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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蘭立] 玄天寶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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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寶錄  作者:蘭立


終南山又名太乙山,北面雍州,南毗荊梁,聳立在古代文化之邦,景物繁華的中原地區。

峰嶺鍾秀,丘壑分明,蒼松蔓植,翠竹叢生。

在仲秋時節,山上雲霧回合,青靄迷漫,白雪皚皚,映日生輝。

當夕陽斜山,彩虹橫天之際,霞光綺麗,益增無限秀氣。

這日正值重陽佳節,曙光晨曦,初放未久,枝頭花瓣,猶可見點點未乾的朝露,山上也還籠著一片薄霧,這是一個明朗的清晨。

驀然在一片秋山紅葉雜草叢中,現出一點綠影,緩緩向山麓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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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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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恩仇了了

尹靖是蒙面劍客當面託他來取“玄天圖”之人,如今連藏書的山洞都找不到,當然唯他是問。

尹靖劍眉深鎖,沉吟良久,才道:“當時林老伯只告訴我,‘玄天圖’藏在一處山泉垂瀑的密洞內,至於洞中情形,就沒有再作詳細說明。”

他這種答覆雖是據實相告,但難以令人滿意。

苑蘭公主道:“尹公子你把‘藏玄秘圖’拿出來,我仔細瞧瞧。”

尹靖從身上掏出那張折圖,攤開在地,眾人圍攏過來注目端詳。

只見圖的上端,寫著“藏玄秘圖”四字,筆劃蒼勁有力,底下畫的盡是些連綿不絕的山彎巒丘壑,那無名山洞就在萬山叢中,藏珍所在寫個玄字,外加個圓圈。

尹靖從旁解釋道:“此圖乃恆山山勢的概括,指示藏書地方,柏雲寺有一位大師,曾經憑圖揣摹,他說山洞就在落星崖前。”

苑蘭公主迅速把圖疊好,遞給尹靖,冷冷地說道:“這張圖是表示外面山勢,與洞中地勢無關,諸位還是繼續分開去尋找,現在就請便吧!”

神乞與天、地二尊者,看不出秘圖上有什麼特殊,他們見苑蘭公主言語神態,冰冷冷地拒人於千里之外,留著自討沒趣,於是稽首微拱,各自離去。

苑蘭公主見他們已走遠,突然躍下礁石素手輕輕一招,曼聲道;“尹公子你過來。”

尹靖道:“咱們上那兒去找?”人也跟著躍下礁石。

苑蘭公主道:“別急,咱們先來分析洞中情勢……”說著撿起一支枯枝,就在地面畫了起來,邊畫邊道:“剛入山洞是一段葫蘆形的甬道,甬道盡頭從地底下冒出一條溪流,流長不過十幾丈,溪水就沒入山壁,此處前無路可通,右邊出現一個山洞,裡面是七條雜陳的岔道,出了岔道是山谷流水,河面比洞中那條寬在一倍以上,水流也不像洞中那等湍急,兩岸有花有樹,風景幽雅,狹谷漸漸向外伸張,兩邊是山礁石壁,中間便是一片黃沙。”

尹靖在洞中走得迷迷糊糊,毫無印象,見她圖樣畫得有條不紊,不由大為敬服。道:

“公主對洞中情形瞭如指掌,想必有所發現。”

苑蘭公主見他滿臉驚服神色,心中甚是高興,不過她一向喜怒不形於色,淡淡地說道:

“我本想從折圖上,看看能不能發現與洞中有關的秘密,但結果一無所得,你把林老伯臨別之時,囑咐的話,細細想一遍,與洞中情形比照一下。”

尹靖眼望著地上圖形沉思,突然伸手向地面一指,喜道:“是啦,這條山谷河面開闊,有花木扶疏之掩,林老伯說他平時就在谷中練功夫,必是此地。”

苑蘭公主道:“即在谷中練功,住處也不會離得太遠。”

尹靖道:“會不會住在那七條岔道里?”

苑蘭公主用樹枝在圖上一畫,說道:“我想是住在這裡。”

劃的正是湍急溪流沒入山壁,及至變成平寬河面,流出山壁那一大段看不見的地方。

尹靖微感詫異,道:“你是說林老伯住在水道里?”

苑蘭公主螓首微點,道:“這條溪流有一大段是在山壁中,除了山壁其他地方我都詳細查過,如果住在溪流山壁內,出入練功倒還方便。”

尹靖拍手說說道:“對對,林老伯當年為避開武當派,萬教庭及仇人的追蹤,居處自然要絕對的安全隱蔽,使人意想不到,不過……”說到此,突然劍眉一皺,接道:“山洞這樣隱秘,他老人家為何不詳細告訴我?”

苑蘭公主道:“這個問題,我想找到居處之時,就可明白。”

尹靖點了點頭,道:“不錯,我記得林老伯面託此事後,表情非常沉重,似乎此行相當艱鉅,他還當面考驗了我的武功。”

於是二人離開礁石,向溪流狹谷方向奔去。

玉面書生誘尹靖陷入流沙後,一直遠遠躲在礁石後,把一切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他見尹靖安然脫險,只埋了宇文雷一人,連連頓腳可惜!後來又見尹靖與苑蘭公主蹲在地下,比手劃腳,有說有笑,由於相距過遠,二人功力高強,他不敢冒險接近,因此聽不清楚他們說些什麼,這時見他們正朝自己方向奔來,心裡害怕,於是躲躲閃閃,也朝溪流山谷方向奔去。

到了峽谷,他心中想道:躲入那些岔道中,說不定冤家路窄,碰上了頭,甚是危險。

他見溪流潺緩,從山壁流出,水又不深,心想躲入此地,神不知鬼不覺,最安全不過,於是立刻涉水進入山壁裡藏妥。

不久,只聽外面一人道:“大公主,你說的就是此地嗎?”正是尹靖的聲音。

接著是苑蘭公主冰冷而清澈的嗓音,道:“不錯,我們就從這溪水逆流進去好了。”

玉面書生聞言大為震駭,暗暗叫苦道:“吾命休矣!本以為此地最安全,想不到身投羅網,慘哉!”

他平時雖然很機智,但此刻由於惶驚過度,竟呆在當地不知所措,其實他現在要逃也逃不掉,因為他們只需一探首張望,就可發現山壁溪流中藏著人,何況他們還要進來?哪知尹靖卻突然說道:“大公主我覺得那葫蘆甬道很可疑,我們從急流一端進去如何?”

苑蘭公主立刻同意,一陣衣袂飄風之聲,二人已轉入岔道中。

玉面書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全身直冒冷汗,暗叫:“僥倖!僥倖!”

他覺得此地還是不安全,正想出山壁再找一處安全地方,暫時避避風險。

突然!聽到水流裡面傳來呼呼打鼾聲,他怔了一怔,怎麼水裡還有人睡覺?

他大為驚訝,鼾聲能令人心跳,顯然酣睡功力非同小可,而且鼾聲愈來愈響,不是坐在船上漂來,就是還有同伴。他不知對方是敵是友,不敢同他們照面,正想悄悄退出山壁外。

忽然一個熟悉而洪亮的聲音傳來:“柳兄這裡還有一條水道,水勢很平緩。”

那姓柳的應道:“咱們要走湍急的,不走平緩的一條。”

先前說話那人又道:“流水湍急,龔某不諳水生,只怕遊不動了。”

那姓柳的又道:“前頭不遠就到了,兄弟助你一臂之力,咱們從水道直接到達目的地,外面那些人東闖西跑,徒然浪費時間。”

原來湍急的溪流,在山壁中分為二支,一條流入沙漠,一條向東流出,柳夢龍一干人,沿山壁溪水,逆流而上,此刻正到達心臟地區。

玉面書生聽出正是崆峒掌門與柳家堡主的聲音,起初只是詫異,後來一想,尹靖與苑蘭公主要入水道查看,柳堡主說直接到目的地,可知要找“玄天圖”,關鍵就在這水道中。

當下悄悄地泅水跟蹤過去,他遠遠地發覺水裡有三、四個人,當中南天一劍抱著一人,正在呼呼大睡。

前面人突然停下來,柳夢龍道:“就裡就裡,待兄弟先來開門。”說著伸手在山壁一推。

水面上有一道鐵門,應手而啟。

只見門內是一級一級下斜的階石,有火光把石室照得如同白日,石室甚是寬敝,四面都是平滑石壁,左角落在一條通道。

通道右邊燃著一堆乾柴,火光照亮四壁,右邊石墩上盤膝坐著一人,頭髮鬍鬚都白如銀絲,身上穿著白色長袍,甚至是潔淨,火光把他臉照得紅如重棗。

他們拾階走下石室,恨天矮叟低聲問道:“柳兄這人你認不認得?”

柳夢龍搖了搖頭,道:“從未謀面。”

說話之間,已來到白衣人面前三丈外。

白衣老人突然睜開眼睛,二道嚴冷如箭的目光,掠過眾人面上。

當他目光與柳堡主眼神相接觸時,微微怔了一下,因為他發覺柳氏眼中有刺人的紅光,不過他卻不像恨天矮叟那樣立刻偏開頭去,顯然對刺人的紅光,還承受得住。

白衣老人冷冷問了一聲,道:“你們哪位是林鐘如的徒弟?”

柳夢龍道:“我們誰也不是林鐘如的徒弟,這位是崆峒掌門龔金奇兄……這二位是浮月山莊摩氏昆仲……這位是金牛谷宋文屏兄……區區忝掌柳家堡雙名夢龍便是。”

他們心想以幾人在江湖的聲望,白衣老人聞之必感驚奇,誰知那白衣老人不但毫無驚容,反而輕藐地說道:“原來是一些小輩,柳金雕是你什麼人?”

柳夢龍怔了一下,也以冷冷的口吻道:“是家父。”他聽白衣老人呼他父親的名諱,神態極是不敬,心中頓時泛起怒意。

白衣老人哼了一聲,道:“既是柳金雕的孩子,見了我為什麼不叩頭?”

柳夢龍心頭大怒,但卻又哈哈大笑,道:“柳某忝掌一門,闖蕩江湖數十年,從未對人低過頭,閣下要我叩頭,先露兩手,看夠不夠資格。”

白衣老人冷笑道:“好大的口氣,‘小天星掌’稱霸天南,你有膽量來打老夫一掌試試。”

柳夢龍大笑道:“閣下留心。”

左手伸出二根指頭,右手五指齊張,平胸推去,使的是一招天南看家本領,“小天星掌”

中的“七星聚會”,每一根指頭代表一星,變化莫測。

白衣老人靜坐不變,雙手猶如懷中抱嬰,用右肱肘撞向對方,左掌倏忽從右肘下穿出,拍向他腰肋。

柳夢龍怒聲喝道:“風塵狂生的‘星宿十二掌’!”

原來當年“風塵狂生”挾技會遍萬教十三要員,柳夢龍的父親柳金雕,就敗在這怪招之下,後來柳金雕不知從哪兒也學來一記怪招,聲言可破“星宿十二掌”,柳夢龍見了雖然甚感驚奇,但卻成竹在胸,招數一變,不知怎麼一來,已閃到老人右側,同時怪異無倫地,飛起一腳,踢向他左角。

這一腳從側踢到左角,實出人意料之外,非有精湛功夫,無法使出,恨天矮叟不禁讚佩一聲:“好腿法!”

白衣老人似乎對這一招熟如爛瓜,右手早巳伸到左邊等候,柳夢龍腿一踢來,他只輕輕一扣,已把足踝鉗住,冷笑一聲:“去吧!”

振臂一拋,柳夢龍連翻二個筋斗,落地打了一個旋身才站定。

柳夢龍滿臉驚憤交加,怔怔望著白衣老人,他父親傳下最精湛的秘技,居然被對方輕描淡寫的破解,失望之餘,更感忿怒。

白衣老人淡淡說道:“你的功夫與你父親不相上下,委實難能可貴。”

柳夢龍怒道:“閣下能使‘星宿十二掌’,與風塵狂生是什麼關係?”

白衣老人突然仰首哈哈大笑,道:“我與風塵狂生毫無瓜葛,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你剛才所使那招,名叫‘烏龜踢金斗’,是我教你父親的,遇了風塵狂生還可騙騙他,遇上我就不行了。”

柳夢龍驚得瞪目結舌,不知所言,看他拆解那等輕描談寫,顯然所言非虛,不過乃父傳授之時,並沒有說是學自他人。

白衣老人笑容一斂,兩道目光冷冷望著“南天一劍”摩雲庭說道:“你是摩成的孩子嗎?

拔劍過來砍一招試試。”

“南天一劍”明知對方了得,但也不願弱了“浮月山莊”的威名,把懷中呼呼大睡的摩雲生交給柳堡主,腳下沉沉走近二步。

白衣老人從那火堆中撿起一支二尺長的樹枝,橫在胸前。

摩雲庭喊聲:“獻醜了!”

突然寒光一閃,已奇快拔劍在手,欺上前去,連砍七劍。

白衣老人樹枝在空中一揮,立被砍成八截,手中只剩一寸不到,突然在摩雲庭劍尖上一碰。

說來奇怪,摩雲庭被撞得蹌踉連退三步,險險跌坐在地。

白衣老人搖了搖頭,臉帶不屑之色,道:“不行,你還不如你老子。”

摩雲庭滿臉羞忿,卻不敢發作,因為此刻手臂還在麻痺。

白衣老人目光落在恨天矮叟臉上,見他身形奇矮生的一副鴛鴦臉甚是滑稽,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恨天矮叟道:“老子生來就醜,有什麼好笑?”

白衣老人笑臉一斂,怒道:“好小子,沒大沒小,在我面前也敢稱老子。”

恨天矮叟嘿嘿冷笑道:“稱老子又怎樣,不服氣嗎?那就比劃幾招試試。”

白衣老人道:“算你有種,來來看看你‘地心捲風掌’練到家了沒有。”

恨天矮叟冷哂道:“坐穩了!”身形平貼地面,一掌推去。

兩股掌力在兩面一接,突然沙飛石走,成一股旋風向上捲去。

矮叟禁不住退了一步。

白衣老人雙肩微微一晃,猶穩坐不動,面帶讚賞口吻道:“好,果然比三清觀主還行。”

原來矮叟天賦奇佳,最宜於練“地心捲風掌”,是崆峒派幾百年來,最出色的一位,掌力之混雄,猶在乃師三清觀主之上,不過比白衣老人,顯然尚遜半籌。

恨天矮叟退了一步,施展出千斤墜的功夫,才牢牢站住,臉上一紅,吶吶道:“閣下神功蓋世,龔某由衷欽服。”

白衣老人臉色突然變沉重道:“我要真稱得上‘蓋世’二字,也不會留在此地,江湖上比我行的,比比皆是……”

他語氣頓了一下,接道:“你們既非蒙面劍客傳人,本來不應該到此地,不過遠來是客,老夫也不怠慢你們。”說著雙手互擊三掌。

霎時通道里走出一位青衣女婢,姍姍來到白衣老人面前,萬福道:“丁大叔喚奴婢有何吩咐?”

白衣老人道:“蒙面劍客傳人尚未到來,你先帶這幾位客人到廂房去用茶。”

柳氏等人都先後敗在白衣老人手下,依武林規矩,敗將不足言勇,自應聽白衣老人擺佈。

恨天矮叟聽那女婢喊白衣老人丁大叔,微感詫異道:“恕龔某冒昧,閣下不是此間主人嗎?”

白衣有老人似乎感到不耐煩,冷冷道:“林鐘如的徒弟未來之前,諸位最好不要多問,阿菊快帶他們去吧!”

那青衣女婢盈盈一笑道:“各位大爺,請隨奴婢來。”神態甚是親善。

柳夢龍道:“有勞姑娘引路。”幾人相隨魚貫進入通道。

玉面書生一直在鐵門外窺視,心中暗想道:“何不如此假冒一番,反正他們也不認得蒙面劍客的傳人。”

心意既定,大踏步走下台階,來到白衣老人面前,雙手一拱,道:“老前輩請了?”

白衣老人抬目看時,見這少年劍眉星目,玉面朱唇,長得十分瀟灑,不由暗讚一聲:好一表人才!

又見他彬彬有禮,心中更增幾分好感,遂道:“年輕人到此何干?”

玉面書生道:“晚輩奉師命前來討取‘玄天圖’。”

白衣老人色然而喜道:“你就是林鐘如的徒弟嗎?”

玉面書生又打拱又作揖,道:“晚輩正是。”

白衣老人趁他打拱之時,五爪虛空一抓,玉面書生禁不住向前跌了二步,只覺手腕一裂,已被那老人用二根指頭夾住。

呂江武手臂一沉,想運力掙脫,哪知他一動力,老人指爪也跟著一緊,玉面書生痛得險險驚呼出口,強忍楚痛道:“老前輩,你放鬆些……”

白衣老人哈哈一笑,二根指頭輕輕一挑,玉面書生在地上跌了一大跤,好一陣才爬起。

白衣老人突然收斂起笑容,臉孔拉得長長,沉聲道:“林鐘如只教你這些摔跤的本領嗎?”

玉面書生暗暗叫糟,又怕漏了底子,只好扯謊,道:“晚輩資質淺陋,家師只傳了一些入門的功夫,他老人家叫我取到‘玄天圖’後再好好苦練。”

白衣老人急問一聲,道:“此話當真?”表情顯得甚是意外。

玉面書生道:“晚輩不敢打誑。”

白衣老人啐了一口,道:“胡說八道,林鐘如當年離開此地與杜三娘約定,日後叫人來取‘玄天圖’,以三掌分高下,決定寶圖屬誰,那會叫你這窩囊徒弟來送死?”

玉面書生微微一怔,想不到他們還有這個約定,劍眉微微一剔,道:“那杜三孃的武功比老前輩如何?”

白衣老人道:“比我更厲害,老夫同她比劃過幾十年,從來沒有贏過,要不然我也不會留在此地。”

玉面書生頓時涼了半截,杜三娘既然那樣厲害,別說三掌,只怕一根指頭都抵擋不住,他已不敢存著希望,微微一笑,道:“老前輩因為打不過杜三娘,所以不敢離開山洞嗎?”

白衣老人氣憤道:“什麼敢不敢,你那樣瞧不起我嗎?”

玉面書生道:“晚輩不過隨口胡說,請老前輩別見怪。”

白衣老人道;“我雖然沒有贏過她,但也很少輸過,我已下定決心,不勝杜三娘,永世不離此洞。”

玉面書生暗覺好笑,很少輸過畢竟是輸了,但他卻硬說得冠冕堂皇,足見好勝心之強。

白衣老人突然眉頭一皺,問道:“林鐘如有沒有告訴你關於我們三人的事?”

玉面書一嚅嚅道:“這個……”他心下好生為難,如果說告訴過,一問三不知,豈不漏了底,要說不知麼,這等重要事,怎能不知!

白衣老人催促道:“到底有沒有說過,別吞吞吐吐地。”

玉面書生只好點了點頭,作肯定的表示。

白衣老人眼睛一瞪,叫道:“好呀!他告訴過你了。”

玉面書生見他表情有異,吶吶道:“只說一點點。”

白衣老人慕然哈哈大笑,道:“一點點與全部說,沒有什麼區別,林鐘如當年發誓過絕口不提杜三娘之事,但畢竟食言,最可笑的是,還叫你小子來送死。”

玉面書生道:“這有什麼好笑,現在打不過杜三娘,回去練幾年再來。”說著真個轉身便走。

白衣老人雙手虛空一抓,喝道:“回來!”

一股吸力把玉面書生引得踉蹌跌回三步,他道:“老前輩明知我打不過杜三娘,為什麼還強自把我留下!”

白衣老人冷冷道:“你再回去練一輩子,也打不過杜三娘,幾十年來她潛心靜研專破‘玄天圖’的武功,就是你師父親來,也不見得能勝她。”

玉面書生道:“那我不取‘玄天圖’就是。”

白衣老人道:“不,你還是去見她。”

玉面書生道:“我還想多活幾年。”

白衣老人道:“我就是要試試,她會不會殺你。”

玉面書生一怔,道:“老前輩原來要拿晚輩性命開玩笑。”

白衣老人道:“我相信杜三娘數十年來對林鐘如還沒有忘情,她不會殺死林鐘如的徒弟,說不定會毫無代價地把‘玄天圖’奉還。”

玉面書生大喜,道:“我去試試。”

白衣老人雙手互擊一掌,通道里走出一女婢,長得很嬌媚,上前萬福,道:“奴婢拜見丁大叔。”

白衣老人道:“阿桃蒙面劍客傳人依約來取‘玄天圖’,你帶他去見娘娘。”

阿姚嫣然一笑,道:“公子請隨我來!”

玉面書生昂然舉步走去,轉過彎,他突然低聲問道:“聽說你娘娘與家師結有恩仇,你可知其事?”

阿桃見他神彩俊逸,言辭瀟灑,芳心一動,說道:“奴婢不知其事。”

玉面書生微微一笑,道:“這個不知,再請教你一事,有多少客人來此地。”

阿桃道:“公子是問你的夫人嗎?她們平安無事。”

玉面書生知她所說的她們是指林琪與香玉公主,他心中惦記著林琪安危,但也怕同她們遇上,順口道:“賤內來多久了?”

阿桃道:“令夫人已來了四天,娘娘很喜歡她們,知道是蒙面劍客徒弟的妻子,就百般善視,待為上賓,留在洞中等公子到來。”

玉面公主故意把腳步放緩,笑道:“賤內此刻與娘娘在一起嗎?”

阿桃笑道:“令夫人住在‘沁香居’,娘娘此刻在‘別有天’,公子如果急著要見她們,奴婢可令人去通報一聲。”

玉面書生忙道:“不用了,區區有事要先與娘娘面談,請別驚動賤內。”

阿桃神秘地一笑,道:“奴婢知道啦!”

二人邊行邊談,來到一座石室前,石牆磨得異常光滑,襯著翠綠花紋,甚是高雅精緻。

阿桃輕輕一推,朱門啟處,室中別有一番天地。

話分兩頭,且說尹靖與苑蘭公主來到前面山洞,只見溪水滾滾流入山壁。

他們正在仔細察看四周情勢,忽聽到那“轟隆轟隆”的浪濤聲中,挾著清晰的步履聲。

尹靖道:“這是葫蘆通道的迴響,有人進洞了。”

苑蘭公主道:“回聲隨流水傳入石壁,有人從葫蘆通道出入,水道里更清晰可聞。”

葫蘆通道盡頭,突然火光一閃,出現二人。

前頭一人手舉火把,禿頂映得閃閃發亮,後面那人四肢用棉布包紮,似乎全身都是傷痕。

尹靖驚“噫”一聲,道:“那是少林掌門‘嵩山棋聖’大限禪師,與漢中三義老大崔邱樞。”他立刻向他們招呼。

此刻外面天色已晚,故而少林掌門提著火把進洞,他左手提著崔邱樞,二三個起落,已來到尹靖面前,打個問訊,道:“阿彌陀佛,尹施主別來無恙?”

尹靖早已躬身還禮道:“託福粗安,晚輩本欲往三湘洞庭湖踐約,怎奈風波迭起,未能分身前往,祈請大師海量包涵。”

大限禪師莞爾道:“自從採石磯傳出尹施主落江的消息,貧僧就改變洞庭湖之行,轉道上恆山,不期與施主在此相遇,幸甚!幸甚!”

尹靖道:“大師可見過‘天地棋仙’鬼老前輩?”

大限禪師微笑道:“日前路過‘柏雲寺’,順道拜訪楚狂僧,得悉鬼谷子不敢去洞庭湖踐約,貧僧想取到尹施主判定的棋譜,再去找他。”

尹靖從身上取出一本小冊子,遞給少林掌門,笑道:“晚輩擬了五十六變,三十二勝,二十四和,還請多多指正。”

大限禪師突然聳懷朗笑道:“這麼說貧僧是勝定了,哈哈。”

“嵩山棋聖”佛門一代高僧,素養之高,自是無庸待言,但聞勝棋,也不禁高興得哈哈大笑。

尹靖突然劍眉一皺,道;“崔兄何以傷成這個樣子?”

崔邱樞嘆道:“小弟來恆山想見庭主,不幸在落雁峰遇上浮月莊主與柳家堡主等人,被他們殺成重傷,打落崖下,幸小弟命不該絕,被樹枝攀住,性命奄奄一息,少林大師正好路過該處,把小弟救下,否則只怕骨寒多時了。”

尹靖劍眉軒揚,怒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們聲言要與崔兄對質,在下與苑蘭公主欲進水道去察看,請大師帶崔兄去見庭主,免生意外。”

大限禪師道:“貧僧正想去見庭主,崔兄咱們一道同行。”

相互道別,二人徑入岔道而去。

尹靖與苑蘭公主雙雙躍入水中,雖然水勢湍急,他們卻如履平地,遊了好長一段水程,苑蘭公主道:“你看!那兒有一道鐵門開著。”

身形一飄,二人同時落在門縫外。

說來真巧,他們探首往裡看時,還瞥見玉面書生的背影,原來阿桃正帶他去“別有天”

見杜三娘。

尹苑二人足尖在台階上輕輕一點,直竄過去。

白衣老人看似垂簾而坐,其實對每位進入石室的人,卻早已留意,他見門口人影晃了一下,一男一女已悄生生地佇立在眼前,快得出奇。

他用眼打量過去,只覺眼睛一亮,男如臨風玉樹,女如瑤池瓊枝,好一對標緻人品,不由暗喝一聲彩。

他見那白的與數日前進洞那香玉公主一模一樣,又是一怔。

尹靖雙手一拱,欠身道:“老前輩請了!”

白衣老人道:“年輕人到此何事?”

尹靖道:“在下奉林老伯之命,來取‘玄天圖’。”

白衣老人心靈一震,皺眉喃喃自語,道:“奇怪!林鐘如有幾個徒弟,剛才來了一個,現在又來一個。”

尹靖道:“林老伯孤零一人,未曾收過徒弟。”

白衣老人驚“哦”一聲,道:“那麼你是他什麼人?”

尹靖道:“在下自幼受林老伯教養,雖非師徒,情同骨肉。”

白衣老人道:“他有沒有告訴你向誰取‘玄天圖’?”

尹靖道:“沒有。”

白衣老人道:“有沒有告訴你洞中住的些什麼人?”

尹靖道:“林老伯除了囑咐來取‘玄天圖’之外,其他隻字未提。”

白衣老人見這少年英雄挺俊拔,氣吞山嶽,說話之時腔圓字正,意誠坦蕩,而且所說情節亦與林鐘如當年諾言相吻合,心裡已明白剛才那小子是扯謊,這個才是正牌,不過他覺得林鐘如叫這些小娃娃來接杜三娘三招,委實是以卵擊石,形同兒戲。

只見他突然臉色一沉,說道:

“你答得很好,不過還得看看你有沒有接杜三娘三招的能耐。”

他有心一試尹靖武功深淺,故技重演,照著對玉面書生那樣,五爪虛空一抓,向右手腕門扣去。

雖然相距在六尺以外,但指鋒“嗤嗤”聲響,威力嚇人之極。

尹靖右腕突然輕輕一翻,白衣老人指爪就象抓到一隻滑不溜唧的鱺鰻似的,陡然滑了開去。

白衣老人喝聲:“好手法!”

說著左右開弓,倏忽間連拍三掌。

尹靖足下淵停嶽峙,但用右手翻滾如龍,輕描淡寫地連拆數招。

白衣老人招術一收,突然站了起來,他剛才連勝數人,都一直端坐不動,此刻霍然站起,顯然要以全力分個高底不可。

只見他神色嚴冷如山,緩緩把雙手舉起在胸前,冷冷道:“閣下是丁不雅生平所遇第二敵手,留心接老夫這一掌。”

大喝一聲,閃電劈去,但覺一股罕烈狂飆怒卷而至。

尹靖思潮閃過腦際,心想:這老人與林老伯不知是敵是友,此行責任重大,未摸清底細之前,還是別走極端為上。思念中,“太乙玄功”佈滿全身足下施展“太乙幻虛步”中的“無相身形”,隨那強烈的掌風飄退三丈,勁力一消,又閃電般的前進三丈,回到原地。

白衣老人第一掌無功,立時住手,他知對方身形猶如彈簧一般,隨掌力的強弱而進退。

掌力強,退得遠,也來得快,掌力弱,退得近,也來得慢。

白衣老人明白這道理,因此不再發掌,冷冷道:“你為何不接老夫掌力,是瞧不起我嗎?”

苑蘭公主本來一直緘默不言,她這個人生性矜傲,最吃虧不得,見白衣老人無緣無故地打了尹靖好幾掌,心頭異常氣怒,聞言突然哼了一聲,道:“要拼命嗎?接我一掌試試。”

素手輕輕一揮,就像一片雪花,緩緩飄了過去。看起來毫不著力。

白衣老人臉色一變,喝:“天佛掌!”

右手立胸,閃電推去,他發掌運功,強悍迅辣,與苑蘭公主那柔軟緩慢恰成強烈對比。

二股掌風凌空一接,發出“卟”的一聲,好像敗革破裂。

苑蘭公主玉肩連連晃動,退了一步,這一步退得好大,遠在一丈以外。

白衣老人“蹬蹬”連退三步,他每退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跡。

二人身形站定就閉目調息。

苑蘭公主首先睜開鳳目,冷笑道:“白衣老頭兒,你敢不敢再接我一掌。”

白衣老人性格也極為好強,嘿嘿笑道:“歡迎之至。”

尹靖突然身形一飄,落在二人中間,發話道:“二位慢動手。”

白衣老人硬著嘴巴,道:“男娃娃換你下來我也不怕。”

尹靖劍眉微微一軒,朗聲道:“我們二人任誰一人與人單打獨鬥,縱然血染當場,另一個也不會出手夾攻,或以車輪戰法取勝。”

白衣老人道:“那你有什麼話要說?”

尹靖道:“咱們此行目的旨在‘玄天圖’,如果需以武功分高下,老前輩請先將‘玄天圖’取出再打不遲。”

白衣老人爽然道:“好,有道理,我現在立刻帶你們去見杜三娘,不過你們二人,需有一個同我好好比劃。”

尹靖道:“屆時自當奉陪。”

白衣老人哈哈一笑,一馬當先,帶著二人徑奔“別有天”。

且說阿桃推開朱門,玉面書生只見眼前境物一變,石橋玉亭,花木掩映,流水淙淙盤繞在花樹亭台之間,這是一個寵大的石洞,卻像一座美麗的花園,園中景明物朗,湛湛如同白日。

他知道現在是晚間,這光線當然不是陽光,石洞中白天陽光只怕也透射不進來,雖無陽光,卻能生長許多花樹,他覺得這些花樹與外界大不相同,都是從未見過的。

亭台旁有一株黃花綠葉的樹木,樹下卓立一位綵衣女人,右手輕撫花枝,左手雪白如玉的粉臂上,佇棲著一隻紅噴噴的怪鳥,那鳥小巧玲瓏,但卻顧盼神飛,甚是英武。

綵衣女人面向花樹,看不見容貌,她秀髮就像流水中的波浪,披散在酥肩上,與樹上黃花相映,發出閃閃金黃色光輝,玉面書生突然想到這女人頭髮一定是如銀絲,被黃花映照成黃金色,因為除蠻夷之人,中原漢族無金髮女子。

阿桃遠遠向那綵衣女人深深拜道:“奴婢帶蒙面劍客徒弟,前來拜見娘娘。”

綵衣女人正是杜三娘,曼聲道:“請客人一旁看坐。”依然輕撫花樹,沒有回頭。

阿桃盈盈笑道:“公子請坐!”說著也不管玉面書生坐了沒有,悄悄退下,反手把朱門掩上。

玉面書生心中忐忑不安,哪裡敢坐?

杜三娘弄了一陣花樹,緩緩轉過身來,曼聲問道:“你就是林鐘如的弟子?”

玉面書生覺得這女人臉也很美,但卻有風華遲暮之感,當下拱手道:“晚輩正是。”

杜三娘道:“你能接住我三掌嗎?”

玉面書生道:“晚輩功夫膚淺,哪能接老前輩三掌。”

杜三娘秀眉一顰,道:“你說我老了嗎?”

玉面書生笑道:“老前輩只是一種尊稱,其實你風華絕世,一點也不老。”

杜三娘很感受用,微微一笑道:“你既然接不住我三掌來此做什麼?”

玉面書生髮覺她笑容中帶著淒涼的意味,淡淡一笑道:“家師臨行之時囑咐過,如果老前輩願還書最好,若堅持晚輩接你三掌,不還也罷。”

杜三娘嬌軀微微一震,道:“林鐘如真的這樣囑咐過你?”

玉面書生道:“絕無欺言。”

杜三娘突然臉色一變,堅定地搖了搖頭,道:“不,不接三掌絕不還書。”

玉面書生微起恐慌,吶吶道:“老前輩不願還書,……就告辭了。”說著轉身欲去。

忽見彩影晃動,去路已被杜三娘堵住,冷冷道:“就是不要書,也得接過三掌再回去。”

香風拂動,一雙雪白的玉掌在他面前晃了三下。

玉面書生本能地正待舉手封架,哪知杜三娘身法如風,已收掌退回,正色道:“你已接過我三掌,‘玄天圖’還你。”

蓮步款款向亭台走去。

這變化太突然,玉面書生怔得呆呆而立,剛才那三掌分明是虛應故事。

杜三娘從亭台裡取出一鑲著金邊的玉盒,遞給玉面書生,肅然道:“帶此書先回去見你師父。”

玉面書生見那盒子上刻著“玄天玉盒”四字,大喜過望,接過玉盒,深深一拜,道:

“老前輩剛才手下留情,分明有意成全,受晚輩一拜。”

杜三娘嘆了一口氣,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我知道林鐘如一定找不到能接我三掌的人,當年所以有此約定,我是希望他親自回來,想不到他還那麼固執,歲月不留情,彼此都已老了,何必耿耿於昔日恩怨。”

玉面書生恨不得趕快插翅飛出洞外,雙手一拱,道:“老前輩美意,晚輩一定面告家師,就此別過。”

杜三娘道:“你那麼急著要走嗎?我有一句話,寄語轉告令師,就說:‘當年恩怨如夢,無名洞底雙修。’”說著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紅彩。

玉面書生複誦一遍,道:“當年恩怨如夢,無名洞底雙修。晚輩緊記在心。”

杜三娘聽他記得絲毫無誤,心下欣慰,雙手互擊一掌,阿桃開木門,走了進來。

杜三娘道:“帶公子去‘沁香居’接他夫人,奉送出洞。”

阿桃應了一聲:“公子請!”

玉面書生再拜而別。

杜三娘轉身緩緩走到亭台旁,玉手輕輕撫弄花樹,不覺低低吟哦道:“衡陽音斷四十年,忽見春蠶情絲牽,兩代恩怨何時了?無名洞底再生緣。”語音清嫩,如慕如訴,臉上流露出欣喜之色。

朱門突然“砰”的一聲被推開,一人大聲道:“杜三娘那小子呢?”

杜三娘回過身來,見丁不雅進來了一男一女,她今晚心情特別高興,笑道:“丁不雅你又想到了什麼新奇招術,要來比劃嗎?”

白衣老人丁不雅哈哈大笑,道:“我帶林鐘如的徒弟來同你比劃。”

杜三娘一怔,道:“林鐘如到底有幾個徒弟?”

丁不雅伸手一指尹靖,道:“這個是正牌,剛才來的那個是冒名的。”

杜三娘臉色一變道:“玄天圖被他拿去了。”

丁不雅聞言一怔道:“那小子能接你三招?”

杜三娘臉紅一紅,嗔:“這小子花言巧語可惡之極,鶯兒去啄死他。”左臂一振,那隻紅噴噴怪鳥,振翅衝出門外,向西飛去。

此鳥名叫“天角鶯”,能嗅人味,四人緊隨鳥後,離開“別有天”,向“沁香居”奔去。

天角鶯在“沁香居”外繞個圈,轉頭飛回,向東掠去,四人也跟著返身奔回,行不遠,忽見通道上躺著一人,杜三娘將她扶起,一看正是阿桃,伸手拍活穴道,繼續向前追蹤。

快到石室,忽聽怒罵,吆喝,金鐵之聲交雜一片,四人身形加快,閃電掠去,轉過去但見柳夢龍,龔金奇,摩雲庭,宋文屏等人正圍著玉面書生廝殺,爭搶“玄天玉盒”。

玉面書生身受數傷,危如累卵,情形至為悽慘,天角鶯宛如一盞紅燈,在人叢中穿來飛去。

突然疾撲而下,向玉面書生臉孔啄去。

玉面書生怒吼一聲,發掌猛劈,“天角鶯”兇悍異常,呂江武重傷之下,招架不住,左眼被啄個正著。

他慘叫一聲,掩著血淋淋的面孔,連退三步。

只見身影一晃,杜三娘加入戰團,嬌叱頻頻,絕招迭出,把柳氏等人齊齊震退。

身形收斂,但見杜三娘右手拿著“玄天玉盒”,左手擒住玉面書生腕門,怒罵道:“你這小子居然敢矇騙!”

振臂一拋,玉面書生跌在牆角,昏迷不省人事。

“天角鶯”撲撲翅膀,停在杜三娘玉臂上,口中還銜著一顆血淋淋的眼珠。

柳夢龍等人大為驚駭,見尹靖苑蘭公主與白衣老人同時現身,都按兵不敢妄動。

石室鐵門突然“轟”然一聲大開,萬教庭主六大護法,大限禪師,慧果老人,玉印大師,通臂神乞,虯龍堡主,九宮堡主,千愚諸葛生等一眾中原豪雄,相繼湧入。

神鞭呂重元突然大叫一聲,奔過來抱起摔在牆角的玉面書生,見他滿臉血汙,左眼下陷,氣若游絲,不由全身激動,發狂地怒叫道:“什麼人害死吾兒?”

杜三娘冷哂一聲,道:“是我你待怎樣?”

呂重元把玉面書生拋給翻天手呂重陽抱住,眼中怒火直噴,狂叫道:“狠辣的賤人,老夫同你拼了!”虯龍鞭虎虎風生,盡是拼命的招術。

杜三娘身形飄擺,好像一隻翩翩彩蝶,在鞭影中飄來蕩去,眨眼間對拆了十數招,呂重陽長鞭依然絲毫沾不到他衣袖。

杜三娘嬌喝一聲:“撒手!”

呂重陽突然連退三步,虎口破裂,雖勉強把虯龍鞭把住,但已無法揮動。

白衣老人突然哈哈大笑,道:“你是呂祖成的兒子嗎?”

翻天手呂重陽見大哥敗下陣來,挺身而出,答道:“是又怎樣?”

白衣老人丁不雅,道:“呂祖成當年在江湖上還有一些名氣,想不到出了一些不屑子孫,兒子護短,孫子假冒林鐘如徒弟來騙取‘玄天圖’,不世清譽,付之流水。”

當年呂祖成身騎雪龍駒,手揚虯龍鞭,縱橫江湖,吒叱一世,專門排解糾紛,主持正義,使虯龍堡的名字在武林中大盛一時,呂重元昆仲雖無乃父雄風,但虯龍堡向能與萬教各大門派並駕齊驅,因此呂重陽聞言臉色一變,道:“你說什麼?我侄兒假冒蒙面劍客的弟子,騙取‘玄天圖’?”

恨天矮叟冷笑,道:“呂兄不必驚奇,此事千真萬確。”

呂氏昆仲不愧為名門正派之後,強忍怒火,喟然一嘆,退了下來。

白衣老人目光掠過萬教庭主與六大護法,停在杜翰平臉上,哈哈一笑,道:“杜翰平你還認得我嗎?”

萬教黃旌千手菩提,也哈哈一笑道:“是白衣秀士丁不雅兄?”

此言一出中原群雄齊齊一震,白衣秀士丁不雅五十年前,與蒙面劍客齊名,是個獨來獨往的遊俠,已經四十多年未現江湖,眾人都以為他不在人世,想不到隱居此處。

千手菩提當年與丁不雅頗有交情,趁機說道:“小弟陪庭主來找‘玄天圖’,想不到丁兄是此間主人,請高招貴手,大開方便之門。”

丁不雅歉然道:“兄弟是在此作客,主人是杜三娘。”說著話伸手指著綵衣女。

真武子早認出她手中那鑲金邊的盒子,正是盛裝“玄天圖”的“玄天玉盒”,神情甚是激動。

杜翰平眉頭一皺,道:“杜三娘不是北冥散人杜慶的千金嗎?”

丁不雅道:“杜兄猜對啦。”

三娘眼中含著晶瑩淚花,望著尹靖說道:“你是林鐘如的徒弟嗎?”

尹靖道:“在下與林老伯情同骨肉,並非其徒弟。”

杜三娘道:“我與林鐘如說過,來取‘玄天圖’必須接我三掌,想必你是有此能耐,才敢來是嗎?”

尹靖道:“這事林老伯倒沒有提起過。”

杜三娘忿然道;“他心裡恨我,發誓永遠不對人提起與我之間的事,你自然不知道。”

尹靖道:“林老伯臨行叮嚀之言,在下句句永銘於懷,幽怨悲慼則有,懷恨記仇則無,若說過誰記恨誰那倒不見得。”

杜三娘道:“我與林鐘如仇深似海,這三掌非拼不可。”

尹靖道:“在下倒要請教你與林老伯有什麼不可解深仇?”

杜三娘含淚道:“我父親打死他一家,他殺死我父親,這個血仇還不深嗎?”

尹靖大大地一怔,半晌沒說出話來。

白衣秀士丁不雅嘆了一口氣道:“若光是仇人倒也罷了,他們還是一對情侶。”

杜三娘突然掩面哭泣,淚珠撲簌簌掉下。

喟然嘆道:“四十年來他棄我不顧,任我在洞中過著淒涼歲月,此恨難消。”

尹靖嘆道:“若論淒涼苦楚,林老伯比你心酸,他一人孤零零住在終南山下,漁樵度日,除了我偶爾去看他老人家外,親友兩絕,有時見他暗自嘆氣,問他何因?他總是搖頭不說,足見他還惦記著杜前輩。”

杜三娘突然道:“那他為什麼不來找我?”

尹靖道:“也許他以為杜前輩還在恨他。”

這句話答得很妙,杜三娘喃喃自語,道:“恨他,我還在恨他嗎?”

尹靖道:“杜前輩當然不在恨他,要不然也不會把‘玄天圖’交給玉面書生。”

杜三娘突然秀臉一寒,道:“你真要取回‘玄天圖’?”

尹靖道:“林老伯因之獲罪師門,終生愧疚難安,自然非取回不可。”

杜三娘道:“要取問‘玄天圖’不難,叫林鐘如到此地來見我,否則接我三掌。”

尹靖劍眉微微一皺,道:“林老伯已上終南山頂,可能與家師住在一起,在下願上終南山傳達杜前輩之意。”

杜三娘道:“你師父是誰?”

尹靖聽他問起師父,滿臉虔誠之色,肅然道:“家師上玉下陽,住在終南山接天峰春秋居內。”

尹靖武功威震江湖,他師承來歷無人得知,蓋因不少人誤認他是蒙面劍客傳人,這時當眾一說,千手菩提首先大大一驚,道:“你是玉陽真人弟子,那是武聖傳人啦?”

白衣秀士丁不雅眼睛一亮,訝然道:“終南武學數百年一直冠蓋環宇,威震四域,號稱天下無敵,今日一見,盛名之下果然無虛。”

那些曾先後敗在尹靖手下的武林高手,此刻均覺心情舒暢毫無羞辱之感。

杜三娘肅然起敬道:“公子原是武聖傳人,‘玄天圖’自當奉還,我有一紙尺書,但請寄語林鐘如,以表寸心。”

當時立將玄天圖交給尹靖,尹靖又當面交給真武子,了卻林鐘如數十年心願。

真武子接過“玄天玉盒”,感慨一聲,道:“尹少俠雲天高義,武當門下,生死感恩戴德。”

他以庭主之尊,突然向尹靖深深一拜,尹靖慌忙回拜,連稱不敢。

真武子把玉盒揣入懷中,取出“乾坤日月令”長眉一剔神威凜凜,朗聲道:“本庭以‘乾坤日月令’傳諭……”洞中群雄除苑蘭公主外,齊齊躬身長揖。

他目光一掠,接道:“漢中三義老三老二,無故遭人殺戮,此事與泗陽莊血案頗多關連,種種跡象,顯示柳堡主與摩莊主涉嫌甚深,立隨本座‘武林評審庭’候詢。”

柳夢龍臉色數變,但見中原群雄個個怒目相向,六大護法蓄勢待發,千愚諸葛生則垂目一語不發,情知此刻抗拒,徒召其辱,只得嘿嘿冷笑道:“老夫既然涉嫌,自當對薄公堂澄清視聽。”

真武子見他不敢抗命,轉向杜三娘略一拱手,道:“貧道等在此叨擾洞主清修,甚感歉意,就此告辭。”

“萬教庭主”一人當先,中原群雄魚貫離開石室。

霎時之間,客人走得只剩尹靖與苑蘭公主,杜三娘雙手互擊數掌,二個婢女齊至,令阿菊去“沁香居”請香玉公主與林琪,阿桃去取筆硯錦箋。

通道里傳來鶯語倩笑聲,香玉公主與林琪雙雙出現。

香玉公主喜呼一聲:“姊姊!”好像一支小鳥般地,撲入苑蘭公主懷中。

苑蘭公主美目含著盈盈珠光,輕輕撫著香玉公主香肩,笑道:“玉妹委屈你了。”

林琪鳳目含著一絲淡淡幽愁,緩緩掠過尹靖臉上,迅速低下螓首。

尹靖嘆息一聲,覺得千言萬語難以啟口,只好把頭偏開,目光正與香玉公主相觸。

她掙開姊姊懷抱,走了過來,笑道:“奴家幽居石室,盼望公子音息,度日如年。”她純潔爛漫,心中想什麼就毫無隱瞞地說出了。

尹靖伸手想去握她,但見旁邊有人,又縮了回來,哪知突然手一緊,反被香主公主握住。

苑蘭公主看在眼裡,喜在心裡,林琪看在眼裡,酸在心裡。

杜三娘睹此情景,心生無限感慨,不由停筆沉思。

林琪首先打破沉寂道:“公主駙馬爺祝你們幸福無疆,奴家告辭了。”說到最後一個字,眼淚已忍不住掉下,迅速奔上石階。

苑蘭公主毫無表情,嚴冰如山,認為林琪離去是絕對而十分必要的。

香玉公主突然喊道:“林琪慢著!”

這句話似有強大吸力,林琪果然停在石階不動。

香玉公主跑過來向她姊姊耳語一陣,苑蘭公主一直搖頭,林琪雖然沒有回頭,但眼光餘光看得清清楚楚,心中甚是悲痛。

苑蘭公主道:“姊姊萬事依你,唯這事不能答應。”

香玉公主嘟著嘴,撒嬌道:“姊姊不答應,我一輩子不回‘海天別墅’。”

苑蘭公主望著妹妹天仙般的嬌靨,想起母親終寢之時,她曾默默祈告,有生之年必叫玉妹萬事稱心如意,也許玉妹的做法是對的,她突然嘆喟一聲,輕輕點了點頭。

香玉以經色然而喜,嬌喝一聲:“林琪回來。”

林琪故作不知,回首道:“公主喚奴家何事?”

苑蘭公主冷冷道:“你是‘海天別墅’逃犯,怎可隨便離開?”

林琪吃了一驚,心頭怦然跳動,但見香玉公主滿臉春風,倩笑盈盈,用肘肱輕輕撞她姊姊。

苑蘭公主正顏向尹靖道:“尹公子一回燕京之後,立即派兩頂花嬌到‘海天別墅’迎娶。”

尹靖微感驚奇道:“兩頂?”

香玉公主點了點頭,道:“是兩頂!”拉著林琪的手。

林琪臉上浮起一層層淡淡紅霞,低聲道:“多謝公主成全,奴婢願終身隨侍公主左右。”

苑蘭公主姍姍走上石階,淡淡道:“記得兩頂花轎,我們先走了。”

尹靖傻傻地“哦”了一聲,心頭不知是喜還是憂。

三位玉人蓮步已杳,杜三娘走到他面前道:“此書請交林鐘如。”

只見那錦箋上寫著幾行娟秀字跡,書道:

衡陽音斷四十年,

忽見春蠶情絲牽。

兩代恩仇何時了?

無名洞底再生緣。

尹靖一路吟誦,返回燕京。

【全書完】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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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58: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因果報應

尹靖突然朗聲道:“哪位長劍請借一用?”

真武子拔出背插長劍,雙手遞過去,說道:“貧道此劍不知可趁手?”

尹靖接過長劍,頓時神威大震,舉劍一揮,勁氣直衝鬥牛,清嘯一聲,身劍合一,一道白虹掠過,直射過去。

踉蹌一聲,悠長龍吟,劍棒互碰一招。

黃宮棒起雲湧,烏光滿天,連吐二口烈火,火焰熊熊,迷延四周。

天外神叟口中吐出熊熊烈火,噴射一丈多遠。

尹靖斜跨二步,長劍湧起一片寒光,護住身形,那火焰雖然猛烈,尹靖毫無灸熱之感。

原來他自從在“混元坪”,受天地間最強烈的“地夷明火”,煎熬過後,體內自然生起一股抗熱的力道。

黃宮口中烈火與“地夷明火”的熱力,相差不可以道理計,因此尹靖覺出那些火焰並不怎樣太熱。

這一來膽氣立壯,手中長劍絕招迭出,施展終南絕學“太乙分光劍法”,但見劍氣千里,霞光萬道,棒影如山,烈火如龍,一片火光雲霧,籠罩湖畔。

黃宮口吐烈火,已令人感到驚異,但尹靖落在火海之中,依然神威喧赫,更是奇甚。

這一場劍光火海的血戰,真是百世難見的武林奇觀。

隨著戰況激烈,火光煙霧漸向四周蔓延,眾人也離得更遠。

“南天一劍”摩雲庭與金牛谷宋文屏,受了“五角雪花草”的寒毒,被“噴火杏嬌疏”

的火力一燻,寒意頓減,全身暢舒無比。

他們不但不退,反而大聲吆喝,如飛峨投火般地,撲上前去,幫助天外神叟夾攻尹靖。

黃宮口中烈火不時噴在他們身上,二人不禁高興得哈哈大笑,情狀甚是怪異。

劉老媽與梁姑,異口同聲喝罵:“無恥小輩,三個打一個,好不害臊!”

他們口中叫罵,但駙馬爺以一敵三,依然穩居上風,也就沒有相助。

真武子覺得這些人神經都有點失常,今日情形難依萬教規律處置,只好一旁靜觀其變。

火焰一口比一口強烈,好像從無窮盡的火爐中噴出,黃宮的“大聖棍法”,摩雲庭的“七星快劍”,宋文屏的“七煞追魂彈”都是武林中聞名喪膽的兵刃,加上湛湛烈火,更猛不可擋。

尹靖心中暗暗忖道:要擊敗對方三人,首先需設法阻止黃宮口中烈火,因為那火焰似有彭舞宋、摩二人的妙用。

心念一動,突然清嘯一聲,腿勢連環踢出,一片腿影如海潮湧到。

宋文屏一個措手不及,被踏翻二丈多遠,“叭噠”一聲,跌倒在地。

摩雲生運劍如風,連退三步。

尹靖健臂一掄劍風翔動,長劍疾落如雨,猛攻黃宮五官七竅要害。

“太乙分光劍”威猛無儔,黃宮連偏二次頭,避開閃閃劍光。

他一偏頭自然無法吐火傷人,劍氣如虹,綿綿不絕,勝似江海倒瀉,疾湧推攻而至。

只見一座如山劍牆,壓住一片火海,那火海愈來愈小,最後只剩下一條墨龍似的棒影,在劍幕裡穿來飛去。

摩雲庭身上寒毒已消,對烈火漸斬感到灸熱,同時尹靖劍光威力太過兇猛,因此被逼在劍光火海之外。

千手菩提眼見火焰氣勢減弱,用袖劍護住身影,雙肩微晃,來到巨石尋丈外,舉手一揮,一招“流雲袖劍”的絕技“袖裡乾坤天外雲”。

見一道白光電射而出,繞著“綺羅鬱金花”一匝,又疾射回來。

大袖一擺,花劍同時收入袖中。

真武子一見千手菩提已將“綺羅鬱金花”取到,朗聲說道:“諸位護法,隨本座下山”,話聲甫落,道袍飄拂,已在六丈外。

六大護法緊隨身後,疾馳下山而去。

千愚諸葛生,玉印大師,慧果老人一眾人等亦相隨下山而去。

柳筠也趁此機會,隨眾人下山去找玉面書生呂江武。

恨天矮叟,柳夢龍,摩雲生三人,服下神草,表情怪異,迄今還端坐不動。

天南一劍摩雲庭,走過去扶起伏倒在地的宋文屏,尹靖那一腳踢得甚重,他一直都沒有動彈過。

劉老媽與梁姑見駙馬爺與天外神叟,尤自酣戰不休,分列兩旁掠陣。

黃宮久戰不下,鼻孔耳朵都冒著煙霧,胸中烈火更熾,但卻無法發洩,忍不住大叫道:

“熱死我了!”

“齊眉棒”在地上一點,身形衝出劍慕之外,在空中翻了二個跟頭,“嗵”的一聲,掉進泉水裡,隨瀑布衝到山崖下。

湖畔一人哈哈笑道:“黃教主惹火燒身神仙夢不成,卻淪為水域鬼卒,可惜!可惜!”

尹靖轉目望去,突然大大一怔,只見說話那人、矮矮胖胖。站在一個岩石上,好像一團肉球,可不正是恨天矮叟龔金奇?

但是他左半邊手腳卻雪白如玉,右半邊手腳黑黝粗糙,這還不要緊,臉孔左邊白裡透紅,細如嬰孩,右邊皺紋疊疊,黑如豬肝,一副奇形怪狀的鴛鴦臉。

盤膝坐在石上的柳夢龍,突然一躍而起,走到湖畔,眼睛望著湖心,好一會兒,哈哈笑道:“龔兄猜錯了,黃教主不但沒死,而且已經進入山洞了。”

恨天矮叟聽他沒死,頗感意外地一怔,道:“柳兄何以得知?”

柳夢龍正色道:“兄弟親眼目睹。”他說話的神情很莊重,一點也不像在說笑。

眾人微感詫異,恨天矮叟嘿嘿冷笑道:“柳兄能眼穿石壁,看清山洞情景?哼,鬼才相信。”

柳夢龍眼睛一掠,矮叟忽見他眼中有一道奇異的紅色光芒,甚是刺眼,不覺偏過頭去。

只聽柳堡主得意地笑道:“我知道龔兄一向不輕易聽信人言,不過信不信由你,洞中還有幾個女娃娃在爭吵。”劉老媽吃了一驚,道:“駙馬爺,咱們快下山吧。”

尹靖心想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帶著梁姑與劉老媽匆匆疾馳下山而去。

恨天矮叟依然站在石上不動。

柳夢龍笑道:

“眾人均已下山進洞去了,龔兄還留戀不走,莫非對‘玄天圖’已失去興趣?”

恨天矮叟赫赫笑道:“柳兄對‘玄天圖’興趣,不在龔某之下,你不急,我也不急。”

柳夢龍道:“宋兄被姓尹的踢傷,摩老大還在運功調息,此地高手如雲,危機四伏,柳某總不好一走了之。”

恨天矮叟冷冷地陰笑一聲,道:“柳兄義薄雲天,龔某無限欽佩,咱們彼此心照不宣,我現在相信你眼睛確能看穿石壁,如果你不反對的話,咱們同進同退如何?”

他為人機智多疑,見了柳氏眼中那刺人的紅光,對他能看穿石壁之說已有幾分相信。他情知柳氏所說要照顧宋文屏與摩雲生,只是表面文章,事實上可能看出山洞中,有什麼變故。

柳夢龍得意地仰天笑道:“能得龔兄相信,委實是一件無上光榮之事,柳某不敢藏私,我發覺那山洞中有許多岔道,洞底別有一番天地,山洞前的潭水,盤繞在洞中,從東邊流出,咱們若從西面反其道而行,沿河流溯水而上,可比他們先到達目的地。”

恨天矮叟大喜道:“哈哈,柳兄見地高明,那咱們快去吧……”

耳邊聽到鼾聲大作,原來盤膝坐在地上的摩雲生,突然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

柳夢龍大聲叫道:“摩老大,摩老大,你怎麼睡著了?”

“凌雲劍客”摩雲生依然鼾聲如雷,沒有反應。

乃弟“天南一劍”摩雲庭本在替宋文屏療傷,忽見大哥倒地而睡,急忙走過來,眉頭一皺,道:“‘落地金錢梅’不知是什麼東西,大哥吃了沉沉入睡,只怕是中了聖手公羊的詭計。”

柳夢龍道:“宋兄你還走得動嗎?”

宋文屏哈哈一笑,站了起來,說道:“區區傷勢何足道哉?咱們現在立刻就走。”身形突然晃了一晃。

柳夢龍伸手將他扶住笑道:“宋兄若需要休息一下,我們不妨等你。”

宋文屏搖頭,道:“如今一刻千金,刻不容緩,萬一兄弟真走不動時,你們儘管棄我而去,不必顧慮。”

柳夢龍正色道:“宋兄你我生死之交,兄弟絕不會讓你吃虧,摩老二你抱起大哥,咱們現在就走,龔兄請!”

目下宋文屏受重傷,摩雲生呼呼大睡,仰仗恨天矮叟之處正多,故而對他特別客氣。

龔金奇道:“不敢,不敢,柳兄請!”

二人走在前頭,摩雲庭抱著乃兄,與宋文屏緊隨在後。

他們從東南下山峰,走不多遠,眼前一條丈寬河流,西南東北流向。

柳夢龍道:“此河是無名山洞前潭水,繞在山洞地道里,向東流出,咱們逆流而上,即可進入山洞。”

他們沿河而行,突在來到一座陡峭的高聳山壁前,河流正從山崖下隧道里流出。

恨天矮叟皺眉道:“河流從山洞鑽出,無路可通,咱們又無渡河舟楫,如何進去。”

柳夢龍道:“龔兄放心,河深不過三尺,涉水即可入洞。”

說完話率先躍落河中,果然河水深僅及腹,衝力又不大,可行走自如。

宋文屏與摩雲庭相繼躍入河中。

矮叟三尺不到,別人覺得淺,他卻有滅頂之虞,因此不敢冒然下水,先在岸上撿了一枝樹枝,藉著樹枝的浮力,下水後就不致沉沒,於是四人在水中逆流入洞。

……

且說尹靖來到崖下,只見無名山洞前那紫色煙霧,此刻變成淡淡粉紅色彩,除了東夷之人外,中原群雄一個也不見在洞外。

仙主夫人急忙上前,深深萬福,道:“大公主帶著‘六瓣仙蘭’進洞多時,下屬奉命在此恭候駙馬爺大駕。”

尹靖道:“夫人免禮,萬教庭主是不是已經進洞。”

仙主夫人伸手指著潭畔一株花瓣內卷的花卉,說道:“他們把‘綺羅鬱金花’擺在湖畔,紫色的水氣突然變成殷紅,就相繼入洞。”

尹靖“哦”了一聲,轉目向劉、梁二人道:“你們在洞外等候,明日日出前,我們若尚未出洞,你們再進來察看。”

東夷眾人雖心急二位公主安危,但也不敢違拗駙馬爺旨意,他們深信,只要駙馬爺一去,天大的事情都可解決得了。

眾人應聲“遵命!”恭立一旁。

尹靖青衫飄拂,只見一縷煙影,疾如離弩飛矢,消失在瀑布後。

他們覺得大公主的輕功,看起來有一種緩慢的感覺,但駙馬爺的輕功倒令人直覺體會到奇快,而事實上二人都同樣快捷無比。

那山洞口剛進去顯得很小,愈來愈開闊,瀑布的水光,把山壁映成淡紅色。

洞壁突凸崢嶸,浮現出許多陰影,甚是詭異可怖。

約摸走進二十丈深,二面山壁光滑如鏡,面積大得出奇,往裡看時,山洞又漸漸縮小。

原來這山洞就像一個大葫蘆,此刻尹靖正置身在最寬敝的地方。

尹靖的輕功,已臻落葉飛花的境界,但那輕得不能再輕的步履聲,依然清晰地從山壁回應出來,遠遠地向洞底傳去。

由此可知任你功力再高,只要走過這一段隧道,立刻會漏出形跡。

光線愈來愈暗,快到洞底,忽聞“轟隆轟隆”的水浪聲,尹靖正感驚奇,轉過彎原來又有一個出口,探首向外一張望,只見水光閃耀,怒浪飛濺,溪水是從洞底下湧出,形成一條五尺寬的河流,湍湍向前流去。

他略一思索,心下已然明白,敢情山洞前的潭水,是從此地排洩出去。

由於水大河狹,故流速湍急,河的左岸有許多礁石可落腳。

尹靖藉著那些凸出的礁石,展開輕功向裡直奔。

突在前面山壁聳起,河水又沒入山壁裡,消失不見。

顧盼間左邊又有一山洞,顯得陰森奇暗。

尹靖不加思索,轉身閃入山洞中。

他才走了一丈多遠,突然心生警戒,不覺停下腳步來,原來這山洞暗得伸手不見五指,而且陰風森森,令人不寒而悚。

他閉目略為運功調息,睜開眼睛時,山壁情景已不像先前那樣陰森,但依然視覺模糊。

黑暗中,他覺得似乎轉了二次彎,當他第三次轉彎時,突然聽到一聲冷哼,一股劈空掌力直逼過來。

尹靖心中早有戒備,右手向旁一引,腳步一錯,身形閃開之際,左手同時回敬一掌。

只聽一陣物體撞中山壁之聲,接著一聲微帶驚訝的口吻,說道:“範幫主,好掌力!”

黑暗中,一條人影一閃而沒。

尹靖道:“範老前輩在此嗎?”

他問過話,卻無回話,當即運起“通天耳”傾聽,覺得附近六七丈內,毫無呼吸聲,顯然剛才偷襲那人已遠去。

他向適才人影消失處走去,原來那裡又有一條岔道,走不遠,右邊露出一線光線,那光線雖然甚是薄弱,但黑暗中,不啻是一盞明燈。

隨光亮傳入,飄來一陣清爽水氣,並隱隱聽到潺潺流水聲。

他心頭一暢,舉步奔去。

才走二步,忽聞一陣救命呼叫聲,有一衣衫褸的漢子,出現在甬道,遮住了透進來的光線。

那個如人遭魅魑,沒命地急奔過來。

尹靖微一提氣,身形升起,貼住山壁。

那個人奔過他身邊,躲進另一條岔道。

他身形剛消失,甬道出口陡現一人宏聲怒罵道:“好小子,看你逃到哪裡去。”

一個長袍漢子,手提一把長劍,寒光閃閃,直奔過來,他身法奇快,速度遠在前面逃命那人之上。

他在甬道里轉了一圈,找不到影蹤,糊塗地從另一條岔路追去。

尹靖看得清清楚楚,那個人正在是崑崙掌門千愚諸葛生,只是未看清楚,前面被追殺的那人是誰?

尹靖身形躍落甬道,迅速出了山洞,眼前光線大盛,顯出一條三四丈寬的狹谷,中間是一條丈寬的河流,這條河正穿過山洞河道的下流,由於河面開闊,因此流速不像山洞裡那等湍急。

兩岸生了許多花樹,頗為幽靜。

河水清可見底,他走過去拔水洗面,頓覺清涼無比。

突然視線觸及對岸湖畔樹下,那裡浮起一具屍體,被樹幹攀住。

尹靖吃了一驚,運目細看屍體身穿華服,面目朝上,依稀就是宇文雷。

是啦!幽冥公子被玉面書生拋入潭水裡,流到此地,但不知已否氣絕?

當即默運“太乙玄功”,虛空一抓,那屍體“嘩啦”一聲,衝出水面,落在他手中。

探手一摸,胸膛尚有餘溫,忙向丹田輕輕一按,把他腹中的積水壓出。

壓出積水後,又拍活了三處穴道,宇文雷四肢微微動了一下。

尹靖連叫二聲:“宇文兄,宇文兄。”

幽冥公子依然沉迷不醒,卻聽背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是尹兄呀?你救了誰?”

尹靖回頭一望,只見那人身上玄衣破裂,皮膚也擦傷了好幾處,情狀至為狼狽,但面目清秀,臉帶笑容,正是玉面書生呂江武。

尹靖大喜道:“呂兄快來,宇文雷還沒有死。”

呂江武劍眉一剔,冷笑道:“這小子還沒有死?真命長,留著總是後患,待小弟收拾他算了。”

說著一個箭步,趨到河邊,發掌直劈下去。

他掌勢剛劈下一半,忽覺手臂一麻,腕門已被尹靖扭住。

玉面書生臉色一變,朗朗道:“尹兄居然幫起外人。”

尹靖劍眉微微一軒,凜然道;

“呂兄言之差矣,咱們俠義中人,豈能乘人之危,再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何必置他死地?”

玉面書生臉轉笑容,朗朗道:“尹兄如此吩咐,小弟自當遵命。”

尹靖忙放開了他的手腕,致歉道:“小弟剛才一時魯莽,請呂兄別見怪。”

玉面書生俊逸地笑道:“好事做到底,尹兄就快設法救治吧。”

尹靖頷首道:“呂兄說的是。”正待伏身去扶宇文雷,玉面書生眉梢閃過一絲殺氣,突然說道:“這裡是岔道必經之處,易漏行蹤,還是找個比較隱蔽的地方,以免受人打擾。”

尹靖道:“呂兄說的是,但不知何處較為隱蔽。”

玉面書生道:“小弟得知一處所在,尹兄請跟我來。”

尹靖抱起宇文雷跟在他背後,出了山谷,地勢更為開朗。

這時夕陽已快隱入西山,眼前景物甚是模糊,都是些一堆一堆凸起的山岩,中間是軟綿綿的細沙,二人奔過之時,在地上留下淺淺的足印。

尹靖邊行邊問道:“呂兄可知庭主已否找到‘玄天圖’?”

玉面書生道:“谷中別有洞天,岔道紛陳,大夥分開去找,倒沒有聽說誰取得‘玄天圖’。”

二人奔入沙漠中十數丈深,尹靖見他衣衫襤褸,頗似剛才在甬道中,被千愚諸葛生追殺那人,不禁問道:“小弟在甬道中,發現崑崙掌門,提劍追殺一人,形狀與兄頗相似。”

玉面書生點了點頭,帶著憤怒的口吻,道:“尹兄你也看到了,那崑崙掌門好沒來由,趁小弟落了單,以老欺少,欲取小弟性命……”他說到此,突然停下腳步。

尹靖也跟著停下來,但見前面一片黃沙地勢開闊,一點也不隱蔽,心中不禁微起疑雲。

玉面書生看出他的心意,伸手向前面一指,低頭說道:“過了山坳,有一段隱秘之穴,若時機緊逼可暫時將宇文雷置於土穴中,等取到‘玄天圖’再去找他,也不會被人發覺。”

尹靖運目望去,只見那山坳在三十丈外,也看不出是否有土穴,正想詢問,玉面書生搶先說道:“小弟原該與尹兄一道前去,只因與家父約定在西面第三個礁石後相會,剛才被崑崙掌門追殺,延誤不少時刻,為免家父懸念,只好失陪了。”

尹靖不疑地笑笑。

“呂兄請便,小弟告辭了。”展開身形,向沙漠中直奔過去。

玉面書生臉上浮起得意的獰笑,急急向西面奔去,躲在礁石後面。

尹靖奔行間,忽覺腳下細沙微微鬆動,起初尚不在意,哪知鬆動得愈來俞厲害。

突然足跟好像踩空似地,陷下了一尺多深,心頭一震,大喝一聲,騰躍而起。但因細沙繼續下陷,無法著力,因此躍不出二丈就落地了。

這一起一落,下陷得更深,直沒到膝蓋。

尹靖情知身陷流沙,忙提住丹田一口真氣,把宇文雷高高舉起。

他看距離兩邊礁石都在十丈外,只要腳下能踏實地,全力一躍,勉強又可脫出臉地。

他一運功提氣,身輕如燕,因此下陷得很慢,只是抬著宇文雷負擔甚重,否則憑他一人,要出這浮沙,倒也不難。

突然東面礁石上,出現一頭戴軟翅儒巾,身穿紫絝長袍胸前烏須飄拂的漢子,手提一把長劍,哈哈大笑道:“尹朋友,你也中了那小子的詭計,老夫剛才也險險葬身此地,哈哈,一入流沙,憑你有通天本領,也休想飛出。”

尹靖見那人正是千愚諸葛生,但卻不敢開口說話,只怕丹田一口真氣提不住,因為宇文雷身體重量,正沉甸甸地直壓下來。

霎時之間,流沙已把兩腿,全部掩沒。

千愚諸葛生朗聲道:“尹朋友你有什麼遺言,儘管說出,兄弟義務代你傳達。”

他見尹靖手上舉著一人,在流沙中沉得很慢,甚感詫異,故意要逗他說話,只要一開口瀉氣,必定立刻下沉更快。

尹靖閉口不言,那流沙沉到雙腿,突然就靜止不動了。

千愚諸葛生見狀大為驚訝,一個人輕功練到了家,固可輕如飛葉,但卻不能支持太久,尤其身上頂著一人,這重量更無法排遣,但尹靖這時卻浮沉不定。

這少年武功高得出奇,說不定會有脫險的本領,突然惡念一生,陰笑道:“尹朋友你頭頂一人,要出流沙頗費周章,把頂上那人放下容易得多了,待兄弟助你一臂之力。”

話落口,揚手一粒飛蝗石,破空射去。

他言下之意是要打頂上的宇文雷,其實卻直取尹靖喉嚨“廉泉穴”。

飛蝗石發出“嗤嗤”破空之聲,來速奇快,尹靖身陷流沙中,無法動彈,情勢危極。

突然西面礁石,一道烏光疾射而出,比那飛蝗石來得更快。

“砰”的一聲,兩般暗器在空中相撞,火花飛濺,跌落在流沙上,很快就沉入沙中不見。

千愚諸葛生大大一怔,只見對面山岩上,突然出現一位藍衣少女,迎風卓立,衣袂飄飄,宛如仙子謫降,嫦娥臨塵。

那藍衣少女神色冷漠得如一座冰山一語不發。

千愚諸葛生乾咳一聲,吶道:“苑蘭公主……好強腕力,老夫無限欽佩。”

苑蘭公主冷哂一聲,道:“閣下接掌一門,行徑卑鄙,羞煞天下英雄。”

千愚諸葛生滿臉通紅,尷尬道:“老夫旨在協助貴國駙馬脫險,公主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苑蘭公主鼻孔冷冷地哼了一聲,表示不屑理會他,慢聲道:“你手上的人是誰?”

“宇文雷。”一開口說話,立時沉到肚臍。

公主秀眉微微一顰,冷然道:“這人罪不容誅,把他放下。”

尹靖道:“若要放下他,也不用公主來救了。”

苑蘭公主嗔道:“為什麼?”

尹靖道:“是我把他帶到此地,如今身陷絕境,豈能棄他一走了之?”

苑蘭公主一則不喜歡救助外人,二則宇文雷夫婦曾經用計毀了香玉公主的容貌,聞言心頭火起,厲聲道:“迂腐之見,快把他摔下,要不然我就不理你。”

二人說話之間,尹靖已沉到只剩下一個頭顱。

千愚諸葛生心中暗喜,苑蘭公主果真為宇文雷之故,不肯救尹靖,那真是天大好事。

不過他都不信苑蘭公主會狠心見死不救,如今只需拿話激他們,使雙方僵持不下,就有好戲可看。

當即哈哈大笑,道:“公主只會空言,老夫不信你會情盡義絕,不救貴國駙馬。”

尹靖這時閉著眼睛,運起“太乙玄功”,不使身體下沉,腦海裡思索如何出流沙險境之法。

苑蘭公主見他絲毫沒有放下宇文雷的意思,氣得全身發抖,截然道:“我一向言令如山,說一不二,尹公子你立刻把那小子摔下。”

千愚諸葛生故意以惋惜的口吻,道:“尹公子名噪大江南北,聲振五湖四海,默默葬身沙底,未免死得太可惜,其實你摔下宇文雷不管,日後最多博個不義之名,何損你存於天地之間。”

尹靖全神運功,一語不發,他運功之時,真氣上提,掌心有一股內力,源源輸入宇文雷體中,氣通經脈,宇文雷早巳清醒過來。

他見目下情景,又聽了三人對話,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他性情非常高傲,突然冷漠地說道:“尹公子你不用管我,自己設法脫險吧。”

尹靖開口道:“宇文兄放心,在下不會棄你而去。”這次說話時,卻沒有再沉下去。

宇文雷道:“以你功力,自己要脫險易如反掌,有我累贅,情形就不同了。目下情景,你棄我不顧,不會有人罵你,何況我死了,日後也不會有人找你報仇。”

尹靖似乎在考慮一件重大的事,緘默不言。

宇文雷又道:“我這個人從不念恩,你今日縱然救我出險,日後也不會對你感恩圖報。”

尹靖微感不耐煩道:“宇文兄不要嘮叨,我現在思索最後的脫險……”

西南傳來苑蘭公主嬌嫩冰冷的嗓音,道:“不用想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放棄他,再遲沉到喉嚨就來不及了。”

她性格異常堅強,看來尹靖若不放宇文雷,她是絕不會出手相救的。

宇文雷突然心中暗想:“尹靖與我非親非故,而且還有害妻的深仇,他堅持要救自己出險,用心可疑,說不定暗含什麼陰謀,哼,他說絕不會棄我不顧,也是靠不住的,天下哪有那麼傻的人,願陪仇人殉葬。”

他越想越覺得尹靖救他心存莫測,而且一旦到生死關頭,必棄自己於不顧。

這一想惡念頓生,突然雙手伸過去扣住尹靖腕脈,冷冷道:“尹公子你武功雖然高強,但咱們兩人絕無法同時脫險,你真願意陪我殉葬?”

尹靖腕脈被制,真氣無法通行,大急道:“你快放手,我正想出險脫的方法。”

宇文雷冷冷笑道:“你現在才想出嗎?我早就想到了,你要摔下我,自己逃之夭夭,我才不會上當。”

靖怒道:“你再不放手,咱們二人就要葬身此地。”

宇文雷道:“放手,我一人葬身此地,不放手,兩人都葬身此地,有你作陪,本公子死了十次也值得,哈哈。”

千愚諸葛生見這忽生的變故,大為驚奇,卻甚感欣慰,不由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苑蘭公主佇立在礁石上,厲聲大罵,道:“宇文雷,你恩將仇報,禽獸不如。”

宇文雷臉上殺氣氤氳,冷冷道:“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尹兄咱們這樣等死,枯澀乏味之極,不如早歸陰府……”說到此,突然運力一壓,頓時沉下一尺多深。

尹靖整個頭臉,都被細沙埋沒,只剩下雙臂露出,但卻依然將宇文雷身體托住。

苑蘭公主花容失色,迅速解下環在纖腰的藍綾絲帶,素指一陣疾劃,那原本二丈長的絲帶,突然撕裂成十丈長,正待拋擲過去。

忽聽背後一沉重語音,道:“公主你真不救他?”

苑蘭公主心煩意躁,頭也不回,沒好氣地說道:“我救不救他,關你何事。”

那人道:“老叫化子不是來同你鬥嘴的的,尹少俠不放宇文雷,你同樣可使他放下。”

來人蓬頭垢面,鳩衣百結,正是通臂神乞範磊。

苑蘭公主頓然領會,暗想:“自己真糊塗,怎麼早沒有想到這一點,只要把宇文雷打落沙漠,事情不就解決了。”

當下急忙伏身拾起一枚蛋大石頭,揚手射去,一道流矢劃破空際。

石子正中宇文雷頭部,把他打得腦漿噴射,翻落流沙。

他人剛跌落,忽聽“砰”然一聲雷鳴,尹靖從流沙中,直躍而起,好像一股強力的噴泉,射上五丈多高,身形在空中一弓一彈,向西面山巖掠去。

宛如一片雪花,輕輕飄落在苑蘭公主身邊一丈外,回頭看時宇文雷屍體已被流沙埋沒。

尹靖輕輕嘆一口氣,道:“幽冥公子若不把我壓入沙漠中,施展‘浮光遁影’的功夫,倆人都可平安無事地脫離險境。”

通臂神乞看得驚愕良久,仰天打個哈哈道:“自作孽不可救,天理昭彰,善惡自有報應,宇文雷是自取滅亡,死而無辜。”

苑蘭公主見尹靖突然由沙中鑽出,心中甚感驚奇,但秀臉依然嚴冷似雪,冷峻道:“你縱然把他救出,我也必立刻把他殺死。”

尹靖嘆道:“人死不能復生,多言無益,你找到二公主沒有?”

苑蘭公主突然眉頭一皺,道:“這個山洞好生古怪,我已經找遍所有的地方,均未見她們形蹤。”

通臂神乞也以懷疑的口氣說道:“林鐘如當年隱居於此,照理說應該有一個可供棲息的石室,可是山洞中除了一些岔道,溪流,荒野之外,就沒有一處可供居住的地方。”

突聞一陣鏗鏘佛號,接著有一宏亮語音,道:“範幫主高見,貧僧亦有同感。”

話聲甫落,架裟飄擺,二道人影無聲無息地落在岩石上。

神乞哈哈笑道:“叫化子胡亂猜測,尊者護法以為如何?”

來人正是萬教評審庭護法,少林天、地二尊者。

天尊者合什道:“貧僧等奉庭主之命,分三路尋找,依然未見任何蛛絲馬跡,聞尹施主在此,特來請教。”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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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57: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神仙之夢

這一下出人意料之外,眾人以為是男女間的三角愛情糾紛,誰也沒想到那女人會把男人拋進水裡。

玉面書生雖能開口說話,四肢依然轉動不靈,無法旋展輕功騰躍,直挺挺地,向“太玄泉”跌落。

突然一道青影平射而去,掠過湖面,在泉水噴出的礁石間停頓,伸手一託,剛好接住玉面書生下落的身子。

只聽他吐氣開聲,振臂一推,喝道:“呂堡主接住。”玉面書生如騰雲駕霧般地,彈回岸上。

呂重元雙手一把接住他身體。

那青影如閃電一晃,緊隨而至,身形收斂,只見尹靖含笑佇立在身邊。

呂重元滿臉感激之色,致謝道:“多蒙尹小俠高抬義手,相救犬子。”

尹靖道:“呂堡主勿用客謙,令公子似乎傷勢不輕……”

忽聽任年嬌號啕大哭,悽聲道:“駙馬爺,這小子害死我丈夫,你怎能救她。”

尹靖吃了一驚,道:“怎麼!你丈夫遇害了?”

玉面書生忙插口解釋,道:

“宇文雷乘我受傷之際,欲取小弟性命,我為自衛起見,不得不先下殺手。”

呂重元頷首道:“這就難怪了,雙方過招傷亡在所難免,何況令夫先存害人之心,我兒自不能束手待斃。”

任年嬌咬牙切齒,戟指叱道:“這小子才乘人之危,我丈夫先被苑蘭公主打斷一條手臂,他乘我丈夫無力抵抗之時,把人拋進潭水裡,駙馬爺你替我評評理。”

尹靖面有難色,這事他如何作得了主?宇文雷是先被苑蘭公主打傷,玉面書生又是自己好友,而最不該的是宇文雷夫婦,曾經對香玉公主下毒手。

任年嬌見他沉吟不語,哭說道:“如果我丈夫死在駙馬爺或公主手裡,咱們絕無半句怨言,但偏偏這小子乘危害死,我丈夫死不能瞑目。”

虯龍堡是武林中一大門戶,任年嬌只是一孤零女子,不管誰佔據理由,大家總是袒向虯龍堡。

目下“武林評審庭”正值多事之秋,江湖風雲,瞬息萬變,隨時都有恢復昔日弱肉強食舊觀的可能,因此誰也不願出面得罪人,惹上一身麻煩。

任年嬌見眾人神色冷漠,情知自己一人孤掌難鳴,虯龍堡人多勢眾,打不過人家,告也無可奈何,不禁銀牙咬得切切作響,憤憤道:“姓呂的,看你們父子猖獗到幾時,任年嬌早晚要上虯龍堡登門雪仇,把你們虯龍堡殺個雞犬不寧,以消今日恨。”

呂重元神色沉重,冷冷道:“敝堡門戶洞開,隨時恭候任姑娘前來報仇。”

任年嬌懷著滿腔悲忿心情,頭也不回,飛奔下山而去,想找一處隱密地方,憑“陰文靈血”之助,練成曠世神功,為丈夫雪仇。待其重現江湖,虯龍堡已是風聲鶴唳,雞犬不寧,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呂重元見孩子四肢僵硬,臉上紫氣氤氳,長眉一皺,問道:“孩子你中毒了?”

玉面書生痛苦地點了點頭。

“兄弟這‘萬方奇應散’可做急救之用,相贈一包與令郎。”

呂重元稱謝一聲,接過藥包,撬開玉面書生牙關,送入口中。

恨天矮叟一直在冷眼旁觀,他對召開什麼“萬教大會”以及其他私人恩怨,甚覺沒趣,一心指望取株仙草,回崆峒山修練金剛不壞之身。

他見事過境遷,當下朗聲說道:“時候不早了,玄谷主你也說一種神草,讓兄弟見識見識。”

聖手公羊點頭道:“當然可以,我現在就指出另一株異常珍貴的神草。”

他這一說,湖畔情況頓呈緊張,眾人劍拔弩張,躍躍欲試,均想捷足先登,搶得神草。

恨天矮叟目光瞥見天外神叟還提著那巨石,突然心念一動,暗道:湖畔神草株株長在石上,小者四尺多高,三四百斤重,大者六尺多高,七八百斤重,自己身體長得太矮,萬一每一株花根深入石中,拔不下來,爭搶之時自己身形受限,吃虧甚大。

因此不等聖手公羊發話,忙即搶先問道:“玄谷主慢著,石上神草是不是株株根深蒂固,拔不出來?”

聖手公羊搖頭道:“那也不然,有些花草一碰即落,有些非用特殊方法無由採摘,像黃教主手中那‘噴火杏嬌疏’,若不諳密訣就無法採下。”

黃宮哈哈笑道:“若不取下來就帶回浙東總堂,裝璜門面。”

聖手公羊道:“黃教主神力令人欽佩,不過此花一個時辰後就會枯謝,不待回到浙東,已成廢物。”

黃宮“哦”了一聲,道:“那倒要請教玄谷主採摘的方法了。”

聖手公羊淡淡一笑,道:“江湖一點訣,說破不值錢,黃教主只須吐一口涎液在上面,自然根斷石落。”

黃宮道:“那容易的緊,啐!”一口痰正中根石交接處。

只聽“碰”然一聲,巨石應勢落地,“轟轟隆隆”直向山坡下滾落。

黃宮把“噴火杏嬌疏”揣入懷中,向前踏二步。

恨天矮叟見狀冷冷道:“庭主有命,每人只許佔有一株,黃教主已無權插足。”

黃宮淡然笑道:“黃某不一定插手,看看熱鬧也怪有趣味。”

聖手公羊道:“我現在告訴你們的花草,不用力氣去搶奪,僅憑諸位的精誠與機遠。”

眾人大奇,恨天矮叟道:“你還是先把採摘方法說清楚。”

聖手公羊向東面一指,說道:“那一株叫‘相思斷腸紅’採摘方法最為特殊。”

通臂神乞長眉一振,奇道:“花名斷腸,還會是什麼好東西?”

聖手公羊道:“此花大有來歷,含有一段風流韻事,非同尋常。”

神乞眼睛一瞪,說道:“願聞其詳。”

聖手公羊抬目向眾人一掠,緩緩道:“在很久以前,渭河之濱,有一少年,生性恬淡,最喜扶花植木,滿園青蓮荷藕,萬紫千紅。平時對花吟哦,舉杯邀月,一遇花落殘紅,就無限哀傷,必把花片掃集,挖地埋葬,再三垂淚。常言道情動天地,他這種愛花良品,感動了天上花仙,私下凡塵與他結為夫妻,魚水之歡自不在話下。誰知好景不常,玉皇大帝得悉其事,大為震怒,以仙凡不得相配,敕令把花仙調回仙界,那少年自從失了愛侶,終日長吁短嘆,鬱鬱寡歡,廢棄花事,於是牆倒籬塌,花木闌珊,園中一片淒涼。某日來了一位白髮老人,告訴他花園中他心愛的那株紅牡丹花,就是他愛妻的化身,只須把花毀去,花仙就會失去仙體,謫降凡塵與他重結夫婦,但千萬不可譭棄花事。言畢化作一陣清風而去,少年頓然醒悟,深悔自己薄待群花,又細心照料花草,他雖然心愛其妻,卻不忍把牡丹花焚燬,自是更加愛護,日夜對花飲泣,淚乾心碎,相思斷腸而卒,他臨終之時,瀝血在花瓣上,你們看那殷紅血漬,就是那少年的心血。”

恨天矮叟生來醜陋,從不曾受女孩子青睞,根本不懂愛情為何物,聽少年為花而死,大為驚奇,道:“那小子真笨得可以,焚燬一株牡丹花可夫妻團圓何樂不為。”

聖手公羊道:“那少年平時見花落殘葉,尚且無限哀傷,歸掃埋葬,何忍親手焚花?”

恨天矮叟道:“作人應有權變之智,不能拘泥迂腐於小節。”

聖手公羊道:“若換龔掌門人,必把牡丹花焚燬了?”

恨天矮叟嘿嘿笑道:“不只是一人,相信在場諸位都會如此。”

江湖中人,大皆坦蕩,立時有不少人認為少年為愛殉情愚不可及。

聖手公羊皺眉道:“龔掌門心無此意,必無法摘下此花。”

龔重奇也眉頭一皺道:“這花有什麼好處?”他所關心的是花草價值,摘不摘得下乃次要問題。

聖手公羊道:“此花乃仙品,食之可明心見性,修為有年神仙之道可期。”

眾人聞言,立生強烈佔有慾,摩雲生忍不住問道:“要用什麼方法採摘?”

聖手公羊見眾人躍躍欲試,臉色一整,肅然道:“花非凡品,擇主而事,採摘之時必需心裡想著你心愛情人,精誠意摯,吐出一口血撒在花瓣上,如果稍有三心二意,縱然吐血而死,也休想把花摘下。”

群雄雖然個個身懷絕技,但好端端地要吐一口血,除非內功有特殊造詣,卻也不容易辦到。

但人人均感好奇,恨天矮叟尤自不信道:“真有這等怪事,兄弟先來試試。”

“相思斷腸紅”生在一個六尺多高的巨石上,恨天矮叟飛身而上,自丹田湧起一股熱血,“啪”的一聲,噴在花瓣,把斷腸紅打得左右顫擺,搖搖欲斷。

矮叟見狀哈哈一笑,伸手向上一撥。

誰知看似吹彈欲斷,拔時好比螳臂撼樹,分毫無法動彈,他心中罕自不信,又運力連拔二次,把巨石搖得微微動晃,依然徒勞無功。

通臂神乞哈哈笑道:“龔兄既然拔不下來,就該鞠躬下台,另換高明,何以戀戀不捨?”

恨天矮叟實在很不甘心就此下台,但任他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賴著不走,只好自我解嘲,道:“兄弟一向淡泊寡慾,不涉兒女私情,取了這風流花草,也沒有多大意思,還是換範兄來試試。”

通臂神乞笑道:“叫化子四海討乞為生,那裡養得起太太,愛情是甜?是酸?非我所知,摘這風流豔草,可不敢領教。”

柳夢龍排眾而出,道:“範兄既然客氣,柳某來了。”

走過去運功吐了一口血,搖幾搖,就沒下文,只好紅著臉退下。

呂重元,蘇鎮天,摩雲生等人對兵器有特殊造詣,內功修為不如練掌的柳夢龍,及崆峒掌門精湛,他們若想吐一口血,需費很大真元,因此誰也不敢冒險一試。

若論內功修為,峨嵋慧果老人與邛崍玉印大師都可上前一試。

但二位是佛門有道高僧,早絕塵世情緣,如果上去吐一口血把花摘下,豈不是顯出情慾未斷,六根不淨?因此也在一旁按捺不動。

劉老媽突然朗聲道:“此花情之所鍾,請駙馬爺把它摘下,贈與二公主。”

尹靖少年好奇,聽這“相思斷腸紅”有一段風流韻事,早就有心一試,當即微微笑道:

“劉老媽你們等著,我就去摘。”

他心裡想著美麗的未婚妻香玉公主,張口吐出一團鮮血,撒在花瓣上。

鮮血噴出突然心頭一震,那花瓣微微一抖,令他想起洛東董公遠的花圃,那裡百花爭妍,群芳吐蕊,勝似桃園佳境,療傷之時,留下頗深印象。

“相思斷腸紅,染血後,不但毫不驚人,而且更形嬌豔,忽然間花外流映,浮起林琪倩笑盈盈的玉貌,此花能令人回憶響往,不知覺沉醉在往日夢中……”

林琪坐在榻邊,端著一碗參湯,催他飲喝,他仰脖子一飲而盡,心生無限感慨,緊握著她雪白的柔荑,二人默默無言,相對而坐,林琪緩緩將身子靠了過來……

群雄見他吐了一口血,突然對花出神,不覺大奇。

劉老媽催促道:“駙馬爺,快把花摘下呀!”

尹靖悚然清醒,玉臉浮起一層淡淡紅霞,急忙伸手去撥花草,誰知任他用力,居然紋絲不動,不由急得劍眉微皺。

劉老媽與梁姑臉色都顯得很難看,梁姑轉目望著聖手公羊叱道:

“老公羊你胡亂放屁,這花草即是情之所鍾,駙馬爺要摘給二公主,為何摘不下來?”

聖手公羊心起恐惶,如果說尹靖三心二意,用情不專,那是欺君大罪,東夷之人絕不會饒他,如果說自己承認是扯謊,那是激怒中原群雄,只怕死無葬身之地,因此驚得背脊直冒冷汗。

群雄神光湛湛,怒目而視,靜待他的滿意答覆,尹靖突然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此花果然是仙品,在下剛才心有旁鶩,怪不得玄谷主。”

聖手公羊舒了一口氣,總算渡過難關,中原群雄不再疑他,但劉老媽與梁姑表情卻顯得更為沉重。

突然人叢中,有一人低嘆一聲說道:“此花誠如尹兄之言,乃花中情種,小弟觸景感懷,一時情不自禁,願為心中人摘下此花。”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說話人廣額豐頤,臉如冠玉,正是九宮堡少堡主金筆書生蘇慧中。

老堡主蘇鎮天,出口阻止道:“孩子你怎麼能吐血?”

金筆書生淒涼地一笑道:“這倒容易辦。”舉掌對準胸膛一拍。

這一掌打得很重,“哦”的一聲,一股熱血衝口而出,不但噴滿花枝,而且濺得山岩血腥斑斑。

蘇鎮天與神乞同時大驚道:“孩子你怎麼了?”

蘇慧中口噙血滴,安逸地笑道:“孩兒只怕吐不出血,打得重了一些,沒事。”

他口說沒事,步法已有些蹣跚,勉強用力躍上巨石,伸手去拔花草。

說來奇怪,“相思斷腸紅”別人摘不下,他卻輕輕一碰即落。

蘇慧中精神大震,哈哈朗笑,躍落巨石,身手嬌捷,似乎瞬息之間,傷勢完全康復。

聖手公羊道:“名花擇主而事,蘇少堡主鴻福齊天,此花食後神來靈至,成就不可限量。”

蘇慧中搖了搖頭道:“區區並無食花之意,仙品流憩人間,無人照料,何堪風吹雨打,我是想把它移回九宮堡栽下,聊慰相思之情。”

聖手公羊讚道:“蘇少堡主果是情種,怪不得此花唯你能摘。”

蘇鎮天見兒子摘下仙花心中好生高興,笑問道:“孩子你想著那一家的姑娘,咱們早日請人說媒呀。”

蘇慧中搖了搖頭,道:“孩子心中人可望不可及,此花主人相思斷腸而死,孩兒若能步他後塵,已屬萬幸,爹爹不用過問。”

老堡主聞言驚愕良久。

通臂神乞眉頭一皺,道:“你怎麼說這種洩氣話,九宮在武林中赫赫有名,憑你這儀表要娶一位如花似玉的媳婦,何難之有?”

蘇慧中神色泰然自若,含笑不語。

玉面書生笑道:“慧中兄心愛哪家姑娘,我倒是知道。”

呂重元忙道:“孩子你快說,為父去作現成的媒人呀!”

玉面書生道:“是東夷的苑蘭公主。”

此言一出,峰頂一片輕“噫”之聲。

呂重元面有難色,道:“別家的姑娘倒可想法子,這個嗎,有些為難。”

劉老媽大聲道:“咱們大公主是皇嗣,不嫁人的,你們早死了這個念頭。”

神乞哈哈笑道:“不嫁人,要做一輩子老處女嗎?”

梁姑厲聲道:“臭叫化子這有什麼好笑?做老處女也不關你屁事。”

蘇慧中嘆道:“區區僅是仰慕苑蘭公主風儀,並無任何邪念。”

神乞頷首道:“孩子你說的是,苑蘭公主武功高強,九宮堡無人能制,萬一發起狠來,作丈夫翁婆的都要遭殃,再說閨房裡整日惶惶恐恐,躲躲閃閃,也乏味之極。”

聖手公羊笑道:“蘇少堡主福緣甚厚,吉人自有天相,我再告訴諸位另一種花草。”

說到此手指著“五角雪花草”右邊的一株花接道:“此草名叫‘望穿秋海棠’,食之可練火眼金睛,透視萬方奇物,一碰即落。”

柳夢龍靠近那花草,一場亂爭,被他得手。

聖手公羊:“西面那株名叫‘毛茸通天菊’,食之天地心靈相通,可聽千里以外的音息。

用鐵取!”

眾人爭先恐後撲去搶奪,蘇鎮天的擎天玉筆是諸般兵器中最長的一種,人又站得最近,這花歸他取到。

聖手公羊道:“北面那株名叫‘茶蓐滿地嬌’,乃返老還童秘草,一碰即落。”

恨天神叟身如旋風,在混亂中捷足先登,取得神草。

聖手公羊道:“崑崙掌門身邊那株名叫‘落地金錢梅’,食之氣運四肢,血通八脈,可練金剛不壞之身。”

千愚諸葛生雖然站得離“落地金錢梅”最近,但他自始就沒有動手去搶任何神草,只是負手而立。

原來他正養精蓄銳,想與“萬教庭”爭奪“綺羅鬱金花”。

尹請與庭主及六大護法,也都一旁觀望,只待截取“綺羅鬱金花”。

慧果老人與邛崍玉印大師,各站在一株不知名的花草前,不像其他人東搶西奪,忙得團團直轉。

這二位佛門高僧,認為凡事不可強求,心無豪奪慾念,如果福緣到來,聖手公羊報出眼前是奇花異草,探手即可取得,那時任誰也無法與他們分爭,佛渡有緣人,即是此意。

由於千愚諸葛生負手而立,“落地金錢梅”被摩雲生搶得。

聖手公羊道:“呂堡主你面前那紅紅顫動,柔軟酥綿的神草,名叫‘雞冠鳳凰葵’,大補滋陽。”

這時爭奪人數大減,呂重元垂手而得。

聖手公羊道:“北面‘捲心鶴冠蘭’右旁,那白色精瑩花草,名叫‘水仙玉肌骨’此花潤筋補骨,氣通七經八脈。”

神乞大笑道:“這花草叫化子最感興趣,當仁不讓!”

神乞爭奪之時,一向也不積極,不然以他功力早該得手,今聽此花潤筋補骨,正是練通臂神功的好藥物,身形一晃,已到巨石旁。

其他尚有五、六人撲去搶奪,但以神乞功力最高,因此沒費多大力氣,就搶先得手。

庭主規定一人得一不可再,爭搶的人越來越少,湖畔尚有許多花草,未得手者,都以焦急的心情,期待聖手公羊說出更珍貴的花草。

哪知搶過“水仙玉筋骨”後,聖手公羊望著湖畔,嘆了一口氣,道:“花卉淵博之學,浩瀚如海,兄弟學識淺陋,所知有限,湖畔或許有更名貴花卉,但兄弟歉然無由奉告。”

期待之心愈重,失望也就愈大,未得神草個個神色頹傷,焦急滿面。

這當中慧果老人與玉印大師卻神色鎮定如常,毫無得失之心,素養之高,令人欽佩。

許州飛龍劍客朱明翁,搶得滿頭大汗,一無所獲,聞言心情甚是激動,忍不住大聲叫道:

“即入寶山,豈能空手而回,我也取它一株。”狂奔過去伸手向一株深綠色,點綴紅斑的花草抓去。

那花應手而落,飛龍劍客不禁高興得哈哈大笑。

餘人見狀貪念大生,紛紛移動身形,也想前去隨便摘它一株。

飛龍劍客突然笑聲一頓,慘叫一聲,把綠草拋掉,四肢不住地顫動,臉上變成一片赤銅綠色,白錦袍都綠光閃閃,表情由木吶而死板。

等四肢不再顫動,已成一尊綠石人,光亮閃閃,熬是奇絕。

那些向前圍攏的人,驚駭莫名,紛紛退避,誰也不敢冒險再亂採摘。

聖手公羊也乍舌心驚,道:“此草毒性似在‘捲心鶴冠蘭’之上,但兄弟卻一無所知。

真是慚愧。”

恨天矮叟人矮多疑,不禁問道:“這些草毒得令人心寒,你告訴我們採摘的花草不會有問題吧?”

聖手公羊臉呈不悅之色道:“兄弟一向不打逛,龔掌門人既然不信,就把花草留下,誰也沒強逼你服食。”

眼下情況,聖手公羊身份特殊,恨天矮叟被他搶白一陣卻不敢發作,反而哈哈大笑道:

“湖畔神草或毒或補,搞得人頭昏腦脹,不得不先問清楚,兄弟自然是深信玄谷主言下無虛,咱們既得神草,總不像凡夫只供欣賞,請教服食的方法。”

聖手公羊冷冷道:“據兄弟所知,這些神草—經摘下,其功效與時俱減,一旦藥力全失,形同嚼臘。”

恨天矮叟道:“那你就趕快告訴我們怎樣吃法,免得一片心血付之流水。”

聖手公羊道:“簡單的很,納入口中嚼爛吞食,藥氣運行之時,運功助氣,功效更速。”

得神草諸人,只怕藥力失去,連根帶葉一併納入口中咬嚼,呂重元蘇鎮天與神乞三人互相望一眼,正欲把神草吃下,忽聽玉面書生哀叫一聲:“好痛呀!”眾人一怔。

呂重元急道:“孩子你怎麼了?”

玉面書生雙手按著肚皮,不住地呻吟道:“孩子肚子痛的很。”

神乞皺眉道:“大概是毒氣。”

玉面書生連哼二聲,痛苦地說道:“爹爹快帶孩兒下山去吧,我痛死了。”

呂重元愛子心切,急忙抱起孩兒奔下山去,九宮堡及丐幫與虯龍堡交情頗情,見玉面書生傷勢奇重,蘇氏父子與神乞跟著呂重陽急急尾隨下山而去。

柳筠見玉面書生突然叫肚痛,芳心大驚,欲待上前慰問,柳夢龍臉色一沉地把她拉了回去。

恨天矮叟哈哈笑道:“這小子狡猾的很,若絞腹而死,倒也乾淨利落。”

這些人吃下神草之後,各找一處平坦的石地,就坐運功。

花草藥性不同,服下之後感應不一,行經氣脈,奇形怪狀,甚是奇異。

呂重元抱著玉面書生,健步如飛到來山崖上,玉面書生悄悄問道:“爹爹後面跟來的是些什麼人?”

呂重元道:“是你三位伯叔及慧中。”

玉面書生笑道:“爹爹咱們在此停下吧。”

呂重元見他言笑如常,與剛才判若二人,奇道:“孩兒你肚子不痛了。”

背後幾人來到身邊,見狀都驚異地望著玉面書生俊臉,呂重陽責道:“你這孩子真是,好端端去裝肚子痛,害得我們空急一場。”

玉面書生笑道:“叔叔息怒,咱們在此休息片刻,再上峰頂看熱鬧。”

神乞道:“你這孩子鬼怪靈精,有什麼熱鬧好看。”

玉面書生道:“範伯伯有所不知,據‘伏羲奇書’所載,‘太玄泉’旁神草十九種,相生相剋,或奇毒或奇補,必須十九種同時服食,才有長生登仙的奇效。”

神乞道:“奇書所載與事實頗有出入,太玄泉頂神草只有十八種並非十九種。”

玉面書生道:“神草相生相剋,隨時都缺少一種,逢千年才一次齊出,那時潭水呈琥珀紫色,山川靈秀,凝集泉心,採十九種神草食之,可羽化登仙與天地同不朽。”

蘇鎮天頷首道:“神仙之道可望而不可期,潭水是深藍色,離琥珀淡紫尚遠。”

神乞道:“那這些花草管不管用?”

玉面書生道:“這些花草不但不管用,而且萬萬不可服食,所以我才裝著肚子痛,要你們下山呀。”

神乞長眉一剔,微泛怒色道:“聖手公羊膽敢欺矇,若不是吾兒機警,咱們全落入他手中。”

玉面書生道:“聖手公羊只懂幾種花草,我看他並非有意欺矇,只是研究不夠透徹,一知半解,硬充內行。”

呂重元道:

“你知道服下之後有什麼反應?”

玉面書生道:“孩子知一毒一補必需同時服食,才能致中和,譬如噴火杏嬌疏與五角雪花草必須同時服下,如果只吃一種必走極端,不是冷死人就是熱死人。”

神乞天生俠膽,聞言臉色一整道:“那咱們快去阻止眾人,別胡亂服食。”

玉面書生哈哈笑道:“範伯伯他們早已吃下,此刻去也無用,誰教他們存著神仙之夢。”

蘇鎮天道:“罪惡,罪惡,咱們何常不是存著神仙之夢。”

且說尹靖見他們服下神草之後,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過了多時,臉上都有奇異的表情,他自然沒有想到壞的一面,只道這是應有的現象。

他見聖手公羊也很細心地關注他們的變化,忽聽真武子說道:“貧道斗膽請問玄谷主,哪一株是‘綺羅鬱金花’?”

聖手公羊忙回過頭來,“哦”了一聲,道:“兄弟剛才心有旁鶩,幾乎忘了此行重任,那株便是‘綺羅鬱金花’。”手指的正是泉水下瀉處那株“捲心鶴冠蘭”。

尹靖劍眉一皺,道:“那不是罕世奇毒‘捲心鶴冠蘭’?”

“下屬為保神草無虞,才不得不以假亂真……”

話猶未了,千愚諸葛生哈哈笑道:“老夫輕信玄谷主之言,嚇得一直不敢靠近,奇珍當前,豈可失之交臂。”身形如風,向那巨石撲去。

尹靖冷笑一聲:“諸葛掌門何其匆匆。要取此花先徵在下同意。”青衫飄擺,攔截過去。

千愚諸葛生反手拔出背插長劍,凌空一揮,一陣雷電交激之聲,劍如長虹,一閃而至。

尹靖足踩“太乙幻虛步”踏中宮走洪門,一掌憑空推去。

劍掌凌空相接,嗡嗡雷鳴,眨眼間連拆三招,都是硬碰硬接。

崑崙“雷霆六合劍”以剛猛見稱,在這位掌門人全力施展之下,聲勢更凌厲。

那些未得神草之人,見崑崙掌門公然違抗萬教令諭,搶先出手去爭奪“綺羅鬱金花”人人存著僥倖,向湖畔圍攏過去。

真武子長眉怒軒,神光威梭,伸手一指,朗聲道:“黃旌護法,把‘綺羅鬱金花’採下。”

千手菩提杜翰平,躬身應命,緩緩舉步向巨石走去。

他雖然走得很慢,但威武十足,八面生風,眾人悚於他的武功,紛紛退避,居然無一人敢同爭搶。

千愚諸葛生大聲呼喝,劍發如雷,功勢雖猛,但尹靖雙掌交拂,水來土擋,使他根本無法逾越雷池半步。

服下神草那些人由於藥力運行,情形越來越奇,天外神叟突然一躍,跳起三四丈高,大叫道:“熱死我了!”身形一彈,向千手菩提撲去。

黃旌護法依然鎮定如常,往前直行,黃宮身形撲的過快,掠過頭頂,落在他面前五尺處。

千手菩提見他全身直冒煙霧眼絲赤紅如血,有一股熱氣直逼過來,不由把低垂過眼的眉毛,微微向上一軒,沉聲道:“黃教主何故攔截本座去路?”

黃宮答非所問地叫道:“我要燒死你!”張口一吐,突然濃煙大作,一股熊熊烈火直逼過去。

千手菩提功蓋當今,任何怪異的武功,也都風聞過,但象這種口吐烈火的怪功力,別說見,連聽都未聽過。

他功力雖然了得,卻不敢以身試火,只見他肩不晃膝不屈,驟然飄退二丈。

天外神叟熱火攻心,形同發狂,見人就吐火,火焰飄在五尺外伸縮不定。

遠在一二丈外的人,都感到炙熱難受,其強烈可知。

他功力甚高,有些人想躲也躲不開,立時有三四個功力較淺者,被火噴上,燒得皮焦肉爛,倒地哀號亂滾。

聖手公羊大聲道:“黃教主未將‘噴火杏嬌疏’納入丹口,火集肺臟,隨口呼出,諸位萬不可沾上。”

他話剛說完,天外神叟一閃來到面前,他驚得魂魄出竅,運起畢生功力,一招“混沌初開”發掌劈去。

天外神叟齊眉棒一揮,把他挑翻一個跟斗,張口在身上噴一團火。

聖手公羊就地亂滾,“嗵”的一聲,掉進“太玄泉”裡。

池中旋力甚大,身上火焰雖息,卻被衝得隨泉水向崖下瀉落。

尹靖眼看聖手公羊掉進池水裡,但因千愚諸葛生攻勢正猛,無暇分身相救。

天外神叟突然奔了過來,叫道:“燒死你們!”連吐二口烈火。

千愚諸葛生被翻得皮焦肉痛,大汗淋漓,怒吼一聲,反手一劍劃去。

天外神叟不但口吐烈火,“齊眉棒”同時展開“大聖棍法”,翻翻滾滾捷如墨龍,厲害非凡。

劍棒相碰,千愚諸葛生負痛之下,長劍被震得險些脫手,踉踉蹌蹌,連退三步。

黃宮鐵棒宛如起一個烏圈,欺身追上,張口大呼,烈火熊熊,直欲擇人而噬。

千愚諸葛生全身直冒冷汗,忘記了身體的灸熱,一式“懶驢打滾”,連翻二丈外。

此刻黃宮吐火揮棒,氣焰囂張,眾人避如蛇蠍,誰也不敢靠近湖畔。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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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57: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太玄神草

玉面書生奔到紫色瘴氣邊緣,長鞭一撩,振臂拋去,宇文雷身如旋風,飛入濃霧中,“嗵”的一聲,掉進潭水裡。

只聽呂江武哈哈朗笑道:“幽冥鬼種,不宜久留人間,還是早回陰府去報到……”

話猶未了,著的一聲,苑蘭公主射來玉盒中正背脊,打得他天旋地轉,熱血向上翻湧,忍不住張口吐出一團鮮血,腳步踉踉蹌蹌,跌入毒霧中,撲倒在地。

任年嬌救夫心切,顧不得瘴氣厲害,奔過玉面書生身旁,拾起掉在地上的九節虯龍鞭,來到潭畔,用力一扔大聲叫道:“雷郎接住鞭尾。”

宇文雷重傷之下,人還清醒,掉在水裡,四肢拼命掙動,不使身體沉溺淹沒。

但那潭水是從底下排出,水中有一股強大吸力,好像有人在下拖住一般,竟是遊不到岸。

這時見長鞭伸來,猛地向上一撲想抓住鞭尾,誰知旁裡一股浪濤拍擊過來,立時把他衝開,在水裡翻了幾個浪花,愈漂愈遠,愈沉愈深。

任年嬌眼看情郎被潭水吞噬,卻無力相救,傷心的柔腸寸斷,悽聲狂叫,提著虯龍鞭向潭水猛拍,狀至瘋狂。

潭水四下飛濺,噴得她身上溼淋淋地,她本來身穿黑衣,自從奔入水霧中,連雪白肌膚都變成黑色,那些濺在身上的水珠,簌簌掉下來,滴滴如墨汁,濃凝似膠水。

須知“陰文靈血”是“洪荒角犀獸”,數千年道行的精英所集,奇陰奇毒,與“捲心鶴冠蘭”相遇,毒上加毒,因此紫霧濃得發黑。

林琪與任年嬌都服過“陰文靈血”,一沾瘴氣,兩種毒物相得益彰,連身上的肌膚都呈黑色。

“先天綺羅幽香”是百毒剋星,毒香中和,反呈淡淡紅色,因而香玉公主一入紫霧中渾身殷紅,美豔不可方物。

那邊玉面書生,情形奇慘,倒在地上,鼻聞陣陣中人慾嘔的難聞氣味,想吐卻吐不出口,因為喉嚨氣塞欲窒,四肢漸漸麻痺,爬不了多遠,就無法動彈了。

柳筠站在紫色瘴氣外,急聲喊道:“呂哥哥,快爬出來。”

玉面書生勉強露出痛苦的笑容,臉皮微微抽動了一下,看來連肌肉要動一動,都很困難,哪裡還能爬動?

任年嬌在潭水旁,長鞭飛舞,頭髮披散,柳筠只道她中毒過深,精神錯亂,但玉面書生卻一動也不動,僅眼中射出祈求的黯淡的光芒。

她見二人中毒的怪狀,心中大是躊躇,暗想毒氣如此厲害,自己一去定然無命,但眼睜睜地看著情郎痛苦的死在眼前於心何忍?

她見過千手菩提施展蓋世神功,救“萬教庭主”出險,自己功力相差太遠,父執輩的人都上了“太玄泉”去找神草,目下唯一能救玉面書生的,只有苑蘭公主一人。

當即轉身奔到她面前,急聲道:“請公主救我呂哥哥一命,功德無量。”

苑蘭公主搖了搖頭,道:“玉面書生咎由自取,死而無辜。”

柳筠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公主只不過舉手投足之勞……”由於心中甚急,說話的聲音微微發抖。

苑蘭公主無動於衷,漠然道:“本朝仁恩一向不澤外人,他生死於我無關。”

柳筠心急如焚,只得又奔回紫色毒霧外,見玉面書生肌肉久久才抽動一次,顯然是極力想要爬行,但因筋骨僵硬,才會有此現象。

忽聽一陣淒厲尖叫聲,只見任年嬌提著長鞭,奔到玉面書生身旁,叫道:“臭酸丁,把你劈成肉醬!”手起鞭落,在他背脊抽了二下。

玉面書生筋骨痺麻,打起來倒不覺得痛癢,身體頻頻震動,反感到舒服。

任年嬌體內靈血衝動,打得性起神昏目眩,眼界模糊,長鞭胡亂揮劈,把塵土碎石激得飄揚飛竄。

玉面書生不覺得痛,柳筠卻看得很心痛,哭叫道:“苑蘭公主,你救我呂哥哥,咱們願作牛馬,任憑驅策。”

苑蘭公主道:“旁人是非,我一向不幹予,屬下婢僕如雲,希罕你們做什麼牛馬?”

柳筠厲聲道:“我呂哥哥是你用暗器把他打進毒霧裡,今日若死在此地,虯龍堡的人絕不會與你干休。”

苑蘭公主冷冷哼了一聲,道:“整個中原武林,尚且未看在眼內,區區虯龍堡何足道哉?”

柳筠見她不肯協助,急忙從身上抽出三隻鋼鏢,“嗖嗖嗖”,以連珠手法,向任年嬌射去。

鞭力異常強猛,那三隻鋼鏢被震飛開去,但見鞭影如山,塵煙狂揚,幸好任年嬌神智昏昏噩噩,鞭力雖重,只不過偶爾一二鞭抽在身上,否則即使不痛,也會被打成肉餅。

突然一鞭捲過來,把他劈了一個大翻身,微風拂動,他嗅到一陣淡淡蘭麝清香,沖淡了那中人慾嘔的氣息。

香味一入體內,心胸氣窒之感頓減,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果然甚感舒暢。

循著香氣飄來方向望去,地上有一個玉盒,盒蓋已被任年嬌亂鞭劈開。

盒內有一株開著六片花瓣的蘭花在風中微微發抖,那仙蘭雖在濃密紫霧籠罩下,卻一片雪白精瑩,予人清高出塵之感。

玉面書生心裡想道:此花必非凡種,聞其氣心胸已感舒暢,服下或許能解全身不遂之毒。

可惜他四肢無法動彈,那玉盒雖僅隔數尺,卻有咫尺天涯之感,可望而不可及。

任年嬌依然在迎風亂舞,他希望能在自己身上加上一鞭,劈近那玉盒。

果然又是一鞭打將而來,不過卻劈得往相反方向滾開,離那玉盒更遠了。

玉面書生面目嬌美,甚是俊逸動人,身上玄衣在斜陽與紫霧映照下,幻成五彩華服,臉上蒙著一層紫氣,看起來有幾分像宇文雷。

任年嬌突然哀叫一聲,拋開長鞭,撲過去,抱住他身體哭道:“雷郎你死得好慘!”

柳筠醋意大興,破口叱罵,道:“臭賤人,羞羞,誰是你雷郎。”

任年嬌並不理會,哭了一陣,抱起玉面書生走出紫霧外來到苑蘭公主面前,悽聲說道:

“香玉公主呀,我丈夫毀你容貌,人已死了,你還恨他嗎?”

苑蘭公主見她眼神飄浮不定,分明是神智已錯亂,才把自己當著妹妹,當下冷冷道:

“你丈夫狼心狗肺,辣手摧花,如今葬身潭腹,打入永劫不復之地,足見為人善惡,自有因果報應。”

任年嬌突然格格蕩笑,道:“香玉公主我只道你是天上的聖女,那等慈悲寬宏,不會對任何人記恨報仇,可是,哈哈,你畢竟與凡人一無二致,也會記恨,也會報仇,打斷我丈夫手臂,你看他還在流血呢。”

剛才哭泣之時,眼淚掉在玉面書生身上,他感到一陣冰涼,經脈漸漸通暢,因此劍傷裂口,又涔涔出血。

苑蘭公主聽她言辭瘋瘋癲癲,秀目不由微微一皺。

他們剛出毒霧之時,柳筠隱隱嗅到一股瘴氣味道,因此不敢走近,這時那氣息漸漸消失,她突然欺身撲上,叱道:“賤丫頭,還我呂哥哥。”玉掌一式“銀漢雙星”,搶攻過去。

任年嬌把玉面書生抱得更緊,驚慌地叫道:“不行,你不能搶走我丈夫。”

她身形閃動極快,幾招之間已脫出柳筠掌勢之外,展開輕功,向“太玄泉”頂奔去。

柳筠外號“絳衣無影”,輕功造詣非同小可,厲聲叱罵,也尾隨背後緊追不捨,霎時之間已跑得無影無蹤。

他們走後,苑蘭公主發覺玉盒敞開在地,盒中仙蘭佇佇玉立,生氣勃勃。

“六瓣仙蘭”須用金取玉裝,只要裝在玉製器具中,千年不凋,百世不謝。

她想:“六瓣仙蘭”希世奇卉,等閒難遇,視若野草藥絮,隨地拋棄,甚是可惜。

只見她突然手一揚,一股和風向濃凝紫霧吹去,那風力好不驚人!瘴氣立被逼開了七丈深的立體空間,正到達那玉盒所在。

苑蘭公主身隨掌動,藍影來回一晃,快得令人不及眨眼,又俏生生地立在原處,但手中卻多了一個玉盒。

東夷徒眾,暗暗喝了一聲彩,事實上除了仙主夫人以外,其餘的人,均未看清楚公主身子移去過。

仙主夫人忍不出口讚道:“公主身法老身生平僅見,適才所施輕功,可是皇家御學,‘陸地神行’的絕技?”

苑蘭公主點了點頭道:“卿家好眼力,令先祖常勝將軍,功在社稷,特授皇家絕學‘天佛掌’與‘貝葉神功’,雖久處中原事隔百年,然後代英才輩出,以令夫‘貝葉神功’的火候,及你‘天佛掌’造詣,直可比美先人,光耀門戶。”

仙主夫人襝衽萬福,道:“辱蒙公主謬讚,老身不勝汗顏。”

苑蘭公主突然想起一事,正色道:“一指功雖然厲害,也不見能勝天佛掌,令千金的武功,由你自行傳授,不用去跟那瘋瘋癲癲的五湖怪客,學什麼旁門左道的怪花樣。”

前在“採石磯”,五湖怪客投緣琬兒,答應傳她“一指功”的神技,仙主夫人本也欣然同意,今經苑蘭公主阻止,仙主夫人自然不敢拗令,當下唯唯應喏。

仙主夫人也顧慮皇家御賜絕學不容失傳,如果讓女兒去學別人武功,豈不是忘祖背宗,誰知由於這段曲折,日後生出許多事端,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二人談話之時,玉盒中飄來陣陣麝香味,苑蘭公主覺得那香味與妹妹體香,有幾分相似,遂道:“谷中毒瘴瀰漫,寸草不生,剛才‘六瓣仙蘭’在紫霧籠罩下,依然朝氣蓬勃,足見不懼瘴氣浸堙,具有克毒的效能,我先帶仙蘭進洞查看,你們守在此地與駙馬爺照應,不可去遠。”

東夷眾人應聲“遵命!”鵠立一旁。

苑蘭公主左手託著玉盒,右袖揮拂,足下從容跨動,輕輕走了二步,已到潭水旁。

前面水氣如一片紫錦幛幔,遮在眼前,水聲“轟轟隆隆”,浪湧珠濺,煙騰霞尉,構成一幅天然彩畫。

苑蘭公主顧盼間,蓮足輕輕一點,居然不暇水中腐爛花枝一下子跨過十丈湖面,穿進瀑布裡。

且說尹靖、萬教庭主等人,率先奔上太玄泉,只見山頂具是些平滑石巖,中間是個二十丈見方圓的水池,水池正中有一道水泉噴射二丈多高,宛如一朵花蕊,向四面散開水珠撒在湖面,蕩起無數漣漪,點皺平靜的湖面。

此刻正值孟冬,一路霜雪壓枝,朔風砭骨,但山峰卻無風無雪,湖水似有一股熱力,一近湖畔頓覺氣溫暖和,如入春風之室,毫無嚴冷之感。

水色深藍,顯見湖底,深淵莫測,這時被夕陽餘暉映射,虹彩繽紛,把山岩映得火烤塗丹似的,綺麗無比。

湖畔四周有許多巨大的怪石,岩石上生出各種花草,紅、白、藍、紫、棕……五顏六色,琳琅滿目,形狀奇特,罕見罕聞。

尹靖向聖手公羊問道:“花草雜淆,但不知何種是‘綺羅鬱金花’?”

聖手公羊一生研究花卉,對各種花木品種,涉獵甚廣,但眼前這些花卉,株株陌生,鮮有見過,只能從學識經驗去分辨,一聽尹靖相問,躬身答道:“這些花草屬下只認得幾種,均為罕世奇卉,且容下屬細細辨認。”走近湖圈,對每株草木,一再端詳思索。

萬教庭主與六大護法,雖然不懂花草習性,憑其閱歷,湖畔這些花草,株株從岩石上生出,不用說見過,連聽都沒有聽過。

眾人好奇地辨認花品,突然陣陣衣袂飄風之聲,但見山坡路上萬教各派要員,施展絕頂輕功,爭先恐後搶上“太玄泉”,他們迅速撤散開去,圍住湖畔四周。

尹靖俊目四掠,只見群雄目光湛湛,好似狩獵似的,瞪著湖畔花草,不禁劍眉微微一皺,說道:“諸位匆匆來到‘太玄泉’頂,不知有何貴幹?”

天外神叟仰天打個哈哈,道:“尹朋友藏私不言,卻也瞞不過兄弟等耳目,這‘太玄泉’旁有神草十九種,食之可羽化登仙與天地同不朽。”他說話之時,目光望著尹靖神色的變化。

尹靖先是怔了一下,瞬即哈哈朗笑道:“亙古數千年,未聞長生不老之人,神仙黃老之術,徒手空言,不足徵信。”

他神情的變化,群雄都看得清清楚楚,恨天矮叟冷冷笑道:“尹公子前在‘混元坪’與綠野仙人及幽冥鬼主召開‘仙鬼人大會’,以三樣奇寶作賭注,‘伏羲奇書’便是當中之一,神老長生之說,出自伏羲奇書記載,如果書中記載不實,三位何以冒死下賭,遁辭其所無蔽,你的適才所言不足徵信。”

尹靖意外地一怔,說道:“在下未見過‘伏羲奇書’,倒不知其中有這一則記載。”

柳夢龍冷然接口道:“伏羲奇書落在玉面書生身上,是他親自向呂重元說的,子無欺父,除非是生了一個混蛋小子。”

呂重元臉色泛慍色,怒道:“犬子一向無虛言,柳夢龍你說話放尊重些。”

柳夢龍得意地嘿嘿冷笑,臉呈不屑之色。

天外神叟道:“神草之說,八成是錯不了,尹朋友如認為是無稽之談,請站開一旁,置身事外。”

尹靖劍眉微微一皺道:“在下為‘綺羅鬱金花’而來,豈能置身事外,黃教主若不信,先數數看這裡到底有多少種花草?”

黃宮目光一掠,心中暗暗默數,他連數二遍,大感驚異因為數來數去只數出十八種花草,而且每次都好象變了一樣。

以他們功力要數湖畔花草,不過眼睛一轉即能數清,但這當中起了變化,卻未能發覺增減哪一株,這種現象群雄雖感覺到,只是不明其故。

黃宮見聖手公羊一人站在前頭,正集精費神,在審視花草,突然心念一動,說道:“幽蘭谷主奇花異卉名滿天下,這些花草變化不定,玄谷主可知其故?”

聖手公羊突然伸手,指著泉水瀉處,大石上的一株花,大聲道:“此花即是‘捲心鶴冠蘭’,罕世奇毒。”

眾人循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見那石上有一株深紫色蘭花,花瓣成螺旋狀捲入花心,甚是奇異。

崑崙千愚諸葛生與邛崍玉印大師,站得離那蘭花最近,聞言大驚,即忙晃身退開尋丈外。

聖手公羊笑道:“花蕊不離根,毒氣不傷人,二位不用驚惶。”

這二人都是一派宗師,驚惶失措,自然有失顏面,因此臉色同時一紅,千愚諸葛生不由乾咳一聲。

聖手公羊道:“你們再看。”說著向西面一指,接道:“那株‘五角雪花草’,奇寒花品,能使人心寒意冷,中樞麻凍。”

宋文屏與南天一劍站得較近,由於剛才崑崙、邛峽二位掌門,慌急的情狀,令人發笑,因此他們雖是感到陣陣寒意,卻顯得毫不在乎,鎮定如常在原地運功抵抗。

聖手公羊眉頭一皺,道:“此草二丈之內冷氣逼人,寒毒攻心無藥可治。”

宋、摩二人臉色大變,顧不得顏面,急急如律令,連退二丈多遠。

突然冷冷打個寒噤,身上起了雞皮疙瘩,牙齒格格作響,不住的發抖,嘴唇已冷得呈紫色。

眾人大奇,“太玄泉”頂氣溫暖和,他二人突然冷成這樣了分明是中了奇寒之毒。

群雄本來存著神仙之夢來取神草,但這一來人人心生警戒,都暫時退得遠遠以策安全。

天外神叟甚是不解,不禁朗聲問道:“神草有長生奇效,難道都是些毒物不成?”

聖手公羊搖了搖頭,道:“那也不然,黃教主你前面那株‘噴火杏嬌疏’,就是曠代難遇的奇卉,功能培元補賢,壯火抑寒,服下之後,至少可助長二十年功力。”

神草當前,誰人不想取得?話落口,眾人以閃電飄風之勢,向那“噴火杏嬌疏”撲去。

天外神叟站得最近,“齊眉棒”,一招“橫掃千軍”,攔腰掃去,幻起片烏亮棒影,企圖攔截眾人去路,左爪一展,向巨石抓去。

只聽“砰”一響,黃宮身形一個踉蹌,跌開二步,毫釐之差,險險沒抓到花草。

原來他剛才那棒,同時接住了最先搶到呂重元的長鞭及摩雲生的劍鋒。

這二人都是一代宗師,黃宮功力雖高,卻也無法同時抵住二人,因此被震跌開去。

恨天矮叟後來居上,哈哈大笑,展開“地堂滾身法”,當先滾到巨石旁。

可惜他身子太矮,那石巖有四尺多高,伸手抓不到,必須身子再向上縱。

他身體剛剛躍起,黃宮已回身一棒點到。

棒力奇猛,恨天矮叟不得不避,左手在巨石上一拍,陡然轉過身來,右手一記“地心捲風掌”回敬過去。

天外神叟機智絕倫,算準他招術來路,突然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如巨鷹翻身,飛過頭頂。

“地心捲風掌”,上面的威力薄弱,是以黃宮才能從容避過,但後面搶來的呂重元與摩雲生,卻結結實實地接了一掌,被擋得緩了下來。

只聽黃宮大喝一聲“起!”

伸手抓住仙草向上一拔。

誰知草根入石,居然堅固不斷,天外神叟這一提之力,直有撼山拔嶽之勢,連那石巖整個都提將起來。

他身體向後一躍,落地之時,下盤穩如山嶽,左手提起大石,顯得並不怎麼吃力。

那大石有四尺多高,少說也有三四面斤重,眾人不由叫一聲:“好神力!”

接著都圍攏過來,眼中冒著貪婪的目光,緊盯住他手中那紅噴噴的“噴火杏嬌疏”。

恨天矮叟心中異常氣忿,冷然道:“神草希世奇珍,唯有德者居之,黃教主休想一人獨佔。”

眾人神情大有群起搶奪之概,只是那石太重,縱令搶到手來也很不方便,因此誰也不願先行動手。

天外神叟左手把住“噴火杏嬌疏”,覺得有一股熱流向掌心導入,愈來愈炙手。

他在“混元坪”時,曾被最強烈的“地夷明火”燻過,對火力抗拒力甚強,若換旁人只怕早提不住。

聖手公羊見眾人貪婪情性,不由哈哈笑道:“諸位心急什麼,湖畔花草比‘噴火杏嬌疏’珍貴的,比比皆是,你們每位都有一份,皆大喜歡。”

這一句話有巨大的吸引力,群雄立刻轉移注意力,傾聽聖手公羊指示,以便搶先去搶花草,目下只聖手公羊懂得這些花草,他隨便一句話都可能掀起大波。

通臂神乞覺得很不對勁,突然挺身而出,對眾人發話道:“湖畔神草為數不少,這樣搶搶奪奪成何體統?應該想個公平的分配方法。”

千愚諸葛生道:“神草雖多,咱們人數也不少,只怕分不公平。”

神乞道:“萬教庭主在此,由他主持分配事宜,自然能公允合理。”

這些人都是一方之主,功力不相上下,在混亂情形,彼此爭搶神草。誰也沒有絕對獲得的把握,說不定會有少數功力較高者,多得幾株,有些人一株也取不到,因此這個意見,立時有許多人表示贊同。

真武子心下微一沉吟,從身上掏出乾坤日月令,高舉過頂,群雄立時躬身長揖,只聽庭主神色穆然發令道:“萬教聯盟成立近三百年,今日是武林中秩序最亂的一次,本庭以‘乾坤日月令’傳諭如下:太玄泉頂神草乃無主物,每一種花草誰先佔有,即視為所有物,但以佔有一種為限,‘綺羅鬱金花’並不得佔有。”

話剛說完,千愚諸葛生表示異議,朗聲說道:“庭主以‘乾坤日月令’傳諭,吾等自然不能抗命,但貧道以萬教十三要員身份,申訴異議。”

真武子眉頭一皺,淡然道:“崑崙掌門不服本庭令諭,有何高見,但請申訴。”

千愚諸葛生道:“神草即是無主物,為何唯獨‘綺羅鬱金花’不得佔有?”

真武子想不到他有此一問,一時卻答不出來,原來他心中計較,萬一“羅綺鬱金花”落在旁人手上,那人不把花草交出,豈不就無法進入山洞取“玄天圖”?這種用意當然假公濟私,因此真武子甚覺難以啟口。

千愚諸葛生見他遲遲未能作答,心中甚是得意,又緊逼一句道:“只要庭主把道理說的名正言順能服眾,否則一視同仁,不應例外,以昭公允。”

真武子臉色很沉重,突然坦白地說道:“諸位均知敝派‘玄天圖’在山洞,需取得‘綺羅鬱金花’剋制‘捲心鶴冠蘭’,本庭主令諭雖有苛循私情之嫌,但衡情量理,通權達變,諸位以為然否?”

他身為萬教庭主,自有其袒蕩的襟懷氣度,心想與其假造一些因由矇蔽,不如坦白直述,獲取群雄群情諒解。

眾人對庭主直言不諱的坦白風度,甚感敬佩,不禁微微頷首,表示諒解其意。

千愚諸葛生卻搖了搖頭,說道:“‘乾坤日月令’所含何義,在場諸位無人不知,不用兄弟贅述,取‘玄天圖’乃貴派之事,分神草乃眾人之事,不可混為一談,萬一庭主取不到‘綺羅鬱金花’,儘可向取得之人討取,何需假公濟私,貽損武林評審庭尊嚴?”

“乾坤日月令”寓意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萬事公正無私,具有無比崇高聖潔的意義,不應參雜絲毫私懷。因此群雄聽了千愚諸葛生之言,立即改變主意臉色突然變得沉重,表示庭主的傳諭顯屬不當。

崑崙掌門分明有意為難萬庭教主,日真人只怕庭主下不了台,朗聲道:“庭主以乾坤日月令傳諭,有誰不服,等召開萬教大會再行申訴。”

千愚諸葛生趁機說道:

“目下除少林雪山外,其他萬教要員均已到齊,少林雪山也有四位護法在場,現在就可召開萬教大會。”

天外神叟首先表示贊同,道:“崑崙掌門說的是,在北嶽‘太玄泉’頂召開,同樣意義隆重,免得生出枝節。”他手提著巨石,言笑如常,迄今毫無倦色。

通臂神乞反對道:“萬教大會需在七仙山萬劍池萬教聯盟武林平審庭召開,這是幾百年來的慣例,不能在此草草舉行。”

摩雲生道:“今日情形特殊,只要多數會員同意,在此召開一次又何妨。”

千愚諸葛生,柳家堡主,天外神叟等,均表示贊同。

神乞,蘇鎮天,呂重元,卻表示反對。

峨嵋慧果老人,邛崍玉印大師,一直是中立派的人,雖然也覺得在此召開“萬教大會”

不當,但均感本屆“萬教庭”犯了很重大的錯誤。

遺失“乾坤日月令”,貽羞中原武林,此其一也,取回“乾坤日月令”,未能查緝正凶,此其二也,假公濟私,妄傳令諭,此其三也。

恨天矮叟也有一份發言權,但他與崑崙不睦,又不願與神乞等人站在同一陣線,因此與峨嵋及邛崍二位掌門一樣,同持緘默觀望的態度。

這一來反對贊成,各是四員,雙方相持不下。

尹靖情知千愚諸葛生,有意藉此機會,推翻武當派,接掌萬庭教。摩雲生等人之所以極力表示贊同,無非想迎新棄舊,洗脫罪名。

他發覺摩氏等人,團結的默契,比在“採石磯”時似乎更進一步,而庭主的尊嚴,卻相對的貶低。

萬一被那些人的囂張得勢,“泗陽莊血案”,只怕永淪冤案,無法雪洗。

他心中突然有了主意,朗聲發話,道:“召開萬教大會也不急在一時,諸位不必為此爭辯,在下有一事,想請教浮月莊主。”

摩雲生心中打鼓,不知他要請教何事,表面卻顯得很鎮靜,淡淡道:“不敢,不敢,尹兄有何垂教,但請直問,兄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尹靖笑道:“如此最好,請問當今之世,劍術一道,首推何派?”

摩雲生不明他問這話用意何在,哈哈笑道:“原來尹兄是要考考兄弟見識,如果說錯了,請勿見笑,若論劍術,江湖上擅者多如牛毛,精者寥寥可數,門戶之眾,應推武當,‘奇門八卦劍’,雪山‘流雲袖劍’,崑崙‘雷霆六合劍’,峨嵋‘慧劍’。”

尹靖笑道:“貴派‘七星快劍’不是也名列五大劍派之一?”

摩雲生客氣道:“勉強敬陪末座。”

尹靖笑道:“摩莊主怎地忒謙,五大劍派或以剛猛見長,或以穩健見稱,若論速辣二訣,應推貴派‘七星快劍’,莊主每招之間,可連砍七劍,八劍之多,在下也曾經見識過高招。”

摩雲生聽了最後那句,突然脖子直紅到耳根,神情尷尬,吶吶道:“好說,好說,尹兄神技,兄弟無限欽佩。”

當日斷魂崖谷,尹靖曾經以空手把他打敗,摩雲生引為生平奇恥大辱,但卻一直苦無機會報仇,今聽他舊事重提,頓覺無地自容。

尹靖見他神情尷尬突然把嗓音提得更高,大聲道:“西出淮陰十里,有一‘泗陽莊’,數月前莊主屠龍手劉顥,全家十六口悉數遭人殺戮,劉莊主三招之間,身中二十一劍而死,兇手運劍之快,直可與摩莊主比美。”

摩雲生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勃然怒道:“尹兄言中帶刺,分明有意誣良為奸,想把兄弟與‘泗陽莊’血案牽在一起,武林中一招之間可砍六七劍以上者不在少數。如光以劍傷查緝兇手,可疑的人多的是。”

尹靖神色凜凜,劍眉軒揚,朗朗道:“江湖上一招之間,可砍刺六七劍者,固然大有人在,但連續三招均使快劍,卻是貴派之長……”

柳夢龍未等他說完,打斷了他的話題,插口道:“閣下交結東夷,偷竊‘乾坤日月令’,攪亂江湖安寧,還有什麼資格來管泗陽莊之事。”

尹靖冷然道:“在下無權過問,但卻有權控告,現在也請教柳堡主幾件事。”

柳夢龍道:“你有什麼屁事,到別處去放,老夫不願聽你嘮叨。”

尹靖道:“不管柳堡主願不願聽,在下都要當眾宣佈,泗陽莊冤死之人,有劍掌二種傷痕,掌傷者是被隔空震斷心脈致死,眉宇之間浮起一道青絲,‘小天星掌’是從‘手太陽小腸經’的‘少海穴’發出,擊中人身‘天宮’、‘觀股’之間,破裂凝血,故眉宇外表浮起一道青絲,如果柳堡主不是兇手,那就令人費解了。”

柳夢龍罕然厲色,怒聲道:“放屁,憑你這樣恣意猜測,就想把罪名加在我的身上,你不怕老夫反控你誣告罪名?”

尹靖冷然道:“怕事不出頭,出頭不怕事,在下對泗陽莊血案案情的推斷,雖屬猜測,卻有舉證的價值,再說我要告你的並不是泗陽莊之事。”

柳夢龍斷然喝道:

“不管你告的什麼事,都是捏造。”

尹靖道:“咱們告你之事.不但不是捏造,而且彰彰在目,摩莊主前在斷魂崖谷,追殺漢中三義老三崔邱常,他臨終之時,說出泗陽莊之事,淮陰中州玉蝶李青川,在金粉閣款宴武林朋友,偵查血案線索,當晚我們遇上漢中三義的老二崔邱成,而告老三被殺之事,他立刻含悲上武林評審庭遞狀,想不到中途遇害,第二日在洪澤畔一家旅店中,有人把崔邱成首級拋入店內,我追趕疑兇至‘九嶷絕壑’,才發覺那拋擲首級之人正是柳堡主你本人。”

尹靖侃侃而言,柳夢龍與摩雲生一個撩起衣袖,一個手按劍把,怒目圓睜而視,恨不得一劍一掌,把他劈成肉醬。

天外神叟手一擺,示意他二人不可妄動,朗聲道:“尹朋友傷人口舌十分鋒快,漢中三義尚有老大崔邱樞在,他為何不自己出面控告?”

尹靖道:“在下是代呈狀紙,冤主當然是崔邱樞。”

天外神叟道:“你既是代人捉刀,沒多大發言權利,等冤主到來,柳、摩二兄.與他當場對質,自可大白於天下。”

尹靖道:“如此最好,在下與玉面書生和林琪姑娘,都可出庭作證其事。”

天外神叟臉呈不屑之色,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轉目向萬教庭主,說道:“尹靖勾結東夷,假冒蒙面劍客傳人,言行實在令人可疑,庭主可也相信他的話?”

真武子與六大護法在他們爭辯之時,一直緘默不言,他們覺得此事關連重大,不可驟然判斷。

真武子微一沉吟,緩緩說道:“尹施主已代崔邱樞向本庭控告,此事必待崔邱樞親自出面,經本庭詳細調查,再行判定。”

柳夢龍臉掛獰笑,得意地說道:“庭主說的是,我們願與崔邱樞公堂對質。”

經過尹靖這一打岔,千愚諸葛生已知萬教大會召開不成,因為柳、摩二人為自身厲害起見,不得不暫時聽命於萬教庭。

他心中卻在思量,如何借題打擊真武子的威嚴,以便為推翻武當派接掌萬教庭鋪路。

尹靖看了柳夢龍的笑容,忽然升起一股疑雲,暗想:崔邱樞為他兄弟雪仇,理應及早趕到恆山面見庭主,為何遲遲不見露面?這當中定有蹊蹺。

思念間,突聽山崖下傳來陣陣清脆嬌嫩的女人吼罵聲,這時天已黃昏,山坡斜路上,有一臃腫黑影向上移動。

眨眼功夫,已到眼前,眾人早看清前面一黑衣女人,抱一玄衣人,因此身影顯得臃腫。

後面緊追者,是一絳衣女人,只見她邊追邊罵道:“臭賤人,不要臉的丫頭,還不把人放下來?”

前頭那黑衣女人卻不答話,只是不時發出蕩笑聲,那聲音入耳淒涼苦楚,令人感到甚是難受。

這二個女子瘋瘋癲癲,一前一後,繞著太玄泉兜大圈子追逐。

群雄不明究竟,愣愣地望著他們繞圈子叫罵。

柳夢龍突然大聲道:“筠兒,你追他們幹什麼?”

後面絳衣女子正是“絳衣無影”柳筠,她與玉面書生交往,父親極力反對,因此拼命地追著任年嬌,卻不敢說是為她懷中的情郎。

呂重元發覺任年嬌懷中的那男人,一身玄衣,服飾與自己孩子有些相似,但因那人臉孔在胸脯,無法看清面目,他也沒想到會是自己的孩子,只道她抱著是她丈夫,幽冥公子宇文雷。

二人兜了三圈,柳夢龍連問三次,柳筠均不回答,柳堡主不禁臉泛慍色,嚴冷道:“筠兒你快說是為了什麼而追趕?”

任年嬌內力冗長,此刻依然身形如風,柳筠卻時快時慢,顯得後勁不足,她只怕把人追掉只得喘氣道:“爹爹這賤人欺負我,你快把她殺死。”

柳夢龍雖然袒護自己女兒,但也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人,突然身形一晃,喝道:“這樣躲躲閃閃乏味之極,有話停下來,慢慢再談。”右手一展,徑向任年嬌粉臂扣去。

看起來像是扣任年嬌,其實指鋒卻指向她懷中的男人。

柳筠見父親向玉面書生猛下殺手,花容失色驚叫道:“爹,莫傷他!”

這時玉面書生突然抬起頭來,喊道:“爹爹救我!”

呂重元心中本有幾分疑慮,聞言大為驚惶,長鞭一撩,大喝一聲:“柳夢龍住手!”

身隨聲起,一招“玉杖鞭仙”猛劈他後腦。

柳夢龍聽到叫聲,也大感意外,暗道:好啊!原來你是為了這小子,萬萬容不得他,不殺死,也要使他殘廢,好教女兒死這條心,何況這小子象已受傷,自己縱然暗下殺手,也不能賴在自己頭上。

立意即定,哈哈大笑道:“呂重元令郎勾引有夫之婦,罪不容誅!”

一招“落星追魂”封擋長鞭,右手指鋒直點玉面書生腦袋。

此指一旦點中,即使不死,也會神經麻痺,終生白痴形狀。

高手過招,相差毫釐之間,呂重元鞭法雖高強,但他動身比柳夢龍緩了一步,因此無法解救。

那知任年嬌卻突然把玉面書生整個身體提了起來,厲聲叱道:“臭酸丁,你下去洗澡!”

說著將其丟下池水中。

原來她神智昏昏噩噩,一直把懷中的人當做丈夫,她一心一意切恨玉面書生,將他聲音永遠記在心頭,如果玉面書生悶聲不響,她神智只怕無法清醒,這時聽他呼叫,全身陡然一震,立即清醒。

夫仇不共戴天,丈夫是被他擲進潭水而死,就以牙還牙,也把他拋入了水中。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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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56: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紫煙瘴氣

此言一出,中毒群雄,均臉呈怒色。

原來玉面書生與柳筠騎雪龍駒,首先來到恆山,依“藏玄秘圖”,找到無名山谷,他見潭水紫氣迷漫,不敢貿然進洞。

柳筠卻道:“荒山大澤,烏煙瘴氣迷漫,也極平常事,只要事先防患,吃下解毒丹丸,運功抵抗,量也不致有多大問題?”

她急於想要取得“玄天圖”,好與玉面書生遠走高飛,雙棲雙宿,因此主張立刻入洞。

但玉面書生心中另有打算,思忖之間突然想起“伏羲奇書”有一章記載“天地大氣篇”。

他自從得到這本書之後,經常翻閱,書中文字都是篆體,柳筠一個字也看不懂,他卻讀得津津有味。

這時急急取出翻看“天地大氣篇”,謂混沌初開,清氣上浮為天,濁氣下沉為地,那些不輕不重的遊離之氣,漂浮於天地之間,偶爾聚於深山幽壑,物腐氣寓,遂成毒瘴,毒瘴匯成一片迷茫白幔,與濃霧無疑,年深日久,毒性漸增,紅色劇毒,紫氣奇毒。

玉面書生看到此地,吃了一驚,這紫色毒瘴原是瘴氣中最毒的一種,急忙拉著柳筠退到崖下,說道:“這毒瘴非同小可,不可走近。”

柳筠道:“書中有記載嗎?說給我聽聽。”

玉面書生點了點頭,卻不說話,繼續地看下去,是幾種毒瘴形成的氣侯。

桃花瘴百年紅色,千年呈紫色。

捲心鶴冠蘭五年呈紅色,十年呈紫色。

他心中想道:蒙面劍客藏書不過幾十年前事,這毒氣若是桃花瘴,應有千年以上的氣侯,若然,則蒙面劍客絕無法藏書於洞,除非是一個誘人陷井,如果毒瘴是在蒙面劍客藏書以後形成,可能就是“捲心鶴冠蘭瘴”。

他又翻開蘭藏奇古篇,見有一則記載:北嶽之巔有一天泉,旁生神草十九種,相生相剋,千年一齊出,食之可羽化登仙,與天地同不朽,其中十九種神草相生相剋,記載頗詳:

五角雪花草克噴火杏嬌疏,

噴火杏嬌疏克綺羅鬱金花,

綺羅鬱金花克捲心鶴冠蘭,

玉面書生心裡想道:除非到天泉旁去找“綺羅鬱金花”,否則無法進入洞中。“羅綺鬱金花”是什麼模樣?卻不認得,萬一摘錯色卉,只怕有害無益。

他心下琢磨,突然背後傳來一陣嘿嘿冷笑道:“玉面書生你找到了山洞沒有?”

柳筠驚叫道:“啊呀!矮叟來了。”

玉面書生轉身望去,只見二丈外的一塊石頭上,站著個又矮又胖的老頭,好象一團肉球似的,下了石頭直滾過來。

他笑道:“龔老前輩來得真快,我們剛到未久。”

龔金奇哼了一聲,道:“放屁,我已經在這附近找了三天,你們才到?那你快把‘藏玄秘圖’交給我。”

柳筠嗔道:“你想以大欺小,咱們卻不怕你。”

恨天矮叟怒道:“女娃娃嚕嗦,再不拿出,老夫可不客氣了。”

玉面書生突然低聲說道:“龔老前輩,有人來了,現在拿出折圖,只怕你我都有麻煩。”

恨知矮叟一怔,只見山坳處,突然出現六七人飛奔過來。

為首一銀面皓首老者,手持一支通體烏亮的齊眉棒,另有一背劍漢子與他並肩同行,額下鬍鬚稀落。

他二人宛如行雲流水,身法奇快,把後面幾人遠遠拋後,幾個起落,已來到跟前。

那銀鬚皓首的老漢,目中神光湛湛,哈哈大笑,道:“龔兄萬劍池一別,久未謀面,不意在此相晤,何幸如之?”

恨天矮叟乾笑二聲,仰首瞪了他二人一眼,漠然道:“我道是何人,原來是黃教主與浮月莊主,難得登臨北嶽,必是來一覽山水之勝,雅興非淺。”

摩雲生淡淡一笑,道:“不敢,不敢,崆峒山馳名天下,龔兄意猶未足,也來此遊山玩水。”

恨天矮叟道:“偶過名山,豈可失之交臂,嘿嘿。”

摩雲生一掠玉面書生,陰冷冷地笑問道:“龔兄可是與呂少堡主一道來恆山?”

龔金奇道:“人生何處不相逢,與你們一樣,在此偶然相遇。”

摩雲生道:“既然如此,兄弟有幾件事,想請教呂少堡主,龔兄量不致過問?”

他以為玉面書生,與恨天矮叟是一道,依武林規矩自當先問清楚。

龔金奇談然道:“若事關不關己,自然不會過問。”言下意即不表示置身事外,也不表示參與其事,是要相機而行。

摩雲生臉持獰笑,緩緩向玉面書生逼了過去,冷冷說道:“姓尹的小子已向‘武林評審庭’遞狀控告,老夫只好得罪了!”

玉面書生一手按住虯龍鞭柄,退了一步,說道:“我已說過不出庭作證,也吃過你的春秋斷魂散,摩老前輩怎好再滋生事端?”

摩雲生突然臉色一沉,望著柳筠喝道:“筠兒,你回去拿解藥之事,我已得屬下之人稟報。”她見叔叔生氣,心裡害怕,囁嚅道:“摩叔叔,呂哥哥他不會出庭作證的。”

摩雲生道:“哼,這小子陰險的緊,靠不住,你跟著他也不會有什麼好結局,還是宰了免生枝節。”

他口中說要宰,並沒有立即動手,卻轉目望著恨天矮叟的反應。

龔金奇已知其意,乾笑一聲,道:“小娃兒不知天高地厚,是該教訓教訓。”

這話已明白表示,自己不但不插手,還觀望其成,摩雲生陰冷冷笑道:“龔兄既有此意,兄弟自當照辦。”言中之意,把恨天矮叟也拖下海,他日虯龍堡的人尋釁,他也不能置身事外。

摩雲生手一抬,不知怎樣地,已拔劍在手!快得令人不及眨眼,“刷刷刷”已連砍七、八劍。

呂江武一聲吶喊,虯龍鞭左右揮舞,封閃之際,連退七步。

浮月莊主劍出連環,銀光翔動,一片湧浪翻滾,電光石火之間,攻出三招二十一劍。

玉面書生但覺身子前後劍海如雲,“七星快劍”虛多實少,但卻令人捉摸不定,防不勝防,當下拼命招架,不求有功,但求把門戶封得緊緊。

龔金奇呵呵笑道:“呂少堡主身手非凡,看來已得令尊真傳。”

摩雲生臉上殺氣浮現,此言分明是嘲笑他以長輩身份,連攻六七招,依然無法制勝他一個後生。

殺意萌生,怒吼一聲,手一緊,長劍風起雲湧,“計都入冥”、“金星波羅”、“羅侯斗轉”,連施“七星劍”三記絕招。

這是天南“浮月山莊”的壓底本領,威力非同小可,玉面書生頓時手忙腳亂。

那招“羅猴斗轉”剛使出,浮月莊主身形一轉,劍光閃閃,一朵雪花向玉面書生腦袋削去。

柳筠驚叫一聲:“別殺他。”一頭向摩雲生撞去。

浮月莊主大怒,道:“吃裡扒外的丫頭。”

左手一伸,抓住她肩膀,振臂扔了開去。

柳筠在他右臂一碰,順勢翻身滾開。

被她這一撞,劍走偏鋒,在玉面書生左臂砍了一下,霎時血流如注。

摩雲生心想下手不容情,容情不下手,殺了免生後患,挺身踏進,手起劍落,分心刺去。

玉面書生暗叫:吾命休矣……閉目待斃。

劍光閃閃已到胸前,驀然斜裡一道珠光直射過來,“鏗”然一聲龍吟,擊中劍身。

浮月莊主只覺手腕一震,劍鋒彈開尺許,幾乎把持不住,江湖上有此功力的,當屬萬教十三要員以上人物。

他定睛望去,臉色不由微微一變,只見袈裟飄拂,旌旗揚掄,萬教庭主與六大護法,如一陣清風出現在眼前。

地尊者撫弄環套在左臂上的佛門芒珠,顯然剛才那珠光是自他手臂射擊。

摩雲生強作鎮靜,嘿嘿笑道:“尊者護法腕力強勁,兄弟無限欽佩。”

地尊者合什朗頌一聲佛號,道:“恕罪,恕罪!”

真武子滿面神光流轉,肅然道:“摩莊主何故與呂少堡主大打出手,可否見示?”

浮月莊主臉色一紅,尷尬地說道:“沒什麼事,只不過在喂招印證下武功而已,嘿嘿。”

這時柳筠走過去替玉面書生包紮傷口。

地尊者正色道:“印證武功下手未免太重,剛才貧僧佛珠震飛得無影無蹤,呂少堡主劍傷,想來也是摩莊主傑作?”

摩雲生嘿嘿笑道:“兄弟如存心殺他,尊者護法只怕也來不及救援。”

真武子神色穆然,沉聲道:“呂少堡主有何申訴?”

呂江武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道:“印證武功如果不打得兇一點,受此髮膚之傷,也顯不出刺激逼真,晚輩功微技淺,傷亡在所難免,改日有機緣,請家父再與摩莊主印證一番。”

摩雲生哈哈笑道:“呂少堡主鞭法已得令尊真傳,相信同令尊比劃,更有一番趣味。”

“虯龍堡”在武林中赫赫有名,是北方一大門派,處理之時必甚棘手。

真武子心下略一沉吟,長眉微微軒動,轉換話題,問道:

“貧道據聞‘藏玄秘圖’落在呂少堡主身上,不知已否找到無名山洞?”

“玄天圖”原是武當派鎮山秘籍,真武子又是當代萬教盟主,玉面書生知道今日無法抵賴,突然心念一轉,朗聲說道:“圖上所示無名山洞,就在那瀑布後面。”說時伸手指著對面垂瀑。

真武子見瀑布紫色水氣迷漫,也看不出是否真有山洞在後,遂向地尊者道:“紅旌護法,請試瀑布後可有山洞?”

地尊者應命走到紫色瘴氣外,從臂上取出一顆佛門芒珠,曲指對準瀑布彈去。

只見一道白光,如劃空流矢,消失在五光七彩的水簾後,過了好一會,毫無反應。

地尊者回身說道:“水瀑之後,確有一山洞,其深難測。”

真武子頷首道:“月日護法隨我進洞,幾位留候在此。”

萬教黃旌“千手菩提”杜翰平,突然說道:“庭主且慢,這紫色水氣,只怕是種毒氣,不可大意。”

真武子心下猶豫,裹足不前,玉面書生說道:“也不見得是什麼厲害瘴氣,要不然蒙面劍客哪能把書藏於洞中?”

這話說得入情入理,真武子深信不疑,從身上取出三粒丹丸,分贈日、月真人,納入口中。

這時自山石之後又轉出一輛馬車,真武子一見正是東夷徒眾,冷峻道:“把東夷之人阻在洞外,不容擅入。”舉步如飛,日、月真人左右護隨,奔向潭水邊。

天外神叟,浮月莊主,恨天矮叟及屬下徒眾,一窩蜂似的,向潭水衝去。

這時馬車已到近前,突然從山谷另一方向,有六人急奔過來,也徑往潭水方向奔去。

有些人跑不了幾步就跌倒在地,也有摔入潭裡的,情形至為混亂,顯然是遇了變卦。

跑在最前面那人,正是剛才從山谷另一方向奔來的六個人之一,大嚷道:

“毒瘴,毒瘴,好厲害!”

他一口氣跑到落星崖下,氣喘吁吁,從身上掏出一粒藥丸,納入口中。

千手菩提問道:“宋谷主是什麼毒瘴?那樣厲害嗎?”

那人鷹鼻猴臉,正是金牛谷主宋文屏,他生平研煉毒藥,首先發覺水氣中,毒性甚烈,見機奔回,但前頭那些人已入瘴幕中心,功力較淺者早巳不支倒地。

宋文屏一面喘氣,一面說道:“此種毒瘴一入體內,封氣閉穴,使人形同石木。”

天外神叟,恨天矮叟,浮月山莊二位莊主,及飛龍劍客等人,相繼奔了回來,至於屬下徒眾,悉數中毒斃命,無一生還。

千手菩提見庭主與日、月真人未回,突然身影一閃,疾如一縷青煙,向水潭奔去。

他已知瘴氣厲害,以“無形罡氣”佈滿全身,所過之處,紫色毒瘴被逼在三尺外。

愈近潭畔,濃霧愈重,只見水潭中間有根樹枝,萬教庭主藉著樹枝浮力,站在水面,雖然水浪洶湧,卻如中流砥柱凝立不動。

但他無法躍到對岸,也無法退回,真個進退維谷,情形至為狼狽。

日、月真人站立潭邊,二人臉色鐵青,正盡力運功抵抗毒氣,他們無法救回庭主,卻也不願自行退回。

千手菩提衣袖一拂,喝道:“二位快回!”

日、月真人感到身邊濃濃的毒瘴,忽然渙散,精神一震,待看清是千手菩提來救,忙展開身形急步奔回。

黃旌護法緊接著又是一袖拂去。見袖裡射出一道白光,疾如閃電,向庭主飛去。

這一招是雪山派“流雲袖劍”中的絕招“袖裡乾坤天外雲”,那道白光繞著真武子周身一匝。

武當派是劍術正宗大家,真武子一生練劍,造詣非同凡響,藉著千手菩提劍光真氣,施展借力之術,身如雪地飄風,飛向岸上。

千手菩提大喝一聲,向前一推,真武子足尖在潭畔一點,身形已在十丈外,二、三個起落已脫出危險境界。

二人身形如風,回到落星崖下。

千手菩提來回之際,始終未讓濃凝的紫色水氣沾上,露了一手雙手飛劍的上乘劍術,救庭主出險,功力之高誠然不可思議,觀者驚得眩目結舌,呆呆怔住。

玉面書生見主要人物大部分脫險,只死了一些無關大局的人,心中直叫可惜。

這時中毒的人,或吃解藥,或運功排洩毒氣,個個靜坐在落星崖下,誰也不敢再走近水潭。

中毒的人臉上都發紫發黑,神情甚是可怖。

黃昏時分,三道黑影進入山谷,一個身材高大,方臉廣額,手持一支丈許長的“擎天玉筆”。一個眉清目秀,臉如冠玉,腰匝一條烏亮長鞭,雖然已入中年,但風韻依然十足灑脫。

另一人蓬頭垢面,鳩衣百結,生得又矮又瘦又髒。

他們來到崖下,見眾人臉上紫氣氰氳,好似木頭似的端坐不動,甚感毫詫異。

玉面書生突然喜叫道:“爹爹,伯伯你們來了?”

這三人正是虯龍堡,九宮堡,與丐幫的三位主腦。

神鞭呂重元見他左臂扎著白布,長眉微徽一皺,問道:“武兒,你肩膀怎麼了?”

玉面書生笑道:“只怪孩兒學藝不精,與浮月莊主印證武功,敗北受傷。”

呂重元道:“你說是摩雲生嗎?”

玉面書生點頭道:“正是。”

呂重元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以大欺小稱得什麼好漢,來來,摩雲生你有種同我打上三百招。”

浮月莊主臉上紫氣朦朧,不言不動。

玉面書生見父親向他挑戰,心裡高興,笑道:“摩莊主身中毒瘴,只怕不能動手了。”

呂重元心想:原來這些人都中了毒氣,怪不得個個都呆若木人,當下打個哈哈道:“孩子等他康復之後,為父一定替你出這口鳥氣。”

翌日晨曦初上,豔陽普照山野,有一白衣宮裝美女,過了千石巖,直入狹谷,那女子蓮步姍姍,踏入朝霞,步履從容不迫,乍看還在老遠地方,突然已到眼前,快得出奇。

她不但身法奇快,而且體態輕盈,有驚世絕俗之容,如玉山照人幾乎壓蓋了朝霞的光輝。

東夷眾人個個精神煥然,齊聲歡呼叫道:“二公主!”個個拜倒在地。

劉老媽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道:“二公主無恙歸來,真是皇天憐見。”

香玉公主笑道:“我又不是三歲童孩,還不會照顧自己嗎?這些人在這裡幹什麼?”

劉老媽未及答話,玉面書生已搶先說道:“尹嫂子你來了呀,‘玄天圖’就在對面山洞瀑布內。”

香玉公主秀臉微泛怒色,嗔道:“你這人說話不老實,既在山洞內,你為什麼不進去取?”

玉面書生道:“秘籍原是尹兄之物,咱們取了之有違兄弟情義,我想了之後,心裡甚感不安,因此等著嫂子你來拿。”

香玉公主臉呈喜色,笑道:“此話當真?”

玉面書生笑道:“這次絕不胡說。”

劉老媽大聲叫道:“二公主別聽他胡扯,那紫色瘴氣厲害的緊,這些人個個中毒,無人敢去冒險。”

香玉公主嘆了一口氣,道:“你這人心地不良,還想害我嗎?你們既然不敢進洞,我就自個去取。”柳腰款擺,向潭水走去。

劉老媽叫道:“公主千金之軀豈可冒險,老身這大把年紀,死亦無撼,還是我去試試。”

香玉公主道:“你們不用擔心,我不信這毒瘴能奈何我怎地。”

“天外神叟”黃宮中毒較淺,“大聖神功”深厚精甚,已將大部毒氣逼出體外,聞言呵呵笑道:

“香玉公主若不信毒瘴厲害,就去試試,老夫也不信你能渡過水潭。”

二公主生具“先天綺羅幽香”,百毒不侵,自然不懼什麼烏煙瘴氣,盈盈一笑,道:

“你不用激將,我這就去了,量你也不敢跟我來。”

忽聽背後有一人道:“二公主我跟你去。”

回頭看時,只見那人穿白衣,臉色黃蠟,毫無表情,她覺得甚是陌生,遂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伸手在臉上一摸,且取下冠帽,那黃蠟臉孔,突然變成粉腮玉頰,眉如春山,眼似秋水,肌膚白裡透紅,雲發半斜,酒渦盈盈,若隱若現,好一幅美人胎。

與香玉公主兩相照映,真是一時亮瑜,難分軒輊。

香玉公主“噫”了一聲,道:“啊呀,你是林琪,為什麼要同我進洞?”

林琪微微一笑,道:“我覺得那洞裡一定很好玩,想進去看看。”

她在海天別墅住了一個多月,情知二公主心地慈善,待人厚道,因此不像對苑蘭公主那樣畏縮拘束。

香玉公主道:“你不怕毒瘴嗎?”

林琪道:“真不行時再回頭呀。”

二人一面嘻笑言談,一面向前走去。

玉面書生想不到這臉色黃蠟的少年,竟是他寤寐以求的夢中人林琪,喬裝而成,這時聽她要跟香玉公主進洞,心頭大急叫道:“林姑娘請留芳步,區區有話奉告。”

林琪停步,回眸笑道:“呂少堡主有何垂教,但說無妨。”

玉面書生臉上神采飛揚,俊逸地笑道:“請借耳過來。”

他一則想與林琪親熱,二則不願把毒瘴秘密拆穿,因此相邀林琪低聲細語。

林琪卻格格而笑,道:“有什麼話大聲直說,竊竊私語,不怕你筠妹吃醋了。”

柳筠氣得咬牙切齒,但知林琪近來功力大進,已非昔比,只怕打不贏反遭恥笑。

玉面書生臉上紅得像朝霞一般,神情十分尷尬,吶吶道:“此事不足為外人道。”

林琪突然秀臉一寒,冷冷道:“既不足為外人道,不談也罷。”扭轉身子,跟在香玉公主背後而去。

玉面書生無奈,只得大聲說道:“紫色毒瘴是山頂天泉旁,‘捲心鶴冠蘭’腐化而成,罕世奇毒不可走近。”

林琪不理會他,與香玉公主很快就走進紫色雲霧裡。

只見香玉公主渾身上下紅光瀲灩;白色綾羅,變成粉紅色宮錦,衣袂飄飄,勝似雲端裡的仙子,煞是好看。

林琪也穿白衣,這時突然全身黑霧籠罩,變成一個黑衣人,像是暗夜中遇到幽靈,身上佩飾發著閃閃的烏色光亮。

谷中群雄見此奇景,好不驚奇錯愕!

天外神叟咄咄稱奇,道:“怪哉!怪哉!她們使什麼邪門兒?”

二人藉著潭中樹葉,飛渡對岸,穿入瀑布裡消失不見。

誰知這一進洞過了三日夜,杳無音訊,東夷眾人最為心急,聖手公羊來落星崖下聞知其事,向虯龍堡主借了雪龍駒,兼程趕去京師報訊。

話休絮瑣,且說天外神叟含沙射影,一口咬定尹靖安排詭計,誘天下英雄來恆山落陷井。

真武子心中不禁起疑,最初他只道尹靖是蒙面劍客門人,奉師命帶“玄天圖”送還武當派,認祖歸宗;自從在採石江邊,發覺尹靖武功並非武當派脈絡,對他身分來歷,遂生出很多猜測。

當下臉孔一板,冷漠道:“尹施主言行令人費解,‘玄天圖’到底藏在何處?”

尹靖劍眉微微一皺,說道:“據林老伯所說,藏真洞前有一山泉垂瀑,就是此地無誤。”

真武子道:“洞前瘴氣當非一日所成,蒙面劍客安能把書藏於洞中?”

尹靖道:“瘴氣固非一日所成,但也有十數年氣候,林老伯藏書是在四十年前,當初洞前還無毒瘴。”

真武子聽了此言,微微頷首,心中疑慮稍消。

天外神叟突然朗聲問道:“尹朋友奉蒙面劍客之命前來取書,定有進洞的秘訣。”

尹靖道:“欲進此洞,需上‘太玄泉’頂,找‘綺羅鬱金花’來克‘捲心鶴冠蘭’。”

玉面書生聽了這話,大感驚奇,怎麼尹靖也知道花蘭相剋,難道他見過“伏羲奇書”?

尹靖雖未見過“伏羲奇書”,但楚狂僧告訴他“太玄泉”上有神草十九種,聖手公半日前告知“綺羅鬱金花”克“捲心鶴冠蘭”,兩相綜合,便等於全部知悉。

真武子突然站了起來,說道:“請尹施主陪貧道上太玄泉,找‘綺羅鬱金花’如何?”

尹靖歉然道:“在下只知其名,未見其花,難辨花草,等幽蘭谷主到來,當與庭主同上‘太玄泉’。”

說話之間,忽聞一陣急躁馬蹄聲,遙遙傳來。

呂重元傾聽一會,突然發出一聲長嘯,嘯聲甫落,一陣嘶嘶長鳴,山谷口出現一騎。

那騎生似一條白線似的飛射過來,背後塵煙滾滾,來到近前嘎然而止,一人踢蹬下馬,口留八字山羊鬍,正是當代神醫聖手公羊玄皇。

滾滾塵煙漸漸平息,煙塵中又有一男一女奔馳而來,男的穿華服,眉目如畫,女的滿臉皺紋,黑衣裹著玲瓏胴體,甚是婀娜迷人。

這男女二人正是宇文雷夫婦,因為昨天是月初朔日,乃陽陰和合佳日,故夫婦二人遠離人群去行人倫大道,此刻神采奕奕,回到落星崖,他們一見尹靖與苑蘭公主,遠遠就停了下來。

尹靖道:“瀑水瘴氣迷漫,有勞玄谷主一道上太玄泉,尋找‘綺羅鬱金花’如何?”

聖手公羊拱身答道:

“遵命!”

萬教庭主身形一晃,與尹靖並肩而行,六大護法與聖手公羊在背後相隨。

玉面書生突然大聲叫道:

“太玄泉旁有神草十九種,食之可羽化登仙,與天地同不朽。”

群雄本來閒觀靜坐,聽玉面書生之言,各各霍然站了起來。

神仙不老之術,誰人不想?既有神草吃後可羽化登仙誰都想去碰碰運氣。

不過玉面書生甚狡猾,眾人只怕他是故意開玩笑,因此你望著我,我望著你,無一人採取行動。

呂重元忍不住問道:“孩子,此話當真?”

玉面書生道:“孩兒並無戲言,‘捲心鶴冠蘭’與‘綺羅鬱金花’,都在十九種神草之列。”

呂重元哈哈大笑道:“老夫去見識見識。”

子無欺父,群雄深信玉面書生所言非虛,一時人影憧憧,個個爭先恐後,展開絕頂輕功,向“太玄泉”奔去。

霎時之間,走得只剩東夷一干人,與宇文雷夫婦。

東夷眾人雖有心去見識神草,但無苑蘭公主命令,無人敢擅自離去。

宇文雷夫婦毫不為所動,大有隻慕鴛鴦不慕仙之概。

苑蘭公主見群豪如群蠅逐臭,甚覺好笑,只怕尹靖一人勢單力薄,令劉老媽與梁姑前去接應,美眸一轉,向玉面書生問道:“玉面書生你怎知道泉旁有神草,吃了可成神仙?”

玉面書生聽她向自己請教,心頭大暢,笑道:“區區雖然才疏學淺,這點常識倒還不致不識。”

這話等於沒有答覆,苑蘭公主聽他故作神秘,秀目不由微微一皺。

宇文雷哼了一聲道:

“吹什麼牛皮,你還不是讀了我那本‘伏羲奇書’,那些人都上了你的當,太玄泉旁的神草,千年才一次齊生,莫說人生不過短短百歲,縱然能為命千年,也還得要有機緣才能找得到神草,如果胡亂吃了一二種,哈哈,那才妙極了。”

“那也不見得,說不定千年機運就在眼前。”

幽冥公子突然殺氣浮於眉梢,冷冷道:“不錯,你的大限就在眼前,咱們清清舊帳,把‘伏羲奇書’還來。”緩緩逼了過去。

他早就想施以報復,只因虯龍堡人多勢眾,遲遲未敢下手,這時正是大好時機,哪能放過。

柳筠挺身擋在前面,冷笑道:“前在洛陽郊外饒你不死,今日可不再容情了。”

宇文雷把當日在洛陽之事,引為生平奇恥,處心積慮,久圖報仇,大罵道:“賤丫頭,今日再容你們逃得,少爺從此改名換姓。”

任年嬌格格蕩笑,道:“男的打男的,女的打女的,柳姑娘接招。”

她說打便打,晃身飄到柳筠面前,一掌刮她耳光。

柳筠冷哼一聲,施展出天南絕學,“小天星掌”,拳打腿踢,宛如一團火球,繞著任年嬌發狂猛攻。

任年嬌道:“好潑辣的丫頭。”長指甲向她臉上劃去。

她的武功本就不弱,自從吃了“陰文靈血”,與宇文雷行過人倫大道,功力日增。

柳筠雖是柳家堡主掌上明珠,家學淵深,但畢竟功力稍遜,全仗輕靈身法與她周旋。

那邊玉面書生,左臂傷口未愈,接過宇文雷猛辣陰毒的“陰屍掌”,不到幾招,傷口迸裂,鮮血涔涔溢出,痛得不住呻吟。

宇文雷得意獰笑,道:“嘿嘿,小爺今日把你帶回腐屍窯練功是一定的了。”

說完話,突然臉上蒙著一層死亡恐怖的綠光,揚手劈出一股腐朽之氣。

忽聽一陣冷冷嗓音道:“宇文雷你先斷一臂再打。”

幽冥公子入耳心驚,只見一道藍影晃到眼前,已顧不得去傷玉面書生,掌勢一交,向藍影劈去。

又是一聲冷喝:“斷!”

宇文雷右臂被人叩了一下,只聽“克嚓”一聲,右手軟軟垂下,肱骨已斷,但卻不痛不癢。

那藍影來回如電,又退到原地。

任年嬌看得清楚,吃驚道:“公主為什麼打斷外子手臂?”

苑蘭公主忿然道:“念他與人動手,不然取他性命。”

任年嬌心頭驚悸,暗暗叫苦,看來她是報復香玉公主毀容之事。

柳筠見苑蘭公主打斷幽冥公子手臂,精神大振,嬌聲怒叱,從四面八方推湧疾攻,威勢咄咄逼人。

宇文雷斷了手臂雖然不痛不癢,但全身慵懶無力,鬥不了三招,被玉面書生一鞭劈中,栽翻在地。

呂江武殺機篤熾,下手不容情,長鞭在他身上一卷,把整個人提了起來,邁開大步向潭水方向奔去,哈哈朗笑道:“宇文雷,去瀑布洗澡吧!”

任年嬌見丈夫被制,眼中佈滿血絲,發狂猛攻,大嚷道:“死丫頭拼命了!”

柳筠見她臉孔皺紋疊疊,兇得嚇人,一個措手不及,被打得蹌踉了三四步,跌坐在地。

任年嬌轉身急追而去。

苑蘭公主突然冷冷地叫道:“玉面書生回來!”語音雖然不高,但字字鏗鏘入耳,呂江武充耳不聞,哈哈朗笑,眨眼已奔到水霧邊緣。

苑蘭公主哼了一聲:“抗命者死!”手一揚,把裝著仙蘭的玉盒向玉面書生射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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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56:0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登臨北嶽

尹靖走到青衣宮女身邊,指落如雨,連點她三處穴道,從身上掏出那紙包,淡淡一笑道:

“姑娘誤將信物交給在下,惹來牢獄之災,現在原物奉還,去娘娘面前洗脫罪名。”

那青衣宮女身上楚痛稍滅,接過紙包,襝衽一拜,道:“奴婢罪重,回去了娘娘也不會見諒。”

尹靖劍眉一皺,道:“姑娘仙居何方?”

青衣宮女道:“奴家本籍江浙人氏,奉召入宮。”

尹靖向長竿客道:“請總管設法把這位姑娘送回故鄉,以免流落異地。”

彭奇道:“兄弟救她出來就有這個打算,如果留在此地,我也難脫罪名,就此別過。”

雙手一拱帶著那宮女徑自離去。

長竿客見尹、苑二人武功高得出奇,不敢多作逗留,帶著那青衣宮女,匆匆離去。

這時遠山含月,近水凝煙,在湖中盪舟作樂的王子公孫,嬪妃歌女,早已曲終人散,回宮去了,茫茫湖海,剩下一片沉寂。

尹靖身負玄門曠代絕學,苑蘭公主精擅佛家不傳秘技,二人各秉奇賦,吒叱風雲,睥睨當今,晉列當世罕見高手。

這一狠鬥,軒輊難分,苑蘭公主絲毫佔不到上風,她性情高傲,心頭壓著滿腔怒火,生似快要爆炸的火山似的,極欲宣洩發舒,銀牙咬得切切作響,暗暗忖道:“想往日玉妹嬌靨如花,欺雪壓霜,尹靖尚與林琪搞那不三不四的關係,如今容貌被毀,無復當年風韶,尹靖還會愛她嗎?”

想到此,心中更為氣憤,柳眉倒豎,叱道:“尹靖,我妹妹被人毀容,你還愛她嗎?”

尹靖正色道:“公主言之差矣,夫妻一世,恩愛百年,這門親事我已面告家母,她老人家欣然同意,二公主算我尹家的人……呀!果真無法醫好容貌,就找處山水宜人的地方,一生一世不出江湖。”眼望湖水,幽幽而言。

苑蘭公主嬌軀猛然一震,激動道:“我生平不曾妄殺一人,如果玉妹容貌無法復原,字文雷夫婦就像此石。”

突然玉掌輕揚,反手拍擊,只聽“砰”然一響,把一塊巨石擊得碎片紛飛。

尹靖劍眉微剔,以苑蘭公主脾氣,任何極烈報復手段都可使出,其實他對香玉公主被毀容之事,也極為憤慨,只因生性謙和,薄於責人,尚能自克,當下嘆了一口氣,道:“二公主容貌並非無藥可治,那‘六瓣仙蘭’希世奇卉,或許能治癒二公主玉容也未可知,我決意取得後再走。”

苑蘭公主掌碎巨石,發洩了胸中大半怒火,緊問一句,道:“六瓣仙蘭在什麼地方?”

尹靖伸手一指湖海,道:“在湖底。”

苑蘭公主道:“那到容易辦。”

尹靖道:“據說湖底水深,壓力甚大,還是我先下去試試。”

苑蘭公主傲然道:“滄海歷盡不念水;我曾經潛入東海深淵數日,這區區湖水何足道哉?

我下去打撈。”

迅速解下外衣,拋擲給尹靖,蓮足輕點,宛如海燕掠波,潛入湖中。

水光灩瀲,湖面泛起無數漣漪,她跳水姿勢,不但輕靈優美,最奇怪的是聽不出一點聲息,若不是親眼目睹,還以為水面漣漪是微風吹皺。

尹靖在岸上靜靜等待,約摸過了半個時辰,還不見苑蘭公主冒出水面,不由微感焦急。

突然風聲颯颯,有四道人影風馳電掣般地奔入亂石山崗。

為首二人手持鋼鐧,身材魁梧,面目皓然,各缺一手臂,正是日前在“八寶塔”下,被尹靖點倒的左右雙鐧孿生兄弟。

另二人中等年紀,一持單刀,一持鋼鞭。

他們入得山崗,四下張望,立即發現湖畔站定一位錦緞儒衫的少年。

水光照映下,面如冠玉,瀟灑之極,雖是一身貴公子打扮,卻覺陌生。

這時湖畔寂寞清冷,遊戲玩樂的王孫,早已不見蹤跡,他一人在此流連忘返,實在可疑。

持左鐧的漢子,目光一轉,低聲說道:“大哥,你看是不是這小子!”

左鐧漢子是老大,冷冷道:“咱們追到此地,不見影蹤,不是他還有誰?”

左鐧漢子大喝問:“什麼人?在此何為?”

尹靖鼻孔冷冷哼了一聲,暗想:長竿客自己不敢出面,卻叫這些侍衛來胡鬧。

那漢子見他充耳不聞,勃然大怒,罵道:“反賊,你休想逃走,照打!”鋼鐧“力劈華山”,照準後腦劈落。

尹靖眼望湖水,驀然身邊飛起一條藍綾絲帶,攔腰把那漢子捲住,呼地一聲,騰雲駕霧似地,帶向湖中拋落。

其餘諸人大為震駭,想不到一個照面就失手遇險,齊聲喊吶,揮動兵器,搶上來救。

那漢子身落水面,忽然發出“砰”然一聲,如彈丸般的,又倒飛回岸來,他去得快,回得更快。

那三人還未搶到尹靖身邊,忽見凌空一團黑影撲來,個個急急向旁閃避。

持單刀漢子,稍為緩了一下,沒閃避得開,被撞個正著,二人跌得臉腫鼻青,哼哼呻吟,掙動了好一陣,才爬起。

只聽水面“嘩啦”一聲,好似出水芙蓉般地,鑽出一位絕色美女,手捧玉盒,直向岸上走來。

他們一見那女於在水面凌波行走,驚詫莫名,被怔得呆呆而立。

尹靖大喜,道:“公主撈著了?”

苑蘭公主在水面急步而行,上了岸才冷冷道:“這湖水深淵,出人意料之外,這些人是誰?”

尹靖道:“宮中錦衣侍衛,大概是彭總管派他們來瞎纏。”

苑蘭公主哼了一聲,道:“好大膽子,一個也休想活著回去。”

語音嚴冷如冰,聽入耳中,砭入骨裡,四人不由齊齊打個寒噤,退了一步,肩並肩站成一排。

左鐧漢子見這一男一女武功高得出奇,更加確定前日那假扮太監,摸上“八寶塔”的強盜,就是眼前這少年,心想先下手為強,大聲叫道:“反賊扎手,大家一齊上呀!”四人刀鐧並舉,寒光閃閃,推湧疾攻而上。

尹靖冷笑一聲,藍綾絲帶飛舞如龍,鬥不了幾合,已有二人兵器被卷飛。

突然山崗外,竹竿似的晃進一人,喝道:“住手!”

那四人正當吃緊,一聽是彭總管的聲音,如獲救星,心中大喜,只道彭總管要親自來收拾敵人,吆喝二聲,罷手躍開,把尹靖困在核心。

彭奇臉色一沉,冷峻道:“你們知道他是誰?”

持右鐧漢子,恭恭敬敬地答道:“這反賊與前日來者同一人……”

長竿客沒等他說完,罵道:“瞎了眼的奴才,胡說八道,他是尹尚書的公子,近日才回府。”

那四人一聽,慌了手腳,暗暗叫糟,原來是尹尚書的公子,怪不得不認識他。

長竿客拱手一揖,致歉道:“今夜有人私闖禁苑,屬下之人,不分青紅,冒犯之處,尚請海涵。”

尹靖暗想:“原來今晚宮中來了強人,但不知是何許人?”心中想著,口中笑道:“不打不相識,幾位請便吧。”

眾人巴不得他有此一說,長竿客眼見苑蘭公主手中玉盒,神色微微一變,欲言又止,終於沒說出口來,抱拳一拱,領著諸人如飛而去。

他們走後苑蘭公主突然轉身望著三丈外一塊巨石,不屑地哼了一聲。

尹靖朗聲問道:“石後那一位高人,請出一會。”

只見巨石後轉出一人,口留八字山羊鬍,滿臉風塵之色,低聲道:“駙馬爺是我。”

尹靖噫了一聲,道:“玄谷主是你。”

那人正是幽蘭谷主“聖手公羊”玄皇,大步踏上,向二人行了大禮,稟道:“下屬奉命前往恆山,到了‘落星崖’,只見萬教各派高手齊到,那時眾人為搶先進入無名山洞,情形至為混亂,那知山洞前有一道瀑布衝成的潭水,瘴氣瀰漫,奇毒無比,一近洞口,除二公主與林琪姑娘,立即中毒,有幾個功力較淺的,當場斃命,受傷者不計其數,這一來人人視為畏途,無人再敢踏進半步,但不知何故,不見二公主與林琪姑娘出來,下屬等心急如焚,梁姑仗著功力深厚,不顧一切,要入洞去救二公主,但被瘴氣一燻,立即昏厥,幸劉老媽把她救回,下屬用‘萬方奇應散’救醒她,才保存了性命,我們久等駙馬爺與大公主未到,只得向虯龍堡主神鞭呂重元借了雪龍駒,趕到京師來報信。”

尹靖道:“糟糕之極,‘落星崖’下的山泉垂瀑,是‘太玄泉’水沖瀉而成,潭中所聚腐爛花草,乃是‘捲心鶴冠蘭’,奇毒無比。”

聖手公羊道:“原來是‘捲心鶴冠蘭’,怪不得毒性比‘桃花瘴’尤烈。”

尹靖道:“據說‘太玄泉’旁有神草十九種,相生相剋,玄谷主可知何神草可克捲心鶴冠蘭?”

聖手公羊微一沉吟,說道:“據‘草木春秋’所載,‘綺羅鬱金花’香味,可克‘捲心鶴冠蘭’毒氣。”

“家妹生具‘先天綺羅幽香’自然不懼‘捲心鶴冠蘭’,但入洞三日夜,杳無音息,只怕已有不測。”

聖手公羊拍手道:“對啦,難怪二公主不怕毒氣,但是…奇怪,林姑娘怎麼也不中毒?”

一提到林琪,苑蘭公主突然心頭一震,美眸神光閃閃,問道:“聖手公羊,二公主面目有什麼異樣?”

聖手公羊一怔,知她必在追問被毀容事,囁嚅道:“下屬並未親見二公主玉顏。”

苑蘭公主臉寒似雪,冷冷道:“你明知二公主面目全非,不敢直說是嗎?”

聖手公羊伏道:“下屬只聽說二公主遭宇文雷夫婦毀容,實未見玉顏。”

苑蘭公主冷峻道:“當時梁姑她們怎麼說?”

聖手公羊道:“當時大家心懸二公主安危,在洞口等待甚是焦急,無人提起毀容事。”

苑蘭公主嘆了一口氣,道:“‘綠絲絳珠仙草’已被我服下,這‘六瓣仙蘭’能治好容貌嗎?”

聖手公羊眼望她手中玉盒,面帶難色,沉吟不語。

苑蘭公主嚴冷道:“能不能治,一句話從實說來。”

聖手公羊堅定地搖了搖頭,道:“藥性不同,仙蘭與仙草同可治傷,但生肌實肉,非仙草莫辦。”

苑蘭公主身一震,顫聲道:“這麼說來是無藥可治了?”

聖手公羊截然道:“降非‘綠絲絳珠仙草’。”

尹靖神色凜然道:“天下無難事,恆山事了我與二公主上‘北天山隱仙峰’取一株仙草就是。”

聖手公羊也很的把握地說道:“下屬願負治癒二公主容貌重責,如果無效,引咎受戳。”

苑蘭公主銀牙一挫,嗔道:“如果無效,到時候死的不只是你一人。”

聖手公羊是一時隨口說出,聽公主之言,心頭一凜,心念動搖,頗感後悔。

苑蘭公主翹首仰望天色,輕輕嘆了一口氣,接道:“事不宜遲,咱們現在立刻去恆山。”

尹靖點了點頭道:“我回去稟過二位老人家,再啟程。”

苑蘭公主點了點頭道:“寒夜賦別,人意淒涼,還是留張字條,不要吵醒伯父母。”

尹靖也怕母親依依難捨,只好回房中提筆寫了一張字條,略謂離山之時,受一位老前輩重託,如今事情未竟,恩意難酬,日夕難安,今夜逢故人千里傳音,事在眉睫,不得不暫行遠離,事竟之日,當與香玉公主回家團聚,共敘天倫之樂。

翌日尹夫人看了宇條,萬分焦急,但字條未說明去處,急也無用。

尹尚書處事朗達,勸慰道:“孩子十年離家,既然回來,再別數日也無妨,何況事為酬恩,義不容辭。”

尹靖等人星夜出了“紫禁城”,聖手公羊回旅店牽出雪龍駒,讓公主乘坐,再設法弄到二匹健足。

三騎離開燕京往西而行,過長城“紫荊關”,翻越五台山脈隘口,風塵僕僕,不一日來到恆山山麓。

舉目看時層巒疊嶂,煙籠霧罩,怪石崢嶸,山峰巍峨,好一座五嶽名山。

漸行,山路嶇崎,更行,險峰峻拔,苑蘭公主坐下的雪龍駒奔馳如飛,如夷平地,但尹靖與聖手公羊的坐騎,就顯得後勁不足,只好棄馬徒步而行,展開輕功提縱術,在山崖峭壁間攀沿而上。

看看日影西斜,已過“千石巖”,來到“落星崖”頂。

眼下一道山谷,半里寬敞,十數丈深,遙見對面山峰,火燒山似的,紅光映照半邊天,有一條瀑布直瀉崖腳。

水氣迷茫上升,幻成一片紫色煙瘴紅紫相間,遠看之下,那瀑布五光七彩,落英繽紛,好似銀河下墜,絢爛如錦,蔚成奇景。

三人佇足觀賞一陣,聖手公羊道:“對面山頂紅光如火處,就是‘太玄泉’水被夕陽映照所成,泉水所帶‘捲心鶴冠蘭’衝到崖下年深月久,變成紫色瘴氣,普通桃花瘴,百年紅色,千年呈紫色,恆山天凍地寒,一般毒瘴難呈氣候,這紫色瘴氣其毒可知。”

尹靖道:“我聽說一位佛門高僧提起,這紫色瘴氣不過十數年的歲月。”

聖手公羊道:“捲心鶴冠蘭天下奇毒,崖上雖有樹木,谷底寸草不生……”

話猶未了,忽聽一聲春雷乍綻似的虎嘯,從谷底傳出,嗡嗡好一陣響。

聖手公羊眉頭一皺,道:“谷底高手雲集,莫非有什麼大變?”

尹靖長嘯一聲,聲如九天龍吟悠悠不絕於耳。

嘯聲甫落,突然湧身向深谷中躍下。

聖手公羊只覺得眼前藍影晃動,苑蘭公主已消失不見,走近崖緣低頭看時,二點人影如殞星,向崖下直落,谷底怪石如筍,崢嶸可怖,他哪裡敢跳下去,急忙踢蹬上馬,繞道馳下崖腳。

尹靖身形撲落,崖下黑壓壓的一團人群,個個翹首企足而望。

看看離地面還有一丈深,尹靖突然發掌猛劈,一聲震天價巨響,沙飛石走,勁風怒卷,藉著反震之力,身體又升越數尺。

為一升一落,衝力頓減,人已輕輕地飄落實地。

耳聽衣袂飄風之聲,苑蘭公主已輕悄悄地佇立在他身邊。

尹靖舉目四掠,只見山谷裡僧道儒俗,男女老少,高高低低,坐滿山野。

北面峭壁石坪上,盤膝坐下一個道人,星冠羽衣,烏須飄拂,背插一支三色萬教旌,那旗一面畫著眾陽之宗,一面繪著太陰之象。

此人正是當今萬教盟主,武當真武子,閉目調息而坐,臉上蒙著一層紫氣。

緊接在他左旁,是一禿頭光頂,眼眉低垂的老人,背插一支黃色萬教旌,正是功蓋當世的雪山碩老,“千手菩提”杜翰平。

其餘五位護法環列兩旁,日,月真人臉上也都蒙著一層紫氣。

東方有一群人,品流甚雜,個個儀表非凡,老老少少,如梟集烏合,甚是扎眼。

他們是崑崙千愚諸葛生,天震教主天外神叟黃宮,峒崆恨天矮叟龔金奇,柳家堡主仙人掌柳夢龍,金牛谷主宋文屏,浮月山莊二莊主,南天一劍摩雲庭,飛龍劍客朱明翁,及鐵扇書生俞君傑等人。

這些人個個面帶驚容,也蒙著一層紫色氣體,只有濃淡明暗之別。

西面四人一字排開,盤膝坐在一起,尹靖認得他們是通臂神乞範磊,九宮堡主擎天玉筆蘇鎮天,翻天手呂重陽,及金筆書生蘇慧中,他們眉清眸正,臉上並沒有紫青烏氣。

在較遠處,停著兩輛馬車,車前車後是些面目清秀的女子,那馬車一藍一白,錦綾絲帳,畫屏雕轅,金韁銀勒,名貴無比。

這四夥人各距六七丈遠,成半圓形狀,面向對面太玄泉衝下的瀑布,在紫色毒瘴迷漫不到的地方。

瀑布瀉到崖下,宛如萬馬奔騰,“轟隆轟隆”響個不停。

水瀑面積不大,約十丈方圓,四周並無溝渠相通,波濤洶湧,水珠飛濺,瀑水是從地道排洩出去,水氣呈紫色,向四周蒸發。

離瀑水不遠的地方,坐著一玄衣俊美書生,左臂汙血凝固,用絲帶包紮,似是受了劍傷。

他雖離群獨坐,身邊卻有一紅衣嬌媚的女子侍侯,情狀至為親密。

忽聽一聲暴喝,轉目看時,只見場中沙飛石走,北派使鞭一代宗師虯龍堡“神鞭”呂重元,與南派名劍手浮月莊主“凌雲劍客”摩雲生,正展開一場狠鬥,鞭如神龍,劍氣橫空,惡猛絕倫。

場中除兩人拼鬥外,左右各站立一人,右邊是峨嵋慧果老人,左邊是邛崍玉印大師。

依萬教戒律,武林中人比鬥之時,應各請一人見證,這場比鬥在庭主護法面前展開,這二人當是見證無疑。

崖下眾人本全神在注視這場比鬥,忽聽長空傳來一陣嘯聲,齊齊仰首企望,只見半空中衣袂飄飄,如天仙般地降下二人,俱皆驚詫莫名,及至看清尹靖與苑蘭公主,更為震駭。

東夷之人齊聲歡呼,奔過去迎接主人。

苑蘭公主回到“藍綾香車”旁,劈面第一句話,便問:“二公主呢?”

梁姑道:“二公主進洞中去取‘玄天圖’已經五日夜了,未見影蹤。”

苑蘭公主見了們臉上都蒙著一層紫氣,顯然是中了“捲心鶴冠蘭”的毒氣,又問道:

“你們見過二公主沒有?”

梁姑聽她這一問,甚覺奇怪道:“見過啊。”

苑蘭公主道:“有沒有什麼異樣?”

東夷眾人聞言齊都一楞,梁姑見公主笑色有異,心裡害怕,唯恐說錯了話,嚅嚅不敢作答。

劉老媽是苑蘭公主的保姆,縱然有了差錯,也不會深責,遂挺身說道:“大公主此言不知有何見教?”

苑蘭公主冷冷道:“我是說面上是不是很難看?”

眾人更奇,劉老媽笑道:“咱們二公主容貌雖不甚好看,但老身虛度七十寒暑,從東夷來到中原,生平閱人無數,倒沒有見過比咱們二公主更好看的人。”

苑蘭公主急聲道:“此話當真?”

劉老媽笑道:“人同此心,心同此意,大公主不信問問旁人便知,老身並非自我標榜。”

苑蘭公主臉上神采飛揚,喜道:“這麼說來玉妹容貌並未被毀?”

劉老媽一怔,道:“毀容!沒有這回事,咱們二公主面目好好的。”

苑蘭公主情不自禁,道:“那太好了,使我這裡空著急一場。”倩笑盈盈,宛如百花齊放風過林梢。

她一向嚴冷自矜,笑比河清,劉老媽與梁姑相隨多年,從來沒有見過她像今日這樣高興,因此甚覺詫異。

苑蘭公主美麗不可方物,群雄見她笑容,忽覺山谷裡春意融融,毫無肅殺之氣,心頭癢癢,不覺全身痠麻起來。

金筆書生早已神魂顛倒,如醉如痴,突然大聲說道:“古人常言,一笑傾城,再笑傾國,公主笑容能使空谷回春,江山變色,可知古人措辭之妙,誠非欺人之談,用於形容公主,意猶未及。”

苑蘭公主突然笑容一斂,臉罩一層寒霜,叱道:“金筆書生你胡說什麼?”

群雄大大一怔,見她突然言神俱冷,宛如一座冰山,性情忽冷忽熱,言笑無常,實駭人聽聞。

苑蘭公主美目向四周一掠,冷冷道:“宇文雷與任年嬌哪裡去了?”

梁姑道:“他們夫婦今早離去,一直未見迴轉。”

香玉公主既然容貌無損,也不急於找宇文雷夫婦晦氣,苑蘭公主哼了一聲,轉目望著那瀑布,尋思如何進去搭救香玉公主。

尹靖大踏步向瀑布方向走去,來到那玄衣書生旁,停足發問,道:“呂兄別來無恙?”

那玄衣人正是“江湖三書生”之首的“玉面書生”呂江武,他心頭“怦”然跳動,但強自鎮靜道:“尹兄可是欲找小弟晦氣?”

紅衣美女是柳家堡主的千金,“絳衣無影”柳筠.紅衫飄拂,擋在呂江武面前,嬌聲道:

“尹公子名噪大江南北,我呂哥哥現在身受重傷,你要欺負他,是乘人之危,非好漢行徑。”

尹靖劍眉軒動,正色道:“柳姑娘這話從何說起,在下與呂兄交稱莫逆,見他受傷,特來慰問。”

玉面書生察言觀色,知尹靖所言非虛,頓時放下了一半心,故作冷漠道:“‘藏玄秘圖’之事,江湖上傳得風風雨雨,尹兄耳聞不及目見,難免對小弟疑慮重重,其實我幾度出生入死,保護‘藏玄秘圖’乃是為盡朋友之義,如今話已說清楚,尹兄如果輕信人言,不能諒,儘管出手,不用顧惜昔日交情。”

尹靖神色凜然,朗聲道:“金蘭義交,貴在相知,江湖上風雨之言,小弟一向未放在心上,也從未對呂兄置疑。”

玉面書生嘆了一口氣,從身上掏出一張折圖,說道:“風塵碌碌知己難遇,今日聞尹兄推誠話,雖死何憾,秘圖在此,請尹兄收回。”

尹靖感慨一聲,伸手接過折圖。

恨天矮叟突然嘿嘿冷笑,道:“尹公子聰明一世,武功冠絕一時但卻缺乏知人之明,把心腹之患,引為知己,如今無名山洞就在眼前,這‘藏玄秘圖’已失去秘密價值,他自然慷慨奉還,說了些漂亮話,嘿嘿。”

呂江武只怕他把當日在“柏雲寺”的一切說出。突然大聲說道:“尹兄可知我肩上劍傷被何人所殺?”

尹靖搖頭道:“何人?”

玉面書生伸手一指場中拼鬥情形,說道:“是浮月莊主,他殺我有二個目的,第一因尹兄向武林評審庭控告,他想殺掉我這個證人;第二是想奪取‘藏玄秘圖’。小弟技藝不精,傷在他劍下,家父氣他不過,指名挑戰,請峨嵋掌門大師作見證,目下還想收拾小弟性命者,乃大有人在。”

尹靖劍眉一揚,面對群雄朗聲道:“哪位敢動呂公子一發一膚,便是想與尹某過意不去。”

恨天矮叟見他極力袒護玉面書生,有意地哼了一聲。

玉面書生伸手向他一指,道:“這位崆峒掌門就是搶‘藏玄秘圖’最激烈的人,從‘柏雲寺’追到恆山,欲取小弟性命而後甘心。”

尹靖臉色一沉,冷笑道:“龔先生—代宗師,絕技馳名天下,何必偷學他人技藝。”

龔金奇臉上紅一陣青一陣,怒道:“尹公子不明是非輕信片面之言,老夫何等身份,豈會出手對付這些後輩小生,至於奪什麼‘藏玄秘圖’,真是無稽之談。”

尹靖冷冷道:“龔先生勿用自潔,崆峒絕技威震西域,在下久想瞻仰。”

尹靖情知今日之事,不是言語所能解決,目下眾人作觀望態度,情勢看似穩定,一旦事態變化,利害衝突,大戰一觸即發,那時萬教庭只怕也無能鎮壓。

恨天矮叟工於心計,估量尹靖難鬥,為這芝麻綠豆大事同他打頭陣,不管輸贏,都不划算,因此嘿嘿乾笑二聲,道:“好說,好說。”既不表示接受挑戰,也不表示拒絕。

崑崙與崆峒素來不睦,彼此面和心不和,千愚諸葛生一見機會難得,哈哈笑道:“龔兄如果有意教訓這位尹朋友,兄弟願作見證。”他恨不得兩人先行火併,好減少二個勁敵。

恨天矮叟心裡直罵諸葛生陰險,但他是一代宗師,臉皮再厚,也不能縮著頭弱了崆峒威名,只好硬著嘴巴,說道:“尹公子有意指教,兄弟自當奉陪。”

“翻天手”呂重陽記恨龔金奇在“柏雲寺”,使詐打傷“天地棋仙”,立即挺身說道:

“兄弟願為尹小俠作見證。”

雙方既有見證,這場比鬥是公平之下進行,無背於萬教戒律,庭主也就不干涉。

恨天矮叟雙膝微曲,身子越蹲越低,縮成一個肉團,幾乎平貼在地面。

眼前這少年身負曠代絕學,名噪大江南北,聲震五湖四海,若能把他打敗,則崆峒派從此身價百倍,威風大震矣。

因此矮叟一上來,即施展鎮山絕技“地心捲風掌”,緩緩把功力蓄滿,大喊一聲,一掌貼著地面推去。

這種掌力越近地面威力越強,尹靖平生第一次見識到,頗感怪異,只見地面一股罕烈旋風滾滾吹來,威力奇猛。

尹靖功行下盤,雙掌突然向地面一按,身體好似生根釘住一般,紋絲不動。

矮叟掌力推到尹靖面前三尺處,突然如螺旋似地,滾了回去,把矮叟推得直退到二丈外才站定。

尹靖覺得地面旋風大得出奇,幾乎把下盤逼得鬆動,朗聲笑道:“崆峒絕技非同凡響,龔先生留心了!”青衫一晃,如影隨到,掌劈腿踢,如狂風暴雨,連攻數招。

矮叟身體如皮球般地在地上滾來滾去,突然又退出二丈外。

尹靖見他身法詭異,居然能躲過自己凌厲攻擊,不禁微微一怔。

矮叟身形站定,捏了一把冷汗,沉聲道:“盛名之下無虛士,老夫‘地堂滾身法’,生平第一次被人踢退。”

矮叟天生矮短,“地堂滾身法”練將起來,威力倍增,在“柏雲寺”曾先後與“天地棋仙”、劉老媽及呂重陽交手,他們均無法破他“地堂滾身法”,但剛才尹靖那幾招一氣呵成,攻得他毫無喘息的機會,只得老遠地滾了開去。

他說完話,全身骨骼咯咯價響,身體又蹲成一個肉團,似風車般地虎虎風生,以雷霆萬鈞之勢,直衝過去。

這種滾法形同拼命,把全身功力孤注一擲,石破天驚乃意料中事。

但尹靖卻昂身閒立,右手高舉,指向天邊雲彩,眼睛也仰望天空,對矮叟來勢,不理不會。

眾人看他擺了這個招術,甚是怪異,正不知奧妙之處何在?

矮叟來勢如電,一閃已到眼前,尹請指向天邊的手指,突然向地面劃去。

只聽“絲”的一聲微響,那團肉球拐了一個彎,滑過身旁,直向山壁撞去。

群雄見他對矮叟的凌厲攻勢,拆解得輕描淡寫,齊聲喝彩:“好手法!”

矮叟以崖腳下,突然身形一斂,停了下來,雙手提著褲腰不敢放下。

尹靖手中揚著一條絲帶,笑道:“龔先生承讓了。”

玉面書生哈哈朗笑道:“崆峒掌門皮球滾得好快呀!連褲帶都不要了。”

剛才尹靖施展“太乙無窮解”的絕技,“指天劃地”運乾元指力,彈斷矮叟褲帶,順手把它取下。

群雄見矮叟狼狽狀,均哈哈大笑起來。

龔金奇羞得滿臉發紫,恨不得鑽進地洞裡去。

千手菩提杜翰平,念他一代宗師,不可受辱,臉色一整道:“勝敗兵家常事,諸位這等嘲笑譏諷,羞煞英雄行徑。”

他身份特殊,武功又強絕一時,群雄都不敢再笑。

玉面書生道:“你們哪個不服氣,就上來與尹兄較量……”

話猶未完,忽聽峨嵋慧果老人與邛崍玉印大師,齊聲喝道:“停手!”

呂重元與摩雲生旗鼓相當,打了很久未分勝負,因此眾人注意力均被尹靖與矮叟那場比鬥吸引過去,這時一聽叫聲,轉目齊注。

只見激戰中,鞭影劍光同時收斂,二人各退三丈外。

摩雲生拇指被虯龍鞭尾打得甲肉模糊,鮮血涔涔流下,呂重元左臂劃了一道裂口,鮮血染滿衣袖。

依萬教戒律,比鬥之時以點到為止,因此尹靖剛才對恨天矮叟下手頗留餘地,像目下這種流血五步,已逾越常規,若不是見證人及時喝住,只怕立時就有一方要血染黃沙。

慧果老人朗聲說道:“比鬥至此,平手收場。”他知雙方積怨甚深,不願事情鬧大,故立刻判和,玉印大師自然也沒有異議。

玉面書生道:“爹爹為了孩兒的事,玉體受傷,孩兒甚是過意不去。”

呂重元哈哈笑道:“孩兒,這點發膚之傷,算得了什麼,剛才這位尹小俠替你出氣,到該謝他才是。”

玉面書生得意地說道:“尹兄是我生平摯友,有他在此誰也休想猖獗。”

天外神叟衡量目下敵我情勢,己方與東夷實力不相上下,打將起來,毫無制勝把握,尹靖把敵意指向己方,這是個不利的情勢,若能改變他對敵的方向,像前次在“採石磯”一樣,使萬教與東夷衝突,促成雙方火併,等他們兩敗俱傷,那時整個局面,就在己方控制下,欲霸武林,不過在掌握之間耳。

心念一轉,把手中齊眉棒一橫,踏前二步,朗聲發話,道:“尹朋友武功,老夫無限欽佩,但狂傲氣焰,直視天下英雄如無物。”

尹靖功行雙臂,冷冷道:“黃教主可是有意一續當日玉壺山口未完之戰?”

他知天外神叟是對方几人中,武功機智最高的一位,自己手無寸鐵,實無制勝把握,因此嚴勢以待,絲毫不敢大意。

黃宮神情莊穆,緩聲道:“不是老夫不接受你挑戰,我是覺得這種比鬥,甚是不公平。”

尹靖冷笑道:“怎樣比鬥才算公平,黃教主儘管劃出道來,在下無不奉陪。”

黃宮道:“我說不公平並非無的放矢,剛才龔兄吃了敗仗,便是一例。”

尹靖劍眉一揚,道:“光天化日之下,各聘見證,一來一往,勝負之間,何不公平之有?”

黃宮突然大聲問道:“無名山洞前,有紫色毒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尹靖一時不明白他問這話在用意何在?隨口答道:“當然早知道。”

天外神叟叫道:“陰險!陰險!原來你設下這圈套來算計天下英雄,故意在‘採石磯’上放個空氣,說什麼‘玄天圖’就在恆山落星崖無名山洞內,眾人不知陰謀,找到這山洞想進去察看,個個身中紫氣毒瘴,功力大減,你眼看詭計得逞,想把天下英雄悉數消滅在這荒山峽谷裡,從此橫行天下,唯我獨尊,哼,若不是老夫等人見機的早,如今已骨寒多時,你看庭主輕信你謊言,中毒最深,迄今尚無法把毒氣消盡。”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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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55: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骨肉重逢

尹靖俊臉籠罩一層淡淡愁雲,喟然一嘆,道:“小民原藉三湘人氏,十年前家父上北京履職,梓里洪水成災,小民被水衝散,十年無音息,今特上京尋親。”

賢賓王突然睜大眼睛,緊問一句道:“令尊大名?”

尹靖道:“家父姓尹名緒傑。”

此言一出,賢賓王夫婦與文昌郡主,霍然站起,齊聲問道:“你是?”

尹靖見他們神色有異,奇道:“小民姓尹單名靖。”

文昌郡主喜叫一聲,直跳起來。

夫人淚珠盈眶,直叫道:“皇天有眼,孩子你回來了。”

賢賓王哈哈大笑道:“來人呀,備轎禮部尚書府。”

尹靖道:“王爺莫非認得家父?”

賢賓王笑道:“豈只認識,令尊官拜禮部尚書,拙荊是令堂同胞姊妹,咱們親誼甚篤,有通家之好。”說到此,嘆了一口氣,接道:“這幾年你父母盼子生還,求神問卜,一言難盡。”

文昌郡主低低叫了一聲:“表哥!”

尹靖轉頭望去,只見她含情脈脈地說道:“昨晚你在花園裡,見一婦人當天焚香禱告,就是你媽盼你早日歸來。”

尹靖俊目含淚,拜倒在地,道:“孩兒叩見姨父姨母。”

夫人親手把他扶起,慈目望著尹靖俊臉,仔細地端詳,說道:“你眉毛像你爹,眼睛像你母親,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有親切之感,一直希望你能上京來看我們,想不到就是我的寶貝侄兒,太好了,太好了。”

廳上眾人莫不歡聲雀躍,唯有苑蘭公主依然冷漠如故,她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心中卻想道:你父親原來也是做大官的,那最好不過,門當戶對,玉妹嫁到你家也不算委屈了。

霎時轎已備妥,賢賓王問夫人,道:“夫人,我先過府報信,你們隨後就到。”

禮部尚書的官邸,緊鄰賢賓王府;二家有親戚關係,經常來往,尹尚書聞王爺過府,親出迎接。

賢賓王劈面第一句話,就道:“傑弟恭喜,恭喜。”

尹尚書茫然笑道:“朱兄喜從何來?”

他們兩家通好,私下以兄弟稱呼,廳上坐定,賢賓王道:“今日天送麟兒,尹靖這孩子,上京認親來了。”

尹尚書突然踏上一步,緊握著他手臂,激動道:“此話當真?”

賢賓王正色道:“愚兄豈有戲言。”即將尹靖在“斷魂崖”,救過夫人愛女,以及今日上京求藥認親之事,悉以相告。

尹尚書大喜過望,立刻即令通報夫人。

尹夫人聞訊,喜極而泣,連說:“快見孩子去。”

賢賓王道:“姨妹別急,你可記得靖兒身上有什麼特別標記?”

官府人家認子非同等閒,尹尚書也正色道:“夫人你說說看,可別胡亂認錯了。”

尹夫人不加思索道:“靖兒左後肩有一顆紅痣。”

門人來報,王爺夫人及郡主入廳來,尹夫人迫不及待,三步並作二步,未出大廳耳聽一陣喜笑聲:“妹子,靖兒回來了。”

珠簾捲起,走進四人,只見賢賓王夫人手挽一拉青衫少年,丰神俊韶,宛如臨風玉樹,瀟灑之極。

尹夫人見他臉孔酷似老爺,喜叫道:“姊姊,他是……”

賢賓王夫人道:“孩子,這是你媽。”

尹靖九歲離母,對母親音容,猶有幾分記憶,雙膝跪地,道:“孩兒叩見母親。”虎目中,淚水簌漱掉落。

尹夫人蹲下去,抱住兒子大哭。

賢賓王低聲,道:“傑弟,你看是不是?”

尹尚書見孩子出落得如此英挺俊拔,連說:“不錯,不錯。”

賢賓王勸他母子別哭,說道:“姨妹,你看孩子肩上可有紅痣。”

尹夫人十年望子,今見兒子無恙歸來,長得俊逸出塵,高興得不得了,說道:“不用看了。”

賢賓王堅持道:“還是看看好。”

尹尚書微一沉吟,也點了點頭。

賢賓王神色一整,朗聲問道:“尹靖你左後肩,可有一顆紅痣?”

尹靖一怔,道:“這個,我不曉得。”

賢賓王道:“脫下來看看。”

尹夫人道:“不用看了,孩子是我生的,不會認錯。”

她心中另有計較,寧可認錯,也不願失去這孩子。

苑蘭公主一向不喜歡理人,但她卻覺得這事非比尋常,萬一尹靖認錯父母,自己的妹妹也要跟著拜錯翁婆,事關玉妹權益,不得不開口,遂道:“尋子認親,錯誤不得,如果尹公子肩上有紅痣,便是你兒子,無紅痣,陌生路人。”

尹尚書夫婦呆了一呆,萬一尹靖身上無紅痣,十年望閭,又成空夢。

尹緒傑宦海得志,高官顯爵,怎奈垂暮之年,膝下猶虛,眼看尹氏香火繼承無人,縱然名揚四海,富比山高,又有何用?夫婦二人常為此事,揮淚噓嘆,尹緒傑自覺一生仁政愛民惜物一絲一毫非分不取,奈何皇天薄苛如斯!

尹靖脫下上衣,露出左肩,眾人都以緊張心情,圍攏過來查看。

尹緒傑首先喜叫一聲:“看!一顆紅痣。”

眾人色然而喜,至此千真萬確,無庸置疑。

尹夫人謝天謝地,抱著孩子,問道:“靖兒,這幾年四海飄零,怎樣生活的?”

尹靖道:“孩兒蒙恩師教養,一直住在終南山。”

尹夫人道:“這麼說來是師父救了你?”

尹靖回憶起當年之事,說道:“那年咱們家鄉水患成災,孩兒被水沖走,在怒濤掙扎哭喊,突然不知從那兒伸過來一隻手,把孩兒的提離水面,只聽耳邊風聲呼呼,睜眼看時,一片茫茫汪洋,屋舍、樹林皆都沒頂,那救我的人,把我挾住脅下,凌波而行。

過了一日夜,水越來越淺,我肚子餓,嚷著要見媽媽,他帶我到店中吃飽飯後,叫我別哭,說家裡被水淹了,無法住得,要帶我到山上去,過了幾年長大再回來重建家園,於是孩兒就拜他為師,上了終南山。

十年來蒙師父教養,恩德山高海深,數月前孩兒別了師父,下山尋找爸媽,皇天憐見,使孩兒得與你們相遇。”

尹夫人嘆了一口氣,道:“師父教你養你,恩同再造,我們應當接他到京師來,好好報他大恩大德。”

尹靖道:“師父他老人家是世外之人,我在終南山十年,他就從沒有離開過‘春秋居’,每次總是我下山採購口糧。”

尹夫人笑道:“山居生活一定很無聊,不像京城裡繁華,以後可不再受風霜之苦。”

尹靖腦海裡浮起終南山美景,笑道:“山中生活雖不像京城繁華,但朝敷行雲,暮敷流水,深山鳴黃鸝,高崗友麋鹿,另有一番閒情雅趣。”

尹夫人笑道:“仁老樂山,智老樂水,你喜歡山居生活,媽可陪你雲遊五嶽,踏遍天下名山。”

母子天性,雖然闊別十年,今日乍見,卻也滔滔談個沒完,這當中卻冷落了苑蘭公主。

她自幼喪母,見尹靖母子情深愛重,不免觸景傷情,輕輕嘆息一聲。

她心志甚是堅強,若換香玉公主只怕早已淚溼闌干。

尹尚書夫婦,起先只關心自己孩子,不甚注意苑蘭公主,只道她是哪一家官宦千金,這時聽她一嘆,才轉看她,齊被她那天生的出奇麗質所驚住。

尹尚書道:“你母子倆,滔滔而談,冷落了這位客人。”

尹夫人也笑問道:“這位姑娘是?”

尹靖急忙替他們引介,說道:“媽,她是東夷玉壺國苑蘭公主。”

眾人聽說是海外王國的公主,頓時另眼相看,賢賓王暗想:總算我眼不花,沒看錯人,這女子卻非常流。

苑蘭公主心想:尹尚書夫婦即是尹靖父母,也是玉妹未來翁媳,但願他們往後善視家妹,今日卻不可無禮。

於是蓮步款款,上前襝衽福了一福,道:“奴家拜見伯父母大人金安。”她口中說拜,並沒有跪下。

這是她踏入中原中,第一次對人行禮,在玉壺國,除平時遇上國王外,也沒有對人折過腰,因此彎起身來,覺得很彆扭。

尹夫人心花怒放,今日孩子回來,還帶了這一位美麗勝天仙的姑娘,古時禮制甚嚴,這姑娘願與咱們孩子在一起,至少是很要好的朋友,假如有這麼一位媳婦,真不知是幾世修來?

尹夫人心裡高興,不覺走上前去,握住公主雙手,問長問短,慈愛之情,溢於言表。

苑蘭公主從小就沒有母親,貴為一國之主,性情又古怪,從來就沒有人這樣關懷過她,劉老媽雖說是“滄海宮”保姆,但主僕之義,畢竟重於親情,無法代替母愛。

她覺得尹母慈善和藹,一如已故親孃,一股偉大的母愛熱情,烙化了她萬丈英氣,不由輕輕偎在尹母懷中,低低道:“伯母你太好了,但願以後你老人家,也這樣照顧我妹妹。”

她聲音說得很低,尹母聽得不甚清楚,笑道:“只要你不嫌棄,就在這裡住下,府裡上上下下,有誰怠慢,你儘管告訴我。”

父子團聚,舉府喜氣漾溢,不在話下。

是晚尹母帶尹靖來到書房,說道:“孩子這書房為你留了十年,天天打掃,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尹靖道:“孩子下了終南山,本欲先回湘陰,事有湊巧,苑蘭公主受了傷,為求救治,先帶她上了京師。”

尹母順口說道:“那位公主秀外慧中,不曉得願不願意嫁給我們?”

尹靖臉色一紅道:“媽別說了,公主怎可嫁給我們?”

尹母一怔,道:“怎麼?她不願意?”

尹靖尷尬道:“不是這意思。”

尹母正色道:“咱們官宦人自然不能娶那低三下四的人,我同你爹談過,公主的身家儀貌,都是上上之選。”

尹靖道:“不瞞母親,孩兒已有婚約,只待爸媽同意。”

尹母急問一句,道:“是誰家千金?”

尹靖道:“就是苑蘭公主的妹妹,叫香玉公主。”

尹母“哦”了一聲,心下沉吟,不知她妹妹容貌性情如何?如能像她姊姊就好了。

尹靖見母親沉吟不語,擔心道:“媽不同意?”

尹母道:“沒這回事,但不知她妹妹性情容貌如何?”

尹靖笑道:“像極了,同她姊姊一模一樣,有時候我都認不出來。”

尹母大喜道:“那太好了,你爹官爵不小,她是東夷公主,這等於是兩國聯姻,咱們應送一份重重的聘禮去。”

尹靖聽母親答應,心下甚喜,把與香玉公主結識的經過,告訴了乃母,遇有未詳之處,尹母必一再細問,說到武林中那些奇聞異事,鬥技爭勝的驚險場面,尹母不禁拍手叫絕,或嘖嘖稱奇。

母子在房中暢談歡敘,不覺已夜深。

忽聽外面丫環報道:“老爺駕到。”

一陣朗朗笑聲,尹尚書走進房中,尹靖叫了一聲:“爹爹。”尹尚書含笑責道:“孩子剛回來,你就嘮叨個沒完,不怕累壞了他身子?”

尹母道:“現在還早哩。”

尹尚書笑道:“夫人已是子牌時分了。”

尹夫人“噫”了一聲:“這麼晚,子時我都到後花園焚香祈祝,今日你回來,咱們一道去祝告一番。”

父子三人來到後花園,丫環捧上清香,三人接過香來,跪地朝天膜拜。

祝畢,尹氏夫婦,陪孩子回到房中,尹母親自替他掛帳拉被,一面叮嚀夜裡小心,休要著了涼,尹靖道:“媽不用操心,孩兒自會留意,苑蘭公主遠是來客,莫怠慢了。”

尹尚書道:“你姨丈特令人打掃‘娛賓樓’,招待公主,莫教貽笑外邦人士。”

話休絮瑣,翌日尹靖回家的消息,傳遍了“紫禁城”。

大小官員,聞說尹尚書失散十年的獨生子,重歸懷抱,各各備禮前來祝賀。

尹緒傑忠君愛民,政績斐然,又是賢賓王至親,來賀者王、侯、公、爵,六部九卿,不一而足。

當中單表掌理東廠君務機密的王振。

這日外報東廠王公公到府,尹尚書親自出迎主客坐定,一陣寒喧,王振說明前來祝賀之意。

尹尚書照例令尹靖出廳謝客,王振見他儀表出眾,一番讚揚之後,說道:“老夫帶了一些不成敬意的菲薄之禮,算是與賢契見面之禮。”

尹尚書還禮道:“不敢當王公公重賞。”

王振令人把禮物送入,只見為首押禮那人,奇高奇瘦,尹靖與他一照面,二下子都一震。

尹靖暗道:“彭總管原來沒有淹死。”

長竿客那晚被尹靖拋落湖心,他身為禁宮總管,維護宮內安全,如今自栽跟斗,這事若宣揚出去,大失顏面,因此在湖裡遊走一會,因為水深壓力甚大,無法潛入湖底找玉盒,就潛游到湖邊,從蘆草葉中冒出,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去換了一身乾衣,到東廠見了王振。

只說他在八寶塔上,遇了罕見強敵,經過一場惡鬥,那強人與玉盒齊被打落湖中,並將西后娘娘的宮女,誤傳信物之事,悉以相告。

長竿客這時見了尹靖,大為吃驚,這小子怎麼是尹尚書的公子?

他二人各懷鬼胎,彼此裝著不認識。

這一晚尹靖推說身體不適,要先行回房休息。

尹夫人要去請御醫,尹靖搖頭道:“不礙事,孩兒早些休息就好。”

尹尚書也說連日應酬累壞了孩子身體,尹母急忙帶他回房休息,幫他蓋好被,一切檢視清楚,才熄了燈離去。

尹靖聽母親已走遠,起床換了長衫,推開窗戶,只見一輪明月高懸蒼穹,足尖輕點,出了窗外,過花園,越圍牆,離開尚書府,一路向深宮奔去。

沿途只見王孫公子,紅男綠女,戲笑於花樹之間,歌管聲韻,絲竹清香,隨風飄溢迴繞。

他迅行迅自思忖:長竿客依然未死,那玉盒不是沉在湖底,就是在東廠王振處。

看看天色尚早,先往湖海邊緣去察看情景,順便濟鑑山光水色。

轉過“八寶塔”,忽見眼前一片水光濯動,花柳映掩畫艘麗舟在湖中穿來漂去。

他觀賞一陣,覺得水色雖美,但多屬人工雕琢,無天生自然的雅趣。

於是興味索然,信步向湖畔西緣的亂石山崗走去。

這裡怪石崢嶸,離奇詭怖,與人迷離神秘的意味。

他走到一塊巨石後,停下步來,舉目看去,正是青衣宮女誤將信物交給自己的地方,他伸手摸著懷中紙包,此物留在身邊,必多是非,若能見著那青衣宮女,倒可還她,了卻一樁煩惱。

思忖間,忽覺背後一葉飄來,回身看時,只見尋丈外如竹竿似的,站定一人正是長竿客彭奇。

只聽他嘿嘿笑道:“尹公子別來無恙?”

尹靖笑道:“彭總管今晚到此,莫非又有什麼特殊任務?”

長竿客哼了一聲,道:“非也,前在‘八寶塔’頂,兄弟手拿玉盒,敗在你手下,心中不甚服氣,今日特來討教領益。”

尹靖功行兩臂,淡淡一笑,道:“總管有興,自當奉陪,不過今日定教你輸得心服口服。”

彭奇道:“少誇海口!”向前走了二步。

尹靖見他走了二步,突然停下不動,催促道:“總管請先賜招。”

長竿客未動手,冷冷道:“幹打索然無味,不如下個賭彩。”

尹靖笑道:“在下賭彩,從來有贏無輸,總管若不怕輸,儘管出題。”

彭奇冷笑道:“今晚你不見得能贏,咱們賭西后娘娘那玉釵。”

尹靖暗想:“原來紙中那硬硬的金屬是玉釵。”當即淡淡一笑,道:“彭總管以什麼下賭?”

彭奇言簡意駭道:“不揭發你的隱私。”

尹靖一下,道:“我有什麼隱私可供你揭發?”

彭奇陰鷙道:“你私探禁宮,闖下欺君大罪,這事若掀揭開去,不但你性命難保,令尊前途亦堪可憂。”

尹靖臉色一變,不禁沉吟起來。

長竿客察顏觀色,得意地嘿嘿冷笑道:“這賭彩公子佔了很大便宜,贏了得益,敗卻無損。”

尹靖突然劍眉一揚,肅然道:“王公公與西后娘娘私通音意,意圖吞沒天竺貢禮,罪跡更重。”

彭奇早有準備,慢條斯理,道:“自從信物誤傳,一條計策全部打消,你雖知那事,已無價值,至於‘六瓣仙蘭’目下沉在湖底,你空口無憑,也奈何不了王公公,再說當今西后得寵,王公公當權,這事鬧大了,公子一家,只怕難逃滅門之禍。”

這確是個嚴重威脅,尹靖可不顧自己安危,但椿萱在堂,不得不屈服。

他日來江湖閱歷大增,心中雖暗暗震悸,神色卻也鎮靜,淡然道:“宮中是非,我局外不屑參與,當日在八寶塔頂,要以紙包換玉盒,是你不肯,今日你危言恫嚇,亦屬徒然。”

長竿客見他神色不懼,不禁微微發急道:“目下玉盒沉在湖底,你若能設法取出,自然與你交換。”

尹靖哈哈笑道:“這不等於鏡花水月,徒託空言?你為什麼不下去打上來交換?”

彭奇臉有難色,道:“湖底水深,壓力甚大,兄弟水性膚淺,無能為力。”

尹靖沉吟一會,說道:“娘娘信物,在下並無佔據之意,只是不能交還給你。”

彭奇道:“為什麼?”

尹靖道:“那位青衣宮女誤交給我,只有原璧還她。”

彭奇眉頭一皺,道:“她因誤傳信物,被西后娘娘關進‘冷香宮’,無法來見你。”

尹靖心頭一震,毅然道:“除非她前來,還她自由之身,否則玉釵誰也休想取回。”

長竿客道:“還她自由之身,西后娘娘與王公公只怕都不會答應。”

尹靖突然走進二步,沉聲道:“只要彭總管答應,這事照樣辦得通,再說,總管武功在下甚為欽佩,與其要從比鬥中贏回玉釵,不如設法還那姑娘自由之身來換取,也等於造下一件功德美事,兩者得失,總管聰明人,當知所決擇。”

言下之意是要彭奇到“冷香宮”去搭救那姑娘。

長竿客情知憑真實功夫,自己不是他敵手,要想從比鬥中贏回玉釵,比去搭救姑娘要難上百倍。

他厲害一權量,心下決定,雙手一拱,道:“兄弟立刻去帶姑娘前來,請尹公子在此稍待。”

長竿客身形一晃,消失不見。

尹靖不敢遠離,就在石崗附近徘徊,轉身欣賞東面湖景。

突然怔了一下,只見離湖畔二丈外,佇立著一道秀麗倩影,著她安詳神態,顯然在那裡站了很久。

但剛才自己和長竿客均未發覺,這女子功力之高,可想而知。

尹靖緩步走去,邊行邊道:“明月當空,銀滿明湖,公主覺得此情此景,比之‘海天別墅’如何?”

那女子正是苑蘭公主,只聽她冷冷說道:“咱們來時新月如勾,如今團圓如鏡,匆匆已過數日,公子得隴忘蜀,不去恆山了嗎?”

尹靖微微嘆了一口氣,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林老伯待我恩義如山‘玄天圖’之事,旦夕不敢或忘。”

苑蘭公主道:“那你為什麼久留不去,伯父母深明大義,只要你向他們提起,相信兩位老人家,不會強自留下。”

尹靖道:“我想取得仙蘭之後再走。”

苑蘭公主道:“仙蘭希世奇珍,可遇而不可求,為什麼一定要取到再走?”

尹靖緘默了好一會,緩聲說道:“這事早晚總得讓公主曉得,不如現在告訴你。”

苑蘭公主奇道:“什麼事,吞吞吐吐要瞞著我?”

尹靖道:“前幾日用來救公主那‘綠絲絳珠仙草’是任年嬌的東西。”

苑蘭公主問道:“是她轉送給你?”

尹靖點了點頭,道:“此草千載難逢,產在‘北天隱仙峰’頂,原是任年嬌一位舊情人,名叫萬龜年,在山頂忍受十年霜雪煎熬才取得,送到‘桃花居’給任年嬌。”

苑蘭公主冷冷哼了一聲,道:“任年嬌那樣地第醜,居然也有死心塌地的情人,萬龜年送仙草給她何用。”

尹靖道:“任年嬌外號‘桃花仙子’,聽說早年在武林中豔名頗著,後來被人毀容,萬龜年找‘綠絲絳珠仙草’就是要醫好她容貌,使她恢復舊日風彩。”

女人對自己容貌珍逾性命,苑蘭公主不禁心生詫異,道:“仙草既能醫治她臉孔,為何轉送給你?”

尹靖嘆了一口氣,道:“問題關鍵就在此處,我在‘柏雲寺’與二公主分手後,她追擊玉面書生徑往恆山,路過‘桃花居’那晚就在任年嬌處借宿。”

苑蘭公主聽這事突然牽涉到妹妹身上,心頭好生納悶,回過身來,問道:“後來怎樣?”

尹靖道:“任年嬌被毀容,積恨如山,因嫉妒二公主朱容絕世,惡念頓生,叫宇文雷用烈性毒藥,把二公主玉容毀損。”他這此話,說得很快,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說的。

話落口,只見眼前藍影一晃,苑蘭公主欺到身前,伸手扣住他腕脈。

尹靖一怔之間,未及閃開,被扣個正著,只覺全身麻痺,居然掙脫不掉。

要知二人功力本在伯仲之間,一旦被制,甚難有還手的機會。

尹靖的抬目望去,只見公主眼中發出奇異的光芒,宛如二把利劍,穿入胸膛,不覺冷冷地打個寒噤。

二人相持了一陣,苑蘭公主顫聲道:“玉妹容貌……真是被毀?”這些話,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氣說出。

尹靖心中感到一股涼意,堅定地點了點頭。

苑蘭公主激動道:“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尹靖道:“公主那時重傷在身。”

“我再問你,你為什麼不殺任年嬌與宇文雷?”

尹靖道:“宇文雷夫婦痛改前非……”

苑蘭公主未等他說完,接口道:“因此你就饒了他們,也瞞著不告訴我,是嗎?”

尹靖嘆了一口氣,道:“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

苑蘭公主怒叱一聲:“混蛋!”

只聽“啪啪”二聲脆響,把尹靖打得兩耳雷鳴,眼前金星直冒。

公主怒氣未消,玉臂一震,尹靖身如騰雲霧般地,連翻數個跟斗,向一塊巨石撞去。

眼看就要撞上,他突然伸手在石上一拍,緩和前衝之勢,輕輕飄落實地。

原來他一脫公主鉗制,立時運功自如,解去一危,否則這一撞,不死也得重傷。

這時有二道人影奔入山崗,正是長竿客帶著青衣宮女前來。

長竿客遠遠就看見尹靖被一個女人颳了二記耳光,好像擲小孩似的,摔翻幾個跟斗,心下大駭,暗驚:以尹靖的功力,居然有人能隨意就打他耳光,舉手投足就把他擲翻,那女子豈不已入仙境?不由驚得瞠目結舌,呆呆怔住。

只聽苑蘭公主咬牙叱道:“尹靖,你放過宇文雷夫婦不殺,使親者痛,仇者快,問心何安?”

尹靖被她二記耳光,打得心頭火氣千丈,這時頭還有點昏,定了定神,強忍怒火,沉聲道:“公主不明是非,任年嬌自知理虧,忍痛割愛,將‘綠絲絳珠草’送與二公主治容貌,若殺她未免侼情違義。”

苑蘭公主突然驚叫一聲:“啊呀!仙草要治玉妹容貌,為何令我糟蹋?”

尹靖苦笑,道:“這次上京的目的,本來就是要找‘六瓣仙蘭’替公主治傷,誰知回店之時,公主已昏倒在床上,際此生死邊緣,不得不通權達變,先用仙草救活你。”

這本是一番好意,誰知苑蘭公主卻不接受,厲聲叱道:“縱然我死了,也不可糟蹋仙草,使玉妹無藥可治,抱恨終身,你,可惡!”

藍影電閃,右手揮拂如花,看起來飄無虛緲,不著邊際。

尹靖劍眉軒揚,大喝一聲:“來得好!”雙手一陣疾劃,掌風氣勢如虹,嚴密如雨,四周宛如豎起一道鐵牆,門戶封得緊緊。

苑蘭公主素手如凝,蓮足如花,身段優美,疾逾行雲流水,繞得尹靖猛攻三掌二腿,氣勢威猛,直吞山嶽。

尹靖足下連換三個方位,掌劈“太乙無窮解”。如游龍橫空,猛虎出山,戰況頓時轉烈。

長竿客輕輕嘆了一口氣,武功真是淵博如海,今見二人拼鬥,不覺生起山外有山,人上有人之感。

尹靖與苑蘭公主算起來,這是第三次拼鬥,事情都是因香玉公主而起,其實二人感情甚篤,只不過是一時誤會,爭執不下,才怒而挺身而鬥。

打過一陣,本來也就氣消了,但偏偏二人功力不相上下,誰也不服誰,氣消之後,變成在比量武功高低。

這時苑蘭公主一邊打,一面在默頌“貝葉萬言經”,先使“天佛掌”,繼用“菩提小乘手”,招招珠璣,式式綿繡,莫不是佛門中不傳秘技。

尹靖對她的“天佛掌”不算生疏,但任他竭盡腦汁,依然無懈可擊,只覺得淵深莫測,已是宇宙間一種完美無懈的掌法。

過了一會,攻拒之間由快變慢,考慮的時間漸長,出手的時間漸短,許久,才對一掌一式。

突然尹靖伸出食指向苑蘭公主點去。

只見公主雪白的玉臂一封,二下相距三丈,發出“嗤”的一聲。

尹靖換用中指點去,苑蘭公主照樣用掌封擋,尹靖又換無名指,小指點了四次,公主也封了四次,“嗤嗤”聲響,不絕於耳。

那青衣宮女起先看二人打得很兇,沙飛石走,勁風呼呼,躲在巨石後,心裡很是害怕,這時一看平淡無奇,膽氣一壯,扭腰走出,笑問道:“彭大人,他們是在猜拳嗎?”

彭總管神色穆然,道:“什麼猜拳,危機繫於一髮,生死決於剎那。”

青衣女不信,吃吃笑道:“這能把人點死?我才不信哩。”

話猶未了,只聽“嗤”的一聲,一縷指風,向她胸膛射來。

長竿客喝聲:“快躲!”抓住宮女手臂,向後拉開。

指鋒從她肩膀拂過,青衣宮女“哎”的一聲,張口吐出一口鮮血,身子晃了幾晃,靠在長竿客身上。

一陣冰冷話音,道:“點不死,你現在相信了嗎?”

原來剛才苑蘭公主把尹靖點來勁力,用掌斜封,使指力反彈,襲擊那宮女。

長竿客見她望過來的目光不甚友善,全神戒備,淡然說道:“二位神技絕世,彭某今日算是開了眼界。”

苑蘭公主冷峻道:“你們二人速速離開此地半刻不得延誤。”

長竿客顯得很讓步,肅然道:“彭某是與尹公子履行諾言而來,並無久留之意。”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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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54: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焚香望閭

“八寶塔”除了頂上一層,以下各層都黯然無燈,尹靖把門推得開開,讓塔頂光線,透射而入,只見長竿客已退到第二道鐵門,身法的確靈快。

尹靖淡淡一笑,道:“總管見識淵博,不過在下剛才那彈指的玩意,與那金剛指不盡相同。”

長竿客臉色一紅,乾咳一聲,道:“少林金鋼指是用食指,你用無名指,略有差異。”

五指之中是以無名指最笨拙,也最難運用,因此能用無名指者,功力當然更上一層。

尹靖正色道:“差之毫釐,謬之千里,武學一道,分毫差別不得,總管從指上難以看出在下來歷,換接幾掌試試。”

長竿客惱羞成怒,冷峻道:“掌指任憑施展,均無顧忌。”

尹靖道:“總管留心!”右手收回胸前,由下而上推出,勁氣呼嘯,真有排山倒海之勢。

長竿客叫道:“龍氣橫江,閣下原來與通臂神乞結交。”

這招正是“龍形八掌”中的“龍氣橫江”,長竿客只覺他掌力渾雄猶在丐幫掌門通臂神乞之上,不敢說是丐幫門下,只說與神乞有結交。

尹靖朗笑一下,“總管果然是識貨人。”掌勢一變,五指變幻曲如朵梅花似點似拂輕靈之極。

長竿客臉色跟著微微一變,喝道:“雪山‘散花手’,梅開二度。”身形閃動,左移六尺。

“龍形八掌”以剛猛見稱,“散花手”長於陰柔暗勁,二者之間,差異甚大,難怪長竿客為之變色。

他一閃開,尹靖頓時搶立門戶,雙掌合什在胸前,掌心外揚平推出去。

這招禪意彌濃,顯然是佛門一種精深掌法,他連施三招,招招不同門路,長竿客驚異莫名,不敢攫其鋒芒,門口又被尹靖堵住,只得飄身飛出塔緣欄杆。

他腳剛站定,尹靖已含笑佇立面前六尺外,說道:“咱們現在處身塔外欄杆,總管想把在下關在塔頂,只怕已難如願。”

長竿客幾度搶在門戶,目的是想伺機把尹靖關在塔內,這時眼看詭計難以得逞,不由嘿嘿冷笑道:“你雖然下得八寶塔,也插翅難出禁宮。”

塔高樓危,寒風凜冽,尹靖遊目四掠,只見四下燈光焰焰,樓台宮殿,盡在眼底,說道:

“在下不得六瓣仙蘭,不離禁宮。”

長竿客陰冷冷道:“閣下露了丐幫、雪山、少林各派絕學,今日若不把西后娘娘字諭留下,這三大門派,難逃滅門之禍。”

尹靖暗暗吃驚,心道:自己不過胡亂使幾招耍他,若因此害了這三大門派受兵禍之災,那真是罪惡非淺,遂正色道:“武學萬流歸宗,在下與少林、雪山、丐幫毫無瓜葛,所擅技藝也不僅這三家,總管不信,試試便知分曉。”

兔起鶴落,拳腳翻飛,招招珠璣,所使盡是天下各大門派的精華。

彭總管越戰越驚,這人對天下各派絕學,都能使上一二招,只是零亂無章,不成一體,顯然是旁觀摹仿得來。

當下把門戶守得緊緊,他功力非同小可,尹靖使出各家招術,居然無法勝他,只見塔頂拳風迴盪,與冷冽寒風相應成氣,整個八寶塔虎虎晃動,生似要倒塌一般,聲勢駭人至極。

尹靖久戰不上下,突然清嘯一聲,手幻“太乙無窮解”,足踩“太乙幻虛步”,身如行雲流水,展爪一抓,不知怎樣一來,已攫住玉盒,左手揮切如刀,向他頂門砍落。

長竿客只覺他手法之高妙,生平僅見,居然無法閃避,斷喝一聲:“好身法!看腿!”

這時二人各抓住玉盒一端,他如果封架尹靖左手攻勢,玉盒勢必被搶去,突然施出奇招,以攻迎攻,飛起一腿向他陰囊踢去!

尹靖喝道:“來得好!”上攻頂門的左手,陡地一沉,擒住長竿客足尖。

長竿客出腿的瞬間,右手同時向玉盒猛奪,尹靖抓住玉盒的指頭,被震得松滑下來,玉盒又被奪了回去。

彭總管使用奇招奪回玉盒,但足踝卻被抓住,尹靖手一抬,把他整個提起來,冷冷道:

“此處離地面十數丈高,總管還是乖乖把玉盒交出。”

長竿客怒道:“你休想如意。”抬手把玉盒向塔下擲落。

尹靖氣往上衝,劍眉軒揚,暴喝道:“你也下去!”震臂把人拋出塔外。

長竿客發出一聲淒厲長嘯,人隨玉盒,疾如殞星,向塔底墜落。

夜深人靜,這嘯聲傳播數里之遙,驚動了整個“紫禁城”。

尹靖憑欄鳥瞰,只見水光瀲灩,金蛇耀動,敢情底下是片湖海,長竿客才敢冒險逃生。

宮中原本闃靜,此刻人影晃動,來回穿梭,顯得異常忙碌。

他心中暗暗叫糟,返身奔下樓去。

剛出八寶塔,迎而奔來二人,步法穩健,靈捷之極,此處地面開闊,無可隱藏的地方,那二人已發覺他身形,喝問道:“什麼人?”

尹靖停步應道:“是我。”

那二位見是一位太監,頓時改顏相向,和聲問道:“是東廠公公嗎?”

尹靖背光而立,那二人無法看清他容貌,他卻把他們看得清清楚楚,只見二人身材高大,面貌相似,一個缺右臂,一個缺左臂,單臂各持銅鐧,兩人合起來剛好一對。

那持右鐧的漢子,說道:“適才八寶塔傳來警兆,有一人從塔頂跌落湖中,公公可見著可疑之人?”

尹靖故意驚訝,道:“原來如此,你們快上塔頂去察看,我到湖中救人。”

持右鐧的漢子應了一聲,見八寶塔門大開,轉身奔去。

另外那持左鐧的漢子聽出破綻,暗想:咱二人聞警而來,這公公就在左近為何不知,心中起疑,立時擋住尹靖去路,問道:“更深夜靜,公公到此為何?”

尹靖冷冷道:“我是找彭總管。”

右鐧漢子看出尹靖容貌,眉頭一皺,道:“公公好似從未……”話猶未了,只覺脅下一麻,已拋鐧翻倒在地。

左鐧漢子大感意外,沒想到這太監竟是假冒的,一時搶救不及,喝道:“好賊子!看打!”舉鐧猛劈過去。

尹靖輕笑一聲,伸出二根指頭把銅鐧夾住,說道:“得罪了。”

那人悶哼一聲,仰面栽倒。

尹靖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收拾了二人,且聽人聲吶喊,裡面有十數人奔來,口中叫道:

“捉拿反賊!”

“別放跑了!”

尹靖急忙展開輕功提縱術,向湖海方向奔去,幾個起落,已把眾人遠遠拋在後面。

繞過湖畔,只見宮女三五成群,紛紛議論,說是剛才有一人掉落湖心,一直未見浮起。

尹靖暗暗吃驚,長竿客莫非淹死不成?他遊目四掠,不見玉盒浮起,只怕久留此地,露了破綻,沿著花樹陰影,躲躲閃閃,奔馳而去。

這時四下追捕正緊,衛兵來回奔走,無法照原路出去,只得轉彎抹角撇開追蹤,突然來到一堵圍牆下。

那牆不過尋丈高,他耳聽背後步履聲,知道追兵趕來,足尖輕點,已躍過牆去。

牆裡是一座花園,舉目看時,只見水光繞綠,山色含情,竹木扶疏,交相掩映,這時梅花盛放,一望如雪,霏霏馥馥,清香之氣,沁人肌骨,尹靖顧盼間,不覺為之神醉,忽聽上有人說道:“那反賊也許就在王爺花園裡。”

尹靖吃了一驚,邁開大步,穿過幾條花徑,走過數處樓亭,來到一座宮殿前。

眼見四下無人,微提真氣,從圓窗躍入室中。

鼻聞一陣濃郁馥氣,如入芝蘭之室,只朱簾綠縵,畫棟雕樑,右邊擺著一張檀木象牙床,錦被繡枕,羅帳低垂,如雪如霧,令人迷離神醉。

帳裡隱隱看出有一女人沉睡,秀髮如浪,粉腮如玉,雪白的手臂,擱在被外,春意撩人之極。

尹靖一怔,暗道:“這裡原來是女人香閨,自己雖是無意闖入,卻也不該。”

正欲尋門出去,他身影照在羅帳之—上,床裡那人突然擁被推枕坐起,叫道:“呀!你是什麼人?”

尹靖一怔道:“別嚷,我是無意闖入小姐閨房。”

那女人叱道:“好大膽,你是哪一宮太監?”

尹靖急道:“聲音小點。”

那女人聲音卻叫得更響,罵道:“狗奴才,還不……”

尹靖突然欺身到床邊,隔空彈指,點中她啞穴,沉聲恫嚇道:“你敢再呼叫,我就先殺了你。”

那女人花容失色,心想:原來宮裡來了刺客,這人並非太監,她這時哪裡還敢出聲,何況也叫不出口了。

尹靖掀開羅帳,見她眼如秋水三分色,口似紅桃一點嬌,長得十分標緻,尤其錦被紅羅襯托之下,更見嬌豔。

他突然覺得這女子好生面善,好似在哪裡見過面似的,只是一時記不起來。

那女人見尹靖劍眉怒剔,眼睛瞬也不瞬地瞅著自己,心裡更是害怕,不覺發抖起來。

尹靖見如此情狀,料想這裡是留不住了,不如問她賢賓王府的坐落,及早離了禁宮,明日再設法前來。遂道:“你知道賢賓王府在哪兒?”

那女子更見慌急只是搖頭。

尹靖甚覺奇怪,他出道來,接觸過的女人,無不是風塵中的英傑,個個膽識,魄力,機智不讓鬚眉,今晚這女人如此膽怯,實感意外,當下和悅地說道:“只是你說出賢賓王府在何處,我絕不傷害你。”

那女人美目如水,凝望著尹靖俊臉,已不像先前那樣害怕,點了點頭,伸手指著自己嘴巴。

尹靖會意,顧及男女之嫌,不敢觸她肌膚,又隔空解了她穴道。

那女人心神稍定,說道:“你問賢賓王府做什麼?是來行刺的嗎?”

尹靖笑道:“姑娘恁地多心,我是來晉見賢賓王夫人。”

那女人突然“噫”了一聲,道:“你是在‘斷魂崖谷’,救過我們的那位英雄?”

尹靖猛然記起,當日這女子正坐在賢賓王夫人身旁,只是匆匆一瞥,記憶甚淺,難怪覺得有幾分面善,忙道:“哎呀,你是郡主。”

那女子笑道:“我是文昌郡主,你穿這樣我幾乎認不出來,前日孫總兵回來提起過,公子欲上京畿,我們日日盼望,想不到在此相晤。”說到此,臉上不覺羞怩地浮起一層紅雲。

尹靖把那件太監服裝脫下,一身錦緞青衫,恢復了本來俊逸的面目。

文昌郡主這時低下了頭,不敢看他,尹靖見她羞澀,自覺擅闖香閨,有失禮儀也坐立不安,尷尬地笑道:“在下就此別過,明日再到府上拜晤。”轉身走去。

文昌郡主聽他就要去,忙道:“公子稍等。”

尹靖道:“郡主有何吩咐?”

文昌郡主低聲道:“公子何去匆匆,明日可別忘了……”

尹靖突然劍眉一皺,道:“有人來了。”

文昌郡主跳下了床,把尹靖帶到隔壁房間,說道:“公子在這裡委屁一下。”

只聽一陣步履聲,接著房門“砰砰”地響起,傳入嬌嫩嗓音道:“郡主,郡主。”

文昌君主又跳上床去,問道:“是誰啊?”

那門呀然一聲開啟,走進一個青衣女婢,門外二個手持長槍的衛兵,三人齊齊向郡主一拜,那兩個侍衛站立門外兩側,青衣女婢道:“奴婢奉王爺命,來看郡主。”

文昌郡主道:“有什麼事嗎?”

青衣女婢道:“今晚宮裡來了一個強盜,上八寶塔,偷取珠寶,有人見逃入咱們花園,王爺令奴婢同二位侍衛前來保衛郡主。”

文昌郡主道:“不用了,我這裡平安無事,不要誰來保護,你們回去吧。”

青衣女婢道:“那反賊高來高去,非同等閒,郡主不可大意。”

文昌郡主怒道:“別說了,你們快去,不要吵我。”

青衣女婢臉有難色道:“奴婢回去,王爺責怪下來……”

文昌郡主未等她說完,叱道:“討厭,我叫你們快走,還嚕嗦什麼?”

那女婢不敢多言,只得同那二個侍衛走了。

文昌郡主見他們已去遠,叫出尹靖,說道:“他們把公子誤作強人,這如何是好?”

尹靖說這也難怪,即把遇上長竿客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只略去西后娘娘傳遞信件之事。

他想:這事可能關係爭寵奪權,自己是局外人,不明緣由,自然不宜拖進旋渦,他只希望見到那傳信的宮女,把東西還給她,因此不願在文昌郡主面前提起。

文昌郡主:“王振恁地大膽,竟敢貪婪貢禮,明日我叫爹爹向他要仙蘭就是。”

她本想立刻帶尹靖去見母親,轉念一想,三更半夜,從自已房中帶出一個大男人,雖然清白無事,卻難遮人口,因道:“公子留在房裡甚不方便,我現在帶你從一個地方走出去。”

尹靖道:“郡主只需指點路線,何勞芳駕。”

文昌郡主笑道:“公子不用客謙,請隨我來。”伸手拉著尹靖輕手輕腳地走進花園。

尹靖低聲道:“牆外有衛兵巡邏。”

文昌郡主道:“無妨。”

二人在花樹亭台之間,彎彎曲曲走了一陣,眼前一道低低的圍牆,有一柴門可通。

文昌郡主指著那柴門,道:“對面是我姨丈禮部尚書官邸的後院,我表哥書房鄰近城垣,你可從那兒設法攀緣出城。”

她心下略一沉吟,只怕尹靖明日無法入紫禁城,又關切問道:“公子住在何處,明日派總兵接你入紫禁城。”

尹靖把住所告訴她,二人剛跨腳進園中,文昌郡主忽覺腰間一緊,被尹靖抱了起來。

只聽尹靖低聲說道:“園中有人。”

文昌郡主粉腮飛霞,芳心“砰砰”跳個不停,緊靠在他胸前,問:“什麼人?”

尹靖道:“讓我仔細瞧瞧。”把郡主輕輕推開,探首向裡窺視。

只見二個小女婢,手中提著一盞明燈,後面跟一位中年宮裝婦人,臉型略為清瘦,舉止雍容灑脫,三人來到花園中,其中一婢女燃了一把清香,遞給那婦人,婦人接過香來,雙膝跪地,朝天拜了幾拜,閉上眼睛,口中喃喃默祈。

那二個女婢跟著跟著跪在婦人背後,尹靖回頭向郡主道:“有一夫人手捧清香,跪在花樹之間,好像是在對天祈禱。”

文昌郡主微微嘆了一口氣,道:“那是我姨母,她每晚子時必到花園禱告。”

尹靖奇道:“令姨母有何難遣憂慮,要夜夜到園中禱告?”

文昌郡主眼圈一紅,幽幽道:“這事說來徒增傷感,不談也罷。”

尹靖心頭納悶,見她如此傷心,不好再問,轉頭向園裡看時,只見那人祈禱已畢,起身道:“妙妹,少爺房間打掃乾淨了沒有?”

妙妹應道:“奴婢早已打掃過了,少爺還在睡哩。”

婦人道:“這孩子也真貪睡,咱們回去吧。”

尹靖甚感怪異,看看天色還是子牌時分,那女婢三更半夜就去打掃少爺房間已不尋常,婦人怪他孩子貪睡,難道他們都半夜起身不成?

他心中不解,回頭想問文昌郡主,見她淚珠撲簌簌地掉下,他吃了一驚,道:“郡主何故流淚?”

文昌郡主忙舉袖拭去淚痕,強作歡顏,道:“奴家一時失態,萬望公子切莫見怪,這時一言難盡,但願皇天庇佑……”說到此,伸手指著東廂一間書房,接道:“那是我表哥書房,出後窗可見城垣,公子可從那兒出城,明日一早,我會叫孫總兵去接你。”

尹靖道:“令表哥熟睡未醒,怎好去打擾他。”

文昌郡主道:“你怎知道他還未醒?”

尹靖道:“剛才聽你姨母她們說的。”

文昌郡主輕輕一嘆,道:“你去了自然明白,奴家不送了。”

尹靖雖然滿腹疑雲,但那少爺果真熟睡,只要小心從事,諒不致把他驚醒,他心中惦記著苑蘭公主,遂雙手一拱,道:“郡主請留芳步,在下失陪了。”人影一晃,已飄入東廂書房。

文昌郡主一驚,怎麼他會飛,想來傳言的飛仙劍客,也不過如此,心中不由對尹靖更加敬慕神往。

尹靖閃進那書房,只見窗明几淨,床單繡被枕頭排得整整齊齊,書架上經史子集條理井然,壁上書畫垂罩,風雅麗致,哪裡有人在此睡眠!

但花園中那婦人與丫環,明明說是少爺在房中熟睡,為何不見人影?

他仔細看那床單棉被,平滑而毫無皺紋,絕不像人睡過。他心下暗自琢磨,剛才自己怕打憂這位少爺,文昌郡主卻說,“你去了就明白”,原來她表哥並非真在房中。

但那婦人半夜燒香,問兒起床,卻為何故?他左思右想,思不透道理,伸手推開後窗,只風后面許多花樹,四丈外就是城牆。

突然雙足一蹬,施展“浮光掠影”的蓋世輕功,飄然飛出窗外,落在城垣之上。

一起一落,已消失在黑夜中。

紫禁城與平民住民區尚有一段距離,由於更深夜闌,家家閉戶,街上行人稀稀落落,尹靖翻牆越戶,回到旅館,只見苑蘭公主房間還透射出燈光,夜已深,難道公主還沒入睡?

他輕叩了三下門,卻不見迴音,心中不禁大為起疑,大凡在江湖走動的人,晚間入睡,萬無不熄燈之理。

他突然感到一陣莫名恐懼,莫非已有不測?

手一推,房門並未上閂,目光一掠,突然臉色大變,身形快逾閃電飄風,竄到床前,只見苑蘭公主伏身爬在床前,一動也不動。

這一驚非同小可,探她鼻息,微不可聞,再扶她脈搏,良久不覺跳動。

尹靖如焦雷轟頂,探她鼻息,雙手微微發抖,突然瞥見桌下一個小瓶子,瓶中盛著一粒丹丸,想必是公主未及吃下丹丸,就倒在床下。

他急忙撿起丹丸,把公主抱到床上,撬開牙關,納入她口中,伸手拍“廉泉”“將台”

“丹田”三處穴道,哪知依然未見動靜。

尹靖心急如焚,掏出懷中那木盒子,想道:當今之計,要想公主起死回生,這“綠絲絳珠仙草”或有奇效,救人要緊,香玉公主臉容被毀,卻也顧不得了,日後再陪她上北天山隱仙峰去找仙草,萬一找不著,覓一處山林幽處,終身歸隱,不出江湖就是。

心意已定,立刻依照聖手公羊吩咐的方法,捏斷草根,將紅色的乳汁,一滴滴納入她口中,待那綠草中的一條紅紅絲線不見,乳汁也就流盡。

但苑蘭公主仍舊鼻息不聞,脈搏也不覺跳動,尹靖這時顧不得男女之嫌,伏在公主胸膛細聽,雖是四肢冷冰,臉色如灰卻是有一絲餘溫,他心靈閃過一絲希望之光,閉目沉思,窮思竭慮,要盡一切方法,挽回公主性命。

他記得“太乙神功”中有一種“沉銀化汞功”,可打通僵化經脈,只是運功需時三晝夜,方才能奏效,這期間且不可受外力阻擾。

旅店嘈雜,這種治療方法又甚怪異,如關在房中三天三夜,豈不驚世駭俗,但生死迫在眉睫,雖無人護關,也不得不一試。

當即躍上床鋪,盤膝而坐,眼觀鼻,鼻觀心,開始調息運功。

盞茶功夫,頭上冉冉升起一股白煙,尹靖雙手平伸,貼住公主嬌軀,向上提起,如磁吸鐵,把她身體舉起來,頂在頭上。

起先被雙手托住,在約一個時辰後,就放下手來,單用頭頂,奇怪的是公主身子就像睡在床上一樣安安穩穩,不見晃動,只是身體重量,把白煙壓得向四面橫溢。

耳聽更鼓三漏,天將破曉之時,尹靖頭上白煙大盛,把苑蘭公主嬌軀緩緩抬起三四寸高。

那白煙一升一降,苑蘭公主的身子也跟著一上一下,微微抖動,就象在變魔術一般,怪異之極。

突然門窗無風自啟,好似紙葉般地飄進一道人影,那人身穿紅衣,年紀在五十以外,一臉陰鷙殺氣。

紅衣老人見床上情景,大大一怔,暗道:武功無奇不有,居然也有這種療傷方法,今日若非親見,說什麼也不會相信。

紅衣老人緩緩走到床前,陰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二位功力蓋世,震撼長江南北,今日卻難逃老夫手下,嘿嘿。”

舉起手不掌,向尹靖胸膛印去。

只見尹靖靈台清澈,印堂含華,臉上精瑩如玉,一動也不動,似乎不知眼前有人向他暗算。

紅衣老人手掌一閃,已到尹靖胸前,突然斜裡蓮足飛踢向那紅衣老人眉心。

老人大驚,掌化“孔雀剔翅”,揮切足尖。

那蓮足一伸一縮,腿出連環,只聽“蓬”的一聲,把紅衣老人踢翻開去,撞在牆壁。

那老人身體倒地,一躍而起,張口噴出一口鮮血,躍竄過去。

藍影微飄,只見苑蘭公主已佇立在窗前,眼望東方魚肚色,冰冷冷地說:“堂堂一堡之主,居然也做此偷襲暗算的勾當。”

背後傳來尹靖朗笑道:“是仙人掌柳夢龍嗎?”人已躍下床鋪。

苑蘭公主道:“昨晚你走後不久,來了天震教白虎堂主,及分堂主,他們要你撤回‘武林評審庭’的控告狀,我自然不答應。二人自不量力,在我面前猖獗,被我打傷逃回,哼,想不到又來了這老頭。”

尹靖情知她必是與白虎堂主動手,以至傷勢惡化,昏倒床下,但用“沉銀化汞功”療治,原需行功三日夜,現在卻好起來,不禁動問道:“公主現在覺得如何?”

她服下仙草乳汁後,因經脈硬化,功效甚緩,經“沉銀化汞功”一打通,有如江流倒瀉,乳汁隨真氣運轉,人已甦醒過來。

於是運起“貝葉神功”與尹靖真氣相融合,兩種曠代神功相得益彰,真氣交流,加上稀世仙草藥力,何需三日夜,只轉一周天,大功已成。

因此在那紅衣老人暗算的千鈞一髮之際,苑蘭公主出腿把他踢傷,她內傷初愈,不敢出全力,否則定可出其不意把他一腳踢死。

只聽苑蘭公主點頭道:“六瓣仙蘭果有回生妙力,我現在已完好無恙。”

尹靖聽她康復,自是萬分慶幸,但想起仙草,不由嘆了一口氣,道:“我昨晚雖去禁宮,並沒有取到仙蘭,是用另一奇藥,治癒公主內傷。”

苑蘭公主道:“什麼奇藥?”

尹靖道:“綠絲絳珠仙草。”

他不敢把仙草得來的緣由說出,苑蘭公主性子很奇,也不問他這種奇藥如何得到,她只惦念香玉安危,說道:“我現在身子已好了,咱們就去恆山吧。”

尹靖道:“難得來京師,今日咱們上賢賓王府一趟,況且公主傷勢初愈,也該調養幾日。”

苑蘭公主道:“你要我同去賓府去求見?”

尹靖道:“在下正有此意,想與公主同上賓王府一趟。”

苑蘭公主道:“目前我傷勢初愈,在調養時期,也只好如此了。”

這時兩人自房中走出,孫總兵已在店外等候,帶二人向“紫禁城”而去。

三人不到片刻工夫已來到賢賓王府,經過門衛,步入賓王府內廳。

大廳當中雕花椅上正是賢賓王夫婦及文昌郡主,一見尹靖起身含笑相迎。

尹靖大步踏上,納頭便拜,道:“山野小民,叩見王爺、夫人金安。”

賢賓王依舊端坐不動,見尹靖朗目如星,劍眉入鬢,英氣含蘊,儀表出眾,心中暗暗喝彩,說道:“壯士乃敝府恩人,本王景慕高義已久,今日得識風儀,彌甚慶幸,何敢當此大禮,請坐,請坐。”

尹靖覺得賢賓王甚是謙和近人,稱謝一聲,起身一旁坐定。

苑蘭公主不但不拜,也不行禮,夫人道:“這位姑娘也請坐呀。”

苑蘭公主看賢賓王沒有起身相迎,十分不樂意,冷冷道:“你就是賢賓王嗎?”

眾人聽她出言無禮,皆都一怔,王爺仔細打量過去,訝然一驚,這女子綽約如仙,真是人世少見,宮廷之內,雖是佳麗盈千,粉黛如雲,卻是無人比得上她,賢賓王心下驚異,頷首道:“老夫正是,姑娘有何見教?”

苑蘭公主冷冷笑了一聲,道:“賢賓王顧名思義,該是禮賢下士,賓客盈門,但今日我們二人踵臨貴府,不見你親出迎接,來到廳上還端坐不起,怎配掛起此賢賓名銜?”

賢賓王怔了再怔,這女子言情舉止迥異流俗,在自己面前,不但毫不懼色,而且滔滔直言,不由肅然起敬,道:“姑娘說的是,貴賓臨門,老夫慢出迎接,特此謝罪。”

苑蘭公主點了點頭,道:“還好,還好。”已大咧咧地坐在尹靖身邊。

孫總兵告退自去。

霎時酒席排妥,王爺道:“老夫敬備水酒,替二位洗塵。”

宴席上,文昌郡主一直悶悶不樂,她見尹靖帶了這麼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同來,不知他們二是何關係?偏偏苑蘭公主又不大說話,偶而同她談一兩句也都是冰冷冷地,愛理不理的樣子,心中好覺沒趣。

夫人看出女兒鬱鬱寡歡,心知其意,酒過三巡,笑道:“當日若非蒙壯士高抬義手,我母女早已暴骨荒山,老身不勝酒力,昌兒你敬壯士一杯。”

文昌郡主粉臉一紅,羞怩道:“孩兒不勝酒力。”

夫人一再催促,文昌郡主只得與尹靖幹了一杯。

賢賓王也敬了二人一杯,笑道:“二位來到京畿,無事就請在敝府盤桓幾日,容老夫聊表寸心。”

尹靖舉杯回敬,說道:“小民身有急事,不克久留,但有兩事懇請王爺相助。”

賢賓王應允道:“壯士恩澤敝府,雲天高義,有何吩咐,但請直說無妨。”

尹靖坦然道:“聞說天竺貢入一株六瓣仙蘭,小民敝友,身染沉痾,極需仙蘭救治,如蒙王爺欽賜,感激不盡。”

賢賓王“哦”了一聲道:“事不湊巧,昨晚禁宮失竊,經人上八寶塔查點,就只被盜去了天竺那份貢禮。”

尹靖眉頭一皺,暗暗忖道:目下有一種可能情形,一是長竿客與玉盒同葬身湖底,要不然就是長竿客將計就計,謊報失竊。

賢賓王見他沉吟不語,神色一整道:“目下已傳令全城,搜捕兇犯,如能取回仙蘭,自當贈送,絕不吝惜。”

尹靖昨晚入禁宮之事,文昌郡主只告訴她母親,王爺並不知情,尹靖聽他這麼一說,臉色一紅,道:“王爺雅意欽賜,雖然目下未得仙蘭,小民同樣感激。”

賢賓王覺得第一件等於說了空話,心甚不安,肅然道:“但不知壯士所請第二件何事?”

尹靖道:“小民想向王爺打聽一位親人。”

賢賓王笑道:“這事容易,只消令戶部到四城門出示公告,派人查詢,幾日之間,便可見分曉。”

尹靖道:“小民親人也在京師任官。”

賢賓王道:“那更易辦,吏部一查便知,但不知尊親高姓大名。”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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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54: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禁宮盜藥

天池醉客咧嘴笑道:“宋文屏,怎麼縮著烏龜頭,不敢伸出來?反正咱們已罷戈息爭,不傷和氣啦,哈哈。”

這話陰損之極,宋文屏臉皮再厚,也不得不挺身而出,乾咳一聲,拱手道:“兄弟聞尹兄與苑蘭公主龍鳳落江,遊戲河海,不意在此相晤,幸會!幸會!”

尹靖含笑說道:“好說!好說!”突然欺上前去,左手分筋斬脈,已扣住宋文屏手腕。

宋文屏眼前一花,右腕被制,左手呼地一聲,猛拍對方胸膛。

哪知他掌勢一發功,人已如車輪般地,被懸空帶得一轉,從右邊翻到左邊,墜地後正好二人相對而立,一條左臂又被尹靖牢牢鉗制。

宋文屏只覺全身麻痺無法動彈,一雙綠豆眼滿含著陰沉怨毒的光芒,嘿嘿冷笑道:“尹兄的武功兄弟一向佩服的緊,不過以你的聲望對兄弟突施暗算未免小題大作?”

尹靖見了他目光,突然心靈一動,憶起了一件事。

當日他初下終南山,投宿長安旅邸,遇上“天震教”金龍堂主“凌風秀士”吳文昌,與冀北分堂香主董平,及“天外神叟”高足“旋風劍”冷清松,夜到“千樹林”,以“湛瀘劍”

欲換取“幽蘭谷”稀世奇花天竺純種的“六瓣仙蘭”。

聖手公羊一口婉拒,因之雙方反目大打出手,正打得不可開交,有一蒙面人悄悄掩入幽蘭谷,企圖漁翁得利,盜竊仙蘭。

來至亭台旁,被護谷靈猿小黃截住,小黃不敵,那蒙面人正欲下毒手擊碎它的天靈蓋,尹靖及時解救,以致蒙面人左掌背反挨小黃咬得皮破血流。

當時那蒙面人右腕被制,左手翻掌擊尹靖胸膛,所施手法與適才宋方屏手法同出一轍。

那夜蒙面人以黑巾蒙面,雖未見廬山真面目,但那怨毒詭譎的目光,與此刻宋文屏盯著自己的眼色一樣,令人一見難忘。

尤其宋文屏言行狡險,一如那蒙面人,當時“萬教旌”要他除掉臉上黑巾,蒙面人乘勢施放“七煞追魂彈”,手法之高妙,連自己都險險被他擊中。

這一連串的疑慮,使他推測那蒙面人就是宋方屏,這時他感到右掌鉗制處,有瘡疤的痕跡,更確實所猜,當即淡淡一笑,道:“在下似乎在千樹林見過宋谷主一面。”

宋文屏怔了一下,嘿嘿笑道:“尹兄貴人多忘,咱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混元坪’。”

尹靖笑道:“重陽夜金龍堂主帶‘湛瀘劍’上千樹林,欲換取‘六瓣仙蘭’,你可還記得?”

宋文屏神色自若,道:“這事兄弟倒有所聞。”

尹靖哈哈一笑,向聖手公羊問道:“那夜玄谷主與凌風秀士拼鬥之際,有一蒙面人掩入幽蘭谷,擊傷護谷靈猿,盜取仙蘭,並向‘萬教旌’誣告在下盜竊,你可知其人是誰?”

聖手公羊眉頭一皺,道:“那人連施三門派的絕技,令人莫辨真假,用‘浮月山莊’的空中絕妙身法,‘凌雲十八式’避過我‘混元掌’以‘小天星掌’打了駙馬爺一記,臨走之時施放‘七煞追魂彈’襲擊駙馬爺與‘萬教旌’,紅旌護法雪山‘生死劍’秦啟隆,追入密林就失去蹤跡。”

尹靖道:“我曾領教過柳家堡主的‘小天星掌’,及浮月莊主的‘凌雲十八式’,那蒙面人掌力不及柳家堡主雄厚,‘凌雲十八式’的身法不及浮月莊主靈巧,但暗器手法與金牛谷主不相上下。”

聖手公羊勃然怒喝道:“好啊!宋文屏你堂堂一谷之主,居然做起偷雞摸狗的勾當,誣良為奸,暗襲萬教旌,罪大惡極。”

宋文屏臉色鐵青陰陰笑道:“你們蓄意誹謗,慾加之罪何患無詞,宋某今日落在你們手裡,自然無話可說,只要我有三寸氣在,必上萬劍池武林評審庭告你們一狀,哼哼,那時看看誰是真正的萬教要犯。”

尹靖神色一整,道:“彼此對薄公堂,讓江湖上的人明白是非曲直,那是最好不過,玄谷主你仔細瞧來。”

突然鬆開宋文屏手腕,掌勢一推,向他胸前印去。

尹靖的功力武林中聞名喪膽,這一掌如被印中,哪還有命在?

宋文屏背脊直冒冷汗,只見他掌勢來得不緩不急,情急之下,身子迎著掌風凌空而起,如巨鷹翻身,在空中一滾,斜斜向牆角飛落。

尹靖哈哈一笑,道:“宋文屏,這不是‘凌雲十八式’的‘翻雲覆雨’嗎?只是火候差了一點。”

宋文屏張口吐出一口鮮血,斜靠在牆邊,苑蘭公主冷聲責問道:“尹公子,你為什麼掌力打得那麼輕,不把他打死?”

尹靖笑道:“一掌把他打死,就無法逼他施展‘凌雲十八式’,如今罪跡明甚,看他如何狡辯?”

任年嬌咯咯笑道:“要收拾他還不容易,公主啊,我去把他雙臂砍掉,免得以後再用暗器傷人。”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道:“我手下不傷殘兵敗卒。”

任年嬌一怔,心想:剛才你還叫著要砍斷他的雙臂,取他性命,如今正是大好時機,卻又改變了主意,真是朝令夕改,陰晴不定。

南天一劍走到宋文屏身旁,沉聲說道:“偷襲萬教旌罪名不得妄加,幾位今日言辭一廂情願,顯然是蓄意誣賴宋谷主。”

天池醉客笑道:“摩雲庭你不管怎麼說,那蒙面人身懷天南三家絕學,準是你們一丘之貉無疑。”

摩雲庭道:“你要真有人證物證不妨到評審庭告狀,咱們山高水長,後會有期。”轉身扶著金牛谷主四人一起離去。

這時任年嬌想到丈夫還中毒針倒在樹蔭下,忙問玄谷主道:“你可有‘七煞追魂彈’的解藥?”

玄谷主道:“我的‘萬方奇應散’專解天下奇毒!”說著那出藥散為宇文雷外敷內服。

“萬方奇應散”果具奇效,宇文雷這時已幽幽醒轉,遊目四掠,突然跑了起來,罵道:

“那鷹鼻猴臉的龜孫子,滾到哪裡去了?”看他氣忿樣子,顯然是受過宋方屏侮辱,任年嬌道:“他們被打跑了,雷郎你沒事嗎?”宇文雷挺了挺胸膛,道:“還好,還好。”

尹靖道:“你怎麼被他們打傷?”

宇文雷咬牙切齒,道:“這些人可惡,可惡……”

原來採石磯事了,天震教,柳家堡,浮月莊眾人等,分成三路,擬行恆山奪取“玄天圖”。

“南天一劍”摩雲庭,“金牛谷主”宋文屏,“飛龍劍客”朱明翁,與“鐵扇書生”俞君傑,四人一道,過豫南,走秦川,沿黃河北上,途至臨潼,落腳在一個叢林廢堡中棲息。

那廢堡草木荒蕪,屋塌梁斷,任年嬌正好驅車避難到此。

她叫乃夫宇文雷先進堡中巡視一番,無意中聽到他們談論恆山之事,他一時不慎弄出聲響漏了行蹤,以致被其截住。

宋文屏一見正是“混元坪”帶走“伏羲奇書”及“藏玄秘圖”的那幽冥公子宇文雷,心中大喜,立時上前盤根問底,要宇文雷交出“伏羲奇書”“藏玄秘圖”。

宇文雷性情傲慢,如何能忍受對方脅逼?自是冷言相向,一言不合,卒以引起爭論。

他的武功本就略遜宋文屏一籌,鬥不幾回合,就傷在“七煞追魂彈”下,他只覺身子一陣冷一陣熱,痛苦難當。

宋文屏哈哈一笑,在他身上尋搜奇書,結果一無所獲,不由忿怒地打了他幾個耳光。

任年嬌見丈夫久去不歸,扶著公主下車入堡中查看,一見宋文屏在打他丈夫嘴巴,吃了一驚。

宋文屏等人乍見苑蘭公主,更為驚訝,畏縮地退入廊榭陰影下。

尹靖聽了上面敘述,心甚焦慮,濃眉深鎖道:“藏玄秘圖遺落江湖,掀起濤天風浪,如今豪傑雲集恆山,倘若‘玄天圖’落入歹徒手中,教我何顏以對林老伯?”

眾人均感到事態嚴重,苑蘭公主秀眉微顰道:“現在萬教庭主及南北各大門派,一定盡出精華去了恆山,那裡驚險惡況,非同尋常,我不能讓家妹一人涉險,咱們立刻就去恆山接應。”

聖手公羊站在醫生的立場,自然表示反對,他恭恭敬敬地說道:“下屬愚意,不如先搶得仙蘭,治癒公主傷勢,再上恆山不遲,否則縱然去了,也無補於事。”

眾人頷首表示贊同。

苑蘭公主滿臉不悅之色,伸手扶著樹幹,想是心神疲憊,否則會把聖手公羊嚴叱一頓。

提到搶奪“六瓣仙蘭”,尹靖把孫總兵之事,說與眾人知情,聖手公羊沉吟一陣,出了一個主意,道:“欽差官既是駙馬舊識,情義上不便再去攔截,如今兩全之計,不如分道而行,駙馬爺與公主上京晉見賢賓王夫人,相機行事,下屬與婁兄等人,先往恆山助公主一臂之力。”

尹靖也有此意,只是不便開口,聞言大喜,道:“如此偏勞二位了。”

伴君如伴虎,任年嬌覺得苑蘭公主甚難侍侯,不如也上恆山去追隨二公主,因道:“單隻二位去了,未免勢薄,愚夫婦也願去略盡綿薄之力。”

尹靖當即應允,於是眾人就此議定,從車廂取出乾糧充飢,這一晚就在廢堡中歇息。

第二日來到潼關,眾人分道而行,尹靖沿黃河東行,曉夜兼程,一路甚少休息,對公主侍湯服藥,無微不至,因為公主傷勢嚴重,車廂不能過於動盪,只得緩緩而行,這一來自然影響行車速度。

一直到了第七日,瓶中藥丸只剩二粒,遙見前路,垂楊斜柳,京華在望。

尹靖喜道:“大公主咱們已到京城了。”

入得城來,但見紅樓畫閣,珠簾卷雨,香車駛於天街,駿足馳於御路,茶坊酒肆,歌管絃索,柳析花衢,簫鼓喧天,真個是滿目琳琅觀不盡,一片繁華在畫中。

尹靖只覺南船北馬,燕京繁華,比起金陵,另有一番盛況。

這時天色尚早,但他無心觀賞市面風光,驅車來到一家大旅館,掀開窗簾,把公主扶下馬車。

店小二笑臉來迎,見公主滿臉病容,卻出奇的美麗,不由怔了一怔。

尹靖道:“替我們預備兩間清靜上房。”

店小二見他二人衣著高貴,想是豪富人家外出遊覽,旅途染病,因此急忙把他們引進睡房。

尹靖把行旅安妥,來到公主房間,說道:“你好好在房中歇息,我去打聽賢賓王府第。”

苑蘭公主微微點了點頭,道:“你快去快回。”

尹靖應了一聲,出行而去。

這些日子一直在一起,公主見他離去,突然心靈感到一陣空虛,一人在房中靜靜地等待著,思潮起伏,想起她妹妹此刻在恆山不知處境如何?

這次去恆山的無不是機智老練、功力高強的江湖豪客,及各大門派的宗師,玉妹心地純善,雖然身懷絕技,如何鬥得過那些人?

越想心裡越煩躁,她一生中最關心愛護妹妹,而她最關心的人,又處於最使她不能放心的環境。

她只覺得神昏目眩,異常慵懶,又倒出一粒丹丸服下,調息運功,儘量使心神平靜。

到了傍晚時分,一陣敲門聲,把她喚醒,她道:“是尹公子嗎?請進。”

門縫開處,尹靖走入房中,苑蘭公主見他一臉失望神色,問道:“怎麼,沒找到賢賓王?”

尹靖道:“侯門深如海,賢賓王府在禁宮皇城之內,等閒人物不得其門而入。”

苑蘭公主心想:自己貴為一邦之主、尹靖身為駙馬,居然吃了閉門羹,受人奚落,心中好生氣忿,冷冷道:“一個賢賓王有什麼了不起,不見也罷,咱們上恆山去。”

尹靖知她脾氣,這種求人之事,同她商量不出什麼結果。

當下令店小二準備幾樣精緻佳餚,端進房裡,二人對斟。

尹靖言道:“京城花燈火蕊,繁華如錦,可惜公主身體不適,要不然咱們倒可沿街遊覽夜境。”

苑蘭公主道:“玉壺國雖不若中原鼎盛,但每年秋末大祭,賓客如雲,遊人如鯽,盛況亦不下中原。”

“玉壺國水暖花香,島嶼風光,另有引人入勝之處。”

苑蘭公主聽他讚揚,心中好生高興,曼聲道:“但願你與家妹能長住玉壺國,姊妹早晚相見,免得兩地相思,牽腸掛懷。”

“在下縱然無法長住玉壺國,亦會經常與二公主前往拜晤。”

苑蘭公主突然輕輕一嘆,道:“我從不受人恩惠,這幾天蒙你照料,是我生平受恩最多的一次,雖然是你是妹婿,我也同樣感激你。”

尹靖覺得苑蘭公主突然變得溫柔文靜多了,與往日不大相同,大概是病久體虛之故,遂道:“公主快別這樣說了,危難互濟,乃是人之常情,何況咱們誼屬姻親。”

“假如不是這一層關係,縱然你要幫助,我也不會答應……”說到此嘆了一口氣,接道:

“但願往後日子,你也能這樣善視家妹,我就放心了。”

尹靖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她不用掛慮。

飯畢,尹靖起身告辭道:“公主玉體違和,宜早休息,我想上街溜達一陣,也許會回得晚些,你就先歇息吧。”

苑蘭公主只道他童氣未消,想上街看熱鬧,也不在意。

尹靖向店小二叮嚀,他不在期間,任誰也別去打擾公主清靜。

店小二見他投了店,就神色匆匆進進出出,只道他是去請大夫,遂陪笑道:“相公可是要去請名醫,東郊衚衕有一位林大夫,醫術很高明,何不去請來看看你家妹子。”

尹靖稱謝一聲,出門而去。

北京分裡外兩層城垣,“紫禁城”是皇室貴胄的御居,尹靖信步來到“天安門”外,只見城門侍衛,盔甲勁裝,警戒森嚴,原來他有意一探禁宮,只怕公主擔心,更影響傷勢,因此推說上街遊玩。

他向西走了一程,城垣上不時有士兵來回巡視,他悄悄來到城下,耳聽衛兵已去遠,足尖輕點,宛如白鶴衝宵,落在城垣上。目光四掠,但見層宇疊翠,甲第連雲,宮閣相望,不知幾落?

他身形一伏,衝下城垣,只聽一人喝道:“什麼人?”

另一人應道:“老陸是我!”

老陸笑罵道:“好小子,嚇了我一跳。”

原來城垣內還有侍衛巡邏,尹靖身如閃電,隱在一株樹後。

那二人說完話,向東而行。

“紫禁城”建造宏偉,冠蓋雲集,也不知賢賓王府坐落何方?他躍上屋脊,施展飛簷走壁的輕功,往裡直撲,耳聞燕聲巧笑,絲竹清香,想是王侯貴婦正在飲酒作樂。

他發覺禁宮之內似乎毫無戒備,忽見眼前一片湖海,海中朱樓高聳,絲柳披拂,麗舟畫舫,來往如梭,陣陣歌管妙韻,隨清風飄入耳際。

顧盼間,只見東面一座宮殿,巍然矗立,燈光稀落,肅靜中自有一股莊嚴氣氛。

他去過“海天別墅”,也住過玉壺國的宮殿,但覺一切建築,都不若“紫禁城”豪華壯麗。

尹靖展開輕功向那宮殿奔去,殿外有兩隻巨大石獅,一條大理石砌成的御路,直入宮門,殿中玉柱金梁,碧瓦琉璃,正面龍椅高座,氣象萬千,敢情這裡正是日日朝聖的“金鑾寶殿”。

走過丹墀,只見四下闃無人跡,轉身奔出午朝門外,直撲內宮。

行不遠,遊目宮花禁柳,羅綺飄香,玉樹佇佇階砌,金蓮苒苒池塘,好一處如蘭如錦的花苑。

四周樓閣玲瓏,燈碧輝煌,他想大概是深宮內院,像這樣亂闖,若不找個人問問,怎能找到賢賓王府?

思念間,突然瞥見花叢中走出一青衣宮女,在樹後閃閃躲躲,行蹤甚是詭秘。

那青衣宮女邊走邊跑走得甚快,盡找無人之處行走,西面瀕臨湖畔有一處小山崗,怪石崢嶸,那宮女來到一巨石後,身形一閃而沒。

尹靖左顧右盼,不見青衣宮女影蹤,正在詫異只見巨石有一缺縫,青衣宮女正躲在縫中向他招手,就像鑲嵌石裡,因此不易發覺。

他不明白她為何向自己招手,但他藝高膽大,暗暗留神舉步走了過去。

巨石背光,尹靖目力雖甚精湛,也無法看青衣宮女容貌,只聽她急聲道:“把這個交給東廠王公公。”

尹靖見她粉臂雪白如玉,手掌中握著一個紙包,心裡微微一遲疑,道:“這個……”

那青衣宮女未容他說下去,急道:“我無暇同你多說,先走了。”也不管尹靖怎樣,把紙包塞進他手中,轉出石後,急步而去。

尹靖只覺紙包中似有一支硬硬的金屬,暗想:這當中定有蹊蹺,自己豈能這樣沒頭沒腦地把它收下?急忙低聲叫道:“姑娘留步!”

那宮女不但不停留,反而去得更快,尹靖只得舉步追去。

一人快出山崗,忽然聽得一陣急雜步履聲,花樹後突然轉出三人,奔入山崗。

尹靖腳步一錯,已隱在岩石後,青衣宮女乍見三人吃了一驚,但已無法躲避,只得停下腳步。

那三人身穿翠綠色宮衣,也是婢僕打扮,只聽中間一位鼻樑特別高聳的宮女,冷冷問道:

“你來幹什麼?”

那青衣宮女淡然道:“西宮娘娘叫我來的,你們管不著。”

右邊那位宮女,嬌聲罵道:“賤丫頭,竟敢向‘昭陽宮’的人頂嘴。”

那青衣宮女想是因人單勢薄,果然不敢再頂嘴。

那鼻樑高高的宮女又道:“你身上帶的是什麼東西?”

青衣宮女搖頭,道:“沒有什麼。”

“哼,搜!”

左右兩個宮女上來擒住她手臂,向身上摸搜,青衣宮女極力掙扎,但雙拳難敵四手,被她們制住不能動彈,過了一陣,宮女道:“奇怪,什麼也沒有?”

那鼻樑高聳的宮女顯然是三人之首,她道:“看看有沒有藏在褲襠裡?”。

另一宮女笑道:“把大腿張開,叫我們看看。”

那青衣宮女知石後藏著一個大男人,不由羞得滿臉通紅,罵道:“無恥丫頭,你們敢!”

“有什麼不敢,嘻嘻。”

這次三人齊上來動手。

尹靖聽他們要搜她褲襠,脖子一熱,把頭轉了過去,不敢再看。

青衣宮女掙動得更厲害,無奈那三個翠綠衣的宮女,力氣甚大,又是三制一,因此無法脫困。

只聽那鼻樑高聳的宮女,吃吃笑道:“賤丫頭,真的沒有什麼。”

青衣宮女咬牙切齒叱道:“下次相逢,看姑娘整你。”

尹靖轉目望去,見四人分站兩旁,原來她們搜不出什麼東西,只得把她放了。

青衣宮女只怕再遭侮辱,向巨石瞟了一眼,奔入花園而去。

那三位綠衣宮女還是站著未走,鼻樑高聳的宮女皺眉道:“菊雲告訴我們娘娘,說西宮娘娘悄悄交給這賤丫頭一個紙包,怎會沒有?”

另一宮女道:“是呀,沒有咱們回去怎麼交代?”

“走吧!回去見了菊雲再說。”蓮步款擺,三人聯袂離去。

尹靖知他們要找的必是手中這紙包,但不知是些什麼東西,想把它打開,後來又覺不妥,那青衣宮女分明是受命把這紙包帶到此地來交給某一個人,只因那人未到,就糊里糊塗地把它交給了自己,情急之下又不容他解釋清楚。

他知現在就是想還那青衣宮女,只怕也無法找到她,當下之計,只有在此地等那人來取。

心念未了,忽聽一葉落地之聲,有一人一搖一晃,走入山崗,來得奇快。

尹靖一怔,只見那人奇瘦奇長,正是日前南下迎接彌羅僧的那禁宮總管長竿客彭奇。

孫總兵說過,長竿客彭奇是東廠宦官王振的親信,不知與西宮娘娘私通什麼陰私,這長竿客身手不凡,今晚若把紙包交給他,來此的目的就要前功盡棄。

只見彭奇身法如風,霎時把山崗環視一遍,停立在適才青衣宮女藏身的巨石前。

他等了一會,不見動靜,喃喃自語,道:“明明是此地,為何還不見來?”

他雖然有些煩躁,但還是耐心地等待著。

尹靖仰肩蒼蒼暮色,已是三更天侯,深宮燈花如蕊,徹夜不熄,令人不覺時候已晚。

長竿客突然嘿嘿乾笑一聲,搖搖晃晃,出了山崗,轉彎抹角,盡走花蔭幽暗處。

尹靖展開“浮光掠影”的絕世輕功,尾隨疾追。

長竿客或平地馳行,或飛入屋脊,霎時來到一座高樓前。

大門外有二個侍衛守護,一見長竿客立時持戟行禮,他略略一招手,就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這座樓閣的四周,衛兵來回巡邏。警戒頗嚴,尹靖正在思索如何混入。

忽見一個太監,持宮燈,從大門走出沿著廊榭花徑,直入內宮。

那太監口哼小調,信步而行,來到牆角幽暗處,尹靖出其不意地把他點到,拖入花叢把衣服換了,迴向向高樓走去。

大門侍衛持戟行禮,尹靖學著長竿客略一招手,低著頭走進殿中,踏上樓階,遇上二三個太監,彼此均不招呼。

他邊行邊留意樓上房間形勢,走到窗簾下,突然雙足一點,宛如一陣旋風捲上屋頂,輕似飄葉,從東簷竄到西簷,這裡正是樓房的背面,一式“倒掛金鉤”,足尖鉤住屋簷,探首向房中竊視。

只見房裡玉案雕椅,古董奇珍,五光七彩,琳琅滿目,極盡侈華之能事。

有二人對坐促膝彭奇對面那人唇紅齒白,玉臉無須,只是兩眉低平,看起來為人陰冷。

只聽彭奇道:“下屬依王公公指示,在山崗等待甚久,卻不見西宮娘娘派人將字諭及信物送來。”

王公公伸手端起案上濃茶,呷了一口,道:“娘娘字諭,關係非淺,若落入旁人手中,西后與我性命,堪是可慮。”

聽他口氣,這事似乎甚為嚴重,但他神色依舊一片泰然,顯見此人胸府極深。

彭奇卻顯得頗為焦急道:“西后娘娘或許臨時聽到什麼不利風聲,改變主意也未可知。”

王公公頷首道:“西后娘娘,機智絕倫,善察人意,否則也不會受皇上如此恩寵,也許她臨時另有計較,但也萬萬不可輕率……”說到此突然臉上殺氣一閃,冷冷道:“如果事有意外,那就多多仰仗總管大力了。”

彭奇正色道:“下屬身受公公鴻恩,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

王公公聽了心下直喜,目光一掠正中案上一個玉盒,笑道:“總管這次西行,一路風順,將仙蘭帶回京師,功不可沒,皇上班師回朝,老夫當奏請加官晉祿。”

彭奇道:“下屬多蒙公公提拔,理應效犬馬之效,何敢居功?”

王公公突然低聲問道:“老夫聞說,‘六瓣仙蘭’具有長生不老妙力,不知真否?”

彭奇道:“長生不老論,雖不可盡信,但武林中有一門內功,修習精湛,可趨避百病,益壽延年。‘六瓣仙蘭’若是學武的人吃下,可增強功力,平常人亦可補益元神,尤其壯陽補腎,更具奇效。”

歷代帝王大皆妃、姬、嬙、嬪數以千計,妻妾即多,宮中瑣事亦繁,有些笨重工作,不得不用男人操作,但皇帝都是自私透頂,只怕宮裡男女混雜,出了差錯,於是把那些入宮工作的人去勢,使他們失去生殖能力,變成不陽不陰的中性人,這些人統稱太監。

太監事務繁多,有時還要服侍太子游戲作樂,從小把太子帶大,日長情深,等他繼承基業,難免對太監厚遇,因此歷代常見宦官干預政事。

明太祖初定天下,嚴禁宦官干政,但太祖駕薨,傳位太孫惠帝,他意圖削奪諸王權柄,燕王朱棣,打起“靖難”旗號,引兵叛變,當時攻下金陵,曾得宦官內應之助。

燕王繼承大統,引用宦官在京師任職,設東廠專攬皇帝機密特務事,於是宦官干政復見於明代。

王振於英宗即位,主持東廠,權柄在握,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但權勢越大,只覺自己不能人道,總是遺憾,遂百般徵攬名醫,調配奇方,期望壯陽強精,恢復本性,雖服過不少秘方,唯功效奇微。

這次天竺朝貢“六瓣仙蘭”,有一位心腹御醫,暗地告訴他,仙蘭有巧奪天工的功能,別說壯陽強精,就是長生注顏,亦有望焉。

王振聞知,自是喜出望外,正統十四年,皇上御駕親征韃靼,朝廷政事,東廠具有甚大決定權限,他即派心腹禁宮總管長竿客彭奇,西迎天竺特使,一來表示友善,並保仙蘭無恙。

王振對“六瓣仙蘭”雖是垂涎欲滴,但卻不敢佔為已有,他道:“總管也不是外人,自可直言無諱,老夫之道,你知之甚詳,但不知有何高見良策?”

彭奇突然湊近他耳邊竊竊私語,王振臉浮喜色,頻頻點頭,尹靖聽不出他們說些什麼,急忙運起“通天耳”,但只聽了一句“李代桃僵”,他們就住口不言了。

王振起身入內室,取出一串鎖匙,說道:“這是開‘八寶塔’門的鎖匙,就把仙蘭存放在塔頂。”

長竿客把鎖匙揣入懷中,取過案上玉盒,告辭下樓而去。

他一出大門,立即展開輕功提縱術,一路直奔“八寶塔”。

八寶塔一共有八層,每一層須用一把鑰匙打開,此刻黑夜,塔中無燈,一片黑黝黝,難辨景物,長竿客熟悉地打開每一道門,盤旋而上。

那串鎖匙共有九把,八把一樣大小,另一把只有一半那麼大,他打開塔頂最後一道門,突見室中燈光大放光彩,湛湛如同白日,原來塔頂是個圓柱狀,頂端嵌著一顆夜明珠,散發的光輝,把室內照得明明白白。

只見真珠、瑪瑙、趙璧……堆積堂滿,幾罄天下財寶於一室。

長竿客取下最小的鑰匙,走到一壁箱前,把鎖匙穿進洞孔,正欲要開箱蓋。

壁箱上面有一面鏡子,眼睛餘光,掠過鏡中境物,突然臉色大變,未及開箱,猛地反身,一掌向鐵門劈去。

只見一道人影晃開六尺,“砰”的一聲,一掌結結實實打在門上,嗡嗡響了好一陣。

長竿客一擊未中,急步搶立門戶,喝道:“什麼人?”

那人一身太監打扮,笑道:“別怕,是你公公到來。”

長竿客大大一怔,只見來人玉面朱唇,他心裡吃驚,表面上卻很鎮靜,嘿嘿冷笑道:

“閣下假冒欽差,擅闖禁宮,是想造反嗎?”

尹靖揚了揚手中紙包,笑道:“不敢,不敢,我是奉西宮娘娘玉旨,要把這包字諭及信物,交給東廠王公公,只因在下位卑職微,不敢晉見,特請閣下轉達。”

長竿客臉色數變,此物關係西宮與東廠間的一項密謀,豈能落入他人手中?

當即暗暗運功,伺機下手,沉聲道:“閣下之言,何以徵信?”

尹靖笑道:“你不信我是西后派來,還是不信我手中物件……”

“我兩樣都不信!”乘他答話之際,突施暗襲,五指鼓張,向紙包擒去。

尹靖見他眼珠轉動,已知此人心懷叵測,朗笑一聲,以牙還牙,健臂疾伸,反擒他玉盒。

二人心思各異,互有顧忌,知道欲搶對方手中物,必難如願,只怕一個大意,反被對方搶去,因此五指變抓為拍,改攻為守,封擋過去。

只聽“砰”的一聲,二人互對一掌,尹靖雙肩晃了一晃,長竿客卻退了一步。

尹靖笑道:“你既然不信,為何來搶?”

長竿客覺出自己掌力不及他雄厚,滿面沉穆之色,肅然道:“你既然是西后派來之人,為什麼不把東西交來?”

“假如能這樣給你,也就用不著你在小西崗等侯那麼久了。”

長竿客心下已然明白,以為尹靖手中紙包是向西後派來的宮女搶奪,卻沒有想到是交錯了對象。

他道:“宮中是非繁多,你局外人最好不要干犯,閣下只把東西交出,王公公必有重賞。”尹靖笑道:“重賞倒不必,我這紙包換你手中玉盒,兩廂情願,各不虧損。”

“除這玉盒之外,‘八寶塔’中財物任你取捨。”

“以物易物,各隨情願,絕不勉強。”說著把紙包藏入懷中。

長竿客見尹靖把紙包藏人懷中,本欲立刻出手去搶,突然心頭微微一震,只覺對方一舉一動,看似緩慢,但卻毫無空隙可乘,這分明是一種似緩實疾,無形返虛的上乘武功,緩慢只是心靈上的感覺。

武功到了一定境界,攻敵出招之間,成敗得失,心裡都有數,長竿客覺得此刻貿然出手去搶,只是徒勞無功而已。

他心下驚異,暗暗轉動念頭,左腳悄悄跨出鐵門外,嘶啞著嗓音道:“只要你交出那紙包,一生榮華富貴享用不盡,若然執迷不悟,禍患就在眼前。”

尹靖冷冷道:“富貴身外物,何足眷戀,總管既不願交換咱們只好相互搶奪。”

長竿客功行兩臂,鐵青著臉,哼聲道:“閣下恃強傲物,是萬教十三要員哪一派的人?”

當今武林聲望,首推萬教十三要員,長竿客認為除開萬教十三要員的高手之外,江湖上無此功力者。

尹靖搖頭道:“在下孑然一身,不屬萬教十三要員之列。”

長竿客心中不信,冷冷一聲道:“閣下私闖禁宮,怕累及師門,不敢道出身份,哼,我照樣可查出。”揚手發掌劈去,這一掌聲勢兇猛,勁風怒卷,威力非同小可。

尹靖不敢大意,健臂搶動,一式“雲鎖五嶽”封擋來勢,哪知長竿客是以進為退,不待掌力接實,突然收招變式,飛快地退出鐵門外,順手把門一推,企圖把尹靖關在塔頂。可惜左手拿著玉盒,騰不出空閒,只能用右手去關門,發掌接招之間,已慢了一步。尹靖冷笑一聲,無名指曲在拇指下,向外一彈,一縷勁氣,直襲長竿客“腕脈穴”,指襲銳氣,“嗤嗤”

聲響,長竿客未及把門關攏就驚叫道:“金剛指!”撒手飄身疾退。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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