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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一枚銅錢 -【臘月初八異事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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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19:57 |只看該作者
第 50 章

  趙焱下了車,就見雲照面如死灰,忙問道:「雲姑娘身上的毒還未完全清除麼,在獵場上見你已然好轉了。」
  
  趙州頓了頓:「雲姑娘何時去了獵場?又是以何身份。」
  
  趙焱笑道:「七弟不必知曉這麼多。」
  
  趙州擰眉,到底是顧及三皇兄和陸無聲的面子,沒有再追問。雲照勉力笑笑:「毒已經完全解了,就是天太晚,冷得很,冷得臉都僵了。」
  
  她捂著臉,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只是心裡的小鼓一直在猛烈敲打,三皇子和七皇子的嫌疑從未消除過,若說七皇子自己設計讓陸無聲和她懷疑是有人陷害他,也不無道理。因為這麼多次的「陷害」,並沒有哪一次是成功的。
  
  所以到底是三皇子陷害七皇子,還是七皇子想轉移他們的目標,博取同情支持?
  
  許是他們二人已經走近,陸無聲也聞到那陣異香,他明白過來為什麼雲照會瞬間變了臉色——殺人兇手就在眼前,甚至離自己只有半寸遠的距離!
  
  他偏身說道:「是很冷,我先送你回去。」
  
  他這一偏身,剛好擋住兩位皇子看雲照的視線。雲照抬頭看他,秀眉微擰,拒絕了他這個提議:「我沒事,難得在這裡見到了三皇子和七皇子,兩位都是於我有恩的人,就這麼走了,就太薄情了。」
  
  陸無聲知道她的想法,機會難得,不能就這麼輕易丟棄。
  
  趙焱笑道:「陸府離這裡不遠了,先讓雲姑娘過去取暖,也好。」
  
  趙州說道:「陸大人可以先送雲姑娘回去,陸府的路我們也熟,倒不必在意。」
  
  雲照笑道:「這怎麼能行,一起過去吧,怎麼能丟下兩位皇子。」
  
  陸無聲見她眼神堅定,便向趙焱趙州道了歉,才和他們一起上了馬車。許是車廂打開已久,車裡並沒有殘留太多氣味,但雲照對這氣味敏感在心,又是和兇手共乘一車,竟覺得有些發暈。她坐在陸無聲旁邊,對面就是三皇子和七皇子——其中有一個人,是兇手。
  
  她迅速理清思路,將慌張暫且壓下,輕輕嗅了嗅,說道:「這車裡是熏了什麼香嗎?氣味真好聞,淡而不濃,清而不魅。」
  
  趙焱說道:「這得問我七弟了,這是他平日所乘。」
  
  七皇子?雲照的心撲通撲通跳著,轉而看向趙州。
  
  趙州說道:「許是車伕所為,只是你若不說,我還沒有留意有異香。」
  
  趙焱點頭:「味道確實淡雅,不留心聞,也聞不出來,看來雲姑娘是個聞香人。」
  
  「姑娘家大多都是聞香人。」雲照笑笑,還是套不出話,她又不能問得太直白。
  
  雖然車是七皇子的,但也有可能是三皇子共乘後,才使得幽香繞車。本來如果他們兩人能有一人否認,那就能知道是誰先帶的香氣,然而不知是趙州粗心聞不見,還是趙州掩飾,於是又沒了線索。
  
  陸無聲突然開口說道:「十七公主不幸遭了劫難,三殿下和七殿下此時出宮,只怕會有不少人非議。」
  
  趙州搖頭說道:「此時陪在父皇身邊是盡孝道,但父皇心中悲切,能為他找到開解的人,也是盡孝道。他們要說什麼我倒並不在意,父皇龍體安康便好。」
  
  陸無聲輕輕點頭:「的確如此,龍體安康,是蒼生福氣,也是子女的福氣。」他又道,「但人多嘴雜,讓人來喚我父親進宮,他定會去的。」
  
  趙焱說道:「我皇妹意外身故,父皇心神不定,便命人將宮門鎖了,就算陸將軍要進來也進不去,唯有我們領路。」
  
  「願天成公主在天有靈,護我國昌盛。」陸無聲說道,「此時其他殿下,都還在聖上寢宮外面守候?」
  
  「嗯,我也在外面站了一日,後來三哥來尋我去找陸將軍,就一同離開了。」
  
  陸無聲抬了抬眉,神情變換微不可見。雲照在旁邊聽著,神情也略有變化。
  
  趙州守在寢宮外一天,以秦融的身份,是不可能鑽入一堆皇子公主中那麼久的,但兩人也沒有時機共處,所以趙州染不上那香氣,唯有三皇子趙焱……
  
  「我也是。」趙焱說道,「七弟去哪裡站著了,總是看不見人,找了你許久才找著你。」
  
  趙州說道:「十九弟哭得厲害,離開了一陣,送他回明遠苑。」
  
  此話一出,談話就像是崖頂到崖底,崖底到崖頂,一時給人以希望,一時又將希望掐滅。陸無聲和雲照聽著,又再一次失去了判斷真兇的線索。
  
  說話間,馬車已經到了陸府。
  
  趙焱和趙州先進裡面,陸無聲和雲照在後。看著眼前兩人背影,陸無聲和雲照也時而相覷,不知是兩人約好了,還是確實是巧合,他們的對話,讓人模模糊糊,判定不出真偽。
  
  陸戰此時還未就寢,聽見皇子駕臨,便出來迎他們。目光稍遠,就看見跟在背後的兒子和雲照,他收回視線,向兩位皇子行禮。
  
  「陸將軍多禮了。」趙焱虛勢輕托,簡要地說明瞭來意。
  
  陸戰細思片刻,說道:「恕臣大膽,今夜不能入宮。」
  
  趙州十分意外:「為何?」
  
  「聖上所痛已入肺腑,喪女之痛非常人所能理解,也非外人可以安慰。此刻讓聖上安靜幾日,無驚無擾,才是上策。」
  
  趙焱和趙州相覷一眼,皆是細想片刻,覺得似乎有理,便道:「陸將軍一言點醒了我們。」
  
  陸戰又道:「你們陪在門外即可,不必多做打攪,也最好不要離開,聖上說不定會突然想見哪位殿下。所以殿下您們……」
  
  ——該及早回宮去了。
  
  這話聽來像是趕客,所以陸戰沒有貿然說出來,不過兄弟二人也聽明白了,紛紛受教,從而跟他告辭,回宮去了。
  
  送走二人,雲照還頗不「捨得」。本就是兩個在雲端之上的人,見一面難上加難。找個太監和御馬監的人尚且要絞盡腦汁,更何況是堂堂皇子。奈何不能暴亅露動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上車離去,令她好不窩火。
  
  陸無聲想尾隨一段路,還沒提步,就聽見父親說道:「這麼晚了,怎麼還不送雲兒回去,你雲叔叔該擔心了。」
  
  陸無聲頓步,又看看雲照,說道:「我這就送雲雲回去。」
  
  雲照想了想,問道:「陸伯伯,十七公主今日找我麻煩時還活蹦亂跳的,怎麼一轉眼就沒了呢?」
  
  「人各有命,皇家的人,還是少提為好。」陸戰板著臉道,「快回去罷,再不走,你父親就要找到陸家來了,這樣像什麼話。」
  
  他一凶,雲照也不敢多問了,訕笑一聲,跟他道別。
  
  陸無聲送她出來,提袖而聞:「已經沒有半點香氣了。」
  
  「在外面站得久,香氣也就散了。」雲照分析道,「而據三皇子七皇子所說,十七公主亡故後,他們皇子皇女就守在了聖上門前,就算是當時只站了三刻,氣味也該散了。所以真兇必然是在聖上閉門前,就和秦融秘密見了面,和他交代了來試探我的事。」
  
  「第一次是讓玉公公來殺你,第二次卻是讓秦融來試探你,為什麼不是直接殺你?是怕你知道什麼?」陸無聲一頓,「不,應該是說,是怕我知道什麼。」
  
  「他怕你知道了是誰要對你下殺手?也就是說,你對他還有利用價值,否則他只會像在竹林時安排殺手,而不是還給你機會。」
  
  香氣一事,雲照本以為是柳暗花明,但沒想到又陷入困境。
  
  陸無聲送她到了家門口,見她還苦思,便摸摸她的腦袋:「不是已經比第一次回來,好很多了嗎?」
  
  「嗯。」雲照嘆道,「貪心不足呀……我進去了,你也快回家,路上小心。」
  
  以前的叮囑哪裡會加上這四個字,連雲照也沒留意到,自己的潛意識裡,已經是滿滿的危機感。陸無聲沒有戳破,應了聲,等她進門才走。
  
  雲照夜歸,靜悄悄往屋裡走,進了房裡,正鬆了一口氣,就見房裡有人,著實嚇了一跳,再一看,竟是母親。
  
  雲夫人見她歸來,立即站起身,緊擰的眉頭才展開,也像是將心裡的大石頭放下了。表情的一瞬變化,讓雲照剎那間反應過來,母親一直在等她回家。
  
  「娘。」
  
  雲照喚了一聲,雲夫人打量她幾眼,說道:「晚了,快去梳洗,然後睡吧。」
  
  「娘。」雲照緊繃的心像尋了棉絮般的輕軟,倚在母親肩上,將她抱住。原來在十四歲的這年,她還沒有母親高,還能這樣枕著她的肩頭。
  
  雲夫人鼻子微酸,摟著她說道:「娘知道你今晚受了驚嚇,也是娘親的疏忽,沒給你院子多安排幾個護院,雲兒你莫怕,家裡的護院今晚都守在你院外了,你只管好好睡。」
  
  「我沒事,娘,是我又闖禍了。」
  
  「你脾氣是擰,可從來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那人卻想要你的性命,所以不是你闖禍,是那人太歹毒了。」雲夫人拍拍她的背,「以後有事和娘親說,別總是自己扛著,你自臘月初八後,就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我以為你是因陸少爺有心結,可近日來看,你同他感情甚好,並不是因為他吧?」
  
  雲照想跟母親坦白,可又知道絕對不能說,否則母親徒增擔心,事情就更棘手了。
  
  「都是些小事,哪個姑娘家沒一點心事的。」雲照展顏,笑得燦爛,「明日就歡喜給您瞧。」
  
  雲夫人瞅著她,嬉皮笑臉的,真瞧不出她的心事了:「娘可不信你。」
  
  雲照仍是嬉笑著:「女兒真的沒事,您快回去睡吧。」
  
  雲夫人和她說了幾句話,心裡還疏通了些,堵得沒那麼難受了,邊走邊道:「明日你要吃什麼團年飯,我讓廚子做。」
  
  團年飯……轉眼間,終於熬到年三十了。雲照頗有感觸,再沒有哪一年的大年三十,能讓她這樣有感悟了。
  
  「奶奶爹爹娘親喜歡的,女兒都喜歡。」
  
  雲夫人終於笑了笑:「嘴甜。」
  
  雲照笑笑,等送了母親回去,她才疲累地往床上一躺,連下人在外面敲門,她都沒聽見。
  
  夢境中的樹越長越大,那是一株花樹,雲照見過,比上回看見的還要大。她還沒有忘記上回在這裡出現了兩個黑白神仙,一個要救她,一個要殺她,還見到了陸無聲。
  
  她知道這裡是夢,但又忍不住往深處走,走到樹下,花瓣一如上回,輕飄飄往下掉,但雲照想起來很快那花瓣就要淹沒人了,因此往後退步,退得遠遠的。
  
  「呵,變聰明瞭。」
  
  聲音清亮悠遠,在這白色境界幽幽迴響。雲照驀地抬頭,就見那黑袍神仙俯瞰著她。
  
  還來不及細看,花瓣似大雪飛揚,漫天飄飛,眨眼就將她的腳踝淹沒。雲照一驚,想要退身逃離,可花瓣如冰霜,將她牢牢固定在了冰花之中,慢慢看著冰花從腳下堙沒到她的膝蓋,她的腰。
  
  寒冰刺股的冷滲入骨髓,侵吞夢境外的她。她冷得瑟瑟發抖,想喊,可又喊不出來。就在花瓣要將她完全吞噬時,一襲白袍的神仙從天而降,往冰花呵了一口氣,冰花瞬間化作滿地花瓣,蔓延在這白色境界,似起伏的花海,絢爛奪目。
  
  「啊——」
  
  雲照猛地坐起身,立刻打了個噴嚏,再往左右一瞧,沒有黑白神仙,也沒有……蓋被子,就這麼合衣躺了半宿。
  
  「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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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20:08 |只看該作者
第 51 章

  昨夜凍得風寒的雲照早上起來,噴嚏不斷,多穿了一件棉襖也沒用。她趕緊讓家裡的大夫開了藥給她,一早就乖乖服用,讓喜鵲好不詫異:「您平時最討厭喝藥的,每回都要病好幾天才肯開金口吃藥來著。」
  
  「不能病,尤其是現在。」雲照昨晚被凍醒,縮在被子裡想到母親跟她說的那些話,轉而想到了一個大概可以讓秦融鬆口的法子。
  
  人都是脆弱的,只是剛好沒有戳到那脆弱的軟肋,而秦融的軟肋,從他身上無法下手,那大概可以從他身邊的人那動手。比如他的家人,正是大年三十,誰都想吃個團年飯,若她以這個為突破口,說不定能順利撬開他的嘴巴。
  
  想罷,雲照拿上披風抱了暖爐就往門外走去,準備去一趟衙門大牢。
  
  馬車穿過兩條街道,雲照撩了半截車窗簾子往外面打量,到處都是行人,但裡面可能又藏著要來殺她的人。
  
  然而她分辨不出來,也不想弄得自己草木皆兵,那皇子要尋人來殺自己,還要做得萬分保密,大庭廣眾之下,也不是件容易的。
  
  只是玉公公被殺,秦融被擒,總該能讓那位皇子明白了她沒有那麼容易對付,所以下一次,那位躲在暗處的皇子,可能會派出眾多殺手前來,到時候她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單憑陸無聲或者萬曉生,也無法抵擋那麼多的高手。
  
  所以現在她只能儘量不獨處,身邊越多人越好,比如……現在馬車四周的護院,就有八個人。本來她只帶了四個,但她爹又給她添了四個,於是就這麼浩浩蕩蕩出門了。
  
  馬車又行了一刻,才到達衙門附近。雲照喚停馬車,沒有從衙門前門進去,而是從後門。她命護院在門外等著,自己帶喜鵲進去了。
  
  喜鵲最近沒少蹲在後門等萬曉生交代事情,衙役倒更認得她,不大認得雲照,紛紛和她打招呼,也不阻攔,還問道:「來找曉生的吧,他就在前頭。」
  
  說話客氣,像當她是自己人。喜鵲一一應聲,時而看看自家小姐,見她直瞅自己,不由羞紅了臉,就怕她又調侃自己,說她是萬家小媳婦。
  
  雲照可不打算這麼做,姑娘家臉皮薄,說多了怕她更牴觸。
  
  照著衙役們說的話,兩人往前行,果真見到了萬曉生。
  
  萬曉生見兩人一起前來,略覺意外。雲照讓喜鵲留在原地,自己上前跟他低聲說道:「我不讓她跟的話,我爹娘肯定要擔心,身為我的貼身丫鬟,她必然會挨罵的。」
  
  「那以後都帶著吧。」
  
  萬曉生迅速說完,見雲照兩眼一彎,知道又落了她的「圈套」,輕咳一聲說道:「你來做什麼?」
  
  「我要見見秦融,昨晚你帶走的那人。」
  
  「大年三十的進大牢那種晦氣的地方?雲大小姐不怕?」
  
  雲照輕輕一笑:「你說我更怕晦氣,還是更怕沒命?」
  
  萬曉生明白了,瞧了一眼喜鵲,喜鵲也正往這邊看著,目光一對,兩人便立刻挪開。萬曉生低頭說道:「要不要讓喜鵲跟著?」
  
  「昨晚那人跑到家裡來殺我,爹娘也知道人就關在大牢,等會我進大牢裡說要看那人,讓喜鵲留在外頭,無妨。而且不是有你麼,喜鵲對你的身手很是自信。」
  
  萬曉生笑笑:「別唬我,上回喜鵲還說我是三腳貓功夫。」
  
  「行,回頭我罵她一頓。」
  
  「……別。」
  
  雲照又隱晦一笑,萬曉生知道又中計了,只能揉揉額頭:「我錯了,以後再也不開你和陸大人的玩笑了,求雲姑娘高抬貴手,放我一馬。」
  
  雲照朗聲笑笑,頗為滿足。
  
  萬曉生剛領她從後門出來,就見有一人正從這窄小巷子過來。雖無雪遮眼,但巷子光線不明,萬曉生一時沒看出是誰。倒是後頭的雲照側耳一聽,就道:「是陸哥哥。」
  
  她探身出來朝他招手,那人也抬手回應。萬曉生瞇眼看了好一會,才認出的確是陸無聲,他笑道:「耳朵比我們習武的人還要靈敏。」
  
  「換做是其他人就不行了,這好比你大老遠只憑走路的動作就能看出那人是喜鵲一樣,對不對?」
  
  「對……」萬曉生說完,自覺失言,又收住了嘴,惹得喜鵲又瞧他。
  
  雲照朝陸無聲小跑過去,近身了就捏捏他的臉和胳膊,確認沒有被調包:「我們正好要去大牢。」
  
  「我也是。」陸無聲問道,「怎麼,感染風寒了麼,嗓子都啞了。」
  
  「我沒事。」雲照摸摸鼻子,不通氣,只能用嘴巴呼吸,天又冷,吸得嗓子都乾了,「你查出秦融的家世了嗎?」
  
  陸無聲給她攏了好披風才說道:「因時間緊迫,還查不詳細,只是知道秦融家族龐大,父親早逝,所以和母親以及四個弟弟妹妹在族中一直飽受欺負,直到秦融進了宮裡,情況才得以好轉。」
  
  「那他的母親和弟弟妹妹呢?如今在何處?」
  
  「不知道,已經找不到他們的蹤跡,據他們的族人說,他們早在三年前就離開了,雖然知道是在京師,但卻從未有人見過。」
  
  雲照說道:「三年前……」
  
  陸無聲又道:「三年前正是秦融進御馬監的時候,之前秦融只是在庫房做打雜的事,突然就進了位高權重的御馬監,並且不到兩年,就升任為總管。可以他的身份背景,並沒有族人扶持,所以我想,定是有人背後相助。」
  
  「而他的母親和弟弟妹妹一夜不見了蹤影,又恰好是三年前,那會不會是,那人以此為要挾,答應只要他願意為自己辦事,就善待他的家人?」
  
  「不無可能。」陸無聲說道,「所以像他這樣的人,是不會洩露半點秘密的。」
  
  「我昨晚倒是想到了個法子,就是用他的家人來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現在看來……」雲照苦思片刻,緩聲,「只能靠騙了。」
  
  衙門的大牢陰冷潮濕,過道夾縫中的苔蘚蓬勃生長著,整座大牢充斥著糜爛發黴的氣味。
  
  陸無聲和萬曉生都是在衙門辦案的人,每個月總要來幾次大牢,所以對這氣味並無並不適。好在雲照染了風邪,鼻子完全堵住了,也聞不到這些味,不過見慣了乾淨的地方,大牢實在太髒,讓人不舒服。
  
  秦融被關在大牢的最深處,那裡少人清理,也少關押人,又髒又臭,一般衙役都不會來這。而秦融被捆得結實,也說不出話,就像裡面沒有關人,衙役更不會來。
  
  萬曉生將他嘴裡的布團拔掉,要給他餵水,秦融並不喝,惹得他笑道:「真是塊硬骨頭,難道還怕我在水裡下毒。」
  
  秦融沒吭聲,看見他身後的陸無聲和雲照,便將眼睛閉上。
  
  雲照蹲在他前頭戳了戳他的胳膊,說道:「我打聽到了,你家裡還有個老母親和四個弟弟妹妹,對吧?」
  
  秦融沒睜眼,也沒說話。
  
  「我知道是你主子將他們藏起來了,好好照顧著,所以你才這麼給他賣命。玉公公怕死,因為他沒有牽掛,只是為了權勢。要權勢,就得有命在,因此他怕死。但於你而言,權勢比不過你的親人,對不對?」
  
  秦融還是沒動口。
  
  「可要是你的親人沒了呢?」
  
  秦融仍未睜眼,但眼皮子明顯跳了跳。
  
  雲照看在眼裡,聲音變得緩慢而低沉:「你家主子是怎麼樣的人,你應該很清楚。而我和陸無聲是什麼人,你應該也很清楚。他派你來殺我,可你卻了無音訊,你說,他會不會急躁,會不會懷疑你?這個時候我再大搖大擺地出去,說你洩密於我,你說,他會不會惱羞成怒殺了你的家人?」
  
  秦融沒有睜眼,還是沒有睜眼,可他的臉色已經控制不住變得難看,緊繃的臉隨時要炸出怒意般。
  
  雲照繼續說道:「如果你再不說,我就去散播謠言說你已經說了,而且你也被我殺了,到時候你沒有一點利用價值,甚至還洩露了你主子的身份,那到時候他只怕會立刻殺你的母親和弟弟妹妹……今天是大年三十,來年卻是他們的忌日,一家人往後再也沒有辦法團年了,可悲呀。」
  
  秦融驀地打開了緊閉的眼,盯著她說道:「我說了,他們也會死。」
  
  只是一句話,就猶如河堤大壩多了一條裂縫,下面要說的話,就猶如洪水,不怕他不說了。陸無聲和雲照心中皆是一喜,仍是面不改色地說道:「但如果你說了,我們就立刻放了你,至少你還有一點時辰救你的家人。一個是他們必死無疑,一個是他們尚有一線生機,到底是哪個,就看你怎麼選了。」
  
  雲照附和說道:「對,我不會給你假承諾,保證你說了會讓你家人安好,這番話你也不會信。但你若不說,我們也不會仁慈地放你走,讓你見你的家人。而且就算我們心軟放你走,你家主子見你安然歸去,也不會信你沒對我們說什麼。事到如今,唯有你快點回去,帶你的家人走,才是上策,不是嗎?否則的話,我們有一百種方法造謠你已經告訴我們真相。」
  
  陸無聲說道:「本身謊話裡,也是夾著三分真話,我相信我能編造出一個合理的謊話來,足以讓你的主子心驚膽顫。」
  
  秦融瞪了兩人許久,驀地笑笑:「原來陸家的少爺,是個卑鄙小人。」
  
  陸無聲冷眼相對:「秦融,你說這樣的話,不理虧嗎?你們要我的命,難道我還要坐以待斃,做你們的砧板魚肉?哪怕是我的父親知道,他也不會覺得我所為不對。你們用的手段,比我們用的,卑劣一百倍。」
  
  秦融往後靠去,倚在潮濕的牆壁上,沉默半晌,才道:「就算我出去了,也救不了他們,他們在的地方,不是我一個人能救得了。你們要我說可以,但必須先救下我的家人,將他們帶到我的面前。」
  
  「他們在哪裡?」
  
  「往東二十里,有個黃家莊,那裡有個樂善好施的黃員外,只要一打聽就知道了,我的家人,就在他那裡。」末了秦融又道,「一定要快,我已經一晚沒回去,按照約定的時辰,若我兩天未歸,那他們必死無疑。到時候你們休想從我嘴裡再問出任何線索。」
  
  「好。」時間太急,陸無聲和雲照一口答應,「萬捕快,勞煩你善後。」
  
  「去吧去吧。」萬曉生蹲身將布團塞回秦融嘴裡前,又道:「喝口水吧,免得人沒見到,你就先渴死了。」
  
  秦融未語,但還是喝了他遞來的水,喝完後萬曉生才淡淡道:「我父親也早去,是我娘帶大我們幾個孩子,可我從未想過要用別人的命來換取榮華富貴,以此來讓親人過上好日子。自己的命是命,別人的,也一樣。你這樣替人賣命,不但是你走在刀尖上,連你的母親,也一樣。」
  
  他嗤笑一聲,將水袋別回腰間,哼著小曲和陸無聲雲照一起往外走。
  
  三人不過走了幾步,陸無聲就察覺到了不對,驀地轉身看去,只見那窄小窗外,竟有人不斷投擲火把進來,燒得以乾草鋪床的牢房瞬間起火。
  
  雲照詫異,再往前面悠長過道一看,那裡也有煙火撲來,這大牢,已然變成一座火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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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發表於 2019-6-13 00:20:22 |只看該作者
第 52 章

  火勢迅速在牢房裡蔓延,濃煙滾滾,熏得眾人一陣暈眩。
  
  陸無聲回頭對萬曉生喊了一聲「快走」,便拉著雲照往外面跑。但火已經在整座大牢裡燒開,牢中還有其他囚犯,見了火勢濃煙紛紛淒慘大喊。陸無聲一手緊握雲照的手,一手用手中匕首沿途斷開那牢門鐵索,放那些囚犯出來。
  
  可等他們到了大門,卻發現這門竟被人從外面鎖上了。
  
  鎖在大門,就算是有利刃在手,也一時劈不開這大門。
  
  因鼻塞而只能用嘴呼吸的雲照被嗆得難受,兩眼都熏出淚來,本就腦袋昏沉,現在更是虛弱。
  
  眾多囚犯呼救,外面竟無人救火。雲照在混亂中,聽見喜鵲的叫聲,像是在拿什麼東西砸門。
  
  門外的確只有喜鵲一人,她守在附近等著雲照他們出來,一會有個牢頭模樣的人出來,把附近衙役叫走,還將門鎖上,她覺得奇怪,便過來瞧,誰想不一會就見那門縫冒出白煙來,嚇得她忙叫喊,可沒人過來。
  
  眼見煙火四溢,她便拿了地上石頭砸那鎖頭。那鎖厚實又結實,以她的氣力根本砸不開。她想去喊人,可又怕來回耽擱了時辰。但鎖頭實在是砸不開,她急得大喊:「小姐,我這就去喊人,你等等!」
  
  「別去喊人!」雲照怎麼會不明白為什麼這裡會失火,那人怕是已經知道秦融被關在這裡,但卻按兵不動,直到他們入內,才鎖門放火。那人連這裡的衙役都能收買,那及時喜鵲去喊他們來,也沒用,喜鵲還可能會當場被滅口。
  
  喜鵲急得眼淚直掉,不明白她為什麼不讓她去喊人,只能抱著石頭一直砸。每次重重落下的石頭烙著她的手,不多久就血肉模糊了。
  
  大牢本就狹小,陸無聲和雲照用袖子掩鼻也被熏得頭暈,那些急切逃生又慌張的囚犯,已經被熏暈過去不少。
  
  「往這邊走。」萬曉生撥開人群,急扯兩人,「大牢有一處牆壁年久失修,踹兩腳就破了個洞,往那邊走!」
  
  他高聲喊著,眾人已經聽見,如洪水往後面跑去。陸無聲和雲照及萬曉生三人掩鼻彎身前行,前面人多,太過混亂,根本沒有辦法擠出去。
  
  整個大牢的人都似瘋魔,誰也不願意在這裡燒死。
  
  到了大牢底部,方才萬曉生踹出的小洞,現在已經被眾人破成大洞,眾人如魚鑽了出去,速度極快,本來若是以這個速度出去,眾人都可逃生,偏有幾個人想快些出去,急著往外鑽。你不讓我不肯,竟無人能鑽出去。
  
  陸無聲見狀,大步向前,將那堵在洞口的幾人以掌推開,冷厲喝聲:「你們不願出去,別堵了別人的生路。」
  
  他神態冷然,一時威嚇了那些鬧事的。他指了一名老者,老者立刻彎身從洞裡鑽出。他一一指著人,那些人順從出去。秩序不亂,很快就走了大半的人。
  
  雲照站在他一旁,頭更暈了,身體一個踉蹌,差點摔了下去。陸無聲將她托住,攬著她的腰就要送她出去,雲照驀地抓緊他的手。
  
  他不走,她也不走。
  
  陸無聲頓了頓,一手托住她,繼續指揮犯人出去。
  
  靠在牢門的萬曉生咳了幾聲,瞧見秦融還坐在原地,身上的繩索已經被燒掉不少,就連身上的衣服都燒得穿洞見肉,他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問道:「你不走?」
  
  他以為他要繼續做啞巴,誰想秦融竟然張口了:「不走,既然他一直都在暗中觀察我,那他肯定知道,我沒有透露他的身份。我如果走了,那我的家人,必死無疑,不走,他可能會放了他們,不是嗎?」
  
  這個邏輯的確沒錯,萬曉生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他聳了聳肩頭:「就是覺得不值得罷了,沒了你的錢,你的老母親和弟弟妹妹,未必能賺到錢填飽肚子,不是嗎?你是打定主意死就死,可你卻忘了,你要是死了,他們該怎麼辦?」
  
  秦融沒有吭聲,又恢復了默然。
  
  萬曉生也不勸了,也不打算拽他走,這種人就算拽出去,也不會說話。他看了看這火勢,掐算了下人數,應該死不了,便安心等著出去。忽然他聽見了一個耳熟的聲音,像極了他歡喜的姑娘,探頭一瞧,那從滾滾濃煙中跑來的人,分明就是喜鵲。
  
  他嚇得站直了身,被嗆了一口才彎身,摸索著往前跑:「喜鵲!」
  
  喜鵲被嗆得滿眼都是淚,眨巴了下眼,倒藉著淚看清了那人,她又喜又怕,抓了他的手顫聲:「曉生哥你還活著,太、太好了。」
  
  萬曉生頓時不知說什麼好,伸手將她的腦袋壓低,說道:「你家小姐沒死,她在後頭。」
  
  喜鵲更是高興:「好、好。那大門被牢頭鎖上了,他還將全部衙役叫走,說要去抓個大盜,不能耽擱。咳咳咳……我想喊人,可小姐讓我不要喊,我只能拿石頭砸門……咳咳咳……」
  
  萬曉生笑道:「你真能耐,竟然砸開了門。」
  
  「沒有!」喜鵲一點都不攬功勞,直率道,「是個大俠把鎖頭劈開了,那劍鋒利得很,就一劍,就劈開了。」
  
  萬曉生擰眉,這才發現那白煙中有另一個矯健身影,煙霧太濃,根本看不清人。
  
  陸無聲和雲照也察覺到有別人出現,往那看去,只能看見一柄熠熠生輝的寶劍,並看不見人。
  
  雲照驀地一愣:「劈窗大俠?」
  
  那個神秘人,曾幫過被十七公主困在屋裡陸無聲的人?
  
  陸無聲上前一步要去見那人真容,但他一走,那幾個狡猾的犯人便想衝亂秩序出去,只能留在原地。
  
  「前門已開。」
  
  那人聲音低沉,是個男子,但卻很陌生,沒有人聽過。陸無聲曾想這人定是他認識的,可竟然不是。
  
  是刻意變了聲音,還是的確不認識?
  
  囚犯一聽大門開了,又調轉方向,往大門跑去。但仍有人等在這裡,誰知道那大門是不是真的開了呢。
  
  陸無聲也拉著雲照要往大門去,雲照見秦融還在,進了裡頭拽住他,要將他往外面帶。
  
  可秦融不動,雲照根本拽不動,只是將他拽倒在地,腦袋都朝向洞口了,他還是沒有要走的慾望。她氣道:「你告訴我你主子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殺我們?咳咳,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秦融不語,陸無聲也知道他不會再多說一個字:「雲雲,他不會說的,咳,火越來越大了,快走。」
  
  雲照不甘心,可又沒有一點辦法,她恨恨盯了他兩眼,終於撒手,準備走。
  
  大牢已被燒得太久,又許久未修葺,頂上房梁剛觸了火,就如乾柴進灶,辟裡啪啦燒了起來,片刻就往下面掉火星子,火又大又急,將前往大門的路給堵住了,幾人又被逼回牢底。
  
  「呼——」
  
  一根房梁掉落,眾人退避,那房樑柱燃燒著熊熊烈火,將洞口堵住。七八個正欲逃生的囚犯一看,驚得大喊大叫,想要搬開房梁,可火大根本沒有辦法下手。
  
  陸無聲也想挪開那著火房梁,要尋那劈窗人借劍,結果竟不見了那人蹤影。他瞬間詫異,方才還在,而且大門已封,他這是去了哪裡?來不及多想,他轉身對萬曉生說道:「刀給我。」
  
  萬曉生將刀扔給他:「快開生路,不然我們都成烤肉了。」
  
  陸無聲也更迫切想逃,就算他知道雲照可以回去「救活」他們,但是他一點也不願意重來,這意味著一切辛苦又將白費,一切事情又要她從頭再來,一切記憶……又只剩她一人承受。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絕對不希望雲照獨自回去。
  
  大牢被腐蝕多年的木頭很快如散沙碎裂掉落,煙霧已經快將他們熏得昏死過去。
  
  雲照的腿越來越軟,已經快要站不住。
  
  喜鵲看著,哭都哭不出來,她覺得他們要死在這裡了。她低頭看著一直被萬曉生緊抓的手,意識到自己快要死了,突然就頓悟、有了勇氣:「曉生哥。」
  
  萬曉生偏頭看她,喜鵲帶著哭腔說道:「我不討厭你,可喜歡你了。」
  
  萬曉生愣了愣,喜鵲差點沒抱著他大哭:「是真的,真的。」
  
  她邊說邊咳,整個人都軟在了地上,不過說完這話,她好像就沒那麼遺憾了,還抬頭衝他咧嘴笑了笑,笑得萬曉生的眼都紅了一圈。
  
  「啪嚓。」
  
  頭頂的房梁轟然一聲,眾人下意識抬頭,就見那樑柱往雲照砸去。陸無聲幾乎沒有半刻猶豫,將她抱住。喜鵲撕心大喊「姑娘!」,萬曉生瞬間回神,鬆開她的手也上前去救雲照。
  
  房梁重重壓下,砸得陸無聲往旁邊倒去,房梁又壓中仍倒在地上的秦融,四人被著火的房梁壓在底下,大火再次燃燒起來。
  
  「呼——」
  
  一陣白光沖天而上,光芒刺眼,穿透雲層,散了這滿眼的飛雪,重回到那明媚的……臘月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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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發表於 2019-6-13 00:20:34 |只看該作者
第 53 章

  「咳。」
  
  雲照猛地睜開眼,伸手往上一摸,觸感輕軟,很好,是被子;她又往手背摸去,很好,沒有被灼燒的痕跡。
  
  這一刻開心,下一刻她翻了個身,難過得抱著被子嗚咽。
  
  又沒熬過年三十,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安心過個年。而且又得重來了,早上起來去找陸無聲,又得解釋一堆,想一想累得很。
  
  她強打精神,鼓勵自己一番,便起身開門,去喚喜鵲讓廚子記得往臘八粥裡放杏仁,這才回床上躺下。
  
  雖然明知道這幾日會發生什麼事,但她還是睡不著,躺在床上將「上輩子」的事好好理了一遍。
  
  天剛亮,她就起來了,梳妝打扮好,又一次喝過臘八粥,就去陸家。
  
  到了陸家,她瞧瞧時辰,蹲在牆角等他出門。
  
  過了小片刻,陸家大門敞開,阿長瞧瞧門口不見馬車,一如既往嘮叨一句就去馬廄那邊喊馬車來了,留下陸無聲一人站在門前。
  
  雖然雲照已經調戲過陸無聲好幾回了,但每次見了他,都按捺不住那想要再調戲他一次的心思。她理了理自己的髮飾衣裳,瞧著那影子越走越近,她猛地跳了出去,朝那俊朗的男子大聲道:「陸無聲,我心悅你!」
  
  她等著他臉紅,等著他詫異,等著窘迫,雙手叉腰兩眼明媚笑盈盈地看著他。
  
  可一會她就覺得不對勁了,因為他沒有臉紅,也沒有詫異,更沒有窘迫,只是看著自己,臉上漸漸展顏,臉上、眼裡都是溫溫笑意,似要忍俊不禁,最後他說道:「嗯,我也是。」
  
  「……」雲照咋舌,她驚異得張了張嘴,連連往後退了兩步,驚得說不出話來。
  
  因為按照正常的「流程」,他分明不是這個反應的。
  
  她愕然看他,像看見了怪物,腦子瞬間混亂了。而陸無聲往她走近一步,突然就彎身將她抱住,抱得雲照的心撲通亂跳,弄不清這是什麼狀況。
  
  「雲雲,這一次,不再是你一人獨行。」
  
  「咚——」
  
  像是有什麼東西,重重地敲在了雲照的心上,回音裊裊。
  
  她一時錯愕得失語,久久無法回神,直到確定他在耳邊的呼吸和傳來的溫度,才讓她確信,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的眼忽地一熱,難以置信地問道:「為什麼……為什麼這次你也回來了?」
  
  「我也不知道,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屋裡,一問下人,卻是臘月初八,我想,我是跟你一起回來了。」
  
  哪怕是聽她說過這奇遇,但陸無聲初醒時,仍覺得不可思議。只是不多久,他就回過神來,下一瞬便想去找雲照,告訴她他也回來了,陪她一起回來,這次終於不是她孤軍奮戰。可夜已深,又怕嚇著她,於是忍至黎明,方才出來,又是一眼看見她趴在巷子那,果不其然,又作勢要嚇唬他。
  
  陸無聲緩緩鬆開還有些懵的她,捧著她的臉笑道:「醒醒,雲雲。」
  
  「怎麼醒得來……」雲照的眼角微濕,怔怔看他,「這個夢,我已經做了五六次,可每次醒來都是我一個人,現在你突然入夢,我反而怕自己醒了,陸無聲。」
  
  「這不是夢,是真的。」陸無聲捉了她的手捂在自己的臉上,「你摸摸。」
  
  雲照用手在他的臉上摩挲著,指尖傳來的觸感真實,甚至溫度也是真實的,不是在那冷冰冰的夢裡。摸著,手和心都跟著微微發抖,她長長吸了一口氣,努力吐出,還是無法平復心緒,又墊腳將他環脖抱住,顫聲:「不是夢。」
  
  陸無聲彎身攬住她的腰身笑了笑,又因她聲音裡透著的害怕而斂了笑,唯有將她摟得更緊,以此緩解她心中驚怕。
  
  又是一日臘月初八,但此時不似之前,再不是她獨行臘八。
  
  雲照這次不打算去找宋有成攤牌再刺激刺激他了,在他們這次回來的事情中,相比之下宋有成的事簡直微不足道,兩人沒有那個空閒去理會他。
  
  「那宋有成就放一邊去吧,我想用這個時辰去做另一件事。」
  
  陸無聲問道:「救出秦融家人?」
  
  「嗯,如果救出秦融家人,就能立刻問出他的主子是誰,接下來可以省下一大堆的功夫。」雲照一拍腦袋,「完了,我不記得他說的地方是哪了。」
  
  陸無聲笑道:「迷糊,我記得他曾說,往東二十里,有個黃家莊,那裡有個樂善好施的黃員外,只要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雲照可算是不慌了:「還好有你。」她看看天色,將他往巷子裡拉,「我們不去費時找宋有成那小人了,我昨晚想了許久,有四件事必須做。」
  
  「一是救秦家人,二是抓幕後黑手,三是找到劈窗人……」陸無聲想不出第四件,問道,「那最後一件是?」
  
  雲照說道:「在司姑娘面前揭穿十七公主的真面目,避免她再被騙。」
  
  「要拆穿天成公主的真面目,也不是難題,但也不容易,激怒她,必然要有個導火線。」
  
  「我呀。」雲照憤然道,「她在狩獵場幾乎要了我的命,要不是她的箭法差,我又要死一次了。她知道你歡喜我,那定會找機會對我下手,只要她動手了,那……」
  
  「雲雲。」陸無聲擰眉止住她的話,「法子可以再想,但不能用這種辦法。固然你可以重來百遍,也不能輕視自己的性命一次。」
  
  雲照見他說得滿眼肅色,知道自己又衝動了:「我答應你不會亂來,一定想一個更好的法子。」
  
  陸無聲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道:「我不願你涉足這件事,這些事的矛頭件件都指向我,你再三遇險……」
  
  「就算我遇險千百遍,也不許你拒絕我一次。」
  
  陸無聲登時失語,默然看著理直氣壯的她許久,才輕輕點頭:「好,你我都要安然度過這次的臘月初八,再不要重來。」
  
  雲照重重點頭應聲,這一次再過不去臘月初八,就枉費老天爺對她這樣好了。
  
  不過……她抬頭看著頂上天穹,為什麼老天爺要對她這樣好?
  
  這次連陸無聲也一起送到她身邊了?
  
  難道是夜明珠的威力提升了?
  
  雲照對夜明珠仍是滿腹困惑,不知其意。
  
  既要跟司玲瓏揭穿十七公主的真面目,那首先要得到司玲瓏的信任。雲照覺得解決土豆護衛的事和拆穿公主真面目的事可以同時做,便在路上好好計畫了一番,又與陸無聲說了一遍,得了他對那計畫的認可,她才信心滿滿地準備去做。
  
  「之前」跟司玲瓏見面是將近正午,陸無聲讓人鬆了口信給山上的藺大人後,就和雲照一起在司玲瓏將要出現的地方附近喝茶靜候。
  
  有了一次重逢經驗的陸無聲尚不擔心與司玲瓏結交的事,那有了幾次經驗的雲照更不擔心,她甚至很好心思地點了一碟切牛肉,邊果腹邊和陸無聲低聲交談。
  
  將至正午,兩人已經在酒樓角落裡將臘月的事全都理了一遍,思路又更加清晰。說著說著,忽然有人喚雲照的名字。兩人都沒有回頭,就聽出這是誰的聲音了。
  
  宋有成。
  
  真是冤家路窄,他們懶得去尋他,他還是出現了。有些事果真是避不開的,這大概也是老天爺的執拗了。
  
  宋有成路過這兒見到雲照,本來很是歡喜地過來打招呼,可走近了才發現這桌上還坐著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他頓了頓,可陸無聲已經偏身看來。他提步硬著頭皮過去,強笑道:「陸兄也在,真是巧了。」
  
  「是有些巧。」陸無聲說道,「本以為這一輩子都不必見了,可還是在這見著了。」
  
  「……陸兄這是什麼意思?」
  
  陸無聲瞥了他一眼,直接了當道:「信。」
  
  宋有成的臉色一變,陸無聲又道:「我們還有正事要做,不送。」
  
  雲照瞧著宋有成忽明忽暗忽青忽白的臉,想想陸無聲真似利刃又磨了三分,更加銳利,能一刀戳進對方的心窩子。
  
  果然,宋有成沒有多留,轉身逃走。
  
  雲照自有打算,等她忙完了這些事,再收拾他不遲,如今不想過多糾纏。
  
  突然街道傳來驚呼慌張聲,將雲照思緒拉回,這場景歷經太多次,絲毫不陌生。她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棍子,不緊不慢地走到了街上,遠遠見到那搶錢的人跑過來,揚起木棍挑準位置,朝那人腿上一棍重擊。
  
  「啊——」
  
  那賊人慘叫著撲到在地,一個姑娘一躍而來,一腳踩在那小偷背上。一如既往的英姿颯爽,一如既往的俊秀美貌,雲照只是看著她,臉上就露了笑,心底輕輕問候——
  
  喂,玲瓏,我們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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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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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雲照覺得重來人生百遍,最信任她的人一定還是陸無聲,而最容易結交的,非司玲瓏莫屬。
  
  不過片刻,為司玲瓏捉了賊的雲照就和她再相識,兩人脾氣爽朗,根本不用她拐彎抹角地想如何與她結交,只要秉持本性就好。陸無聲在旁看她和司玲瓏相交,直至最後,卻沒聽見她說去千青湖,而是約了一家客棧見面。
  
  拜別之後,雲照才跟陸無聲說道:「這次我們不去千青湖,去那客棧,那客棧是平時玲瓏和十七公主見面的地方,而明日我要預訂的廂房,也是那間,以玲瓏的脾氣,一定會說她和一個故人也常約在這,到時候我再提十七公主。」
  
  「嗯,我會與你配合好,若不知道怎麼說,就示意我,我來說。」
  
  雲照笑道:「武比不過你,嘴皮子總不能也落了下風,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說。倒也不是想好了這麼說,而是因為瞭解她的性子。」
  
  陸無聲點點頭,只覺雲照跟以前很不一樣了,更有擔當,也更有膽魄。他見雲照走的路是回家的路,不由問道:「你去哪裡?」
  
  「回家呀。」
  
  「不找萬捕快嗎?依照你以往的習慣,都會找他幫忙吧。」
  
  雲照默了默才道:「這次我不打算找他了,上一次連累他和我們一起『燒死』在大牢裡,我心有愧疚。而且我還想將喜鵲嫁給他,目前來說,不要將他牽扯進來,才是最好的。況且他上一次在最後關頭還是回來幫我們,那就說明危難之際,他不會是隻縮頭烏龜,那日後我們也可以和他結交為友,只要等我們安定下來……」
  
  陸無聲沒有反對她的這個決定:「你做什麼,我都贊成。」
  
  雲照突然嘆道:「難怪我娘總說我的刁蠻任性一半責任歸你。」
  
  陸無聲驀地笑道:「這話聽著,倒像是在怪我太隨著你了。」
  
  雲照俏眼彎彎:「可不是,別想賴。」
  
  「不賴。」陸無聲摸摸她的腦袋,好奇著十年後的自己,與十年後的她,是否般配,「一世都不賴。」
  
  掌撫頭上,不輕不重,雲照真想抱住他,告訴他她心中的歡喜。她抬頭看著他,千言萬語,凝成了一句話:
  
  「陸無聲,這次你也回來了,真好。」
  
  臘月初九,日光明媚,司玲瓏早早赴約,到了那客棧,本無驚奇,等門口守著的丫鬟領她到了廂房,她才覺得稀奇,對那丫鬟說道:「真是這兒,你家小姐在這?」
  
  喜鵲莫名點頭,答道:「是呀,小姐她就在裡頭等您。」
  
  司玲瓏有些奇怪,嘀咕:「真巧。」
  
  「是司姑娘嗎?我聽見你的聲了。」
  
  門悄然打開,雲照見了她就笑道:「果真是你,快進來。」
  
  司玲瓏邊走邊笑:「你的耳朵倒是靈敏,聽了一回就認得我的聲音了。」
  
  「分明聽過千百回。」雲照說的是大實話,但看看司玲瓏的模樣,只當她是在開玩笑。她也笑笑,又看看土豆護衛,仍舊冷峻。
  
  陸無聲已經在那兒斟茶,斟了四杯,司玲瓏一瞧,就道:「不用備他的。」
  
  雲照笑道:「他不喝茶?」
  
  司玲瓏撇嘴:「我不給他喝。」她說著就坐下,順帶將他面前的茶撈了過來,也不看他一眼,心裡氣著呢。
  
  雲照和陸無聲當然知道她在氣什麼惱什麼,不過這不是重點,反正呀,臉上氣惱,心底卻是喜歡得不行,他們可不用擔心這個。
  
  一會夥計端了果點小菜來,陸續放下三樣,看得司玲瓏越發覺得稀奇,等夥計放下第五樣,她終於忍不住看向司無言。司無言輕輕點了點頭,是與她一樣覺得稀奇。
  
  等夥計出去,司玲瓏才道:「這些都是你愛吃的果點小菜嗎?」
  
  雲照知道她驚奇什麼,因為這些小菜,是她跟十七公主在這裡相見時,她所點的。她回想當時,十七公主每樣都吃了一點,那應當是她喜歡吃,並且來這必點的,所以她依樣畫葫蘆。看著司玲瓏臉上露出的神情,她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
  
  「倒也不是。」
  
  司玲瓏這才笑笑:「如果是,就有些可怕了。」
  
  雲照不動聲色道:「哦?為什麼?」
  
  「因為我有一個好友,她也愛吃這些,這五道果點,她每回來都要吃一吃。而且我與她相見,她都會來這家客棧,這個……房間。」
  
  司玲瓏自己說著都覺得巧極了,可對方竟然不是很驚訝,倒沖淡了她想尋求驚訝功名的心思。雲照說道:「你說的人,我也認識一個,她也愛吃這些,不過她並不喜歡我,甚至十分嫌惡我,大概是因為我同陸哥哥關係好。」
  
  司玲瓏問道:「那人是喜歡陸大人麼,所以嫌惡你?」
  
  雲照笑道:「看來司姑娘也有喜歡的人,因此這樣清楚。」
  
  司玲瓏哼了一聲:「並沒有。」
  
  雲照明白她的小情緒,就算沒有歷經重來,她身為一個姑娘家,又怎麼會不懂。她笑道:「原來沒有……司姑娘猜對了,那人的確是喜歡我陸哥哥,而且她的父親也曾問過陸伯伯這門親事,被婉拒了,所以她恨屋及烏,因此更恨我,甚至到了恨不得要殺了我的地步。」
  
  司玲瓏訝異:「這是什麼道理,你又不是搶她的丈夫,她竟想殺你。而且你和陸少爺是青梅竹馬,她這才是橫插一腳吧。」
  
  「確實是不講理了些,奈何她身份尊貴,我不過是商戶家的女兒。」
  
  「這與身份無關,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能如此蠻橫。」
  
  「她可不就是公主。」雲照語氣停了片刻,才道,「還是當朝最受寵的公主。」
  
  司玲瓏還要義憤填膺說一說,突然聽見她說這話,話頓時全噎在了喉嚨裡,臉色驟變:「等會,你說的那個人,是十七公主,天成公主?」
  
  雲照看著她的雙眼,緩緩點頭:「對。」
  
  司玲瓏的臉色已然變得很難看,冷聲:「我方才和你說的那個好友,也是她。而據我所看見所知道的,她絕不是那種人。雲照,我本來以為能和你成為朋友,誰想非但不能,我甚至不想再看見你。你我情誼,此刻作罷!」
  
  說完,她起身就要走,還沒邁開半步,手竟被人捉住了。她低頭看去,瞪眼道:「鬆手。」
  
  雲照眼無驚色,淡然道:「我知道你暫時還不會信我……」
  
  司玲瓏冷聲:「什麼暫時?以後都不會!」
  
  她的手仍未鬆開,司無言已經出手要將她的手拽開,剛出手,就被陸無聲攔住了。氣氛一時僵持不下,廂房裡滿佈冷意。
  
  「我說的,句句屬實,若有一句假話,你就將我的腦袋拿去。」
  
  「哼,我現在就能拿走你的腦袋。」
  
  「可這於我並不公平,不如賭一把,賭我說的並非假話。」
  
  司玲瓏氣道:「我不與你賭,我不信你。」
  
  雲照仍是心平氣和:「你要拿走我的腦袋,又不跟我賭,看來你是不敢賭,怕天成公主真是那樣的人。」
  
  司玲瓏簡直要被這瘋女人氣瘋了:「你對我用激將法?」
  
  「是。」雲照坦然道,「十七公主就是那樣惡毒的人,非常,惡毒。」
  
  司玲瓏咬牙看她,瞪了她許久,才冷冷一笑:「好啊,那就來賭。只是我必須提醒你,我這麼做不是代表我不信她,而是想讓你無地自容!」
  
  雲照就知道一定能勸動她,瞭解對方,並不是要以此來利用她,而是為了能讓她不錯信於人。
  
  「你說吧,怎麼賭。」
  
  「我知道你們每月十五會在這裡相見,但這一次,你要提前,最好今天就見上一面。你對她說的話,我會告訴你,你如實說就好。」
  
  「好,我答應你。」
  
  司玲瓏氣在頭上,也沒細想。耐心聽她說了那些話,聽來也沒什麼,就答應了下來。等他們走了,她瞧著滿桌果點,又生起氣來:「他們真是可惡,那雲照為人如何我不清楚,但陸無聲的名聲並不差,爹爹還誇過他為人不錯,可沒想到,也是個偽君子。」
  
  「比起這個來,還有一件事,不是更奇怪?」
  
  司玲瓏心有好奇,忘了自己還在跟他生氣,立刻問道:「哪件?」
  
  司無言說道:「她知道你和公主是在這家客棧這間廂房見面,並且會點這五樣小菜果點,甚至知道你和她見面的日子,就是在每月十五。」
  
  司玲瓏猛地一頓,對……為什麼那個姑娘會知道,還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些事,是她與十七公主的秘密,知道的人,都是心腹,無人會嘴碎的。
  
  她偏頭往窗外樓下看去,那姑娘和陸無聲的身影,已經沒入人群中,看不見了。
  
  她臉上神色漸漸收斂,低眉想了想,緩聲:「我們進宮吧,現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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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已是寒冬,但宮廷飛花,雪未至,卻有梅花仿雪,落了滿地,漫天飄散。
  
  「司姐姐,我覺得雪沒梅花好,下雪的時候冷極了,而且也沒梅花這樣香。」嬌俏的人撚了探到廊道的一枝梅,放在鼻尖下嗅了嗅,歡顏漸展。
  
  少女模樣嬌俏美好,司玲瓏愈發覺得那雲照滿嘴胡話,等這賭約結束,她得好好教訓教訓多舌胡說的她,免得日後她又去敗壞她好友的名聲。
  
  「但梅花在地,踩幾回就爛如泥水,髒得很,雪就不會了。」
  
  十七公主聞言,並沒有鬆開手中梅枝,轉而笑道:「反正我極少走路,礙不著我。」
  
  司玲瓏笑笑,又道:「對了,中午有人偷了我的錢袋,幸好有個姑娘仗義相助,那姑娘生得嬌媚,脾氣也極好,改日我帶她和你認識認識。」
  
  「好呀,司姐姐覺得不錯的人,定是個好姑娘。」十七公主又道,「可惜父皇只許我每月十五出宮一回,見的人還必須是你,身邊總守著十幾個護衛,沒法自在一回。」
  
  「聖上也是疼愛您。」司玲瓏又將話題拉回,繼續說道,「而且巧的是,跟她一起的男子,想必公主也聽過。」
  
  「是誰?」
  
  「陸無聲,去年的探花郎,陸將軍的兒子。」
  
  十七公主笑意微頓:「原來是他……」她轉了轉眉眼,抬眼笑道,「他跟那姑娘是什麼關係?」
  
  「是和陸大人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姑娘。兩家素來有交情,他們自小就相識,據說等到明年開春,長輩們就會將兩人的婚事給辦了。」司玲瓏難得隱瞞好友演一回戲,緊握的手心都已滲出汗來,但看公主,心思似乎完全不在她身上。
  
  司玲瓏心覺不妙,因為此時此刻,十七公主的反應也全在雲照的意料之中,越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的心就越是不安定:「我看陸無聲也很喜歡她,非她不娶的模樣,他還開玩笑道,就算是公主,也比不過他的意中人。」她笑笑,「倒是個癡心人。」
  
  十七公主也笑笑:「是啊,真是個癡心人……連公主都比不上一個平民百姓。」
  
  她低頭拔著梅花花瓣,一瓣一瓣,將它們丟在地上。司玲瓏見她不說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不由問道:「你在想什麼?」
  
  十七公主抬頭看她,笑道:「聽你說的,我都忍不住想見見那姑娘了,又仗義又是陸大人的意中人。」
  
  司玲瓏心覺不妙,但還是依照雲照所說的那樣,最後補了一句:「生得極美,脾氣好,人也美,無怪乎陸家少爺會喜歡。」
  
  「那一定要見一面了。」十七公主美眸流轉,又道,「那十五就喚她一起來喝茶吧。」
  
  聽見她十五才順便見見那雲照,司玲瓏反而鬆了一口氣,她就怕她現在就要見雲照。
  
  司玲瓏心中的不安總算消散了一大半,等從宮裡出來,她就直奔雲家。尋了她所說的地址到了雲家家門口,管家通報後不多久,就過來請她進去。
  
  雲家不算大戶人家,但家境殷實,宅子並不小,擺設也讓人覺得舒服。司玲瓏無暇多看,被領進一間房,只見雲照還在桌前落筆練字,當即上前,冷聲:「你輸了,公主聽了你的事之後,說要十五見你,並沒有立刻要見。」
  
  雲照沒有放筆,甚至沒有看她,一心專注在自己的字上:「她的嫉妒心那樣強,會提前見我的。」
  
  「那為什麼她說十五要見你?」
  
  「因為你將話說到那個份上了,她肯定要順著你的意思說見我。我賭她一定會提前約見我,而且不會讓我有好果子吃,到了十五那日,我沒出現,她大可以說我的不是,你也不會有半點懷疑。」
  
  司玲瓏頓生氣惱:「雲照,你對公主到底有什麼誤會,要讓你這樣不遺餘力地敗壞她的名聲?我司玲瓏在這起誓,過了十五,我定不會讓你在京師立足!」
  
  雲照既高興她為朋友做到如此地步,又難過她看錯了人,竟然信了十七公主那種惡毒的人。她不怪她,於司玲瓏而言,她就是個陌生人,突然橫空出世詆毀她好友清譽的人。
  
  「她會提前約見我的,玲瓏,你信我。」
  
  一聲玲瓏,讓司玲瓏有些恍惚,無論是從第一次見面時雲照說話的語氣,還是喚她的名字時的神態,都像是見了老熟人。可她的記性還沒差到這種地步,她當然不認識雲照。但為什麼雲照卻好像認識了她很久很久?
  
  司玲瓏一時無言,也不想多留,想離開這,人還沒走出房門,就見那叫喜鵲的丫鬟小跑過來,手裡還拿了一封信,進門就道:「姑娘,有個奇怪的人送了封信來,說一定要讓我交給您。」
  
  司玲瓏不由頓步,卻沒有回身。雲照拆信一看,一會就道:「公主約見我,就在今晚戌時。」
  
  她怔神,緩緩轉身,看向雲照手中朝她舉起的信,仍是不敢相信,而信中還有一句——「不可語旁人」,她又是一怔,半晌無話。
  
  風雪欲來,夜裡比白日更加寒冷,鬧市尚有店舖門前的燈火餘溫,到了郊外,沒有燈籠沒有行人,就冷得不像樣了。
  
  雲照迎風而行,披風被吹得直在風中打轉,連她手裡緊抱的小暖爐都被風吹得炭塵四飛,掩都掩不住。
  
  黑暗之中,有人往她的方向疾行而來,腳步很輕,但在深夜聽來,還是聽得很清楚。
  
  她回頭看去,那人越走越近。
  
  不遠處的地方,一個姑娘身影沒入一片小小梅林中,沒走幾步,她就停下了,因為那梅樹背後,陸陸續續走出許多人,將她的去路攔了。
  
  「你就是雲照,就是陸無聲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覺得你比公主還好,喜歡到因為你而拒絕了我的那個賤民嗎?」
  
  聲音清脆,充滿嘲諷,像利箭般刺在那姑娘的背後。
  
  十七公主從轎中俯身出來,腳底觸感糜爛,低頭一看,那梅花被踩入泥地中,頓覺噁心,梅花果然還是比不上雪的,至少雪不會髒了腳。她眉眼滿是譏諷,又道:「我是當朝十七公主,你定不會認得我,但我卻知道你,你當真讓人很討厭,既然這樣,你還是去死吧,好不好?」
  
  那姑娘身軀微彎,似在忍耐什麼,藏在披風下的身影孤清又蕭瑟。她緩緩抬頭,將俊氣的臉露在天成公主面前。只是一眼,十七公主就詫異道:「司、司姐姐?」
  
  司玲瓏臉色蒼白,眼裡是難以置信,心也被萬劍刺穿,哪怕是親眼所見,她也不敢相信,雲照所猜,竟都是真的。
  
  十七公主會在見面時,殺了她。
  
  司玲瓏默然許久,才道:「你真讓我失望,公主。」
  
  寒風中,那人越走越近,雲照並不驚怕,站在原地捂著小暖爐等他。不一會那人走到她面前,伸手將她的披風攏好:「腿長三丈麼,竟走得這麼快。」
  
  雲照笑道:「我擔心玲瓏,就先出發了,現在我還沒去調查皇子的事,所以我現在很安全,你不用擔心我。」
  
  陸無聲說道:「司姑娘身邊有土豆護衛。」
  
  「我也有你。」
  
  「那以後要等我。」陸無聲又道,「我吃虧在沒有和你住一起,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在一開春就將你娶回家,就能同進同出,不怕你先溜走了。」
  
  重來幾次臘月最久也只撐到大年三十的雲照對明年這個詞實在是沒有信心,想得美,也怕得很:「下回我會等你的,哪怕還沒住一塊,我再也不自己一個人先跑出來了。」她拉了他的手晃了晃,「你冷不冷,給你小暖爐。」
  
  「有點,但我不要小暖爐。」陸無聲反握她的手,「要你。」
  
  雲照展顏一笑,由他握著。兩人不再往前走,在這裡等司玲瓏過來,想必此時此刻,她已經見到十七公主了。
  
  深諳十七公主脾氣的雲照相信,去見司玲瓏的人,絕不會只有公主一人。
  
  十七公主盯著莫名出現在這的司玲瓏,想了半晌才明白過來:「今天的事你是騙我的?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騙我有什麼好處?」
  
  司玲瓏不想和她解釋,心有厭煩:「今日是我錯了,但也不算錯,我一直以為你與我志趣相投,沒想到……你藏得太深了,公主。從今往後,我再不會入宮,每月十五,我們也再不要見面。」
  
  她說完就要走,還沒走出一丈距離,就聽十七公主冷聲道:「站住。」
  
  聲音裡滿是殺伐之氣,她一愣,又聽她說道:「你戲耍了我,就想這麼輕易離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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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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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司玲瓏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只因這話裡,全是要殺她的意思。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天成公主,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十七公主冷冷盯她:「殺了你,出氣啊。」
  
  「你我相交七年,你要殺我?就因為我騙了你一次?」
  
  「那你為什麼要騙我一次?」十七公主又道,「反正今晚你出來沒人知道,你爹不會想到我的,況且你又不是什麼皇親國戚,死了就死了吧。但如果你不死,我估計我一輩子都睡不好覺了,竟被你這樣的賤民給戲耍了。」
  
  司玲瓏錯愕,她知道自己這樣試探她並不能算對,但是她沒有想過會惹她動了殺念。她此時仍以為十七公主是在說笑,沒有動身逃走,可當她看見十七公主抬手示意那些侍衛朝自己動手時,她才驚覺這是真的,她並沒有在開玩笑。
  
  她怔怔看她,眼睛澀痛:「今晚的事我不會對任何人說,但是從今往後,你我為路人,再不會過問半句。」
  
  十七公主正要說她如何能有「往後」,就見那暗處突然閃身出來一個人,似狂風掠過,轉眼就將司玲瓏帶走,讓人沒有反應過來的機會,兩人就不見了。她咬牙:「便宜你了。」
  
  司無言將司玲瓏帶離危險之地,直到離了半里地,察覺到懷中人默然不語,才停了下來,又道:「早些看清她的真面目,也好。」
  
  「是好,但太突然了。」司玲瓏覺得嘴裡苦澀得很,她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問道,「陸無聲他們在哪裡?」
  
  「就在前面不遠處。」
  
  「我們去見他們,我有話要問他們。」她有很多很多話要問,尤其是十七公主的事,在她的印象中,雲照就好像是騰空出現的人,她竟半點都不知道她的事,但她對十七公主甚至對自己似乎瞭如指掌。
  
  天色漸晚,夜風冷冽,凍得人不想在外面多待片刻。
  
  雲照拽著陸無聲躲到附近的小樹林中,藉著密林擋風,只是樹葉交錯拍打,拍出冷冷碎聲,又有獸類出沒,低聲吼叫,似近在身旁,雲照難免驚怕,抓著陸無聲的衣裳躲他懷裡:「玲瓏他們怎麼還沒回來,十七公主什麼時候有這麼好的耐性了。」
  
  此時的她也沒有料到十七公主根本是個瘋子,竟也會對司玲瓏動殺念,所以心中安定,一心等著她過來。
  
  不多久,林外有聲,是兩個人的腳步聲,正從外面經過。陸無聲側耳聽了聽,開口道:「司姑娘?」
  
  雲照探頭往那看,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清:「是土豆護衛他們嗎?」
  
  「陸大人?」
  
  聲音是司玲瓏的,她正往這邊走來。因為看不太清,所以走得很慢,快到兩人面前,她才停下,手中已吹亮一支火摺子。
  
  火如黃豆大小的火摺子照不清四人面龐,只能將四條影子映照在地,在風中搖曳。司玲瓏雙目明亮,透著絲絲冷意,又含著滿滿不解:「你剛才說,『土豆護衛』?你指的,是誰?」
  
  「你旁邊的人呀,司無言。」
  
  司玲瓏難以置信地看她:「你為什麼會知道?這個稱呼,我沒有告訴過你,甚至沒有幾個人知道。」
  
  雲照微微一笑:「我還知道你為什麼喊他土豆,因為土豆搬家——滾。」
  
  司玲瓏驚訝,司無言也頓生警惕,上前一步將司玲瓏側身護住。
  
  燈火昏黑,被風吹得歪歪扭扭。雲照緩聲說道:「我們認識,而且還是共患難的好友,玲瓏。」
  
  「我不認得你。」司玲瓏斷然道,「我的記憶中,從未有過你。」
  
  「我知道,但我的記憶中有你和你的護衛。」雲照說道,「你不是很奇怪為什麼我知道十七公主的為人嗎?其實我原先並不知道,甚至不認識她,後來是你為我們搭橋,我才得以接觸公主,誰想卻發現她是那樣的人。所以這次我回來,想讓你也知道她到底是怎樣的人,不想你再被騙。」
  
  司玲瓏已經糊塗了:「你說什麼?」
  
  陸無聲接話說道:「雲照有重複回到臘月初八的能力,她與你相識,是在上一個臘月初八。」
  
  司玲瓏仍是不懂,倒是司無言說道:「你的意思是,雲姑娘在『前世』和玲瓏結交為友,而她所接觸的公主,也是『前世』,而非如今?」
  
  「倒也不算前世,只是時日倒流,一切重來。唯有雲照有那幾日的記憶,而我們,仍是臘月初八的人。」
  
  司玲瓏還有些糊塗,但又明白了一些,她可以理解,但無法接受:「這太荒謬了。」
  
  雲照也知道荒謬,但當荒謬成為現實後,就不再是荒謬。
  
  司玲瓏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來,驀地問道:「你可以不斷回來,是神力如此,還是你要如此?」
  
  「非老天所為,是我自己要回來。」
  
  「回來做什麼?總是回來,不累嗎?就好像……你我相交,每次都要重新認識。」
  
  雲照泰然道:「累,但還是不得不回來,因為於我而言重要的人在死去,我要救他們。」
  
  「誰?」
  
  陸無聲此時插話道:「我。」
  
  司玲瓏皺眉:「你?」
  
  雲照嘆道:「有人要殺他,我們也一直在追查兇手,每次剛追查到一點線索,就中斷了,還連累得旁人丟了性命,所以我不得不重來。只是每次重來,又會改變許多事情,有些是不得已而改,有些是我拼了命想改變,比如你和土豆護衛的事。」
  
  司玲瓏聞言,問道:「我和他怎麼了?」
  
  「我是從十年後的臘月初八而來,所以知道很多事情,你和土豆護衛,再過幾天,就會生死分離。而殺他的人,正是你的母親。」
  
  司玲瓏訝異:「不可能。」
  
  雲照緊盯著她問道:「真的不可能嗎?」
  
  司玲瓏頓時噤聲,因為她知道母親對他不滿,這幾個月來因為她抗拒馬家婚事,尤其明顯。她一時無話,偏頭看著司無言,緊張又驚慌,因為她越發覺得雲照說的並不是假話。
  
  雲照說道:「上一次的臘月初八,我與你已經相識,所以我也試圖去改變你們的命途。只是你性子衝動,又與你母親起了衝突,雖然最後說服了你的母親,但是你和他還是暫時分別了。他去了邊城從軍,想立軍功,光明正大娶你,你也離開了京師,四處遊歷。而我因有事要求助宮中人,你臨走前便為我和公主牽線搭橋,也就是那時,我接觸了公主,並瞭解了她的為人。」
  
  這些話仍很荒謬,然而似乎並不像是在騙人,司玲瓏甚至都已經打消了疑慮,開始相信她所說的話。若真是謊話,這編織得如此巧妙,未免也太費心思,於他們有什麼好處?
  
  司玲瓏問道:「我娘真的會對他下手?」
  
  「嗯。在最開始的十年後,他死,你瘋。」
  
  司玲瓏只覺周身冰冷,這樣的事怪誕而荒謬,讓人不知所措。直到司無言又離她近了三分,為她擋了幾分陰寒,她才稍稍回神,臉色已然煞白。她看著旁邊人,若按照雲照的說法,如果她沒有胡來,那至少可以讓他遠走邊城,只是日後兩人的事,仍是未知數。
  
  這並不是一個最好的辦法。
  
  所以雲照才又再次插手他們的事,而沒有按照原來的臘月初八進行。
  
  她想得越多,心裡倒是越發安定,直至將自己的事情想得通透,打算回去,才想起雲照的事來。對她而言,雲照還不算是她的朋友,以至於將她的事都忘了,臨走才記起,便問道:「你那時為何要找宮中人,如今可需要我再為你尋過別人?」
  
  雲照心中頓覺溫暖,如沐春風:「不必了,那來害我們的人,我們已經查出是什麼身份,只是仍不知他們效忠何人。」
  
  「他們?是誰,興許我知道。」
  
  雲照遲疑片刻,不知應不應當將她捲進這漩渦來,見她目光真摯,她才道:「皇上身邊的太監玉公公,和御馬監總管秦融。」
  
  司玲瓏訝然:「這兩個人,身份可不同一般,他們的主子,定也不會簡單。無怪乎你們陷入險境,那背後人,只怕地位難以撼動。即便是有陸將軍,也未必能護你們周全……」
  
  夜風很大,拍打著樹林,成千上萬的葉子拍出雜亂響聲,迷亂著四人的聽覺。雲照的心卻很堅定,撥開那嘈雜聲音,沒有受到一絲困擾:「我明白,但總不能坐以待斃。」
  
  司玲瓏看著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為的卻不是自己,而是別人,不得不說她膽識驚人。換作尋常人,有這種天賜神力,哪裡會想著用來救別人。
  
  黑暗之中,有身影隱匿林中。風過林中,那人影也如風離開,混在狂風敲出的吵鬧聲響中,無聲無息無人察覺地離開了,回到了剛才司玲瓏離開的那片梅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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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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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夜已深,臘月的風似冷冷冰箭。司玲瓏緊捂衣裳,手全縮進衣服裡,不敢露半截手指,生怕凍僵了。這麼冷的天,只怕是要下雪了。
  
  她一心想著雲照說的話,步子就走得快了些,想快點回去探探她的母親,是不是真要對她的意中人做什麼。
  
  她的步伐很快,走得又急,腳下突然一滑,往地面衝去。
  
  眼疾手快的司無言一把將她拉起,避免她腦袋撞了地面的危險,他問道:「走這麼急做什麼……你相信陸大人和雲姑娘說的話?」
  
  「半信半疑。」司玲瓏緊抓他的衣袖,盯著他說道,「我要確認真偽,因為我不想你死。」
  
  司無言微怔,俯身將她抱住:「你不生我的氣了。」
  
  司玲瓏氣道:「氣,還氣著,我娘要將我許配給馬家人,你為什麼不說話?你一定也點頭了……也說了好,是吧……可我知道你的難處,我爹娘於你有救命之恩,還讓你識字習武,你感激他們,可你也知道我喜歡你的,你什麼都不說,這並不對……你不能怪我氣你。」
  
  司無言聽著她在發抖的聲音,沉默半晌,終於說道:「我說了不。」
  
  司玲瓏一愣,他又說道:「夫人問我你嫁去馬家好不好,我說了不好。夫人很氣憤,責怪我不知感恩。」
  
  「你說了不好?」司玲瓏既意外又欣喜,眼裡都要湧出淚來,再說不出什麼話,緊緊將他抱住,「我們現在就回去,找娘親說清楚,這次我不會再頂撞娘親,會好好跟她說。」
  
  她牢記雲照方才對她詳說的那些話,腦子裡已經想了千百回,要怎麼樣跟母親說,才能讓她更好地接受這件事。不讓她難過,也不讓她傷害司無言。
  
  「等等。」司無言將她拉住,說道,「能說服夫人的,唯有一人,我先去請他。」
  
  黃家莊在郊外二十里處,陸無聲已經讓人查明了具體位置,甚至連宅子裡的情況,都摸清楚了。剛回到家中的他看看天色,還沒過子時。
  
  等他到了雲家翻牆入了後院,走到她的窗前,見裡面燈火已滅,遲疑一會,便要離開時,卻聽見有人疾步走到窗後,低聲問道:「陸無聲是你嗎?」
  
  腔調並不倦懶,不是剛從夢中醒來的語調。他折身而回,到了窗前說道:「嗯,還沒睡?」
  
  「沒。」一會窗戶打開,雲照探身出來將他打量一眼,又探手捏他,「先辨個真偽。」
  
  陸無聲笑笑問道:「捏胳膊捏臉才對,為什麼要捏我胸口,雲姑娘這是在吃我的豆腐嗎?」
  
  雲照撲哧一笑:「被看穿了。」她擒緊衣襟,怕冷風灌入,又道,「你進來吧,外面冷。」
  
  「不冷,我與你說幾句話就走。」在外面如何親暱都好,但進女子的閨房,萬一被雲家人發現,非但他有理說不清,就連雲照都要聲譽受損。他站在窗前將黃家莊的事說了一遍,又道,「明日我會去一趟黃家莊,救秦融母親他們出來。」
  
  「單憑你一人,只怕不能帶走他們五個人。如果可以,以秦融的身手,他大概也能帶走他們。」雲照苦惱道,「要是有個幫手就好了。」
  
  「這件事牽扯到皇子,要想找到可以保密武功又好的人,只怕不易。」
  
  「當真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陸無聲低眉細想片刻,說道:「我會想想法子,要尋我父親的部將,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花費時間與他們解釋,怕會耽誤一兩天的功夫。」
  
  「一兩天……」雲照苦笑,「大概是這段日子太難熬了,所以總覺得一兩天猶如一兩年。」
  
  「你到底還是在害怕。」陸無聲撫著她的臉,溫聲,「別怕。」
  
  「怕的……」雲照抬著俏眼偷偷看他,「你要是親我一口,我就不怕了。」
  
  「……」陸無聲驀地一笑,哪裡是在怕,分明又是在調戲他。
  
  雲照是想著調戲他,可沒想到他真的彎身探來,捧著她的臉往她額上印了一記。
  
  「還怕嗎?」
  
  「……怕。」
  
  說罷,又得了一吻,這一次是直接落在了唇上。像灼熱烙印,烙進了雲照的心底,撲通撲通直跳,跳得像要堵住她的呼吸,喘不上氣。
  
  正面調戲結果被逆襲,雲照真是不甘心。她埋頭在他胸膛前,沒敢抬頭,怕他瞧見她面紅耳赤的模樣,那以後還怎麼能成功反擊。她趴了許久,心裡轉了百來個圈圈,聽著他的心跳聲急敲胸腔,和她的心跳一樣。
  
  歷經了這麼多次生死,她早就不怕了,怕的,只有再失去她在乎的人,比如陸無聲。所以現今他安然站在自己的面前,她就沒什麼可怕的。
  
  已過子時,寒風仍在喧囂。
  
  司玲瓏敲開自家大門,管家開門見了她,面色凝重,邊迎她進來邊小聲提醒道:「夫人在大堂等了您一晚。」
  
  「嗯。」司玲瓏走了幾步問道,「我娘有沒有說什麼?」
  
  「問了我司護衛是不是也跟著您,聽見是,臉色就變得更難看了。」
  
  司玲瓏默了默,微微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她往裡面走時,又觀察宅子周圍,沒有察覺到有人,但總覺得家中氣氛不對。
  
  她大步走進大堂,果然看見母親端坐在椅子上,似聽見動靜,立刻抬起冷眉,往她的方向看去。她上前問了一聲安,等著母親說話。
  
  司夫人聲調頗淡:「去了哪裡,這麼晚才回來。」
  
  「去見了個朋友。」
  
  司玲瓏坐在母親一旁,為她輕捶著腿,讓司夫人著實意外。司玲瓏見母親意外,笑道:「女兒讓娘親擔心了,是玲瓏不對。」
  
  司夫人的面色稍顯溫和:「不曾見你這樣貼心過。」
  
  「哪裡,只是平日娘都不讓我做這種事。」司玲瓏轉而為她捏胳膊,力道又輕又緩,「娘,女兒跟您商量件事好不好?」
  
  司夫人輕輕一笑:「老話定是不會錯的,無事不登三寶殿,就連親生女兒,也是如此。」
  
  「女兒沒這麼想。」若按照平時,司玲瓏肯定要尖銳反駁,但她想起雲照的叮囑,路上她又反省許久,才覺得她的脾氣的確是不該這樣似炮仗,一點就著。說話平心靜氣,至少能讓事情不會變得很糟糕。
  
  司夫人冷眉微斂:「說吧,什麼事。」
  
  「我和馬家公子的婚事,我和司無言的事。」
  
  「這是兩件。」
  
  「是一件。」司玲瓏執拗道,「我喜歡司無言,所以不願嫁入馬家,所以這是一件事。」
  
  司夫人冷聲:「那你大可以不必再說了。」她又往外面盯去,「司無言,我知道你在外面,我們司家撿你回來,給你溫飽,你就是這樣報答我們司家的?要將我唯一的女兒奪走?你且過來讓我看看你的心,是不是黑的!」
  
  司玲瓏急道:「司無言對娘如何,娘知道的,這些話不能說。」
  
  「如何不能說,我說的哪一句是自己胡謅的不成?」司夫人起身就要去捉那人進來,可卻被女兒拉住了手,她怒而回頭,只見女兒的眼眶已紅,素來倔強的眼竟有了淚。
  
  「娘,女兒知道您是為了我們好,所以就算您阻攔我們,我們也絕不敢對您有半句怨言。可是娘,您和爹爹,也是青梅竹馬結成連理的,若當初讓您嫁給別人,您會如何?」
  
  司夫人冷笑:「要用苦肉計了嗎?要用激將法了嗎?」
  
  「女兒只是想好好跟您說話。」
  
  司玲瓏緊抓著她的手,聲調滿是痛苦。司夫人用力一甩,將她的手甩開,正要提步出去,就見那門旁走出一人,正是司無言。她冷冷盯他,字字道:「我就問你一句,你是不是要奪走我唯一的女兒?」
  
  「不是奪走您唯一的女兒。」司無言緩緩跪下,跪在既是恩人,也是他養母的女子面前,看著她說道,「我想娶玲瓏。」
  
  「休想!」司夫人惱怒道,「你憑什麼?憑什麼娶玲瓏!」
  
  「夫人,請給我五年,我會去邊城從軍,功成名就地回到京師。」
  
  司無言不願像雲照所說的「前世」那般,帶著玲瓏半夜私奔,最後才得到司夫人的默許。這樣看來,無論如何,都委屈了玲瓏,更辜負了司夫人的救命之恩,所以邊城要去,卻不是以私奔的方式來「要挾」得來。
  
  光明正大地求娶,光明正大地去,光明正大地得到應允。
  
  這才不會讓玲瓏委屈。
  
  「五年?女子的五年年華,你耗不起。」
  
  司夫人氣急在心,上前就往他臉上甩掌。掌將落一瞬,竟被人握住手腕,生生攔住了。她氣道:「大膽!」
  
  但看見來人,她頓時怔住。
  
  司無言抬頭看去,幾乎和司玲瓏同時喚聲。
  
  「大人。」
  
  「爹。」
  
  久未歸家的司大人,進門就見家中不同尋常,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他心中一嘆,將妻子的手緩緩放下,並未鬆開:「蓉蓉,家宅事多,我本應替你分擔,是我令你受苦了。」
  
  司夫人怔神看他,想抽手回來,但抽不回來。她心中氣餒,冷臉不語。
  
  司大人又道:「家中事,坐下說。」
  
  司玲瓏看著冷靜下來的母親,再看父親,果然世上能說動母親的,唯有父親。有了父親做說客,她的心已然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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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黃家莊的地形並不複雜,留在大宅中的人也並不多,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的地方。而裡面的確有位老母親,帶著四個兒女過活,看起來他們才是宅子的主人,然而陸無聲隱蔽了一個多時辰,發現秦母和秦融的弟弟妹妹們,別說大門,就連院子都不能出去。
  
  這無疑是囚禁,是要挾秦融辦事的籌碼。
  
  陸無聲悄然離開回去時,路上細想方才所見,心有疑惑,回頭往那黃員外的宅子看去,總覺得,似忘記了什麼。
  
  為什麼那宅子似曾相識,到底是在哪裡見過。
  
  他擰眉前行,回到城中就往雲家過去。還沒到雲家的巷子,就見有人朝他遠遠招手,仔細一看,竟是喜鵲。
  
  喜鵲快步跑了過來,說道:「我家姑娘說您一定會從這條路上來,我還覺得奇怪,這不是反方向麼,可竟真的來了,小姐真是神機妙算。」
  
  陸無聲本來還以為雲照找自己有急事所以讓喜鵲在這守著,但見她說了一大串的話也沒說在點子上,就知道雲照沒交代急事,笑道:「什麼事?」
  
  「家裡來人了,是位姓司的姑娘,小姐就讓我在這等您,說您要是來了,就走正門進去。」喜鵲撓撓頭,奇怪道,「這不用說也是走正門吧……」
  
  近日總是走窗戶的陸無聲笑笑:「我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
  
  喜鵲說道:「陸少爺慢走,我還得替姑娘買點胭脂水粉,就不和您一塊回去了。」
  
  陸無聲頓步,問道:「這個時候買胭脂?」
  
  按理雲照不會此時「添亂」的,怎麼還在意起打扮來了。
  
  喜鵲說道:「小姐不是給自己買的,她說司姑娘要走了,讓我去買些胭脂送她。」
  
  陸無聲瞭然,司玲瓏白日前來,還留在雲家久聊,看來她和司無言已經避免「前世」私奔的事,而是與司夫人說明白了。況且今日司大人告假,恐怕也是在處理家事。
  
  司大人為人勤懇於政,從不曾告假。他前去衙門告假時,就聽見同僚提及司大人主動休沐的事了,可見司大人已經多久沒有離開過衙門。
  
  他走了不久,喜鵲瞧瞧四下,想著哪家胭脂鋪子好。正發著愁,地上投來一道影子,將她的影子遮掩住了,她往上一瞧,就見了個精瘦年輕人。
  
  萬曉生瞧著她,問道:「去哪?」
  
  「去替我家小姐買胭脂。」喜鵲問道,「你又去哪?」
  
  「到處走走,說不定會走到雲家去,看看有沒什麼活做,缺錢呀。」
  
  聽到錢,喜鵲的眼就發綠又發亮:「你替我們家小姐辦事是好,但少收一些呀,太貴了。」
  
  萬曉生兩眼彎如拱橋,底下還映著一條淺淺河流:「我這是娶媳婦的錢,不能收少了。」
  
  「曉生哥你有喜歡的姑娘啦?」
  
  「有的。」萬曉生從袖子裡摸了摸,半晌才找到一個盒子,塞她手裡說道,「看你的手都粗得能刮人了,用這個,挺好的。」
  
  喜鵲皺眉看他:「你是不是打算這次收我家小姐很多很多的銀子?」
  
  萬曉生朗聲笑著,拍拍她的腦袋:「好了,快去買胭脂,我要去找活做了。」
  
  喜鵲摸摸腦袋,狐疑瞧著他,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對自己這麼好,摸著頭滿心疑惑地走了。
  
  萬曉生看著走遠的喜鵲,又往雲家的方向看,嘀咕道:「賺錢娶媳婦,娶喜媳婦,娶……小喜鵲。」
  
  想著,他的心情更加明朗舒服了,步子邁得更大,迫不及待往雲家趕去,要去找活做。
  
  雲家大門剛被叩響,下人就開了門,見是陸無聲,立刻笑道:「陸少爺好,是來尋我們小姐的吧?」
  
  陸無聲點點頭,下人領他邊往裡走邊說道:「今日來了客人,是小姐的朋友,正在院子裡聊著天,您也去院子?」
  
  自從兩人長大後,陸無聲就沒從正門去過雲照的院子了,都知道要避嫌,所以都是在雲家廳堂見面說話。現在來了別的客人,下人才敢請他進去。
  
  「來了幾個人?」
  
  「就一位姑娘。」
  
  陸無聲沒想到司無言要做暗衛到底,來雲家也不露臉,不過等會他進去,定能看見司無言。
  
  下人領他到了院子,還在廊道下,就見亭子裡有兩個姑娘正在交談,模樣甚歡,看起來說得很是愉快。他往亭子周圍看了一圈,沒有看到那土豆護衛。但今日風靜,還是能感覺得到他就在暗處守衛。
  
  不多久,雲照就看見了正往這邊走來的陸無聲,站起身朝他招了招手。司玲瓏也回頭看去,距離太遠,只能看見個人影,笑道:「你的眼力真好,我連臉都看不清。」
  
  雲照幽幽道:「要是那人是土豆護衛,你也能看清。」
  
  司玲瓏一想,似乎是這個理,也不遮掩,笑道:「這倒是。」
  
  待陸無聲到了涼亭,雲照就將桌上吃的暖手用的都推到他面前,看得司玲瓏直笑,但雲照已經坦然,並不覺尷尬窘迫。
  
  笑著笑著,司玲瓏就道:「如果是昨日的我,最羨慕你們的,定是看著你們能這樣面對面坐著,毫不避嫌的舉動。」
  
  雲照笑問:「今日就不羨慕了?」
  
  「嗯,昨夜父親回來,我們四人長談一夜,母親要他不以司家護衛的身份娶我,要風光,要光明磊落,不能讓我受委屈。」
  
  「所以他還是要去邊城。」
  
  「那畢竟是建功立業最快的辦法,而且我信他。」
  
  雲照笑笑,又道:「那你呢?」
  
  「我還是要去遊歷各國,我也不想以司家千金的身份嫁他,必然要有另一個身份,而不是藉我父親的光芒。」
  
  「這樣的話,似乎也沒有改變什麼。」
  
  「有。」司玲瓏眼中光芒熠熠,朗朗道,「至少不是如你之前所說,我們半夜私奔,最後逼得我母親諒解我們,同意了我們的婚事。」
  
  雲照想了想,覺得她說得未嘗不是沒有道理,心中為他們高興。看似結局一樣,實則不同。
  
  「母親已經答應我們,讓他年後再走。」
  
  「年後?」
  
  「這是我求得母親的。」
  
  「為什麼?」
  
  司玲瓏說道:「你說你回來是有事要做,要救陸大人,我又怎麼能一走了之,我們還要留下來,幫你的忙。」
  
  雲照頓住,搖頭:「太危險了,你知道,那人極有可能是皇子。」
  
  司玲瓏擰眉道:「那又如何?」
  
  雲照遲疑,實在不願將她牽扯其中。
  
  司玲瓏惱了:「你願為我奔走,難道我就不能幫你一把?這種事要讓人相信並不容易,所以你們要想找到幫手,也同樣不容易。我的身手不算好,但司無言的身手好得很。」
  
  雲照仍是猶豫,倒是陸無聲開口道:「你視司姑娘為知己,她又何嘗不是,換位而想,你若明知道自己可以幫卻沒有幫上忙,只怕也會心焦。」
  
  他一說,雲照才覺得的確如此,這才點頭:「我需要你們幫忙。」
  
  司玲瓏展顏,爽朗道:「好。」
  
  雲照又問陸無聲:「加上玲瓏和土豆護衛,人手夠了嗎?」
  
  陸無聲搖頭說道:「不夠,一人聲東擊西,引走看守的人。但要救走的人足足有五人,又非孩童,我和司護衛一人帶走兩個,已算吃力,再多一個,只怕無力。」
  
  雲照蹙眉:「所以還缺一個幫手?」
  
  「是。」
  
  雲照沉吟:「那個幫手要去哪裡找,一時之間去哪裡找個合適的人。」
  
  「找我呀,我看我就挺合適的。」
  
  聲音悠悠,像個遊戲人間的浪子,是從涼亭頂上傳來的。但人卻沒下來,雲照已經聽出是誰的聲音了,伸出腦袋一看,就見萬曉生坐在涼亭上,朝她擺手。可他一動都不敢動,只因他的脖子上,正架著一把劍,那劍的主人,是司無言。
  
  劍鋒冰冷銳利,看得雲照艱難一咽,生怕司無言手滑,小心翼翼道:「土豆護衛,你先放開他,他是我朋友。」
  
  司無言沒動,直到司玲瓏示意,他才收回劍。萬曉生滾了個圈,離開那危險劍鋒下,嚇得直摸脖子:「哎呀,差點就沒命了,突然就在背後冒出來,雲姑娘,你們家什麼時候多了個武功這麼好的護院了。」
  
  「他不是我的護院,是司姑娘的……」雲照說道,「意中人,也是個身手了得的人。」
  
  「哦——」萬曉生恍然,翻滾下來,悄然落在地面上。見桌上有吃的,也不客氣,抓了一把蜜餞吃,說道,「怎麼樣,要辦什麼事,我看著合適吧。」
  
  雲照欲言又止,最後說道:「不合適。」
  
  「為什麼,我的武功不及你的意中人和這位姑娘的意中人,可也不算差吧。」萬曉生嚼嚥了兩顆蜜棗,笑道,「說吧,這次是去抓死太監,還是去抓那拖家帶口的笨蛋?」
  
  陸無聲一愣,雲照也愕然,瞪大了眼脫口道:「你、你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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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21:52 |只看該作者
第 59 章

  話問出口,雲照還覺得自己在做夢,伸手拍了萬曉生的胳膊一巴掌,又重又急,拍得萬曉生狼嚎一聲,蜜餞差點沒卡在他的喉嚨裡,嗆得他彎身咳嗽。
  
  雲照一把抓住他的肩頭,用力晃道:「萬曉生,你回來了?你怎麼也回來了?你怎麼會回來?」
  
  「咳咳咳。」萬曉生覺得他要死了,被晃死的。他挪開她的手,好一會才咳順了氣,「我怎麼知道我為什麼回來了,睜開眼就是臘月初八,嚇得我以為自己升天了。後來我來雲家找你,發現你活蹦亂跳的,我才知道自己是回來了。我以為就我一個人這樣,可後來發現你舉止怪異,才明白你和陸大人都回到了臘月初八。」
  
  雲照還是難以置信,又想去掐他的臉,被萬曉生驚恐閃開。陸無聲也看不過去了,抓了雲照的手說道:「看來他的確是一起回來了。」
  
  雲照抱著腦袋癱坐在石凳上,腦子又混亂不清了:「不可能的……你能回來不奇怪,為什麼連萬捕快也可以……那還有誰回來了,對,秦融?喜鵲?不對,喜鵲不可能,那丫頭要是也回來了,肯定嚇哭,不會這樣鎮定。」她猛地問道,「秦融,秦融有沒有可能回來?」
  
  「他要是回來了,還不趕緊把你們供出去然後立功,救他的家人?」萬曉生打了個哈欠,「還是趕緊去把秦融的家人救出來,然後再問秦融到底誰是主謀吧。」
  
  雲照追問道:「那當時同在牢裡的那些犯人呢?」
  
  萬曉生擺擺手:「也沒有異常,我去牢裡看過了,跟以前一樣,放心。」他想了片刻又道,「不過當時牢裡還有另外一個人,黑衣蒙面,不知道是誰。」
  
  陸無聲心頭咯登一聲:「你也看見了?」
  
  萬曉生莫名道:「當然看見了,你當我瞎。」
  
  「我以為只有我看見了,因為後來他如何消失的,我沒看見。」
  
  他這麼一說,萬曉生也道:「我也沒看見。」他打了個冷噤,「難道真有神仙,那就同時說明也有鬼了,真可怕,真可怕。」
  
  那黑衣蒙面人大概就是劈窗大俠,但是雲照不知他的身份,半點也猜不出來。明明有心要幫他們,但每次都故意避開他們。
  
  司玲瓏聽他們說了半天的話,覺得有趣,但又聽不太明白。她聽得心已癢,真想問他們要是他們再回去,能不能帶上她。但轉念一想,要是他們又到了要再回臘八時,就是有人死去之時,亦或事情再無扭轉的可能。她忙將這話嚥回肚子,打死也不能這樣詛咒。
  
  雲照朝萬曉生問道:「你已知這件事有多凶險,最後也可能喪命,你仍決定跟我們一起進退?」
  
  「嘖嘖。」萬曉生連連擺手,「我哪裡是在幫你們,你想,『上輩子』他們殺了我一次,你就當我是為自己報仇就好。」
  
  雲照笑了笑,有些話也不必說得太清楚:「你沒有利用重來的機會做其他事,而是直奔這裡,我何須多問。」
  
  萬曉生猛地一個回神:「對,我怎麼就忘了還有其他發家致富的事可以做,比如那二麻子的賭攤,過兩天會連開了十二次大,贏得一眾賭徒叫苦連天,到那天我去押十二次小,就能賺到一間宅子錢了。」
  
  「但你知不知道那二麻子贏了那麼多錢後,正逢他的老家遭了水澇,就將錢全都給了鄉里人。又過了五年,二麻子染上怪病,幾乎喪命,有位大夫聽說後,千里迢迢趕來將他的病治好,只因他的妻子,就是當年一位老鄉的女兒。」
  
  萬曉生微頓:「竟還有這事。」
  
  雲照輕嘆:「我說這件事,只是想說,任何事情都是一環扣一環,我重來臘八那麼多次,感悟頗深。所以不是非改不可的事,我不願去觸碰那個機關,因為怕我之前所做的,功虧一簣。」
  
  萬曉生想了想笑道:「我明白了。」他遲疑些許,才問,「那……喜鵲嫁了人沒?」
  
  「沒有。」
  
  「為什麼?」
  
  「因為我未嫁,她也誓死不嫁,要陪我一世。」
  
  萬曉生對陸無聲誠懇道:「陸兄,勞煩你快點將雲姑娘娶回去,拜託了。」
  
  雲照失聲一笑,爹娘不催婚,他倒是最心焦了。
  
  有了幫手,又有了明確的目標,幾人行事規劃就順利多了。
  
  除了不會武功的雲照,其餘四人都要潛入黃員外家中,救出秦融家人。由司玲瓏引走護衛,陸無聲三人帶走四個人質,而雲照在三里外備好馬車,隨時等他們過來。人一到,就立刻護送離開,到雲照安排好的隱蔽地方。
  
  接下來找秦融前來,讓他見他的家人,再問他他的主子是何人。
  
  夜已深,臘月初十,又是天寒地凍的日子。
  
  雲照裹著厚實的衣裳坐在馬車夾板上,兩手握著兩輛馬車的韁繩,時而往後面看,側耳聽著附近動靜。為了不引人注意,她甚至沒有帶暖手爐,怕裡面的火星子閃爍惹了人來。
  
  車裡的人陸續下來,陸無聲最後下車,從雲照身邊離去時,卻被她捉住了手,回頭看去,便見她目有擔憂,極力壓低了語調,輕聲:「萬事小心,我等你們回來。」
  
  陸無聲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你也是,等我們回來。」
  
  他輕步下車,和萬曉生他們一起往黃家莊走去,快走遠了,他才回頭往那漆黑之地看去,已經看不見雲照了。待他收回視線,才發現萬曉生正摸著下巴彎眼看來。
  
  「喲,這頂多去半個時辰,就這麼不捨了,以後你可千萬別外派京師,或者離家三日。」
  
  陸無聲看著萬曉生忍笑模樣,說道:「我和雲照,已經生死離別過多次,一日未找到真兇,我們的每一次別離,都有可能是永別。」
  
  萬曉生聞言笑了笑,也不笑話他們一臉生死離別的模樣了,倒是理解。
  
  陸無聲見他不打趣自己了,倒明白他雖愛開玩笑,但心裡有譜,不是胡亂說笑的人,轉而問道:「你還想娶喜鵲嗎?」
  
  「當然想,只是我意外的是,喜鵲多年後竟然沒有嫁人,我本以為我會是那個人。」
  
  「你若一直等喜鵲開竅,那是等不了的,男子本就該多主動些。」
  
  萬曉生點頭,他想起在大牢被火困住,「臨死前」喜鵲對自己所說的那些話,他就覺得自己的膽魄還比不上喜鵲。這些話本該由他來說,誰想竟然一直沒有說出口,若非回到今日,他也不知道原來他們最後都非彼此的良人。
  
  快到黃家莊,幾人的步伐放緩,警惕而小心。
  
  在來之前陸無聲已經讓他們看了詳細的輿圖,將地形摸得清楚。又行十餘丈,司玲瓏要去往前面引走護衛。她孤身一人前去,讓司無言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擔心,但並沒有說讓她擾心的話,最後只道:「小心。」
  
  司玲瓏不以為然道:「知道了。」她提步之際又道,「你也是。」
  
  司無言點點頭,目送她往另一個方向輕步跑去,似孔雀入了夜中,再美,也看不見那身姿。
  
  她一走,三人也往大宅院落潛伏而去。
  
  三人武功甚好,遍走飛簷,到了秦母五人所在的院外,屏息細聽。等了片刻,院中略有騷動,本來安靜的院子有護衛低語,不一會就急匆匆往外面跑去,院中所留的人頓時去了大半。
  
  三人再細細一聽裡面聲響,確定不過留了幾人,相互示意,一起躍上牆垣,入了院落中。
  
  院中護院還來不及拔劍喊人,就成了三人刀劍下的亡魂。
  
  三人出手乾淨俐落,沒有半分遲疑,一刀斷藕。
  
  屋裡的秦母聞聲出來瞧看,剛打開門,就見地上倒了一片人,那幾人身下還有鮮血滲出,看得她差點驚叫,卻見人從旁邊跳出,將她啞穴點住。
  
  「伯母別怕,我們是來救你們的。」
  
  陸無聲語氣輕緩,為人又如玉儒雅,就算是手提一把帶血的劍,也讓人覺得這人毫無惡意,甚至讓人信服他當真是來救自己的。
  
  秦母非愚笨之人,自己和兒女在這裡雖然吃喝不愁,但不能外出一步,早已明白這分明是軟禁,當陸無聲說他是來救自己的時候,她遲疑稍許,也沒太過反抗,等子女前來,便隨他們一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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