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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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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狂上加狂] 質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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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9 01:03: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章

  就在姜秀潤舉箭的那一刻,秦詔便暗叫一聲不好。

  而戎王如他所預料那般倒地時,更是讓他心裡怒罵了一聲「蠢貨」!

  可惜已經是來不及了,秦詔只能眼看著中箭的戎王被人拖拽回來。不過方才姜秀潤的那一抹倩影英姿更是刺痛了他的眼。

  今世的她,竟然是這般的奪目出眾。可是得到了她的那個鳳離梧又做了什麼?

  在三郡危機和波國陷入窘境時,他一如自己所料想的那樣選擇了萬里河山。

  如此一來,她當是認清了鳳離梧所謂的真心有幾許了吧?想到這,秦詔的久被壓抑的心裡不禁有些快慰!

  被毀容後的他,陸續又夢到了許多的前世情景。如果說前世裡最讓他後悔的,便是任由著姜秀潤在洛安城裡交際那些個貴婦,為了她那苟延殘喘的母國到處奔波。

  若不是如此,她怎麼會出入各個宴會?又怎麼會被他看中?

  就算前世裡,他與她並無什麼踰越的舉動,可是只要想起他獨霸了她的墳墓時,那種難解的酸意便犯上心頭。

  最讓他無力的是,這一世的她,竟然還替鳳離梧孕育了孩子。

  前世與現在的交錯,實在是讓秦詔無法忍耐,只有讓這個女人重新一無所有,她才會明白世間誰才是對她最好的人,才能重新回到自己的懷抱……

  秦詔在梁國劉佩的幫扶下,原本是篤定會盡快拿下蠍城,到時候戎王與劉佩瓜分波國的地盤,而他到時候則會趁亂帶走姜秀潤,遠走高飛。

  這一切,眼看大功告成,卻因為戎王一時情不自禁的貪色而局勢大變,秦詔真恨不得親自剁了戎王的腦袋!

  幸而戎王雖然傷重,卻暫時保住了性命,秦詔展示代為指揮,只調整方向,死攻一角。

  蠍城現在勢弱,只要給撕開一條口子,便可被攻城陷地,再難形成防守。

  姜秀潤自然明白戎軍的心思,看著城頭疲憊的兵卒,她也是心急火燎。

  在察覺到了梁軍增援後,姜秀潤曾經嘗試給安息王寫信求助,只要他肯配合自己,擾亂梁國軍隊,便可緩解蠍城的壓力。

  可沒想到,那個在鳳離梧扶持下站穩了腳跟的安息王竟然一口回絕,只說自己受了齊朝天子的交代,要死守安息,實在無暇顧及波國的危困。

  當收到回信時,姜秀潤的那一線希望也就此凍結了。其實鳳離梧最看重的是什麼,她明明知道,為何還要妄圖試探,最後落得沒臉兒?

  鳳離梧當初扶持安息,也不過是為了牽制梁國,那安息王若無好處,怎麼肯維護彈丸波國的利益?

  姜秀潤被逼無奈,只能靜等老天爺給波國一線生機。

  結果那場寒流來得比姜秀潤預料得還要快,還要猛。

  竟然是一夜之間突襲西北,整個蠍城的城裡城外,頓時銀妝素裹。

  城裡的守軍還好,一早便被下了厚實的棉衣棉鞋,

  可是城外的戎軍卻叫苦不迭,他們帶來的柴草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雖然秦詔命人去附近砍柴來燒,可是撒出去的人老半天才回來,手裡的那些子柴草,壓根不夠三軍熬過這場苦寒。

  原來,當初白淺聽聞自己主子提及今天初冬可能會有大寒,立刻提出一不做二不休,將城外附近可以禦寒的樹木都給砍掉了。

  姜秀潤覺得主意甚好,立刻在蠍城之外附近頒下詔書,高價收買柴草。國庫的錢不夠,姜秀潤便管自家嫂子借了金,大批地收購柴草,附近的鄉民覺得有利可圖,紛紛前往砍伐,

  是以在戎軍到達的,不到半個月,蠍城之外的山都快禿了。那些個兵卒哪裡會砍來柴草。

  結果一夜之間,戎軍凍死無數,兵卒們的不滿漸生。

  那戎王瞎了一隻眼睛,本就難捱,他的營帳雖然加了氈子,但依然在半夜時苦寒難耐,也越發熬受不下去了。

  現在他恨極了姜秀潤的同時,也對這個他一向瞧不上的女國君起了敬畏之心——波國可不是先前被戎國欺負慣了的那一個了!

  這個娘們雖然長得美豔,可是心思鬼道,簡直是對戎國的進攻做了完全的防備。那等子的心思狡黠,詭計多端與他想像裡的女子即位,軟弱可欺完全挨不上邊兒。

  這老天也似幫襯著這位雅倫女王,竟然百年難得一遇的酷寒,戰馬與體弱的兵卒每天都有凍死的。

  攻城時,那些個兵卒凍得都握不住劍戟,如何攻城?

  受了傷的戎王也挨受不住,就此決定撤兵。

  可是秦詔卻開口阻攔,直說這惡寒的天氣維持不了多久,他已經聯絡了梁國增援,送來柴草等禦寒之物,而且蠍城已經是強弩之末,只要堅持攻到最後,便是唾手可得的勝利。

  戎王覺得自己就是信了這個破了相的醜八怪的邪,此時哪裡還肯上當,只破口痛罵秦詔在空口白牙地陷害戎軍,就在要綁了他去祭軍的時候,梁國的援軍終於趕到了,也算是救下了秦詔的命。

  而姜秀潤立在城頭,看著密密麻麻的梁國援軍趕到時,心下裡已經涼透了。

  梁軍是有備而來,而蠍城的兵力已經被前線的戎軍損耗的差不多了,如此一來,如何能抵擋?

  那一刻,城池上所有的守軍全都沉默了,他們誰都沒言語,卻似乎已經預見了蠍城接下來的滅頂慘劇。

  而被壓在地上的差點掉了腦袋的秦詔看遠處就知道是公子佩的兵馬到了,連忙大聲對戎王道:「戎王,梁軍來援,波國已是強弩之末。只要戎軍再堅持片刻,等到梁軍兵馬趕到,兩軍合擊,必能輕易攻下蠍城。」

  戎王看到梁軍的援軍果然趕到了的時候,激動得一隻眼圓瞪,立刻抖擻精神傳令下去:「兒郎不要驚慌,一舉攻下蠍城,顯出我戎國的血性來。」

  城上的金奎心內哀嘆,對姜秀潤道:「女王親臨前線,更射傷戎王,眼看戰勝在即,可惜又有梁軍前來助陣落井下石,此非戰之罪。女王還請離城,保有用之身。」

  白淺兒也上前規勸金秀潤之外面軍隊趕到前趕緊離城。

  姜秀潤心中苦澀。她也知波軍本就兵弱,也是天時地利人和才僥幸與戎國相持到現在,無論來者為誰,波國都已無力再戰,下一刻必然是城破人亡的結果。

  只是蠍城若破,波國再無力堅持,更無力抗衡,依著戎國的虎狼本性,必定屠城洩憤,滿城的百姓,性命難保……

  這時波國士兵也都看出外面來了新的敵軍,不禁士氣大跌。姜秀潤深吸了一口氣朗聲道:「蠍城之後便是我波國和眾兒郎的鄉親父老。唯有和諸君郎一起,唯死而已,天祐我波國。」

  就在這時,城下戰鼓雷響,大群的戎國與梁國的兵將湧了上來,很快就漫過了護城河,

  城上的波國將士皆是抱了必死的心態,死守蠍城,等待著最後的悲壯。

  可就在這時,遠處再次煙塵滾滾,不多時傳來悶雷般的聲響。

  那些兵馬似乎並不急著接近,只在遠處卸了馬車,拉出許多看起來像是攻城跑的器械。試射了幾次石頭,找準了位置,然後便射出一枚枚石彈。這石彈和普通的攻城石彈不同,只有西瓜大小,打磨得甚是光滑,上面還有一個像撞角樣的長長凸起。

  這石彈不上打著城頭,卻是紛紛落到護城河上。撞角轟碎了一塊冰面,那些已經衝上護城河的戎國與波國兩國的兵卒,一下子被砸死了不少。

  調好了射程後,那些巨大的石彈便在石炮的轟然巨響中紛然而至。

  整個冰面頓時被砸得炸裂開來,那些兵卒,便如下過的水餃一般漂浮得滿河都是。

  姜秀潤此時立在城頭,也看清了逐漸接近的那支軍隊的身影,赫然正是齊朝兵馬的服飾。

  當兵馬逐漸接近,便以氣吞山河之勢,衝向了戎國的大營,很快三方兵馬便混戰到了一處。

  那梁國人來此,本是抱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心思,白白來撿便宜了。

  本以為蠍城已經被戎國人琢磨得差不多了,撬開了蚌肉,他們吃個現成肥美的就成了。

  誰知這屁股後面竟然包抄上來一股子虎狼之師,頓時也有些迎接不暇。

  而白淺也是圓瞪著眼,看清衝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竇思武小將軍,只見他手握雙錘,嗷嗷怪叫地殺入陣營之中,所到之處,血肉橫飛,人仰馬翻。

  齊朝的大軍堵著護城河去打,那些掉入水中的又上不來,一時間,戎國與梁國的兵卒向兩側散開,私逃了不少,那些個將帥一看苗頭不對,也立刻收兵撤退,潰逃得不成樣子。

  圍堵了蠍城將近一個月的大軍,都終於被擊打得四下散開,戎國大營被付之一炬。

  當鳳離梧端坐在戰車上,高聲喚著就叫波國兵卒開門時,滿身的金甲被升起的旭日照亮,當真是俊美如斯。

  姜秀潤都不知自己是如何走下城池的,便是在城門大開時,情不自禁撲入到了鳳離梧的懷中。

  這挨得近了,才發現那金甲都是厚厚的灰塵,鳳離梧的臉頰上也是鬍茬連成一片,也不知是瘋趕了多久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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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9 01:03: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一章

  因為擔心城外火箭射入,房屋失火不及救援。姜秀潤所住的屋院緊挨著一處小魚塘,四周還擺放著兩個大銅缸,下面架著柴草不停加熱,防止缸水結冰,不能救火,走得近了,水汽騰騰的。

  待進了屋子,只見小屋不大,布設得甚是簡單,甚至有些簡樸。一床,一桌,一鏡,別無它物。天時已經入冬,甚為寒冷,而這屋子居然沒有取暖之物,進來之後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鳳離梧想脫下金甲,好好抱抱難得跟自己親近的小國君,奈何屋子太冷了,便轉身喚在這裡輪值侍女,要她端炭盆子進來。

  可是那侍女怯怯說按著國君的吩咐,城裡的炭盡是送到了城樓上,給日夜駐守城頭的將士們驅寒用了。

  鳳離梧這時摸著姜秀潤冰涼的手,忍著氣兒問:「你夜裡不用炭就能在這屋子睡下?」

  姜秀潤見著鳳離梧親自帶著千軍萬馬的情形,心知蠍城算是穩了,心裡也終於放下舉了月餘的石頭。

  她這些日子哪裡睡過一夜的整覺?有時候睏極了,便叫人多灌兩個湯婆子塞到被子裡,也不解衣,就這麼裹著兩床厚被子囫圇著。

  現在鬆懈下來,竟是覺得乏累無比,想狠狠睡上一覺,便是眼皮都有些睜不開道:「灌了湯婆子還算暖和。」

  鳳離梧想到這嬌小柔嫩的人兒一直住在這樣逼仄苦寒的地方,既心疼又恨她不愛惜自己,夾著怒氣問道:「什麼還行,身子都凍成了冰坨子,你生完孩兒才多久?波國的臣子都死了?這等烽火連天之地,也能讓國君涉險?」

  姜秀潤苦笑:「波國不過這麼大的地方,仰城又是離蠍城有多遠?我身為國君督戰在陣前,還能起些作用,躲到後方去,不過吃上些飽暖,全不頂用,還不如在這裡督戰……」

  自從聽聞波國涉險後,鳳離梧一路的心都是高懸的。

  在他看來,波國簡直就是個不堪一擊的卵蛋之國。單是戎國這等子蠻荒之族,憋足了勁兒便能將波國滅得連渣渣都不剩。

  是以聽聞波國生變時,他心知自己就算插翅也要立刻飛回去解困。

  憤怒擔憂得整個人都快爆炸之餘,他竟然寄希望於那戎王的好色,能夠因為貪圖美色,而不殺她,只要能再拖延些時日,他便能去救她。可這麼想的同時,他也被她可能被蠻賊玷污的境遇而狂躁得想要毀天滅地。

  那等子的羞辱,她心裡那麼傲氣的人,可怎麼受得住?

  就這麼一路自我煎熬著到了波國邊境時,離老遠便逮著了十幾個騎著馬跑到幾百里外搜找柴草的戎兵,抓起來審問時,鳳離梧徑直便問戎王將波國女王怎樣了?

  那幾個戎兵也是被飢寒折磨得淪喪了男兒志氣,被竇思武親自抓鞭子抽了幾個來回後,立刻招道:「大王只要不睡,便怒罵那波國女王,小娼婦的不絕於耳。」

  這話聽得鳳離梧心疼得都要抽了。

  姜秀潤雖然多數時是個不聽話的,卻被他放在心坎裡,就算以為被她戴了綠冠都捨不得重罵一句。

  那般嬌弱的女子,現在落入天殺的戎蠻手裡,竟要忍受著日夜不停地毒罵,那戎王可是牲口孽障托生的不成?竟無半點惜憐之情?

  於是他便率先帶著一隊精兵一路輕騎,繼續狂奔到了蠍城。

  可是遠遠看到蠍城時,才發現城池上波國王旗飄搖,鐵網護角的工事還在,城下的罵陣聲不絕於耳。

  等鳳離梧整頓了自己的這一隊輕騎兵,選了處地勢較高的隱秘處勘察情況時,才發現,那戎王可不是親自上陣,怒罵不止呢嗎!

  便是戎王靠坐在厚氈子包裹的擔架上,罵上一句,下面的傳令兵便立刻講話傳遞到上百個專門罵陣的搦陣兵,讓他們依樣畫葫蘆地齊喊狂罵。

  也是這幾日罵得勤的緣故,也想不出什麼新鮮的詞來,便是親爹丈夫,小瘟婦的痛喊。

  至於那蠍城內卻是紋風不動,城門緊閉。

  竇思武支著耳朵聽了半天,看那獨眼戎王罵得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只忍不住也罵道:「他娘的,這就是西北諸國的對陣打法?怎麼跟個罵街娘們似的?要是這樣,陛下倒是不用急著來,便是白淺一人在城上就能滅了他們!」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城頭白大將軍上陣,親自領著精選的罵陣兵,個個拿著如漏斗般的攏音長管,齊聲回罵。

  那罵詞的內容便靈活多樣,只繪聲繪色地描述了戎王瞎了後,半夜拿夜壺當水壺,喝尿吃屎的事跡,句句都往盲者的心坎上戳啊!

  因為要等隨後而至的戰車與大軍,鳳離梧這撥人便是窩在這處山坳裡聽了一天,終於是哭笑不得地鬧清了姜秀潤整日挨罵的緣由。

  可是知道了蠍城雖然被圍困足有一月之久,卻一直未落下風,竟然借著一場突如而至的寒流,將戎軍拖死在此地。

  而且姜秀潤更是施展了她一向擅長的射箭奇技,一下子射瞎了戎王一隻眼。

  也難怪那戎王歇斯底里,按著飯頓叫罵呢!

  鳳離梧是知道姜秀潤自有內秀的。但是他真是沒有想到她竟然能在毫無增援的情況下,獨自扛了一個月之久,生生是等到了他率大軍前來支援。

  至於後來梁國大軍的來到時,鳳離梧的大軍戰車也至。眼看著梁兵突然下場攪局,是姜秀潤接不住的盤子了,鳳離梧這才命令戰車準備,在戎國與梁國的兵卒踏上冰層時,射石頭破冰下餃子。

  若無梁軍增援的話,波國還真是漂亮地擊退了波國,叫鳳離梧無話可說。

  但天可憐見他,叫梁國人橫插一槓子,也讓他教訓起姜秀潤來底氣十足。

  「當初既然知道戎國不安好意,為何不同我講?是以為自己真要養出了十個八個女將軍了不成?」

  姜秀潤實在是睏極了,當鳳離梧卸下鐵甲,摟著她入了被窩時,在鳳離梧的聲聲責問裡,臉兒枕著他健實的胳膊,打著輕鼾,睡死過去了。

  鳳離梧看著她眼下的黑眼圈和滿臉的憔悴,哪裡還捨得繼續說下去。就是這麼摟著這一個不知有幾天沒有洗臉的女人,他竟然覺得她就算將來滿臉褶皺也不會覺得嫌棄,就是這麼摟住她,一起相守變老才好……

  於是不消多時,兩個都是缺極了覺的國君,便是這般緊緊摟抱在一起,久別重逢之後,毫無波瀾地一睡不起解相思去了。

  再說蠍城之外,戰事不消一日,就立見分明。

  梁國原本就抱著來白佔便宜的心思。現在便宜沒有佔到,反而惹了滿身騷味,立刻鳴金收兵,捲了自己的戰旗,馬不停蹄地撤退了。

  而戎王卻被活擒,猶在高聲喝罵,鳳離梧懶得聽他的污言穢語,只命人乾淨俐落地斷了他的舌根,斬下頭顱,高掛在蠍城之上,震懾著戎國蠻荒各部落,若有敢再犯波國者,這戎王就是他們最後的下場。

  至於剩下的逃兵,被竇思武和白淺一起率軍追擊了老遠。

  姜秀潤命金奎將軍按照舊時的波國地圖標注,趁著追擊戎國逃軍時,收復了波國這幾十年間丟掉的若干個郡縣。

  現在天寒,不能開動工事,等到來年開春時,姜秀潤便要命人修築收復失地的郡城高牆,鞏固防禦,免了戎國其他部族的侵擾。

  這些事宜,倒不用她這個國君事事親力親為了,只交代了下去,自有想要露臉的臣子們應承著差事。

  她終於有閒暇的時間,盡一盡地主之宜好好款待下大齊天子了。

  兩個人倒也不好遊山玩水,便是各自洗乾淨後,在寢宮裡又動靜甚大地睡了三天三夜。

  若是可以,鳳離梧也想這般長住下去,與自己的女人兒子團圓,一直睡出七八個小崽子才好。

  可是穩定了波國的局勢後,鳳離梧便要馬不停地調撥大軍回轉了。

  姜秀潤問他可是三郡的形式不容樂觀,鳳離梧卻似乎不願詳談的情形。

  這叫姜秀潤覺得內裡肯定是有什麼事情。

  她疑心,鳳離梧在三郡生亂之際,卻來這裡馳援波國,必定是要造成些動蕩。

  可細問,鳳離梧就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直說不干她的事情。

  不過在臨行之前,他將那狗膽包天的安息王叫了過來,問責他對波國袖手旁觀的事宜。

  那被扶持起來的安息王也是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大叫冤枉,只說自己收了鳳離梧的親筆詔書,說不准插手波國生亂的事宜,他才沒有及時應援。

  姜秀潤在一旁聽著,伸手接過了那封所謂的密詔。乍一看,還真看不出什麼破綻。

  不過她到底是造假的行家,又是熟諳鳳離梧的筆體走勢,仔細一看,便看出了馬腳。

  這書信上的亂字最後一筆,與鳳離梧內斂的收勢不同,仔細辨別,立分真假。

  只能說,這萬里江山代有人才輩出,蘿蔔刻章也不是什麼獨步天下的絕學。

  波國差一點,就被這顆不知從哪裡冒出的蘿蔔給坑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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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9 01:03: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造假之人為誰,雖不得一時考證,但也就是戎國梁國那邊的人罷了。

  可是姜秀潤卻覺得此事不搞清楚,便不安穩。能模仿鳳離梧字跡的人,必定是熟諳他的人,那麼會是什麼人出賣了鳳離梧?

  而鳳離梧也想到了這點,卻是眉頭緊鎖想了一會,他當初窺探戎軍時,曾看到戎王的身邊有個疤臉戴著斗篷的男子,雖然看不清身形和相貌,卻總覺的此人透著熟悉。

  不過事後查點戰場,並無此人的蹤跡……

  他不想拿這些事情來讓她費神,便叫姜秀潤莫要擔心了。

  他當初扶持安息,除了開始是跟姜秀潤鬥氣之外,也是有扶持下波國之意。可是如今看來,安息王也是個靠不住的。

  鳳離梧要急著趕回去,卻放不下姜秀潤和兒子,雖然正值壯年,再經受這般生離死別的折磨,人也是會英年早逝的。

  審了安息王後,鳳離梧便是軟磨硬泡,要帶著姜秀潤回去。

  「你要知,當年齊朝先先皇與善月國國君交好,善月國君不也是被邀到了洛安長住嗎?既然他能長住洛安,你有何不可?我觀那姬無疆是個能幹的,金奎的軍務整頓得也是不錯,有這一文一武,你當做個甩手的君王,總不能見天的往田間地頭跑,那是鄉下地主的做派!」

  姜秀潤躺在他的懷裡聽到他提起這段典故,不由得拿眼飛斜他。

  齊朝先先皇可是位風流人物,意中人不分男女。而那位善月國君據說是位才情容貌第一等的美男子。

  說那位國君是長居洛安,不如說是長居皇宮,其中的纏綿柔情,鄉間的野史都有些裝不下,龍陽分桃的閒逸之談,跟兩位國君的事跡比,也有些黯然失色。

  為了免得帶壞了子民,兩位國君的整日如膠似漆,皆是被刻意湮滅,不對外聲張的。

  可現在鳳離梧卻拿這事兒跟她比,是安的什麼心思?

  姜秀潤自然不同意。最後鳳離梧的主子勁頭又起了,只壓著她道:「如今大齊的兵馬戰車俱在,我若帶不走你,枉登齊朝天子之位。別的俱依了你,可你要帶著我兒子跟我兩地而居,除非是我死了,你愛去哪守寡都成,不然的話,就老老實實跟我回去!」

  說話的時候,寶鯉也正在他們的床尾處玩,一會翻過肚皮抱著娘親的腿兒蹭臉,一會又爬起來,要鳳離梧舉高。

  爹爹氣力大,能玩的花樣也多,拋得高高的,也能穩穩接住,只逗得寶鯉露出一對小門牙,咯咯咯的笑。

  這男孩子光是娘親帶著是不夠的,若是有爹爹帶著,孩兒才更顯活潑。

  姜秀潤當初並無成為波國國君之意,只不過一步步走來,便如此被架在了高位之上。可是她也不是醉心權術之人,更無鳳離梧稱霸天下的雄心壯志,如今守成波國,讓百姓安康就心滿意足。

  可叫她回洛安城裡,再在別人的屋簷底下委屈過活,她也不幹。倒不是她對鳳離梧沒有情誼,也不是她不相信鳳離梧愛她之心,只是齊宮宮深,她身為小國國君如何在齊宮立足?

  雖然心內也捨不得他,以後便是牛郎織女,一年見上幾次便好了。所以鳳離梧撂下臉,撇下狠話,她也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往上接。

  可是這次鳳離梧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帶走妻兒。竟然讓齊軍將王宮團團圍住,儼然是要滅國宮變的架勢。

  波國的臣子們可都是不禁嚇的,一個個是惶恐著來找姬無疆,直問這位齊國天子究竟要怎樣。

  姬無疆便去面見被困宮中的姜秀潤。

  「女王,若是聖武帝執意要帶您走,波國的兵馬是攔截不住的……」

  姜秀潤長嘆了一口氣,道:「波國此番雖然擴張領土,但是較比齊朝仍是雲泥之差,我輩尚需努力,不然便免不了如今被圍宮之恥……與戎國的一場大仗,百姓們也需休養生息,一時也折騰不起……」

  姬無疆因為女王的話,心裡一酸,立刻跪伏在地,眼角微紅道:「是臣等無能,讓女王經受這等子折辱。」

  姜秀潤也知現在鳳離梧帶著大隊人馬,底氣足得很,她倒是有心跟他慪氣拖延。可是這兩日她也接得探子回報,大齊三郡那邊的麻煩著實不小。鳳離梧為了解除波國的危困千里奔襲來此,自然受到了群臣的非議,若是自己使性子在這拖延時間。鳳離梧的皇位當真是要不安穩了。

  她是一直願他好的,更是不願因為自己而耽誤了他的雄心壯志。

  最後,姜秀潤和小王子的行李被打包裝箱,而姜秀潤也這麼被鳳離梧半哄半威脅地給弄上了馬車。

  姬無疆對外宣佈,女王心儀大齊文鼎昌盛,水工農耕俱有獨到之處,決定偕小王子一起前往洛安,修習精進帝王之術,廣覓齊土人才,假以時日,一併帶回波國,定讓波國稱霸西北諸國,讓國力蒸蒸日上。

  至於國事,暫時交由王爺姜之和國相姬無疆代為處置。而千夫長白淺,提升為平疆大將軍,陪王護駕,隨雅倫女王一起去求訪大齊。

  總之在波國百姓的眼中,文武雙全的女王一心好學,要再去大齊取經。就連史官也注筆女王求學若渴,上進之心巾幗不讓須眉,實乃波國幸事也。

  不過被波國百姓夾道歡送的馬車上,姜秀潤的小臉可是繃得老緊。

  鳳離梧如今的雄心壯志,只剩下帶著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回家,不用夜夜在龍榻上獨眠到天亮的盤算了。

  如今眼看著終於拐帶著姜秀潤上了馬車,便心滿意足,倒也不介意她的臭臉,待得隊伍出了波國後,更是在馬車上給她親自剝葡萄,端茶送水,侍候得不亦樂乎。

  姜秀潤也不知去了洛安城,何時再能吃到家鄉這等好吃的葡萄,只將籽粒吐在了鳳離梧伸過來的手心裡,悠悠嘆了一口氣。

  鳳離梧以為她沒吃夠,便道:「這長顆粒的葡萄雖然好吃,到底是在暖灶花房裡捂出來的,不應季節,你甜甜嘴兒就好,你嫂子給你備下了壓好的柿餅,朕方才吃了一顆,甜糯得很……來先喝口水漱漱口。」

  姜秀潤被他煩得不行,只繃臉道:「身為一國之君,做這等子端茶送水的事情,成什麼體統?」

  鳳離梧如今心情舒暢,倒是不介意她的言語擠兌,只摟著她的肩膀,一邊餵水一邊道:「我盡可著勁兒疼愛自己的女人,有什麼體統不體統的?觀你在波國時,可是愛死了這等讓人服侍的滋味,那姬無疆總是繞在你的左右,連你愛吃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他成為鰥夫甚久,也不娶妻,老巴在你的身旁討好奉承才不像話!」

  姜秀潤覺得鳳離梧的這種閒醋吃得沒道理,也不理他的話茬。事已至此,自己被他拐回洛安城去,總是要梳理出個章程出來。

  她如今再去洛安城,可不是以前的質子質女的身份,而是堂堂的國君受了大齊天子的邀約前往,事關國格,自然是馬虎不得。總不能被他騙得同住宮中,受了大齊朝野的笑話去。

  鳳離梧聽了一瞪眼:「三郡的事情平定後,你我便舉行大婚,婚前同住又怎麼了,朕傾慕波國國君,便要同榻暢談國事,何人敢說閒話?」

  姜秀潤氣得拿柿餅兒塞他的嘴:「哪個說要嫁你?誰要跟你夜裡暢談國事?一國之后,乃是國事,可不是你君王一個人說了算的。再說,那楊家的小姐可是一直等著你呢。如今你娶一個小國的國君為后,是想要朝野掀動,世家造反嗎?便是老老實實給我備下個國君暫居的行宮,了結了三郡亂事再說吧。」

  鳳舞鬧得動靜甚大,據說與週遭的幾位國君已經締結了盟書,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架勢。而且鳳舞乃是皇子,以前在朝中也暗中與幾位世家交好。

  新君強勢,讓世家們也不能適應。若是二皇子能立得住,制衡聖武帝的咄咄逼人之勢,世家的那些個老狐狸們也是樂見其成的。

  而且此番鳳離梧調兵波國,實在是透著一股子不管不顧的任性,怎麼能不遭到群臣的非議?

  姜秀潤向來心細,替鳳離梧擔憂起來,也是想得周全。

  她心裡料定,鳳離梧回京後的麻煩可是不小呢!

  不過鳳離梧倒是沒有顯露出來什麼。只是在入了大齊境內,上了官道,再無什麼路途之憂後,率先騎著快馬回轉洛安城裡去了。

  姜秀潤倒是不著急,她也不想跟著鳳離梧前後腳地到達洛安,惹人非議。

  既然是窮鄉小國的國君來大齊長見識來了,那麼便是走走停停,吃吃喝喝玩玩些才好。

  前些日子,國憂外患,女王的日子堪比匪患橫生鄉郡的苦寒縣長,如今吃喝有人奉養,倒是要好好放鬆放鬆。

  於是臨近洛安城後,她也不急著入城,倒是去了附近有名的荊溪山,尋訪當地的溫泉烤魚吃。陪著她的竇思武跑前跑後異常地慇勤,叫姜秀潤忍不住看了他好幾眼。

  白淺忍不住了,問他為何這般諂媚,竇思武小聲道:「我對你的國君好些,將來提親時也能順暢一些啊!她不急著嫁我們陛下,可別將你也焐成了老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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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白淺覺得他這話說得無根無由,便翻著眼問:「我說要嫁你了嗎?」

  竇思武覺得白淺到底是學壞了,便瞪眼道:「你也要像你主子睡後便翻臉不認?」

  這時兩人正在山下清泉處洗手。白淺見竇思武嗓門甚大,想嚷得滿山皆是的勁頭,氣得用濕手捂他的嘴。

  說起這一樁,還是當時二人追擊戎國殘兵折返回蠍城後,因為要清點傷亡人數,整頓後務,所以在蠍城的冷屋子裡歇宿了幾晚。

  第一夜睡到半夜時,竇思武藉口屋子寒冷睡不著,偷偷翻牆來找淺兒討論兵法。

  淺兒還不知他那幾兩花腸子?不過這幾日二人並肩作戰,一起砍殺敵人的默契十足,削胳膊斷腿間的眉來眼去,也讓情愫暗長。

  是以當竇思武黏黏糊糊地湊過來想要跟她暖一暖的時候,白淺就一時心軟沒有踹他下去。

  結果一對年輕氣盛的小兒女,深夜被下緊貼,那衣服再厚都隔不住。

  竇思武肖想淺兒經年,如今挨上,激動的渾身打擺。淺兒便如他知道的那般,皮薄餡大汁水多,怎麼吃都吃不夠。

  只可惜,兩人在蠍城黏膩了幾晚後,便再無機會挨在一處。現如今,總算回了大齊。等到軍司交了這趟差事,他便要張羅著娶淺兒回家,夜夜晚上啃大包子。

  不過白淺雖然破了這位竇將軍的童子身,可是還真沒想過跟他怎麼樣。

  以前她不過是姜秀潤手下的丫頭,哪有資格高攀大齊武將世家的貴子?

  而現在,她憑本事在軍營裡掙了三分的臉面,領的軍餉足夠養活姐姐和自己。但是一個邊疆小國的女將軍,哪有京城裡世家女來得尊榮,能借上一把氣力?

  當初竇思武忤逆,連連拒親,他的爹老子打斷了好幾根家法棒都不動口,現如今又怎麼會改變態度?

  所以,不是白淺無情,只是她一直有自知之明,只不過以前沒有跟竇思武風花雪月的資本。如今倒是無所謂了,就像她的小主子一般,又不是非得嫁人,反正她若有了孩兒,自己也能養。

  竇思武先前是不懂,等搞明白了白淺的心思後,大齊的武將棟樑氣得渾身哆嗦,二話不說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姜秀潤先前在溪邊譚下破冰撈魚時還看見竇思武忙前忙後,一臉的諂媚。結果這等魚兒烤熟烹香之後,卻不見竇小將軍的人影了,自然要問一問。

  白淺便將二人鬥嘴的話說給姜秀潤聽。

  姜秀潤是何等的人精兒,一下子便從淺兒支吾之言裡聽出了貓膩。

  幾下子便問出,兩個人已經生米煮成了熟飯。

  雖然姜秀潤自己便是不能體統的典範,卻不希望淺兒重蹈覆轍,她一邊喝著清冽甘香的果酒,一邊道:「你現在是哪裡配不上竇思武?若是竇家不肯,便讓竇思武懇請他的陛下賜婚就是了。」

  白淺卻堅定地搖了搖頭:「我又不恨嫁,為何要平白非要入竇家惹了公爹婆婆的白眼?」

  姜秀潤一想也是這個理兒,倒是不由得替竇小將軍命運多舛的情路微微嘆了一口氣。

  不過白淺看得開,她也不好說什麼,便繼續繞著洛安城吃吃喝喝。

  直到鳳離梧再也耐不住,吩咐人催著她入城時,一行車隊才在定好的日子裡入了洛安王城。

  因為是國君到訪,當以國禮相待。

  禮司一早便按著陛下的吩咐,長街灑水、宮錦障泥,在城門處更是華燈高掛,因為是冬季,長街兩側的桃花未開,樹木顯得有些光禿,也被人精修纏繞上了粉綢子剪成的桃花枝兒。

  咋一開,滿街的櫻粉,真是忽如一夜桃華開,寒冬頓顯帝王春。

  聖武皇帝崇尚節儉。他還是太子時,迎娶側妃都是三個攢在一起迎入府中,酒席都吝嗇得未多擺一桌。

  而等聖武皇帝登基的時候,正趕上要興兵滅魏,又是奉行節儉之道,禮樂規格砍下大半。

  可如今,迎接個平頭百姓聽都沒聽說過的波國國君,竟然是乾花瓣泡了香水灑掃街道,華錦障泥,大行奢靡之道。

  別說百姓納悶,就連百官們也是一頭霧水。

  有那心思活絡的甚至聯想到了新帝滅吳的時候,也是將國君騙過來的事情。該不會是新帝騙上了癮,又要下狠刀子了吧?

  只是殺雞焉用牛刀?就算要騙那女帝入城滅國,也不必如此捨下血本啊!

  待得女帝入城後,一時間引得全城的百姓接來圍觀,街市上飄著花水香氣,兩旁熙攘人頭攢動,竟然是比過年看花燈都熱鬧。

  姜秀潤見這陣勢,卻是心有感慨,想起了自己兩世初入洛安城的情形,都是排著長隊等著審問搜身。

  而今,卻是這般的陣仗,著實讓人心生嘆惋。

  此時再怪鳳離梧這般張揚也是晚了,總是要打起精神來,免得丟了波國的體面。

  是以就在城外,波國女王下了馬車,換乘了大齊禮司備下的加高的禮車時,眾人們得以一睹立在禮車上的女王風采。

  只見那女王,身著黑色繡金的長擺禮裙,那腰身纖細搭著金絲編成的腰帶,身上罩著雪白狐裘,長長的鋒毛襯得臉兒瑩白,長髮高挽頭戴金質鑲嵌著大塊碧玉的王冠,華貴不可名狀。

  再看那臉兒,我的乖乖,黛眉輕掃,深眸微光,挺鼻粉頰,無一處不是精雕細做的,便是天上的謫仙,空谷花中的精靈,不然怎麼會有如此豔美的女子?

  圍看的人群中,有見過太子府側妃瑤姬的達官貴人,也是越看越心驚。心道:波國的姐妹難道長得都是一個模樣,怎麼這個女王這麼像先前的那個瑤姬呢?

  這話先前是在心裡琢磨,漸漸的便是議論開來。

  結果當雅倫女王入宮見聖武皇帝的時候,宮外的各個府宅的女眷都開了鍋。

  燒得最熱,叫人不上不下的,當屬楊家。

  新帝登基這麼久,始終不肯舉行大婚,若是尋常人家,這般的抵賴,楊家豈會善罷甘休。

  可是這有悔婚之意的卻是新帝,少不得要暗自忍耐著,又是借著楊家的根基名聲向聖上施壓,暗示皇帝這婚約抵賴不得。

  就連諫官朝臣都看不過眼,紛紛請奏陛下早日將新后迎入宮中。

  而現在,聖武帝如此隆重的將一個小國女國君迎入了洛安城,聽人說竟是跟那被先帝送出太子府的瑤姬生得一個模樣,這叫楊家大夫人能如何安穩下來。

  她等著自家老爺從王庭回來,等得心焦,便先去了女兒的房裡,可還沒入房門,便聽到了女兒啜泣的聲音。

  她坐過去,看著女兒梨花帶淚的樣子道:「不過是個國君到訪洛安,你哭個什麼勁兒?」

  楊如絮半咬著嘴唇將手裡揉成一團的錦布交給母親道:「宮裡的曹妃給我偷傳的書信,她說……她說那女王身邊似乎還帶著孩子。前些日子宮裡的內監負責備齊那雅倫女王暫居行宮的物件,從宮裡拿了不少庫存的稚子戲耍的玩意兒,就連藩國進貢的那隻小金毛巴兒狗,都連金籠子帶食盆一起送到行宮那邊去了。」

  自從先帝駕崩後,尉皇后便長居佛堂,新帝有令,不能擾了太后的清淨,朝前朝後的臣子女眷們都是許久沒有見到隱居的太后了。

  曹溪久不見姨母,頓時沒有了靠山,倒是一來二去,跟楊如絮交結上了。

  畢竟楊家女是要入宮為后,曹溪雖然蠢卻也熟諳在宮裡佔牆頭的重要,若是能靠上以後的皇后,她在宮中就算沒有寵,也能自在些。所以聽到了那眼中釘瑤姬回來了的風吹草動,曹溪立刻讓人給宮外的楊如絮遞信了。

  可是楊家大夫人聽了,卻是連連皺眉,只壓低了聲音,在女兒耳邊安慰道:「太子府的棄妃回去後卻成了女王新君?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依著我看,回來的是不是那個瑤姬還不一定呢,又是哪來的什麼幼子?你的婚事是經過先帝爺允了的。當今聖上就算再愛寵其他的女人,那皇后正位上擺著的,也只能是我們楊家女。大齊的江山,可不光是鳳家一家扛頂下來的。若是不把我們這幾大世家放在眼裡,他的江山基業,坐不穩!」

  楊如絮這時也收拾了煩亂的心,倒是慢慢鬆口道:「是女兒心急了。其實仔細想想,就算真是瑤姬回來了,又能怎麼樣?她走時無子,如今帶回來一個,想入鳳家的族譜,簡直是異想天開!」

  這母女倆私下裡的話,其實就是世家們心照不宣的意思。

  那個波國女王若是來游歷一遭,自不會有人管顧著她。

  可是,若是她安存了奪取後宮之位的心思。只怕這洛安城再大,也容不下她和她那個來歷不明的野種!

  且不提這宮外楊家母女二人的自我安慰。宮內也一片沸沸揚揚。

  當初鳳離梧繼位後,並未像歷代新君那般廣招秀女充實後宮。

  為了避免後宮空蕩惹來非議,也不過是將府裡那幾個姬妾擺又從太子府搬入了皇宮罷了。

  可是自從那瑤姬走後,鳳離梧的性子越發的乖戾,脾氣大又冷冰冰的,盯人的眼神都像鈍刀子切肉,叫人如何能親近?

  而且新帝長年出宮征戰,久不見回來,此番借著恭迎波國國君到訪之際,少不得宮宴款待。

  是以後宮的幾個妃子們都是有些雀躍,少不得隆重打扮一番,借機會在聖武帝面前邀寵。

  可是沒等她們將臉上的胭脂塗勻,皇帝的聖諭下達——後宮妃嬪一個都不准去參加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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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曹溪氣得掃落了滿妝台的金釵脂粉,田瑩則是冷笑連連,直道妖姬的確是回來了。

  至於當初被韓王進貢的三位侍妾,如今為嬪自然也是忍氣吞聲,各自暗暗失落。

  不過國宴之上,款待女國君,可是滿桌席上卻無宮裡妃嬪出現,這實在是不成樣子。

  幾大世家原本就對皇帝的後宮只有外國貴女而無本朝世家憤憤,現如今,一看皇帝變本加厲,是以在宴會開始前,請托禮官指出不妥之處。

  鳳離梧卻是面無表情聽完禮官之言,徑直說道:「宴請國君,為何要宮裡的妃嬪陪酒?從本朝起,這個規矩要改。」

  鳳離梧說話一向是落地有聲,他說得斬釘截鐵,禮官只好依照去做。

  結果國宴開始,當真是萬綠叢中兩朵花。

  一朵是波國女王姜秀潤,端坐在鳳離梧王座之旁,與聖上把酒言歡,共修兩國交好情誼。

  還有一朵是女王帶來的波國女將軍。這個白將軍雖然是個女子,卻是人高馬大,身形健美,而且面有紫色胎記,叫人過目不忘。

  結果滿朝文武的心思一下子又過到了女將軍的身上——她的面容太特殊,見過的都有印象。

  要知道先前農司主司公子小姜的身邊可就有這麼一位侍女。怎麼這侍女跟著回了趟波國,搖身一變,就成了波國的女將軍?

  有那眼尖心思活絡的,也顧不得禮節不禮節,只瞪著眼仔細去看這位女王,怎麼看都是覺得女王跟先前的那位姜主司有著八分的形似,兩分的神似。

  而且聽聞這女王就叫姜秀潤,這「秀」與「禾」只有半字之差,更是叫人浮想聯翩。

  最主要的是,國君對待這位女國君,可以說是溫柔體貼,盡顯好客君子風範。

  能上國宴的烹魚,都是刺少肉多的,聖武皇帝卻依然細心挑揀一大塊魚肉,親自夾放到了女王的碗裡。

  那女王又自自然然吃下了魚肉,怎麼看都不像是毫無交情的,更何況先前聖武帝親率平定三郡的大軍,在戰事過半時,去了趟西北,據說也是跟波國有干係。

  曾經是太子側妃的瑤姬,還有那農司的主司姜秀潤,與現在高居王庭上的雅倫女王,這三者究竟是何關係,直直叫滿朝的文物好奇得炸裂了心肺。

  是以朝臣中有與女王搭話的,也是繞著圈子問昔日的同僚,回到波國的公子小姜現在安好?

  姜秀潤抿嘴一笑,正想搪塞過去時,鳳離梧開口說道:「波國先王愛重女王,加之仰慕我齊朝的詩書禮儀,便將愛女送入齊朝,修書給先皇與朕,代為關照。為了行個方便,便化名姜禾潤。女扮男裝入書院求學。」

  這話一出,百官們全瞪大了眼珠子。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畢竟先皇的意思很明確:第一,人家女王喬裝前來時仰慕齊朝,並非作姦犯科。第二,這事兒,死去的先皇和他都知,是默許了的。

  至於先皇究竟知不知道,誰也不能下皇陵去問。

  他們也至此鬧明白了一點,原來這姜秀潤與姜禾潤真的是同一個人!

  那位才學出眾,辯才了得的公子小姜,竟然是個女人!

  這等子事實只炸得百官們的腦嗡嗡作響,齊齊望向高居台上的兩位。

  姜秀潤著實沒有想到,鳳離梧會這般毫無遮攔地說了出來,其實這事兒略搪塞一下,便也過去了。畢竟她喬裝改扮,入朝為官,實在是有違大齊禮制。

  可是鳳離梧卻是一片坦然。

  不說破了,總是會有那鑽營之人會深入的打探,以後拿了姜秀潤和寶鯉的身份說三道四。

  他與姜秀潤一早便互有情愫,那寶鯉是他的孩兒,確鑿無疑。

  至於不說破瑤姬的身份,是因為姜秀潤心內介懷著與他人同侍一夫的事情。而且她如今貴為國君,若是曾經為妾的確是不妥。

  反正真正的姜秀瑤已經在波國申家被貶後,跟著一起流放到了蠻荒之地,不怕人來查證。

  就算姜秀潤跟她那個妹妹姜秀瑤長得一模一樣,也有話能搪塞。

  於是宮宴就在百官滿腦子的暴風驟雨裡結束了。

  姜秀潤入城後折騰了一天,總算是能解乏休息了。

  鳳離梧給她安排的行宮就在東宮一側,隔著條街之處。

  是以鳳離梧從宮宴下來,簡單沐浴一番,脫了龍袍換了常服,一路穿行,從東宮的側門出來,再過東門外的永定橋,走過一條街市,就到了女國君暫居的行宮。

  還是太遠了,鳳離梧不滿意地想著,又開始懷念起以前在太子府的便利。

  他寢宮的龍床夠大,足可以睡下兩人,卻每天要苦兮兮地傳花園,過護城河,穿大街才能見到心愛的女人和兒子,這樣的日子,真是只有一天就覺得夠夠的了。

  等他過了廳堂,一路走到內院時,老遠便聽到寶鯉嘰裡呱啦的笑聲。

  走進去一看,一直爬來爬去的兒子,此時兩條小短腿微微岔開,將小胖手高高舉起,一臉得意,正咕嚕咕嚕地笑著。

  寶鯉居然能自己站起來了!鳳離梧快走走上前去,將站了一會便搖搖欲墜的兒子一把抱了起來。

  姜秀潤也是剛剛才看見兒子會站起來,只笑著道:「看來要將你送來的那帶輪子的小車拿出來了,讓寶鯉慢慢推著玩兒。」

  說話間,鳳離梧命人送來的那隻金毛小狗,被姜秀潤賜名核桃,也跟著鳳離梧腳邊繞個不停,扒著要人抱。

  當鳳離梧將兒子放下後,寶鯉立刻撅著小白屁股爬爬,抱起小狗核桃往自己的臉上貼,嘴裡更是嬰聲嬰語咿咿呀呀說個不停。

  鳳離梧看將外廳剛剛擺下桌子,還有侍女往上端菜,便問:「在國宴上沒有吃飽?」

  姜秀潤瞪了他一眼:「光是接受百官問詢了,哪有胃口吃?我叫人煮了切麵,裡面臥的是鹹鴨蛋黃,還攪了細鹵子,要不要跟著吃一碗?」

  鳳離梧其實先前吃得還算好,就是這麼走了一路,又餓了,於是也要了一碗。

  這等子切得粗細不一的麵條,吃起來最有嚼勁。像這類家常小食,自從他的側妃遠離他而去後,真是好久都不曾吃過了。

  如今筋道的一碗,配著流油的臥鹹鴨蛋,再夾上一碗切碎了辣椒肉丁的鹵子,吃得人腸胃都舒坦得不行。

  鳳離梧放下一碗麵條,再看看一旁小口吃麵的女人,覺得心裡熱乎乎的。

  這種活著的感覺,真好!

  只可惜春宵苦短,雖然與心愛的女人相守其樂融融。

  可是朝堂上的鬧心事,卻在天明日昇的時候,準時而至。

  當初三郡有造反的苗頭,頻繁勾結外邦。鳳離梧原本是親率大軍前去調教二弟,讓他早釀成大錯前及時止步。

  可惜鳳離梧到了三郡不過半月,便改道前去了西北波國,便給了鳳舞招兵買馬擴充領地的時機。

  當鳳離梧返朝時,三郡的大軍竟然已經佔領了三郡之外的狹谷關,佔據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軍事重地。

  至此,便形成了分庭抗禮之勢。朝廷若要再派兵排亂,難上加難。

  於是朝堂上吵成一片,許多老臣對鳳離梧先前之舉極為不滿,可是礙著聖上的臉面不能明說,話裡話外的指責卻尤為明顯。

  就連鳳離梧扶持的新臣們心裡其實卻是有不理解的。

  一時間,當老臣們群起而攻之時,他們也默不作聲。

  這早朝堪比菜市場。

  最後還是鳳離梧動怒,三言兩語申斥了帶頭的外祖父尉鐘,這才止住了爭吵。

  下朝後,鳳離梧便將季秉林單獨叫入了御書房。

  季秉林將鳳舞和三郡現在的態勢詳細介紹一番後,遲疑片刻,說到:「王上,據說先王臨崩前曾擬下三份詔書,著鳳舞即位。臣探得詔書近日在洛安出現,似乎有不少世家老臣已經知道了詔書。

  鳳離梧冷冷笑道:「這詔書便是個笑話。先王一心一意要給孤找不痛快,就是臨死也不放過機會,滿朝臣子俱是曉得。若是有人拿了雞毛當令箭,自然是居心叵測,孤也不吝於大開善心,送他們與先王團聚,繼續做忠臣孝子。」

  季秉林卻搖了搖頭道:「聖上,如今朝中文武對您率軍前往波國心存非議,若是您說不出服眾之詞,恐怕群臣難以信服啊。」

  鳳離梧跟季秉林倒是無甚可隱瞞的,徑直道:「波國的女王是朕的女人,她生的孩兒,是朕的親生骨肉,大齊的皇長子,朕若是棄她們二人不顧,便是連護子的畜生都不如,季愛卿,你說朕不該去嗎?」

  季秉林也是一副的苦瓜臉。他自然不能說出讓皇帝眼看著妻兒被戎兵劫掠的話來。

  只是皇帝說的這些,現在難以服眾啊!這人心若是散了,大齊的這條船,在眼下的驚濤駭浪風雨連天裡,可就是不好掌舵了啊!

  季秉林以前有些難解的事情,倒是有知己可以傾述,拎著二兩酒,帶著切好的醬肉,尋到農司那裡,找姜主司喝上一頓就開解的差不多了。

  可是現如今,他卻不好再拎著酒瓶子找昔日的知己對飲了。

  可是現如今這麻煩就是因她而起的。季秉林覺得私下裡,自己還是要找波國的女國君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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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9 01:04: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只是現在季大人再約談知己,實在是不容易。

  雅倫女王的日程安排的甚滿,這一個月都是馬不停蹄。

  姜秀潤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拜見昔日恩師沐風先生,給師娘送波國的特產。

  沐風先生驚聞自己的高徒居然是個女子,據說老先生關在書房裡沉默了許久。

  後來還是打開院門,恭迎了這位身份特殊的學生。

  姜秀潤也並沒有因為自己身份的改變,而節省了敬向恩師與師娘的茶盞,依舊像當初投拜到書院時那般,雙膝跪地恭敬地向沐風先生敬茶。

  異國的國君身在洛安城裡,禮司的禮官是一直隨行的。當他看見沐風先生紋絲不動地坐在主位上等著奉茶,不由得眉頭一皺,準備開口申斥,卻被姜秀潤搶先說道:「先生肯飲這杯茶,學生實在喜不自禁,先前總是惶惶,生怕因為學生的隱瞞而惹得先生不高興呢。」

  沐風先生到底是經歷過人間滄桑的智者,稍微一想便能明白姜秀潤這樣的弱國質女,當時的種種不易。

  所謂欺騙,有時不過是自保罷了,她這樣一個生得貌美的女子,難得沒有依附於男人,以色侍人,只這一點,便強過許多為了富貴榮華出賣氣節的鬚眉男子。

  是以聽到她的話後,只淡淡道:「帝王將相豈能無師焉,波國雖遠,可是關於女王您獨守蠍城抵禦戎兵的事跡,老朽卻略有耳聞,這輩子能教出一位文武有道的國君,當是許多做夫子的,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老朽怎麼可以倚老賣老,在雞蛋裡挑剔著骨頭?」

  接下來,便是師徒二人,如往常那般擺設棋盤與棋子,再下一局。

  下棋須靜,閒雜人等屏退,只剩下師徒二人。

  沐風先生倒是敞開心扉與姜秀潤說了一番話。

  沐風老爺子並非只知道讀書的腐臭先生,以前只覺得還是太子時的陛下對這位異國質子甚是愛重。

  現在想來,卻盡是瞭然了。陛下遲遲不肯大婚,也許等的便是他的這位聰慧可人的愛徒了。

  只是在老先生看來,帝王的這般真情卻必然是一路坎坷難走。

  大齊世家做大,非一代積蓄的頑疾。

  鳳離梧既有掃平天下的宏圖大志,又想盡收王權拔除世家頑瘤,卻還想坐擁心愛的女子,這是何等的奢望。

  在沐風先生看來這是一盤注定要走死的棋局,非擁有大智慧之人,不能解開。

  在下棋時,沐風先生突然開口,說了在她離開的兩年裡,洛安城裡的人情變故,又說了鳳離梧討伐三郡卻半途而去,致使三郡做大,群臣不滿之事。嘆口氣,道:「王上心智超卓,志向廣大,才智皆是勝過臣子,是以遠不如先王那般對臣子重視。然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說的便是人心向背。王上若總是忽略臣子的意見,非為幸事。」

  姜秀潤知道沐風先生這是說了掏心窩子的話,心中甚是感激,不過卻要為鳳離梧辯駁幾句,說道:「先生說得是。然而當今陛下志存高遠,若要鴻鵠降低了高度,與那些燕雀起飛,豈能做到?」

  沐風先生道:「世家主朝政,非單單齊國如此,諸國亦然。用得好,世家便是治國之良吏;用得不好,世家便是禍國之佞臣。王上當心胸寬廣,一視同仁,不以世家寒門而分賢愚,讓世家能為所用,與世家們多結秦晉之好,這才是齊朝和王上之福。」

  姜秀潤沒有繼續再說。先生的這番話,與其說是在點評鳳離梧,倒不如說是在委婉地指點著她,若是一朝為后,當有容納大齊世家的雅量,這是關係到國茲大體之事。

  不過她不說,並非被先生以大局為重之言說服,而是自己如今並未嫁給鳳離梧。身為女國君,頭上能容天地祖宗,卻不能容綠雲壓頂。

  若是鳳離梧需要以大局為重,她便不吵不鬧地離開好了,何必委屈了自己,跟其他女人分著一個用?

  沐風先生見她不言語,倒是頓了下棋子,開口道:「方才老朽之言,皆是個屁,你聞聞臭味,也就忘了吧!」

  姜秀潤詫異地抬頭看先生,沐風先生面露愧色道:「那個季秉林,不知從何時知道老朽愛吃甘蔗,竟是買了一車上好的紫皮甘蔗給送了過來,也是老朽貪嘴,幾天的功夫,吃下去十幾根,這時那季秉林才鼻涕眼淚齊流,以國茲大體為重,讓老朽勸你大度些。吃人的嘴短,少不得學了他的屁來給你聞。」

  姜秀潤半張著嘴,有些哭笑不得,可這的確是沐風先生的行事之風。

  當下卻是心裡一鬆,覺得自己先前實在不該誤會恩師,便笑著道:「那先生有何指點學生的?」

  沐風先生正咬著一節剝好的甘蔗,咀嚼了幾口甘美的汁水後,便將碎渣吐到一旁的銅盂裡,然後指著渣滓道:「君王帝術,君子行走天下之道,皆是當有取捨,便是各自吃了自己愛吃的滋味,待得食之無味後,不愛嚼了,吐出去便是,哪有什麼指點不指點的?」

  先生私下裡一直是這般隨性之人,他的甘蔗渣滓做人之道,實在是與姜秀潤的不謀而合。

  她再也忍不住了,便是放聲大笑,道:「秀潤此生,有您為師,當真是無憾了!」

  說完便也拿了一節剝皮的甘蔗,咬上一口大嚼起來。

  一時師徒二人棋局罷了,便各自散去。

  先生雖然不讓姜秀潤將季秉林的話放在心上,但是撇開那種敞開心胸,讓帝王他迎娶世家女的話不談,其他的時局分析卻皆在點子上。

  若是鳳離梧此番前往波國,僅僅是為了救下與之交好的女子,實在是難撫眾口,總是要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才好。

  就在姜秀潤反復思量此事之際,洛安城外的楊家梅園迎著風雪吐蕊開放了,世家楊家做了這番花會的局子,廣邀京城貴女前往,當然也給了客居洛安的雅倫女王一份請柬。

  姜秀潤展開請柬時,看著上面寫著梅園子裡竟是栽培出一株明國的「別樓國春」,便是一束花枝花瓣層疊挨挨擠擠,若樓宇林立密密層層,實在是不多見,是以楊家夫人才廣邀貴女前來賞梅。

  可就是這「別樓國春」的字樣,才突然提醒了姜秀潤,一樁前世裡發生的要命的事情。

  也就是這一年,楊家的「別樓國春」花期將至,當時入宮為妃的楊如絮受到了皇后的打壓排擠,只不過是宮中的嬪罷了。

  楊家因為這花稀罕,不捨得自己獨享,便邀了賓客前來賞花。

  而姜秀潤一個被秦詔養在外院沒名沒份的女子,自然是不得機會前往賞花。

  可是就在那日之後,不知為何,京師裡爆發了時疫,先是婦孺羸弱中招,然後不斷擴散,中了疫症之人無數。

  當時京城裡往來別院的車輛不斷,不停地將染了病的人送出了洛安城外隔離。

  就連當時的端慶帝也是驚恐萬分差點出走京師,躲避時疫。

  後來是楊家如絮,不畏時疫,親自出宮去附近的深山尋訪高僧,找到了醫治時疫的方子,並用自己積攢的月錢,買了大鍋藥材,命人在京城外的十字路口熬藥給那些無錢醫病的人。

  許是楊家如絮的善心打動了天地,那方子靈驗極了,喝過藥的人,三副便緩了疫情,再飲上幾日便痊癒了。

  一時間,人們都管這楊家如絮求來的良方稱之為娘娘湯。更是敬奉這位宮裡的娘娘為普渡眾生的活菩薩。

  楊如絮也因此,重得聖心愛寵,一時晉升了貴妃,隱隱與尉皇后分庭抗禮,而後那皇后也是再難拿捏住這位楊貴妃,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在宮中獨大……

  想到這,姜秀潤緩緩吐了一口氣。

  前世裡她獨守外院,不曾外出,倒是沒有染上這一朝時疫。

  是以,當禮官來問她是否前往時,姜秀潤只道:「今日天寒,我的身子乏累,便謝過楊家大夫人的好意,不去賞花了。」

  楊家聽聞雅倫女王婉拒了賞花邀約,倒是深表遺憾,但也不可強求。

  到了賞花會那日,姜秀潤帶著白淺登上了她暫居別宮裡最高的閣樓,朝著那南門的方向望去,只見華車錦蓋,車輪碾壓灰塵連成了一片,皆是出城而去,欣賞奇花去了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問白淺:「別館裡的糧食瓜果可都屯備齊了?」

  白淺點了點頭道:「聽您的吩咐,地窖裡都塞滿了。行宮的採買的後門也用封條封上,水井蓄水缸之處,也皆有人把守,整個別宮便是不准進出,連……聖武陛下慣走的東小門都給封上了。」

  姜秀潤聞言,點了點頭,緩緩吐了一口氣。

  前世今生,世事改變。比如楊家小姐的境遇,就與前世大不相同。

  所以姜秀潤也咬不準前世那場波及方圓百里的時疫究竟會不會發生,但是寶鯉還小,可是經不起半點的波折。

  所以她總要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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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鳳離梧這幾日召集臣子們在上書房議事,據說軍務重臣都連著兩夜沒有回府了,是以姜秀潤封上了東小門,也是沒有被鳳離梧覺察。

  不過那日臨近傍晚時,竇思武卻興沖沖地來敲門要求入府了。

  那日白淺與他鬥嘴,二人不歡而散,竇思武賭氣一個人先回轉了京城。

  隨後白淺跟著主子入了城,難免的跟竇思武抬頭不見低頭見。

  竇小將軍原以為白淺能尋了機會跟他賠不是,表達一下恨嫁的心情,他便順手推舟原諒她便是了。

  可沒想到白淺似乎氣性比他都大,看都不看他一眼,更別提道歉的心思了。

  竇思武如今才沾著滋味,大包子都沒吧嗒穩滋味就被撤了盤子,心被閃得空落落的。

  今日,他沒有差事,陪著娘親去了城外楊家的梅園賞梅。

  看著那梅長得喜人,竇思武就動了心思,想剪下枝丫送給淺兒。

  他這一上手,唬得那些賞花的貴人們驚叫,竇思武也被娘親豆竇夫人申斥著歇了手。

  不過那楊家的小姐倒是慷慨,問明了緣由後,待得花會散局時,偷偷特意分剪了一束旺盛花枝給他,讓他送人。

  於是竇思武興沖沖地舉著花枝兒,一路來了女王的行宮,敲著門要進去給白淺送花。

  當下人們將這事兒稟告給姜秀潤時,姜秀潤手上的茶盞頓了頓,緊聲道:「前門沒給他開吧?」

  傳信的小廝連忙道:「沒有您的吩咐,門房不敢開門,已經跟竇將軍說了,這幾日是波國傳統的素食齋日,飲食上不得有紅肉,也不能與食紅肉之人交談,免得沾了葷腥之氣,需要隔離上幾日。連肉菜都不進了,便請那竇將軍回府了。」

  那竇將軍便將花枝留在了門口,說是等他走後,便請門房將花兒送給白將軍。

  姜秀潤沉默了一會,便站起身來移步走向大門處,命人在牆邊駕了梯子,她在白淺的攙扶下提著裙擺慢慢登上了梯子。

  隔著牆望去,那靜躺在石階上的花枝果然嬌豔,「別樓國春」獨特的花形顯得那枝頭花瓣密密層層的,據說這花兒的花香才是分外的迷人,引得人駐足在花枝下尋芳。

  只是因為牆太高,一時聞不到味兒,可是姜秀潤看著那花兒,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心中隱隱閃出個有些荒誕的想法。

  她連忙下了梯子,穩了穩心神,叫門外的侍衛將那花兒移走,暫時放到一個木盒子裡。台階也要用清水沖淨。

  到了第二天,鳳離梧處理完了軍務,溜溜達達地來到小東門,可是那門卻怎麼都敲不開。

  陪著他一起來的竇思武倒是熟諳內情了,便跟陛下講了波國的什麼「素食齋日」,據說滿府只吃瓜果蔬菜,跟吃肉的人不能見面,也不能說話,更不能親嘴兒什麼的。

  鳳離梧狠狠瞪了他一眼,覺得就算是波國的傳統,這秀潤也太狠心了,早告訴了他,跟著一起禁了肉食便好了,總強過這不得相見吧!

  一朝天子被拒之門外,總是不雅,鳳離梧是含著怒氣揮袖離去的。

  當小廝將門外的情形告知姜秀潤時,她沒有說話,心裡卻是惱他的不懂事。

  在前世裡,宮中並未波及到疫情,以姜秀潤也沒有怎麼擔心鳳離梧。

  可是如今,她又後知後覺地想到了前世裡的端慶帝可沒有這麼隔三差五地出來溜達,心內自是擔心了起來。

  不過她又是暗自僥幸著,萬一這一世並沒有起瘟疫呢?

  可惜這樣的念想在三日後宣告破滅,城中好幾戶貴宅人家夫人小姐突然渾身發熱,臉上起了猩紅一片的痘疹子。

  很快服侍她們的下人們也染了紅疹子,渾身發熱,郎中斷定這是能過人的時疫,頓時滿洛安城的人聞疫色變。

  鳳離梧也不再來,只命人給姜秀潤過話,就算過了齋日,也萬不可開行宮之門,不然時疫擴散,過到了她們母子二人的身上便不妙了。

  姜秀潤人不能出府,卻命人密切注意著府外之人害病的情況。

  而她在行宮裡將最先害病的人細細整理入冊,結果竟然一目瞭然,她發現生病者無一例外皆是去楊家別院賞花的女眷。

  只是隨後,因為這些女眷的疫情擴散,就變得錯綜復雜,叫人摸不著頭緒了。

  不過最匪夷所思的是,守在姜秀潤行宮門外的侍衛們,竟然也有兩個在第一批顯了病症的名單裡。

  要知道他倆可是從來沒有參加過那等子賞花游會的啊!

  可是姜秀潤稍微一琢磨,馬上聯想到了那束花枝。

  當初因為那花兒金貴,又是竇思武送給白淺的,她命那兩個侍衛且將花枝養著,只是出於敏感,沒有立刻搬入府中。

  如今看來,她的那等子匪夷所思的想法竟然真的得到了印證。那疫情竟然十有八九跟花枝兒有關。

  想到這,姜秀潤騰得站起來,急得原地打轉轉。若她的想法應驗,那接觸到花兒的竇思武豈不是也過了疫病?

  那……他服侍守衛的大齊陛下豈不是也感染了疫情?

  這幾日鳳離梧沒有再來,連信都沒有寫一封,實在是透著詭異。

  堂堂一國之君若是中了疫情,依著鳳離梧的心機城府,必定嚴防死守,不會洩露半分。說不定,他現在便躺在了病榻上……

  想到此節,姜秀潤的腸子都要悔青了。她自己重生的事情,太過匪夷所思,不宜同人提起。是以當初她明知道京城可能傳染疫情,卻沒有提前告知鳳離梧早作準備。

  她就是太武斷,篤定前世宮裡無疫,便也篤定今世無虞,這實在是太託大了。

  在前世裡,那疫病一旦過上,便在四五日之內發作,病症來勢洶洶,若是有錢的人家,便是各種去熱除毒的湯藥喝著,勉強吊著一條命。後來波及到了苦寒的人家只能坐以待斃,送到城外的亂墳崗裡等死。

  若是她沒有料想錯,鳳離梧此時必定染病,卻隱瞞著不告知自己。

  想到這,姜秀潤咬了咬牙,挨到半夜時再也忍不住,叫來白淺,鄭重地交代了大小瑣碎的事務後,便要換衣服出行宮。

  白淺唬了一大跳,連忙阻攔道:「我的女王祖宗,您這個時節兒出去瘋跑什麼?如今洛安城裡白日的街道都是冷冷清清,誰都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生怕過了疫病,你好好地待在府裡,可跑出去做什麼?」

  姜秀潤卻不為所動,披好了披風,又命人備下了夾了雄黃避邪的帕子折成三角繫在口鼻之上後道:「我入夜出門,街市上更是無人,想來也不會有干係。只是我出去後,便不能再回行宮,免得宮裡過了污穢之氣。寶鯉還有這裡的事務少不得要你操心擔待。」

  白淺怎麼不知她急著出門的由頭,其實這幾日她也一直想出府去看看竇思武那死鬼可曾染病,卻礙著自己擔著差事,也不得出去。

  她見姜秀潤去意已決,眼角頓時紅了,只哽咽了一聲,低低道:「女王要多小心些,另外……若是竇思武害了病,只怕我也要出府去看他。到時候,府裡的事務還請女王事先挑個可靠的人先擔起來……」

  姜秀潤怎麼會不知自己這位女將軍也是性情中人,只是事已至此,時疫天災面前,人的性命就像漩渦浮船般飄搖,她也不知以後的事情會怎樣。

  最後,也不過是拍了拍白淺的肩膀後,便領著侍衛和貼身的侍女急匆匆地上馬車離去了。

  當初回到齊朝洛安城時,鳳離梧便給了姜秀潤特製的入宮腰牌。

  雖然此時已經是深夜,若無奉詔,任何人不能入宮門,可憑借著腰牌,姜秀潤還是順利地未經通稟,便被宮人悄悄帶入了皇帝寢宮。

  鳳離梧正睡著覺,便被太監輕聲喚醒,說是波國女王入宮求見。

  他騰地坐起,鞋子都未穿,光著大腳疾步走出寢室,正看見姜秀潤剛踏入外廳,一邊走一邊解著披風扣子呢!

  鳳離梧又驚又喜,走過去一把拉住她冰涼的手道:「這是著了什麼瘋魔?怎麼大半夜的就過來了?這外面是什麼形式你是不知嗎?不是一早告訴你不准出門的嗎?」

  姜秀潤看他中氣十足的樣子,又仔細看了看他的面膛,的確是沒有什麼過了時疫的跡象,心裡頓時一鬆,大大鬆了一口氣。

  她雖然沒有說話,可鳳離梧看著她急著上下打量自己的樣子,心裡便也猜出了八九成:這傻妮子,定然是以為他不去見她,是過了時疫隱瞞著她,便急火火地連夜入宮探病了。

  鳳離梧忍不住捏住她的臉搖了搖,心裡罵著她又傻又魯莽,可又是一股子止不住的甜。

  姜秀潤大大鬆了一口氣,突然又想到此舉的不妥,有些忐忑道:「是我莽撞了,宮中如今也行著門禁,我這般闖入,若一不小心帶了疫症該如何是好?」

  鳳離梧緊抱著她繃臉道:「你懷疑我病了,便不管不顧地要進來侍疾。換作是你病了,我豈不是一樣要來照拂著你?現在再擔心些則個,豈不是無用!」

  姜秀潤大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突然想到了白淺的囑托,便連忙問:「那……竇思武呢?白淺正擔心著他呢,他可曾感染了時疫?」

  鳳離梧一把抱起她,往內室走去,嘴裡漫不經心道:「他?每天一頓要吃三大碗米飯,這幾日因為不能出宮,沙袋都打爆了三個,可不像害病的光景,好著呢!」

  聽到這,姜秀潤又替白淺鬆了一口氣。可是這樣一來,豈不是證明,她原先的懷疑盡是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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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姜秀潤一時想不明白,懷疑自己多想了,可是鳳離梧卻滿心的甜意。

  說起來,兩年的分離,一早便將鳳離梧篤定姜秀潤情愛著他的自信敲得片瓦無存。

  細細想來,當初她一個羸弱質女,來到洛安城無依無靠,不過是依附自己傍身罷了,那些阿諛奉承也沒有幾句是真的。

  就是這次帶她重新入京,也不過是他率領大軍壓境波國,強迫著她一併來的罷了。

  可是姜秀潤又是滿腦子的精怪,若是一心想離開,說不定又要鬧出什麼么蛾子。

  因為有了這份忐忑,鳳離梧對姜秀潤也是處處加著小心。

  那種感覺,竟肖似他小時在冷宮裡,為了讓母后為他展出個笑臉,而努力為之的逢迎討好。可惜當初的討好,都是以挫敗告終。

  要知道他天生不會討好別人,更沒有二皇兄對女子的種種小意手段,每每想到姜秀潤也許壓根不曾對他心動,也難免有落寞而自我厭惡的時候。

  最近幾日,因為疫情的事情,滿京城的風聲鶴唳,人人自危。鳳離梧不能去看姜秀潤,不過是兩道宮牆,一條街市的距離,卻像遠隔重山萬水。

  獨自一人時,鳳離梧總會想此時的她在做什麼,是不是忙著寶鯉的事情,而將孩子爹爹忘得一乾二淨?

  可沒想到,這樣的節骨眼,只因為疑心自己生了病,姜秀潤就這麼不管不顧地跑來了。她嘴上雲淡風輕,可是關鍵的時候便露出了是對自己的關心。這叫鳳離梧可是心裡溢滿柔情。

  現在,夜幕微垂,宮牆內外一片的寂靜,可是內室微燈閃耀,懷中的佳人眼波醉人。

  就算明日真的得了場大病,鳳離梧也覺得此生無憾了。

  心有感慨,嘴裡自然也就說了出來。姜秀潤聽了,急得一捶他的胸膛道:「什麼得病無憾的?身為天子,頭上有神明庇護,怎麼輕言生死?還不快些呸出晦氣,免得遭了病氣!」

  鳳離梧覺得胸口被捶得甚疼,便故意繃臉說,這麼不溫柔的女子,疑心是影女假扮,要解衣檢查,看一看細處可有變化。

  姜秀潤哪裡肯任著他胡鬧,只紅著臉兒道:「這麼不知羞恥,那上一個影女,你也是這麼驗看出來的?」

  鳳離梧餓了幾日,聞到肉味怎麼肯鬆嘴?只餓虎撲羊,將綿軟的一團給按在龍榻上,嘴裡含糊不清道:「上次那等子贋品,提鼻子便能嗅聞出真假,這送來的卻是仿得精細,少不得要用龍杵才能辨出真假。」

  姜秀潤被他鬧得不行,只被他的鼻尖磨蹭得咯咯笑,一時間龍榻帷幔搖下,便是曉風殘月無眠。

  只是她來時,擔憂著鳳離梧過了時疫,心內存著心事,不及食用晚飯。這般胡鬧了一遭,鳳離梧只意猶未盡,準備再接續一場時,姜秀潤卻是雙腿打晃,肚子也叫得山響。

  鳳離梧聽得她肚腸鳴叫得厲害,便問:「晚上沒有吃?」

  姜秀潤搖了搖頭,將頭枕在他結實的胸肌上道:「最近嘴兒沒有味道,想吃家鄉風味,可惜此時在宮裡,恐怕是沒有順口的。」

  鳳離梧理順她絲滑的長髮道:「先前去你們波國,你嫂子備了許多的吃食,還給朕帶回了幾大罐蒜梨醬,叫廚下用它來給你做羊肉吃可好?」

  這蒜梨,乃是波國的一味特產,形狀似梨,味道刺鼻若蒜,所以叫蒜梨。波國當地人喜歡用它來做醃菜。

  穩娘雖然是個外鄉人,可是口味略重,倒是很喜歡蒜梨烹製的美食。

  當時在款待波國的兵將時,看著鳳離梧和手下的將軍都喜歡,便特意命下人剁了一缸子的蒜梨製成醬,好方便攜帶,一路運回去給他們解饞。

  姜秀潤的行宮裡也有,卻不曾想鳳離梧的宮裡也還存著,於是眼睛晶亮,只是入夜不宜吃太油膩的,只蒸了蛋羹,上面舀了兩大勺蒜梨醬佐味拌飯吃。

  鳳離梧原本是不餓的,可是看她吃的那麼香,便也忍不住舀了兩勺,蛋羹滑嫩,陪著蒜梨醬吃果然是很下飯。

  吃飯閒聊時,二人自然是提起了眼下的時疫。來診治的大夫都說,這疫症是以前沒有見過的,處處透了邪氣,也不知該如何根治,只能是命京城已經週遭郊縣之人注意,將出現疫症的人隔離開來。

  閒聊時,鳳離梧倒是問姜秀潤的家鄉可曾出現過這等子疫情?

  姜秀潤笑著道:「波國人天生身子強健,素喜食生水,也不見有鬧肚子的,那麼雖然不及中原富庶,卻是個養人的地方。倒是我當初來洛安後,才大大小小的鬧了幾場病,以前連風寒都很少得呢。」

  鳳離梧覺得她做了波國女王後,甚是能吹噓,挑著眉毛道:「哦,這麼說來,是瘟神總是光顧中原,不敢去你的王土不曾?」

  姜秀潤笑了笑道:「我母后曾說過,先祖們從故土遷徙中土時,一路舟車勞頓,有許多人得了病,支撐不下時,有隻金羽雲雀帶著聖女阿黛善來到了一旁的樹林,在一棵結滿了奇怪梨子的樹上跳躍鳴叫,於是聖女摘下那帶著奇怪味道的果兒,給一個病重之人品嘗,沒想到那人吃了,病症得到緩解,於是眾人紛紛去採摘,用它作食,才能振作精神繼續前行……」

  說到一半時,姜秀潤突然頓住了笑意,聲音戛然而止。

  鳳離梧倒是一邊吃一邊聽得有趣,看她不做聲便問:「怎麼不講了?」

  姜秀潤慢慢吞嚥下嘴裡剛剛舀進去的蛋羹,笑著道:「以後便沒有什麼了,聖女給那果兒起名叫蒜梨,並帶了種子,然後它便在我們波國落地生根了。」

  待得吃完了飯,用竹鹽漱口洗漱之後,天色已經甚晚了,兩人依偎著聊了一會天後,便相擁而眠了。

  這是姜秀潤第一次在宮中龍榻上安睡,她望著頭頂黃色的帷幔,怎麼睡不著。

  倒不是單純因為認床的緣故,還因為她方才與鳳離梧閒聊時,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一些很微妙的事情。

  前世時這個時候,她被秦詔養在外宅。外面時疫鬧得厲害,就連她隔壁的院落裡也有下人感染了時疫。

  那時候,她也是怕急了,不敢出門。可是沒有兩天的光景,居然也開始發熱,她疑心自己感染了時疫,奈何無人照拂。

  秦詔也在自己府宅裡躲避疫情,不可能來她這,那些下人們聽聞她發熱了,嚇得是一哄而散,紛紛找藉口請假出府去了。

  夜裡時,她想喝碗水都喝不上。

  不過兄長卻是匆匆而來,給她送來了一筐家鄉的蒜梨,還千叮嚀萬囑咐叫她一定立刻吃。又匆匆而去。

  她當時想極了家鄉風味,又因為無菜下飯,便是咬一口蒜梨,吃一口涼透的餅子。

  不過第二天時,她發熱的症狀倒是緩了,也沒有出紅疹子。躲在外院的下人見她好了,也長舒一口氣,直說可能是感染了普通的風寒,並非時疫。

  至此她也沒有放在心上。

  再然後,便是楊家如絮調配出了娘娘湯,消除了時疫的威脅。

  雖然給苦寒之人是免費發放的,並替楊娘娘博得了賢名。

  可是在京城裡,那些貴人們喝的據說是另外加了名貴藥材的,價格金貴得很,但是貴人們不差錢,也趨之若鶩。

  秦詔也給她買了幾副藥,煎熬成湯汁飲下,只覺得辛辣無比,那味道那是跟家鄉的蒜梨有幾分相似。

  當時她去探望兄長時,還拿這事兒跟兄長打趣,說那藥汁莫不會勾兌了波國的特產蒜梨汁兒吧。

  而兄長姜之卻是沉默沒有接話……

  姜秀潤沉浸在回憶裡,心內一時上下翻騰。

  前世的兄長一直未曾娶妻,可是在她被困浣衣局裡時,兄長曾經羞澀地向她透露,心儀一位貴女,那女子嫻熟慧雅,是天下頂尖的女子。

  只是後來,兄長突然對這女子閉口不提,似乎從來沒有過這個人……而且,當時她病重時,久久沒有回家鄉的兄長因何會得了那麼一筐新鮮的蒜梨?

  而他為什麼叮嚀著自己要吃?那所謂的娘娘湯裡,為何會有蒜梨的味道?

  若是蒜梨真有祛病入藥的功效,正對時疫病症,那麼竇思武會不會因為曾經食用了蒜梨而倖免於難?

  有些事情,先前不曾想起倒也罷了,可一旦細想,真是內情錯綜,細思則恐。

  到了天沒亮的時候,她才起了睡意,昏沉睡去,而鳳離梧則輕手輕腳地起身去上書房去了。

  這幾日,因為疫情驟起,民間也興起了各種荒誕不經的說法。

  有人刻意散佈先皇臨死前的遺詔,說是當季聖武皇帝雖然是嫡子,可是小時曾有國師替他算命,乃是剋父剋母的不詳子。

  是以先皇才將皇后母子打入冷宮,先皇死前生怕太子的命格剋了天下蒼生,才想著將皇位傳給福運滿滿的二皇子鳳舞。奈何大皇子命硬,生生把先帝爺客死後,自己做了皇帝。

  只是他的天煞星的命格,一旦成了真龍天子便剋掉大齊百年的基業福分,於是現是聖武帝窮兵黷武,打了幾場勞民傷財的大仗,然後千里奔襲波國,去私會美豔的女王,不思三郡之亂。

  如今上天震怒,降下瘟疫於京師,就是在警示暴君云云。

  這些個傳言在愚民之中越傳越廣,季秉林聽得心焦,覺得若不再不制止,恐怕民心浮動,是要釀成大禍的。

  是以季秉林這天起了大早,來上書房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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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9 01:04: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八章

  鳳離梧皺眉聽著,覺得若非有心人挑動,民間可傳揚不出這麼有頭有尾的傳言來。當務之急,便是安穩人心,於是他與季秉林商量一番後,調撥了國庫銀兩買來藥材去京城內外,給窮苦之人免費煎藥。

  當鳳離梧處理了公務,再回到宮裡時,卻發現姜秀潤已經不在宮中了。

  姜秀潤晨時醒來後,稍微漱洗一番,就出宮去了。不過她並沒有回自己的行宮,而是命人將行宮裡的蒜梨醬拿出來些。因為她昔日的同窗裡也有感染的了,她便馬不停蹄地將蒜梨給那些同窗送去,吩咐他們的家人,給病人蘸著饅頭吃,能多吃就多吃一些。

  這蒜梨辛辣,若是不好此口之人,當真是吞嚥不下去。

  可是昔日的好同窗不顧過病的危險,親自送來,就是再不愛吃,也得咬牙吞一大口。

  姜秀潤走了一大圈,這蒜梨醬差不多分完了,她才鬆了口氣。

  只是這行宮她暫時也回不去了,因為咬不準蒜梨是否能真的治病,她不敢貿然回府給兒子帶去病氣。

  於是便包了客棧,歇宿一晚。這京城的買賣如今都門可羅雀,隨便找一家都是空蕩蕩的,姜秀潤就選了個清靜的所在,歇宿下來。

  走了一天,她的腦子一刻都沒有停過,早在幾天前,她打探到楊家的那一株梅花害病枯萎而死,被楊家給挖掉丟棄了。

  不過,那一株沒了也不打緊,她那還有一支兒。前幾日,她便吩咐人捉了幾隻健康的小鼠,跟那梅枝兒關在一處,且看小鼠有沒有反應。

  這般雙管齊下,務求快些尋了結果,將京城這場時疫的危害降到最低。

  姜秀潤這一夜,離了兒子,只一個人在客棧裡輾轉難以成眠。而與她一般睡不著覺的,也大有人在。

  楊家如絮就是如此,她不光睡不著覺,還趁著夜色偷偷府門,被馬車一路帶到了郊野處的一家宅院裡。

  下了馬車的楊如絮氣急敗壞,直沖這那立在暗影裡的人道:「你給我的那一株『別樓國春』,究竟是什麼鬼東西?侍候它的僕役,老早就害了病,若不是我囑咐爹爹盡早將僕役弄了出去,豈不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嗅聞了此花的人都會生病?」

  那人微微側身,沖著她施禮道:「所謂福禍相依,這麼嬌豔的花兒自然是能助小姐您平步青雲,登上皇后寶座的好東西。」

  楊如絮覺得自己是被來人利用了,只恨恨咬牙道:「我看你是想為禍京城吧!來人,將他抓住,扭去官府問罪!」

  那人卻不慌,嘿嘿一笑道:「三郡平川王讓我代問小姐安好,是否是想讓小姐您與平川王之事昭告天下?」

  那人口裡的平川王,自然便是被發配到了三郡的二皇子鳳舞。

  提起他,楊如絮便悔不當初。就在鳳舞尚未離開京城時,楊如絮總是能在宴會上與這位會討人歡心的二皇子見面。

  當初太子與二皇子爭得厲害,楊如絮也有些存了些心思,並未推卻鳳舞的示好。

  那鳳舞是何等高明的手段,最後竟然設了套,二人秘密郊遊之時便有了首尾。楊如絮是不願的,奈何男子氣力太大,便就此失了清白。

  那段時間,楊如絮心內惶惶,可是二殿下卻寬慰著她,一旦他登基,便封她為后。

  可是最後,到底還是鳳舞便貶斥到了邊疆作王,鳳離梧登上了九五至尊。

  楊如絮立意隱瞞了自己與鳳舞的這一段,只按照原來楊家鳳家的計劃,嫁給鳳離梧便是。

  可是鳳舞卻拿了二人的私情做要挾,只說自己扣下了她的貼身之物為信物,請楊小姐在京城裡配合則個,如若不然,便走漏出風聲,說她失貞。反正鳳離梧正巴不得有藉口悔婚,只要派人驗了她的身,立刻知道真偽。

  就這麼的,一招棋差的楊如絮便被鳳舞拿捏住了。

  楊如絮為此憤恨後悔不已,可一時又別無他法。幸而鳳舞並無要求她作何過分的事情,只不過隔三差五寫些情信,繼續撩撥著她罷了。

  只不過今次,他卻送來了一株梅,要她廣邀洛安城的豪門賞梅。楊如絮一時拿捏不住他的心思,單賞梅無傷大雅,依著照做便是。

  可是沒有想到,卻釀成了京城內外的這等子慘禍!

  事到如今,楊如絮才恍然,鳳舞此舉包藏著怎樣的禍心,可是明白也是晚了。

  現在,她氣得要拿人,卻被來人要挾,只氣得粉頰生煙,緊緊握著雙拳。

  就在這時,那人慢慢摘下一直圍著的帽兜,露出一張滿是刀疤的臉兒,對著楊如絮道:「楊小姐,我還是那句話,福禍相依,平川王的心思是掃除登基的障礙,可是您的心思恐怕是想要趕緊入宮為后吧。你若是初心不改,我倒是有個良策,能助小姐早得聖心,入宮稱后……」

  來人正是秦詔。

  他遭逢大劫。九死一生,倒是回憶起前世不少的記憶。而且他身在朝堂,更是瞭解許多姜秀潤所不知的時事。

  可是,若不是經歷今世,他都想不到原來這場瘟疫竟然是鳳舞的手筆。

  前世裡的鳳舞並沒有形成氣候,大約還是在江湖隱匿晃蕩,但是他身為皇子怎麼會甘心江湖漂泊無依的日子?也不知在前世,他是用了什麼名堂,勾搭上入宮為嬪的楊如絮,也搞出了一場瘟疫災禍。

  只是前世,鳳舞是幫著楊如絮沽名釣譽,大約是設局的時候,將解藥方子也詳細告知了楊如絮。

  而今世,鳳舞立意要在京城形成一場災禍,並沒有告知楊如絮那時疫的解藥。

  鳳舞只是命手下的藥師配給了幾副藥,除了給楊如絮外和她的母親外,又另外給姜秀潤備下了些。

  當時鳳舞吩咐得仔細,若是秀潤佳人也害病了,想辦法尋了郎中給她送去,可若是旁人害了病,就算是她生養的那個崽子,也不給!

  秦詔陸續做的夢裡,依稀記得前世時,姜之當時請托鄉人姬無疆運送來的大批的蒜梨,有很多是給了楊家如絮,才製了解藥良方。

  今世,他再飲著解藥,細細一品果然是有蒜梨的味道。

  而且當初他示意楊如絮給竇思武剪下花枝,就是立意要將疫病傳給鳳離梧。可是從鳳舞在朝中安插的暗探處得知,無論竇思武與鳳離梧都是安然無恙。

  他們今世都是去過波國的,湊巧吃了當地的特產蒜梨,歪打正著解了時疫也不足為奇。

  眼下鳳舞籌謀的一場,讓鳳離梧盡失民心也就夠了。

  不過時疫總是有消退的一日,倒不如最後,讓楊如絮如前世一般,博得救命娘娘的美名,一次解除疫情要挾鳳離梧,早日入主東宮。

  如今的秦詔,自覺瞭解了姜秀潤的心思。上輩子,她身為王女養在外宅受盡了委屈,今世的她歸位女王,怎麼能容忍鳳離梧納娶別人為后?

  只要鳳離梧迫於時疫和民生的壓力,娶了楊如絮入宮,那麼秦詔篤定姜秀潤會與鳳離梧一刀兩斷。

  想到這,秦詔主意已定,要把這解藥的良方告知楊如絮,讓救命娘娘重現洛安城!

  那天夜裡,楊如絮面帶激動之色離去的。她急著回去尋了蒜梨驗看一番,若是秦詔未曾撒謊,那麼她的契機便來了!她自然是要好好把握一番。

  一場時疫,各方是蠢蠢欲動。不過姜秀潤倒是早早知道了結果。

  因為姜秀潤送蒜醬時,曾經吩咐服侍同窗的下人們,有了好消息立刻來稟報。

  第二日,幾個同窗的僕役便急匆匆地向姜秀潤暫居的客棧趕來,面露喜色地告知姜秀潤,自己府裡主子的疹子已經退下,也不再發燒,人變得精神多了,

  姜秀潤聽了,這便證明,自己心中猜測的蒜梨對症果然是對的。

  既然找到了解藥,當務之急便是趕緊熬製蒜梨湯汁,分發給洛安城的患病民眾。

  她府裡的蒜梨醬有限,宮裡的剩下的也不多,若是從波國運輸十天半個月都運不來,到時候就算知道良方也無法解救百姓啊。

  想到前世兄長早早就為楊如絮備下了蒜梨,可如今兄長不在洛安,也早早娶妻生子,不可能再跟楊如絮有首尾,也不可能備下蒜梨了。

  不過姜秀潤倒是想到了一點,姜之不可能準備,可是嫂子穩娘卻不能錯過波國特產這樣的商機。

  當時穩娘看鳳離梧和武將們愛吃,可是眼睛晶亮,手指頭不停的波動,狀似打著算盤,一定是想到了將蒜梨特產運到大齊會加價幾何。

  抱著試一試的心思,她便去了嫂子穩娘在京城裡新設的店鋪。命伙計清查遍佈大齊與鄰國的貿易單子,竟然真查到了一船運往大齊的蒜梨,不日便到達大齊洛安。

  看到這裡,一連幾日都沒有睡好覺的姜秀潤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

  一顆心落了地的她,倒是費神想了想,「娘娘湯」的名字太俗,這一世,救命解藥當起個什麼雅緻的名字呢?

  再說楊如絮,費盡千辛萬苦,在外地的商鋪那求買來了一筐蒜梨,回來給重病的人一試後果然有效。

  心中大喜的她,一邊稟明父親,讓他呈送藥湯入朝面聖,一邊親自帶著一鍋熬好的湯藥,準備依著秦詔的法子,去城郊親自施藥。

  可是一路舟車勞頓去了京郊,那些個尋找地點搭藥棚架鍋的僕人們卻又急匆匆地回來道:「回稟小姐,這路口的好地方都被人佔了,不知什麼人一早就架起藥鍋,給人施藥。」

  楊如絮心內冷哼,不知是什麼人來沽名釣譽弄些湯藥騙人,便不以為意地問:「什麼人施藥?」

  那僕役道:「還沒有問出來,只知道湯藥的名字玄玄乎乎的,叫什麼……聖女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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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9 01:05: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九章

  楊如絮聽了這名字便一皺眉,覺得甚是不雅,這是什麼湯水,竟也配叫聖女?

  可是當她撩開馬車的簾子時,卻是臉色微變。因為她一眼正看見立在爐灶邊的那個頭髮高高挽起,穿著俐落窄袖長裙的女子正是那先前的瑤姬,如今的波國女王姜秀潤。

  只見她巧笑嫣然,正立在洛安城外,車馬往來最多的十字路口,親自熬藥盛汁兒,將一碗碗湯藥發放了過往的民眾。

  那些領了藥汁喝完的百姓一個個是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據說女王在這裡施藥已經有五日了,救治的窮苦百姓無數,且不收取半分銅錢。

  一位抱著小娃娃的老者更是眼含熱淚道:「幸虧這波國的女王慈悲,帶來了波國特產的聖女仙果熬製湯汁,不然我的孫女就要命喪黃泉了……」

  另一個馬上接口道:「可不是,初時女王領著人支起爐灶時我還不信,那些當官的個個都在城門的府宅裡,被瘟神嚇得不敢出來,她身為女王,卻不怕死出來施藥,豈不是個騙子!」

  他的這番話,倒是說出了眾人心聲。

  這若來的是宮裡的娘娘,又或者是朝廷的命官,都是有情可原,畢竟身為上位者當愛民如子。但是這位波國女王明明就不是齊朝人,為何這般為大齊的子民赴湯蹈火?

  那女王生得實在是太美,加上面上帶笑,顯得平易近人,就算身旁有侍衛一身鎧甲地護衛,也有那後生壯著膽子大聲問:「敢問女王,您一個番邦國君為何肯為大齊的百姓這般捨生忘死?」

  姜秀潤聽了微微笑道:「天災難測,你們能有這般造化,自然是因為上蒼賜給大齊一位賢德的有道明君。當初大齊先王在世時,曾經允諾與波國永世較好,若是有人敢進犯波國,就算大齊遠隔千山,也要派出奇兵為友國解憂。後來戎國進犯,可惜先君不再,我們波國人都以為大齊新君會忘了此前的承諾……沒想到……」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那個膽大的後生便接道:「沒想到我們的新君居然一路帶兵,翻越千山萬水給支援波國,打退了戎兵!」

  姜秀潤不知什麼時候,眼中含著熱淚道:「像這般重承諾,遵父命的聖德仁君,上蒼怎麼敢薄待?當初聖武帝在波國,品嘗到這蒜梨時,聽聞此果有解毒奇效,便特意命人裝船,帶到大齊的國土上來,沒想到歪打正著,這果子的藥力正好剋化了時疫,才能解萬民於水火之中。這果子在波國叫蒜梨,得聖武帝欽賜,改命為聖女果。」

  眾人聽聞,頓時恍然,怪不得叫聖女湯,這是聖女仙果熬煮出來的湯藥,自然便叫聖女湯了!

  說到此處,姜秀潤努力地吸了一口氣,似乎壓抑住了滿腔的感動,接著道:「大齊勇士為了羸弱的波國而拋灑熱血,這般情誼,我們波國子民銘記在心。我如今不過是為了重病的百姓熬煮湯藥而已,大齊君主與百姓的仁義,波國上下沒齒難忘!」

  這一番話,從一個楚楚動人的女王嘴裡說出,尤其是打動人心。

  雖然民間對鳳離梧勞民傷財千里遠襲波國,積怨甚久。

  可是現如今,聽這位平易近人的女王一解釋,頓時恍然,感情新帝是因為尊奉了先皇帝的遺詔,這才相助波國。

  人之常情便是,往往捨是為了得。

  先前那些百姓誤以為齊國新帝是因為迷戀波國女王的美色,這才不顧齊國三郡的叛亂反而去了波國幫助女王抵禦戎國。

  那美人只有一個,平頭百姓又分不得這熱羹,自然一個個是氣憤填胸。現在正是因為新帝請回了波國女王,才有女王用波國的特產救下這滿城的百姓,老百姓自覺著解救波國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勞,如今女王眼含熱淚,彷彿是在感謝自己一般。這時不知是誰帶頭喊起口號來,「齊國波國世代邦國」「兩國永為同盟」,老百姓心頭一熱,也是紛紛附和高呼,一時間叫喊聲此起彼伏,聲浪沖天。

  只是有一人躲在馬車裡氣得臉兒發白,那便是楊家如絮。

  此情此景,楊如絮再下車架鍋,百姓也只會以為她是因了女王的感召而來幫忙的,連錦上添花都算不得。

  姜秀潤倒是費神抬眼看了一下楊家的車馬,若是她料想得不錯,那楊小姐差一點就能熬煮出娘娘湯藥濟世救人了。

  當下,楊如絮氣得命令車夫撥轉馬頭,直接回轉洛安。可是到了半路,突然想起一件要命的,她已經將藥方告知父親,父親在驗證後如獲至寶,一早便高高興興地去了朝會準備獻上藥方,在新帝面前立上一個大功。

  現在雅倫女王早已經知道藥方,父親再去王庭獻方,豈不是東施效顰?不但無功搞不好還要受到別人的恥笑,可是自己卻也想不到什麼辦法聯繫上父親阻止。

  轉念又想,父親就算晚了一步也沒有什麼,父親獻藥畢竟是出於好心,到時如果有人問起,自己只需推說無意中得到的藥方,也無人會懷疑什麼。

  可是她剛從馬車上下來時,卻見本該早朝的父親楊家衛國公怒氣沖沖,走過來便給了楊如絮狠狠的一巴掌。

  楊如絮從小到大都沒有被父親碰過半根手指,如今被一朝打翻在地,半邊臉兒都是麻的,一時驚疑不定,竟忘記了哭,只直愣愣跪坐在地上看父親。

  衛國公直指著她,手指頭抖了半天,才恨恨道:「若不是老朽半生的經營,今日一朝,便要被你害得滿門抄斬,家破人亡!」

  有道是善惡有果。

  原來衛國公年輕出遊時看到路邊跪著一個壯漢乞丐,這乞丐身材雄壯,頗為與眾不同,既不乞討更無悲慼之色。他起了興趣便給那壯漢乞丐一錠金,那壯漢問了他的姓名後起身便走了。

  今日坐車去朝會時有人忽然從車底翻出,進入了車內,當時嚇了楊家老爺一跳,以為有歹人行刺,剛要叫喊,那人搶上前一步用手堵住他的嘴,輕聲道:「恩公還記得我嗎?當年你救我與困頓之中,今日便豁出性命還你的恩德。」

  衛國公細看了一陣,並不認得此人。直到他說出當年賞金的舊事衛國公才認出來果然是那壯漢乞丐。那人說他現在乃是聖武帝的暗衛,前日奉命去波國女王處查看了楊家送的一枝別國樓春,並將這枝花送到了御醫院。

  因為此事和楊家有關,又頗為蹊蹺,他暗中留意,卻是偷聽到御醫談話,方知疫情可能是楊家的這株奇梅引起的。

  楊家雖然老早便將那一株生病的梅花燒掉,卻獨留下了送給竇思武的那一枝成了把柄。

  衛國公聽了這話簡直如晴天霹靂一般,再想到女兒獻出的藥方,雖然許多關竅還不明瞭,但是自家女兒可能是知情的卻是沒有疑問。這一刻,他簡直殺了女兒的心都有,這是要害他楊家被滅族啊。

  但是現在關鍵還是如何補救。

  這位已經晉升為鳳離梧暗衛的漢子也是個性情中人,竟是將殘枝從刑部偷走,一併燒毀了。

  衛國公心內稍微安穩了些,既然證據已經被這個暗衛偷走,聖武帝就沒法證明疫情和楊家有關。以楊家的地位,就算帝王也是無法輕動,當年皇后偷漢子都可以賴掉,自己完全可以傚法尉家來個矢口否認。

  這樣做當然會惡了聖武帝,但是火燒眉頭也只能先顧眼前,待過了這關再想想如何補救,降低聖武帝的怒火。

  到了王宮,楊家老爺急急下轎,找到了正在等著上朝的尉家和幾大世家,只說聖武帝為人矇蔽,欲對楊家下手,世家唇齒相依,當互相守助云云。

  這幾日朝會,主要便是商討如何處理疫情。

  鳳離梧果然一早便做了準備,首先發難,羅列了參加楊家宴會而中毒之人的名單,直問楊家當家人衛國公如何解釋。

  俯視著衛國公,鳳離梧問道:「楊卿,你可否給朕解惑,為何會如此?」

  衛國公連忙道:「王上,臣卻不知是幾位貴女先發作的。可知是所有來楊府赴宴的貴女都發作了,還是僅有部分貴女發作?除非全部貴女都發作,否則應是貴女們在路上被感染了疫病。」

  鳳離梧冷冷道:「這麼說,楊卿是認為和楊家無關嘍?」

  衛國公把心一橫,只說楊家是糟了奸人陷害,矇蔽聖聽,只請聖上將楊家為禍京城的罪證拿出來。

  當盛裝梅枝兒的木匣子端上時,滿朝文武都嚇得掩住了鼻子,生怕那匣子裡果真裝著散佈疫病的毒花。

  可是當木匣子拉開時,裡面卻是空空蕩蕩,壓根沒有楊家那株奇特的梅花。

  這下子,聖武帝的臉色陰暗。

  其他通了氣兒的世家們則是紛紛進言,力爭楊家清白。

  這世家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今日若是放任著楊家因為莫須有的罪名倒了,那麼其他家也是唇亡齒寒,遲早一樣的下場。

  平日裡互相傾軋得厲害的世家這次是難得的同心,一力保舉楊家。

  最後這事兒,便是如同當年皇后偷情之事一般,糊裡糊塗地不了了之,但是皇帝自此認定主持梅花盛宴的楊家如絮晦氣,八字與大齊國運向背,請了高士驗看,認定此女八字單薄,不堪為一國母后。

  若是平時鳳離梧說出這等玷污女兒名聲的話來,衛國公便要率領全族去鳳家皇家宗廟請命,請求先皇們顯靈,還賜女兒一個清白。

  可是現在,他明知道楊家理虧,天大的禍事剛剛用爛泥修補好窟窿,哪裡還有氣力捅第二個?

  聖武帝被那空了的匣子都要氣得抽刀砍人了,如今不過是卸下一口惡氣,故意罵女兒是災星,立意要廢掉先前的婚約,衛國公也不敢說些什麼反駁之言。

  不然的話,只怕這位聖武帝不管不顧,再做出什麼對楊家不利的舉動來。

  是以衛國公平定了朝堂的亂局,便急火火地回去教訓女兒去了。

  從城外回來,用蒜梨熬製沐浴淨身後的姜秀潤也是從白淺的嘴裡才知今日大齊朝堂之事。

  這口風自然是竇思武流露出來的。

  因為一場疫情,兩個人倒是重歸於好,重新蜜裡調油了。

  白淺說到那匣子時,憤憤道:「真是功虧一簣,不知何人竟然這麼膽大包天,包庇了楊家。」

  姜秀潤卻搖了搖頭道:「你真以為陛下養著的侍衛是吃素的?那麼重要的證物會好端端的沒了?就算那梅枝兒在,楊家的大船卻不能就此掀翻,不然掀起了巨浪,備不住會把其他的哪隻船掀翻。陛下心裡有數,這一番,不過是敲山震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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