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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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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辰冰] 與青丘狐狸少主青梅竹馬的日子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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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3 00:19: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

  不止是練箭留下的繭子,鳳眼少年探過去時,順便用仙術回溯了一下感知。

  他的仙術沒法探知得十分詳細,可還是在一瞬間感到了許多疼痛、慌張、畏怕,甚至還有饑餓的感覺。

  仙境之人是不易留傷疤的,雲眠手上的繭子顯然是一遍又一遍、直到近期都還在反復不停地練習才會有,然而儘管她手上除了繭子外其餘部分都已被重新養育得細膩,可那種掌心已經被劃破,爪子卻還要忍著疼和饑餓踩在泥水裡找食物的感知讓鳳眼少年驚了一瞬,詫異地抬頭看向雲眠——

  「嗯?」

  雲眠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下一刻,另外一隻手忽然橫空從旁伸了出來,抓住了鳳眼少年握著雲眠手的胳膊,將他生硬地與雲眠分開。

  雲眠抬眸,卻見聞庭不著痕跡地護住她,拿著鳳眼少年的胳膊放回他沒受傷的位置,面無表情地道:「你受傷這麼重,還是不要亂動為好。」

  鳳眼少年:「……」

  鳳眼少年後背一泠,即使聞庭的神情好像沒什麼異狀,卻仍是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了絲絲的涼意。

  不過與少主夫人之事,的確也是他有錯在先。鳳眼少年眼瞼低垂些,應諾道:「……是,多謝少主關心。」

  雲眠好奇地將頭從旁邊探了出來,眨眨眼睛。

  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感覺聞庭好像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擋在她身前,不動聲色地將她護在自己的領域範圍之內,雲眠連那位少主侍讀的臉都看不見了。

  雲眠視線被遮擋住很不舒服,她不自覺地往外探想看清楚,可馬上又被聞庭護了回去。

  恰在此時,遠處有仙雲急急而來,應當是剛剛跑去找醫官的弟子帶著醫職仙官回來了。

  聞庭正好拱手對武職狐官道:「先生,今日大課的時辰已近,這位同窗又受了傷,只怕大家之後都無心繼續修煉,不如今日就先到此為止吧!讓這位同窗安心去療傷,其他弟子也都回去各自修煉休息,剩下的內容,等下回授課時再補上。」

  「好。」

  不要說其他弟子無心修煉,便是武職狐官本人,也想趕緊親自送受傷的弟子去就醫,聽到聞庭周全穩妥的建議,便點了下頭。

  聞庭向武職狐官道謝,回頭想拉起還跪坐在地上抱著搗藥工具的雲眠。

  雲眠愣了愣,連忙將她攤了一地的臨時用具全都收拾好,起身要隨聞庭走。

  「等等——」

  誰知雲眠還沒有完全站起,她面前的鳳眼少年卻突然著急地身體前傾,撐著要站起來——

  鳳眼少年肩上的傷本來已經在雲眠的草藥和武官的仙力作用下止住了血,可這畢竟只是臨時治療,他突然這麼大幅度的動作,頓時將尚未癒合的傷口重新撕裂開來,鳳眼少年立即吃痛地「嘶——」了一聲。

  「你沒事吧?」

  雲眠一慌,下意識地要去扶他,誰知卻見鳳眼少年筆直朝她望來。

  鳳眼少年用一種全新的、打量的眼神看著雲眠,他不清楚自己從雲眠掌心回溯中感到的那些痛苦是從何而來,但他如今望著雲眠清麗的面容,卻發現她與自己想像中不同。

  這個女孩子並非只是生得貌美而已,她的手上有勤奮練箭留下的繭子,她從主位狐官先生的課上學到了很多東西,她雖是近日才學的內容,卻已能熟練地用仙術給他人療傷……

  鳳眼少年收斂起了自己先前的輕率,羞愧地道:「雲眠仙子,先前的事……是我錯了。對不起。等我傷癒之後,我會再鄭重地對你和你的好友道歉……還有,謝謝你幫我。」

  鳳眼少年受了傷不太站得起來,只得單膝吃力地跪在地上。

  雲眠正要擺手說沒事,誰知只見鳳眼少年凝視著她,認真地道:「仙子,我名為顏念,年十七,為青丘城九尾褐狐三子,善使扇,善下棋,世家門第,家住青丘城東街。仙子日後若是有什麼難處,盡可以來尋我。」

  「噢……」

  雲眠雖然沒明白他為什麼忽然自我介紹,但感覺到對方對她的態度有所改變,雲眠還是有種心頭大石落下的感覺,頓時鬆快了許多。

  不過她轉念看到顏念的傷口又在滲血,忙焦急地道:「你身上的傷還沒治好呢,你還是趕緊跟醫官們去療傷吧!」

  幾句話的功夫,狐宮的醫官們也已經從天邊飛到了這裡。

  顏念「嗯」了一聲,但還是費勁同雲眠簡單地拱手行禮,告別後才老實地配合被醫官們帶走。

  武職狐官雖然宣佈了入室弟子們可以散開,可是在有人受傷頗重的情況下,自是沒誰能夠沒心沒肺地先走。入室弟子們也都聽到了顏念和少主夫人之間的對話,但只隱約猜到他們先前可能有過什麼衝突,現在多半算是解決了。沒過多久,大家不知不覺將目光轉到了雲眠身上。

  所有人都在關心顏念的傷勢,因此也都看到了雲眠先前坐在武官身邊搗藥磨藥的樣子,再結合雲眠在靶場上射出的十支箭,即使原先對低調的雲眠印象不顯,此時也不由深刻起來。

  雲眠站在聞庭身邊看著醫官們處理顏念的傷勢。

  狐宮的醫職仙官這方面的仙術,當然比初學的雲眠,亦或是處理粗糙的武官精湛得多。他們很快就將鳳眼弟子裂開的傷重新止了血,然後用仙術將他運回仙殿去進一步醫治,武職狐官不是太放心,也跟著一起去了。剩下的入室弟子們終於也各自散開,這個時候,雲眠卻發現她身邊的聞庭好像有點不高興。

  「聞庭?」

  雲眠抖抖耳朵,疑惑地喚道。

  聞庭當然是不高興的,不高興的根源就在剛才那個顏念。但他們現在還在外頭,聞庭只得暫時壓下情緒道:「走吧。」

  「嗯!」

  雲眠開心地應了一聲,只是她跟在聞庭身邊走,走著走著,她就發現聞庭的步子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她牽著聞庭的袖子,不知不覺要時常小跑幾步才能跟上他。聞庭注意到她的情況放慢了步子,可還是比平時要來得快,好似有幾分急躁。

  兩人很快就進了他們仙殿內,但不是去平時修煉的書房或是靜室,而是直接進了臥房中。

  雲眠還是感到有些奇怪,關心地問道:「聞庭,你怎麼啦?」

  可是聞庭沒有答她,下一刻,雲眠忽然被對方拉著在小桌案邊席地坐下,然後聞庭捉住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間撫摸。

  「嗯?」

  雲眠不解自己的爪子有什麼好玩的,看聞庭玩自己的手,困惑地歪著腦袋。

  聞庭卻很是煩躁似的地道:「嘖,那個傢伙……」

  聞庭這會兒的心情不快極了。

  他從看到那個叫顏念的少主侍讀伸手去抓雲眠的手就很不高興,擰著眉頭,恨不得當場就將他的手從雲眠的手上摘下來打掉。尤其是對方抓了雲眠的手還不夠,居然還在她掌心有意摸了好幾下,更讓聞庭心情糟糕。

  他捉著雲眠的手,握在自己掌心裡,緩慢地反復搓揉似乎被顏念摸到的地方,像是要抹掉什麼東西。

  聞庭情緒略有些焦躁地低語道:「你的手,我都還沒有怎麼碰過……」

  「誒?」

  雲眠更加迷惑不解了。

  但她還是很乖地將兩隻爪子放在聞庭手裡給他摸,希望聞庭能開心點。

  聞庭抬頭凝望著滿臉茫然的雲眠。

  那個顏念雖然是個傷患,但他離開前看著雲眠的神情、說話的表情,還有動作語氣都讓人不安。他離開前有意將姓名地址家世都告訴雲眠,更讓人覺得意圖難辨。

  聞庭雖然是青丘的少主,但婚姻一事上卻和其他人一樣,只是訂婚並不能完全決定什麼,直到正式成婚之前都還可能會有變數。尤其他和雲眠定下婚約的年紀比正常情況要小,雲眠到現在也沒有很明確地喜歡上他,今天這件事,讓他回天後暫時安下了一陣子的心又重新提了起來,再次變得和以前一樣煩悶。

  少主侍讀裡從曦元到顏念看上去都是些膽子大的傢伙……

  聞庭看著雲眠的樣子,氣得想低頭親她兩口,偏生現在找不到什麼像樣的藉口。

  想來想去,他暫時鬆開雲眠的手,轉為扶住雲眠的肩膀、捧住她的臉,然後低頭在雲眠額間的紅蓮上重重地吻了一下。

  「唔……」

  雲眠被聞庭抱著吻了一下眉心,雙手抵著他胸前。

  她不知道聞庭此時醋海翻騰,但卻樂於被抱著,還拿頭頂的耳朵蹭蹭他。

  事實上,今天在靶場上的大課儘管算不上多麼順利,卻也給了雲眠一些靈感。她捏了捏自己的手,上面還殘留著搗過草藥後留下的清爽的香味。

  聞庭注意到雲眠好像有話想說,一頓,暫時放開了她,問:「……怎麼了?」

  雲眠想了想,有點不好意思地道:「聞庭,要不我去隨主位狐官先生學草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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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3 00:19: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草藥?」

  聞庭聽到雲眠說起這個,不由一頓。

  他是知道雲眠最近在哪三個先生之間糾結的,因此雖不意外她想學草藥,可還是對雲眠的決定感到詫異。

  「嗯!」

  雲眠靦腆地笑著點了點頭,期待又認真地道。

  「我覺得幫其他人治傷,感覺還挺愉快的。我這幾天學草藥並不覺得很難,以後也會很有用!」

  剛剛那個叫顏念的弟子雖然和她一直合不來,可是她幫對方治了傷,對方向她道謝的時候,雲眠居然也覺得十分開心。那種感覺意外地舒暢,讓人心情愉悅。

  雲眠的眼睛亮閃閃的,她道:「而且,萬一你以後跟冬清先生學劍受傷了的話,我可以幫你敷藥呀!」

  聞庭一愣。

  他知道雲眠認識東山山間的草藥,而且很熟悉各種植物在山間生長的位置,在東山書塾修煉的時候,雲眠就在常識論上拿到過比滿分還要高的高分。他們還一起在東山的小木屋外種過仙草,雲眠也擅長這方面的仙術。當初他受傷的時候,雲眠也給他叼來了草藥敷……

  這麼一說的話,雲眠搞不好的確挺適合學草藥醫理的。

  聞庭看著興致勃勃地說要給他敷藥的雲眠,摸了摸她的頭髮,問:「你確定嗎?」

  「嗯……」

  說到要確定的時候,雲眠卻又不禁面露些許猶豫之色。

  「就是……」

  其實她雖然想學藥,可另外兩位先生的課也的確割捨不下。和文禾一起的女先生在東山的時候就教過她了,雲眠也很喜歡詩文;而冬清先生更是如此,冬清先生一直以來都幫她良多,能跟冬清先生學習仙術是很難得的機會,更何況,跟冬清先生修煉的話,就可以常常和聞庭在一起……

  聞庭看出雲眠遲疑的神色,他頓了頓,忽然道:「眠兒,你要不要試試一起上?」

  「誒?」

  雲眠聽到聞庭的提議一下豎起耳朵。

  「這樣可以嗎?」

  聞庭說:「……通常來說是不行的,不過凡事有例外。」

  他整理了一下思緒,這才細細地往下說:「馬上就到要舉行拜師禮的時候了,各位主位狐官那裡的情況也有所反饋,那三位先生對你的印象都很不錯,你又是將來的少主夫人,可以考慮特殊情形。冬清先生平日裡事務繁忙,不能經常出來授課,如果拜他為師,只能授課日清晨或者傍晚以後去尋他,而且他的重點在我,在你身上可能不會花費太多時間,最多也就半個時辰或者一個時辰,正好與其他先生的授課時間錯開,去上教授草藥醫理的先生的課。」

  他說:「拜教授草藥醫理的狐官為師的話,再過一段時間,你可能會需要隨她坐診。如此一來,教授詩文的女先生的課就沒有辦法上了,但你要是尚有餘裕,可以過去旁聽,亦或是到文職狐官所在的仙宮幫青丘文官處理日常事務都可。內外院的藏書都是對你開放的,你平時讀了書,也可以拿過去向她請教。」

  聞庭一口氣說了許多,雲眠聽得失神,最後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立即驚喜地道:「真的嗎?」

  「可以試試。」

  聞庭淡淡地頷首道。

  「你可以拜草藥先生為師,再做另外兩名先生的記名弟子,也行簡單地拜師禮。因你是未來的少主夫人,從狐宮到主位仙官們,對你多修煉一些仙術都是支持的,多瞭解一些與狐官有關的事務,對以後也是好事。只是若是如此,你平日裡可能會比較忙,課後功課也會相應的增加……要是你願意的話,我去幫你請示母親看看,冬清先生那裡,我也可以幫你問問。」

  「我願意的!」

  都不用多問回答,聽完聞庭講的話,雲眠身後的尾巴已經搖得快要飛起來了,若她現在還是小狐狸,只怕這會兒已經跳得快要蹦到屋頂上了。

  他們兩人靠得本來就近,雲眠一高興,馬上將腦袋貼到聞庭的胸口上,親熱地抱著他蹭蹭。

  「……」

  聞庭輕輕歎了口氣,幾乎不用力地摟住雲眠的腰,像是怕她掉出去。

  聞庭覺得自己又想親她了,卻只好溫柔地順了順她的長髮,凝視著雲眠歡喜的笑顏,他把九條白尾不著痕跡地挪到前頭,將她小心翼翼地圈在尾巴中。

  聞庭的九尾在化成人身時幾乎每一條都有人那麼大,蓬蓬如仙雲,雲眠也沒意識到自己連人帶尾巴都快被聞庭的白尾包住了,反而以為聞庭在同她玩,開心地拿自己的尾巴去勾他,在他軟綿綿的九尾上蹭蹭。

  忽然,雲眠想起什麼,又抬起頭道:「因為我是未來的少主夫人就能多跟幾位先生修煉的話,聞庭你是少主,應當也可以吧?你為什麼不多隨幾位狐官先生修煉呀?」

  不用多猜,雲眠就能想像到青丘城裡的仙狐應當都會願意當聞庭的老師,不止因為聞庭天資出眾,一定會是個好學生,而且能夠教授少主的話,本身就是對狐官本身修為能力的肯定。

  雲眠歪了歪腦袋。

  聞庭微微一滯,回答道:「我幼時已經跟隨過許多先生,只是如今才要正式拜師罷了。我現在除了隨冬清先生修煉,還要學著閱看狐宮中各個仙殿送上來的文書,沒有太多時間。況且……我馬上也要隨父親修煉學習了,只怕會更分身乏術。」

  話完,他想想,又揉雲眠腦袋道:「不過我若是有什麼東西想學的話,隨時都可以去相應的狐官那裡請他指教,不用擔心。」

  聞庭說要隨父親學的東西,肯定是如何當一個青丘狐主。

  雲眠懵懵懂懂地看著他,被他揉亂了頭髮。

  過了一會兒,她慢慢回過神,使勁往他身上一撲!

  聞庭被她撲翻在地。

  「嗷嗚!」

  兩個人一道滾成小狐狸。

  聞庭抬頭看到她明亮的眸子,一個轉身將她反壓在地上,舔舔她的額頭。

  雲眠一邊撲騰爪子,一邊「嗚嗚」開心地叫喚。

  兩隻小白狐很快在仙殿中互相追逐,玩成一團。

  ……

  「狐主娘娘,今日青丘城的文書都已在這裡。」

  這個時辰,狐主夫人亦正坐在殿中,閱看今日送來的公務書文。

  從殿外進來的狐官將一大疊新的仙紙錦折放在桌案角,恭敬地說道。

  今日入室弟子的大課散課的早了,時辰都還沒到正午,窗外陽光一片大好,樹影花叢搖曳。

  狐主夫人簡單地翻了一下新送來的東西,頭疼地摸了摸額角,問:「這些文書,狐主都已經看過了嗎?」

  「狐主大人都已經看過了。」

  前來送文折的狐官說道。

  狐主夫人聽說狐主已經看過,微微輕鬆地舒了口氣,轉而問道:「庭兒和眠兒那邊呢?他們今日是同入室弟子們一道上大課吧,現在散課了嗎?是不是都和少主侍讀們見過面了,相處得可都還好?」

  狐官聽到這裡,略一頓,這才躬身行禮道:「回娘娘,大課那邊出了些狀況,好像有一位侍讀修煉時受傷,半個時辰前就提前散課了。」

  狐主夫人一驚:「——出了什麼事了?那位侍讀可還安好?庭兒和眠兒呢?」

  「娘娘放心,事情已經得到妥善處理了。」

  狐官趕緊將靶場上發生的事大致複述了一遍,隨即道:「受傷的是九尾褐狐廣杉仙君第三子、一個名為顏念的少主侍讀。由於及時得到救治,且醫官抵達前還做了很妥當的緊急處理,剛才得到醫職仙官那邊送來的消息,這位小公子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少主夫人還參與了療傷呢!那位小公子送醫前緊急敷上的藥,就是小少主夫人臨時煉製的。」

  「誒?眠兒?」

  「是。」

  狐官笑得眼睛和善地眯起。

  「醫殿那邊的仙官看了之後一直誇呢,說是處理得相當好,仙草磨得很不錯,煉化用的仙術也恰到好處,小少主夫人十分心細。就是藥磨完以後,是將軍大人親自幫忙敷的,敷上去的時候為了讓仙氣進去,將軍那一掌好像拍得太重了些……」

  狐主夫人聽聽描述也笑了,她很欣慰驕傲地說:「沒事就好。眠兒這孩子很不錯的,小小一團又可愛,認真也很有朝氣。庭兒明明也是一般年紀,該跟她學學,沒事跳跳、追追尾巴,這樣才有年輕人的樣子。他模樣更似我,性子偏卻更像父親了……」

  狐主夫人感慨一番,也算在批閱文書的過程休息過了,轉而淡笑道:「事情我都知曉了,你去狐主那裡吧,傍晚之前,我會閱過這些文書的。」

  話完,狐主夫人便示意狐官回去,自己又再度提起筆,準備快速地書寫。

  然而狐官一愣,忙說:「娘娘,還有一件要事!」

  「什麼?」

  卻見狐官的神情一下比之前嚴肅了許多,他鄭重地用仙術取出一封之前安放好的書信,行了個禮,這才低下頭,雙手交給狐主娘娘。

  狐官道:「娘娘,今日有一封書信,是從南禺仙城送來的,需要是您或狐主才能開啟。」

  狐主夫人微怔,伸手接過書信,拿到手中翻看。

  信封泛著淡淡的金色,剛一觸手,狐主夫人就感到上面有一陣頗強大的仙力殘留,難怪五尾狐官拿信都不敢怠慢。

  狐主夫人鎮定地將書信翻了過來,卻見信封的背面,居然附了一道南禺山的鳳凰金令!

  鳳凰金令乃是南禺山最高級的仙術之一,能下這種金令仙術的人世間就沒有幾個。

  這時,只聽狐官道:「——這封信,聽鳳族來的使者說,是南禺山仙主、那位百戰百勝的飛霞凰后將軍,親手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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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飛霞?」

  狐主夫人似是出乎意料地重複了一聲,便伸手將信取了出來。

  狐主夫人明顯亦是聽說過飛霞的名字、認識南禺山仙主的,青丘山與南禺山又素來交好,她很是重視,馬上展開信一行一行讀了下來。狐主夫人本以為飛霞仙子特意親筆寫了封信來與他們交流,還專門用了鳳凰金令,定是相當的仙界要事,誰知讀後卻愣住了,脫口而出道:「……眠兒?!」

  「小少主夫人?」

  狐官雖是送來信,但不曉得信中的內容,此時看到狐主夫人讀南禺仙城的來信卻說出了小少主夫人的名字,難免驚詫。

  狐主夫人卻是吃驚於南禺山的凰后飛霞竟認識眠兒,來問眠兒的事,親筆書信上還專程用了鳳凰金令。

  鳳凰金令雖說也不是專用於政治要事,但信上附上這個,無疑能夠確定南禺仙城對這件事很重視,或者說,至少寫信的凰后本人,對她這封信中的內容十分看重。

  信上說雲眠與凰后本人曾有一段淵源,凰后對當初在危難中救她一命的小白狐很是感激,尋訪多日,才終於在機緣巧合下得知那隻小白狐是青丘東山的仙子雲眠。

  臨別前凰后曾在小白狐脖子上繫了一個金羽化的鈴鐺,以此為信物,可以證明言實。

  南禺仙山戰後山河破敗、諸事煩雜,凰后長久脫不開身。直到近日,南禺仙山的惡妖餘孽基本剷除殆盡,避難的山民重歸故土,凰后見局勢穩定,便第一時間從政治中抽身來尋當年有緣的小狐狸,此番,是想要還恩的。

  只是信上還寫到,因那隻小白狐當時看上去年紀幼小、靈智未開,飛霞也不確定她還記不記得自己,請青丘狐主與狐主娘娘先不要告知他人,尤其先不要讓雲眠知曉,怕她驚恐,等飛霞仙子與她見面後試試再說。

  信上的措辭禮貌,言語懇切,皆像是鄭重之言,挑不出毛病,似乎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狐主還在一旁疑惑地追問道:「娘娘,你忽然提小少主夫人,信中的內容,和雲眠仙子有關嗎?」

  「……無事。」

  狐主夫人頓了頓,將信收起,回答道。

  「不過南禺仙城的鳳凰凰后說想擇期來青丘城拜訪。」

  狐官一愣。

  狐主夫人道:「兩國仙主拜訪事務繁多,只怕需籌備些時日。勞你往外宮跑一趟,讓相關仙殿的文職狐官們,儘快有所準備。」

  「是!」

  狐官趕緊行禮,言罷匆匆離去。

  ……

  狐宮外院負責相關事宜的一部分文職狐官們沒多久就知曉了情況,開始手忙腳亂地草擬公文、做安排和儀式規劃。

  然而作為入室弟子的小狐狸們,暫時還沒有那麼快得到消息。

  雲眠下定決心想好選哪位主位狐官先生作師父之後,剩下的事情就順利了許多。

  他們很快就正式定下了拜師的名單,拜師禮的良辰吉日也就在不久之後。

  拜師禮這天,所有入室弟子都將衣裝打理得格外整齊,用木簪豎起了頭髮。他們在各自日後將主要學習的仙殿中,跪坐在蒲團上,諸位主位狐官們端正地跪坐在上首,先前年紀稍長的師兄師姐們列在兩旁。狐宮的鐘聲在吉時敲響,新弟子們在同一時刻隆重地俯身下拜,行拜師之禮。

  咚——

  鐘聲響起,雲眠恭恭敬敬地俯身將額頭貼在手背上,對草藥仙子行了大禮,然後起身,忐忑地捧起擱在一旁的茶碗,給仙子敬茶。

  「好孩子。」

  草藥仙子和善地淺笑著,溫柔地摸了摸雲眠的腦袋。

  雲眠拜的先生是狐宮中的主位醫職狐官之首,名旭草仙子,已十分接近九尾的七尾狐,善草藥醫理。聽狐宮的其他仙官說,仙子與狐主夫人是同齡的,已經有上千歲了,但是同狐主夫人一般,模樣還是優雅飄逸的年輕女子,她長髮垂腰,髮間繫靛藍色髮帶,身著清逸的淺紫色仙裙,看上去很有仙意。

  列在兩側的幾位仙狐也都笑盈盈地看著雲眠,模樣很好相處。他們都是旭草仙子先前的弟子,也是前幾年的入室弟子們,以女子為多,也有兩三個乾淨清爽的男子,看上去都比雲眠年長一些。

  旭草仙子也不是年年都會收弟子的,門下總共也只有七八人而已,今年又只有雲眠一根獨苗,正式拜入了藥宮,就是整個仙殿的小師妹。

  儘管這一個月其實和旭草仙子這裡的人都見過面了,但看其他人很溫和的樣子,雲眠亦不禁跟著靦腆地淡淡一笑。

  ……另一邊,聞庭也在差不多同一時間俯身下拜,行了拜師禮。

  道室內氣氛莊重,但偌大的道室內總共只有冬清與聞庭兩人。

  聞庭鄭重地拜過,起身,將茶水地上,頓了頓,開口對冬清喚道:「……師父。」

  「……嗯。」

  「……」

  「……」

  良久的靜默。

  冬清端坐在前方,抿了聞庭的茶。這按理來說也是個隆重的時刻,但冬清生性冷淡,倒反而不知該同聞庭說些什麼,聞庭顯然亦是如此。

  他們此前雖沒有正式拜師,但聞庭隨冬清學劍已有三年,雖無師徒之名,卻早已是貨真價實的師徒,差得只不過是這一聲「師父」罷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許久。

  良久,冬清道:「……出去練劍吧。」

  「……好。」

  ……

  轉眼數月。

  安定下來之後,在狐宮修煉的日子變得很平靜。

  「小師妹,再加一味靈草吧。」

  「嗯!」

  青丘一眨眼就到了秋天,快入冬的時候,天氣一天天涼了下來。

  雲眠正在仙殿中搗藥。

  她後背挺直,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炬,眉頭微蹙,耳朵也豎得筆直。雲眠一手固定藥罐,一手握著杵子,翹著尾巴,滿臉認真地敲著杵子。

  屋室中響起有節奏的「篤篤篤」的聲音。

  兩三位狐狸師姐十分嚴肅地圍在她身邊,時不時發出「噢——」「對對」「不錯」的聲音,看雲眠敲罐子搗藥。

  只見雲眠熟練地加了幾味仙草,將藥搗好,從罐子倒出來,然後施以仙術、用擀杖擀平、抖鬆,再用特殊的材料包上一層透明隔膜,搬出去放在陽光底下曬。

  圍觀的師姐們紛紛熱烈鼓掌。

  「唔……」

  雲眠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害羞地抖了抖耳朵。

  師姐鼓勵地誇讚道:「這樣這一味藥也沒有問題啦!你學得真快,這樣下去的話,不用半年就要趕上我啦!」

  過於熱情的誇獎讓雲眠覺得很是羞澀,但心裡卻也是高興的,於是歡快地被摸了頭。

  旭草仙子的仙殿中彌漫著清爽的藥香,在場的都是年長她一兩歲的師姐。年紀更大的師兄師姐都已經在醫殿中幫忙了,有時甚至需要獨立治療傷者病人,這讓雲眠意識到狐宮的入室弟子雖說沒有固定道場、沒有修煉期限,但其實獨當一面的時間也並不需要很久。

  她有一回問過常檢查她功課的師姐這方面的事。

  師姐這般笑著答她:「仙術的事,自是沒有止境的,師父自己也還在摸索修煉呢。現在同以前不一樣了,師父只能教她懂的、有限的東西,最重要的還是找到自己修煉的風格。師徒關係也是長久的事,漸漸的師父就不會再給你授課啦,說不定明年什麼時候,你也就到外面去跟師父一道坐診了。」

  雲眠乖巧地點點頭,難怪大家都很少說入室弟子出師後去了哪裡,大約到了可以自立門戶的時候,就從入室弟子的院落搬出去,當上狐官,或者住到青丘城去了。

  聞庭這段時間除了跟冬清先生練劍外,也開始跟隨狐主或者狐主夫人一道學習了,看起來很忙碌的樣子。另外,雲眠也逐漸弄清楚了少主侍讀是怎麼回事——

  拜了師父之後,除了大課之外,少主侍讀們還會有和少主單獨上的小課,有時甚至會在聞庭與狐主、狐主娘娘在一起的時候也一道旁聽。除此之外,每月月初,聞庭還要同少主侍讀們切磋,通過少主侍讀的對比,聞庭若是修煉有所落後或者退步,自己就會感覺得到,另外,也能通過少主侍讀融入集體氛圍,從他們身上學到一些與人相處的特別之處。

  總之,除了跟隨冬清的時間,還有和雲眠兩個人自己在仙宮的時間,聞庭剩下的時間基本上都要和少主侍讀接觸,十幾個人很快彼此之間就變得很熟。

  這時,師姐道:「今天差不多就到這裡了,眠兒,你先回去吧。明天師父要教你新的藥,你最好自己先看看書。」

  「是!師姐明日見。」

  雲眠回過神來,趕緊應下,開心地朝師姐揮了揮尾巴道別,這才離開。

  雲眠是曉得師父準備教她的藥方的,聽師姐說讓她先看書,雲眠想想,就逕自去了藏書殿。

  入室弟子的木牌可以進出內外院包括藏書殿在內的許多仙殿,雲眠輕車熟路,只是她剛要轉過一個拐角時卻險些撞到了人。

  對方似是也吃驚了一瞬,下意識地後退。

  雲眠抬起頭,才發現站在面前的,竟是曦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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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曦元看上去是來藏書殿取書的,雙手很隨意地藏在袖中,右手還拿了一個竹簡。

  他好像對碰到雲眠的事也嚇了一跳,目光閃爍了兩下,才問她道:「你也在這兒?」

  「嗯!」

  雲眠自然地笑著應聲。

  說完,她有些稀奇地看了看曦元。

  自從進入狐宮後,雲眠和曦元相處的次數就不多了。雲眠住在內院,且她早晨還要去見冬清先生,因此調整了練習射箭的時間。雲眠不太清楚曦元如今還在不在早晨練射箭,他們平時在大課,亦或是少主侍讀的小課上還會見面,但不再一起射箭後,雲眠就沒什麼機會和曦元說話。

  她知道曦元也跟隨了一位很有名望、極擅長鬥術及相關仙術的主位狐官為師,聽說很得師父器重,在師父所有弟子中最被看好。雖然曦元才剛剛入門,但因為性情獨特醒目、天資超群,且不是一般入室弟子而是少主侍讀,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他甚至在狐宮中都已有了些名氣,很多仙殿的狐官都在聽說後特意去看過曦元,準備等他能夠離開師父自行活動時,招攬他到自己的仙殿。

  文禾和青陽也都按照他們之前的願望跟隨先生修煉,但他們,甚至是那些被認為是天之驕子的出身於青丘城的少主侍讀們,都沒有曦元做得這般好。若是沒有聞庭這樣的青丘少主,他身上聚集的光彩恐怕還要更多。

  曦元大約是也察覺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和雲眠單獨碰過面了,恍了一下神,才問道:「……你最近,在狐宮修煉得還好嗎?」

  「挺好的呀。」

  雲眠高興地點點頭。

  「我在旭草仙子那裡學草藥,有時候會和聞庭一起去見冬清先生,另外時不時也會去文職狐宮的仙殿那裡……」

  曦元聽雲眠說完,但似乎並不是很意外,只接口說:「我知道,這些我聽文禾說過了。」

  「噢……」

  雲眠只作是隨口閒聊。

  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麼,忙在袖子裡面掏東西。

  可是雲眠的東西還沒掏出來,曦元卻看到了她露出來的一小節手腕,當即一頓,皺著眉攔住她道:「雲眠……這是什麼?」

  「啊,這個?」

  雲眠低下頭。

  曦元指的是雲眠掛在手腕上的一小串手鏈,好像是用某種仙果的果核做的。

  這串手鏈看起來有些粗糙,但做得很小心,每一顆果核都仔仔細細地穿了很小的孔,串果核用的紅繩好像也是自製的,如今看起來已經頗為黯淡。果核手鏈上還殘留著絲絲的靈氣,但因為時間久遠,已經十分淡薄。

  雲眠雖不知曦元為何會注意一串小手鏈,但還是歡喜地說:「這個是我以前自己做的!大概是三年前冬天的時候,我和聞庭在洞門口發現了好大一串很少見的靈果子呢!聞庭說他不吃,所以我很珍惜地吃了好久,後來果核不捨得丟,就拿來做了手鏈。其實我戴了一段時間以後,因為手鏈上的靈氣漸漸沒有了,所以聞庭用小花做了新的給我,已經不怎麼戴啦,但是我現在在跟師父學草藥,師父說身上的佩飾用靈氣淡一些、與靈藥有關係的比較好,所以就……」

  說著,雲眠好像從袖中摸到了什麼,面上一喜,將東西拿出來,遞給曦元道:「這個送你!」

  曦元原本聽雲眠的話聽得怔神,突然見雲眠要送他東西,十分意外,下意識地問:「……這是什麼?你送我這個做什麼?」

  雲眠歪頭說:「你之前不是送過我及笄禮的髮簪嘛?這個是回禮。」

  要給曦元的回禮其實挺不好選的。

  雲眠給聞庭準備回禮那天比較匆忙,只能找出她自己做的髮簪,可是聞庭絲毫不在意,還喜悅地收下來了。雲眠知道她和聞庭是最親近的,還贈給其他人的東西不能比給聞庭的還要認真貴重,但曦元卻也是親手費心為她做的簪子。

  雲眠知道不好白收別人的東西,想來想去,在自己庭院的小花盆裡種了新的果子和草藥,她取了一小筐果子作為給冬清先生的回禮,又找了株感覺差不多的仙草準備還禮給曦元,平時還可以將這些叼去投餵聞庭。雲眠覺得這樣是很合適的,開心地每天種靈植,只是花了一段時間把仙草種好後就沒有機會給曦元,只好一直放在袖中,打算找機會給她。

  雲眠沒想到今天會有這麼順利的機會,感覺自己還了人情,心中一鬆,自在地擺擺尾巴。

  曦元卻是聽得一頓,他解開雲眠給他的小布袋,打開一看,裡面果然是一株已經煉化好的仙草。

  但他還是對雲眠手腕上的果核手鏈更感興趣,問:「……你這串手鏈,能讓我看看嗎?」

  雲眠不解,但還是將手腕舉高幾分,給曦元看。

  曦元問:「當時那串果子,你覺得好吃嗎?」

  「啊……嗯!」雲眠懷念地眨了眨眼睛,「很好吃!」

  那個時候她和聞庭還住在狐狸洞裡,沒什麼食物可以吃的,像這樣子有靈氣的靈果,雲眠完全是第一次吃到。

  她還記得自己小心翼翼地第一口舔到果子時驚喜的感覺,覺得世界上沒有更好吃的東西。

  這時,曦元說:「……那串果子,是我送你的。」

  「……誒?」

  曦元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摸了摸後腦勺,解釋道:「那種果子是我家裡種的靈果。那個時候,你不是剛剛用劍救了我?這是我半夜丟在你的狐狸洞門口的,作為報答你救我之恩的回禮。」

  藏書殿裡靜悄悄的,彌漫著古籍和灰塵的氣味。

  這個時間仙殿裡沒有旁人,只有雲眠和曦元兩個人站在仙殿深處。

  雲眠還是第一次聽曦元說起這件事,難免吃了一驚。

  她一直以來都以為那串果子真的是被風從別處意外吹過來的,這些年冬天有時候還會特意在山洞前嗅嗅、刨刨坑,期待地在山洞門口等著會不會有別的果子再被風吹過來,可是始終沒有再有第二串,只好失落地垂著耳朵走掉。

  雲眠呆了好久才回過神來,忙說:「原來是這樣……謝謝你。」

  「……你覺得好吃就好。」

  曦元回答。

  他們已經在藏書殿的拐角站了好一會兒了,說了這件事後,雲眠忽然覺得氣氛有點古怪,她抖抖耳朵,不知道該不該和曦元道別離開。

  誰知下一刻,卻忽然見曦元的眸子閃了閃,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曦元突然抬起頭,凝視著她道:「雲眠,那個,其實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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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3 00:20: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四章

  曦元並不是多麼好的性格,說完這句話,他的臉就整個憋得紅了。

  他煩躁地摸了摸脖子,別開視線不太敢看雲眠,卻又忍不住不看,最後只好低頭直直地盯著她。

  他生硬地直著脖子說:「我知道你跟聞庭關係比較好,可能也不太明白我的意思……但我一直是喜歡你的,從很久以前就是如此。」

  曦元等了一會兒,見雲眠半天只是懵懂地呆呆望著他,沒什麼反應,不由羞惱道:「喂,你能不能說句話?」

  雲眠的確是愣了一下,還有些無措,看著自己面前不知何時已經長得修長挺拔的少年,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不過雲眠不懂情愛,倒是沒有多少窘迫的情緒,只是疑惑。

  她迷茫地問道:「你說的是男女之情?」

  曦元的臉剎那間騰得紅了起來,燒得更厲害了。

  他道:「對!」

  雲眠說:「可是在我們一起練射箭以前,關係都很不好呀。你以前一直說我是醜八怪,第一次見面就朝我扔石頭,好像很討厭我……所以你是因為我救了你,才喜歡我的嗎?」

  雲眠的話戳中了曦元的心病,曦元一怔。他說:「……不是,要比那更早。」

  要說起來,曦元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當初是他和文禾、青陽一起在森林裡到處溜達的時候第一個發現雲眠的,雲眠按部就班地在森林裡面找果子、叼野草吃,在此前,他們從沒有見過沒有開靈智的小女狐。

  那個時候曦元是真的不覺得團團長得好看,她額頭上有那麼大紅色的胎記,還髒兮兮的。可曦元嘴上不屑,卻又總忍不住去森林裡看她,一邊說她長得醜,一邊又不想讓她被其他人看見;一邊用石頭丟她看她跑,但是看到她真的眼中有了淚花,回去以後又整晚睡不著覺。

  他覺得雲眠很奇怪,因此變本加厲,想引她注意,然而看雲眠對他越來越怕,煩躁卻更甚。

  這些事他從來沒有對其他人說過,不好意思和崇拜他的文禾、青陽兩人說,甚至哪怕和聞庭心照不宣地當了情敵,也從未真正承認,硬著頭皮在心裡憋著。

  曦元知道自己從小天資就很出眾,從出生起就沒有在任何事情上輸過,他向來自我而且驕傲,從來不需要站在其他人的角度上考慮問題,任意妄為。其實現在想來,他那個時候所做的事,對孤獨地自己生活的小白狐雲眠來說,恐怕是很難受、很可怕的,但他當時只覺得自己很煩躁、努力不想讓其他人察覺到自己的情緒,根本不曾注意,直到他開始和聞庭較量,看著雲眠每天開心地圍著聞庭轉來轉去,才逐漸意識到這個問題。

  他現在有時候想到雲眠懵懂地被欺負以後迷茫可憐地趴在洞裡,還會覺得懊悔。唯一值得慶倖的是,那都是開靈智以前的事了,這些對她來說難過的記憶,雲眠都可以忘掉。

  想到這裡,曦元伸手想去摸摸雲眠額間的紅印。

  「嗯?」

  雲眠下意識地抬起頭。

  然而曦元的手在離她很近的位置,還沒有碰到,就張皇地縮了起來,裝模作樣地撐住了一旁的架子。

  曦元強行解釋似的道:「我那個時候年紀太小了!還沒有想得很清楚,所以做了蠢事!要是你覺得行的話,我以後可以彌補!」

  雲眠忙擺手道:「不用不用……」

  曦元在這件事上倒是我行我素,沒有理會雲眠慌張地拒絕,反而咬牙問道:「所以呢,男女之情方面的,你對我有好感嗎?」

  雲眠老實地回答:「沒有。」

  曦元:「……」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曦元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覺得很受打擊,而且有點生氣。

  他問:「為什麼?!」

  雲眠是真的不太理解這方面的事,她輕輕地垂下眼睫,疑惑地說:「沒有就是沒有呀,我也不清楚為什麼。」

  「……」

  雲眠回答得實在太果斷了,連餘地都沒有留。

  曦元惱羞成怒,憋了老半天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最後道:「那算了。我表白的事情,你不要跟其他人說,尤其不要告訴聞庭!你找書吧,我走了!」

  說完,曦元從她身邊錯肩而過。

  雲眠想想還是在意曦元說要彌補的事,她道:「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啦,你真的不要在意,你已經送過我果子、及笄禮的簪子,還陪我一起練箭了呀,而且我已經忘掉啦……」

  只是雲眠一回頭,才發現曦元剛和她道別就化成了狐形,大概是狐狸毛色比較容易遮擋臉上的熱度。

  他翹起尾巴生氣地吼道:「嗷!煩死了!老子說會補就會補的!講什麼廢話!」

  話完,他立即轉身一溜煙地跳走了。

  雲眠呆呆地看著曦元跑掉,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等曦元赤紅色的身影消失在藏書殿遠處完全看不見了,雲眠才後知後覺地挪動步子,到藏書殿深處找書。

  找書沒什麼難的,雲眠按照架子翻了翻,馬上就尋到了。只是雲眠抱著藥書離開藏書殿,等看到外面的陽光,還有人來人往的石階,雲眠微微晃神。

  她實際上對曦元說喜歡她的事情,是感到相當詫異和奇怪的。

  雲眠不明白他們所說的愛慕是什麼意思,她是喜歡聞庭的,可是聞庭說她的喜歡和他說的並不是同一種。

  想到剛才曦元說喜歡她的情景,雲眠迷惑地歪了歪耳朵。

  聞庭對她很好,和她一直生活在一起,雖然話很少,卻照顧她。聞庭說喜歡她,對她是愛慕之情。

  曦元以前對她並不好,嚇她、欺負她,弄得雲眠以前一直有點怕他,丟個果子都不願意在她面前露面。可是曦元也說他是喜歡她,對她是愛慕之情。

  聞庭說的時候,雲眠儘管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也不曾想得太深,如今卻讓曦元弄得有點糊塗了。

  雲眠想了好久還是沒有什麼頭緒,她一邊想,一邊往另外一個仙殿的方向走。

  ……

  與此同時,先前一直坐在藏書殿深處的男子,直到雲眠的氣息完全消失不見了,才曲起手指,放下書。

  冬清今日按照習慣在仙殿深處做事,他本來無意於這些個年輕小孩子的風花雪月之事,但偏生殿內的氣息是雲眠和曦元,這才多聽了兩句,倒不想聽到這麼些內容。

  冬清眉眼清冷,未言,可拿著書的指節卻稍稍頓了頓。

  ……

  另一邊,雲眠離開藏書殿後,並沒有立刻回到狐宮內院去,而是去了文職狐官所在的仙殿尋女先生。

  她本來是帶了幾本書,想將不懂的部分帶去向先生請教的,可是直到抵達仙殿,雲眠仍是心不在焉。

  「團團?」

  文禾今日跟著先生在仙殿中幫忙,見雲眠拿著書魂不守舍地坐著,擔心地喚了她一聲。

  雲眠很緩慢地挪過頭,回應道:「……嗷?」

  文禾:「……」

  雲眠今日真的不是很對勁,明明還是人身,居然不說通用官話開始說青丘官話,而且說得還挺好的。

  文禾哪裡知道雲眠剛剛是被曦元表白了,他不曉得該怎麼辦,只好給雲眠倒了杯茶,讓她安心坐著發呆,自己繼續整理女先生讓他收拾的書冊。

  文職狐官的仙殿中各種書卷公文擺得密密麻麻的,許多穿著書生打扮的狐官在其間來來往往,乍一看甚至會以為是藏書殿。

  文禾並非是一個人跟著女狐官,他還有好幾位師兄師姐,以及一位同是入室弟子的同齡同窗。那位同窗亦是青丘城出身,家境據說也頗為顯赫,但本身對偏山出身的弟子沒什麼成見,在作為少主侍讀的文禾面前也高傲不起來。

  他一邊和文禾並肩收拾東西,一邊賣關子似的興致勃勃地說:「文禾,我昨日回家去見我爹娘了,你可知我聽到了什麼大消息?」

  文禾知道這個弟子家中也是世代從文職的,而且職務比一般狐官來得高,消息也頗為靈通。他見他往日也是雅人做派,今天卻顯得沉不住氣,自然好奇,便問道:「什麼事?」

  那弟子道:「我是從爹娘書房門口路過才偶然聽到的,憋不住了,我偷偷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

  「好。不過是什麼?」

  「是——」

  雲眠本來悠閒自在地發著呆,可是偏在這會兒回過神來,猛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在文職狐官的仙殿中了。她驚得一下子將狐狸耳朵豎得老高,誰知耳邊卻正好聽到文禾身邊的弟子壓低聲音說道——

  「——南禺仙城的凰后娘娘,要親自來青丘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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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凰后娘娘?!

  「——凰后娘娘?!」

  雲眠和文禾兩人同時都驚了一剎。雲眠儘管之前還在想曦元的事,但聽到文禾驚呼出聲,還是不自覺地湊高耳朵聽了起來。

  那弟子大約沒想到文禾會呼出聲,忙阻止道:「噓!小聲點,小聲點!雖說我估計師父她可能已經知道了,但看我爹娘的樣子,還不能往外傳呢。」

  文禾蹙眉說:「那你一開始就不該告訴我。」

  「憋不住了嘛。」

  那個小弟子撓了撓頭,不過他沒心沒肺地笑了兩聲,語氣頗機靈地道:「況且,其實也瞞不了幾天了。南禺山那位凰后娘娘,大概這幾天就要到了!」

  文禾怔了怔,說:「你說得南禺山凰后,莫不是那位鳳妖大戰中大展風頭的戰凰?」

  「沒錯!原來你也聽說過!能被稱為凰后的,除了她還能是哪位?」

  文禾和那位弟子不久就聊了起來。

  雲眠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他們說話,聽得頗為入神。

  文禾和那位弟子說的南禺山凰后娘娘,雲眠以前也有聽說過。當初小鳳凰們來東山的時候,她還記得錦鴻很自豪地說過,如今的鳳凰凰后是他的姑母,是沒有雜色的金鳳,百戰百勝、一人便可掃千軍!那時別的南禺山弟子,面上個個都很驕傲的樣子,但提起鳳主凰后,都是極為敬重的樣子。

  鳳凰凰后在南禺山,就相當於狐主或者狐主娘娘在青丘的地位,仙境之主互相來往通常幾十年、數百年才會有一次,對青丘這裡的小弟子來說,自是只在書卷中聽說過的外來者要來了的感覺,毫無疑問是個少見的大新聞!難怪那個小弟子偶然聽到,就如此興奮。

  雲眠對那位凰后娘娘也感到相當好奇,想到錦鴻說的話,更是神往地在心中描繪了一下對方的樣子。不過對方畢竟是不認識的人,雲眠倒也未多想。

  這時,只聽那有消息的弟子接著說道:「我還聽說,那位凰后娘娘千里迢迢特意從南禺山親自趕到這裡來,好像是來尋人的!而且是十分看重的人!說不定是想親自收為門下弟子呢……」

  文禾問:「那凰后特意跑到青丘來尋人,是想尋誰?」

  「誰知道!但凰后與鳳主膝下尚無子女,此前也沒有收過弟子,要是真的被鳳凰凰後收作親傳弟子,感覺地位和南禺仙城的少主也差不了多少了……」

  雲眠懵懂地聽他們交談,但並未太往心裡去,不久她見女狐官手頭空了下來,便趕緊抱著書小跑過去,沒有再往下聽。

  ……

  雲眠本身對鳳凰凰后要來的消息並沒有太在意,然而第二日,她就被狐主夫人叫到了仙宮中去。

  雲眠被狐主夫人派來的女仙官叫到狐主仙殿的時候,正在用狐形打理院子裡種起來的花花草草。等她被帶到狐主仙殿門口,早已等候在其中的狐主夫人就朝她笑了笑,招手道:「過來,眠兒,到娘這裡來。」

  「嗷嗚!」

  雲眠一直很喜歡對她相當溫柔的狐主夫人,見狐主娘娘朝她招手,立即搖著尾巴開開心心地跑了過去,歡快地跳到狐主夫人所坐的美人椅上。因為她一跳沒跳穩,還被狐主夫人托了下屁股抱上來。

  狐主夫人拍了拍自己身上的位置,雲眠會意地跳上去,趴在她腿上,然後舒服地蹭了蹭狐主娘娘。

  狐主夫人看著團團也覺得開心,她想像中的小姑娘便該是這般。但她今天特意將雲眠叫來,卻不是只為此事,狐主夫人同雲眠玩了一會兒,問她道:「眠兒,你可否將你的鈴鐺給我看看?」

  「嗯?」

  雲眠疑惑地歪了下頭,但因是狐主夫人,她立刻歡喜地道:「可以的嗷!」

  說著,雲眠就抬起下巴,露出下頭的小金鈴,她還試著跳了跳,讓小鈴鐺發出悅耳的叮叮聲。

  狐主夫人修長的手指輕輕地碰上了鈴鐺,用仙氣試探,但緊接著,便是微驚。

  這個鈴鐺中果然有很強烈的鳳凰氣息,仙力相當強大,如果是將氣息釋放出來,一眼就能看出是十分珍貴的仙器。但是將鈴鐺贈給雲眠的人,顯然也無意讓雲眠這麼一隻小狐狸顯得非常招搖,特意將鈴鐺上的氣息收斂了起來,平時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小鈴鐺,摸上去也只會感到是尋常仙器,唯有像她這樣的人特意試探,才會覺察出端倪。

  狐主夫人吃驚之處在於,這根羽毛果真是鳳凰金羽所化,而鳳凰,尤其是凰后這般修為很高的仙子,是不會輕易將身上的羽毛許人的。

  忽然,狐主夫人鬆開鈴鐺,轉而摸了摸雲眠的腦袋,笑著問:「眠兒,你在狐宮也住了好長一段時間了。你可還喜歡狐宮,喜歡庭兒?」

  「嗷?」

  雲眠奇怪狐主娘娘怎麼會忽然這麼問,但看著狐主夫人溫柔的眼,她又馬上歡喜地回答:「喜歡的嗷!聞庭也一直對我很好,我很喜歡聞庭的嗷!」

  「那就好。」

  狐主夫人笑眯眯地刮她鼻子,說:「你怎麼如今還是喚庭兒還是喚大名這般生疏?你們日後要成婚,你給他起個綽號昵稱什麼的,也是可以的嘛。」

  不過狐主夫人話完,見雲眠露出迷茫的神情,又是一頓,淺笑著改口道:「不過也不急,等你們以後成親了,總歸是要改的。」

  她輕輕地摸著她的頭,說:「我想說的事說完了,你今日下午還有課的吧?眠兒,你先回去做準備吧。」

  「嗷!」

  雲眠輕快地應了一聲,又沖狐主夫人搖搖尾巴,只當狐主娘娘是有意問她近況,便開心地拖著尾巴離去。

  ……

  這個時候,聞庭還在隨主位狐官先生練劍。

  他同平時一般刻苦,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主位狐官大人同往常一般冷冰冰地看著他的視線,似乎有幾分古怪。

  「……師父?」

  聞庭將劍式演練完,困惑地拱手道。

  他本以為冬清會同以往一樣,頷首讓他自行回去,誰知冬清頓了頓,卻問他說:「聞庭,你同雲眠,近日可還順利?」

  順利?順利什麼?

  聞庭不解冬清這般清冷的性子為何會忽然問起他和雲眠,想想,便中規中矩地道:「回師父,沒什麼異狀。我同眠兒,還是和以前一樣。」

  冬清問:「你同曦元,近日可還有來往?」

  曦元進入狐宮後脾氣比原來已經好了不少,上次套過麻袋了卻之前的恩怨後,聞庭就未與曦元有過太多接觸,但也聽說過曦元好像跟隨先生修煉得頗為不錯。

  聞庭老實地回答道:「有來往,但只同其他侍讀一般。曦元在修為上進步速度很快,在少主侍讀的小課上,他始終是很好的對手。」

  冬清頷首。

  他雖不曾正式收過徒,但這些年在青丘城也指點過不少入室弟子,在那麼多出色的少年少女中,曦元仍是讓他印象深刻的一員。

  不止是天資,還有那個比一般天之驕子還要跋扈自信的性格,但冬清對他的性子倒也不算是壞印象。

  這個少年嘴上不說,但行動上卻比誰都來得堅定。他還記得當初他給五個小狐狸每人一個願望,文禾和青陽都平平常常、恰如意料,唯有曦元看起來這般自我,向他要的卻是——

  「我希望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把文禾和青陽踢出少主侍讀的人選。」

  那個時候少主侍讀才選好沒幾個月,冬清素來對弟子嚴厲,他對雲眠他們說過,如果因為選上少主侍讀就以為勝券在握荒廢修煉,狐宮會重新考慮少主侍讀的人選。

  這話並非完全是騙他們的,但少主侍讀的名冊變動的先例其實非常少,只要不是太過懶散放棄自我,基本上不用太過擔心。然而曦元相當較真,他一直牢牢記著這件事,但有機會提要求時沒有帶上他自己,只說了兩個朋友。

  冬清隨口問過他為何。

  曦元非常不屑地回答:「我不可能有問題,沒有必要。」

  這種烈火一樣絕頂的自信,讓冬清對這個少年留下了印象,也讓他在聽到昨天那番對話之後,替聞庭產生了一絲危機感。

  冬清對聞庭道:「你若是在意雲眠,平日裡還是多護著她些,莫讓她自己一個人受了什麼委屈。」

  「是。」

  聞庭費解地應聲。

  他當然是會這麼做的,事實上,要不是條件不允許,他都恨不得把雲眠藏在尾巴裡。

  聞庭想想還是不對勁,怕是暗示他雲眠受什麼委屈了,趕緊抬頭出聲問:「師父為何忽然說這個?」

  冬清道:「我昨日在藏書殿碰到雲眠與曦元。曦元似是對少主夫人有意,便對雲眠直言說了。」

  聞庭一愣。

  冬清不善風月,對弟子說這個也覺得尷尬,他清冷的眸子微微挪開,俐落地將劍筆直地立在身後,便道:「如此而已,你回去吧。」

  聞庭哪裡還接的上話,滿腦子想著冬清說的「曦元對雲眠直言說了」是什麼意思。他明知雲眠不解風情,卻又怕她忽然開了竅,急著想追問冬清雲眠的反應,可是看著師父清冷的臉,又著實問不出口。

  聞庭心煩意亂,匆匆向冬清又行了一禮,便迅速地離開了,然後還沒走多久,就在道場外見到了在等他的雲眠。

  「嗷!」

  她一見到聞庭,就馬上眼前一亮。

  雲眠只是記名弟子,今日不用隨冬清學習仙法,但卻可以來等聞庭,她此時剛從狐主娘娘那裡出來,還是個毛茸茸的小白狐,遠遠地看到聞庭過來,就歡喜地對他跳來跳去地揮尾巴。

  他們今日是要一起去上大課的,聞庭想問雲眠為何沒同他說曦元的事,但眼下的時機卻又問不出口。

  雲眠倒是沒察覺什麼異狀,她開心地等聞庭把她抱起來,親熱地蹭了蹭他,這才跳到一邊化成人身,自然地牽住聞庭的手。

  兩人到了道場之中。

  之前那個文職狐官那裡的小弟子說得完全沒錯,鳳凰凰后要來青丘的事藏不了多久了。

  這才只過了一日,入室弟子們上大課的時候,狐宮就對他們正式公開了這個消息——

  「南禺山仙境鳳凰凰后親自拜訪青丘一事已定,鳳凰凰后三日後將會正式抵達狐宮!當日狐宮所有狐官弟子停工停課!晚上會舉行為凰后接風的仙宴,所有入室弟子所有弟子當晚可著禮裝,到大殿參加仙宴!」

  滿臉嚴肅的主位狐官仙子話音剛落,道場中頓時一片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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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並非所有人都像雲眠或者那個文職狐官的弟子一般提前偷聽到了這麼大的消息,在其他狐狸弟子聽來,基本上就是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突然得知南禺山凰后要來!

  這等消息無異於往平靜無波的水池裡突然重重地丟入一顆巨石,一下子就掀起了驚濤駭浪。就連素來冷靜的聞庭,在聽到時都有片刻的詫異。

  「鳳凰凰后?」

  「是南禺山仙境的仙主嗎?」

  即使是平日裡最嚴謹刻板的入室弟子,這會兒也忍不住抖了抖耳朵,和其他人熱烈地討論起來。

  雲眠先前已經聽過文職狐官仙宮那個入室弟子的小道消息,倒不那麼吃驚。

  聞庭卻是一愣。

  南禺仙城仙主來訪,理應是狐主和狐主夫人最先知道的消息,但現在教導入室弟子的主位狐官仙子都公佈了,也不知定下決定已經多久,他竟是一點風聲都未聽說!

  按理來說南禺仙城的凰后親自拜訪,儘管重要,卻也不是什麼非要瞞著的消息。爹娘未同他說,是有什麼緣由而故意為之,還是……?

  這時,雲眠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問道:「聞庭,你見過鳳凰族的鳳主凰后嗎?」

  雲眠杏眸黑亮,看上去是期待答案的樣子。

  聞庭微滯,回答:「不曾。不過我曾經去東天修煉,在那裡也見過一些南禺仙城鳳凰族的子弟……他們比當初在東山時、來青丘的錦鴻那一批弟子年長許多。我從他們口中,聽說過一些鳳主凰后的事。」

  雲眠這麼問他,本就是覺得聞庭是青丘少主又去過青丘以外的地方,說不定會知道,聽他說沒見過也沒失望,反而愈發感興趣地問道:「聽說過什麼呀?」

  「……鳳主與凰后原是師兄妹,為一對赤鳳金凰,即使是在成親後,仍舊是師兄師妹相稱。他們兩小無猜,膝下尚無子女,但感情甚篤。」

  聞庭簡單地說道。

  「噢——」

  雲眠點頭。

  這些事聽上去像是唯有南禺仙城的人才會知道,因為與青丘的情況不同,聽上去神奇得很。

  聞庭和雲眠小聲交談之時,站在道場最前的主位狐官仙子則言道:「南禺山凰后將會在青丘逗留月餘,會等到年關才走。這段時間許是會有需要諸位入室弟子、少主侍讀配合之處,還請做好準備。」

  「是——」

  雲眠趕緊回過頭,同其他入室弟子一般,認真地點了點腦袋。

  聞庭卻仍凝望著她。

  他滿腦子師父說的「曦元有意雲眠,已向她言明」之事,一時間腦海中混亂不堪,現在還要加上鳳凰的事,有些思考不過來。

  ……

  然而不管聞庭思路不清晰不清晰,主位狐官大人宣佈消息後,狐宮的各個仙殿很快就緊鑼密鼓地準備了起來。

  狐宮做佈置只需要用仙術,速度相當快。

  時間一眨眼就到了三日後。

  待客南禺仙城凰后娘娘,除了接風的仙宴外,整個仙城還會放燈五日,且當晚會大開狐宮宮門,供狐官和弟子們出入,與整個青丘仙城共賞繁華燈會。未到夜晚,狐宮內外都已都掛上了精緻的仙燈。

  然而這一天清早,聞庭還未睜眼,就聽到雲眠在他懷裡一邊努力地頂來頂去,一邊興奮地道:「聞庭,庭庭!快起來!嗷嗚!下雪啦!下雪啦!」

  聞庭這兩日因冬清告訴他的事,失眠得厲害,昨夜幾乎又是熬到寅時才睡著。

  給凰后接風這日整個仙宮停工休課,聞庭難得地皺了皺眉頭卻醒不過來。他緊蹙著眉心舔了舔雲眠,含糊地道:「你先去,我再睡半個時辰。」

  「嗷嗚!」

  懷裡的小毛團好似抖了抖毛,終於洩氣地自己鑽出去了。聞庭好似聽到她對自己說了句什麼,但睏得厲害也沒聽清,只自己裹緊了尾巴蜷成一個團子繼續睡。

  再醒來已是半個時辰以後。

  像是腦子突然清醒了一般,聞庭在睡夢中驟然睜開了雙眼。他發覺懷裡沒了雲眠,下意識地一驚,一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等完全跳起,聞庭還想起雲眠今日已經起床了。

  他鬆了口氣,化成人身,站起身來,有些自暴自棄地擰了擰太陽穴。

  雲眠不在屋內,聞庭走到床邊,想看看她是不是在外面。誰知他剛將手搭在窗沿上,抬頭看到庭院中的景象,竟是立刻呆住了。

  雲眠說外頭下雪了。

  這是今年冬季的初雪,比往年來得要早。短短一夜的功夫,庭院中已經銀妝素裹,雪色將陽光襯得更為乾淨明亮,屋簷下、樹枝上、仙牆邊沿都掛上了今夜燈會的仙燈,為了迎接南禺山凰后,狐宮的仙官催開了宮殿中的冬季仙花,點點小花瓣的粉花一夜之間開滿了一樹,灼眼得綴在銀白之中。

  雲眠在庭院中練劍。

  她著狐宮仙服那一身皓白,身姿窈窕,神情清麗,落花從她劍前落下,宛若雲中仙子,姣姣似畫。

  射箭只是用來練習將仙氣與武器融合的,雖也有人會乾脆擇弓箭為器,但如今雲眠做了冬清的記名弟子,自是隨冬清練劍了。

  因為當初她刻苦練了許久弓箭的關係,將仙氣注入武器中,雲眠不必再學也已做得十分好。只是她在練劍上畢竟還是個新手,做劍式時還顯得生疏笨拙,遠不如聞庭熟練流暢,可也有些樣子。

  聞庭看到雲眠在雪中的模樣愣了下,恍然想起雲眠早晨對他說的好像就是要出去練劍。

  雲眠如今練劍的水平在聞庭看來,還是初學者那般的笨拙可愛,可她這般站在雪中,卻美得非常。

  聞庭看得失神。

  忽然,雲眠一遍劍式練完,卻眼尖地發現旁邊的雪地裡探出一朵小花。她立刻將劍一丟,變成小毛團狐狸開心地「嗷嗚」跳過去,圍著小花嗅嗅。

  聞庭一愣,不由淡淡失笑。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又拿了仙服外的披風,朝庭院中走去。

  雲眠練劍之餘找到一朵被意外催開的小花正高興,忽然感到身後有人,一回頭,就被聞庭裹進自己的披風裡抱起來。

  聞庭將雲眠小心翼翼地裹在冬季的外衫中,緩聲溫柔地道:「屋外冷,別凍著。」

  「嗷!」

  雲眠一見是聞庭醒來了,頓時高興起來,乖巧地往裡一團,往他身上蹭蹭。

  聞庭把雲眠抱回屋內,順帶替她將仙劍也一起拿了回來。聞庭把雲眠放在桌案上,出聲道:「我們晚上要出席接待南禺山鳳凰主的仙宴,等會兒還要去見爹娘,下午方能準備收拾起來,要抓緊時間……你可能行?」

  「能的!」

  雲眠在桌子上開心地蹦蹦。她昨天就知道安排了,自信絕不會出錯,此時反而很期待。

  於是兩人很快籌備起來,去見狐主和狐主夫人,幫狐七的忙,自己亦要重新打點儀容。太陽不知不覺就從東方往西邊偏去,等到黃昏時,整個狐宮前幾日佈置好的燈火,都紛紛亮了起來!

  以狐主仙宮內院正中心最高的大殿上最亮、最熱烈璀璨的仙燈陣為中心,早已掛好的燈籠頓時沿著燈線宛如火焰蔓延一般向四面八方輻射地亮了起來!溫暖的橙紅色燈光猶如地面上的太陽和星群,夜色黯了,青丘城卻驟然變得更為光明!整座仙城熙熙攘攘,完全被籠罩在節日一般的氣氛中。

  雲眠站在狐宮甬道盡頭,她也換好了一身華美的禮服,端莊地站在狐主夫人身側,而聞庭站在另一側的狐主大人身邊,兩邊是別的賓客和過來迎接凰后的人群。

  雲眠好奇地從人山人海中探出腦袋。

  別的入室弟子都只是准許參加仙宴,若是不願意也是可以不來的,唯有雲眠和聞庭作為青丘的少主和少主夫人一定要出席。不過事實上,到了今日這種場合,根本沒有人會不想來,所有的入室弟子都站在迎接的人群中,緊張地望著天空。

  他們是過來迎接南禺仙城凰后的,雲眠知道按照安排,南禺仙城的鳳凰凰后娘娘馬上就要抵達——

  「咻——」

  「咻——」

  突然!只聽已布星辰的晚霞中傳來幾聲尖銳響亮的鳳鳴,下一刻,本已暮黯的天色猛然一亮!兩隻流霞似的火鳳矯捷地拖著熠熠的長尾從空中掠過,頓時照亮了大半面的天色!緊接著,只見一架金紅相間的華麗金輦由五隻彩鳳駕著,伴著前後長長的車隊,從遠天一下入了眾人的視線,從高空中直滑而下!

  鳳凰尾羽流彩似的光亮在夜晚就如同小太陽一般,遠天亮如白晝。

  入室弟子這個年紀的小狐狸大多都還沒有見過這般仙主出行的陣仗,都怔怔地仰著頭看天空。雲眠更是屏住了呼吸,華袖底下的雙手緊緊互握。

  只見那架異常華美的仙車一路滑翔,隨著車隊一起落在甬道上,恰好停在眾人不遠不近的位置。幾名鳳族使臣下車,恭敬地上前打開了仙輦的門。

  一個異常華貴的凰族女子從華車裡走了下來。

  鳳凰族喜金紅色。雲眠很難形容這一剎那的感受,只見那凰族女子生得頗高,卻很勻稱,她頭戴金冠,一身烈紅色華衣、赤金色點綴,拖在身後的裙擺如鳳凰的尾羽一般展開,華貴至極。她利朗地示意鳳官收回要扶她的手,自己一展袖大步朝狐主和狐主夫人的方向走來,她一轉身,眾人從看清她盛氣美豔的面容,女子五官明豔大氣,生了雙上挑的美眸,眼梢點了金色,看起來氣勢淩人。

  ——鳳族凰后。

  這四個字在她的樣子全部展現出來時,就在所有人心中閃過。

  所有小狐狸都屏息凝神。

  雲眠看到對方的臉,卻不禁微愣,在人群不由自主地歪了下頭。

  不知道為什麼,她居然覺得眼前的女子看起來很眼熟,雖然衣著妝容不同,但好像在哪裡見過一般。

  雲眠疑惑的功夫,那女人已經走到狐主和狐主夫人面前,大方地率先點頭見禮,道:「兩位青丘主,許久不見了。」

  狐主和狐主夫人今日也都是極為隆重的華衣,氣勢絕不會弱於鳳凰凰后。狐主頷首,狐主夫人亦回了禮,卻笑道:「當真許久不見了,上一回見,還是當年在東天呢。」

  言罷,她一抬袖淺笑著示意道:「請。」

  「多謝。」

  鳳凰凰后亦是唇角含笑。

  在狐主與狐主夫人的帶領下,眾人朝仙宴的仙殿走去。

  只是在眾人轉身的時候,雲眠注意到凰后娘娘眼眸流轉,好像是在找什麼似的。

  雲眠沒來得及多看,趕緊跟著其他人一同進入了仙殿中。

  仙宴早已準備好了,美酒佳餚,仙樂嫋嫋。

  狐主、狐主夫人和凰后娘娘三人並排坐在主位上。雲眠本來跟在狐主夫人身側,看聞庭已經在側位第一席靠近狐主的位置坐下了,本想跟過去坐在他旁邊。誰知雲眠還沒得及動腿,狐主夫人已朝她友善地招了招手,說:「眠兒,過來,坐到這裡來。」

  雲眠眨了眨眼睛,一愣神,趕緊過去,在狐主夫人說的位置坐下。

  因男女畢竟有別,且狐主夫人也更善主持宴席。主位是狐主和狐主夫人並坐,狐主夫人坐在狐主和鳳凰凰后中間,雲眠所在的位置,正好在鳳凰凰后身邊。

  那鳳凰凰后一聽到她的名字,就朝她望了過來。

  狐主夫人友好地拉住了雲眠的手,笑著對鳳凰凰后說道:「南禺山主,這位便是我的兒媳,將來青丘的少主夫人,名為雲眠。」

  雲眠趕緊行禮道:「見過南禺山凰后娘娘。」

  「無妨。」

  鳳凰凰后一見到她,便怔了一下,似是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但等回過神,她的目光就柔和了許多,眼角的金色亦是一亮,然後輕聲重複道:「……雲眠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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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3 00:21: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七章

  雲眠凝視著鳳凰凰后的眼睛,迷惑地眨了眨眼。

  這位凰后娘娘的聲音,也讓她有種以前在哪裡聽過的感覺。

  不知是不是錯覺,雲眠好像從凰后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懷念的神色,但凰后見她沒什麼反應,又有一絲失落。

  狐主夫人道:「我們就席吧!菜肴是青丘狐宮的狐官參照了一部分南禺仙城的口味準備的,也有一些青丘的特色菜,還望能和南禺山主的胃口。」

  「有勞青丘主費心。」

  凰后淺笑著道。

  雲眠懵懂地在一旁看著她們互相寒暄了幾句。

  狐主夫人宣佈仙宴正式開始,席桌上馬上就熱鬧了起來。

  鳳凰凰后容貌生得頗盛,又是少見的外來仙主,雲眠很快就注意到過來參加宴席的入室弟子們都或多或少地將目光落在她身上,新奇地打量。

  這時,鳳凰凰后卻轉過頭,思慮了一下她的名字似的,緩緩對她道:「雲眠?」

  雲眠連忙回過神,應道:「是?」

  鳳凰凰后笑著問:「你認識我嗎?知道我是誰嗎?」

  雲眠不清楚南禺山凰后為什麼要問這個,但看對方的眼神,又不由生出些奇異的感覺來。

  雲眠老實地回答:「認識,您是南禺仙城的凰后娘娘呀!好像還是南禺山引以為傲的戰凰,百戰百勝,還有……」

  頓了頓,雲眠補充道:「您好像是錦鴻的姑母?」

  雲眠的答案讓鳳凰凰后的神情中閃過一縷失望,但她聽到雲眠提錦鴻,又揚起眉頭,感興趣地道:「你見過錦鴻那個臭小子了?他從青丘回去後,倒比以前老實不少。」

  雲眠聽得笑了。

  忽然,凰后用一種十分惦念的眼神看著她,出聲喚道:「……團團。」

  雲眠「咦」了一聲,驚奇地說:「你知道我的小名嗎?」

  凰后笑道:「可不是。」

  雲眠使勁回想從狐宮甬道到仙殿的這段時間,卻沒想到什麼端倪,疑惑地問道:「可是明明沒有人介紹過這個呀……」

  凰后揚了揚眉,似真似假地說:「可能以前我就知道了吧。」

  說著,鳳凰凰后的目光逐漸落到雲眠脖子上的吊墜上。

  她的羽毛化作的金羽鈴,在原形的時候會保持花形鈴鐺的樣子,化成人身則會變成項鍊。不過,無論它變成什麼樣子,凰后總歸識得出自己的氣息。

  雲眠卻似懂非懂地望著她。

  鳳凰凰后卻沒有再說,而是轉而道:「我聽說我們今日的宴席不止是在這個仙殿內,整個青丘城都在席宴之中、四處都會掛燈?」

  雲眠點頭說:「是的。」

  鳳凰凰后道:「相比較於這兒,我對狐宮外青丘城的慶賀更感興趣。等一輪席完畢,可以四散活動的時候,你可想同我一起到仙宮外去逛逛?」

  雲眠到青丘城之後,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狐宮,拿到木牌後,倒也短暫地出去過幾回,但大多都是逛逛就回來了,她還沒有好好逛過有慶典時的青丘城。

  聽到鳳凰凰后的建議,雲眠當即眼前一亮,說:「可以呀!我還可以給您引路。」

  「那正好。」

  凰后笑道。

  如今冬季天黑得早,他們入席時是酉時,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大約快到亥時時,仙殿中的一輪席宴便差不多結束了。

  酒過三巡,仙殿內的賓客開始自顧自地閒聊,大家大多都隨意自在地四處走動、亦有人離開仙殿後不久又帶了東西回來,連狐主和狐主夫人都中途離席了兩三回,氣氛十分輕鬆隨意。

  鳳凰凰后便在此時壓了壓聲音,對雲眠說:「我們現在外出去吧?」

  雲眠看向狐主夫人。

  她同鳳凰凰后之間的對話自然瞞不過狐主和狐主夫人,但狐主夫人一直都笑盈盈的,沒有打斷她們也沒有插話。此時見雲眠徵求她的同意,狐主夫人亦謙和地頷首,說:「無妨,你去玩吧,子時之前回來便是。」

  「是!謝謝娘娘!」

  雲眠得到了許可,很是振奮,她期盼地向狐主夫人道了謝,便跟著凰后娘娘一起往外走。

  狐主夫人目送雲眠和鳳凰凰后離去,良久才收回視線,然後正對上聞庭的眼。

  狐主夫人沒說什麼,但聞庭卻莫名對雲眠跟著陌生女子離開仙殿、到宮外的舉動很不放心。鳳凰凰后肯定不是什麼壞人,偏聞庭就是感到心神不寧。

  他問狐主夫人道:「娘,讓雲眠單獨去不要緊嗎?」

  「不要緊的。」

  狐主夫人微笑著說。

  「凰后修為從以前就很好,看起來粗枝大葉,卻是個靠得住的人。眠兒只是過去帶個路,另外或許兩人會說說話罷了,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的。」

  話是這麼說。

  聞庭試圖用理智說服自己,但想來想去還是放心不下,擱下筷子道:「娘,我亦出去一趟,一小會兒就回來。」

  說完,聞庭立即追了出去,往離開仙宮的方向跑去。

  ……

  這個時候,飛霞已經和雲眠到了狐宮外。

  要到城鎮中去看燈,飛霞自是不可能還穿那身隆重的禮服,正好她也嫌重,她一個仙訣就換好了便於行動的衣衫。兩個人一同在大街上閒逛。

  飛霞打量著她身邊的雲眠。

  她是特意為了雲眠來的。

  當初她戰爭中失手被從天上打落凡間,正好掉在青丘境內,傷勢極重、動彈不得,根本無法使用仙術。那個時候是雲眠叼著果子從草叢裡跳了出來,看到她嚇了一跳,果子都從嘴裡掉了,但還是慌亂地將她拖回自己的狐狸洞,很擔心地用笨辦法使勁想讓她恢復。

  飛霞稍微恢復一些後,就發現雲眠其實靈智還很蒙昧,救她完全是憑著本能在行動。那時候團團沒有名字,還常受到欺負,過得很是可憐。於是飛霞幫她起了大名和小名,想辦法用合適的方式教訓了一下曦元他們。只是她離開前雲眠還是個乖乖巧巧、沒開靈智的小白團子,現在一晃卻已經成了能夠化為人身的少女,這種變化讓飛霞沒有立刻認出她來。

  她當時其實是很想將雲眠一起抱走的,這個念頭直到現在仍是如此,只是當個時候南禺仙山戰事吃緊,她自己都分身乏術,實在無法再帶上雲眠。等戰爭結束後,飛霞就一直在試圖尋找雲眠,可是雲眠救她時靈智未開,不會說自己的事,也都不曉得是否記住了自己的名字,飛霞便費了不少周折。若不是那些鳳族武官被她留下的金羽鈴氣息震得下跪而讓主位鳳官發覺帶回了消息,只怕還要再花許多功夫。

  老實說,在得知雲眠短短一年多竟已成為青丘少主夫人後,飛霞很是吃了一驚,心知這樣要將雲眠帶回去會變得很不好辦,但她其實直到現在也仍未完全放棄這個念頭。

  兩個人走在街上。

  今日狐宮仙門大開,青丘城處處放燈,昏黃璀璨的燈火點亮了仙城中的每一個角落。狐宮仙門一出來就是大道集市,集市中已辦起了燈會。青丘城有很多小孩生來就能化作人身,一路上都有提著燈的小孩、小狐狸亦或是年輕的少女,每一處都極是豪華熱鬧。

  忽然,恰巧有一個年輕少女手中提著一盞小月兔圓燈從他們面前走過。

  雲眠沒怎麼見過這等節日的場景,恍然沉醉於其中。而這盞燈又是雲眠今晚看到最漂亮的,不由多看了好幾眼。

  飛霞注意到了她的視線,左右看看,發現一個賣燈籠的小攤上有一樣的,便指了指問道:「你喜歡這個?」

  雲眠點點頭。

  下一刻,只見飛霞從袖中摸出一些仙錢,遞給店家道:「那盞小兔子的。」

  店家取下小兔的仙燈遞給飛霞。

  飛霞轉手就交到了雲眠手裡,道:「拿著吧。」

  雲眠呆了呆,才回過神明白飛霞是買下來送她了,忙羞愧地擺手道:「不用不用,我不能收的……」

  飛霞笑著說:「收下吧,我想贈給你罷了,算作個小禮物。」

  事實上,飛霞一直想報答雲眠的救命之恩,這點小禮物在她看來當然算不了什麼。

  當務之急是讓雲眠明白她們之間的關係,但人與人之間的親密不是那麼容易建立起來的,飛霞怕直接說反而會產生讓雲眠一知半解的反效果,更想看看雲眠能不能自己記起什麼印象,索性循環漸進。

  這時,雲眠面上微紅,見推辭不掉,還是小心地接過了這盞玉兔圓燈,說:「謝謝。」

  「不客氣。」

  飛霞頓了頓,關心地問道:「團團,你這幾年……過得如何?可有人再欺負你?」

  「很好呀!」

  雲眠不知飛霞想問的是什麼,就順著心輕快地回答道。

  「我一直住在青丘,現在搬來青丘城啦,聞庭、狐主娘娘、狐主,還有這裡的狐官都對我很好。」

  「聞庭?」

  飛霞嘟囔了一下,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坐在仙宴桌子狐主邊上的少年,即使以鳳凰的眼光看,那也的確是個少見的俊逸少年。

  見雲眠這兩年不像是受了很多欺負的樣子,凰后飛霞一直以來提著的心終於隱隱放下。

  但她轉而一頓,又問道:「團團,你是不是還沒有離開過青丘城?」

  「嗯。」

  雲眠點了點頭。

  凰后說:「其實大千世界,這個世界上有意思的仙境還有很多,並非只有青丘而已,更別提九天之上更是不同……團團,你可有想過,暫時亦或是長久地離開青丘一段時間,到別的仙境去居住,見識一下別處的風土人情……去好好看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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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3 00:21: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外面的世界?」

  雲眠聽著凰后口中的話,出神地重複道。

  「對。」

  鳳凰凰后含笑道。

  雲眠知道除了青丘之外還有別的仙境,但她從來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一時怔愣。

  鳳凰凰后道:「比如說……你可以來南禺仙城。我保證,那裡會是個非常舒服的地方。你不是認識錦鴻?除了他之外,也會有很多友好的小鳳凰。」

  雲眠對青丘外的地方也是新奇的。更何況,當初主位狐官冬清大人在東山教導他們的時候,也說過做狐宮的弟子必須要有開闊的視野。像聞庭這樣的青丘少主,乃至一些出生在青丘城的世家弟子,似乎有不少都有與外族溝通的經歷,像聞庭,甚至去過九重天。

  雲眠對聞庭曾經的經歷和生活方式有所好奇,但鳳凰凰后忽然這麼問她,她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雲眠說:「我……我不知道。」

  「沒關係,你可以慢慢考慮。」

  鳳凰凰后寬容地笑道。

  只是停頓片刻,她抬手摸了摸雲眠的頭,慢慢地說:「如果你日後想好,想要到南禺山來的話,隨時可以跟我說。團團……你要知曉我願意承你一諾,但凡我力所能及,定當應你。」

  「嗯?」

  雲眠望著鳳凰凰后的眼睛愣了愣。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的人,雲眠總覺得對方說這話的眼神似乎太過認真了些。而且,她對自己,真是太溫柔了。

  鳳凰凰后笑著回視雲眠清澈的杏眸,心道這小狐狸雖然變成了人,可眼睛裡的神采卻還和以前一模一樣,什麼想法都寫在臉上,太容易看出來了。

  鳳凰凰后又用力揉了揉雲眠的腦袋,往周圍望望,忽然道:「小團團,你想去水上看燈嗎?那邊好像有花船!我們可以到船上放燈的。」

  雲眠順著凰后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停泊了不少花船,有一個船官模樣的人正笑著在船邊收錢。

  湖上也掛了不少仙燈,湖中燈火星星點點,散著許多可愛的蓮花燈。

  雲眠點點頭,身後的尾巴也期待地搖了起來。

  凰后看著她一笑,便領著雲眠過去,隨手遞給船官一筆仙錢,說:「那艘大的花船,我們包下來。大約用一個時辰。」

  「好嘞!請——」

  凰后領著雲眠登船。雲眠小心地提起裙子,拿好了手裡的小兔圓燈,幾步跟了上去。

  等登上花船,從船上看路上的景象,雲眠不由驚喜地「哇」了一聲。

  她們登的是最大的一艘花船,總共有兩層,上下都有精緻的木欄杆,可以站在船邊觀景。

  爬到花船二層,看著青丘城隔水漸遠,只見整座仙城都被籠罩在璀璨明亮的仙燈燈火中,水中星火點點,與夜色月光交相輝映。站在船上,猶如置身星辰,彷彿夢境一般。

  雲眠看得心動極了。她們又回到一層,凰后替她開了一邊的船欄,兩人各拿了一盞仙燈,垂手放入水中。

  凰后抬眸看著遠方的景色,亦感慨道:「這當真是陸地上的繁星河,仙境裡的九重天。」

  雲眠小心翼翼地將點亮的蓮花燈放入水中,指尖觸水,泛起絲絲漣漪。

  她贊同地抬起頭,與凰后一同往遠處望。只見浩瀚的天地間盡是明光,水波倒映著燈影,雲眠眼中映著星火,面露亦有憧憬恍然之色,讓人不禁沉浸其中。

  她剛剛放入小蓮燈,也睡著波流搖曳,漸漸漂遠,成了群星中的一點。

  雲眠側過頭看立在身側、神態英氣的鳳凰凰后娘娘,說來奇怪,她原就覺得凰后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眼熟,但本來還要禮服和妝容的阻隔,如今她換了率性的常服,竟看起來更熟悉了。

  雲眠抖抖耳朵,疑惑地搖了搖頭,可記憶裡還是空蕩蕩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這時,凰后問道:「你還想放花燈嗎?或者餓了的話,可想再吃點吃的東西?我看到船家在船裡放了些糕點,正好可以填填肚子,一邊吃一邊賞燈。」

  雲眠回過神,忙開心地搖搖尾巴,應道:「嗯!」

  ……

  聞庭找到雲眠的時候,映入眼簾的便是她與鳳凰凰后並肩站在船上的景象。

  聞庭從狐宮出來就找了雲眠許久,可是她和凰后那時已經出了狐宮,凰后又有意不想引人注目地隱去了氣息,一旦進入人海中,就很難尋。聞庭在青丘城中到處亂尋,找得出了不少汗,良久尋不到雲眠已是著急,誰知好不容易找到她們二人,卻是一愣。

  只見雲眠和鳳凰凰后兩人親熱地站在船的船欄後。雲眠還穿著那一身專為仙宴備下的裙衫,而身邊的鳳凰凰后卻換了下那身華美到誇張的華衣,只著尋常衣著。雲眠一手邊放著花燈,一手拿著糕點吃,她一雙眸子欣喜地望著遠處,好像時不時興奮地指著什麼,凰后淺笑著地站在她身邊,為了聽她說話而微微垂頭,兩人看起來很是親密。

  ……短短那麼一會兒時間,她們看起來已經關係很好了?而且那位南禺山凰后,姿態看起來還頗為維護眠兒。

  聞庭吃驚地一頓,旋即安靜地走到岸邊,站在船會停泊的地方等待。

  此時雲眠和凰后乘船的時間也快到了,船剛剛靠岸,雲眠看到聞庭,眼睛立刻亮了起來,高興地朝他跑來道:「聞庭!聞庭!」

  「……眠兒。」

  聞庭怔神,卻趕緊接住了她。

  他問:「你一直和南禺山仙主凰后娘娘在一起嗎?」

  雲眠自然地點頭道:「是呀!」

  說著,她好像想起了什麼,歡喜地拿起了一直提在手上的玉兔圓燈,對聞庭道:「庭庭你看,這是凰后娘娘贈我的。」

  雲眠說到這個燈顯然是很高興,但聞庭聽到她說的話卻又是微訝。

  他沒想到凰后娘娘不禁一見如故似的將雲眠從仙宴上帶出來看燈會,還買了燈會上的小燈贈她。

  聞庭稍稍側過頭去,錯過雲眠去看她身後的鳳凰凰后。卻見凰后對他淡淡一笑,很坦然地點了下頭,表示雲眠說得沒錯。

  聞庭回過身子看著雲眠,但他像是這時才意識到雲眠剛才說了什麼,突然一怔,問道:「你剛剛喚我什麼?」

  「我喚你庭庭呀。」

  雲眠見聞庭問起這個,有些緊張地垂下耳朵。

  因為狐主娘娘前段時間說她可以考慮給聞庭換個更親密點的稱呼,所以雲眠才試著想了個新的稱呼,但畢竟沒有當著聞庭的面在他清醒的時候叫過,她見聞庭問起,就有點忐忑。

  雲眠擔心地問:「……不行嘛?」

  「……不是。」

  倒不是不行,只是吃驚罷了。

  聞庭聽雲眠這麼親密地叫他,不禁在綴滿花燈的夜色中面色微微泛起薄紅。

  他說:「你喜歡的話……就這麼喊吧。」

  「真的嗎!」

  雲眠頓時開心起來,她杏眸明亮地望著他,立刻清脆地嘗試道:「庭庭!庭庭!庭庭庭庭!」

  聞庭:「……」

  他面上更燙了,害羞地別過臉移開視線,卻不得不故作鎮定地回過神,對南禺山凰后行禮道:「多謝南禺仙主帶眠兒出來賞燈,還贈她仙燈。」

  「無事。」

  鳳凰凰后應道。

  只是她應完,又用略帶挑剔的視線意味深長地打量了一下聞庭。

  她感興趣地問道:「你當初……是如何認識雲眠,如何會擇她為未婚妻的?」

  這說來話長,一句話可講不完。

  聞庭只簡單地回答道:「我路過青丘東山,遇到眠兒。我那時年紀也小,擇她做未婚妻只是偶然,她也不認識我,但後來因為一些情況,我落在青丘東山,被雲眠所救……在日漸相處中,不知不覺就愛慕於她。」

  「……噢。」

  飛霞的神色在聽到聞庭說「被雲眠所救」的時候,微微動了一下,但終究是一境仙主,反應並不明顯。

  雲眠在一旁不解地歪了一下頭,但因為聞庭說了「愛慕於她」,還是不禁朝他望過去。

  聞庭鎮定地站在原地。

  飛霞問道:「你現在來尋我,可是仙宴裡有什麼事?我們是否要回去?」

  聞庭其實不是出來尋凰后,而是來尋雲眠的,但聽他飛霞這麼問,倒也順著接口道:「……倒也沒有。仙宴中的賓客也在各自觀燈吃席了,南禺山仙主若是還想觀賞燈會的話,繼續在外面也無妨,仙宴尚未結束,想回去也可。」

  飛霞聞言,想了想,又看了眼雲眠。

  其實該逛的都逛了,倒也不必非在外頭。

  她頷首道:「天色不早了,你們興許也該就寢了,便回去吧。」

  「好。」

  聞庭應聲,便拉了雲眠,走在前面領路。

  三人很快就回到了仙殿附近,飛霞回頭便笑道:「送到這裡就可以了。你們還是狐宮的修行弟子,應當是不許在仙宴上過夜的,明日還要修煉,你們回去休息吧。」

  話完,她又淺笑著對雲眠道:「我接下來還會在狐宮待好一陣子,可能會四處轉轉,同狐主、狐主夫人議事。不過……」

  她頓了頓,說:「團團,你現在許是記不得我了,不過無妨。我想……我們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機會再見面的。」

  聞庭一愣。

  雲眠也對凰后娘娘的話似懂非懂,但見她離開,還是開心地朝她揮尾巴。

  聞庭和雲眠兩人對凰后娘娘行了禮道別,凰后轉過身,隨手恢復了那一身鮮豔的華衣,就大步往仙宴殿中走去。

  聞庭目送著凰后娘娘消失在仙殿口,但對她和雲眠之間的情況,還是沒由來地十分在意。

  雲眠這會兒已覺得睏了,她提著小兔圓燈,打了個哈欠,揉著眼睛往仙殿走。

  聞庭與她一同步調,但等回到仙殿中,他忍不住問道:「眠兒……你同鳳凰凰后,怎麼關係這麼親近?」

  雲眠對這件事也感到很迷惑。

  她搖搖頭,說:「我也不清楚。」

  但她想了想,又有點欣悅地道:「不過我也覺得凰后娘娘看起來很讓人親近呀!而且好像有點眼熟……很容易就想對她撒嬌,所以沒有多久就親近起來啦。」

  這個回答並未讓聞庭釋疑。他又問道:「那……她除了贈你仙燈,還對你說了什麼嗎?」

  「她說得還挺多的……她問我在青丘過得如何,想不想在水上看花燈……」

  雲眠思索著道,忽然,她記起了什麼。

  雲眠歡喜地說:「對了!她還問我想不想到青丘以外的地方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想不想到別處,比如說南禺仙城,去住一段時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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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3 00:21: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九章

  聞庭愣住。

  他聽到凰后竟然問過雲眠想不想到別處去,甚至邀請她去南禺山,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握緊。

  他儘量抑制著擔心的口氣,故作隨意地問道:「那你呢?眠兒,你想去嗎?」

  「唔……」

  雲眠剛剛凰后親自問的時候就沒有答上來,她猶豫了一會兒,才輕快地道:「想去!想和庭庭一起去!」

  說著,雲眠開心地用耳朵蹭蹭聞庭。

  聞庭呆住。

  雲眠蹭完了,想到自己剛才見到的鳳凰凰后似曾相識的面容、親切的聲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近的感覺,她亦有些遲疑,不禁自言自語地道:「說起來,我好像的確在哪裡見過她的樣子……不過到底是在哪裡呢?」

  雲眠疑惑地歪了下頭,但趁聞庭出神的功夫,她已經變回小狐狸,蹦蹦跳跳地走過去拍拍聞庭的尾巴,開心地喚道:「嗷!」

  聞庭一頓,趕緊回過神,也跟著變成小白狐,鋪好床鋪,九尾一展,將雲眠往自己尾巴裡一攬。

  雲眠歡喜地從喉嚨裡「嗚嗚」咕嚕了幾聲,舒服地往聞庭尾巴裡埋了埋,找了個舒適的位置,終於安穩地不動了。

  聞庭既是在意鳳凰凰后的事,又是在意之前曦元的事,心神不寧。不過他低頭看了眼埋在他懷中白白暖暖的小雲眠,歎了口氣,將燈熄了,垂下頭閉上眼睛,與她窩成一團。

  ……

  凰后娘娘臨別前說他們想必不久就會再見面的,而這個日子,果然很快就來了。

  南禺山山主難得造訪青丘,在青丘城中要進行的活動自然不少。鳳凰凰后主要要與狐主、狐主夫人見面議事,與諸位主位仙官之間的事情也不少,她還帶來不少可與青丘城互相交流心得的鳳族高級仙官作為使臣,在青丘城十分忙碌,自那天仙宴晚上之後,雲眠就沒怎麼再見到凰后。然而這一天,南禺山凰后娘娘突然毫無徵兆地出現在了青丘狐宮少主侍讀的切磋儀式上!

  「青丘仙境與南禺仙境的互相交流,也包括培養弟子之間的溝通互學、各取所長!南禺山教導入室弟子的方法與我們青丘有諸多不同。雖然今年還不到南禺山和青丘城弟子互訪的時候,但南禺山仙主今日特意抽空來這裡,便是想來看看青丘最重視的弟子是如何修煉,順便指點諸位修為!」

  負責教導少主侍讀的其中一位主位狐官站在眾人面前鏗鏘地宣佈道。

  狐宮外院有一面留了入口進山,主位狐官和少主侍讀們此時就站在山前的校場平臺上。而他口中的南禺山仙主、鳳凰凰后,此時就從容地坐在主位狐官身後,臉上掛著自然的微笑,染了金色的眼眸上揚,一身金紅色華裝,看上去十分尊貴。

  那位主位狐官話音剛落,在場的少主侍讀立刻都炸了鍋!

  雲眠亦吃驚地望著凰后娘娘,睜大了眼眸。

  今日是每個月月初少主侍讀們單獨聚在一起的小課,主要目的是切磋,讓少主通過少主侍讀們判斷自己水平、和他們互相學習的同時,少主侍讀們也可以重新找准自己的方向,成績會有排名。像這種小課,入室弟子是不用參加的,因此在場的包括聞庭和雲眠在內,總共也只有十二人,且是當之無愧的整個青丘最優秀的弟子。

  雲眠對凰后娘娘,著實是很好奇的,只是那天回去後,她又一個人絞盡腦汁地想了很久,始終沒有想起來是在哪裡見到過娘娘,如今重逢,雲眠沒想到會在這種場景下再次見到凰后娘娘,不免詫異。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在她吃驚地看著凰后娘娘的時候,鳳凰凰后娘娘好像也隔著人群看向了她,唇角一彎,對她露出一個狡黠的淺笑。

  這時,只聽那主位狐官道:「今日有南禺山仙主凰后在場,因此大家雖不是頭一回進行月初修煉了,我還是簡單地將規則解釋一下。今天的考核主要分兩輪,第一輪請諸位各自分散到仙山上,找像是這般的玉牌,可以合作、可以討論、可以衝突,幾乎沒有任何限制和規則,各憑能力,最後將玉牌重新帶回來各自算分。合作的侍讀要自己商量好每塊玉牌的得分如何分配——」

  說著,狐官將手一開,讓大家看清要找的玉牌的樣子。

  少主侍讀單獨考核的小課幾乎每次考核內容都不同,有時進山,有時互相切磋比試,這回狐官拿出來的玉牌形狀和少主侍讀平日裡用來出入狐宮的身份木牌很相似,上面還有一個小小的白色仙術作為標記,絕對無法複製。

  狐官出示完玉牌,接著道:「至於第二輪考核,是要與我切磋——」

  「這位仙官。」

  狐官話還沒說完,一直坐在狐官身後的鳳凰凰后卻開了口。

  凰后說:「我難得來青丘一趟,雖是來旁觀的,但總歸也該給青丘城的弟子帶來些與平日不同的修煉指點。我看,將第二輪的切磋對象換成我身邊的鳳族使臣如何?」

  說著,凰后示意她身邊的鳳官上前,鳳官微微行禮。只見這是一個仙氣頗盛的鳳族青年,能同凰后一道隨使青丘的鳳官自是不似尋常,看修為,至少應當是在主位狐官之上。

  能與外族的仙官交手,尤其是能隨凰后娘娘出使的鳳官,對青丘城的小狐狸來說也是一種難得的體驗。狐官欣喜道:「可以嗎?」

  鳳凰頷首。

  狐官改口道:「那第二輪就改為與鳳族使臣在空中交手!鳳族為飛禽,而我族為走獸,鳳族善御空之術,原身也極善飛行,能有此經驗,對諸位少主侍讀而言難能可貴,還請務必珍惜!」

  包括少主在內的十二位少主侍讀們紛紛應聲稱是。

  事實上,自從凰后娘娘一張嘴,在場所有弟子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她。

  南禺山仙主雖不是青丘狐狸們最崇敬的狐主和狐主娘娘,但也是一境之君,足以令人新奇嚮往。事實上,這幾日小狐狸們都在各自修煉,但在各自仙宮中仍對她議論不減。

  那天在文職仙官那裡的那個小弟子顯然是個大嘴巴,他在消息尚未公開的時候就憋不住事,現在可以公開了,立即將消息傳得滿世界都是。

  這會兒,雲眠身後便傳來幾個女弟子議論的聲音:「鳳凰凰后的氣勢真是太強了,也不知我要到何時才能修煉到這般……你們感到她身上的仙氣了嗎?!到底是一境之主,還是凰族戰神將軍,這也太厲害了吧!」

  「可不是,當然感覺到了!」

  另一個女弟子興奮地道。

  「說來……南禺山凰后說要來訪青丘城,之前都沒聽到什麼消息。你們可知道,凰后娘娘為何會突然來青丘呀?」

  一人回答:「我從別的入室弟子那裡聽說,凰后娘娘好像其實是專程來尋人的!」

  「尋人?」那女侍讀驚奇道,「南禺山凰后為何要特地跑到青丘來尋人?」

  旁邊人說:「聽說她不止是尋人,尋的還是我們青丘這邊的一隻小狐狸呢!據說是凰后娘娘在戰時的救命恩人,她從南禺山千里迢迢親自過來,就是過來找她的。」

  「救南禺山凰后的小狐狸?!要說要救南禺山之主,那修為豈不是要比南禺山凰后還要厲害!若是說九尾天狐也就罷了……怎麼會是小狐狸?我們青丘還有這般修為的小狐狸嗎?!」

  「我也不清楚。要說是有這般修為的還是小狐狸,多半只有可能是青丘城的世家子吧!你們家中兄長姐姐之類的,可有什麼線索?是不是比我們大兩三百歲的那種小狐狸呀?」

  「不知道,不曾有聽說……」

  雲眠耳朵抖抖,耳尖地聽到她們說話,她心中有些亂。

  聞庭的修為是在場所有人中最好的,且遠遠超過其他人,他聽力敏銳,自也聽到了那幾個女侍讀說的話,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了雲眠。

  鳳凰凰后之前在她們兩個人的時候暗示地問過雲眠要不要隨她去南禺仙城,聞庭對這件事相當在意。

  若是那些少主侍讀說的話不是沒憑沒據而是真的,那凰后要尋的會不會是眠兒……?

  聞庭心中一慌,但尚未等他思索清楚,只聽狐官一聲令下道:「請大家準備好,山上總共只有二十塊玉牌,時間一個時辰!三——二——一——出發!」

  出發令一出,不管是雲眠還是聞庭都來不及多想,趕緊朝山林的入口衝了過去!

  剎那間,彷彿有十幾雙都盯上了他們!

  少主侍讀,說白了就是陪少主一道修煉的,每個月一回的切磋考核,本質上除了更為嚴格地訓練少主侍讀外,更是為了訓練少主的能力。但聞庭這幾個月的考核都是第一,從未有過意外,甚至和第二名的曦元之間差距也很懸殊,一直以來視少主為勁敵的曦元自不必說,別的少主侍讀在驚訝崇敬之餘,也被激起了天之驕子不甘服輸的鬥志,紛紛拿出全力拼搏。

  這一下,儘管大家都很在意凰后娘娘的事,卻誰都沒有餘裕多想了,雲眠、聞庭和十個少主侍讀馬上就都衝入山林中,各自散開。

  因為這回考核沒有特定規則,雲眠本來是想和聞庭一起走的,這樣萬一十個少主聯合在一起的話,也還有她和聞庭在一塊兒,她可以努力幫忙,或者把自己找到的玉牌分給庭庭。只是想得很美好,雲眠回過神來她混亂之間已經和聞庭跑散了,只有她一個人站在山間,周圍誰都沒有。

  雲眠定了定神,只好自己去找狐官放在山林裡的玉牌。

  雲眠以前長期自己一個人在山裡找吃的,她是很擅長在山裡找東西的,而且她運氣不錯,沒多久就在不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塊玉牌。

  那塊玉牌掛在無處落腳的高處峭壁上,她試了試用仙術取,沒法取過來;又變成狐形在峭壁底下使勁蹦蹦,根本蹦不了那麼高;雲眠把小爪子搭在峭壁邊上,發覺狐身爬不上去,也沒辦法一層一層往上跳,這個地方還特意設了仙術迷障,沒辦法往上飛。

  「嗷嗚!」

  雲眠急得原地轉了兩圈。

  她試著解仙術迷障,若是換作平時,她或許是能解開的。但不知怎麼的,雲眠因為鳳凰凰后看她的目光、之前那些女侍讀的議論,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無法集中精神,她想要回想什麼卻想不起來,腦海中還時時浮現出前些天燈會中的場景,還有……

  聞庭當著凰后的面說,心慕於她。

  雲眠解了好半天還是沒有頭緒,心急覺得不能浪費時間。這回侍讀考核不設規則,本身就是不止一種方法的,雲眠想了想,索性理了理裙子,小心翼翼地沿著峭壁開始往上爬。

  她爬得很仔細,幾乎是每一步踩穩才會落腳,但儘管如此,卻還是出現了意外。雲眠努力在爬峭壁的時候集中精神,但不知是不是她好不容易拿到玉牌那一剎精神鬆懈,未留意時恍惚了一下,左腳往下走時,左腳踩得那塊本應探穩的石頭在她使勁的時候突然鬆動了一下,未等雲眠反應補救,石頭的基底碎裂,直接塌了下去——

  「啊——」

  雲眠慌亂地驚呼了一聲。

  聞庭這個時候正在附近,他已經心不在焉地取了兩塊玉牌,正要去找第三塊,卻猛然耳朵一抖,聽到了雲眠的聲音!

  聞庭心臟立即一跳,他連忙用最快的速度朝雲眠所在的位置衝了過去!

  雲眠本已爬得很高,試圖用術法維持身形卻沒穩住,本以為這回肯定要摔慘了,心慌意亂地想辦法補救,可就在馬上要落地時,她感到身體受到了一股強烈的衝擊——

  「嗚!」

  雲眠下意識地閉緊了眼。

  耳邊是劇烈的風鳴,她彷彿快聞到了地面上泥土的味道,卻突然在強烈的風流中嗅到了一絲令人安心的熟悉的氣息。

  身體受到的衝力很猛烈,可觸感卻是軟的。

  雲眠隱約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什麼護住了,鼻尖有清冽的香味。她忐忑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被聞庭抱在懷中,他大約是過來接她的時候反應不及,也跟著被衝在了地上,她的後背緊緊地貼著他的胸口,整個身體完全依偎在他身上。

  雲眠下意識地回頭看他,只見聞庭因為焦急而局促地喘著氣呼吸,他的面色鐵青地繃著,薄唇緊抿,見雲眠回頭,立即擔心地伸手捧住了她的臉,著急地問道:「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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