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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紫賢 -【丫頭僮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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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賢 - 丫頭僮子

【內容簡介】
唉!難道美麗也是一種錯誤?  
青樓丫頭初成長?生得絕世絕塵?
慘成鴇母眼中銀兩堆,但……逼良為娼怎麼行。  
人在絕境,心生一計,女扮男裝上船去!
只是這楣運還沒了?誰教她……吹牛不打草稿,
誑稱她和江南首富霍赦霆是哥倆好。豈知霍大爺就在眼前?
意外識破了她的女兒身,兩人的愛情來得一發不可收拾,
眼看丫頭僮子就要當上霍夫人……等一下!  
半路殺出個大醋桶,借她身體去用用,
這劫數,她可逃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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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寫著「逍遙樓」龍飛鳳舞三字的金字招牌,高高懸掛在半空中,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瓊樓玉宇的豪華屋宇,一點也不收斂光芒地矗立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門庭若市,呼盧喝雉,熱鬧得很。

  華燈初上,到處瀰漫著酒氣。當然少不了的還有女人身上的脂粉味。

  它就是城裡大大有名的酒樓,是達官貴族、名門富商雲集,氾濫權勢金錢的地方。一般平民、販夫走卒恐怕連趴在門檻舔地的資格也沒有!

  「哎喲——大爺,怎麼好久沒來了。」嗲氣的笑聲,穿透吵鬧嚷嚷的花廳。這名濃妝艷抹,塗粉像刷牆的女人就是這逍遙樓的鴇母。從她那喜孜孜的笑容看來,就算白花花的銀子壓死她,她也心甘情願!

  鴇母一番逢迎諂媚的話聽得桑寇兒作嘔地皺扭她出塵絕美的臉蛋。她加快手腳地收拾杯盤狼藉的桌面,便踏著小碎步跑向後院。

  「好久沒來?是喲,以她的年紀,『那個』的確是好久沒來了!」桑寇兒唸唸有詞地來到後院的廚房,一古腦地將手中的杯盤全丟進桶中。

  桑寇兒的話,傳進後院其他女僕的耳裡,惹來她們一陣笑聲,個個笑得花枝亂顫的。

  「寇兒,你……好歹也要——」她們笑岔了氣,但仍佯裝不滿地準備說教。

  「留點口德,是不是?」桑寇兒翻翻白眼,替她說了這句她聽了千百次的話。她煩躁地嘟起紅唇,狠狠吹了口氣,直噴向她那潔白額際上的劉海。

  留點口德?!天曉得,她已經夠客氣的了。她積的德已足夠讓她祖先升天,讓天下太平羅!更何況當今的皇上朱元璋還得感謝她的一片苦心,肯為他著想咧!

  「總而言之,妹子你多做事、少說話,害不了你的!」女僕中的老大姊阿珠,苦心婆心地嘮叨著,希望寇兒能將她的話給聽進去了。但從寇兒漂亮白皙的臉蛋看去,還「光明正大」地一副眾人皆不瞭解她似的委屈樣根本瞧不出她有任何悔悟。唉!該怎麼說,她才會聽呢?

  寇兒的個性沖得比牛還像牛!有什麼說什麼。

  假使有人因她無心的一句話,去懸樑自盡、投河自殺的話,她們全逍遙樓的人,也不會感到驚訝的。

  「珠姊啊,你對你以後的生活有什麼打算?難道——就做一輩子的女僕嗎?」

  「我們還能多想嗎?過一天算一天羅!」珠姊一邊忙著料理盤中的菜色,一邊搖頭歎氣。

  桑寇兒垂頭喪氣地撩起衣袂,準備將剛才收來的酒杯、盤子洗淨時,低頭瞧見了自己的水中倒影。

  那是她嗎?無奈的臉上佈滿了頹氣,眼底的失意惆悵明顯到連自己都不敢多瞧一眼,因為她深怕自己會同情水裡可憐的人兒。不,她桑寇兒這輩子可以去可憐、同情任何人,就是絕不能可憐自己。她絕不要桑寇兒落到這種地步。

  「我絕不……外頭自由的空氣,我一口也沒吸過,我——」桑寇兒一腳踢遠木桶,準備對珠姊和那些姊妹們,發表她的長論時,卻被珠姊給堵住了。

  「傻丫頭,在這酒樓裡還有夢可以做嗎?打從你嬸嬸把你賣進這當女僕時,早該放棄所有的幻想了。」她話一停,立刻轉身叫住一名女侍,「來,把這盤萊端到前廳去!」

  「可是——我不甘心哪!」桑寇兒踱步,不放棄話題。

  是的,珠姊的話一點也沒有錯。早在她爹娘雙雙去世,把她交給叔叔、嬸嬸時,她的一生就注定全毀了。她氣那懦弱怕妻的叔叔,恨那兒錢眼開的嬸嬸。竟狠心打下契約將她賣到逍遙樓六年,換得銀票好讓她的表姊們打扮得花枝招展。簡直比酒樓女子還盡天分。

  「你不甘心?」

  「我不甘心去侍奉那些作威作福的臭男人?聽他們的使喚。要不是顧慮到他們還有妻子的話,我早就找機會把他們的命根子給——」桑寇兒話還說完,立刻引來全場的驚呼聲,害得她硬是將那最精采的重頭壓軸話——「閹」字給打住,令她自己都深覺可惜。

  桑寇兒原以為跟著來是珠姊的斥責,但令她吃驚的是,珠姊僅抬頭不發一語地看著她,相貌平庸的五官上,堆滿了不安和猶豫。

  「寇兒。」珠姊輕聲喚道,欲言又止地。「你……確定桃姨會留你繼續當女僕嗎?」

  「什——麼?你的意思——」寇兒聞言瞪大了那雙翦水大瞳,吞口水像咽石頭那樣地困難。

  「寇兒?你被賣到這兒也有四年了。你該瞭解桃姨的個性,她會讓你安安穩穩過這兩年嗎?」

  「但是……我這四年都好好地當我的女僕,盡力做好我的工作啊!」她為自己辯道。

  「那不一樣!」珠姊寄托住寇兒的手。「我猜你一定不常照鏡子!」

  珠姊話一說完,立刻拉著桑寇兒到水桶邊,並示意要她低下臉、彎下身,「寇兒?仔細瞧瞧你自己。」

  「珠姊——」寇兒笑著想抽身,但珠姊硬是拉住她。

  「噓——靜靜聽我說。聽著,珠姊看盡天下美女,但即使再美的女子也比不過你的萬分之一啊!你知道嗎?京城所有人都知道,逍遙樓裡的寇兒美得傾國傾城,遠超過酒樓裡的名妓。你想,這對逍遙樓來講,是多麼諷刺的笑話。依桃姨的個性,怎會不好好把握住機會呢?!現在所有客官、大爺們都在等時機,等桃姨把你納入她的旗下女人香羅裡哪!」

  珠姊這一番話,並非八面來風、危言聳聽,而是句句屬實。寇兒在這四年裡已出落得仙資玉質、沉魚落雁,美得像畫裡走出來的仙女,不似存在這俗世紅塵的女子。如果說世間上有一種女子的臉蛋能讓男人停止呼吸,那麼就是寇兒的臉了。如果說這世上有一種女子的輕盈體態可使男人心跳停止,那麼就非寇兒莫屬了!

  此番鑿鑿可據的話,有如當頭棒喝,猛將桑寇兒的危機意識提得半天高。

  難怪——難怪這些天來,桃姨身邊那兩名保鑣,虎二、大塊頭,總是在後偷偷監視著她。就連出去買個菜替小姐們買個胭脂水粉的,也全在他們跟蹤下。

  以前這些差事全由她一肩挑下,上街是她唯一能透透氣的時候。但這些天由於有兩名大漢監視在後總覺得礙手礙腳的。但再怎麼礙眼,寇兒也懶得去分析這其中的詭異。可是現在一聽珠姊這番話,簡直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怎麼能不令她焦慮呢!

  「珠姊,我——」

  桑寇兒挺身欲求助於珠姊時,眼角瞥見桃姨領著虎二和大塊頭走進廚房。聰明慧黠的她立刻打住話,並且直覺意識到,桃姨這回浩浩蕩蕩所要找的對象,就是她了。

  果然沒錯!

  「我說寇兒啊——這洗盤子的工作就交給其他人做啦,洗粗了你的小手,桃姨可會心疼哪!」桃姨硬是擠過其他女僕,好不容易來到寇兒面前。人還未站定,一連串高音量的話便直衝而來。她那應付客人八面玲瓏的交際手腕,完全搬來用在寇兒身上。

  桃姨拉起寇兒的手,將她方才撩起準備洗盤的衣袂給放下,在她手背上表示愛滋地輕拍著。

  桑寇兒乾澀地硬擠出笑聲,拼了命忍住把手抽回的衝動。桃姨這一套用在客官身上,都令她作嘔了,更何況那「受害者」是她自己!她只要一聽見桃姨虛情假意的話,就會雞皮疙瘩掉滿地,掃都能掃成一堆。說不定還可以收集雞毛製作成雞毛帚子,以此維生呢!

  「呃……桃姨,外頭的客官好像愈來愈多了,我看你還是趕快回去招呼吧!」桑寇兒趁勢抽回手。

  「不急不急!我好久沒和你聊聊了!」

  老天憐我!這可是唯一讓我稱許你的地方哪!寇兒心底犯著嘀咕。

  就在這時候,桃姨竟然靜了下來。這麼反常的前兆,對寇兒來講可是風雨前的寧靜,她趕忙抬頭一看,才猛然發覺到桃姨雙眼正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瞧。

  糟糕!寇兒從桃姨的眼睛探去,她那眼瞳裡反射的竟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堆積成山的銀兩。它在桃姨貪婪的眼睛裡閃閃發亮。這時,珠姊警告的話及時又竄上心頭。

  「桃姨,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她裝傻笑道。在我面前,一點也不懂得掩飾貪婪。

  「喔!不是。因為你長得實在太漂亮了。看到你就讓我想起年輕時的我呀!」桃姨咧嘴大笑。笑嘴角幾乎與肩同寬。

  長得像她?太污辱我了!她怎麼可以用這麼殘忍的比喻來傷害我!

  「是啊!也有人這麼說過也!」

  「真的?是誰眼睛這麼亮?」桃姨頓時兩眼發光。

  「嗯——讓我算看看!」寇兒就真的舉起雙手?如數家珍地算道,「十個人裡有八個是瞎子、一個弱視?但這些人我是可以原諒他們的。另外一個當然就是撒謊羅,不過,她已經遭到天譴了!」寇兒認真無比的一一列出。當她話一停,廚房裡十一個女僕全禁不住地噗哧笑出聲,但當她們一瞥見桃姨老羞成怒、七竅生煙時全都非常有默契地緊抿嘴唇?深怕忍不住又迸出笑聲。

  「你——」桃姨氣得差點舉手捶胸。從她快速起伏的胸脯看來,她正努力試著撫平怒氣。

  全逍遙樓……全逍遙樓就只有桑寇兒敢跟她頂嘴,敢這麼放肆。要不是看在寇兒她那絕色的臉蛋上?她早就賞她兩個巴掌,看她嘴巴還利不利!

  哼,耍嘴皮子?耍得過我的手掌心嗎?

  「阿珠!」桃姨轉身面向珠姊,口吻變為冷硬,「我是來告訴你,以後上街買東西的差事,交給其他人去,免得寇兒太累,知道嗎?」

  「寇兒,你應該不會有什麼意見吧?!」她繼續說道,銳利的眼角掃向寇兒。原以為她會有激烈的抗議反應,想不到這丫頭竟還扯開嘴角,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桃姨狐疑地再次看向寇兒那抹異樣的笑容。這笑容燦爛如花,卻讓她不由自主地從頭皮麻到腳趾。

  「這幾天多留意她的動向,別讓她踏出逍遙樓一步!」為了防止那狡獪的丫頭使出什麼鬼伎倆來,桃姨在轉身走出廚房時?邊走邊對身後的兩名高頭大漢嚴肅的吩咐道。

  在桃姨離開之後,整個廚房陷入了緊張的氣氛。十多雙以擔心關懷的眼睛,全投注在寇兒的身上。沒有人猜得出她此刻腦袋瓜計劃著什麼對策,但她們知道,依寇兒的個性,完全不照牌理出牌的脾氣,是不會任由桃姨擺佈的。

  更何況此刻寇兒的雙瞳裡,正浮蕩著一縷堅毅、詭異的笑容。總而言之,她看起來——好賊……好賊,賊到江湖中的老狐狸也不免汗顏,直叫後生可畏哪!

  明初關中,商人招民屯墾,鞏台堡。

  江南地區出現了一些巨大的集團。在當時的縉紳豪士之中,言其財產過萬者不勝枚舉,但獻身富千百萬、土地佔有萬畝者則千分之一啊!

  但——霍赦霆這個赫名就是那千分之一的代稱者。這三個字則代表了權勢、金錢。絕無人可以,甚而狂敢去取代他的地位。

  當然,在富商地主中不免有惡霸、有名門望族,其中更有所謂的「閥閱之家」。他們是經帝國所承認的。大部分的階級人物全是利用政治上的力量和封建特權來掠奪土地、佔有土地,甚而採取野蠻的方式來累積財富,但即使如此仍敵不過——霍赦霆。

  這個能呼風喚雨的風雲人物,掌控著城市裡的一切經濟生活。依他的獻身力,想成為貴族、接近權力中心是易如反掌的事,但此人卻特立獨行不與官宦苟合,不為當權要勢所纏惑。雖是如此,他的聲望卻遠遠凌駕在他們之上。

  儘管霍赦霆這個名字如雷貫耳、馳名遐邇。但顯少人知道他的真面目,看過他的人更是寥寥無幾,沒人能對他的長相、個性做出正確描述。

  正因為他的神秘,更加引起各方的揣測。要不是他的一句話、一跺腳均能顛覆整個江南經濟的動盪,恐怕會讓人以為這蓋世聞名的人物,僅是人們幻想的一個名字罷了!

  為什麼會被眾人懷疑這人的存在呢?因為霍赦霆這號人物實在被塑造得太完美、太神秘了。

  傳言中,他是個醫術高超、武功超強的神秘客。他深得分戶窮人的擁護,因為他時常施賑濟困,不少平民受過他的恩澤;富商人家更想認識他,想攀附此人,想四平八穩在江南立足得利。但全無一人捉得住他的行蹤,甚至還傳言說霍赦霆精通易容術!

  當然這一切的揣測都有可能,畢竟百姓們的確對他一無所知。所以,即使證實其中一項猜測,他們也不會感到驚訝。

  不過。要是他們知道人人口中傳誦的人物——霍赦霆,正在一艘停泊在港口的船上,肯定會令全部的人咋舌愕然,直湧向港口只為目睹英雄一眼,使得原本就已夠熙來攘往的人群,更為吵雜喧鬧。

  狂風呼嘯颼颼,挑弄著港口上的每艘船陰沉的天空促使人們加快步伐。從經驗累積看來,過不了幾分鐘雨便會淅瀝而下。

  說著說著,雨急如破竹地落擊地面。浪潮澎湃的港口船海中,停泊著一艘極不起眼的船。雖說不起眼但它黑漆漆的船身、奇特怪異的標幟。充滿危險的氣息,卻也輕易地吸引住任何人的目光。遠遠望去彷彿一艘海盜船,準備攻擊掠奪似的。

  桅帆低低呻吟,甲板上的船員紛紛不畏風雨地繼續搬運貨箱。

  「阿布,你到底有沒有查到『他』是誰啊?」其中一個船員小李低聲問道。而他口中的「他」,指的就是這次僱用他們這些水手,「黑船」的擁有人。

  「我查過了。但所有港口上的水手、老人全沒聽過有這麼一號人物也!」阿布歎氣地搔著頭。

  他們為什麼對這位船長這麼好奇呢?其實原因無他,實在是因為他的行徑太詭異反常了。怎麼個反常呢?一年十二個月裡,他和那艘「黑船」就會在四月和九月時出現。他只要—出現就會引起一陣騷動。因為港口上一些沒有固定船家的水手,都競相想為他跑船,因為他所付的酬勞幾乎是別的船家的十倍,足夠他們半年不必出海賺錢。

  出手這麼闊,怎不令船員好奇呢?而且更令人狐疑的是,這艘「黑船」載運的全是藥材。有些藥材在當地是十分普遍的當地生長草藥,根本就沒有什麼經濟利益的價值。所以如此昂貴的運載,再怎麼精打細算也划不來啊!

  「那他會不會是—一—海盜?」小李話一畢,開始研究起船身來了。當他想更仔細查看時,阿布便毫不客氣地朝他的頭狠狠地敲去。

  「笨蛋。他有叫我們去搶東西嗎?何況海盜哪有隻身一人的,好說手下也有二十來人,哪還需要我們?」

  「嗯,話是投錯。但哪有人船一到目的地,貨一卸,就叫我們駕著『黑船』回到這,一點也不怕我們霸佔了這艘船!」小李一口氣說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點。

  他的話沒錯,這位行徑詭異的船長,三年裡他們這些水手六次,全是用這種方式將水手送回程。根本一點也不擔心別人會獨佔了船。不過話又說回來,誰又敢去招惹這號神秘人物呢!

  說也好笑,看盡各種惡霸土匪的他們,竟然輕易地就畏懼在船長的威嚴下。但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根本不曾對他們恐嚇過。單單一個眼神,一舉手、一投足中便流露出懾人的氣勢,令他人望而生畏。所以壓根用不著他做出怎樣的警告,這些水手們也都非常守規矩地將船駛回港口。

  而且更令咋舌的是,隔日清晨便不見船隻,但絕不是被盜船,因為在固定時刻裡,那位神秘的船長和「黑船」便又會如期出現在喧嘩的港口。

  這件事還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但事過多次之後,大家也都習以為常,反正有銀兩可拿才是重點哪!

  「總而言之,我知道船長是不會對我們水手吝嗇的!」

  「這點倒是沒錯!」阿布深表同意地附和道。這時,他頂頂小李的手臂,開玩笑地說:「喂!你看他出手這麼大方,絕不是一般富商做得出來的。你想想看?他會不會就是那位富可敵國的——霍赦霆?」

  聞言的小李立刻笑岔了氣,「不可能的。霍赦霆是何等人物,怎麼可能輕易在人們面前露臉,更何況是在我們這些市井小民面前呢?更別說是跟著我們一起搬箱卸貨的了!」他搖著手,斥為無稽之談。

  原本只是隨口說說的阿布,愈想愈覺得他地方纔的猜測極有可能。正想向小李再次反駁之時,話還未到嘴邊,卻瞥見他們口中聲聲稱道的船長,從船艙下登上甲板,逼得阿布趕忙打住話。

  當這位全身散發危險氣息,體格高大偉岸的男人,在甲板上那麼一站時,一些碩壯有力的水手,與他相較之下,全都變得渺小笨重。

  無懈可擊的臉孔和那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氣勢。真教旁人相形見絀!

  人的出現無形中給了眾人一股莫名的緊張。所有的談話均中斷,紛紛又埋頭搬著貨物。雖是如此,他的一言一行仍落入水手們的眼底,偷瞥他的眼瞳中,個個充滿了敬畏、狐疑。

  他雙手叉腰,有力的雙腳分開站立在狂風驟寸的甲板上。一身黑衣裹身的他,宛如處於黑夜中的惡魔,慢慢地吞蝕天地間僅存的安定,狂傲地釋放出鬼魅氣息,如此地駭人、如此地懾魂。

  風吹得他衣袂飛飄鼓起,吹開了衣襟,露出黝黑健壯、寬闊的胸膛,煞是令其他人透不過氣來。

  他瞇起那雙銳利如鷹般的眼睛,抬頭望著天色,深邃的黑眸裡,散漫著猜不透的迷濛。

  「這場暴風雨終於來了……它終於來了!」一位面慈目善、白髮皤播皤的,跟著船長踏上甲板,低聲說道。從他低沉帶笑的語氣,頻頻點頭的動作看來,似乎十分滿意此時惡劣的天氣。目光如炬的眼瞳底,正緩慢地竄燒著一團火簇,閃動著一股費解的期待。

  黑衣船長聞言狐疑地挑高濃眉,剛毅的嘴角微微地扯開,雖不算是個笑容,卻也稍稍軟化了那嚴寒冰酷的臉龐。

  「我不知道你那麼喜歡這場暴風雨,難不成你期望這趟運程不順利?」他抵著唇,似笑非笑地斜瞥著老人。

  誰知他話才完畢,隨即傳來老人的呵呵笑聲。鏗鏘有力的笑聲宛如春秋正富的壯年。老而彌堅的硬朗身子,更是毫不退縮地往前一挺,筆直地與他面面相覷。

  「天總是眷顧你的,孩子。就連一向被慣稱邪惡之神的暴風雨,也不免臣服在你腳下。它這次將帶來屬於你的——命運之神!」老人瞇起眼說道。仰望天際的臉龐,頓時溶入了一縷濃得化不開的神秘。,他刻意地強調最後一句話,為之更是玄疑。

  「命運之神?」船長將視線轉注到老人身上。

  「沒錯,她將解開你生命中所有的枷鎖,讓你拋開心中糾纏不堪的陰霾哪!」這時老者再正經不過了。富滿智慧的雙眼,正眨也不眨地研究起眼前他看著長大的英俊男子,霍赦霆。

  「巖叔,你說『它』,是什麼東西?」

  「不,我說的是她,一個不平凡的女人——」

  巖叔話還未完,立即傳來一陣狂笑,彷彿他講了個大笑話似的。但事實上,這些話聽在霍赦霆耳裡,的確是夠可笑的。

  「巖叔,我知道你精通天文地理。但這次你肯定算錯了。」他揚高笑聲,看著眼前這位老者。

  「不管你相信也好、排斥也好,『她』將是你生命中的日月、你命運中的星辰哪!」

  「巖叔,不要再提這檔事了!」霍赦霆搖著頭阻止道。

  「赦——孩子。」巖叔話到嘴邊,瞥眼瞧見所有水手,全屏氣凝神注意他倆的對話,逼得他急忙打住話。

  「天黑之後?我們就立刻啟程出發!」霍赦霆飛快跨出一步,暗示巖叔結束這段談話。他那不容置疑、不容反駁的命令,貫穿過甲板上每個角落,原來吵雜的風雨就這麼輕易被打下去,似乎連大自然也不敢惹怒這時候的他,更別提與他對峙了。

  船員們個個面面相覷,從他們的憂苦神色看來,他們不僅覺得船長行徑怪異簡直是瘋了。哪有人無懼大自然的威協,尤其還挑黑夜行駛?!

  霍赦霆那雙銳眼一一掃視過甲板上每位水手,但沒有一個人敢正視他的注視。不是低著頭,要不就是將視線投定在其他角落,只要別和他那雙鷹眼對看上就好了。

  他看得出來他們的猶豫與惶恐。他一向是不會強求他人的。「有話就直說吧!如果對我的作法行徑不能接受的話,隨時都可以離開!」他瞇眼抬頭望著天空,從他那低沉的聲音,誰也判斷不出他的情緒起伏。

  「呃——我想,我們大概也都習慣了!」這時阿布吞吐地回應道。

  阿布話一畢,引來船長的笑聲:「習慣?」他濃眉微揚,頗為玩味地重複這兩宇。

  在身旁無言的巖叔,不禁在這時搖頭歎氣。是的,習慣!這就是霍赦霆給人的權威感。不知站在他們眼前就是霍赦霆的水手們,也難逃屈服在他上的命運,一切都是那麼的心甘情願。唉,這大概就是他天生領導眾人的魅力吧!

  巖叔再次看向霍赦霆?口中不禁喃喃自語道:「你逃不過、躲不掉的,孩子。『她』快來了,『她』的出現會改變你的!」話到這,巖叔才覺得如釋重負,帶著瀟灑的笑意轉身走下船艙。

  聽到巖叔喃喃耳語的霍赦霆,僅嘲弄地冷笑著對我語,他打破緘默地捲起袖子,開始搬運貨箱。他這麼一帶頭,無疑是告訴他們,合則來,不合則去。讓船員們自己做抉擇。

  片刻之間,甲板上頓時又動了起來?所有水手紛紛又投入了工作中,沒人放棄與這位有貴族氣質船長合作的機會。洶湧雨勢打濕了所有人,但他們臉上竟然帶著一抹笑意,因為他們都相信,這位船長決不會讓他們身陷危險之中,即使眼前的風浪大得嚇人,雖然對他一無所知,但誰又抗拒得了他那股威嚴穩重的氣概呀!

  突然狂風吹起了船長的衣袂,上頭繡了個「霆」字,但沒人瞧見,因為它被霍赦霆飛快不留痕跡地扯蓋好,一個秘密及時被掩飾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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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當成搖錢樹?!門都沒有!連窗也要給你鎖得死死的!桑寇兒雙頰鼓得圓圓地暗罵著。

  烏漆抹黑、狂風驟雨的夜晚,給人的感覺是多麼的沉重與不安,尤其是對此時的寇兒來講更是如此。此時的她整個人趴在地面上,從她專注的神情看來,現在的她再正經不過了。

  沒有走動聲?她極力地想過濾排除掉風雨聲,為的也只是不想功虧一簣!她側臉仔細地再做一次肯定。

  太好了!就算全逍遙樓全掛了,也沒有像現在這麼安靜的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此時不逃待何時呢!主意一打定,桑寇兒便躡手躡腳地在黑暗中摸索著。

  穿過中廳、花廳來到後花園。本來她是計劃從大門「風風光光」地逃出去,但一想到何必拿自己的命去炫什麼「英雄之風」呢!吹,還是算了吧,她的唯一生路還是爬牆。

  哇!什麼時候這圍牆變得這麼高?天哪,這種逃跑方法雖不風光,但也未免太難了吧!不過,這還難不倒她。

  寇兒踮起腳跟,一邊經驗老道地衡量圍牆的高度,戰戰兢兢的她,還差點誇張地將手指沾口水,測風向!

  摩拳擦掌地後退幾步之後,她飛跑縱身一躍——

  雙手是僥倖攀上了牆緣,但她整個人卻像個幾十斤的豬肉,吊掛在牆上曝曬,準備當肉乾似地,不能動彈。

  哎喲!第一次覺得當人比當畜生還來得辛苦。寇兒咬緊牙根,拚命地扯動雙腳,使上全身力地蹬著牆上的磚縫,一寸寸地往上爬。

  什麼聲音?寇兒氣喘吁吁奮戰之時,耳尖的她突然聽見小狗呵氣的聲音。她像屁股被針刺地飛快轉頭一瞧。我的媽呀——它不睡覺也別來破壞她的計劃嘛!

  「犬仔,走開——走開啦!」寇兒嘟著嘴,低聲地命令道。但底下的狗兒卻一逕地搖著它的尾巴,從它原地跳動情形看來,一定對此時的寇兒感到滑稽、好玩。天哪!她桑寇兒現在的下場是什麼?竟然成為小狗看戲雜耍韻對象。

  「拜託——這不是在玩遊戲!」她一面努力往上爬?一面回頭跟狗兒商量。真後悔平常沒有讓它看到她「正經」的一面。

  「好,沒關係,你老大哥千萬別給我『汪汪』出聲就行於!」千哪知道寇兒話還未畢,犬仔便立刻吠出聲。可能是為了證明它自己「吠」地比寇兒大聲吧?

  天哪!我可不是在訓練你呀!寇兒差點急得呼天搶地。

  「不要再叫了!」糟了,完了,毀了,爆了!一個個房間,一間間亮起。這麼一來,她的行蹤就全敗露了,以後想再找這麼好的時機,恐怕門都沒有!

  眼前這次她是多麼地接近自由!不,她絕不能就這麼放棄。況且她還希望破壞她計劃的犬仔以後在酒樓還有好日子過,因為她不知道假使她被抓回去之後,會給它什麼「好臉色」看待!

  當一個人在緊要關頭時,所激發出來的的潛力是無可限量的。當然,依桑寇兒卯起來的衝勁可一點也不累男人!不一會兒工夫,寇兒便已攀爬上了牆頭。

  「有種別跑!」那是虎二和大塊頭的聲音,往下一瞧,他們兩人正仰著頭?臉色鐵青地朝她怒吼。

  呵呵呵——居高臨下的感覺可真好。況且她哪那麼沒個性、沒原則,叫她別跑她就真的不跑啦?而且話又說回來,她是個女人,壓根兒就沒「種」嘛……

  風聲鶴唳、雨勢滂沱,這麼形容此時的場景,可真是一點也不誇張。才一入夜,街道上的所有店家、住家,就都早已打烊休息,整條街道不知怎地,在此時看來竟如此的可怕、駭人。但儘管如此,寇兒也絕不敢放慢腳步,此時的她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跑!

  絕色的臉龐、媚人心弦的身段,已濕得不能再濕了。不知是不是濕衣加重了重量,她開始覺得步伐愈來愈沉重?沒有方向的奔竄,更讓她心力交瘁。

  這是什麼地方?海浪聲?糟了,她怎麼莫名其妙地跑到港口來了!這麼一來,她除了跳海之外,哪來第二條路?不過,為了守住貞操跳海的女子,通常都會得到眾人的悲歎和表贊。如果她桑寇兒也能如此,倒也轟轟烈烈的,虎死留皮、人死留名嘛,但如果被他人斷論是「失足落海」,這就非常可悲了。

  寇兒顧前思後地還是覺得划不來,轉身想再跑回街道,但身後遙遙傳來的吆喝聲,即使是被風雨遮掩住,她還是分辨得出是虎二和大塊頭。他們率領了酒樓裡所有的奴僕出來追捕她。

  怎麼辦?難道她就這麼「活生生」的被捉回去。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無疑更讓姚姨撕破臉好辦事,而她最後的下場,終究是淪為酒樓女子,終其一生哪!

  難道她桑寇兒就這麼完蛋了嗎?等等,那是什麼?一艘船!它全身烏漆抹黑地,如果它不是燈火通明的話,在一片汪洋當中,根本看不清它是一艘船,抑或一具龐然巨物、魔鬼化身。

  寇兒蜷縮躲在港口櫃箱旁,只手遮眉擋雨,皺著眉頭看著岸上一群人,像螞蟻分工合作地捆綁箱子,看樣子似乎正趕著航行似的。這船家瘋了不成?什麼時候不挑?挑這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航行。

  「非要捉住那臭丫頭不可!就算是把城裡每塊地都翻過來,也要抓到她!」虎二氣呼呼的吼話,清晰地傳進寇兒的耳裡。看樣子,他們也朝港口方向找來了。可能用不著多久,便會發現她了。

  正在寇兒心急如焚之際,她瞥見那艘船上,根本沒有人影走動,如果料想沒錯的話,船上的船員一定都下船在港口上,忙於整頓貨物中。那麼——那麼她趁這機會偷偷爬進這艘船,管它是駛向哪裡,只要將她帶離這京城就行了。主意一打定,她一臉堅毅的拂開臉上的濕發,開始慢慢地在貨箱間挪移,愈來愈靠近那艘她「情有獨鍾」的黑船,當然也愈靠近那些水手們。

  寇兒一陣低咒,火速拔腿以百米的速度奔至港邊,奮而一躍人海。海浪立即吞沒了她纖細的身子,她被壓沉得更深。海水竄進她的鼻口,逼得她不斷難受地咳嗽,還差點窒息!

  又是一陣巨浪,這時寇兒學乖了,拚了命的游開,躲過一次襲擊。海水好冰冷,比她想像的還要冰。她飄著僵硬的身體到那艘船下朦朧地攏住了繩梯。

  這時的她好想休息一會兒,喘口氣。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力氣攀爬這梯子,但眼看著虎二和那群奴僕已找到港口來了,如果她再多耽擱一會兒的話,那分明是給對方製造機會,自尋毀滅的作法。

  沒時間囉嗦了!寇兒吐掉滿口海水?深吸口氣後,顫抖著泛白的雙手,緊緊地抓住那粗糙的繩梯,漸漸的離開水面。此時,大船因海浪而左右擺盪顛覆著,她也跟隨在半空中搖搖晃晃的,簡直是吃足了苦頭。甚至還得忍受整個人撞擊船身的疼痛!

  好不容易地,寇兒終於攀過船檻,踏上了甲板。但為了避免水手們瞧見她的身影,她壓低身子爬行。

  躲!但要躲在哪裡?如果想要他們載她出港,那就千萬不能被發現,否則一定會被攆下船的。但只要船一開,他們也拿她沒轍了。

  寇兒愈想愈得意。所以,當她瞄到船艙人口時,便毫不猶豫地爬向它,連滾帶披地摔下艙底。

  底下的船房寬平坦,非常的乾淨舒適。走道上,左右各一排是船員的房間,裡頭各擺著個人的包袱。而走道盡頭,可能是船長的艙房。這麼一瞧,她到底躲哪裡好呢?

  寇兒正感沮喪時,她看見一扇門,它比其他房門都來得窄小。她走近悄悄地打開它,一股霉味立即撲鼻而至,嘰嘰嘎嘎的門響聲,也提醒她這間屋子肯定鮮少人進出。放眼一看,裡頭全是些殘椅、殘桌的,另外還有一些破舊棉被、舊衣服。

  這裡一定是儲藏室。如果沒有必要,其他人是不會開這一扇門的。寇兒身子一側,迅速閃進並小心翼翼地帶上門。

  唉!寇兒緩緩地鬆了口氣。嘴角也跟著微微上揚。她成功了!再見了,珠姊,眾姊妹們,雖然很捨不得你們,但我要去尋找另一種生活,完全屬於自己的生活。

  此時,一陣冷顫又襲上脊椎,拉回她漸行飄遠的思維。她低頭眼過一身,濕漉漉的身子像剛從水裡撈起來似的……寇兒一想到她本來就是從水中爬起的,不禁噗噗出聲,原本一臉苦笑頓時宛如一朵水蓮綻放,那樣地傾國傾城。

  又是一陣冷顫,寇兒難掩興奮之情,快快換下這一身濕衣。現在眼前那一堆舊衣、棉服,對她而言猶如上天給她最好的獎賞,慰藉她這一路逃亡的辛苦。

  男裝?當她一攤舊衣才發現件件都是男僕衣。哎啊,她怎會奢望在船上有女裝呢?真是蠢喏!

  嘿!對了,她何不將錯就錯,女扮男裝呢!船上清一色全是男人,難保不會對她這女兒身起歹念。

  寇兒危識頓升。最後,毅然決定地換上僕裝,解下辮子高高挽起髮髻。並用破布包住,這麼一來,她全身上下可就瞧不出丁點脂粉味了……嗯,至少她是這麼認為。

  她安心地滑進棉被裡,原本打算一整夜不合眼?保持全面的警覺狀態。但誰知她一沾被,便被溫暖的氣息逐漸軟化了她酸疼的肌肉,以及僵硬的身子。好舒服!慢慢地,意識開始離她而去,又濃又密的睫毛,逐漸樓上了她白皙粉嫩的面頰!

  「這臭小子,竟敢偷懶!」

  一聲怒斥,毫不客氣地刺痛寇兒的耳膜,接著而來的是一隻力道強勁的手指,狠狠地夾住她的耳朵,活生生地將她提起。

  「哎喲,痛死我了!」寇兒淒厲拉開嗓子尖叫。她睡眼惶松地瞧見拎著她的是一名大漢。這名惡漢滿臉胡碴,那雙比牛眼還大的眼睛?正直直地怒視著她。

  我的天哪!被發現了,這下子全部的瞌睡蟲全被她自己的心跳聲擊昏了,整個人頓時清醒了起來。

  「喂——你要我去哪裡——放開我!」她大叫著。那名大漢竟情有獨鍾她的耳朵,說什麼也不肯放開?拖著她穿過走道,爬上艙梯踏上甲板。這時,寇兒才知道什麼叫一觸「耳」而動全身的道理。

  「你這王八、狗娘養的……」她一古腦地將她在酒樓耳濡的種種不堪髒話全搬上來?愈罵是愈難聽,甚而比原版的更為出色。

  「你生兒子沒屁眼——」當寇兒準備換口氣再破口大罵時,才恍然驚覺甲板上所有二十多名水手,全瞪大眼睛盯著她看……

  令他們吃驚的是,一個男人怎可以如此的漂亮。秋水盈盈的眼眸,足以勾住男人的視線,小巧嫣紅的雙唇說什麼也很難相信,方纔那一串惡語是從這唇跑出的。

  「哇——阿魁,你去哪找來這小毛頭,罵起話來比咱們都還生動哪!」阿布問道。

  「這小子竟敢躲在儲藏室偷懶,昨天一整夜也不見他來幫忙……」

  「他是誰啊?」阿布又問道。

  「他?他不就是阿弟嘛,負責打雜,伺候船長的人啊!」阿魁被阿布問得一頭霧水。

  「那阿弟病了,趕不來了。昨兒個啟程前,我已經報告過船長了!」阿布的話讓大家心頭又掩上了一層疑雲。二十多雙大眼,硬撐撐地盯著寇兒看,足以在她身上鑽出二十多個洞來。

  「嘻……我……我是誰不重要嘛!你們知道自己是誰就行了呀!」寇兒硬著頭皮嘻笑道,試著軟化氣氛。

  「你到底是誰?」阿魁瞪大厲眼,滿臉惡相地逼近她。

  原本打算哀聲求饒的寇兒,瞥見太陽當空、暖風徐徐時,她立刻毫不節制地扯開嘴角。

  太棒了!現在已是中午時刻,看樣子也航行大半天了,怎麼可能因為她客觀一個小毛頭的出現,返駛回港口呢!

  阿魁一瞧見她那得意樣,怒焰便又迅速上升。

  「你們瞧瞧這小於,想上船騙吃騙喝!把我們當傻子啦,今幾個非拿你去餵魚不可!」隨話而至,他的手立刻扛起寇兒,氣憤地走到桅欄邊。

  「啊——」寇兒死命尖聲叫道:「再不放開我!我把你的頭割下來當尿壺——」她的話引起眾人的笑聲,紛紛搖頭,一個小毛頭怎可以把罵人的話說得那麼「動聽」?

  「只要告訴我們,你是誰?」阿布好心地開口問道。

  「我……我是阿弟的朋友,他叫我來頂替他的工作!」寇兒整個人被倒掛著,頭面下就是汪洋大海哩!

  「就更不該了,既然是來工作的,怎麼偷懶睡覺呢!」阿魁又作勢威協助地要將她扔進海裡,船上每個人都沒想去阻止,因為他們瞭解阿魁是最厭惡他人偷懶的了。而且給這小子一點教訓也不過分嘛,誰叫他小小年紀脾氣這麼毛躁,一開口就有辦法把人氣得忘了自己的娘是誰了!,當人遇到險境時,會用喊聲發洩出心中的恐嚇。當然,寇兒絕對也不例外,只是她的尖叫加上咒罵,精采的程度讓平日講粗話為樂的水手們,也不禁想要摀住耳朵,以免滔滔不絕於耳的咒罵聲,污染了他們「純潔」的心靈。

  怎麼都沒人開口替她求情?她一向都是人見人愛的呀,什麼時候這麼討人厭?算了,天妒紅顏——

  「住手!你們這是幹什麼?」

  正當寇兒心歎「天妒紅顏」之時,一道嚴厲駭人的話,如箭矢地穿射而來,令在場所有的人均直起身子。一個男人不疾不徐地踏上甲板。身後跟著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

  「放下他!」這男人對阿魁喝令道。不下一秒,寇兒馬上像沙漏換頭地被旋轉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好狂霸的口吻,從他的音調語氣聽來。打死她也不會相信,這男人會有溫柔的時候。

  當寇兒一陣昏眩過後,睜開眼仔細一瞧……天哪,天下怎可能有這麼英俊帥挺的男人?老天爺也未免太仁慈了吧!眷顧一個男人也別太周到完美,怎可能把如此的英俊的五官全擺在一塊?一點也沒顧及到其他男人的自尊就拿這些水手來說吧,雖然討厭他們,但也不禁用憐憫的眼神來看他們了。

  「什麼?」該死的,她的舌頭怎麼突然少了根筋,支支吾吾吐不出話來,而且更丟人的是,她的心跳得好快,幾乎「擠」到肺了。哎喲,羞死人了,自己怎麼能如此的失態,好歹也要表現一副「不屑」的樣子嘛!

  「你的名字。剛才你罵起髒話還真溜,怎麼?難道你的名字比髒話還難聽?」

  他帶諷的話,惹來全船人的笑聲,笑得前俯後仰的。

  哼!想仗勢欺人,沒那麼容易。

  問我是誰?我就是那個將要打爛你笑臉的人!」

  笑聲霎時停住,危險氛圍撲身而至。原本圍在寇兒身邊的水手們,紛紛非常有默契地退後好幾步,看她的眼神從同情到「哀慟」!

  旋踵之間,沒有人擋在她和這危險男人中間,她可以輕易感覺到對方那銳利的眼神。他雙手環胸,兩腳站開,不可一世的佇立風中,那駭人的氣焰,足以令她選擇「咬舌自盡」,也不願面對此時的他。

  難道他可以開口損人,她就不能反咬一口嗎?這規矩誰定的呀!說風度沒風度,說度量沒度量的。至少她桑寇兒還懂這些咧!

  「很好。三分咒人,七分罵人的。你以為這就是逞一時之快的表現嗎?」他瞇眼問道。

  「我承認罵人是我不對!但是。你手下先惹怒我的,他們這群人又好到哪裡去!」寇兒雙手交握胸前——副不好應付的模樣。但天知道,她怕死了,但即使如此,她也絕不在這男人面前低頭。仍有什麼理由?這還得待她好好想想。反正想盡辦法想去討厭他就是了。

  「至於你和你手下之間的關係,大概用『臭肉引蠅』來形容是最恰當不過的了!」寇兒再度語不驚人死不休。天下間,能一語罵盡、得罪全船人的,大概也只有她做得到、說得出了!

  寇兒話畢,在場就有水手們驚呼,並一一作勢欲往前好好揍打一頓。正處於緊張之際,兩道驟然而起的笑聲,輕易地阻止了一場暴力的發生。而這個人竟然就是——霍赦霆,另一個人當然就是全然看在眼底的巖叔了。

  霍赦霆咧起嘴角,仔仔細細地看著寇兒。那深邃酌眸子,深得令她想去探索其中的神秘。他炯炯有神直射向她的臉龐,幾乎令她臉紅到腳底。

  他瘋子不成?!男人看男人怎能用這種眼光?她桑寇兒現在可是堂堂一男子……。糟了,他會不會已經發現她其實是女兒身的事實?寇兒一時慌了,她被拆穿了!

  但就在這時,船長接下的這句話,緩和了她胸中的疼痛與不安。但卻也讓她捶胸頓足。

  「感謝老天爺讓你是個男人,否則以你這副德行,見人就咬的個性。如果是女人的話?豈不是沒臉活在這世上了!」但無可否認的?身為女人的你一定很美!霍赦霆暗下瞧看眼前小子的細緻五官,暗忖道。

  看他隨意在髮髻纏上布巾?青色腰帶貫繫在腰際。一個男人的腰怎麼可能那麼細?好像只消他兩手張合就能圍住似的。霍赦霆皺著眉頭思忖著。

  那雙眼睛……。唉,長在男人身上實在太可惜了。

  清瑩剪水的雙眼,足以扣住所有人的視線,檀口櫻唇的小嘴令人不禁想一親芳澤……但這一切都不對勁了,因為它們全是屬於一個男人的!一想到這裡,霍赦霆彷彿被人從背後狠狠一踹似的,那種震撼是他這輩子從未輕嘗過的。

  寇兒和霍赦霆兩人就這麼互瞟了片刻。

  穩住……自己可千萬別露出破綻。寇兒拚命穩住呼吸,但卻控制不了一朵朵紅霞掠上她細纖光澤的雙頰,甚而連耳朵都發燙得像煮熟了似的。

  想當然耳,她必定再次成為眾人耳語的對象。紛紛議論一個人臉紅竟能紅得這麼徹底!咦?他又為什麼會羞怯,方纔的他不是還趾高氣昂的?

  就在這時。巖叔踏前開口了。他看向寇兒,臉上詭異的笑容,彷彿他正在分享她的秘密似的。

  不,是我多心了。這船上沒有一個人是正常的。就連她自己也快瘋了。寇兒煩躁地低咒著。

  「小子,如果想混口飯吃,就別給自己難堪。咱們以後相處的日子可多了,我希望彼此不要弄得烏煙瘴氣的,告訴我你的名字吧!」巖叔慈祥地問道。

  寇兒抬眼瞧這老者。這船上終於有個知書達禮的人。不管如何,這老人到底為她解困,讓她及時有個台階下。反正階當下直須下,莫待無階空歎息哪!

  「我叫……阿寇……」她為了掩飾自己失常的地方,故而急促地開口扯道。

  「船長,這小子他——」阿魁不死心地再次指責。

  「我剛才全聽見了。待會我會派工作給他,處置他昨天偷懶的過失。」霍赦霆舉手截斷了阿魁的話。

  「可是他一副瘦弱不堪樣,饑民破衣的。我看他連走路都會被風吹走。」阿魁又繼續發難。他就是看這小子不順眼,一個大男人長得如此娘娘腔,令他渾身不適。

  寇兒哪能容許他人將她自己貶得低低的。

  「胡扯,我看咧,你這個人一天到晚都在放屁,而我桑……阿寇做過的工作比你放的屁還多!」她不甘示弱地咬牙切瘡道。

  「喔?舉個例。」霍赦霆揚眉地問著。

  舉例?暱——管他的,編也要編出一個。非要他們對她另眼相看不可。寇兒心底打定主意。這時,一個赫赫有名響遍天下的名字竄上腦海。

  「霍赦霆。這名字應該聽過吧!」

  「嗯,聽過又怎樣?」他以非常危險、非常緩慢的聲音問道。

  「又怎樣?嘿,聽著,我在他身邊侍奉了三、四年,鮮少人見過他,我可跟他熟得可以勾肩搭背的了。」

  「咳……咳……。」寇兒的話才一歇。巖叔便笑岔了氣。從他通紅的雙頰看來,在他胸中必定憋足了笑氣。

  哪裡出了問題?寇兒被那老人笑得有點心虛,這時她瞧見這位冷面船長狠狠地瞪了老人一眼。而他瞧自己的眼神中有了一絲駭意。

  她的話引來水手們的好奇和興趣。

  「哇!那他長得怎樣?」阿布不禁問道。

  「什麼樣子?長得還分辨得出是人啦!眼睛裡有眼珠,嘴巴裡有牙齒——」

  「把他給我丟下海!」正在寇兒威風凜凜、神氣十足地挺起胸,準備高談闊論之時,冷不防的,突然傳來船長嚴厲的聲音,而這道命令勒住了她的呼吸。

  這差事對阿魁來講,簡直樂意極了。就這樣,寇兒又被騰空抓起。

  「你——一你跟霍赦霆有仇啊?」早知道就別拿這個名字當擋箭牌?想不到——

  「阿魁、去。」從他冷靜的間調,好像命令阿魁丟條魚似的。

  「不要——」接續寇兒「不要」的尾音,就是一陣「噗通」墜海聲。這一聲多麼的響亮,多麼鼓舞人心哪!

  真是茅城撐桿跳,過分,太過分了。

  早已把頭髮蒸乾了寇兒,氣得頭頂冒煙。氣憤難平,絞盡腦汁用盡所有的惡語,在心中狠狠的咒罵著那位船長。如果她口中的惡語都能成真的話,他早就斃在一邊了。而且她也能當場目睹這「盛況」,因為他現在就在她面前。

  「你娘沒教你別用這種眼神看人的嗎?」寇兒每個字幾乎全從牙縫擠出。現在她就在他艙房,互不相讓著。

  「沒有。不過,我娘倒是有教我要懂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以四兩拔千金的話反駁回去。

  「這可嚇到我了!」她佯裝一副驚嚇貌,但臉上卻毫不客氣地怒瞪回去。她不怕得罪他,大不了再被丟一次嘛!

  「少跟我耍嘴皮子。如果你不想被半途扔下船的話,就得安分點。還有,別帶壞其他船員。」

  「什麼——怕我帶壞他們?」太侮辱人了。寇兒氣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嚷道。

  「說謊?無憑無據!」她飛快反駁。

  「用不著證據。你根本沒見過霍赦霆!」他當然比誰都清楚,沒有人比他還有資格指責她。

  「你怎敢斷論我沒見過他。難道我剛才的描述錯了嗎?難道他嘴巴裡沒牙齒?」寇兒的氣焰可一點也不比霍赦霆小。

  「好,既然這樣,你告訴我有關他的一些事!」

  真是荒謬。這小子有沒有扯謊,他可比誰還清楚,大可不去理會。但雖知如此,他卻猶如身陷泥沼,亦步亦趨地身陷其中。

  「他……他的武功高強,輕功更是天下第一,醫術猶如華佗再世!」寇兒掏盡所有在坊間聽到的傳聞。這時候她可真後悔挑上「霍赦霆」這個名字。為什麼人人都對「他」好奇,就連這凡事冷漠的船長,也對「他」咬著不放。唉,真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嘛!

  「就這樣,對伺候三、四年,都可以稱兄道弟的人,卻認識這麼少?」他勾勒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還不夠?難道我連他一口嚼幾粒飯也要算清楚?」她斜眼怒視。一瞧見他那笑容,就讓她想起方才被丟下海的恥厚。全都是他先惹上她的。她一度認為他是全天下最英俊的男人,但這念頭早就因他那句「把她丟下海」給刺破了。

  「如果你搬得出來的話!」霍赦霆搖著頭,起身欲走出艙房。臉上的神情對寇兒來講無疑是一大諷刺。好像這局的輸贏已經論定,而她就是最大的輸家。

  「等等!霍赦霆可說是富可敵國。不過,兩、三年前,他的妻子意外死亡,外界傳聞她是死於她丈夫的手裡——」

  「夠了!」這一怒喊猶如一道雷聲劈打下來,聽得寇兒差點跳起來。他原本平靜帶嘲弄的笑容不見了,面色變得鐵青。她從不知道一個男人可以生氣動怒到這種地步,令人望而生畏。

  「聽著,從今以後不准在我面前提到『霍赦霆』這個名字,別怪我沒警告過你!」他話一畢,立刻轉身忿然離去,留下一臉錯愕的寇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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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4 19:30:11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我的天哪!她招誰惹誰了?!向她挖掘霍赦霆消息的是他,不准以後在他面前提這個名字的也是他?!這個脾氣怪異的船長,不是瘋了,要不就是跟霍家有仇!

  唉,為什麼她的運氣這麼差,陸地上如此,連跳到海面上也沒變。她桑寇兒到底要熬到什麼時候?

  一想到這裡,寇兒再也打不起精神。她頹喪地離開船長的艙房,爬上艙梯踏上甲板。當第一道晨光有如傾銀瀉金灑落在她身上,她禁不住地舒爽的深吸口氣。

  粗野的海風,掃攏著剛換上的乾衣,也吹鼓起船帆,一切是如此喧擾、躍動。

  白浪飛奔,水花四濺,更讓寇兒提醒自己已離開京城的事實。船駛往的方向,將是她的未來,她的希望!

  「人假使一遇到挫折,就打退堂鼓,豈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你說是不?」

  正在寇兒心防最為脆弱的時候,猛然身後傳出一句沙啞聲,嚇得她連忙轉身。一落人眼底的是一雙明亮如炬的眼睛。它四周佈滿的皺紋,更增添一股真摯和慈祥。

  「什麼?」寇兒聽得一頭霧水。

  「孑然一身的你。不會再孤獨寂寞了!」巖叔胸有成竹的低聲說道。

  「我不懂?」寇兒狐疑地瞪大雙眼,僵硬地扯開嘴角問著老人。但後者僅若有所思地把玩著他花白的鬍子,一雙眼睛卻好似已看穿了她的靈魂,她的憂鬱。

  「他終於等到你了,有一天你會懂的,孩子。」不等寇兒開口,巖叔揚著笑聲,一臉老僧入定的離開。

  「老前輩——老前輩——」

  「他叫巖叔?至少船長是這麼稱呼他的!」

  寇兒一轉身。瞧見阿布一臉笑意地站在她背後。他是這船上唯一歡迎她的人。

  「他和船長是什麼關係?」她好奇地問道。

  他終於等到你了!是誰?誰等到她了?寇兒聽得一頭霧水,陷入了五里迷霧中。

  阿布苦笑搖道:「我們只知道船長一出海,必有他跟著。而且聽說還精通天文地理、能預知未來也!」他神秘兮兮地降低音量。

  「這麼有本事?」

  「是啊!先前的這場暴風雨,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但他卻說他等了好久。還說什麼它還送來一個不平凡的女人。」

  「女人?」寇兒遽然一驚,全身的寒毛全數豎起。不自覺中音量拉拔得尖銳極了。

  「是啊。但我想這次巖叔可料錯了。哪有女人嘛?連個鬼影子也沒瞧見。喂,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阿布話到一半,瞥見一臉驚愕、失措的寇兒時,不免擔心地問道。

  「我……沒事!」寇兒如骨鯁在喉地耳語著,「他還有沒有說什麼?」她開始緊張了!現在回想起巖叔看自己時,那怪異、了於他心的神色都足以解釋一切了。

  「他還說那女人會是船長生命中的日月、命運中的星辰——哎呀,我也聽不懂,總而言之,他說船長這次別想逃得過、避得開!」

  阿布話一停住,寇兒的呼吸也跟著打住。屏住氣息的幾乎忘了怎麼呼吸,忘了天與海之間,還有她的存在。

  難道——岸叔口中的「他」,所指的就是船長?

  不——不得的!她跟那少了根笑筋的人,壓根兒是八竿子……不,是八百竿子也打不著的人,怎會跟她的未來有任何關聯呢?況且,她還沒「自虐」到這種程度,讓自己成為那船長的女人?唷,想到這裡,真是頓覺毛骨悚然、暗五天日!

  不能再想了,壓根兒是無稽之談嘛!

  啊!逃亡的後遺症還真是要命!算了,再過些時日,她就可以跳脫這一切了!雖然她不曉得以後如何胡口過日,但她寧願餓死,也不願屈服在酒樓妓院裡,終其一生。

  「阿寇,你發什麼愣?」阿布推推她的手肘。

  「沒……沒事!對了,阿布,你知道這艘船開往何處嗎?」這時的寇兒,心中已開始盤算下一步的計劃了。

  「嗯……這趟航行至少要二、三十來天的。其實你問我正確的目的地,我也不甚清楚。以往我們船一開到杭州港口,船長便叫我們這些水手們自行駕船返回,所以根本不知道這藥材是運抵哪裡?」他無奈地聳肩說道。

  這麼神秘?寇兒噘嘴狐疑地想著。

  「杭州?杭州!」對了!寇兒一陣低嚷之後。臉上頓時閃現著各種歡愉之色。

  真是天助我也!此時的她真想高聲直呼呀!因為她方才憶起孩童時。曾跟隨雙親到三沙港口,探望一位遠房親戚!不過,事隔多年,想再覓得聯繫,還真是大海撈針。不過,有針可撈,總比沒針撈要來得幸運多了!

  三番兩次落水?連鐵人都會生銹,更何況是她桑寇兒。這會兒,全船的人,都能聽見她的咳嗽聲。

  夜已深,即使不認識她的人?也不免替她感到難受。雖然咳嗽聲吵得全船的入睡不著覺,但卻沒人開口抱怨什麼。

  但是,一個個翻身輾轉難眠的歎息聲,聽得寇兒不由得心生愧疚。算了,還是別「造福」他們吧!基本上。

  她是個「唸書」的人。所以儲藏室最終還是她落身之處。

  寇兒拎起棉被,微顫著走過走廊,正欲推門進入時,船長室的門開了——

  「儲藏室通風不好,到我房裡來!」還是命令的語氣!他話一停,逕自轉身消失在門口,壓根兒也沒想過寇兒是否會拒絕,好像非常肯定她會接受他好意似的。

  不過,老實說,他那間寬闊整齊的艙房,和那髒亂的儲藏室相較之下,他的邀請的確非常地吸引人。

  「你受涼了,我替你熬了藥,趁熱喝了吧!」

  寇兒才一踏入門檻,便聽見船長一陣命令。她再把視線挪到桌面上。瞧見上頭擺了一碗黑糊糊的藥湯,逼得她直皺起那漂亮絕色的臉龐。但即使如此,一抹感動仍悄悄爬上心頭。

  「三更半夜熬這些藥,是不是內疚的睡不著?」她仍是一副不領情的倔樣。

  「愧疚?我對你有什麼好愧疚的?」他嗤笑地側身說道,甚至連正眼也不瞧寇兒一眼。

  「喂!畢竟是你害我被丟下海的,怎麼說你也絕對要負全部的責任啊!」寇兒以手叉腰,忿忿不平指控著當她跺腳之時,才恍然警覺到自已是男兒身,怎能這麼嬌氣橫生呢?但幸好,幸好那位船長剛好背對著她——唉,奇怪了,打從她一進門,他就沒轉過身,也不知道在忙什麼。

  「喂,只要你開口向我道歉,我倒是能不計前嫌——」

  「把衣服脫掉!」鏗鏘有力的五個子,直竄進她的耳膜,令她驟然一驚。

  「什——麼?」寇兒瞠目結舌地盯著那高大的背影。

  不,一定是我聽錯了!哪有男人命令男人脫掉衣服的。一定是她發燒,燒壞了耳朵,產生錯覺了!

  「我說——把衣服脫掉!」

  「他——他終於轉過身了。寇兒禁不住倒抽口氣。

  「你——你想幹什麼?」寇兒粗嘎的扯喉喊道,那緊張音調就像人捏住她的喉嚨似的。而那纖細的身子則直往後退,雙眼不可思議地盯著霍赦霆手中的長針。

  「替你針灸治療風寒。但真正讓我有興趣的,就是把你那吵雜的大嘴給縫起來!」霍赦霆頗為不耐地蹙起濃眉,半調侃半嚴肅地威協道。

  寇兒瞄到盯上一盒針灸長針。原來他方才背對著她是忙這檔事。

  「既然是針灸,為……為什麼還要脫衣服?」她不知不覺中已退到好遠,深怕她一不留心就被他剝下衣服。

  「你不把衣服脫下,我怎麼探測得到穴道?」他話一說完,便步步地靠近她。但這時的寇兒,早已抵到了牆,沒有後路可退。而眼前那英俊過人的臉龐,更是冷硬堅毅到毫無商量的餘地。

  「喝藥湯……不是一樣有效!」她佯裝非常樂意配合的樣子。這時桌上那碗黑糊糊、難聞極了的藥汁,此刻對她來講,簡直宛如蜜汁糖水般可口。

  「內外夾攻更好!」

  「不,受寒是我一個人的事,與你無關!」

  「怎麼又與我無關了?方纔你還滔滔不絕說是我——」

  「呃,剛才是我不懂事!一個人能及時認錯,那真是可喜可賀。你說是不?」寇兒硬擠出笑容賠不是。

  「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怕痛?」他不悅地搖頭。

  「我不是怕痛,我是怕脫——」她及時打住,趕忙編了個謊:「我怕脫了之後,會被你嘲笑我的體格,畢竟我那麼瘦小!」她的話引來了霍赦霆的笑聲。低沉的笑聲聽得寇兒差點忘了己身的處境。

  「我以為怎麼地,原來是這個原因。來吧。我是不會取笑你的!」他只差上四、五步,就能抓到她了!寇兒心慌意亂,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跑向門口。但非常不幸地,她才跨出一步,便被他扣住她的手腕。

  「我不要針灸!」她死命地攀住桌緣,硬是不讓霍赦霆給拉走。她現在跟桌子的關係,可真是「生死與共」啊!

  「再不治療?你的聲音會愈來愈像女人,嗲聲嗲氣地。你不難過,我都替你悲哀。」話到此際,霍赦霆轉移陣地」,從手腕移到她腰處,想從桌面上將她連根拔起。

  「不脫就是不脫!就算病死了,也不甘你屁事——喂,放開我!」寇兒的嘶聲愈叫愈淒厲。尤其當她驚覺自己正騰空被箍住腰部架起時,她的手已沒力攀住任何東西了。

  寇兒就這麼輕易地被離地架起。但她可不這麼輕易放棄任何掙扎逃脫的機會。她就像一條被釣上鉤的魚,死命掙扎卻無濟於事,反而更被魚鉤給鉤得更牢。

  而霍赦霆就是那銳利的魚鉤,箍得她又緊又牢。現在桑寇兒和霍赦霆,他們兩人就這麼如漆如膠地糾纏在一起。寇兒是拚命地抵抗,而他卻是費力地「壓制鎮暴」。

  「你仗著人高馬大,欺負我這瘦小的人!天哪,哪有人這麼欺負人的!」她已快被逼出眼淚來。但此時此景壓根不容許她有絲毫的怯弱。

  因她不要命的掙扎,霍赦霆也不自覺地加重了臂膀的力氣。下意識卻深怕會將那比女人還纖細的腰給勒斷。

  「不趕緊治好你的風寒,還等你傳染給全船上的人嗎?」霍赦霆也被惹怒了,斥怒聲可比那雷聲嚇人。

  原來如此!她還以為他是真心關心她,原來是怕她把風寒傳染給其他的水手們,真是可惡!

  一思及此,背抵霍赦霆胸膛的桑寇兒,可一點也毫不考慮地側臉,狠狠地往他堅硬的肩膀咬去。

  突來一擊,霍赦霆也僅僅只是鬆了下臂力。但雖僅一眨眼工夫,對寇兒來說也已綽綽有餘。她趁勢拳打腳踢,掙個縫隙雙腳落了地。在短短八秒之內,她才驀然一驚,發覺到腳這麼一著地,他原本扣住自己腰部的手臂,頓時被逼得移到她的胸部——

  「你真是不可理喻——」霍赦霆的話頓時停住。因為他手臂觸及環繞的,竟是一處柔軟地帶。

  時間彷彿就此打住,所有抵抗掙扎的動作全部乍停。有的也只剩下急促的喘息聲和海浪拍擊船身的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他是個「經驗老道」的男人。當然知道手掌臂膀之下,是一對成熟、豐盈、渾然天成的胸脯。但這說不通呀,除非——

  寇兒屏住氣息,不敢呼吸。深怕上下起伏的胸膛,只會更加深他倆的親密度。

  汗直流而下,兩人隔衣沾濕的肌膚。逐漸地緊貼。熱氣也不斷地刺痛著所有的神經。

  寇兒不敢有所動作,因為任何一絲寸移更惹得兩人緊張的情緒。此時氣氛就猶如風雨俗來之前的寧靜,那樣地可怕、駭人。

  沒人開口,兩人就這麼杵在原地。互感對方的心跳急促地敲擊自己的手臂和背脊。

  天哪!這種要命的懲罰要持續到何時?!寇兒此時真是喊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喔!

  就在她受不了這種折磨,欲開口尖叫之際。霍赦霆赫然放開了他的臂膀,彷彿在那一剎那。被熱騰騰的水燙個正著似的。而那剛毅粗獷的臉龐?乍時由錯愕變得嚴厲。鐵青的神色、緊抿的雙唇,在在告訴寇兒,警告她在這時候別惹怒他。

  「呃,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得到自由的寇兒,支吾地想為這一切作出解釋。但在這短時間,她根本找不著事情的頭緒。除了秘密太快被拆穿的震撼外,影響她最深,最令她手足無措的,就是眼前這位既神秘又危險的人了。他那深邃的雙眼裡,盛滿了鄙夷和不屑。

  原來這一切不甘她事的,她也用不著去在乎他此時是用何種態度對待她,但——該死的,她竟然在意,甚至痛心地感受到那種向她直衝而來的,各種銳利的眼神和指責。

  霍赦霆並沒立刻開口說話,但那進射出犀利的目光,就足以令寇兒不由自主地起一陣寒顫。

  「就這樣?你定我罪時,也要聽我解釋呀!難道非得要用那種殺人的眼光看我嗎?」她受不了地大叫。

  寇兒的話,起不了多少作用。如果說有的話,也僅是讓他的眉毛挑高了半寸,看樣子,似乎很懶得開口似的。但就在這時,他開口了。但他的話聽進寇兒耳裡,倒是十分後悔,不敢置信她就是方才逼他開口說話的蠢蛋。

  「聽你的解釋?讓你勞心勞力去編各種謊言?我想還不至於蠢到這種地步。」霍赦霆低聲斥責。在寇兒聞言不滿,想作出反駁之舉時,他又阻斷她發言的機會,甚而不徉不徐地指著她說道:「先前我還懷疑你怎麼有辦法做到,在短短時間內,就引起全船人的公憤、讓我拿你沒轍?現在——哈!你竟然是個女人,所有問題都找到答案了!」

  不用問?寇兒輕易地從他所有的神情、語調,瞭解到他鄙視女人,並非傳統社會觀念使然,而是——是一種真正的輕蔑。

  「你瞧不起所有的女人,也不要把所有的怒氣全出在我頭上,簡直是莫須有的罪名嘛!」她也被他惹火了。原來想平心靜氣和他談談,但看這情勢,和他溝通簡直比登天還難。

  「喔!看樣子你還挺無辜的嘛!罪該萬死的是我,是不?是我笨到沒看出你是女人,全船的男人就這麼輕易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間?」好冷的一抹笑容,突兀地停駐在他臉上,看起來十分令人不安,但卻又看似理所當然。

  「太誇張了吧!如果不是我還清醒,我還以為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了!」

  寇兒不敢置信地蹬大雙跟,聳肩攤開雙手,不斷為自己辯駁。這一頭的她不可思議於他的霸道,一點可也毫不知曉此時的她有多美,尤其在她忿怒之時,雪白如脂的雙頰,嫣然飛上兩朵紅霞,半舊紗緞圓領鬆垮地輕露出些許細膩的肌膚?微亂的髮髻掉落下幾絲秀髮,增添了一抹難以抗拒的嫵媚。而那美得啼以令萬物失色的容顏,更無須再冗辭形容了。

  面對眼前如此可人、絕世脫俗美人兒的霍赦霆,除了排拒,還是排拒!但雖如此,桑寇兒的確帶給他不小的衝擊。只有他最清楚自己內心的掙扎點在哪裡。莫名奇妙的紛飛思緒輕佻起他所有的情感,令他頓感不自在、陌生。他失去了主控權,但一切來得太快。而最讓他氣惱的是。她壓根兒什麼也沒做。就足以對他造成如此巨大的影響。

  「總而言之,你鄙視的不是我的作為,而是我的性別,是不?」在霍赦霆一陣沉默之際,寇兒哪肯就那樣罷休。

  「這船是我的。我有權力講任何話,更用不著你來指責糾正我的想法。現在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他疾言厲色的警告著。

  「你以為我喜歡跳到你這艘破船?你以為我喜歡遇見你,好被你這樣冷嘲熱諷的?我做了什麼?不過是女扮男裝罷了,犯得著你對我這樣大吼小叫的?是,沒錯,我隱藏了自己的身份,但你又比我好到哪裡去,你的名字還不是見不得人,一副神秘兮兮的。全船大概除了巖叔外,沒人知道你的名字一一如果你自個兒還承認的是個人的話!」她天不怕地不怕,大膽地加重最後一句話。不甘示弱的氣勢拉拔得高漲,肆無忌憚地嚷聲道。

  「你可一點也不知得寸進尺的下場,是不?」霍赦霆瞇起眼睛,低沉的嗓音,竟遠比寇兒扯喉大叫的氣焰,還來得嚇人,令人未冷先寒。

  頓感威脅襲身的寇兒,說什麼也不願屈服於他出言恐嚇的威勢下,她努力偽裝的勇氣卻像漲大的氣球,隨時都有被戳破的可能。

  「好歹我也是水手之一。憑什麼要我做二等船員?憑什麼還得看你的臉色過活!」。

  「喔!那你能做什麼?還不是想省下船費,女扮男裝偷偷跑上船來,白吃白喝的!」他斜眼緊睨著她。一臉嘲諷的笑容早已將她定了罪名,不容許她反駁。

  「不是的。我是因為——算了!說給你這種沒心沒肺的人聽,只會顯得自己是多麼愚蠢!」她嗤之以鼻地和他正面對沖。「總而言之,所有船員可以做的,我桑寇兒也絕對可以做理到。我不會佔你便宜的。只要杭州一到,我也就不欠你什麼了!」

  桑寇兒,霍赦霆在她一串話中,迅速阻截到她的名字,並且一點也毫不自覺地在心裡咀嚼這三個字。

  「好,說得到就得做得到。別以為你是女人。我就不會對你嚴苛。還有,為你的安全設想,最好別洩漏出自個兒的性別,我可不希望全船的人受了你的誘惑,弄得烏煙瘴氣的!」

  「什麼?你言下之意暗喻我會……會……」寇兒氣得吐不出話來。

  「用不著在意我怎麼說你,時間會證明一切,是不?況且像你這樣隻身一人離家,怎會不懂如何善用女人的天賦呢?」他挑高右眉,嘴角斜咧的神情,可惡到了極點。單單一、兩句話?就將她抹得烏漆抹黑的。

  這——這已不是暗喻,而是清清楚楚地貶視寇兒。認為她不是什麼正經女子,更不是黃花閨女。天哪!這真令她投訴無門哪!

  「是啊!我不僅懂,而且還樂在其中,發揮得淋漓盡致的。如果我真有你說的那麼厲害,有本事弄得全船烏煙瘴氣的,那不試試看未免太可惜了!」寇兒也學他挑起她的柳眉,小巧的朱唇微微上揚。這次,她可真的無法無天卯上他了。

  「你敢!」這次他的眉挑得更高了。

  「為何不敢?不過,假使你的態度改善,對我客氣一點的話,說不定我會考慮、考慮。一路相安無事到杭州!」她這會兒還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哼,給你一點顏色,你就開起染房來了!」霍赦霆慢條斯理地說道。雖說他臉上儘是一副意興闌珊之意,喜形於色,但事實上,桑寇兒已引起他莫大的興趣。他可以預知的是,這趟旅程絕對不可能風平浪靜,相安無事。說來竟覺好笑,他竟開始喜歡有她的陪伴了。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他悠哉地問道。

  「我的提議啊!我倆和平相處?!」寇兒作勢打躬作揖的,一副好言相勁、正義磅礡、曉以大義的模樣。

  「好!不過要是你吃不了苦,我可還保留了讓你向我低聲求饒的機會——」

  「不會有這一天的!」寇兒咬著牙,衝出這句話。這時,她只能祈禱自己能挨下所有的苦。

  「很好,來吧,快將這湯藥給喝了吧!我可不希望你拿著涼當借口,逃避你的承諾!」他端起那碗藥湯。遞到寇兒面前。

  當難聞藥味撲鼻之時,寇兒忍不住大叫:「它已經冷掉了,叫我哪還嚥得下!」

  「你不是說什麼『苦』都能吃嗎?怎麼?自掌嘴巴啊!」他仍是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

  「喂,你是不是應該重新再熬,好人做到底——喂,你——」她根本沒時間再囉嗦,因為霍赦霆已一跨步,粗魯的捏住她的下顎,不作商量的端起藥汁,猛往她口中灌。

  唉!想奢望兩人和平相處——難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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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4 19:31:16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海盜啊!有海盜船哪!」

  天色鉛灰,船在浪頭裡擺盪起伏前行。如此危險的氣息,加上寒顫的喧嘩喊聲,撥動了每個人不安的情緒。

  寇兒做菜做到一半。從她毫無懼色、甚而好奇的以看來,真叫人不禁懷疑——她是不是和海盜一國的?!

  「哇!是海盜啊!」她低聲說道。以前她在酒樓常聽許多人暢談海盜,有的聞之色變,但有的卻是「敬畏」,而她則是屬於後者,。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者,一點也沒想到接著所要面對的危險。

  「你不怕?」

  寇兒側臉,瞧見巖叔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我不怕!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怕!」

  「因為有他——船長?」

  「不?你怎會這麼認為?」她啼笑皆非地問道。

  「因為他是你的天、你的地呀!」

  巖叔的話,猶讓寇兒浸身冷海當中。當她欲澄清巖叔的話時,原本在船身後緊隨的海盜船,已與黑船平行而駛。靠近的程度甚至連船上的海盜人數,皆能看得清清楚楚。他們個個站在甲板上,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各佔著自己的作戰崗位。

  「哎呀,巖叔,你看——」寇兒話未定,一道黑影就急如電般迅地從海盜船上飛身而至。在她還未回過神。

  未來得及眨眼之時,眼前早已站著一名英挺男子。從他的穿著打扮看來,可真是名符其實的大盜。

  此人往甲板上這麼一站,全船所有的水手們?不禁為之一亂。以他們行海多年的經驗。海盜不是搶就是奪的,甚而連人命也不放過。而他們也只是靠體力吃飯的水手,拿什麼功夫、絕世武功去跟海盜比呀!

  寇兒力持鎮靜、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位海盜頭目。

  他有一副剛毅英俊的臉孔,以及一種不屈不撓的特質。隨意一站,都能讓他人感受到銳氣的存在。更荒謬的是,他全身上下竟散發出一股懾人氣度,讓人不禁由衷地尊敬起他來。

  寇兒心中不由自主為這海盜頭目讚道。視線穩穩地與他銜接上。她知道此時,他也正在評斷她自己。

  寇兒可以感覺到他銳利的眼光,從她的髮髻、臉孔、肩膀到腳。最後他的視線竟然——竟然停駐在她喉嚨的地方。好惟欲穿透它似的。

  這英氣逼人的海盜頭目緩緩放出一抹微笑。那詭異的笑容不禁令寇兒頸上的寒毛,全然豎起。她雙手不自覺地輕掩喉際。好奇——好奇那兒為何會引起她的注意。

  心虛的手才微抵平坦喉處時,所有緊張的情緒全數拉起警報,紛亂不已。

  糟了!他一定看出她是女人了!她怎麼這麼粗心大意,竟忘了單單從喉嚨,就可看出她是男是女了!

  不!原來以為自己的裝扮可瞞天瞞地,此時此刻,卻受到了嚴重的考驗。對方並非是一般老百姓,而是行徑相暴、殘忍至極的倭寇,一旦對方知道她是女兒身時——

  寇兒不敢再想去。她直覺地往後退。想要退到身後那群水手裡頭。不過,才在她僅退一步之距時,海盜頭目便朝她舉步而來。他不僅靠近她而已,甚至以捧起落在她頸項上的髮絲,低語說道:

  「你長得可真漂亮,如果你不是男人的話,那麼可真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了!」他特意加重最後那兩個字,聽在寇兒耳裡,顯得好銳利、好刺耳。

  「呃……讓你失望了!我可是一名堂堂男子漢!」她口裡吞著口水,全身臉上的表情仍是一副莫測高深、毫無懼意的樣子,而那群水手更不用談了。

  該如何是好咧?她心中幾乎吶喊出聲。眼角習慣性地瞧向艙房的入口,期待著熟悉高大的身影出現。從她望眼欲穿的眼神看來,好似唯一可以救她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我還是覺得可惜。可否讓我驗明正身,我不想留個遺憾在心口!」他未得寇兒的同意,原本捧發的手心,開始慢慢挪向她頸部,硬生生拉回她所有的注意力和視線。

  「別碰我!」

  「別碰他!」

  幾乎是同時間落下的聲音。不過,後者那渾厚帶命令的喝聲,真的是足以安撫全場人不安的心。而他就是他們的船長。

  所有二十餘對眼睛,一道往船艙人口方向望去。瞧見船長正懶洋洋地倚在桅旁。從他平靜的神情看來,好似正在優閒享受海風的吹襲。對於眼前海盜的侵犯。壓根不放在眼底。

  「找女人找到我船上,是不是有點飢不擇食了?」霍赦霆許雖對著海盜說,但那雙黑眸卻緊瞅著寇兒不放。

  「如果他是女人的話,那可就不是『飢不擇食』,倒真是飛來艷福羅!」海盜跟隨霍赦霆地視線投注在寇兒身上,兩對放浪不羈的眼睛,好似正一件件脫去她衣服似的。

  「別惹他,冷鷹。可別說我沒提醒過你。我全部的水手全都是他的『受害者』,他可不講理的很。所以,即使他是女人,也真是令人『食之無味』喔!」霍赦霆哼笑著。當他看見桑寇兒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禁覺得愈來愈有意思。

  「喔?他有這麼大的本事,我冷鷹可倒想領教、領教!」冷鷹說完,立即讓霍赦霆豪爽大笑。

  兩人的對話,引起全場的騷動。從他們談話的方式看來,彼此熟悉的程度。絕非泛泛之交。

  緊張的氣氛頓然消逝無存。但卻有一人例外,那當然就是寇兒羅!滿懷的怒氣即使他是一名海盜頭目。

  清楚他們這一層關係,受屈辱的憤怒油然而生。尤其是他們這兩個大男人,竟忍得下這一口氣,不好好借此報復,宣洩一番怎行J

  「冷鷹?原來你就是冷鷹啊!」寇兒轉身對一旁無語安靜的巖叔說道,「巖叔,他就是你口中那蠅營苟且、卑鄙鑽營的人,是不是?」

  「我……沒有呀!我從沒向你提起過他。」原來一臉無事、事不關己的巖叔,倒楣地被寇兒拉下水,令他百口莫辯,這次他真的是跳入黃河洗不清了!

  「喂,老頭。我冷鷹做事一向光明磊落,雖為海上倭寇,卻是劫富濟貧,哪來卑鄙鑽營?」他哪知桑寇兒的脾氣個性,自然劈頭不作多想地反駁道。況且,寇兒佯裝的又是一副無辜樣。

  冷鷹相信倒是情有可原,但可騙不過霍赦霆。靈黠狡慧的她聰明過人,禁不住地扯開漂亮嘴角。在她垂瞼之時,觸及到霍赦霆那道不悅的眼眸,直凜凜地警告著她。他當然知道這是她的一貫伎倆,故意挑拔離間罷了!

  「冷鷹。我不是才叫你別惹他,要提防他的,怎麼忘了!」霍赦霆挺身走向冷鷹,示意要他看向此時正一臉得意的桑寇兒。

  他的話可一語驚醒夢中人,桑寇兒再怎麼藏也藏不住她那稱意盎然的笑靨。旁人原以為冷鷹會因此勃然大怒,想不到不下一秒之時,他突然昂首大笑,閃亮的目光投注在她臉蛋上,多了讚賞和一抹興趣。

  「我向你道歉,讓你受驚了!剛剛只是捉弄你罷了。你當然是名堂堂男子漢,誰敢懷疑,你說是不?」冷鷹背向其他水手。對她眨眼示意,傳遞他倆之間的秘密,也讓她知道這是他為她所鋪設的下台階。

  無言中,他們倆人彷彿已站在同一陣線,同進同出了。一種情誼逐漸建起。

  將他們兩人表情看在眼底的霍赦霆,心底頓時不是滋味。好像原來死守的一個秘密,被人奪走,甚而代替的感覺。這滋味——好陌生。他不喜歡自己竟有這荒唐的錯覺,真是荒謬,一定是自己太累了,一定是!

  霍赦霆一臉不悅地轉身移到船舵處,背身的他,並不知道有多少人跟隨他的身影移動。

  其中就屬巖叔和冷鷹兩人最為詭異。他們在寇兒眼中找到一抹心醉,這恐怕連她也不知道,每次在她偷偷追隨霍赦霆的目光中,總多了些許的情愫。

  他們瞭解!巖叔和冷鷹互瞧出彼此的會心笑意。

  簡樸、無雕飾的擺飾,乃至粗獷的傢俱,在那強調出這屋子主人的個性與格調。

  在這寬闊的臥艙裡,大刺刺站著兩名大漢。再怎麼大的艙房也會變得窄小。他們兩人緘默無語,像是在考驗對方的耐性,等對方先開口似的。

  「你早知她是女人?」最先開口的是冷鷹。因為以他多年瞭解霍赦霆的個性,他是絕不可能主動開口,為方纔那混亂情勢作出任何解釋的。

  霍赦霆並未立刻接話。逕自低頭研究地圖,未理睬他的話。就在冷鷹打破沙鍋問到底嘮叨之時,他大老爺才開口?不過仍是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

  「是不是女人,我不清楚。不過,她也不是男人就是了!」多麼含糊的一句話。但出自於他那含諷帶笑的嘴。卻又令人覺得有理。

  「她為何要假扮男裝?又怎麼會潛入你這艘破船?再怎麼樣也挑一下嘛!喂!她該不會知道你就是霍赦霆,想要釣你這富可敵國的金龜婿呀!」他調侃地說道。

  聞言的霍赦霆好笑地挑高濃眉,低頭凝視的臉孔,溫和的閃過一絲戲謔,「如果知道我就是霍赦霆,怎麼還會在我面前吹牛說大話,她和鼎鼎大名的霍赦霆熱絡到『稱兄道弟』、『勾肩搭臂』?」

  他話一歇,面前的冷鷹愣了一會後,驟然而發的笑聲,足以嚇走海底的魚群!

  「我的天哪!好玩!這檔事太有趣了!這回來會見你這好友,可真來得真是時候呀!對了,你是何時發現她是女人的?」他不禁好奇地問道。

  「這你用不著多問!」霍赦霆四兩拔千金,拒絕作任何回答。因為他可不想被這好友嘲笑他缺了根筋,粗心大意。畢竟冷鷹在照她一面之後,便識破了寇兒的男裝。這點,連他都不禁暗自佩服起他來了。

  「我可以不用多問,但她可是我未來的嫂丈人,怎能不對她多關心、關心!」冷鷹摸摸他高挺的鼻樑,佯裝—副心不在焉、脫口而出模樣。雖說如此,卻已挑起了霍赦霆的注意。

  「是巖叔?對不對?連你也相信他的話?」他斥道。

  「我是不想去理會。但是巖叔的話?我可沒法子像你,不當一回事,尤其在看過桑寇兒之後?便更由不得我不信了!」

  「荒謬!我還以為你也會斥為無稽之談,想不到你還深信不疑呢!」他一把推開地圖!雙手盤胸,略微不悅地往椅背靠。

  「你要怎麼損我都行。不過,縱使你再怎麼排斥她,恐怕也逃不了這美人關!等等,讓我先把話說完。他舉手截掉霍赦霆開口的機會。

  「不用我多說,你也應該清楚她是一位難得的女子。她的外貌艷冠群芳,這麼一位一顧傾城、再顧傾國的女人,你還有什麼好抗拒的?」他苦口婆心地勸道。

  「既然她那麼好,我這鰥夫哪配得上她!」霍赦霆緩緩搖著頭,輕笑地嘲諷自己。

  「唉,媚心也已死了兩、三年了,你也該為自己著想,為霍龍堡找個女主人!」

  「好了?別再說了!」他起身走到艙窗,借此告知冷鷹,話到此為止。

  「好——好!我不多說了。但我想知道你對桑寇兒有何『打算』?」冷鷹話雖說不再談此話題,但他卻仍死咬著問。

  「打算?」霍赦霆被這兩字給拉回身來,雙眼瞇起地朝好友詢問道。

  「沒錯,畢竟她在你船上已是不爭的事實,你再怎麼逃避,也不能否認她的存在!」

  「等等,我可沒逃避。她是她,我是我。到了杭州之後。她走她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可別將我跟她扯上牽連!」霍赦霆嗤笑道。

  「哦,是嗎?那如果我對她有興趣?你也不反對羅?!」冷鷹帶著促狹地撇開嘴角。一副吊兒郎當、十足挑剔的模樣。他之昕以會這樣說,無疑是想故意刺激、探探對方的口氣。他暗自觀看好友的臉色。

  「喔,你真是一點也不浪費時間哪。不過——她不適合你!」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毫不客氣地潑了他一身冷水。

  「是嗎?那什麼樣的女人才適合我?」他對霍赦霆邪邪地笑道,他放下的餌就等他開口來咬了。

  「問我?倒不如去問你那些鶯鶯蒸燕。看她們是不是願意讓寇兒加入她們這場爭鬥中。」

  想用圈了套住霍赦霆,哪是容易的事。他話才一挑,便被硬塞入話題的死角。冷鷹的花心是人人皆知的事,多少女人因他而心碎,但他這瀟灑如風的大少爺,卻仍停泊不了漂泊的心,哎呀,誰也沒資格說誰呀!

  「需要我幫忙嗎?」

  在寇兒低頭用力刷洗地板時,一雙黑長靴擋在她正在刷洗的地板前。用不著抬頭,聽那溫和低沉的音調,便知道這雙靴子的主人是誰了。

  「不用了,免得待會又要我驗明正身!」她一口拒絕。

  「還在生我的氣,我剛才都在大家面前向你道歉了!況且我也沒有誤會你,是不是?」話到最後時,冷鷹幾乎是將他高大身軀靠向寇兒,低頭靠在耳鬢前耳語。

  他突然的親近,嚇得寇兒反射性的後退幾步。怎料,此時的船身嚴重隨浪傾斜,再加上剛刷洗過的潮濕甲板,讓她難以穩住她失衡的身子。就在寇兒閉著以眼,等著擊地的疼痛時,一隻臂膀緊緊地穩穩環扣住她的纖腰。

  「我發覺自己開始喜歡你了,寇兒!」冷鷹輕聲低喃她的名字。

  受到驚嚇的寇兒,警覺地睜亮眼睛。

  冷鷹的詭異臉龐靠自己好近,近得可以數出他的睫毛。而他的唇——又好像逐漸地在接近中。等等,他方才說什麼來著?什麼開始喜歡我了?天哪,她怎麼容得他對自己如此放肆。

  寇兒氣急敗壞的欲推開環住她腰的手臂,但一切似乎都晚了一步。因為在她正準備掙脫之餘,突如其來的冷硬低語聲,打亂她所有的意識。

  「你們可一點也不會浪費時間哪!」霍赦霆高高地站挺他健郎的身軀,望著他們倆的眼睛,燃著熊熊怒火。

  「不是的,剛剛是我不小心——」寇兒嚷嚷道。

  「剛剛是我們不小心、情不自禁,忘了此時此地,忘了拿捏分寸了!」冷鷹緩慢地微笑,輕易掩飾阻斷掉寇兒緊張辯解的話。

  什麼?太過分,太過分了!她驚喘地轉頭看著冷鷹。她懷疑他是不是瘋了。竟然捏造這種謊言!

  哪知道這一切都是冷鷹計劃好的寇兒,緊張得不得了,幾乎逼得她快跳牆了。她不知她為何要這麼在意船長對她的看法,但總而言之,他那厭惡嫌鄙的眼神,盯的她直想消失在他面前。

  桑寇兒的驚愕,以及霍赦霆一臉的妒意,讓冷鷹肯定了他心中的猜測。他們彼此的情愫,已逐漸植入兩人心中。此時,巖叔的預言又悄然躍上了他心頭……

  「赦霆和寇兒,唉——」巖叔搖頭深深地歎口氣,迷濛的眼中泛起一縷憂慮。

  「怎麼了?你不是說他倆的命運已被繫在一起了嗎?」他被巖叔的口氣給懾住。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不過他們之間逃不過一場劫數!」

  「劫數?巖叔,你沒法子化解嗎?」他不禁開始也跟著擔憂了。顯少看見巖叔表情如此的沉重。可見這場變數嚴重到何種程度。

  聞言的巖叔同樣地搖著頭,無奈的神情第一次出現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

  「我插手會弄得更不可收拾,但你就不同了!」

  「我?」冷鷹詫異地指著自己問道。

  「沒錯。在那時候他需要你扶他一把。」巖叔言簡意賅地說道。語氣中嚴肅帶警惕的意味。

  但聽在冷鷹的耳裡,霎時以為巖叔是在開玩笑。霍赦霆這輩子從未需要他人扶他一把。即使是他這位難得的知己,也沒看過霍赦霆慌亂的時候。

  「巖叔,這場劫數所預料的下場——」

  「唉,難以預料。俘獲赦霆心的,是桑寇兒,但最後翻覆了一切,留在赦霉身邊的她,有軀體沒有靈魂,有靈魂但軀體卻也是桑寇兒!」他閉眼低聲耳語道。

  「我不懂?」冷鷹皺起濃眉,抿著唇說道。

  「你不需要懂,也不能在這時候越線去視破它,一切都有定數的。如果你想幫這個忙,那就請在兩、三個月後,駕臨霍龍堡一趟。我能幫的也只能幫到這裡了!」……

  巖叔語重心長的一番話,盤繞住他這一整天的思緒。這時候的他,看見眼前霍赦霆和桑寇兒兩人,心中真的是憂喜參半。一方面替好友高興,終於有個女人有辦法解開他冰封的心,一方面又不禁擔心,前頭是怎樣的劫難等著他們。

  「冷鷹,你到底在胡說什麼?」桑寇兒指責的話,拉回冷鷹的思維。回過神的他,面對的是這對儷人的怒容。他不禁破憂為笑,畢竟引起霍赦霆的醋意,是他最終的目的,不是嗎?

  「我繼續留下來已是多餘的了,他的醋意就讓你來收拾羅!」他趨近寇兒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在她未回過神來之時,挺身對一臉冷酷的霍赦霆嚷道:「嘿,別臭著臉。你知道你表現得有多明顯嗎?我走了,這裡我也鬧得夠『熱』的了,到時候霍龍堡兒,後會有期!」話畢,冷鷹蹬跳一起,縱身飛騰向尾隨黑船身後的海盜船。

  當他一落身船上,海盜船隨即偏離航道,飛快地往另一相反方向行駛離去,一切都在幾秒內變化,很難相信方纔的冷鷹,還站在他們面前對他們調侃。而他留下的爛攤子卻結結實實的丟給了寇兒一人。

  太過分了。竟然這麼一走了之?!他當她桑寇兒是馴獸師哪?

  「我看你真是按捺不住,馬上把玩起你的伎倆來了!」果真如此,獅子終於怒吼了。

  「喂,他是你朋友耶,你不怪他,倒怪起我來了,真是自私得可以!」此時寇兒也使出勁「河東獅吼」!

  「對,我是怪他,怪他禁不住誘惑!」霍赦霆邪邪地緊瞅她窈窕有致的身材。眼中盛滿了挑剔之意,轉身大笑離開。留下寇兒真眉豎眼地怒視他的背影。

  太陽毒辣辣地侵蝕寇兒全身灼熱的肌膚。汗水滴落了眼眶,迷濛刺痛了雙眼。

  我絕對可以做到的!她不斷的在心裡鼓勵著自己。但即使如此,手中刺麻的感覺卻仍擋不住原發疼著。此時她感覺她的雙手,已腫得兩倍大了。

  「拉緊繩索,你沒吃飯哪!」霍赦霆巨聲怒吼道,令其他所有船員們,紛紛捏把冷汗,不禁慶幸這道命令並非針對他們而發。

  和平相處?這就是他們約定協議的態度?寇兒口中唸唸有辭地抱怨著。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逼她在他面前低頭。哼,就算她手掌腫到五指分不開,也別想要她求饒。

  「拉緊它,把它綁在桅桿上廣他在船中央主帆上頭,居高臨下對她喊道。

  他的話是有傳進她耳裡,但她卻已力不從心。她驚慌的察覺到手中緊拉的繩索,已漸漸鬆脫她的掌握中,以她的力道來講,已控制不了如此沉重的負荷。

  在寇兒準備高聲拋下尊嚴,呼叫救兵時,主帆上的繩索竟像拉滿弓的箭,飛矢而出。

  沒有束縛的麻繩飛快地向上收緊,相反地,主帆像裡有千斤重的鉛石,重重地往下降。

  全場一片驚呼抽氣聲。因為他們船長停駐的所在位置,正好就在主桅上頭。眼看急速下降的主帆,正要結結實實打壓在他身上,根本無處可躲。

  「不——」寇兒嘶聲驚呼,愕然、驚駭萬狀地摀住雙唇。

  眼看就要擊中霍赦霆。就在燃眉之際,他縱身一躍,竟從高高的繩梯上飛身跳下,輕如飛燕。

  當他選擇往右邊躲過帆桅之時,偏偏船身受了風力影響,繼而也跟著往右邊傾斜,與他迎面打上。逼得他身形在空中逆行一轉,連續翻身四、五圈,幸而躲過這次致命的撞擊。海風不斷吹襲他寬大的衣袂,更顯得他如此的瀟灑英挺。

  彈指之間,雙腳穩穩落地,看得旁人目瞪口呆。不相信這江湖上,除了霍赦霆之外,還有誰的輕功竟到如此高超堪絕的地步。而在他們面前的,到底是何方人物?令他們不禁面面相覷。此時,無語的阿布不禁往小李瞧去,而後者也用懷疑的眼光回望著他。因為小李先前還嘲笑過阿布,船長是霍赦霆的猜測。現在,他不禁也開始要懷疑了。

  當霍赦霆高大身軀一落定之後,立刻朝寇兒走來,臉上怒騰騰的氣焰,絕非一般人可以比擬的。

  此時的寇兒開始知道害怕是什麼了,她不知不覺中,急忙慌亂地退了幾步。

  「你以為這樣很好玩嗎?」

  「不……我……」他竟然以為我是故意的?她杏眼圓睜、張口結舌地看著眼前的俊龐。她桑寇兒再怎麼任性,也絕不會拿這檔事,藉機報私仇。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今天拉主帆繩的工作是你選的,不要他人幫忙也是你的意思,你到底想要證明什麼,抑或只是藉機報復你對我的不滿?」連番指控,不帶任何可以辯解的空間,完完全全對寇兒直撲而來。

  「我想……」我想證明我也可以擔任其他船員的工作,我只想證明給你看……這些話苦澀地留滯在她腦子,她臉皮再怎麼厚,也說不出口。原想找些話來澆息船長的怒焰,畢竟今天這件事是她不對,而且他們倆還協議要相安無事的,怎可不過幾天,就粉碎個正著。

  不過,在寇兒準備說出道歉的話時,霍赦霆遽下的怒語,十足地挖苦,傷害了她所有的自尊。

  「早知道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話,啥事也不會讓你碰。我實在不敢想像繼續留你在船上,會是什麼後果?!真是天罰我!」

  這話毫無疑問地傳人每個人耳裡,更惶論是寇兒她自己了。原本宛如驚弓之鳥的她,霎時一波波的憤懣沖刷著她,眼底怒焰熾燃。

  「沒錯,我是故意的。我恨不得那主帆桅桿砸碎你那自以為是的腦袋。」她捏緊拳頭,用盡全身力氣吼道。拼了命不讓眼淚滑下,但噙在眼眶中的淚水卻失去控制地潸潸而下。她恨自己為何在他面前掉淚。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霍赦霆面無表情,猶如一面硬牆,任誰也看不穿、摸不透此時此刻的想法和情緒。

  「失望?我簡直絕望透了!這樣你滿意了吧,滿意了吧?!」淚下沾襟的寇兒,嫌惡地舉起手背,忿忿拭去頰上的淚滴。當紅腫、起水泡的掌心,不經意翻攤在霍赦霆面前時,冷硬厲色的黑眸迅速閃過一絲疼惜,快得令旁人來不及捕捉,便消逝得無影無蹤。

  而所謂的旁人,當然可不包括巖叔他會心—笑,大概只有他知道事情的轉折點在哪裡。也只有他能在這冰結凍人的氣氛中,仍能展顏舒眉,面有喜色。

  當霍赦霆冷眼瞧見巖叔臉上的笑意時,不知是刻意迴避,抑或是憤怒所至,竟奮而轉身不發一言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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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4 19:31:55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夜涼如水,海風輕襲。海水輕拍船身的呢喃,為這碧波浩瀚、氣象萬千的大海,注入了一股生命以及浪漫的氣息。盈盈新月,高掛在蔚藍的天際。濛濛霧袒護得明月更為神秘。

  突然,一陣喧嘩響起,破壞了這大自然的盛景。

  「天哪,我等這天等好久了!」

  「是啊,今天晚上可要好好瘋它一整夜。我已經好久沒嘗到酒跟女人的滋味了!」

  一番輕薄、放縱的話,連續出現在個個水手口中。每個人臉上均填滿了迫不及待的表情。

  這是個怎樣的夜?讓他們一秒也等不及的夜?所有的疑惑不斷竄進寇兒的腦子裡。今天大家的情緒激昂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這是什麼地方?」當船緩緩駛進一個破舊的港口,港口上稀稀落落停泊著三、四艘船。來來往往的過客,有的衣衫襤樓,有的珠光寶氣,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在夜色的陪襯下,這港口裡的深處似乎隱藏了罪惡和危險,等著吞噬不經心的過客。

  「這是我們的天堂。」阿布和小李兩人,一副摩拳擦掌的興奮樣。

  「天堂?」寇兒狐疑地重複說道。

  「是啊。它是我們行船必經之地。只要我們—下船,這裡的酒和女人都是我們的了!」阿布和小李相視而笑。搭肩的他們,兩眼盡往港口上猛瞧。假如不是要等船長允許下船的命令,他們一群水手們早就跳水游向港口了。

  「但我們目的地不是這裡啊,怎麼可以在這浪費時間呢?」一聽見航程又遭耽擱時,寇兒不禁不滿的抱怨道。算算日子,他們也快到杭州了。現在這麼一耽誤,不知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跳開這艘船的束縛。

  阿布一聽見寇兒滿腹牢騷的話。一頭霧水地發難道:「你有毛病不成。讓你有機會去玩樂,你還嘮叨個什麼勁。待會帶你去瞧瞧,你就食髓知味了!」他向寇兒拍拍胸脯保證道。

  「真的?」寇兒潛在的本性好奇心,又開始蠢蠢欲動了。方纔的不悅以及埋怨都在頃刻間消逝殆盡,轉而變成企盼的表情。

  「喂,大夥兒趕快過來幫忙啊!」大塊頭阿魁朝他們這方向招手吆喝道。他這麼一喊,全船人幾乎又動了起來。大夥兒不是忙著拋錨,要不就忙著收帆,好不熱鬧。

  當然羅,寇兒也是他們的一份子,也感受到他們的欣喜情緒。

  緩緩地,船終於在港口上停泊了下來。水手們高漲熾熱的氣氛仍持續著。而原本一些衣衫不整、外貌邋遢的人,在這時候卻像換了個人似的。衣著乾淨整齊得很。

  站在人群中等候船長一聲命下的桑寇兒,一想到待會就可上岸「探險」,雙眸亮得幾乎可照明整艘船了。

  在微微不耐的等待中,船長終於出現了。他那黑眸掠過每個水手的表情。當然,桑寇兒那囂張興奮的神色,怎會錯過。

  「這些日子,大家辛苦了。這裡有五十兩銀子,足夠你們花用吧!」五十兩銀子?!眾人不敢置認地面面相覷。這麼龐大的數目,竟是讓他們在這一晚花費的!

  霍赦霆將銀兩交給阿布:「記著,要懂得節制。我可不希望明天見到你們都爛醉如泥的。」

  「上岸吧!」他一聲令下。人群霎時響起一陣歡呼。一夥二十多人簇擁著急著下船。

  「等等,桑阿寇留下來!」如「晴天霹靂」般,寇兒的雙腳彷彿被釘住了,動彈不得。每個人的視線全投注在寇兒身上,看得她渾身不自在,尤其是他那奇怪的目光。

  要是被留下來,那豈不是被迫和他大眼瞪小眼的。

  喔,不!她寧願和豹同籠,也不願和他獨處,她一定是無意中得罪了老天爺,否則不會這麼折磨她的。

  自從他指控她那次拉帆繩事件,是藉機試圖整他之後,他倆就再也沒正眼瞧過對方。不知是她故意躲避,還是他厭惡與她照面。總而言之,即使見了面,兩人對話也好聽不到哪兒去,他們就像是兩隻獅子,見了就咬。

  「你們盡情去玩樂吧!『麻煩』給我應付!」霍赦霆朝他們點頭示意。

  「喂,為什麼我要留下來,我偏不——」她頑抗地大叫,忿忿不平地抗議道。

  「那好,如果有誰肯願意替你留下來,我就不勉強!」他丟下燙手山芋,一臉十分好溝通的模樣。但連白癡也知道,哪有人會願意代替她。

  「我可不希望你跟去,破壞了所有人的興致!」他繼續說道。感動得船員們紛紛以感激的眼神看向他,可見他們的想法跟船長一樣,認為寇兒是麻煩礙人的跟班。

  「你們上岸吧!」

  在霍赦霆最後一次催促時,桑寇兒蹲下身,欲穿擠過人群,矇混過關。但才跨那麼一步,卻硬被霍赦霆給揪回身。

  「喂,放開我。我警告你,留我下來,我會鬧得你雞犬不寧,雞飛狗跳,讓你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寇兒被霍赦霆扛起走下艙房時,嘶吼著嚷叫著。在她抗議聲中,所有的船員一一地下了船。他們對她早已免疫了,他們還打從心裡感激船長,肯為他們著想,「顧全大局」。

  「你這混帳,你不上岸又關我啥事,難道你下地獄也要拖我下去不成!」當寇兒硬被粗魯地丟到床鋪時,惱怒地像個潑婦般河東獅吼。

  「你跟去幹嘛?他們是去喝酒、玩女人,你呢?在床邊替他們鼓掌叫好?」他語氣非常平靜,跟她相較之下。似乎他是理智多了。

  他毫不修飾的話,突讓她兩頰微紅。

  「我不相信這鎮上,除了這兩樣外,就沒有其他東西了。」她還是不死心。倒不是好奇牽著她走,而是她嚥不下這口氣,憑什麼一切都得聽他的。她桑寇兒這三個字,可不是讓人牽著走、倒著念的。

  「有。殺人、放火、搶擄都有,不知哪點可以吸引你呀?你知不知道,這裡可是罪惡之淵,江湖上所有令百姓聞之色變的盜徒,全聚集在這鎮上,你還敢嚷嚷著要下去嗎?」他提高音量,嚴肅地警告道。

  「怎麼,你以為我像你一樣膽小,連岸邊一步也不敢踏上,是嗎?我告訴你,再怎麼可惡、無惡不作的人都來得比你順眼、慈祥!」

  寇兒連番挑剔的話,惹來霍赦霆眼神一閃。

  「很好,很高興咱們對對方的感覺差之不遠,你我彼此彼此。不過,你是我的艙房小弟,是改不了的事實,服侍我是你的工作,也是你的職責。這是我倆之間的笑容,卻又英俊得緊。」

  「你需要我做什麼?把你的皮剝了,還是把你的笑容給扯下來!」在方才一秒失神於他英氣逼人的失態下,寇兒暗自怒斥著自己。

  她的話讓他不怒反樂,笑聲低沉渾厚到足以迷倒全城女子,而那菱角分明俊唇,更是不用說了。

  「去,去幫我提一桶熱水來。」他停頓說話,眼眸如鬼魅般地盯著她不放。似乎欲吞蝕寇兒的魂魄。

  「要幹嘛?想要燙死自己?其實只要說聲抱歉—一」

  「我要你伺候我一—洗澡——」

  怒轟轟的,寇兒翻箱倒櫃的從箱裡抽出一件乾淨衣衫。雖然它就剛好摺疊在最上頭,根本沒必要將一整箱的衣物全數翻出的。不過,她動作可還真俐落,現在要挑選衣服還真方便,因為它們全攤放在地板上了,原本乾淨整齊的艙房,頓時宛如經歷過一場戰爭。

  「沒事了,我去甲板上透透氣。」她將衣衫用力甩在澡盆旁的椅子上,挺起背脊地朝向門口走去。

  她的確是需要透透氣。因為她身後的霍赦霆正躺在熱氣升騰的澡桶裡。此刻的他正一副悠閒愜意地倚躺在桶緣,面有得意神色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當他瞧見他一向井然有序的艙房,被寇兒搗得紛雜亂亂之時,也不見他有半點冒火的跡象,僅見他露齒而笑,濃眉挑得好高。

  「慢著。」他輕聲地叫住寇兒。

  「怎麼,要叫我留下來等著『收屍』嗎?」她氣得牙癢癢地說道。

  「我加點熱水!」他閉上眼睛命令道,一副十足享受的模樣。

  寇兒叉腰而立,眼眸發光,嘴角緊抿著一抹濃得化不開的敵意和狡獪。

  好。讓你洗個過癮。你不把我當女人看,我還不打算把你當人看哪!她挑眉悻悻地朝他悄然邁去。假使霍赦霆瞧見她此時「恐怖威協」的神情,非得從澡桶中跳出不可。

  桑寇兒一駐腳,便毫不猶豫地提起熱水桶旁的另一桶冷水,不假思索狠狠地往霍赦霆頭上淋去。

  一陣矯情嬌媚的驚呼聲伴隨而起,輕易壓過霍赦霆忿忿不平的抽氣聲。等等,怎麼會有這麼嬌滴滴的聲音?

  桑寇兒和霍赦霆兩人,非常有默契地同時轉頭望向門口,驚見站著一名打扮妖艷動人的女子,而她竟然是一臉錯愕,掩口而視地瞪著他們看。

  「我的天哪,大爺你——」一大堆的話,含糊不清的聽不清語意。只見她像作戲般奔向情人,激動地拿起她那可能在香水中,浸泡了三天兩夜的手帕,使命地往霍赦霆的臉龐擦去。

  彎下腰的胸脯幾乎呼之欲出,拚命地往他身上靠。

  「天哪,一桶冷水就這麼澆下去,你存心害你主子,是不是?」她活像個潑婦地對寇兒喊道。看見她這副模樣的寇兒,不禁懷疑自己發起飆來,是不是也是這副德行。如果是的話,她情願被她給熏死,也不願「活」得這麼難看。

  「你放心!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的定律仍是不變的。而你面前這男人,準會活得比任何一個人都久!」寇兒輕蔑掃視過霍赦霆的俊容,瞧他一臉溶在這陌生女人柔情裡的陶醉樣,更是令她不由自主的吃味,渾身不對勁。

  這打扮艷麗的女子,聞言用手掩嘴驚喘出聲。更令她不可思議的是,這位黑船長,她都是這麼稱呼他的,竟然如此放縱他的手下,甚至因那艙弟詛咒的話?展開難得罕見的笑容。

  「黑船長,你也不好好教訓這小子,讓他這麼放肆。如果這麼一傳出去,說你連手下都管不住的話,那你的面子哪掛得住嘛!」她狠狠地朝寇兒怒瞪了一眼。

  「說得也是,但上蒼有好生之德,我怎麼忍心把他的後路給斬了。善心如你,就別要求太多了。對了,怎麼盡提他,你不擔心我吃醋?」他話一歇,手一攬,輕易地在驚聲笑語中,將那女子拉進澡桶中,桶中的洗澡水,因而紛紛溢出桶外。

  「你好壞,你看看,都把我的衣裙給弄濕了!」她話是這麼說,但整個身軀卻像蚯蚓一樣,柔若無骨地倚在霍赦霆的胸前。

  兩人不堪入目的暖昧動作,全在寇兒眼前不作避諱的一一演出,壓根忘了有她這一號人物存在。或者可以說,有她的存在。他們表演得會更精采,嗯——至少霍赦霆是如此。

  在這時候,桑寇兒才真正清楚他和這女子是什麼關係。是喲,她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他不肯上岸了,因為他早就料定會有女人自動送上門來。

  可惡!她恨不得殺他個千刀。寇兒自己也不知為何,心上總像螞蟻鑽動,莫名萬千。她就站在那兒看著他們兩人,在澡桶中互相愛撫,而不能動彈。

  那女妓胸前的衣襟被拉開了,赤裸白皙的肌膚在水中更顯得撩人。塗滿胭脂的嘴唇,微啟地等人去嘗。而霍赦霆一點也投讓她失望,立即熾熱地填滿掩上紅唇。纖瘦的身子幾乎溶化在他那赤坦結實的胸膛上,嚶嚶的纏綿聲聽得寇兒漲紅了臉。

  「黑船長,你那稚氣未脫的船弟,還杵在那兒呀,讓人家挺害羞的!」她低聲柔語道。發亮的臉龐堆滿了情慾,壓根不會去介意有旁觀者的存在,尤其還是個嘴上無毛的小伙子。不過那小子盛滿敵意的眼神,看得她心底疑雲四起,那眼神好像是——

  霍赦霆咧嘴而笑,直又挺的鼻樑親喏地探索著名妓青琳的頸脖子,帶著挑逗的黑眸空過她的髮絲,一眨也不眨地直盯著桑蔻兒。

  從他看她的眼神,彷彿他親吻的美人是她,而非青琳。

  蔻兒再也受不了了!他們怎麼能無視於她的存在,甚至還當面嘲笑她?!該殺地,她詛咒他——詛咒他吞口水毒死自己!她咬牙切齒地側過身,閃過澡桶,氣呼呼地衝出倉房,為了宣洩自己的怒氣,她隨手帶上門的力氣,大於足以震昏一名大漢。

  當桑蔻兒「砰」一聲關上門,澡盆裡那兩副火熱的肉體,驟然停下了所有愛撫的動作。

  「怎麼了?黑船長,咱們還沒盡興——」青琳抬頭問道。

  「把衣服穿上!」霍赦霆前後判若兩人,冷冷地命令道。他沉默默地披上長袍衣衫。」我會付錢的!」他雙手抓過濕淋淋的黑髮,繼續補充道。

  「無功不受祿?但——我陪你演了一場戲,是不是?」原來著急狐疑的青琳,突然降下音量,一副瞭然於心地笑著說。

  「演戲?有必要嗎?」

  「有,絕對有。因為想讓一個女人吃醋,最有效的法子就是,當她的面和另一個女人親熱,你說,我有沒有道理?」她嗲嗲聲嗲氣地說著。

  霍赦霆愣了一會,繼而恢復神色。那雙沉穩的黑眸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看著青琳,「你知道她是女人?」

  「哼,我青琳在男人堆裡穿梭,還分不出男女嗎?」她雙手環胸地說道。

  其實真正讓她識穿的原因是,那小伙子盛滿妒火的眼睛。如果這妒火能燒死人的話,她早就橫屍在她面前了。唉,這丫頭八成已愛上了這船長,可是這也沒什麼好訝異的,畢竟眼前這男人,可是她這輩子見過最英俊的男人。恐怕只要是女人,哪怕是三歲小孩到八十歲老太婆,肯定都拒絕不了那致命的魅力。

  雖然她對他的來歷一無所知,過往停留的時間又短暫匆促,但她敢打包票,他神秘的面具後,不是達官貴族,要不就是富可滴國的人,總而之,在她面前的絕非一般普通老百姓就對了。

  「你為什麼要演這一齣戲,難道——」青琳睜大眼睛,雙唇微啟地猜測著。

  「別妄下定論,這不是你的職業!」他怏怏阻掉她的猜測。此時的他不想再花任何心思去解釋什麼,他壓根不知道剛才的舉止有什麼意思,但不可否認的,他喜歡看蔻兒眼底冒著火花,而他也自然而然地做了,好像只有這樣,他才能繼續掌握局面。

  天曉得這時的他,多麼需要這種操控感,否則他會像身隱泥沼的小孩,愈是掙扎隱得愈深,而桑蔻兒就是他所說的沼泥,一個天生為他而設的陷阱。

  「你走吧,明早我會派人送銀兩給你!」他下逐客令。現在他極需冷靜冷靜,太多事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他得利用這時間,好好整清自己對蔻兒的感覺。只要一到杭州,他倆就分道揚鑣,再也扯不上任何聯繫,他不斷的在心底告訴自己這個事實。

  但他又為什麼這麼做!霍赦霆不斷對自己嚴刑逼供,而最後心中的答案卻是他不想去分析的,但他不得不承認——是的,他吃醋。想不到他也會有這一天,當他瞧見冷鷹擁著蔻兒時,此時胸中像是有股熊熊怒火在燒,燒得他無法思考。

  就像前些天,他知道她放鬆桅繩,純粹是意外,但他卻顧不了理由地責備她、斥怒她、罵她。他想盡法子想讓彼此的關係惡劣,他抵擋不了她的笑聲,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不由自主地吸引他所有的視線。

  「你以為我娘叫我來的?你可知道我那群姐妹們都竟相爭奪著來找你。要不是我壓得過她們,今天陪你演這場戲的還輪不到我呢。話說回來——要是你現在就走出去,被那丫頭撞見了,還不是白費功夫了嗎?」她踮起腳尖,將手親密的環上他的項背,好像勾引不到他不死心似的。

  「隨你。」他壞壞地列開嘴,但雙手卻拉下他的手臂,「你想玩什麼把戲?」霍赦霆接著繼續問道。因為青琳開始寬衣解帶,不一會不著一絲、豐盈高挑的身軀,赤裸裸地呈在他的面前,並且毫不羞怯地拉著他的手到床邊,並示意要他躺下。

  「你打什麼主意?」他揚起高雙唇,勾出一抹笑容,輕撫著她細細的肌膚。

  青琳忍不住一陣輕顫,她多麼希望假戲真做,「即使是演戲,也要演得逼真點。對了,她的名字叫什麼?」

  「阿蔻。」霍赦霆側臉盯著她。其實他不想再繼續玩下去,但他希望蔻兒能待在他面前,不是想故意再去刺激她,而是見不到她,總覺得不安,怕那闖頭又會闖出什麼禍來。

  「阿蔻——馬上到艙房來,阿蔻!」任青琳喊破了喉嚨,連個腳步聲也沒有。

  「怎麼地,難不成跳海了不成!」她開玩笑地說。

  誰知她這麼一說,身邊的霍赦霆快如閃電地跳起身。

  「該死!」他口中狠狠地詛咒道。奔身離去的動作快得任人來不及捕捉身影,便消失無蹤,留下一臉錯愕的青琳。

  偏僻的港口,簡陋的房舍。這個鎮上顯得好頹廢、好蒼老。

  桑蔻兒站在木板上,遙望著這村鎮。堅毅的臉龐有一股令人不敢輕視的決心,站的直挺挺的她,深深吸了口氣,勇敢地往水裡一跳。

  真是老天爺罰她。上船是跳水,現在下船也是跳水,真是了無新意,怎不令她哀聲歎氣。

  不過由於小舟全帶其他水手到岸上了,而她又不想乘坐那妓女的舟船。不得已,也只有靠自己羅。她發誓,這是她最後一次這麼虐待她自己。

  當桑蔻兒攀上岸邊後,身上的水滴不停地往地上滴落。她得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才行。那艘黑船她再也待不下去了,更別說是要等到杭州了。對了,她記得那混賬船長,命令水手們別靠近北邊的區或。她相信沒有人敢反抗的。既然如此,為了躲避他們,她何不主動往北邊走。

  打定的主意,蔻兒轉個彎,開始朝北邊過去。不知怎麼地,她越走心裡越是不安。

  路越走越狹隘,彎彎曲曲宛如羊腸繞般,低陷的空洞個個枳滿了多日的雨水,爛聲音,嚇得蔻兒差點魂魄飛天,

  忑忐不安,一顆心忽上忽下的她,以為走出這條街,就可以能逃脫這種啞心的感覺。想不到她走到盡頭一轉彎,一條更齷齷的港子竟出現在她眼前。

  街上走道邊角落的地方,躺著近三十多名村莊漢,麼喝的瘋言瘋語充斥著她的耳膜。

  往前走!蔻兒如此的命令自己,但她已經引起了村莊漢的注意,只見醉漢們一個個從地上爬起,慢慢地朝她靠近。她屏住呼吸,急促地轉身想狂奔離開之際,驚見另幾名大漢已站在她身後好久,並且將她的恐懼全看在眼中。

  這麼一來,令蔻兒進退不得。

  「小伙子,你想跑到哪去?是不是迷路了?」這名醉漢當然這麼說。因為即使初訪這兒的人,都知道這區域碰不得。甚至當地人也視這兒為罪惡深淵,沒有王法可言。雖然南邊街上的人也好不到哪裡去,說穿了,全都是「一丘之貉」。

  「我找人……找人!」蔻兒慌亂地扯道。

  「找人?找誰呀?這兒的張三李四,沒一個我不認識的。只要你將身上的銀子全部交出來,我不但可以幫你找人,甚至還可以饒了你一條小命!」他張口威協道。不但他的滿口爛牙臭氣熏天,逼她偏轉過臉,他的髒手更是抓亂了她的髮型。

  「銀子?我身上連一文錢也沒有!」她整天整個人幾乎都佔在船上,哪兒來的銀兩。

  「沒有過路費,你連活命也別想——哎喲!」他話還沒說完,便大聲哀嚎。原來蔻兒趁他不注意,用力往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一踢,痛得他彎下腰。

  蔻兒見機不可失,一腳跨步狂奔,往方才走過的原路跑,彎彎曲曲的巷子,任她再怎麼繞?也繞不出這謎宮。就連大海也瞧不見,完全沒有方向感,她知道被關進一個鳥籠裡,飛也飛不出。

  她急喘的呼吸聲,以及身後那群醉漢追趕麼喝的怒罵,在為她的無助加上一筆。黑暗中,街坊的房舍也變的更危險恐怖,死氣沉沉的,在這種情況下,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蔻兒毫不猶豫的朝那方向跑。一家酒坊燈火燦爛,絢爛逼人的直立在巷子的盡頭。

  「來,來乾了全盅的酒!」

  「快——快下注啊!賭定主離手呀!」

  疊聲喧嘩響徹大街,已沒有考慮的時間了,蔻兒一股作氣用力推開門帷。

  驟然之間,變得好靜,原先鼎沸的器亂紛沓,突然靜得雅雀無聲,靜得連螞蟻爬地的聲音都能聽見。全酒館中,一百多雙眼睛全盯在她身上,嚇得蔻兒一口大氣也不敢多喘。

  穩定!千萬別亂了手腳!他們全是男人,但她也是呀,嗯,至少也身著男兒裝呀!蔻兒不斷地在心裡為自己打氣。她挪動著腳步,佯裝一副坦然無事般,找了一個最不顯眼的角落坐了下來。但她發現,即使如此,全部的眼仍跟著她移動。館內也不見麼喝喧鬧,只見每個人對她評頭論足的交頭接耳。

  原以為逃到有人的地方就安全了,但現在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麼幼稚。這時,她好希望能見到熱悉的臉孔,但同船的夥伴是不會像她闖進這禁區的。

  如果蔻兒低頭瞧瞧自己模樣,就能恍然明白為何自己會引起眾人莫大的注意。她方才被醉漢抓亂的髮型,在一陣奔跑逃竄中,已解發如雲地披在肩上。濕淋淋的衣衫,有如第二層肌膚貼在玲瓏有致的嬌軀上。在這燈火如盡的酒店裡,更是將女性柔美的曲線,展現的無所成形。

  所以即使身著男裝的蔻兒,全場大漢沒有一個人相信她是男人。除非瞎子,否則那渾然天成,令所有男人不禁想加以染指的嬌軀,是逃不過他人的法眼的。

  逐漸的,情慾之色開始出現在每個人臉上。看得蔻兒心驚膽跳。當她跟隨他們的視線低頭一看,霍然一驚,臉色乍白,她終於明白他們為何用這種眼神看自己了。

  只有白癡才會繼續留下來,但也只有傻瓜才會讓這即使身著男裝、也美得絕世的女子給逃走。

  蔻兒驟然起身,還沒跨步就被所有男人給團團圍住,好像她是一道可口的佳餚,所有人都想嘗上一口。

  「這小於看起來還真像「女人」哪!」

  「是啊,我們把她的衣服給剝了,看看她是男是女,大家說不好?」鼓噪聲此起彼落,領狼好色的嘴臉像是惡虎般漸漸靠近她。

  蔻兒忍不住一陣戰慄。當一雙髒手伸過來時,她反射性地往後退,想要鑽縫隙逃離,身後突如其來兩雙臂彎夾住她的身體,緊得她動彈不得。鬧鬧嚷嚷的喧嘩聲開始沸騰,她愈是掙亂,他們愈是狂亂放肆。

  「放開我!你們想幹什麼?待會我同伴就把你們殺得片甲不留!」她佯裝一副威猛樣,但哪有人買她的帳,反而因她的話而笑成一堆。

  「來呀,我們倒想看怎樣的三頭六臂,很想領教、領教。但是就是不見個鬼影子,只見到你可憐兮兮的闖到這兒,挺中我心!」其中一名大漢,好色的瞇起眼睛,那粗糙的手指粗魯地扣住她的下顎,強迫她看著他們這群人。

  「把她的衣服給剝了!

  「是呀,讓大傢伙瞧瞧這娘兒們有什麼地方特別的!」群開始不耐。

  「誰碰我,我就把他的手給砍了。伸哪一手,砍哪一手!」她急得快哭了。

  「哇!好毒辣的女人。不過,這樣更合我的胃口了!」他伸出兩手抓緊她前襟,就在大家睜大眼睛,等著衣服一剝時——

  「住手!?一聲巨吼,嚇住所有人的呼吸。就連扣住蔻兒衣襟的大漢,雙手也不禁為之一顫。人群紛歸轉向聲音的來源,全部人全呆住了。酒坊的門檻已夠高的了,哪知此人的身高硬是足以抵住門頂。

  蔻兒忍不住一陣戰慄。當一雙髒手伸過來時,她反射性地往後退,想要鑽縫隙逃離,身後突如其來兩雙臂彎夾住她的身體,緊得她動彈不得。鬧鬧嚷嚷的喧嘩聲開始沸騰,她愈是掙亂,他們愈是狂亂放肆。

  「放開我!你們想幹什麼?待會我同伴就把你們殺得片甲不留!」她佯裝一副威猛樣,但哪有人買她的帳,反而因她的話而笑成一堆。

  「來呀,我們倒想看怎樣的三頭六臂,很想領教、領教。但是就是不見個鬼影子,只見到你可憐兮兮的闖到這兒,挺中我心!」其中一名大漢,好色的瞇起眼睛,那粗糙的手指粗魯地扣住她的下顎,強迫她看著他們這群人。

  「把她的衣服給剝了!

  「是呀,讓大傢伙瞧瞧這娘兒們有什麼地方特別的!」群開始不耐。

  「誰碰我,我就把他的手給砍了。伸哪一手,砍哪一手!」她急得快哭了。

  「哇!好毒辣的女人。不過,這樣更合我的胃口了!」他伸出兩手抓緊她前襟,就在大家睜大眼睛,等著衣服一剝時——

  「住手!?一聲巨吼,嚇住所有人的呼吸。就連扣住蔻兒衣襟的大漢,雙手也不禁為之一顫。人群紛歸轉向聲音的來源,全部人全呆住了。酒坊的門檻已夠高的了,哪知此人的身高硬是足以抵住門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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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4 19:32:36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霍赦霆緩步跨出陰影處,四週一片寂靜。他用天生的領導威嚴逼迫著其他人。大夥兒互瞪對方一眼,認相地退出一條人路,讓他走下階梯,走到酒坊的中央,也就是在蔻兒面前。

  蔻兒這時想向他說聲對不起,但她知道現在不是她開口的時候。從他陰影神情以及緊抿的雙唇,在暗中警告她,他倆面對的這些人全非等閒之輩。不是綠林大盜,要不就是在江湖上殺人不眨眼的惡徒。

  「把你的手拿開!」霍赦霆低著嗓子命令道。那平靜甚至接近慵懶的音調,卻竟也能讓他人感受到莫大的壓力。

  「叫我放手?你算哪根蔥!話雖是這麼話,但見他背後扯住蔻兒的衣襟,加一手早已抽出把刀。

  「不要逼我動手,除非你可以承受後果!」霍赦霆聲音不大,但卻震人耳膜,令人戰慄。

  「動手?我看你兩手空空,拿什麼跟我們?」黃衣大漢高高舉起他的大刀。

  「喔,是嗎?他音量未變,原本的笑容條忽轉眼間變得凜駭,目中泛過一抹塞光。旋重間,他單手一揚,夾帶著一股強勁猛烈的風速,立刻扣住在漢的喉嚨。而後者揚起大刀的手又被霍赦霆給夾住,痛得他連聲疾呼,連忙丟掉手中的大刀,驚呼聲此起彼落。因為一切都在眨眼間發生跟結束,根本還來不及喘氣。他們的同伴均有轉眼間成為他人的階下囚,任人宰割。驚見如此,將近五十多個盜匪也跟著飛快舉起自己隨身的兵器。全部的人正準備飛身而上之時,一道輕亮有如黃銀般的聲音,及時阻止了一場打鬥的發生。

  「不得放肆!」說也奇怪,原本激動的情緒,全因這句話,而在頃刻間迅還安靜。但怎會是女人的聲音?從全場盜匪的神情看來,這女子並非單純女人。

  聲音是帶到了,但卻連個鬼影子也沒有?

  驀地——一道身影凌空而至,落身輕如落葉飄零而下。定身之後旋轉過來的臉蛋,美得令人眼睛一亮。

  她身著件柔軟而寬的長袍,長長地拖曳在地面。衣衫色極淡雅,風動色如月色,行動輒如水波。而煙鬟霧寶的黑亮秀髮,則高高地換梳成挑尖頂發,髮型頂部的裝師叉上有寶石製成的花朵做飾物。

  她那國色天香的容顏,美得蔻兒都自歎弗如,別人都稱讚她桑蔻兒飄致、清親脫俗的。那是他們還沒見過眼前這一嬌娃,她怎能跟她相比?

  一身粗俗的衣裳,頭髮更別說了,別人沒有誤認為她是瘋婆子,就已經夠謝天謝地的了。

  「夫人,這人故意找碴——」大漢連忙趨向女子,但話還沒說完,卻被他所尊稱的夫人,結結實實賞一耳光,從他踉蹌而退的腳步看來,這一掌可不輕喏!

  「還不趕緊向這位大俠道歉!」她輕移連步,黑白分明的眸子露出犀利的光芒。

  「道歉,呸,夫人,他只不過是——又是一掌,不過這一掌被迫停留在半空中,而陰止他的正是霍赦霆。

  他們兩個接招的拳勢,暗中互為較勁,旁人甚至可以嗅出彼此仇視的意味。

  「得罪你了——霍赦霆!」當她說出這赫赫有的名字時,在場的人無不驚呼錯愕。原來站在他們眼前的這一號人物,竟然是來無影去無蹤,聲勢財富如日中天的霍赦霆。

  顯少人見過他,對他的傳聞可說是每天都有的謠傳出現。猜測他的年齡從四十至八十都有,但意想不到的是,霍赦霆竟如此年輕,而且恐怕還是最英俊的男人!這時,這群海匪開始用另一種眼光去看這位神秘人物。

  他……他竟然就是霍赦霆?!喔,不,我的天哪……任誰再驚訝,也絕不還及桑蔻兒。從她乍白乍紅的臉色,以及屏息著呼吸的情形來看,可測知她的心情到底沸騰到何種程度。

  在她還沒死之前,怎麼不讓她知道自己鬧了什麼笑話?!她竟然在他面前吹噓她和霍赦霆熟得要命?是喲,熟得要她的命喏!蔻兒又惱又氣地直想在地上打個洞,最好裡面積滿了水,將自己淹死算了。

  「哪兒的話,古蝶君,咱們許久不見了!」霍赦霆不急不緩的開口了。

  「可不是,今兒個恐怕不是天崩就是要地裂了,能讓霍赦霆光臨這賊窟,可真令在下我吃驚呀!」

  「不敢當!方才是我手下不懂事,看在她年輕毛躁的脾氣,這次饒了她吧!」他們兩人雖從頭至尾稽首為禮,但之間卻暗藏著洶湧殺機,危險前的寧靜,籠罩著全酒館。

  「霍兄言重了。這一切全是我弟兄的錯,我亦向你陪不是!畢竟我一弱女子哪管得住這群人,能開個酒館餬口就夠滿足了!」她微微一笑,美得有如一朵綻放的花,一朵連勁帶葉均沾染了毒液的花。

  「既然如此,我們就不便再多打擾了,告辭!」霍赦霆一把握住蔻兒的手腕,大步欲走出酒坊。

  「慢著!霍大哥——」古蝶君輕聲細語叫喚住他們,「你要走可以,但她得留下來!」刀冷笑地著。

  「喔。為什麼?」他蹙起晨眉,面色沉如凝霜。

  「不用我多說,霍大哥也知道為什麼。」她含笑低眸,繞著蔻兒旋走,那眸子,將蔻兒瞧得幾乎連根汗毛也不放過,「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方纔我是有向你賠不是,但這完全是重著你的面子,該道歉我都道歉了——但對你手下,我可不想買這面子,畢竟你是你、她是她!既然我弟兄看上了她,我哪有阻止的道理。」

  「你說我會答應嗎?」霍赦霆嘴角泛出森冷的笑意。

  「怎麼?你捨不得割愛?」』占蝶君挑起柳眉問道。

  「她是我的船員之一,我有絕對的權利負起她的行為!」他斬釘截鐵的低沉說道。

  「你口口聲說她是你的手下,但誰又能證明這一點。說不定你也是看上她的美色,想藉此獨佔她罷了!」她嗤笑著斜睨著他和桑蔻兒。

  「我可以證明,他真是我主子!」蔻兒連忙出聲,現在哪有緘默的道理。

  「你?」古蝶君噗哧笑出聲,「現在只要能讓你走出這酒坊,要你說他是你男人,你也不會考慮說不!」

  「是嗎?如果要說你是潑婦,我也會毫不考慮說的!」

  她,古蝶君,美其名是酒館裡的老闆娘,其實是名符其實的女賊頭,哪能讓人隨意消遣的。一氣不過,古蝶君縱身一飛,欲掠至蔻兒身前給她狠狠一巴掌時,半途突飛出一身影,兩、三拳地就將她給制住。用不著她多想,普天之下,大概只有霍赦霆有辦法單單三拳,甚至一拳就制住她。

  「心疼我傷了她?」古蝶君面似冷靜,但她的每一句話卻像是從齒縫硬擠出似的,「我妹妹才死兩年,你就開始等不及找另一半,你這丈夫倒真是盡職,我可真為我那可憐的妹子叫屈哪!」

  她的話著實讓寇兒吃了一驚。原來眼前這女子竟然是霍赦霆妻子的姊姊。寇兒嘛,或許這叫古蝶君的女人,會看在這情面上放了他們一馬也說不定。

  正當寇兒暗自盤算之時,古蝶君的話硬生生打斷她的思緒。

  「霍赦霆呀!你可要搞清楚這是誰的地盤,這兒可不是大江南,任你呼風喚雨、左右江湖,任你一踱腳就隨之天搖地晃的。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勸你安分點!」古蝶君話愈說愈硬。

  「安分?我霍赦霆畢生的記憶可找不著『安分』這兩字。不過,我卻更相信一點,那就是,寧可惹怒十個大漢,也不要得罪一個女人!」他似笑非笑地直言道。話中的語氣更令人分不清他此刻的脾氣,到底是飆到最高點,還是凍到最冰點。

  「你——好言相勸,卻落到這種鏡裡鏡外不是人的地步!依我看,咱們非要為了她撕破臉了!」她冷笑道。

  是誰說過,發怒的女人就像一潭被搗濁的池水,任再飢渴的男人也不願捧水飲之。而此刻的古蝶君就像是一池混濁的水,讓人近不得。精纖美麗的臉蛋上,堆滿了濃濃的恨意,令他人望之卻步、不寒而慄。

  「你想怎樣?」霍赦霆劍眉一揚,詭譎莫測。

  「還是那句話——我要定她了!」她忿忿難耐地說。她將視線一轉,銳利地停駐在寇兒身上。她古蝶君傲世了二十年,但現在所有的自信卻在這時候破碎殆盡。這全然是因為面前這位衣衫簡樸、衣不曳地的女子。雖是荊釵布裙的。但她的身形和容顏卻猶如上天特別眷顧的仙子,即使沒有珠圍翠繞、綢兒緞兒的,所呈現的卻是更為真實完美的絕世女子。那手,是雙白皙如玉的手,柔荑春蔥的,彷彿從頭至腳,再也找不出一個缺點來。她——她可以說是絕代無雙!

  古蝶君心中怏怏不悅地承認暗忖著。

  「我倆之間的恩怨不要將她扯進來,至於媚心的死,純粹是意外,沒有人該為此付出代價!」霍赦霆的話打斷了古蝶君對寇兒的審視眼光。

  「意外?好,既然我妹子的死,你都可以說是意外,那麼可別怪我狠心,『意外』將她給一拳劈死!」她面如冰霜地怒喝著。

  「殺她可以——」霍赦霆滿面笑容,神色鎮定如注,他的話,引起寇兒一陣驚呼抽氣。

  此刻好心充滿了懊悔,悔恨自己平日並未「善待」霍赦霆,也從不把他的話當話。現在連她自己都開始痛恨起自己的行徑了,更何況是他呢!唉,這叫做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呀!正當寇兒滿心自責之時,他接下來的話,帶給了她一線生機。

  「除非——先殺了我!」

  「這可是你說的,可別怪我無情了!」古蝶君冷哼一聲,招臂展掌,身形倏地飄掠至霍赦霆跟前,雙拳急如流星迸射般,直猛擊向人的頭顱,招招致命。

  而霍赦霆仍定在原地。絲毫不受古蝶君招招逼人的拳勢所影響,他見招拆招,

  兩人岸立如山,互不相讓,但明眼人一定看得出誰勝誰敗,只是時間長短罷了。

  古蝶君那群盜匪手下,在旁看得是一愣一愣的。在他們眼中,夫人的武功已算高超,任江湖上能抵得過三拳的高手已寥寥尤幾,更別說是見招拆招,反制為勝的人了。霍赦霆不虧是霍赦霆,江湖上的傳言,半點可不虛假。

  「夫人!接著。」——見夫人漸趨下風的土匪大漢,飛快丟給古蝶君一把長劍。只見她揮臂一接,瞬間握柄揮刃朝霍赦霆—刺,刀勢迅疾無比地直戳向他胸膛。

  如此快速的劍法,眼看刀鋒已抵在他衣掌前幾寸了,在這麼短的時間和距離,絕對沒有閃躲的機會。全數的人全等著霍赦霆哀聲絕命之時,哪知他一鶴沖天拔起,翻越古蝶君頭頂,接著他手腕一翻,在空中落地之前,準確迅速地從背後點住了古蝶君的穴道。倏地,她就這麼愣在原地。

  一聲慘叫貫穿全客棧?!霍赦霆輕若飛鴻—落地,抬眼立即瞧見寇兒身後的大漢,狠狠地推了寇兒一把,故意把她推往古蝶君被定下的刀尖——

  寇兒搖晃不穩的身子,就這麼控制不住地往前遽傾。血以速見,刀鋒無比銳利地戳入她的肩窩處、殷紅的鮮血立即如墨渲紙般,染紅了她的衣衫。

  見她中劍,霍赦霆面色遽變,彷彿中劍的是他,而非桑寇兒,目露痛苦至極之色。

  他倏地伸臂扣住古蝶君僵硬的肩膀,用力迅速地住己身一帶,硬是將留在寇兒肩窩上的長劍,藉著古蝶君的身子一帶,把劍拔出。

  這麼—拔劍,寇兒柔若無骨的身子,頓時失去依附地往下滑,霍赦霆飛快伸臂攬住她輕盈的身驅-

  寇兒額上冒出黃豆般大的汗珠,似疼痛至極。低眼瞧見她一臉蒼白、疼痛難忍之色的霍赦霆,眼底閃過—抹令人不忍的憂慮。

  而這些全場的人全看在眼底,就連被點住穴道,動彈不得的古蝶君也不例外。

  「我會要你為今天對我所做的事付出代價,我要加倍討回的!」古蝶君氣血狂逆,眼中閃過一抹深凝的恨意。她繼而轉話衝向寇兒,「我要你後悔曾踏進我這酒坊!我絕對會讓你們後悔用這種方式對待我——」

  這些話哪聽得進霍赦霆耳裡。現在的他攏緊濃眉,面對寇兒的情況好不心疼。

  他舉起手指輕輕放在寇兒滿是汗水的額頭上,痛得連呼吸都會牽痛傷口的她,緩緩地睜開原本緊閉的美眸。

  「你……你贏了?對不對!」寇兒奄奄一息地扯動嘴唇,暗啞著聲音低首喃喃說道,那雙秋水盈盈的眼睛,緊緊地與霍赦霆的視線銜接。臉上更是盛滿了對他的信任。

  「是的,我贏了!我可以帶你回船了!」他粗嘎著聲。溫柔地低頭靠在她耳邊呢喃著、允諾著。

  他雙臂小心翼翼地橫抱起寇兒,當他高大挺拔的身子一站立,海盜們均全倏然警戒,對他不是舉刀就是舉劍的。

  但是霍赦霆僅是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此時的他根本不想再戀戰下去。驀地,他抱起她,縱身如電般飛去,只剩悠悠吹過一陣冷風地輕襲著每張揚臉抬望的臉孔。

  一陣驚愕再次奪走寇兒的呼吸。不過這一次不是因為劇痛,而是因為霍赦霆竟伸手觸及她前襟衣結處,正準備解開它卸下她的衣服。

  「你……於什麼?」她氣若游絲地說道。原本想抬手阻止,怎奈連動都動不了,更別說是抬手了。

  「幫你敷藥!」霍赦霆皺眉道。

  「……我不要敷藥……我不要你脫我衣服……」疼痛的傷口,有如撒了鹽似的,疼得幾乎令人窒息,但即使如此,寇兒仍極力保持意識。當然,在她意識還尚清醒時,是絕對不允許他脫了她的衣服,即使是敷藥之類的正當理由也不行。

  「要不要敷藥已不是你可以決定的事情,等你傷好了以後,再向我討價還價也不遲!」他話一說完,雙手即熟練迅速地拉下她的衣襟,隨即露出白皙勝雪的肌膚。

  沒有商量的餘地,寇兒倒抽口氣地感到冷空氣侵襲著她的肌膚,冰冷的空氣只有提醒她自己,此刻的她已近如赤裸地呈露在他面前,兩片紅霞迅速飛掩上她蒼白的雙頰,不知所措的羞赧,令她抬眼也不是,合眼也不是。

  「對不起,給你惹麻煩了,我真的沒想到——」寇兒為了打破窒人的氣氛,開口說道。

  「你沒有想到的事情還多著,是不是我這人可以引發你倔強如牛的個性,否則為什麼我叫你不能往北走,你卻偏偏朝北邊走。這不是自尋死路?!」他臉上猶如罩上一層層的冰霜,對她指責的話更是咄咄逼人。

  奇怪了,看她可憐兮兮的躺在床上,非但沒有送上一句安慰的話,反而變本加厲的數落她。奇怪了,難道他瞎了不成,要不就是心是用鐵打的。

  現在寇兒才知道什麼是落井下石,「是我故意躲你們的,壓根我就沒打算再回到這條船……哎呀!」她忽然痛苦地哀叫一聲,看見霍赦霆低頭小心翼翼地輕拭傷口旁的血漬。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不能再近的了。

  她不知道每當她痛抽一口氣,霍赦霆的心也就跟著糾緊。而他也更是不知道,當他的手溫柔觸及她肌膚時,寇兒那急速跳動的心跳,不由自主地便漏掉好幾拍。

  此刻兩人誰也沒開口,但卻比對方都還清楚知道,這時候誰也擔當不起失去控制的局面。

  當霍赦霆將藥敷在傷口處,一陣清涼代替了灼燙的感覺,疼痛也在不知不覺中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疲累。

  「你知道嗎,我還真要謝謝那群盜匪咧!要不是他們,我還不知道你就是霍赦霆。」說真的,她真的又累又困,眼皮子再怎麼撐都像千百斤重石般。

  「知道我就是霍赦霆對你重要嗎!」他看著她已漸漸合上眼瞼,不禁低下臉靠近她耳邊問道,那聲音好柔好柔,但如果寇兒睜眼瞧瞧,便會看出,霍赦霆極想要知道這答案。

  「重要。」她細語但卻堅定的說。但語意含糊中又帶著濃濃的睡意。「至少我沒被你蒙著當猴耍,至少我不用在水手們面前,再繼續編一些有關霍赦霆的事,至少……至少咱們誰也不佔誰便宜……你是富可敵國的霍赦霆……又關……又關我什麼事?!我……我只是一名孤兒,無父無母的差點被逼迫……當妓女。但我逃出來了,沒有人……沒有人可以看不起我了,就連你也不能……」她一連串又氣又惱的話,漸漸變成喃喃囈語。睡神找上她了,大概明早問她說了些什麼,她絕對一點印象也沒有,如果她知道她無意中已洩潛心出自己的身世和離家的理由,一定會氣得捏死自己。

  在寇兒沉沉入睡停止囈語之時,四周變得好靜。

  霍赦霆就這麼坐在邊看著她的睡容。

  許久——許久,即使他本人也不知過了多久。他一整夜未合眼?!他自嘲地挑高濃眉。

  他愛憐地輕拂寇兒掉落在她頰上的髮絲,不知不覺中,手指已不聽使喚地輕滑過她潔白的額際、翠黛的柳眉、秀氣的鼻樑,最後停留眷戀在那不點而朱的櫻唇上。

  皎潔明月穿透艙窗投射在床鋪上的嬌軀上,在柔和的月光下。她無瑕到似乎不像是真的,玫瑰般濕潤的兩片微啟的朱唇,像是磁鐵般令人無法地引誘著他。

  他靜坐著欣賞這美麗的畫面。他完全被她迷住了。他想要抽身站起,但無奈的身體和意識彷彿已做了另一個決定,一個連自己也不想拒絕的決定。

  原本他只想此打住,但他發現他要的不止是這些,他想要淺嘗她那唇中的蜜汁,他想要聽見她用呢呢柔柔的聲音喚出他的名字,他想要探索那吹彈可破的每一寸肌膚,他想——所有的慾望情愫在頃刻間沖刷著霍赦霆整個思緒。

  慢慢地,他低下了頭,輕如羽毛掠過般輕點她的紅唇。當他舌頭有如春風探入臉龐,而他的唇正緩而慢地挑逗著她,彷彿在祈求她啟口。兩人的氣息交織著,再也分不清彼此。

  暈眩的感覺瀰漫寇兒的腦海,緊貼她唇上的那兩片熱唇,像是夢境般熾熱到不切實際,但——他卻是那麼的真實,那麼的溫柔。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未受傷的手臂,攀住那寬闊的肩背,並意識到這其中的力量。

  似乎受到了鼓勵,霍赦霆加重了他的吻。而寇兒也不自覺中輕啟貝齒。驀地,他像是尋探到一井清泉,狂肆地探索其中的甘甜。

  他們之間再也不需要言詞,兩對眼眸膠著並閃著一抹動人的情感,而兩個熾熱的身軀再也分不清彼此……

  艙窗外的天際已漸漸泛白,灰濛濛的天空開始取代了黑幕,原本寂靜尤息的岸口,也開始有了魚販和魚夫的喊價喧嘩,和各家船員的叫罵吆喝聲。還有,甲板上走下艙房的腳步聲——

  「船長?看看我們替你買了罈好酒——」門才一被推開,阿魁和一群水手們直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床上那兩軀緊密擁抱而眠的身體。

  他們方才一陣吵雜叫門聲驚醒了霍赦霆和寇兒。

  寇兒一陣驚呼,而霍赦霆則慢慢地坐起,並體貼地將寇兒擋在身後,杜絕了船員的視線。

  「一大早什麼事?」他輕咳一聲,含著笑意問道。

  「我們……替你買了罈好酒……」他們的舌頭像是給狗啃走了,吞吞吐吐地說道。看到了這一幕,誰能不感到訝異。在他們瘋狂歡度一夜後,奉命準時回到船上,卻看見他們的船長和他的貼身艙弟,雙雙躺在床上。從地板上凌亂丟棄的衣衫看來,昨夜可一點也不單純,但他們兩人全是男人……怎麼?怎麼……

  「放著就好了!」霍赦霆命令道,「對了,趁著船還沒開,你們上岸去買幾件女人的衣服!」

  「女人的衣服?」他們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是呀!不然你們還要委屈寇兒,讓她繼續假扮男人嗎?」霍赦霆抿嘴一笑,笑得瞭然於心。他的笑聲瘵襯著一臉迷惑的船員,以及寇兒嫣紅的雙頰,可真喧騰到了極點哪!

  寇兒迎著風站在甲板上,遙望著逐漸靠近的港口。一切終將結束,這艘船帶給她的驚險和甜蜜都將成為往後回憶的一小角落。而諷刺的是,她最想拋離忘懷的身影,卻是她愛得最深的人,也就是黑船的擁有人,霍赦霆。

  是的,她已愛上他了。說是不知不覺也好,說是情不自禁也行,總之,他將是她這輩子唯一的男人,沒人能代替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太快了嗎?不,寇兒只恨時間流逝得太快,在她還未記取霍赦霆的每一笑容、每一挑眉的熟悉動作之前,這艘船就已將他們帶到了杭州。

  寇兒過往的歲月,多麼地不及這二十天和霍赦霆相知相愛的日子。愛?他愛她嗎?不,她一點也不知道,而她也未曾開口問。她怕,怕他說出的答案會傷透她的心,雖然,自從那一夜她已變成他的女人。

  習慣需要多久才能養成?要一輩子的時間,還是三兩天?她不知道,但她清楚明瞭她已習慣了霍赦霆的每一個吻、每一次的擁抱,尤其是深夜裡相擁而眠的時刻。她已習慣聆聽那厚實胸膛傳來的心跳聲,才能安然人眠。

  他的每—寸輕撫、每一聲輕喃,都將他們推進永無止盡、翻雲覆雨的愛火裡。

  「收帆!下錨——」當她耳畔傳來霍赦霆宏亮渾厚的命令時,她的心不由自主的糾緊。原本清爽的海風頓時涼到骨子裡去,寒得她環起雙臂緊抱住自己。

  「冷嗎?」隨著聲音而至的是一雙結實的臂膀,它溫柔地環著她的柳腰,輕輕地將她往後帶至他寬闊的胸膛。

  寇兒那美得絕塵的臉蛋,覆蓋了厚厚的一層落寞,但身後的霍赦霆卻瞧不見她那濃濃化不開的愁緒,她強裝起笑聲,揚聲說道:「終於到了,我幾乎差點忘了『腳踏實地』的感覺了!」

  她的話引來他的憐疼笑聲,繼而在她的頸背上深深的一吻,「如果待會你忘了在陸地上怎麼走路的話,倒是還有我這雙臂膀讓你依附!」猶如回應他的話,他隨即攏緊臂膀,將她深深地擁靠拉近,彷彿恨海裡將她揉進他身體似的。

  「我怎能依附你,待會船一靠岸,咱們不是各走各的路、分道揚鑣嗎?」她快快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好像鬆了口氣似的。但只有她知道,此刻的心沒有比她更痛。

  寇兒的話一停,環在她柳腰的雙臂立刻僵了一下,最後逐漸地入松,終至放開她。方才甜蜜柔情的擁抱,像是一場夢境,快速地消失。

  「把你的話再說一次!」霍赦霆冷冷地將她轉過身,雙眸帶著指責的意味。

  「這是我們當初的約定,你忘了嗎?當初咱們約定,我做好工作,你就讓我平安地到杭州,而現在不就正是當時的承諾嗎?」她找不到更好的說詞。

  霍赦霆深吸口氣,深不可測直盯著她看,「我以為咱們有共識——離船後跟我到霍龍堡——」

  「你以為?!什麼都是你以為!你有問過我的想法和感受嗎?不!你沒有,我甚至不知道你愛不愛我,抑或只是任你發洩、調劑無聊海上時間的女子罷了,跟你到霍龍堡做什麼?當你使喚的奴婢,還是當你的情婦,永遠見不得光。我絕不要落到自己可憐自己的地步。我逃離『逍遙樓』,可不想栽進另一個囹圄裡!」寇兒斬釘截鐵地大聲喊道,雖然她話頭上咄咄逼人,但心裡頭卻是愈來愈飄渺。

  她到底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蔻兒在心中不斷逼問自己,更將她自己搖晃得心慌意亂、心亂如麻,她怎能奢求他愛上她呢?他們一個是天、一個是地,殊知,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哪會有什麼結果,而霍赦霆為個人,如要他對她說出愛,倒不如從他口中拔牙,還來得簡單、快得多

  「收拾行李,待會兒會有人來接!」在蔻兒發怒之時,霍赦霆只是靜靜地等著她把氣發完。那直射她靈魂的眼睛,看得她好想低下頭,藉以躲避那搗亂她心跳的眸子。

  「不,除非你硬將我擄走。不過在光天化日之下,我諒你也不敢。別以為我不會告到衙門去,別小看我桑蔻兒!」她抬高下顎,挑刺地說道。真正桑蔻兒不認輸的本性,又露出爪牙地威脅著。

  「好哇,你去告啊!你這麼一告,無疑是通知『逍遙樓』的人來接你回去,而我的罪行只是藏匿犯人罷了!」他惡毒地揚起一抹笑容,手指不聽話地抬高她的下顎,輕輕撫摸著,話中充滿溫柔卻又帶著警告的意味。

  「我不是犯人,根本毋須聽信你的恐嚇!」他的每一個不經心的接觸,;都足以挑起她每絲跳躍莫名的神經。「私自潛逃還不算是個罪名嗎?況且你也還未履行完你買身契的期限,憑這一點,『逍遙樓』的任何一個人,在任何時間都有資格抓你回去,而回籠之鳥可沒有再逃走的機會,到時候可就不是單單當個丫環就成了。」他威脅的做了個秘密,現在要怪誰?唉,只有見機行事了,不過,她不會屈服在他之下的。

  「我只是一名平凡的女子,你又何必——」

  霍赦霆舉手制止她的話,接而說道:「如果你是平凡女子,那麼全天下的女人都不再是女人了!」他低下頭,在她額畔上輕輕一吻,方才兩人對峙的氣氛剎那消失,替而代之的是近日來的細語呢喃。

  雖是如此,但蔻兒心中仍不放異離開他的念頭,她盡量不在臉上透露出任何異樣的表情。

  「船長,船已靠港了。」

  「嗯,好。開始卸貨吧!」他轉頭對水手們命令道。甲板上又開始熱鬧起來。

  「我想不用收拾了。到了霍龍堡之後,絲段綢錦的隨你挑。」霍赦霆笑著說,接著他轉身投入搬貨工作中。

  望著他結實高大身影的蔻兒,不禁將他的—舉一動默記在心裡頭,往後不管這記憶帶給她的是甜蜜、還是痛苦折磨,?她都認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船上的貨物也都在眾人的努力之下,一一整齊地疊放在港口上等著霍赦霆派來的人載走它。

  再見了,黑船。蔻兒在心裡說道。這時,霍赦霆走到她身邊,牽起她的手走下船,踏上地面。

  「這幾個月來,你們辛苦了,回程一切小心!」他對船員說道。

  「記得回程時,別忘了到儲藏室瞧瞧,有沒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躲在裡頭睡覺的!」蔻兒帶趣的話稍稍抹淡了離愁,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船再度放下主帆、三角帆,收起錨,結緊桅繩,再次航向無止盡的大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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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4 19:33:00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浩浩蕩蕩的一行馬車和手下,將岸邊擠得水洩不通。旁人走過,無不用好奇的眼光看著這群人。

  聞道,語氣中透露出不悅的情緒。

  不過,真正令他臉色乍變的原因,是因為總瞧著蔻兒的眼神,盛滿了讚賞和驚艷的神情,這麼一瞥,任傻子也看得出這總護法已迷倒在蔻兒的裙擺之下了。

  霍赦霆的話有如一記悶棍,打醒了總護法游移的心思。他急忙彎下腰,對主子做揖道:「屬下是怕——」

  「算了,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他輕皺起眉毛,心中暗是不悅自己心生的醋味。

  「蔻兒,他旋轉過身喚著她的名字道,「咱們共乘一馬!」他一言畢,下屬立刻牽來一匹黑得發亮的駿馬。從它直噴氣踱步的姿態看來,像是不易馴服似的。不過,當霍赦霆的手掌輕撫它的鬃毛時,它頓時安靜了下來。

  對於他的提議,蔻兒差點一口答應。她真的很想跟他共乘這匹駿馬,但是這麼一來,她壓根沒有逃跑的機會,恐怕就連離開他一步都難喏。

  「不了,我還是坐馬車好了。」蔻兒低下頭,低聲說道,因為她不想讓他看到她眼底閃爍的光芒。

  「也好。」他一口答應,沒有再堅持下去。這點令蔻兒不禁暗暗地鬆了口氣。不過,如果她這時候抬眼,便能睢見霍赦霆臉上那種看透—切、望若指掌的詭異神情。想伺機遁逃?想得美呢!

  極目遠眺,街道上比肩繼踵的人群,以及花花綠綠,琳琅滿目各式樣的攤子,看了無不令人眼花繚亂的,正是逃跑的最好時機。但要怎麼才不會引起霍赦霆的戒心呢?正當蔻兒不知如何之時,她瞥見巖叔一派優閒自在的躺在馬車坐椅上。對了——

  「巖叔。陪我去買些胭脂,好不好?」蔻兒走至巖叔身旁,對著他又是撒嬌又是耍性子的要求道。

  原本瞇眼養神的巖叔,聞言半睜一隻眼,看了看蔻,而後,竟揚起一抹譎詐的笑容:「好啊,有何不可。你想要怎麼做。就怎麼做!」他有意無意地加重最後那兩字的音量,聽得蔻兒怪心虛的。

  就這樣,蔻兒勾著巖叔走向那街道,硬擠入人群中,當她確定沒人跟過來時,慢慢放慢自己的腳步,讓她和巖叔的距離差上那麼—大步。然後,趁著一陣人群又擁擠過來之時,蔻兒乾脆佯裝被衝散了,一閃身立刻沒入人潮,鑽隙就跑。如果她有轉頭看的話,便會瞧見遠方高處,兩名高大的男子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馬背上,盯著她的一舉—動。

  「堡主——」總護法一瞧不對勁,馬上轉頭說道,不過,他的主子卻舉手阻斷他的話。

  「別緊張,就讓她多跑一會吧。」霍赦霆在總護法的訝異注目下,揚起一陣狂傲不以的笑聲。

  蔻兒倚牆大口呼吸著空氣,全身冒著大汗。當她確定自已安全之際,全然壓根沒聽見馬匹馳近的聲音,在她試著平撫喘息的心跳時,才猛然警覺到異樣。

  馬蹄聲由遠而近,在她還來不及有所反應時,猝不及防地,身後突然有一隻強壯有力的臂彎,緊箝住她的腰,硬生生地將她後地面拉起,飛騰在空中。

  「赦霆——你瘋啦,快放我下來!」蔻兒使勁地迎風大喊,她用不著抬眼也知道只他會如此霸道。

  「你要玩遊戲,我陪你玩哪,怎麼嫌異起來了。」他單手持鞭的手腕,又是一陣鞭策,原本已夠快的馬步,霎時轉為神還狂奔。

  「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你以為你是誰,拿這種方,法對待我?!只要本姑娘—有機會非報仇不可,我……不會放過你的!」她嘶吼地快喊破了喉嚨,她氣壞了,但霍赦霆可不,反倒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昂首長揚的笑聲如洪鐘般揚聲在這天地間。

  「閉嘴!咱們淡個條件。只要你答應跟我回霍龍堡,我就把你攬上馬背,如果你不答應一一」

  「不答應又怎樣?」

  「不答應的話,就只有委屈你一路上懸掛在馬側,騰空囉!」

  「你王八,混帳——這樣的條件哪算條件,這是霸王硬上弓嘛!」他所謂的條件,東西南北算來算去,還是被帶進霍龍堡呀!無怪乎蔻兒大發雷霆。

  「這是哪門子打交道,凶神惡霸都比你還講道理。」

  「要不要談隨你,我數到三——恐怕連讓你反悔的機會都沒了,一……二……」

  「……我答應,你這殺千刀的!」蔻兒進退不得地咬牙切齒地答應,當她一允諾,上頭的手臂使上強勁的臂力,輕鬆地將她橫舉起,繼而安穩地讓她坐在他的前面。

  「不要靠近我!」她一坐穩,立即頭回也不回地警告道。

  但霍赦霆卻像是故意與她做對似的,不但拉韁繩的雙手,有意無間地擦過她腰際的肌膚,甚至還十足加勁馬程,上下起伏的律動,硬是將蔻兒刻意保持距離的背,拉得貼近,兩人的背與胸膛之間的溫度,愈來愈高。

  「難道你真的捨得離開我?還有誰受得了你這脾氣,更何況說不定你肚子裡——」霍赦霆靠在她耳盼,低聲說道。只見蔻兒迎風奔馳的臉頰上,頓時飛掩上兩朵紅霞,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他竟然說她——說她已懷了他的孩子?」

  「是誰告訴你這麼荒唐的事?」她詫異地問道。

  「巖叔!」他揚起笑容,不急不緩地說道。

  「巖叔?!」蔻兒尖銳地調高八度的音量重複這個名字,她臉上儘是一副寧願咬舌自盡的表情。

  你怎麼會相信他的話呢?難道他是送子娘娘不成,生兒生女由他決定操縱?他隨便說話,你就當真啦!」她真是氣瘋了。

  「蔻兒,注意你的言詞。」他面色微微不悅。

  「很抱歉,我只是——」她知道方纔的話,不經大腦便脫口而出,不僅霍赦霆本人非常尊敬巖叔,就連她自己也真的將他當成長輩看待。

  「噓——我瞭解。總之,一切到霍龍堡再說吧!」霍赦霆攬緊蔻兒,如雷電閃般地奔馳著。而那雙黑眸則不可捉摸地瞇起眼來,閃爍著堅毅果斷的光芒。

  一瞭解霍赦霆追回她的原因,僅是因為她肚裡的「孩子」,一種失望的落寞頓時湧上心頭。

  「我懂了,你之所以希望我跟你回霍龍堡的原因,是因為孩子?如果是這樣的話,假使證明我未懷孕,那是不是就可以放我走了?」即使滿心怒氣和不甘心,但她仍佯裝一副凡事好商量的樣子。

  聞言的霍赦霆沒有馬上開口。蔻兒還以為他沒聽見她的話,原想再重複之一遍之時,他開口了。

  「或許吧!」他淡淡地低聲喃道。聽在她耳裡,突然覺得她的要求,似乎太直接了。

  「霍赦——」

  「噓,咱們到了!」他截斷她的話。兩人一同昂首,一龐然巖峻的城堡,出現在雄偉矗立的山崖上。

  「天上神仙府,地上帝王家」,用這句話來描述霍龍堡,真是再適當不過的了。

  霍龍堡佔地千頃,遠處西山群峰疊翠,山光水色的。

  先行進去的是正殿、後殿。一百餘間的屋脊上,全雕刻了代表尊貴的吉祥物,巍峨聳立。

  如此豪華莊嚴的宅邸,看得寇兒咋舌愣腦的。她打從心裡對這雄偉城堡肅然起敬。同時更加證實了霍赦霆富可敵國的雄厚財富。

  「來——小心!」霍赦霆的話打斷了寇兒的思維。這時回過神來的她,才恍然發覺自己竟愣在馬背上。原來同坐在她身後的霍赦霆,不知何時已下了馬,並帶著壞壞的笑容盯著她看。一想到方纔那發呆的表情,全然看進他眼底時,不禁臉上…—陣緋紅。真是的,再怎樣也要佯裝一切均看不進眼底的高姿態模樣。

  一想到這裡,寇兒斜眼瞧見霍赦霆對她伸出欲扶她下馬的手臂時,壓根連正眼瞧也不瞧,兀自想隻身從馬背上滑溜下來。怎奈她才一移動臀部,臀下的黑馬像早不耐煩,怒氣沖沖地揚起前蹄。她根本沒有時間抓緊任何可以支撐她身子的東西,就像一袋雜物般地直落滑了。

  「想要蔻兒在這時要『保持』淑女姿態,是絕對不能的。她哪管得著身旁有多少只眼睛望著她,先發洩完心中的恐懼再說。

  蔻兒痛苦地瞇起眼睛,五官幾乎全擰在一起,等著落地的屁股傳來一陣刺——但奇怪的是,自己竟然停在半空中,她低頭睜晴一看,不禁懊腦地嘟起紅唇。

  真是見邪不成?她怎麼一天到晚都離不開他的胸膛,怎麼地方不好摔,全摔到他這堵肉牆上來了?

  「你倒真會找機會溜進我懷裡呀!不過,即使再怎麼急切,也要看場合嘛,偶爾也要顧及別人的感受,你說是不是?」霍赦霆低下頭在她耳邊低喃,舌頭近到只要微一伸,就足以舐到她的耳根。

  「聽到他這麼一暗示,仍被橫抱在霍赦霆懷中的寇兒,連忙轉頭一望,我的天哪!不看還好,一週遭黑壓壓的都是人。從他們瞧她的表情看來,上面盛滿了幸福的笑容,好像被擠在主子懷中的是他們似的。

  老天爺,這時候蔻兒才真正體會,什麼叫做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呀!

  放我下來!我——要——自——己——走——路!」她的每個字幾乎氣得從牙逢擠出的。他到底有沒有良心哪?說她不顧眾人面前投入他懷裡,要她守分寸點?!她到底有沒有聽錯,方才是他故意在他手下面前對他故作親熱狀,還指責她不對?!

  對於蔻兒的話,霍赦霆仿若充耳不聞、置之不理,昂首跨步走至大門,橫抱攏緊她身下的雙臂,仍不見有絲毫放鬆的意思。

  蔻兒抬眼瞧看他那剛毅的下顎和緊抿的嘴唇,便知道他絕不會有妥協的時候,除非她開口求他!

  但她桑蔻兒是何種人?上山擒虎易,開口求人難哪!算了,他既然喜歡抱她,她又何必剝奪他的嗜好呢?至於旁人異樣的眼光,她也顧不著了。自己都處顧不暇了,哪還有時間去在意呢!大風吹倒梧桐,自有旁人說短長啊!

  「喜歡霍龍堡嗎?」霍赦霆突然問道。

  聞言的蔻兒抬眼向前望去,觸目所及的庭庭,規模絕對可媲美皇家御圓,一眼望去,似乎抵不到邊境似的寬闊。如果她不是被霍赦霆抱著的話,還真會迷失在其中,進而忘了身在何處。皇家御圓抑或神仙府,大概也還不及它的三分之一吧!「還好而已啦!」她死鴨子嘴硬地讓道。

  「就只是還好?」他像憋著笑氣問。

  「不然你不要我說什麼?說它豪華以可以讓你在此安養天年,或是變成你的安葬之地?」她可真的是名府其實,八個不依、十個不饒的個性啊!這要怪誰,還不都他惹火了地。

  「儘管話是這麼說,嘴仍是這麼硬,但那雙水靈靈的眼睛,像是吸盤似地觸及每個角落整個庭院分中、東、西三路,迎面而望的是層層疊疊的假山,奇峰突兀,內有多座庭院軒謝,上有邀月台,下有石洞奇景。

  蔻兒東張西望探望用更多美景時,霍赦霆胸膛前傳來震動的笑聲,她才驚覺自個兒方纔已不自覺地發出讚賞聲,簡直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嘛。

  而霍赦霆也不急著點破她,反而一邊慢走、一邊對她開始細述著:「霍龍堡佔地千頃,城外的家地、房舍也在數萬頃以上。沒時間管理這龐大的土地,也不願它荒廢,所以就將這地方非常低價錢租給一些生活困苦的農民。如果可能的話,原本不對農民收什麼租金或稅賦的,但他們卻始終不肯答應,希望保有最後一絲傲骨。這點我倒是很佩服他們。」

  蔻兒仔細聽他敘述。她可以從他的語氣和神情,探知他已和這些佃農產生了多年的感情。體會到這點,她不由自主地轉頭回望方才走過的路,門口處仍站著一群面帶笑容的人,從他們的穿著看來,似乎就是那些即使勒緊褲頭,也要保留傲骨和自尊的農夫了。她可以從他們眼底的神情以及跟嘴角輕蕩著的笑意,感受到他們對這主子的愛意和忠誠。這時的她,不禁為這特殊的感情,為之動心。

  「這個年頭,像你這樣肯扶顧濟困的人不多了,甚至可以說少之又少。現今世態炎涼,一些有錢人不作威作福,就已經夠感謝了。所謂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這句語倒真有幾分道理!她點著頭。自顧自地喃喃自語起來了。

  「你說了一大堆,我倒是聽不出你到底是誇我呢,還是隱喻我什麼?」

  「當然是誇你囉!」蔻兒再正經不過地說道。但不開口還好,一啟口又讓他聽了,不知要笑還是笑,「我現在是寄人離下,落到這種連乞丐都同情的處境下,我只能說謊話,反正實話也說不得嘛!?

  霍赦霆大笑。站在東、西兩路旁側,排排站著的家丁和丫環,聞聲不禁面面相視。

  不是他們大驚小怪的,而是主子顯少露出笑容,更別說是放聲長笑了。而主子如此巨大的轉變,顯而易見的是,因為他懷中的那位美人兒。這時每個人心裡,不禁紛紛開始猜測這美若天仙的女子,跟堡主是啥樣的聯繫,往後在霍龍堡佔有的又是何種地位?!

  在眾人猜測之際,一行人群之中站出一人,此人一站定之後,立刻躬身作揖,那一雙銳利的眼光,一些微失去分寸的在蔻兒身上掃視著,看得她渾身不對勁,打第一眼直覺對此人產生反感。

  「恭侯堡主回堡,這次航程可順利?」他啟齒諂媚地笑說著。

  「嗯!將那幾十箱藥草櫃搬進庫去!對了,李管家,堡裡這幾個月來有沒有發生要緊的事,農民的收成還好吧?」霍赦霆開口道,當他隨口一問,這位李管家立即上前回話。

  「再過些時日,上千萬頃地作物就全可收成了!」李管家語一畢,那雙銳眼隨管過問堡主的私事。所以話只需說一半就夠了,接下來就能探知眼前這美人在堡中是何地位。

  況且由表面看來,她也絕非堡主逢場作戲的對象。他能從兩人之間的眼神、談話,輕易地嗅出異樣之處。他做了幾年的管家,霍赦霆是從不帶女人回堡的,更別說是住進來了,現在趁這時候,得趕緊查出這女子是什麼身份,否則古蝶君這一關,他可交代不過去。

  拿人錢財,就要替人做事。這些年來,多多少少他也從她那裡拿了不少銀兩,除非他腦袋不想要了,否則古蝶君交代下來的事,他是半點也不敢耽擱的。至於這次堡主回堡之前,古蝶君早已飛鴿傳書,命令他弄清楚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現在就只等他李管家見機行事了!

  「全提到我房間!」霍赦霆毫不猶豫的命令道。

  李管家聞言面不變色,故做若無其事地指示身後那群奴僕抬運行李。

  站在霍赦霆身邊的她,強壓住音量,踮起腳尖盡量靠近他的身邊,低聲斥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把我的行李往你房間一放,不就等於告訴全堡的人,我和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喔!我也很好奇,我倆看起來像是怎樣的關係?」他壞壞的使上吸引人卻又邪氣至極笑容。

  「你!」寇兒半怒半羞地漲紅了臉,「你再怎樣也要替我想想,畢竟我也還沒嫁人,叫我以後怎麼做人哪!」

  「誰說你還沒嫁人!現在的你,早已是有夫之婦了!」霍赦霆也跟著學她降低音量,兩人就在幾百人面前,耳鬢廝磨著,在旁人眼中看來,他們可真恩愛呀!

  「我嫁人了?我嫁給誰呀我!」寇兒杏眼圓睜的指著自己皺緊的鼻子,錯愕訝異的問話,不知不覺中衝出了口,聽進每個人的耳朵裡。

  「當然是我!哎呀,你怎麼忘了,在船上咱們已拜過天地,行過夫妻之禮了,船上所有的水手全都是我們的宴上客!對了,我知道了,你還在生我的氣,氣我草率地娶了你,不過你放心,找個吉辰,我要再辦次喜宴,風風光光娶你進門!」當然的,霍赦霆也拉高音量大聲地嚷道,銼將有力的話聲得堡裡的人全紛紛私語,繼而是一句句道喜的話。

  「什麼跟什麼,你儘是胡扯!」她氣得差點咬住自己的舌頭。人家說,飯可以亂吃,但話可不能亂說。她桑蔻兒雖一輩子為糊,但有沒有嫁人,好讓她了!對於,陰謀!這—定是霍赦霆耍的手段,他千方百計將她拐進霍龍堡,好讓她順理成章嫁給他,讓她插翅也飛不得。

  「好了,別氣壞了身子,不為自己身體想,也要為肚子裡的孩子想呀!」他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他的話再次驚起全場的錯愕聲。

  「你瘋了?這婚約我是不會答應的!更何況我根本沒懷孕!」蔻兒走近他耳邊,臉上總是堅定之情,捏緊的粉拳透露出她的忍耐已到了極限。

  霍赦霆根本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逕自又朝李總管說道:「如果婚禮沒法子如期舉行的話,那就請衙門的系老爺來一趟,就說咱六霍龍堡裡有個人需要他們護送回京城,聽懂了嗎?」他的話說得一清二楚,警告之意更是明顯地重著蔻兒,面對她那殺人的目光,他不以為然,反而回以一抹英俊至極的笑容。

  這擺明了是針對她嘛!蔻兒現在可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霍赦霆竟然在眾人面前說要娶她,而且還敲羅打鼓告訴大家,她已懷了他的孩子!」真是要命,說她已懷孕也僅僅只是巖叔的猜測,一向明智果斷的他,怎麼這樣輕易相信這話呢!

  蔻兒想開口反駁,但當她一抬頭觸及那更深沉的黑眸時,她猛然一凜,因為他眸裡盛滿了嚴肅和認真,絕非一場戲言。

  「我以為我倆之間的約定是,一旦只要證明我並未有身孕,我就可以離開霍龍堡!」她佯裝冷靜地面對他,事實上,她的心跳得比誰都快。

  「沒錯,咱們是這麼說定,但之約定壓根沒有存在的必要,因為你的確已懷了我的孩子了!」他斬釘截鐵鏗然作聲,不急不緩地握住蔻兒的手腕,雙眼如炬地盯著她看。

  「你怎麼能這麼肯定,巖叔他——」

  「不,不是。因為我精通醫術哪!」他舉起她的手腕,毫不忌諱身旁仍有其他人,低頭輕輕吻住她的腕際。

  「醫術?」她一時腦筋還轉變不過來。

  「是呀,我會把脈呀——我孩子的娘!」

  霍赦霆話一說完,蔻兒立刻血色盡失,朱紅的雙唇早已失去光澤,最後簾進也眼底的是霍赦霆他那得意的笑容。

  蔻兒迷迷糊糊、慵慵懶懶地睜開跟,再映進眼瞳的是一些用黃花梨、紫檀、櫸木所作釣廚櫃、鏡架和鏡台。儘管珠簾豪華卻又不失優雅,玫瑰椅背透雕雲紋,下有亮腳,而床面板心柔軟,簡單舒適。

  蔻兒撐坐起身子,茫茫然地環視這陌生的房間,從它精緻巧細的裝飾擺具看來,這肯定是女子的香閣。

  但她怎會在這裡?就在蔻兒心中充滿疑雲之時,雕刻高雅的門板推開了,隨而踏入的是一名年輕女子。

  「你醒了!身體好點沒?」這女子關上門,回轉過身的臉龐帶了深深的笑意。直盯蔻兒的眼神中,帶著濃濃的探視意味。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這女孩好面熟,那眉宇之間愈看愈像一個人……

  「嗯——多謝你的關心!你……」蔻兒實在不知打從哪兒問起。初次見面,問太多又怕冒昧,但她真的好眼熟,不知在哪看過?而且從她的穿著打扮看來,壓根也不像是霍家的女僕,舉手投足中,透露著一股名門閨秀的氣質。

  「我?想知道我是誰嗎——大嫂!」她戲謔地眨眨眼睛,滿是笑意的臉上仍帶有一絲孩子氣。

  在她叫出「大嫂」這稱呼時,蔻兒的唇不自覺詫異的圓睜。

  原來……她竟是霍赦霆的小妹!說真的,蔻兒這時才知道他有個妹妹。他從未跟她談過他的家人,更別說是有關他前任妻子的事了——

  看著蔻兒恍然大悟的神情,這妹子跟著說話了:「我哥沒有跟你提起過我嗎?」

  「呃——不,他有。只是我一時之間腦筋轉不過來!」一瞧見她受傷的表情,蔻兒連忙撒謊道。畢竟霍赦霆沒跟她提起,是因為仍有一層心牆阻隔在他倆之間,除非他願卸下面具,否則這道牆是永遠也沒法子拆除的。這跟妹子不相干,她看得出來這妹子十分受霍赦霆的寵愛,絕非不重視妹子的存在。

  哎!何時她才能越過那道心牆,真正地接觸到霍赦霆的內心感情世界?即使他口口聲聲要娶她為妻,但她卻一絲一毫地感受不到那種互屬的情感,他倆之間的感情陌生到她好無助、好惆悵。假使——假使她能少愛他幾分,那麼或許還能及時脫身,但——唉,太遲了!

  「我就說嘛,哥哥怎麼可能把我忘了!對了,把這藥喝了吧!這些天在船上一定苦了你了,尤其有孕在身更是難受,是不?」妹子端起剛才送來的蕩藥,小心翼翼的吹涼它。妹子在蔻兒身旁坐下,舉起蕩匙靠向她的唇邊。

  「我自己來吧!」蔻兒微笑地接過碗匙,在幾口熱蕩落肚之後,她開口問道,「是你哥要你來陪我的?」

  「是的!不過,不用他開口,我也已等不及來瞧瞧未來的嫂子囉!嗯,我身旁的丫懷說的沒錯,大嫂你長得可真美呀!原本我還不信咧。天底下哪有女人長得比我那前任嫂子更漂亮——」妹子話到一半,原來嘰喳不斷的話,頓時打住。她雙手掩唇,一副做錯事的無助樣。

  「沒事的,我早已知道有她的存在,你大哥並沒瞞我什麼?」蔻兒聳聳肩,佯裝自在、無所謂的模樣。

  「真的?我還以為說了不該說的話了!」她吐吐舌頭,安心話道。

  「妹子,你叫……」

  「儀千,大嫂可別又把我忘了!」

  「不會的。」蔻兒舉手保登道。接下來的她假裝隨口問問,「你——大哥愛她嗎?」

  「愛啊!不愛怎會娶她。」儀千一副理所當然、不假思索就說,在她觀念裡,結婚就是愛的表現,簡單得很。

  「但我相信,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絕對沒有可以取代你在我大哥心目中的地位!」她接著又振振有辭的說道。

  「喔。這麼肯定?」寇兒也不禁跟著問,她已經喜歡上這妹子子了!

  「是呀!自從嫂於死後……哎呀,這個不說了,反正現在也已三年了,這三年大哥從未對誰動過心,更別說是要娶她了!所以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個喜宴你是躲不掉的了!」儀千隻差沒擊掌振臂地笑說著,由她雀躍的表情看來,她真的是打從心底喜歡上這未來的嫂子,雖說兩人頭次照面。但卻彷彿像是認識多年似的。

  「是嗎?那名叫古蝶君的女人呢?」寇兒好奇的問道。自從發生那件意外之後到現在,她仍可感受到古蝶君的恨意,和一股醋意。同是女人,後者的感覺特別敏感強烈。

  「古蝶君?你見過她了?」她杏眼圓睜地問道。

  「嗯——『巧遇』!她似乎和你哥有不共戴天之仇?」

  「是呀!一對姊妹同時愛上一個男人,結局還能圓滿到哪去?!更何況到最後哥哥選擇的是古媚心,而非她古蝶君,所以想當然,她對哥哥的恨意自然是存在的。」儀千聳肩側頭說道。

  「她們同時愛上了赦霆?!」寇兒接近自言自語著,她十分不願去向儀千打聽這、探聽那的,但她實在有許多結需打開,否則她不知道往後日子要怎麼過,思維要如何繞轉,才不至於又將自己捆綁難以脫身。

  「可不是!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兩、三年前,古媚心意外死去後,古蝶君便一口咬住哥哥,說大嫂是他殺的!就這樣,兩人之間的仇恨就愈積愈深了!」她幽幽地說道。從她落寞的語氣聽來,當時的古蝶君一定鬧得風風雨雨、雞犬不寧!

  「這麼說?古蝶君對你哥是由愛生恨羅!」所有的事都幾乎聯繫得上了,「既然她口口聲聲咬定赦霆是兇手,總要拿出個證據來呀?對了,你大嫂是怎麼死的!」寇兒又緊跟著問道。

  門口突然射進來一句又冷又銳利的話,「你想知道?為何不直接來問我?」

  寇兒聞聲回過頭,才赫然發現是霍赦霆。他身著全灰的衣袍,堂而皇之地倚在門邊,依舊那麼地冷峻、孤傲。他那冷漠不帶任何情感的雙眸,正深不可測地直視著她,那黑眸中似乎能看穿寇兒內心似的,令她不禁為之一陣心虛。

  畢竟是她在他背後探聽他的事,更糟的是,讓他聽見了方纔她最後的問話,是提及他前妻的事,那無疑是在傷口上抹鹽,哪壺不開,提哪壺!她還記得,還不知他就是霍赦霆之時,曾無心提起他妻子,還引起他雷霆大發,可見他非常厭惡他人提及此事。

  「哥,你怎麼來了!你方才不是說要去一趟馬匹拍賣場,挑幾匹好馬的嗎?」一嗅到氣氛不對,千趕緊化開僵持的氣氛,她站起身,撒嬌地貼近哥哥身邊,將他拉進房裡。

  踏進房裡的霍赦霆,未發一言地在寇兒面前坐下來,男人的氣概,直凜凜地逼迫著她的呼吸,但她桑寇兒再怎麼心虛不安,打死她也絕不會洩漏出來的,她揚起柳眉,美眸更是毫不畏懼地直視回去。

  「我來請你未來的嫂子出城逛逛,不知她是否肯賞個臉?」他低沉地揚起男性渾厚的嗓音,臉上露出一抹笑意,把才纔那冷漠酷人的駭意,全一掃而光。

  「好哇!大嫂一定肯答應的!」儀千轉陣到寇兒身邊,嗲聲求情道,「大嫂,如果你不答應的話,那今天我肯定也沒辦法跟班了!」儀千大嫂前、大嫂後的叫,叫得寇兒心更慌更亂。尤其是在霍赦霆面前叫,只更惹得她不知所措,不知如何作答。因為妹子這麼一叫,暗喻著她和他之間的關係,變得好親密、好親密!

  「我方才覺得身體不適,如果這時出堡……」她隨意找個借口推辭,這時她避免接觸他敏銳的眼神。

  「喔!可是在我還沒出現之前,你還精神奕奕、興致勃勃地探知我的事……這之間的轉變……寇兒,你身體可真會看時間、看場合不適啊!」他微微扯開嘴角,輕鬆戲謔地緩緩說道。

  他的話問得寇兒無言以對,臉兒飄上幾朵紅霞。

  「好啦——我們走啦!」儀千見機不可失,拖起寇兒就往房外走,讓寇兒連拒絕的機會也沒有,就這麼被妹子往外推。在她往外走時,不小心捕捉到赦霆的一抹笑容,那笑容不帶任何諷刺意味,甚而包含了一抹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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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4 19:33:21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這一天什麼都不對勁,打從昨兒個一踏進霍龍堡,被迫冠上未來女主人的頭銜,到隔日的現在,沒有—件如她的意、稱她的心的!

  就打個比方吧!原來一直嚷著要去拍賣場的儀千,哪知將寇兒強拉到馬棚後,竟說臨時有事有辦,更生生地丟下她一人,獨自面對霍赦霆。

  寇兒不曉得自己何時變得這麼膽小?但方纔的氣氛的確是滿僵的,尤其是他總會用一種特殊的眼光打量著她,那熾熱的眼神彷彿一件件剝下她的衣衫,直探她最深最底的靈魂,讓她無處可逃。

  「坐馬車吧!原本想騎馬去,但為了腹中的孩子,還是小心點才是!」霍赦霆打斷她的思維,為她打開車門,並示意要她坐進馬車裡。

  被趕鴨上架的寇兒,忍不住地扔給他一記白眼,為何他一直在她耳邊強調這件事!時時刻刻提醒她已懷了他的孩子!但好笑的是,寇兒到現在卻一點跡象也沒有,假使真想判斷有無的話,大概也要等幾天後吧!

  唉,當一個人在街上遇見有人說,街上出現老虎時,你可能壓根也不會相信,但如果接二連三,有人向你說得煞有其事的,你也不得不開始懷疑了!所以現在的寇兒還真的愈來愈相信她已懷了孕,並且也開始慢慢地接受這事實了。

  「你不是有話要問我嗎?何不趁現在問個夠!」霍赦霆等他們兩人坐定,向馬伕示意出發之後,轉而對一臉沉靜的寇兒說道。

  「我不會白費口水,去問一些絕得不到答案的問題!」她知道他指的是何事,所以壓根不多考慮地便一口回絕,反正一向如此嘛,他是不會向她多表露任何事的。

  霍赦霆沉靜了好一會,在這中間,她不作任何的辯解,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空氣突然變得好稀薄、好難受。就在她差點受不了,準備抱怨之時,他開口了,不急不緩的。

  「我妻子的死,純粹是意外,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都絕不強迫你,縱使外界謠言四起,但我霍赦霆絕不做傷天害理的事。」他的語調好淡,淡得聽不出其中情感的起伏,但是寇兒卻看得出,在那冷靜的外表下,是經過多年洗煉,才能恍若旁人的描述事件事情。

  「你妻子是怎麼死的?為什麼古蝶君要誣賴你?」

  「墜崖!」霍赦霆深歎口氣,「那天是風雨交加的黑夜,我不懂她為什麼在那時候跑進深山樹林裡?發現她失蹤後,我發動全堡的人找尋她,最後卻在山崖下找到她的屍體!」他的話引來寇兒咬唇抽聲。

  「古蝶君也加人搜尋的行列,是她最先發現媚心橫屍崖下的。」

  「既然如此,怎又說你是兇手呢?根本無憑無據嘛!」寇兒咬唇思索著。

  「我剛說過,是她最先發現媚心的,她說當時媚心尚存一口氣,氣若游絲,奄奄一息指控是她丈夫一把推她落崖……」霍赦霆攏蹙劍眉,低眸輕聲說道。

  寇兒又是一陣驚呼,美麗清澈的眸子蒙上了濃濃的情愁和心痛,靜靜地凝視著他冷硬但卻又猶帶一絲柔情的俊龐。

  「你不曾反駁、解釋什麼嗎?」她睜大眼睛。

  霍赦霆搖著頭,一抹苦笑掠上他那好看的嘴角:「有些事愈描愈黑,古蝶君的指控和我的辯解比起來,大家自然是相信她的話。她是媚心的親姊姊,她們的爹娘幾年前相繼去世,兩人自然更是親近。而我呢?我只是一個丈夫,一個只在乎事業,完全冷落疏忽她的男人!媚心的死,我充滿愧疚之心,如果我多對她付出一絲關懷、—點時間的話,她或許就不會死,這場悲劇也就不會發生!」

  「你是說……」寇兒輕聲說道。

  「我懷疑她是自殺……」他苦澀無奈地坦承著。

  寇兒沒有插話,她靜靜地聽完他的話。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和他是多麼的接近,那道高築的心牆剎那消失無蹤。

  「你愛過她嗎?」寇兒沙啞地問道。她知道此時間這問題很傻,但不由自主地,她還是開口了。

  「我愛過她嗎?」霍赦霆喃喃自語地重複她的話,將視線投注車窗外急速往後移動的草木,似乎在凝神想著要事般,不久,他回過視眼來,直視著寇兒,「我很想說我愛過她!但我騙不了自己!我——我對她的感情單純到,竟然尋覓不到一絲男女之間的情愫。我和她是認識多年的朋友,甚至可以算是青梅竹馬,或許之所以會娶她,是被一種理所當然的感情操縱著,讓我誤認為那就是愛!」他粗嘎低沉地呢喃著。

  「你什麼時候才悟出這點的?」她問道。

  霍赦霆凝視著她,看得她心兒怦怦亂跳,「你非得要逼我承認,是不?」他不情願的語氣中包含了各種情緒。含糊不清但卻又真實莫名地懾住寇兒的心,逼得她抬眼與他眸子觸及,「是你,完全因為你,你的出現讓我不得不正視我對你的感情。對你,我竟無任何招架之力。那時,我才真正驚覺到相較之下,自己對媚心是怎樣的一段感情!」話一畢,他緩緩地扯開好看性感的嘴唇,那英俊得無懈、無與倫比的臉龐,散發著一股只屬於寇兒的真實笑容,以及疼惜的眼神。

  頭—次,蔻兒明白她好快樂,感覺週遭所有的事物,都在—時之間變得歡愉、可愛。幸福頓時圍繞著她全身,鼻頭漸漸酸了,喉嚨也慢慢地哽咽了,原本圓睜不敢置信的眸子,緩緩地紅了眼。

  「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蔻兒哽咽地問道。

  「想什麼?」他一眨也不眨地看著。

  「我在想,現在躺在你懷裡是什麼樣的感覺?!」在她說話時,兩行熱淚迫不及待地奪眶而出。但這不是悲傷的淚水,而是高興、幸福,喜極而泣的眼淚,是那樣的美麗!

  聞言的霍赦霆,加深了笑容,他展開雙臂,柔聲似水地對蔻兒道:「這輩子我的懷裡只躺得下你,不會有別人了!」

  這是—個臨時搭建的圓場,可別看它簡單、破舊,天底下有名的好馬,全都出自於這。不少大俠、官爺紛紛往這兒跑,無不是想買匹上乘的跑馬。

  當霍赦霆和蔻兒的馬車到達拍賣場時,正是人潮最為吵雜紛沓的時候,所以當他們下馬車來時,壓根不會有人注意到這一對出色的戀人。

  所幸如此,否則明眼的人要是往他們倆仔細一瞧,猜也能猜出個端倪,為什麼呢,這點馬伕可能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堡主那一臉愁眉樣,而那未來的女主人則是一副含羞模樣,好不動人,微亂的髮絲,以及被吻得微腫的雙唇,都讓馬伕的猜測,況且從霍龍堡到馬場的距離,也不算近,不是嗎?

  「你在這待著,我和夫人去選馬兒,待會就回來!」霍赦霆對馬伕命令道。

  「是,堡主!」馬伕極欲掩藏笑容地附和道,他雖然忍住了笑意,但卻沒逃過蔻兒的眼睛。這時她臉霎紅,真想找個地洞鑽。

  「走吧!」不知他是否瞧出蔻兒的不自在,抑或真的是急著找馬,霍赦霆拉著她便走人人群中,四處鑽竄。

  不知走了多久,馬啼聲和喊價聲交擁在人馬擁擠的馬場,原本就不夠大的場地,被擠得水洩不通。

  馬商或是農家為著自個兒豢養的馬匹無不互相叫價,全數共三、四十來戶,彼此各佔據一角落,漫天喧嘩了起來,好不熱鬧哪!

  蔻兒跟隨著霍赦霆的腳步,在最不起眼的一小角落停下腳,他挑選中其中一匹馬,並經驗老道的翻看馬兒的牙齒和腳蹄。

  「就這匹馬,老闆!」在一連串番視後,霍赦霆拍拍馬背,肯定地說道。從他的表情看來,似乎對這匹馬十分的滿意,的確也是如此,就連外行的蔻兒也看得出,這是匹好馬。在陽光底下,它的毛皮閃閃發亮,光澤如烏黑的毛皮。

  「大爺真是有眼光,它是匹難得的好馬,但價錢可能會高了點!」馬老闆奉承地討好道。在說話之餘,仍不忘一臉嘻笑,一邊指則互相搓摩,暗示此馬價碼非常高。

  霍赦霆掏出銀袋,數也不數地往他身上一扔。一接手的馬販立刻睜大了眼睛,秤秤銀子的重量。想不到這大爺所出的價錢竟高出他開口價碼的好幾倍。

  「這是我認為最合宜的價錢,它不應該只值你開口的價碼!」這句話出自霍赦霆口中,他做任何事都要求公正,不貪人便宜。

  當馬販喜孜孜地遞上馬韁時,馬兒卻像失去控制地將前蹄揚起,似乎想抗拒它已換主的事實,當霍赦霆一扯韁牽行之的,它更頑抗地連一步也不願踏出。嘶嘶的馬兒叫聲,叫得好悲傷、好淒涼。

  「走啊!你這畜生!」馬販見它不走,連忙在旁吆喝道,從他那厭惡的表情看來,假使要不是巳將它給賣了,他還真會毫不考慮地拿起馬鞭,往它身上狠狠一抽咧。

  在旁全看在眼底的蔻兒,不禁對那馬販起了反感,但這時她也不禁好奇,到底這兒還有什麼值得馬兒留戀的,難道會是對它的主人產生了感情?她狐疑地想到。

  正當蔻兒百思不得其解之時,一陣輕細小的馬嘶聲引起她的注意。她蹲下身一瞧,身後一群馬匹當中,夾雜著一匹小馬,從它瘦巴巴的體型看來,奄奄一息的彷彿得了什麼病似的,引得她不禁油然而生一股憐憫。

  霍赦霆也跟著蹲在她身旁,瞧著這匹連站都快站不住的小馬。

  「老闆。這是怎麼回事?」他向馬販問道。

  「哎呀,我也不知道。反正它一生下來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它恐怕是活不久了!」

  「沒找大夫看嗎?」蔻兒憂心的問,她溫柔地伸出手,輕輕地撫摸小馬的臉。

  「我才不會傻得花這種冤枉錢。養得活養不活還是另一回事,就算養活了,也賣不到什麼好價錢!」馬販下意識地說道。從他的語氣聽來,似乎他講的話很有道理似的。

  「你就只懂得賺錢,難道你就不能可憐可憐它,花些小錢救他一命啊!」蔻兒不服地叫道。

  「姑娘——你」馬販臉色乍變,欲向前理論時,被霍赦霆一擋。馬販一瞧見他的神色,是動也不敢動,氣也不敢多喘哪!

  蔻兒蹙柳眉、抿紅唇的憂心臉蛋,全看在霍赦霆的眼裡,現在他只想為她抹掉那層憂煩!

  蔻兒將小馬攬得更近。那匹被霍赦霆選中的馬兒,在這時叫得更大聲、更急切,倏地,她終於知道為什麼這匹母馬不願離開這兒了。

  瞭解到它們的關係,蔻兒急忙看向霍赦霆,她眼中儘是請求的意味:「赦霆,我們不要拆散這對……」

  他舉手截斷她的話,並朝她回以微笑。

  「老闆,小馬我也要了!」他雖跟馬販說話,但眼睛卻未離開蔻兒。

  「那價錢?」老闆哧了一跳,那快死的小馬竟還有人要。

  「跟那匹母馬同價,因為——它值得,非常值得!」霍赦霆最後那兩句並非對馬販而言,而是對自己喃喃自語,他那黑眸因蔻兒—掃陰霾的笑靨,而驟然發光!

  「懷了他的孩子?」一陣尖銳陰懾的聲音響起。

  「是的,是霍赦霆親口告訴我的!其實,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是不會娶那沒見過世面的丫頭!」開口的是霍龍堡的李管家,在他收到口令之後,他立刻就來到古家舊宅。當然,傳令他的就是古蝶君本人了!

  「什麼?他要娶她?』她蹙緊的柳眉,雙手更是氣憤地緊握成拳。

  「是啊!真不知道堡主怎麼想,左看右看,那丫頭那比得上古小姐你啊!如果要再繼弦的話,小姐你可真是最佳人選喏!」他極盡口舌之能地討好道。

  古蝶君的意圖,還有誰比他更瞭解的。她想成為霍赦霆的妻子、霍龍堡的女主人,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哪!當初霍赦霆選擇她妹妹,對她的刺激已經夠深的了。現在,在妹子去世後,她竟仍無法成為霍龍堡的女主人,這叫她怎麼辦哪!

  「少廢話,別盡說些諂媚的話。我再次回到舊宅,踏上這塊地,不是專程來讓你討好我的!」古蝶君嚴厲地斥道。的確,自從古媚心死後,她也就離開了古府。有人說她失蹤了,有人說她嫁人了,各種揣測都有,但熟悉古家和霍家關係的人都知道,古蝶君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古小姐,別那麼容易動氣啊!我再怎麼大膽也不敢惹你生氣哪!」李管家急著安撫這位女寨主,

  「他們什麼時候結婚?」她直截了當問道。盛滿雙眼的怒火,似乎直迸而出。

  「快了!就這幾天。小姐你……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他們拜堂成婚?」李管家小心翼翼地問道。

  聞言的古蝶君嗤鼻一聲,邪惡的笑容佈滿詭異,她余睨李管家:「那就要看你原不願幫忙羅!」

  一聽,他立刻睜大眼睛,摩拳擦掌的說道:「嘻……那就要看有沒有……」他作勢一副貪婪樣。

  「好說,我早就幫你準備好了!你只要讓我的婢女混堡內就行了!事成之後,絕少不了你的!」現在他可算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不同心辦不了事,單絲不成線哪!

  「既然小姐你都這麼說了,我一定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哪!對了,你打算怎麼做?」

  「你用不著知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古蝶君可不是普通女人!」她面露得意之色,繼而又陰森森、不急不緩的說,「我要霍赦霆失去桑蔻兒,而且——讓他愛上我!」

  李管家看到她那狡猾又美麗的容顏時,所有寒毛全豎了起來。此時一句常言不禁竄上他腦海:天下最毒婦人心!

  山巒起伏,極目遠眺——霍龍堡猶如皇城直立其上,它的四周彷彿是鋪了一層層厚厚青絨的毯子,襯托著蔚藍的天空,徐風輕拂,像是走進了另一個世界般。

  冷鷹瞇起眼睛遙望著霍龍堡,心裡再度被它雄偉的建築震懾,它的城牆不同於一般,是用特製的細泥澄漿磚灌漿砌築,表面平亮光澤,巍峨的城牆雄踞於四隅玲瓏華美的角樓,更加的莊嚴。

  騎在馬背上的冷詮,慢慢地扯動韁繩,夾緊雙腿,緩策馬兒踱步進入霍龍堡的勢力範圍。

  霍龍堡雖非陌生之地,但這次卻讓他感到一種莫名壓力,大概是因為心境的關係吧。

  此時的冷鷹,腦海又竄浮上巖叔的話,以至於踏上這塊土地時,難免心情沉重了點。他不禁希望巖叔的預測是錯誤……。但——可能嗎?

  「來啊,快呀?別讓她逮著了!」

  冷鷹騎馬一人城門,立刻傳來一陣婦女喧嘩嬉鬧的笑聲,他定眼一望,往聲音的方向望去,剛剛那聲音好熟悉,像是蔻兒的聲音……他暗忖道。

  投錯,她就站在牆邊,高聲吶喊著指揮全場比賽。

  蹴鞠的玩法打的是「三人場」的競賽方法,三人對立,各用左右兩膝,一來一進踢個三五百遭,相互交爭競逐,看誰先將球踢人球門,即為這場蹴鞠競賽中的勝者。

  「衝啊!小心左膝!」蔻兒在旁喝叫道。陽光照得她雙頰微紅,香汗淋漓的,好似恨不得下場比賽似的。

  說到這兒,蔻兒就真的一骨碌地想往場內沖,但還沒踏出去步伐,就被霍赦霆的雙臂給扣住,如鐵箝不放地環著她纖細的柳腰,硬是霸道地將她往後拉,帶到他寬闊硬如牆的胸膛;

  「嗯,求求你,讓我下去玩,好嗎?」被制住的蔻兒馬上扭轉過身,在他懷中轉向正面,抬頭一臉可憐狀的嬌嗔說道。

  「不行!」霍赦霆堅決搖頭說道,臉上蹙眉的習慣動作,更是讓蔻兒自知絕無商量的餘地。

  「就只一下子就好嘛!我保證!」蔻兒仍不死心地撒嬌嚷道,整個似若無骨的嬌軀,嬌氣地往霍赦霆的懷裡鑽,吐氣勝蘭的雙唇,儘是往他冷面下的臉龐上吹氣,擺明是想用美人計,讓他答應她的請求。

  誰知霍赦霆竟將計就計地摟緊她,雙唇勾出一抹邪邪的笑,低頭吻住芳唇,繼而留戀在她唇齒之間。

  「咳——咳,這天氣已是夠熱的了,你們又肆無忌憚、旁若無人的……簡直是火上淋油嘛!」在他們身遠處,傳來一句調侃不正經的話。

  霍赦霆和桑蔻兒一同抬頭看去,瞧見冷鷹騎著馬,好不悠閒的地騎過來。他臉上儘是戲弄之意,嘴角的笑容更是明顯的帶著邪惡取笑。

  「終於等到你了,冷大俠真悠閒自在,姍姍來遲喔!」霍赦霆不免也回以一記,針對這好友的到來,他真的歡迎之至。

  「我錯過了什麼嗎?你捎來喜訊的日子也還沒過,剛踏進堡內,撞見難得的畫面……我相信我來得正是時候呀!」冷鷹真是不放棄任何可以調侃霍赦霆的機會。他的眼睛竭盡所能地往蔻兒身上飄,惹得她羞紅了臉,不自覺的往霍赦霆的懷裡躲。

  「唷,我的未來的嫂子,何時變得這麼害羞,平常的爪子都收到哪去了?」他又緊接地說,跨下馬鞍的他,直挺地站在他們面前。

  「冷鷹,你真是無故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現在不挖苦你,反倒嫌得悶,是吧!真是嘴面兩塊皮,好壞都由你說。我桑蔻兒是聰明人,寧可同明白人打架,也不願和糊塗愚蠢的人說話!」她一番含沙射影的話,惹得兩個大男人仰頭大笑,這笑聲引來許多人的注意,反而搶走了踢蹴鞠的風采。

  「哈——嫂子,我現在才知道你根本不需要,也沒有什麼利爪,因為你本身就是個刺,要是沒有銅鐵般的身體和異於常人的意識,是絕對招架不住的!」

  「喔!你是在說我嗎?」霍赦霆接話道,雙手又將她摟得更緊,兩人恩愛的模樣看得旁人好生羨慕。

  「就算不是,我冷鷹也得說是呀!我們是寧可折十座宙,也不破一門婚哪!」他向他們眨眼說道。

  三人笑聲不斷持續的被風吹飄在空中。

  空氣中散漫著溪岸邊的野花青草香味,在霍赦霆外的田園處,四周圍滿了人群,好不熱鬧。

  「你這匹小馬哪裡來的?」儀千好奇的趨近蔻兒,小聲的問道,好像深怕他人聽見似的。

  「放心!『倔脾氣』是那天和你哥去拍賣場挑選上的,絕不是偷的!」她溫柔地撫過「倔脾氣」的頭項說道。

  「『倔脾氣』?怎麼取這麼怪的名字啊!你說花錢買的?怎麼會買這麼瘦的馬呢?它不知道能不能撐過這寒冬呢?」儀千低下身,仔細瞧著「倔脾氣」,皺著鼻說道。她說得沒錯,依它現在的狀況,要度過冬天的確有點困難。

  「取這名字就是希望它脾氣倔點、鬥志強些。至於能不能挨過冬天……我想應該沒問題,我對赦霆有信心!」說到霍赦霆,蔻兒的笑容頓時宛如一朵綻放的花朵,美得令他人如癡如醉。

  「這跟我哥有什麼關係?」儀千好奇地問道。

  「當然有羅!他可是『倔脾氣』的主治大夫哪,他答應我,和我結婚之前把它治好!」一想到這兒,她不禁又是一笑,幸福溢在臉上。

  「什麼?!我哥什麼時候變成『馬大夫』了?!治好它?我看難羅!何況是短短三天的時候,哪有可能!」不是儀千對她哥哥沒信,而是因為他治療的對象不是人,而是馬匹哪!馬跟人怎能相比嘛!對於哥哥的精湛醫術是有目共睹的,這點沒人懷疑,但是要醫好一匹如此瘦弱不堪的馬,而且在三天內,就不禁令人懷疑了。

  「我相信他,他說三天就三天!」蔻兒抬眼遙望人群,輕易地在人群中覓到了霍赦霆的行蹤,他是那樣的英俊、挺拔,天生擁有一股器宇非凡的領導氣勢。

  是的,三天!再三天就是他們大喜之日,這些天,堡裡堡外的傭僕,無不為那天的婚宴而忙碌著,四處各角落都喧騰了喜悅的氣氛。,

  現在仍艷陽掛空,但只要夕陽下山,蔻兒這三天便得守在香閣裡,除了丫鬟誰都不能見,當然也一定包括了霍赦霆,所以今天對蔻兒來說,既然是矛盾又複雜,她期待三日後的婚禮,但又很難想像這三日沒有他的時間,要如何打發度過。

  「大嫂,你看。哥哥好神氣喔!」儀千在她身旁又跳又叫的,蔻兒一瞧便瞧見他馬上雄姿,矯健地騎著快馬,乘著風如雷霆般飛馳而過,雖然距離甚遠,但她卻仍可觸及到他那熾熱炯炯的眼神。

  空闊的林野,隱藏著一股蓄勢待發的氣焰,人群中無不等著時辰一到,睜睛觀看這一場難得精采罕見的比賽。

  這是一場騎射的競技,現在馬場上二十來匹的人馬,都趁著賽前,跑馬暖身。

  「儀千,難道非得要拿這些飛鴿當靶嗎?」他們可以射葉子、射花樹,什麼都可以,但能不能放過這些可憐的鴿兒!」蔻兒蹲下身,看著被關在籠裡的鴿子,抿著雙唇說道。一想到這些活蹦亂跳的鴿兒,待會時間一到。全會變成騎土弓下的犧牲者,她的心不由自主的就冷了一半,今天再怎樣熱鬧的氣氛都引不起發她的興致。

  「沒法子,這場騎射比賽是今天最後的重頭戲,多少人是衝著這比賽來的!」

  儀千說得沒錯,人群中喧嘩的嘈嚷聲,全都在等著號角一響,屆時籠中上百隻鴿子沖天而飛,所有騎射者會競相彎弓的射箭,凌空射下一隻隻的鴿子。

  「但未免也太殘忍了吧!」蔻兒喃喃自語道。

  「什麼事太殘忍?」

  蔻兒一抬頭,瞧見霍赦霆不知何時已走到她身邊,輕輕細語地問道。

  「是嫂子啦,她說這場騎射比賽射鴿兒,太殘忍了!」儀千在旁說著。

  「喔!」他聞言挑高濃眉,低頭視察著蔻兒,「這是場比賽,而且你無法保護天下所有的動物,知道嗎?」

  「但是它們那樣的可愛,你怎麼忍心射殺啊!『倔脾氣』你都能救了,它們為什麼不行?」她抬頭仰望著霍赦霆,眼中仍充滿著不忍的情感。

  「這不同,這是場比賽!」他耐心地輕輕解釋道。

  「你是堡主,可以取消命令啊!」她仍不放棄。

  「蔻兒!」霍赦霆語氣稍冷地說著她的名字。他知道她心腸好,不願傷害這些小動物,但很多事難盡如人願。

  「怎麼了?」這時,冷鷹也走了過來,一瞧見氣氛不對,劈頭就問。

  「大嫂她希望哥哥取消比賽,不要躲殺這百隻鴿子!」儀千偷偷地在冷鷹的耳邊說道。

  聞言的冷鷹,欲趨前打圓場,但這對即將拜堂成婚的夫妻,卻一個比一個還酷。桑蔻兒更絕,索性轉身背對著霍赦霆,來個相應不理。

  「我們走吧,比賽要開始了!」霍赦霆的臉色也跟著拉下。他不再苦口婆心對蔻兒說道理,拉著冷鷹便往馬准裡的人群鑽去。

  「她之所以跟你頂嘴,也是因為不想傷害那些鴿子,於情於理,她也沒有錯嘛!」

  打從霍赦霆拉著他走到馬堆後,冷鷹便不斷地在他耳邊叨嘮,費盡唇舌地勸說道。

  「待會太陽一下山,再見到蔻兒就已是你們的拜堂之日。你不趁現在去安撫她,到時候會給你好臉色看才怪!」趁著號角未響之前,他又加上那麼幾句。

  冷鷹雖在旁竭盡所能的苦勸,但霍赦霆卻仍無動於衷,兀自做自個兒的事,完全將他當成隱形人。

  「時間到了,比賽可以開始了!」霍赦霆逕自朝吹號角的人命令道,沒人猜得出他心裡在想什麼。

  碰了一鼻子灰的冷鷹,重重地歎丁口氣,這時他不便也不願再多勸什麼了。

  馬場上的人紛紛開始走避,等待在圍牆邊,等著競技開始。二十來匹的人馬也已準備好了,就只等待信號一放,放馬奔馳大地,使出看家本領,好得個滿堂彩。

  時間慢慢地逼近,一切突然變得好安靜。

  這時,霍赦霆不自覺地往樹蔭下看去,剛好瞧見蔻兒的失落樣,偷偷地擦拭著眼淚——看到這,不由自主的,他的心猛然一糾,濃眉一蹙。

  須臾,號角響起,上百隻鴿子齊飛衝向天際。參賽者紛紛策馬狂奔,追逐鴿兒。

  當眾人一一停下馬,個個箭在弦上呼嘯而出之際,突然,一個刀光乍閃,一個身影一鶴沖天,飛身掠至上空,輕而易舉將飛出的弓箭一一掃落至地,發出極為響脆的觸擊聲。

  半晌,所有射過天際的弓箭,在一眨眼的工夫全數擊落。百隻鴿子在紛亂中,飛出了眾人的視線外,消失得無影無蹤,空曠的樹林裡,沒有半隻被射下落地。

  而這個飛至半空擊落弓箭的身影,一落地之後,沒有人敢出聲問話,僅是紛紛交頭接耳私語著。「到此為止!」霍赦霆眉頭一皺,沉穩地向眾人說道。話一說完,旋即轉身策馬離去,留下各種猜測的聲音。

  騎在馬背上的霍赦霆,一路奔馳回堡內,從他冷峻的神色看來,似乎不想對他人多加理會。聰明的僕人見狀,也紛紛躲避,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卻知道主子現在已怒氣滿腔了。

  他到底為啥事發怒?霍赦霆自己也不甚清楚,但唯一讓他心裡明白的是,他已打破了自己所定下的規定,妄自打亂了競技規則。這不是他應該的舉動,尤其他身為霍龍堡主的堡主,做出這樣的事,更是荒誕而不可原諒。

  在霍赦霆一策馬離開馬場之時,另一頭樹蔭下的蔻兒,面色不禁一變。

  「嫂子,是大哥呢!他阻止了這場競技耶!」儀千沒發現蔻兒的異樣,嫣然笑著說。

  「儀千!我方纔的要求是不是太任性,太無理取鬧了?」蔻兒認真的問著,那雙眸子跟隨著霍赦霆策馬而去的背影。

  「呃——是有點啦,不過,畢竟你是第—次看見這種比賽,難免不能接受,慢慢地,以後你就能適應了!」地婉轉地安慰道。

  「以後?這類型的比賽常常舉行?」

  「是呀!一年一次。是所有農家子弟最喜愛的一種活動,它除了是場競賽之外,還慶祝農作物的豐收,是每年不可少的祭典!」

  「我的天哪,我不知道……我還以為這只是場純娛樂,打發時間的遊戲……我……」蔻兒聽了倒抽口氣,喃喃自語道。

  就在此時,橘紅的夕陽不知何時已逐漸靠向山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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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4 19:33:44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霍龍堡——堡內堡外,無不洋溢著濃濃歡騰的氣氛。

  東南角的大廳,北側深廣的前院,左右兩側繞著庭院的走廊,以及東西廂房、小跨院,裡裡外外迎面可見的,全都張燈結采的,「喜」字張貼其上。

  穿梭其中的千百名唐漢,沒有一個停下腳步休歇的,人聲鼎沸,熱鬧得很。

  大廳和前院有一條平直的石板路,側方以整條深長的廊道,形成從橫的長廊,稱之為「萬步郎。」

  在萬步廊道左右兩側分別立有案桌,上頭擺滿了取之不竭的小點心,舉凡窩窩頭、黃米面棗、糖薄脆、板搭散子、餑餑,以及各種各樣的「衣梅」蜜餞小食品……等等,直令人目不暇接、垂涎不已。

  大廳處傳來熙熙攘攘的喧嘩聲,聽得桑蔻兒好不緊張,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她,幾乎將房間給踏出洞來。

  再過些個時辰,她就真真正正成為霍赦霆的妻子了。此刻心中除了喜悅之外,仍帶著濃濃的怯意。待會見著了他,要說些什麼?該向他道謝嗎?畢竟上次是她不對,硬要他取消騎射的活動!哎呀,總而言之,她現在心中亂得很,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再不穿扮,可就會誤了時辰,要是主子怪罪下來,奴婢擔當不住!」名叫小蓮的丫鬟,不安的在旁叮嚀道。

  蔻兒不願為難小蓮,也曾當過丫鬟的她,瞭解當下人的無力感。最後,她無言地點著頭,讓小蓮為她梳頭上妝。

  原本散漫的蔻兒,隨意一抬眼輕捕捉到小蓮憂煩帶愁、略有所思的眼神。

  並非她多心,而是她真的感覺到小蓮有心事……雖然沒人規定一定非得要在她大喜之日笑臉迎人,但也別愁眉苦臉到連她都不禁可憐起這丫頭了。

  「怎麼了,有心事?」她低聲,和顏悅色地問道。

  「沒事!」小蓮慌張地連忙搖頭否認,但即使矢口否認,也逃不過蔻兒的眼睛。她是最瞭解當一個人的心思被拆穿時,那種慌張點頭的表情。

  「好吧!我承認你已挑起我的好奇心,我看得出來你—定有心事,說出來,說不定我可以幫個忙!」她的老毛病又犯了,只要見著他人有難,哪管不未問清楚是哪檔事,先答應了一再說。如果她這個性再也改的話,不但苦了自己,恐怕也會把對方給害慘哪!

  「真的?!夫人你真的願意幫小蓮這個忙?」剎那,小蓮原本鎖眉憂煩的臉蛋,頓時亮了起來。

  「嗯。你說吧!」

  「小蓮在這先給夫人跪磕頭,謝謝夫人的大恩大德!」她連忙彎身跪地,嚇得蔻兒趕緊從椅子上跳起,快快扶她起來。

  「別這麼說,有什麼地方幫得上,我一定幫到底的!」蔻兒感受到這貼身丫鬟的憂煩。

  但所有的同情心迅速被震驚給佔據。這麼巨大的轉變是因為小蓮的那句話——

  「求夫人不要嫁給堡主——求求你——」

  蔻兒張口結舌地盯著小蓮,她試著找回自己的聲音,重複著那句話。

  「你是叫我——別嫁給霍赦霆?」她沙啞地問道。

  「奴婢大膽——但只有你能救全村的人啊!」小蓮眼眶開始漸紅,聲音也哽咽變粗,兩行眼淚盈眶滑下雙頰,可憐兮兮的模樣,令人好生心疼。

  小蓮的話令蔻兒啼笑皆非,她竟不知她桑蔻兒竟救得了一村子的人。倘若如此,那麼假如她離開霍赦霆,不就不只可救一村人,甚至天下也可太平了?蔻兒哭笑不得的自我嘲諷道。

  「小蓮,我……不懂你的意思?」她丟給小蓮一個頭痛的表情。她是真的猜不透,只要她不嫁霍赦霆,就可以救得了她的家人,這是哪門子歪理?會是堡裡的迷信嗎?

  「是這樣的,我家一生務農,一輩子耕種堡主的土地,幸而有堡主的照顧,讓我們除了溫飽外,還有足夠的存糧。我們一直都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但這安定的生活就快結束了……

  「堡主他想收回土地?」蔻兒詫異地問。

  「不,是古蝶君!」

  「她真有這麼大的本事?」小蓮的話怎能不令蔻兒驚訝。古蝶君再怎麼大膽,也絕對不敢明目張膽在截龍堡撒野,不管是堡內或堡外的人,也都是霍家的一分子。她相信霍赦霆會一視平等的。

  「夫人有所不知。有條河,它貫穿流經整座山的山脈。這條河我們管稱它為甘田河。堡外幾百戶農家的耕地,全引灌這條河來種植稻子、蔬菜。」小蓮喘口氣,接著說,「今天我爹上田工作時,竟發現原來澄澈的河水,變得污穢不堪,水裡還飄浮著一種綠色的毒水。所有稻子、蔬菜全在一夜之間萎了!堡外上萬頃的農地就這麼……」她愈說,話是愈哽咽。

  蔻兒屏氣仔細聽小蓮細述詳情,聽到最後,忍不住從椅上跳起:「豈有此理,欺人太甚了吧!怎能把對霍赦霆的氣,怪在你們身上呢?!對了,這件事你們告訴堡主了沒?」她氣呼呼地直嚷著。

  「還沒。我們全村子的人一致認為,今天是主子大喜之日,不宜將這晦氣帶來,所以才沒向主子提起這件事!」她低下頭無辜地說道。

  「哎喲,這麼嚴重的事,還管什麼晦氣呢!」她站起身,緊急地說,「我去告訴赦霆!」

  「不行哪,夫人!」小蓮見狀拉住她,顯得略微焦慮不安,「時辰還未到,還沒到行拜堂之禮之時,你和主子是不能相見的!」她阻止道。

  「去他的吉辰,什麼習俗嘛!」蔻兒劈頭嚷道。她那粗俗的話,聽得小蓮眼睛睜得了大。

  「不,我是說……怎麼會有這麼多規矩啦!」蔻兒暗自吐舌道。她前陣子才在霍赦霆面前發過誓,彼此不再口吐惡言,既然是霍龍堡的女主人,就應該有女主人的樣子!

  「夫人……如果你不嫁給堡主,或許……」小蓮突然話題又重提,低垂的臉蛋十分的無助。

  「這……我……」蔻兒此時真的拿不定主意,萬頃的農地,以及上千萬農民的身家性命安全,這會兒竟會繫在她身上。那是不是也意味著,只要她點頭嫁給了敖霆,那麼就將成為所有災禍的始作俑者!

  這罪名太惡重了!她不想害得他們無家可歸,有了一餐沒下一頓的!但……要她離開霍赦霆!一思及此,蔻兒的整顆心隨即糾痛不堪。

  「我知道對夫人提出這種要求太過分了!但那古蝶君的確是衝著你來,她甚至還放話說——」小蓮急忙打住話,硬是將剩下的話給吞住。

  「放話?她對你們放了什麼話?」蔻兒娜肯放過地問道,既然古蝶君是衝著她來,她哪有迴避的道理,冤有頭債有主,她不希望連累到無辜的人。

  「夫人,你聽聽就算了,可別意氣用事哪!」

  「你說呀!」蔻兒此時哪還沉得住氣,連忙逼問。

  「你說……如果你執意嫁給霍赦霆的話,那麼就有本事獨自一人到古家故居……」小蓮的話愈講愈小聲。

  「什麼時候?」她趕忙問?。

  「拜堂成婚之前!」

  「好,我現在就去會會她!」蔻兒並非意氣用事。她知道此事不立即解決,她是無法狠下心不顧他人的性命財產,去換取己身幸福,她不是這種人!

  「夫人……那待會……」

  「還有三個時辰,不是嗎?這就已經足夠了,對了,古家舊宅怎麼走?」蔻兒一邊脫下外套,一邊問道。

  「我知道,我帶你走捷徑!」說也奇怪,小蓮不再多加阻止,但此刻的蔻兒根本無心思顧及到她的異樣。

  「嗯!我們走吧!」

  蔻兒一顆心跳得好快!彎彎曲曲的小路,崎嶇到令她爬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眼前都是白茫茫的霧氣,密密實實地包裹著四周,要不是小蓮帶路,她還真—步也踏不出去。

  說到小蓮,蔻兒心裡飄過一絲狐疑。她不知道何時文文弱弱的小蓮,腳程變得這麼快,如此矯健。

  不知走了多久,小蓮突然停下,逼得身後的蔻兒及時打住,才免於撞上她。

  「到了,這兒就是古家舊宅了!」這時,小蓮的語氣頓然變得冷漠、無情。

  蔻兒聞聲一抬頭,只見面前一片峭立的山壁。

  「這裡是古宅?」蔻兒東張西望,週遭全都是危巖峭石,片石壁立,如刀削成,根本沒有屋宇聳立,也不見有任何人煙。

  「你仔細瞧瞧!」小蓮冷笑地走到樹幹和岩石的狹縫裡,不知她哪來的力氣,只見她輕輕一扭動手腕,重石便被扭出移了位。

  霎時間,高千餘丈的山壁倏地無聲開啟,呈在眼前的竟是另一幅別有洞天的美景。

  走進洞裡,猶如進入另一片天。溪澗、樹、林、花草無一不美,耳邊水聲潺潺、鏗鏘悅耳。

  「你怎麼知道這機關?」雖然美景當前,但蔻兒的戒心卻陡地升高,不禁讓她的語氣也尖既了起來。

  「想知道為什麼,何不來問我!」另一高傲凌人的聲音衝擊她的耳膜。

  蔻兒一轉身,驚見古蝶君含著鄙夷自滿的笑容望著她,但令她吃驚的是,站在古蝶君身旁被挾持住的竟然是小蓮……但帶她來古宅的,也是小蓮,不是嗎?難道這世間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或—一

  「夫人,救我!」被挾綁的小蓮,一見著蔻兒立即向她求救,兩行清淚急如雨下。

  見狀的蔻兒,連忙轉身面向另一個熟悉的面孔,「你到底是誰?」

  「哼,燦心,就讓她看看你的真面目吧!」在旁的古蝶君嗤笑地命令道。

  受到命令的「小蓮」,不慌不忙舉起手輕觸耳際下顎處,慢慢剝下一層薄薄的面具,突然,出現在蔻兒跟前的是一個陌生的面孔。

  「易容術?!」蔻兒抽氣低聲說道。

  「沒錯,是易容術!」古蝶君附和道。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蔻兒轉身問道,

  「不這麼做,哪能誘你到這來!」她緊緊地看著蔻兒,一道眉毛稍稍上揚。

  「這麼說,壓根沒有萬頃農作物壞死,你也沒有在甘田河下毒,這一切都是你們捏造的,誘我來的計謀!」她揚高音量,也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完全沒有顧慮到自己的安危。

  將她放鬆緩氣看在眼底的古蝶君,搖頭咯咯地笑道:

  「我即使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在老虎嘴上捻鬍鬚呀!霍赦霆是何等人物,我壓根惹不起他,更別說是在他土地上下毒了!」

  「喔!那麼你誘我到這裡來,就不怕惹怒得罪他!」蔻兒順著她的話意,接續地說道。

  古蝶君笑得更為尖銳了,她湊到蔻兒耳邊低聲喃道:「相信我,他不會知道的!」那聲音令人不寒而慄。

  「會的,兩個時辰後就是我和他拜堂之時,他會——」蔻兒斬釘截鐵地喊道。但那古蝶君卻更為冷硬地阻截掉她的話。

  「不!我會讓『你』回去和他成親!」她笑得好詭異,那瞇起眼縫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蔻兒出色的五官。

  「你要放我走?!」她哪相信古蝶君會放她走。

  「我會代替你!從此桑蔻兒就是我,我就是桑蔻兒!」她的神色變得陰森駭人。

  「你要使用易容術?」蔻兒急切地問道。

  「不!不!不!」古蝶君連續說了好幾個「不」字。如果要作易容術,霍赦霆還比我高明,我還不至於傻到這種程度。」她邁著小碎步。環伺著蔻兒,一雙犀利的眼睛,從蔻兒的五管一直掃視到裙曳。

  「那你想怎麼樣?」她深吸口氣問道。

  古蝶君不自然地笑道:「不怎麼樣,只想——借用你的身體。」

  在蔻兒來不及作任何反應時,占蝶君迅速點住她的「睡穴」,一陣昏眩侵襲向蔻兒,不知不覺地,蔻兒的意識離得愈來愈遠——

  猶如萬蟻鑽心般的劇痛,侵蝕著蔻兒所有的知覺。

  她睜開重如鉛石的眼瞼,想撐坐起身子,怎奈所有的四肢不聽使喚,連動也不能動,就連要伸舌濡濕雙唇的力氣也使不上。

  這是怎麼回事?這又是什麼地方?呵,對了,是古蝶宮,她記得她被誘到蝴蝶宮後……然後,古蝶君說……1

  我要借用你的身體。

  當寇兒—想到在她昏眩之前,所聽見古蝶君說的那句話,整個人就更加的疼痛。

  「你醒了?也好,這樣我好辦事!」

  蔻兒微轉眼瞳,抬眼看見古蝶君精神爽奕地站在她身旁,低頭凝視她的臉盛滿了得意。

  「咱們可以開始了!」占蝶君側臉命令道,最後她竟躺了下來,並緊緊地扣住寇兒的手腕。

  什麼可以開始了?而她又是在跟誰說話?她幹嘛躺在她身邊?一連串問題擾得蔻兒更加狂亂。

  她想開口,但再怎麼使勁,她振仍無法開啟。無奈的,她再次轉動眸子,才驚覺到她自己竟然向在冰床上,冰床的上頭則掛著—幅雕刻的八卦,密密麻麻地,幾乎將這看起來像密室的地窖給籠罩、淹沒。

  僵硬的走動聲?蔻兒又往旁邊一瞧,竟瞧見在八卦下每一個注點,各站著一個人。這些人身著邊疆異服,牙裹邪氣,不僅如此,身上還披掛了奇形怪狀的符咒,口中唸唸有詞的。他們揮袖如風,每揮動袖子,便夾雜一股強猛的怪風,直衝著蔻兒而來。

  一股刺鼻的異香撲鼻而來,直衝腦門,穿透她的耳喉、唇舌,接著蔻兒整個人全麻了,椎心刺痛的感覺已不在,好像……好像她的靈魂正慢慢地往下飄移……

  蔻兒抽口氣,因為她竟然瞧見自己的身軀,奄奄一息的躺在冰床上!她不想讓靈魂飄移,但卻已不是她可操控的,只能任由自己的魂魄往古蝶君的身上飄。

  冰床開始急速的溶化,排在上空的卦在此時倏地著火燃燒,咒語愈念愈大聲,愈念愈急,密室裡所有掛的、擺的飾物在此時遽然落地。一切彷若災禍來臨前的徵兆,有如天將崩、地將裂那樣的可怕。

  原本遠離的劇痛在這時又侵襲蔻兒,她彷彿陷入了一池翻騰滾動的熱海,嘗盡了畢生最痛苦的折磨!

  倏地,有如萬馬奔騰過她的靈魂,墜到深淵的最底點,接著她像是一陣熱風地穿透進古蝶君靜止不動的軀體,最後停住滯留!

  「該醒醒了,古蝶君。否則你可會錯過江湖上的大事,我桑蔻兒和霍赦霆的婚禮!」

  蔻兒勉強睜開眼,濛濛不清的視線,凝視一女子窈窕的身影。她猜不出「她」是誰,但「她」的身段如聲音,卻那麼的熟悉。古蝶君?「她」為什麼叫她古蝶君?她叫桑蔻兒啊!即將成為霍赦霆的妻子也是她啊!

  所有疑雲籠罩著她!就在此際,迷濛不清的視線逐漸清晰,那含糊的身影立即清楚地掠上眼瞳!

  我的天哪!一時之前,蔻兒忘了怎麼呼吸,一陣昏眩差點又奪走了她的意識。這怎麼回事?就在她面前的,竟然就是她自己?!那是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她的頭髮和身子,怎麼不再屬於她桑蔻兒了?受到如此巨大的刺激,她當然反射性地舉起手,滿懷懼意的盯視它!

  天哪!這不是她的手!蔻兒掙扎著起了身,拖著沉重的腳步蹣跚的跌坐在梳妝台前。當鏡中出現的面孔竟是古蝶君的五官時,她整個人都駭住了,呆愕地坐著,雙眼一眨也不能眨的直視著鏡中的人像。

  「怎麼了?嚇著你了!」蔻兒——不!是古蝶君在蔻兒身後尖聲的問道。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嘗試保持冷靜,但緊握的雙拳卻洩漏出內心的狂亂。

  「很簡單,因為霍赦霆愛的是這副軀體,不是嗎?現在我擁有了『她』,也就能完完整整的得到他的人、他的愛了!」古蝶君滿意地輕觸這屬於她的絕色臉龐。

  雖然原本的她已夠美了,而她也一直相信這世上沒有一個女人比得過她,但這自傲卻在桑蔻兒出現的那—剎那破裂,從那一刻起,她就想擁有這美麗的軀體,享受霍赦霆給她的愛,和那足以燃燒—切的熾熱眼神!這一切的一切,她都要從桑蔻兒身上搶過來。

  「不——你不能這麼做,不能這麼做!」蔻兒搖著頭。急切地低語,她——她的聲音也變了樣,那陌生的音調是屬於古蝶君的。

  「很可惜,我都已經做了。而且做得天衣無縫,一點破綻也沒有啊!」古蝶君得意的嗤笑道。那原本不可能會出現鄙夷的漂亮臉蛋,此時竟顯出十分的不屑和驕傲。

  「你不會成功的,霍赦霆會識破你的!」蔻兒緊跟著嚷道,她沒想到,僅僅兩個時辰內,她的世界竟全變了樣,幾乎摧毀了她所有的意志。

  「是嗎?你真的這麼認為嗎?仔細的看著我,桑蔻兒,現在的我和你有什麼不同?」古蝶君抬起頭,模仿她的一舉—動,包括她的神情、笑容、舉手投足全模仿得維妙維肖,根本瞧不出有任何破綻來。

  「你取代不了我的,赦霆他——」蔻兒撐起身子,堅強的和自己的臉孔面對面,相凝而視。

  「別口口聲聲霍赦霆、霍赦霆的!聽著,他是我的丈夫,待會我就和他拜堂成婚,進洞房——」古蝶君冷不防的,狠狠地往蔻兒的臉上一甩,打的雖是以前自己的臉頰,但可卻一點也不留情哪!

  雙頰被打得刺麻的蔻兒,強忍住憤怒。極力的調整自己的呼吸。但一思及古蝶君將取代她的地位,成為霍赦霆的妻子時,她整個人便有如萬刃刺剮。

  「有本事你現在就殺了我,否則你會後悔的!」她憤恨的用手撐住桌緣,提高音量地嚷道。

  「不,我要你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我要你親眼瞧見我和霍赦霆成親,我要——」

  「夠了——不要再說了!」蔻兒嘶聲喊道,雙手捂耳地搖頭拒絕著。她不停地眨眼避免淚水滾落。

  蔻兒的痛苦,反而使占蝶君笑得更放浪,她轉身命令道:「燦心,你繼續裝扮小蓮,好跟我回霍龍堡,算算時辰,吉時也快到了,希望還沒有人發現桑蔻兒失蹤了才好,等會兒凡事放機靈點!」

  「是,寨主!」燦心應聲道。但想不到語一畢,立刻被寨主揮來一巴掌。

  」以後別叫我寨主,就算在私底下也不行!這一巴掌算是給你記取教訓!」她嚴厲地斥道。

  「……是。夫人!」她唯唯諾諾應許著。

  「嗯!」占蝶君重整衣衫後,回身繞著不發一言的蔻兒,緩緩在她身子旁走動,似乎在打量、算計算什麼似的。

  「至於你嘛——」她挑眉一笑,「我剛才說過,我不會讓你錯過這場婚禮的!」她繼而向弟子命令道。

  「把她帶到婚宴上!但別讓他人看出異樣。記住,在別人眼中,她可是你們的寨主!」

  「夫人,讓她出現在霍赦霆面前——」燦心向前踏一步,在她耳邊說道,

  「放心!她說得再多,也不會有人相信她的話,至少絕不會有人去理會古蝶君的!」古蝶君對於這場遊戲,彷彿已沉溺其中。她認為假使沒有桑蔻兒在旁觀看,這原本是屬於她的婚禮的話,那麼將會大大減低了她的樂趣!

  「你不怕我當場拆穿你的陰謀?」蔻兒僵硬地挺起肩膀,試圖保持冷靜,

  「既然我敢這麼做,自然有我的勝算!我古蝶可不是省油的燈!」她一說完,就從腰際袖珍袋中掏出—粒黑色藥粒。

  「來吧!我正詫異你怎還未對我下毒手,以為你不敢咧!」不用多作揣測,蔻兒也能猜出個一、二。

  「哼,有什麼我不敢的!你的身體我都敢盜用了,更何況是結束你這微不足道的卑賤性命!」她扣住蔻兒的下顎,硬將毒丸塞進蔻兒的嘴裡。根本沒功夫底子的蔻兒,力道哪敵得過古蝶君。

  當藥力經喉入肚,嗆人的異味澀毒她的咽喉,不難受,逼得蔻兒直聲咳嗽著。

  「你給我吃了什麼?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的!」她咳得直喘氣道。

  「哈!哈!你死了對我好處,甚至會壞了我的大事!

  剛才給你吃的藥丸,只是要給你一丁點教訓,控制你的行蹤,如果你每天在傍晚前不按時吃下這特製藥丸的話,將令你如同陷身水深火熱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哪!」她細聲地說道。彷彿方纔那席話對她來講,只是家常便飯的事,壓根不將一條生命放在眼底。

  「乾脆一刀殺了我吧!否則我是不會放棄向你討回這筆債,要回我的身體的!」

  「想死?可以!不過現在不是殺你的好時機,況且我並不希望你死在我手裡……到時候會有人替我結束你的性命的。」

  鑼鼓喧天,這是場轟動全江湖的婚宴,受邀的名門百官,或是奔走天下居無定所的大俠,全在這時紛紛聚集在霍龍堡,能受邀到此參加婚禮的人,無不視為最高的榮耀。

  這場婚禮依照納采、聞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這「六禮」程序而行,沒有一個細節含糊略掉。所有霍龍堡的賓客或是堡裡堡外的農民、傭僕,將這片土地擁得水洩不通,擦肩接踵的,熱鬧得簡直將天空給掀了!

  在人擠人的人海中,在最不起眼、最隱密的角落裡,站著一纖細的人影,從她微晃難立的身子看來,似乎下一秒就要昏眩倒地似的。

  她是誰?是古蝶君……不,她是桑蔻兒,是桑蔻兒!

  蔻兒心中百般苦澀痛快地重複問著自己!雖然她如此在內心裡掙扎強調著,但事實終究是事實,這是她逃不掉避不開的,現在的她只能站在遠處,無助的看著婚禮順利熱鬧的進行著。

  旁人眼中所見的她,是古蝶君!看的也是古蝶君的臉、眼、唇,和那美麗的身形,哪知在那軀殼下,是她桑蔻兒的靈魂!

  天哪!這種苦能向誰傾訴?這種折磨何時才能盡?

  此時廣場中又是陣喧騰!

  蔻兒隨著眾人的視線望去,抬眼瞧霍赦霆攜同她桑蔻兒——不,古蝶君出現在城牆上的城樓,兩人相擁上堡俯瞰全城。如此出色的一對璧人立即贏得守候在廣場下眾的呼聲讚美。

  霍赦霆胸膛裡的「桑蔻兒」好美,美得令人屏息,美得絕塵絕世!再多的言語也形容不了此刻的新娘子,穿戴鳳冠霞披的她,才輕輕扯高嘴唇,就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不——蔻兒摀住雙唇,嘶聲低啞地呢喃著。她一望見霍赦霆,整個人隨即崩潰。原本強忍的悲切也形同冷風般,侵蝕她全身的骨子。

  「我才是蔻兒呀!赦霆,看看你懷中的她,她並不是桑蔻兒,是古蝶君的靈魂哪——我才是你真正的蔻兒呀——」蔻兒想大聲吶喊,但淚水梗住了她的話,一連串的嘶喊,怎奈竟變成不成音的低語。

  她掉淚了!在她瞧見霍赦霆低頭深情凝望懷中的可人兒之時,蔻兒知道一切都毀了!他分辨不出來!他壓根不會去發覺「桑蔻兒」的異樣之處,更絕料不到與他成婚的是古蝶君——半個桑蔻兒!

  一陣冷風襲臉,吹涼了臉頰上的熱淚!蔻兒舉手輕觸冰冷的淚水,憂淒地盯著手指上的淚,懷疑她流的是桑蔻兒的淚,還是古蝶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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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1 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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