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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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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月聽風] 逢君正當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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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0 17:11:25 |只看該作者
☆、第130章

  姚昆讓方元給安若晨遞了消息,向她示警。安若晨聽明白了,琢磨一晚。

  聽上去前線之戰大蕭吃了虧。而白英已將此事當做把柄派人向梁德浩大人稟報了。如若前線敗戰失利,往後退守,哪怕只失一村一鎮,恐將軍領戰無力之名便坐實了。倘若再擔上一個好色誤事,混亂軍紀,從而導致敗戰的罪名,那將軍怕是得由著這幫人拿捏,無辯駁之力。

  安若晨有些不信龍大會戰敗。他從未顯露過擔心,一直信心滿滿穩操勝券。他只是不希望開戰。起碼在安若晨的認知裡情況便是如此的。她一直記得將軍說過的話,一旦開戰,無論勝負,皆有流血犧牲。武將不懼戰,但也期願不必戰。

  安若晨抿抿嘴,所以是南秦隱藏了實力,將軍錯判形勢?亦或是楚將軍剛愎自用,向將軍隱瞞了實情?

  交換戰俘,以穩定形勢。方元稱這件事白大人很是不悅,覺得顯了軟弱滅了軍威,讓敵軍囂張,惹來輕視。但安若晨不這麼想,她猜測將軍肯定另有圖謀,比如說,有一個人,必須回到南秦去──曹一涵。

  安若晨不能確定龍大的計畫是什麼,但交換戰俘讓曹一涵混在南秦俘兵中回到南秦,換了她也會這麼做的。但後頭會是何情形,安若晨想不到。她猜龍將軍也想不到如今中蘭城內是這般情形。

  安若晨鎮定心神,她知道她得好好應對白英,莫要給將軍拖了後腿。

  一夜不安,第二日安若晨早早起來,收拾打扮,嚴陣以待。為給白英留個好印象,安若晨著衣妝容皆端莊樸素,樓裡各處亦維持以往模樣,不敢佈置妝點,生怕落了話柄,遭了白英的嫌棄。

  未等到白英,卻先收到了一封龍大的信。

  安若晨趕緊拆開看,原以為這信是及時雨,會有提點指示,不料平淡無奇,只是家常問候。龍大信中說前線仗還在打,讓安若晨照顧好自己。若非要說這信中有何特別之處,那就是龍大交代,算算這兩日梁大人和白大人就應該到茂郡和平南了。他說梁大人和白大人都是剛正好官,一心為官,且處事嚴格。他讓安若晨若有機會見到大人們,定要恭敬客氣,仰見他們的品德風骨。

  安若晨看信看得一腦門疑惑,將軍這隔空拍馬屁是有深意吧?

  又看了一遍,沒看出什麼機關。實在是信不長,能琢磨瞎猜的空間都有限。這時候陸大娘領著春曉來報,說是白英白大人已經進紫雲樓好一陣了。古文達、周群、盧正、田慶等留守紫雲樓內的眾官士全都整裝相迎,那白大人卻令眾人不要通報安若晨,只在大家的陪同下先去樓裡各院各處轉了一圈。有丫頭看到了,偷偷來報,陸大娘這才知曉。

  安若晨聽罷,心裡想著,其實也沒必要偷偷來報,紫雲樓裡人多嘴雜,諸位大人這麼浩浩蕩蕩地滿地走,怎麼瞞得過。白大人不過是特意說了不要通報,然後走來走去讓她知道。

  果然是「處事嚴格」啊。這下馬威下的。安若晨苦笑,白大人一點也不想掩飾對她這個「狐狸精」的不喜。

  安若晨又等了許久,其間還聽得院外有不少人聲喧雜,似大隊人馬路過。想來是白大人的巡查經過了她的院子,但卻沒有進來。非但沒進來,連個僕人進來報「白大人」駕到都不曾有。

  安若晨只裝作不知,繼續等。終於等到有僕人來喚,說是白大人在前院軍衙議事,傳安姑娘過去見見。

  安若晨撇撇眉頭,這見面地方挑的,真是嚴肅啊。安若晨整了整衣冠,去了。

  紫雲樓是衙府,前頭的衙堂是整個院府中最有肅殺之氣的地方,後頭還設有衙牢。龍大除了處罰軍中違律官士外,鮮少用過這裡。安若晨一路走過去,看到好些面生的衛兵,士服也與龍家軍不同,想來是白英帶來的。

  到了衙堂,倒是未有被拖延,衛兵通報後安若晨便能進去了。進去一看,堂上正中坐著白面留鬚一臉威嚴的官員,應該就是白英。姚昆、錢世新各坐左右,旁邊是紫雲樓、郡府衙門的各官士。

  白英未抬頭,沒理會安若晨。他正拿著冊子在與古文達、周群等人問話。安若晨在一旁垂首恭敬等待,聽得一二。原來是白英要了軍中各部卷宗案錄,查驗各崗各人的授令處事情況等等,甚至還有驛兵傳令兵等的往來,令書信函記錄。

  安若晨聽到白英提到龍大書信時心裡一動。驛兵送達信件的記錄清清楚楚,前幾日的,包括今日早晨的。她忽然覺得這是不是就是將軍的用意了?想讓這些記錄在冊?

  錢世新也聽到了,他不由看了安若晨一眼,安若晨也正往白英這方向看。錢世新不動聲色移開目光,暗忖龍大果然留了一手。他那時既不在石靈崖,又怎會有從石靈崖送出的信。看來若是要證明龍騰私離軍營,得是梁德浩大人親自作證才行了。

  「安姑娘。」這時候白英忽然轉向了安若晨的方向,先前雖未瞧她一眼,但卻清楚知道她在哪裡。「我正想知道軍情,今日送達的信裡,龍將軍可曾提到一二?」

  安若晨反應很快。白英這話問得突兀,他要查軍情,哪裡用得上探究私人信函內容。只不知這問話裡是不是下了套。「回大人。」安若晨恭敬回話:「將軍與民女的信中未提軍情。」回答很是簡潔,少說話,少犯錯。

  白英卻未放過,再問:「前線開戰,龍將軍忙於禦敵,百忙中來信,定是有要事。不提軍情,又交代了些什麼?」

  安若晨答道:「將軍忙裡抽閒匆忙寫得幾句家常,未提半點軍務軍情。」

  白英竟道:「信可還在?不知可否讓我看看?」

  姚昆擔憂地看著安若晨,恐她脾氣起來了會針鋒相對擺出幾番不給看的大道理,她在這方面多伶牙俐齒他可是知道的。其實白英重點不在看信,只是試探安若晨反應。這女子是個如何的人物,龍將軍與她又是如何關係,這些才是白英想知道的。

  安若晨低頭行禮恭敬道:「大人想看,民女便去拿來。」

  白英毫不客氣:「那多拿幾封吧。」

  安若晨答應了,施禮退了下去。

  姚昆與錢世新對視了一眼。古文達、周群等人均不敢出聲。白英瞥了盧正、田慶幾眼,這二人恭敬立於一旁,也未說話。先前白英已經仔細問過,這二人一營尉一護軍丞,都是有官職在身,竟被指派護衛一普通民女,就算是未來將軍夫人,那也是之後的事。這般施令,無理無據,折辱軍士。

  田慶與盧正均辯解了安姑娘在查城中細作,他們除護衛安全,亦有協助查案。姚昆也解釋了幾句,但這無法令白英滿意。

  不一會,安若晨拿了三封信回來了。

  「回大人,這是最近的三封信。」

  白英接過了,算算日子,這三封信應該是龍大押人去石靈崖的時候開始的。他遂一看了,果然真的半個字都未提軍情如何,最後一封寫得最多的還是梁德浩大人與白英大人是好官,妳要有敬意之類的內容。

  白英有些被噎著的感覺。龍大將軍可不是這麼善拍馬屁會做人的人啊。他清了清嗓子,將信還給了安若晨。安若晨抬臂齊肩,垂首恭敬接過。

  似乎沒挑出什麼毛病來。姚昆與錢世新再對視了一眼。

  白英這時候又道:「我聽聞安姑娘許多事,也看了安姑娘的卷宗案錄,安姑娘經歷頗是坎坷,遭遇奇險,又化險為夷,還破解了些細作案子。安姑娘能走到今日實屬不易。商賈之女,立下奇功,搖身一變,將軍夫人,這也能算是傳奇了。」

  安若晨垂首應話:「是民女萬幸。」

  白英道:「妳是為細作案人證入的軍營重地,又是需查辦細作案而任了紫雲樓管事。」

  「是。」

  「但我未曾見到妳的卷宗記錄。」

  安若晨穩穩地答:「大人,所有案錄清清楚楚,太守大人和周長史大人那兒都有的。」

  「不,我不是說案錄,是妳的行事載冊。」白英道:「衙門行事,自有值崗安排,軍中行事,也有軍士行事載冊。何人命妳做何事,妳何時行事如何行事,不是都該記入冊中?」

  周長史腦袋垂得低低的,記錄裡確實沒有安若晨的。她並無軍中官職,也從來沒人囑咐他要向安姑娘追問記錄行蹤。上任長史李明宇也未有對安若晨的行事做周詳案錄。有關安若晨,有案才有錄,平日行事,無人過問攔阻,權力是大了些。周長史有些心虛,覺得有失職之嫌。

  安若晨張了張嘴,想起死去的探子,想起龍大說過,無需報事記錄,便是她與軍中其他人相比最大的優勢。可是這話不能這麼直白地說。於是安若晨辯道:「當初恐軍中有細作,龍將軍讓我秘密行事,故而一直這般安排了。」

  「細作是李長史?」

  安若晨心裡咬牙,著實不忍這般誣陷李長史,可她卻只能道:「確是。」

  「可是李長史身懷指證妳是細作的證據。」

  「那證據粗糙,大人定可辨識那是偽造的。」

  「所以,妳的秘密行事讓細作有可乘之機,可偽造證據加害於妳。」白英道。

  安若晨這回無可辯駁,只能應「是」。

  「妳自己被冤事小,但會牽扯連累龍將軍,也會拖累所有相關案情。妳可明白重要性?」

  安若晨再應「是」。

  白英道:「既是軍中細作已除,已無洩密之險,那從今日起,妳的行蹤行事,都需報備入冊。妳雖不在軍中任職,但身份特殊,又肩負重責,再有,前線開戰,不可能事事推由龍將軍回來安排解釋,妳的事,便歸由軍中管轄,按律例規矩辦。日後打完了仗,龍將軍帶妳回京,妳是家眷,到時自然就不必這麼麻煩了。」

  「是。」安若晨心亂,原以為白大人只算舊賬,未料到他竟然堵住後路。軍中奸細仍在,城裡細作四伏,錢裴、姚昆這些事還未查清……

  安若晨抬頭飛快看了一眼姚昆,卻聽得白英道:「為避嫌,妳還需將從前行事交代清楚。何人給妳下過令,讓妳做何事,妳聯絡何人,何時行事,都寫一寫吧。這般,我也好與梁大人解釋明白。」

  安若晨心裡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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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0 17:12:52 |只看該作者
☆、第131章

  沒人對白英的囑咐有異議,安若晨自然也不會。

  白英再問詢一番,最後要求周長史將相關卷宗準備一份送到他於郡府衙門的居處,這才罷了。

  安若晨惴惴不安,與眾人一道小心翼翼地將白英送了出去。

  白英一行人各自上轎,剛出紫雲樓不遠,錢世新看到路邊樹後站著個人,竟是段氏。

  錢世新心裡一動,故意讓轎夫停下,他下轎朝段氏走了過去。

  段氏見得錢世新,一臉驚嚇。錢世新問她:「夫人怎麼在此?」

  段氏不語。

  錢世新再問:「夫人來找安大姑娘?」

  段氏仍不語。

  這時白英、姚昆聽報錢世新停轎,於是也過來察看。錢世新對段氏道:「或者夫人可有什麼冤情,想向白大人陳情的?」

  段氏看到數人過來,嚇得轉身便跑。

  白英向錢世新投以詢問的眼神。錢世新道:「是安家的四房,安若晨的四姨娘。」

  姚昆道:「她定不知白大人是何人,也不知我們來。也許是想找安姑娘。」

  錢世新與白英道:「這婦人自女兒失蹤後便有些瘋顛,我還是讓人跟著,送她回府去吧。不然在外頭遊蕩出了意外就不好了。」言罷,揮手喚來一手下,囑咐了下去。

  那手下匆匆跑開,追段氏去了。白英想了想,問姚昆:「這段氏恨安若晨入骨吧?」

  「是。」

  「她女兒失蹤一案,可查出線索?」

  姚昆忙道:「慚愧,並無線索蹤跡。」所有的事,都記在案錄中交給白英了。姚昆明白白英這般問,不過是想表示責備。

  果然白英聽了,擺出一臉不豫,轉身回轎去了。

  姚昆暗自嘆氣,他覺得安若芳之事,也許另有玄機。段氏口口聲聲女兒活著,安若晨一直不動聲色,這些還是莫與白英說罷。

  §     §     §

  靜心庵裡,靜緣師太給密室中的安若芳送了早飯,看著她吃飯,與她道:「妳家裡都好,妳二姐定了親。錢裴入獄了,這般倒是不好殺他了。」

  安若芳差點被饅頭噎著,上半句聽得歡喜,下半句轉得太快,她有些嚇著。所以師太真的一直心心念念想著為她殺人嗎?

  「師太。」安若芳將饅頭咽下去,還沒說完,靜緣師太便道:「我知道,我沒有冒險。我定是看清楚狀況才動手。」

  安若芳捧著半個饅頭,努力想著這話該怎麼聊。

  靜緣師太又道:「我再打聽打聽,他既是入了牢獄,妳家裡頭該是沒了威脅,若沒甚大問題,我便送妳回去。」

  安若芳忙問:「那錢裴為何入獄?」

  「莫擔心,這回與妳娘無關。錢裴欲劫走妳大姐,又派人侮辱妳二姐,其手下被抓到現行,且供認不諱。證據確鑿,無可抵賴,錢裴當場被判入獄十年。如今便在郡府衙門大牢裡關著呢。」

  安若芳吃了一驚:「那我大姐、二姐可有事?」

  「她們都安好。」靜緣師太道:「不馬上送妳回去,是因為我還需要再查探查探,不是故意拖延,妳莫擔心。」

  安若芳搖頭:「師太可莫這般想,我不擔心,師太予我救命之恩,我只愁不知如何報答。」

  「不必妳報答,妳好好活著,過好自己的日子便好。」

  安若芳咬咬唇:「若是,若是我回家了,師太要去哪兒?」這靜心庵被查封,肯定不是長居之地。

  靜緣師太靜默一會,道:「有人臨終前告訴我一件事,我得去查一查。若他未曾說謊,那表示我從前有件事還未解決圓滿,得去處置。」

  「那我們還能見面嗎?」

  靜緣師太看著安若芳。安若芳也正看著她,抿著小嘴,眼睛裡是真摯的關切。這種眼神,靜緣許久許久未曾見過了。靜緣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安若芳的腦袋,好半天低語:「也許不再見面更好。」

  §     §     §

  白英回到郡府衙門,讓姚昆去忙,卻是將錢世新留了下來。

  姚昆與錢世新互視一眼,互相給了一個安慰的眼神。姚昆退下後,白英朝椅子擺了擺手招呼錢世新坐,態度是客氣的,但一說話便又尖銳起來:「我看了案錄,安家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似乎總有你父親的蹤影。」

  錢世新立時露了羞愧,站了起來施禮:「我父親確是做了些不光彩的事,是我督管不周,請大人責罰。」

  「原是該罰的。但他既已被判罰入獄,平南郡又是這麼個危機四伏的狀況,還有用得上你的地方。」白英頓了頓,「這賬且先記著,日後算吧。」

  錢世新忙謝過,表了一番忠心誠懇。

  白英又道:「來此之前,梁大人曾與我相議過平南郡的所有官員,對你頗是欣賞。只是你這父親,給你拖了不少後腿。」

  錢世新垂目低首。

  白英道:「到中蘭城之前,我還走訪了其他三個城縣。福安縣倒是不錯,前線雖有戰事,但百姓並無驚恐,市坊間談笑如常,日子安樂,衙門行事嚴謹認真,巡察得力。你不在縣裡,也一切井然有序。與些百姓人家聊起,他們倒是都對你讚譽有加。」

  錢世新忙誇讚了一番他的那些縣官,亦稱早在戰前便多給百姓疏導安排,幸虧得了百姓信任,又道全仗著龍將軍在前線駐守邊防,擋住南秦侵略,平南郡百姓才得安樂。

  白英聽得他這般道,哼了聲:「龍將軍威名在外,屢建奇功,我是對他佩服的。可沒料到他到了平南卻是犯糊塗。我常說,為官者,莫戀權貪財好色,否則必出差錯。你看龍將軍,被個姑娘迷了,行事也亂七八糟起來。其他的不說,李明宇我卻是認識的,他為人耿直,忠心耿耿,怎會編排污蔑一個姑娘是細作?那證據既是粗糙,便也可知李明宇不會這般蠢偽造這些東西出來,這裡頭定有內情,可竟無人去查。竟就這般將他定為細作結案了!」

  錢世新低著頭,微皺起眉頭。

  「龍騰這人,得了威名,便剛愎自用了。識人不清,用人不明,辦的事情疑霧重重竟睜眼看不清。這些案子……」他用力拍了拍桌上那厚厚一摞案錄,「看似詳實,實則大多都是懸案,沒頭沒尾,未查明結果,就這般放著了?!」說著還真是動了怒氣。

  錢世新道:「這個,也不能全怪龍將軍。」他支吾著,似乎有顧慮不好開口,最後道:「畢竟龍將軍是來邊境打仗的。」

  「可不是!」白英隱忍怒氣不發作,「他是來守城打仗的,可不是來迎娶個上不得檯面的商賈之女。他任由那商賈之女任性妄為,瞞天過海,再任由姚昆草草結案,睜眼閉眼。他還壓不住姚昆嗎?」

  錢世新面露尷尬不說話。

  白英盯著他,緩和了語氣,問道:「你覺得姚昆如何?」

  錢世新答道:「太守大人一心為民,忠心為國,是個好官。」他抬頭,看著白英,為姚昆說話:「大人,安若晨的那些案子我也是知曉的,裡頭牽扯重多,好幾條人命,又事關南秦細作陰謀,確不是短短時日能糾查清楚……」

  「好了好了。」白英打斷他,「你這人,別的都好,只一點,太顧及顏面,事關親友便畏首畏尾。顧念情面便是綁了自己雙手。鐵面無私這詞,你須得好好琢磨。」

  錢世新忙道:「大人教訓得是。」

  「這些案子,我會徹查到底。蛀蟲不除,前線危矣。」

  「大人所言極是。」

  「你需得助我一臂之力。姚昆被龍騰擺佈,這些事情裡也不知道有多少機密,你與他交情甚好,這些年,相信他也幫著維護你父親不少事,你們既是互有把柄,你該能從他那處套得些消息才是。」

  錢世新愣了愣。

  白英加重語氣:「如何?」

  錢世新忙應道:「下官一定全力以赴。」

  白英滿意點頭:「如此,那你盯緊安若晨。我讓她寫清楚案情原委,線索由來,聯絡人等,她必得交代清楚。我來應對姚昆,屆時你審查安若晨。每一件事,每一個案,每一個人,但凡前後對不上,圓不了話的,都是線索。沒有故意為惡便好,若是真查出這當中有違律犯案,從中謀利的,嚴懲不貸。」

  錢世新趕忙答應,想了想,說了說自己的一些點子。白英聽了,覺得不錯。二人一番商議,終是定好策略。

  錢世新從白英的居院出來,去找了姚昆,告訴他白英對姚昆有戒心,問了他不少關於案情的看法。

  姚昆嘆氣,自認問心無愧,不怕查。

  「白大人初來乍到,是要先給個下馬威。總要辦些功績給梁大人和皇上看看,不然他如何交差。待我給他找些功績出來,他便不會只想著找我麻煩了。」姚昆深諳為官之道,如是說。

  「確是這道理,待我也想想辦法。」錢世新頓了頓,又道,「白大人還問起我爹與安家的糾葛,真是件大麻煩。我得去處置好安家那頭,這段日子可別到白大人這處鬧僵了。若有什麼,也請大人為我美言。」

  「這個自然。」姚昆一口答應。

  「安姑娘那邊,白大人有何打算?」姚昆問錢世新。

  「白大人對安姑娘一個小小商賈之女高攀龍大將軍自然是有些看不起,他在等安姑娘的供述文錄,想看看安姑娘有沒有什麼詭計陰謀。這個我們就沒辦法了。安姑娘問心無愧,自然是不怕查的。」錢世新說著,嘆氣:「只盼她莫要為了讓自己脫身,將我爹的事編排得太過,到時白大人盯上我爹爹,一件一件舊賬翻出來,我們倆又是麻煩。」

  姚昆皺起眉頭。是很麻煩,因為他確實想不到能怎麼幫安若晨。安若晨確實在那些案子裡說了謊,她肯定有所隱瞞,她怎麼查出來的,怎麼找出的線索,因為事關查辦細作的機密,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未追究太細。但白英不一樣了。白英若是拿著安若晨的供述與那些案子一條條的對,定是會揪出她的假話。他本就對安若晨有成見,到時怕是不會輕易放過她。

  姚昆沉思半晌,想不到這事能怎麼辦,就算想幫著安若晨拖延時候都不能夠。白英催起來,根本沒有拖延的藉口,況且拖得一時,也是無用。龍騰那傢伙在這種時候不可能跑回城裡為安若晨撐腰,何況他自己的麻煩就夠多的。前線戰事,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錯啊。

  §     §     §

  安若晨在給龍大寫信。她仔細說了白英到紫雲樓的事,說了白英要求她交代所有查案手段線索及聯絡人。在信的最後,她寫道,自己一定好好配合白大人,將所有的事都說明白。她覺得白大人確如將軍誇讚的那般,是個剛正不般,嚴肅嚴明的好官。有白大人在中蘭城嚴查酷審,那些細作定不敢冒頭犯事,城中郡裡的情報定不會洩露半分。她讓龍大安心前線戰事,打滅南秦的入侵野心。

  安若晨寫完了信,仔細看了一遍。將信放到桌上。然後她去了校場,牽出戰鼓,為牠刷毛,給牠上了馬鞍。

  「戰鼓啊。」安若晨撫著馬兒的脖子,看著牠圓滾滾的眼睛,不禁想起龍大的望著她的溫暖眼神。「戰鼓啊,我沒別的辦法,只能靠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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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戰鼓自然不明白安若晨在說什麼。牠動了動,看著安若晨,似乎有些期待與她一起跑幾圈。

  安若晨笑了笑,拍拍牠,輕聲道:「委屈妳了。」

  安若晨翻身上馬,騎著戰鼓在校場裡跑了起來。

  錢世新從姚昆那兒出來,去了郡府牢獄。錢世新其實不想來,他對錢裴的怨氣還沒有消,差點就被這老糊塗拖累,壞了大事。怎會這般蠢,做這麼輕率魯莽毫無顧忌不將所有人放在眼裡的蠢事。他爹爹真是老了,還真當自己是平南郡的土皇帝嗎?

  錢世新隔著牢房柵欄看著錢裴。姚昆許是念在他的情分上,給錢裴安排了一個乾淨透氣的單間。錢世新看著又來氣,因為住得太好了,所以他的父親還未嘗到教訓嗎?竟然還對他笑。

  錢裴對兒子笑道:「今日過得如何?聽說巡察使大人派的屬官來了。」

  錢世新不願與他多談,沉默好半天才道:「待我忙過這陣子,就將你轉回福安縣。」

  錢裴卻道:「何必這麼麻煩。在中蘭城也挺好,姚昆不敢對我如何,你轉我回去,對我差了不好,對我好了又落人口實,不如就讓我留在這兒,好壞都是姚昆的責任。」

  錢世新不說話,都這樣了,他還敢妄言姚昆不敢對他如何。怕就怕姚昆為了轉移白英的關注,翻出些錢裴的舊事來大家一起死。錢世新冷笑搖頭,實在沒法與他再說下去,他轉身出去了。

  侯宇就在牢獄外頭等著他。他們約好了,他今日值守牢獄,而錢世新要來探監。

  「情況如何?」侯宇問。

  「白英將了安若晨一軍,那姑娘麻煩大了。」錢世新將事情粗略一說,道:「她無論怎麼寫,都會被抓到把柄的。說得越多錯的越多,她不可能把每個細節都圓清楚。所以要麼就是她抗命被罰,龍騰被教訓,要麼就是她不得不上報所有的事,留下把柄,依舊是龍騰會被教訓。情況也許還能再好一些,以此拿到他們重罪證據,被殺被剮被如何處置,就看梁大人或是皇上的心情了。」

  「這倒是好。可那安若晨會如何應對?」

  「她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

  「也是。」侯宇笑了笑。

  §     §     §

  安若晨騎著戰鼓在校場上繞著圈奔馳。她如今騎術很不錯了,這多虧時常練習。想念將軍時,她就常騎馬。馬兒奔跑起來,風兒吹在臉上,頭腦便能格外清醒。將軍每句話每個表情她都記得。將軍就是在這裡教會她騎馬的。他在這裡騎著如風圍著她繞圈圈,他在這裡對她大笑。

  只可攻,不可退。

  安若晨閉上眼,感覺自己如風飛馳。情況有點糟,但她的心仍鎮定。

  §     §     §

  「安若晨一定愁死了。」

  「她必會拖延。但白大人將追討她供述的事交給了我,正好名正言順,我會讓她拖延不得。」錢世新道,「雖然前頭吃了不少虧,但隱忍堅持到如今,事情可是比預期來得順利。前線的事如何?」

  「昨日已經飛鴿傳書,若是順利收到,他們該會抓住機會的。石靈崖是個大破綻,且梁大人很快會收到白大人的報信,這般對應起來,時機正正好。」

  錢世新點頭。

  侯宇又道:「既是到了這一步,白大人又將事情都交給你了,一切都如預料的那般,那麼從今日起,你便可聯絡遣使其他人。暗號是,解鈴還需繫鈴人,只是要將鈴鐺綁緊些,打上四個結才好。」

  錢世新心裡一動:「打四個結?」

  「正是。」

  「誰人授的令?」

  「解先生。」侯宇道:「第三位解先生。」

  「而我是第四個。」

  「正是。」

  錢世新笑了起來,暗裡明裡,他都有重要的位置。「我能知道他是誰嗎?」

  「他暫時不方便,有些事,需要在暗處才好辦。他說若有機會,他會親自告訴你。」

  「好。」錢世新也不客氣,「既如此,你將我能用上的人告訴我。我先對付安若晨,然後是姚昆。」

  侯宇附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錢世新聽罷,愣了一會,有些驚訝。

  侯宇微笑:「確是如此,不過安若晨對她身邊的人也是提防,我們頗有一陣子未能掌握她的心思了。那姑娘確是極狡猾的,如今白大人將她逼到絕處,且看她會交代什麼吧。」

  「從明日起,我便會每日派人去討要供述卷案。」錢世新對安若晨會寫什麼,也是好奇。她今後出門見人事事都得報備,還能耍出什麼花招來?

  §     §     §

  陸大娘帶著兩個丫頭到馬圈,給馬夫們量了衣裳尺寸鞋長等,要換季了,該給樓裡眾僕換備新的衣裳。馬夫們很高興,聊了幾句,然後陸大娘似不經意問怎麼沒看到安姑娘的馬。

  馬夫一指校場方向:「那個可不就是安姑娘,正騎馬呢。」

  陸大娘笑道:「那我去找她,有事得她拿主意。」

  陸大娘領著ㄚ鬟朝安若晨走去,離得她越近,越是緊張。安若晨先前到她屋裡,與她交代了一番。她雖不贊同,但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姑娘說得對,那供述絕不能寫。不能寫,還不能讓人拿著這事責怪。

  可這太冒險了,如若出了差錯,可是會賠上性命。

  陸大娘看著安若晨馬上英姿,很是心疼。她咬咬牙,在安若晨拐彎過來時叫了一聲:「姑娘。」

  安若晨聞言轉頭一看,卻是沒能把握住平衡,面露了驚嚇,一拉馬韁,戰鼓抬腿嘶叫,安若晨一聲尖叫,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她似太過緊張,竟抓著韁繩不放,被戰鼓拖行了一小段,在地上滾了幾滾這才靜止。

  陸大娘和ㄚ鬟們大驚失色,慌忙叫人。

  校場邊巡守的衛兵見狀忙奔了過來。那頭遠遠看著她們的馬夫們也嚇得跳起,朝這邊跑來。

  陸大娘趕到安若晨身邊,不敢碰她,眼淚先落了下來。「姑娘。」一旁的丫頭叫著,安若晨動也未動。

  「姑娘。」陸大娘喚她,未聽到安若晨的聲音,她咬咬牙,招呼了ㄚ鬟,一起小心翼翼將安若晨翻了過來。

  安若晨緊閉雙眼,臉色慘白,似沒了知覺。額頭上有道劃痕,臉上也有些細碎的小擦傷,但看上去沒什麼大的外傷。

  這時候衛兵和馬夫趕到,陸大娘含淚喚一個丫頭快差人去請大夫,又讓衛兵快去找板子,將安若晨抬回屋去。她一連聲的喚,可是安若晨毫無動靜。陸大娘再忍不住,哭出聲來,「是我不好,我把姑娘嚇著了。」

  「不怪妳,不怪妳。」丫頭忙安慰,「陸嬤嬤只是叫了聲姑娘,姑娘定是有心事,正入神,這才驚著了。」

  「就是,就是。」馬夫也道,「嬤嬤快別自責,方才我們都看到了,是戰鼓突然驚蹄,馬兒就是這樣,有時候也不知怎地突然發起脾氣來,姑娘沒把好韁繩,這才出意外的。」

  陸大娘只顧著哭,也不知聽沒聽進去。ㄚ鬟和馬夫守在一旁,一臉愁容。

  不一會板子拿來了,眾人輕手輕腳將安若晨抬回了屋,搬到床上。安若晨在這個過程裡依舊沒甚反應,只是搬動時似乎有些疼痛,微微呻吟了一聲。陸大娘連聲喚她,安若晨卻似沒聽到,沒有反應,只皺了皺眉頭似在掙扎,而後又暈了過去。

  陸大娘催著叫大夫,丫頭奔走打聽火速回報,已經去了再等等。

  盧正、田慶、古文達等人均被驚動,前後腳趕了過來,陸大娘把人都先趕了出去,自己帶著丫頭先給安若晨檢查檢查身上可有大傷。丫頭轉身去擰熱巾子時,安若晨微微睜開了眼睛,看到陸大娘就在眼前,悄聲對她說了三個字:「我沒事。」

  陸大娘頓時鬆了一口氣,再次紅了眼眶。她用嘴形詢問:「可傷到了何處?」

  安若晨用視線瞥了瞥自己的左胳膊。她摔下馬時用胳膊護著了頭,落地裡砸到了左胳膊。

  這時ㄚ鬟拿著巾子轉身過來,陸大娘大叫:「姑娘,姑娘。」安若晨順勢閉上了眼睛。

  ㄚ鬟忙問如何,陸大娘抹了抹眼角,稱方才似乎見得姑娘睜開了眼睛。ㄚ鬟給安若晨輕輕擦了擦臉,道:「沒醒呢,碰她都沒甚反應。」

  不一會大夫來了,陸大娘出去迎。盧正、田慶等人在屋外已聽丫頭和衛兵說了事情經過,見陸大娘出來忙問如何,陸大娘只說一直昏迷不醒,接著把門關了。

  眾人在外頭繼續等,周長史猶豫半晌,道:「白大人說了,姑娘去向、動靜都得上報,這個……這個摔了馬受傷的事,是不是該派人與大人說一聲。」

  話音剛落,眾人的目光便剮了過來。

  盧正道:「你急什麼?」

  田慶道:「怎麼不惦記著報將軍呢?」

  周長史張了張嘴,頗有些委屈。

  古文達道:「你等等看大夫如何說的,現在去報也無用,白大人多問幾句你答不上,也是討人嫌。」

  「好的,好的。」周長史覺得這理由甚好。

  又等了許久,終等得大夫出來。大夫對著眾人詢問的眼神直搖頭:「胳膊摔著了,但多嚴重不好說,都有擦傷,稍晚些該腫起來了。安姑娘昏迷不醒,也沒法問她,只我摸著似有骨裂,先開藥,上夾板子穩定勿動養著。身上摔淤的地方擦擦藥過一陣就好。這些都是小事,如今就擔心她摔著腦子,若是久久不醒,便是要糟。」

  陸大娘道:「我會盯著狀況的,全照大夫囑咐的辦。若姑娘睜眼了,便與大夫說。」

  大夫點點頭:「先抓藥吧。今日先將藥餵了,看她能不能喝下。我明早再來。」

  眾人又圍著問了幾句,大夫一一答了,這才告辭離去。

  陸大娘趕忙張羅人抓藥送大夫等一通忙,古文達對周長史道:「這樣吧,你先等到明日,看看姑娘今夜裡的狀況如何,醒沒醒,大夫再來看過,病情輕重有個結論,你再報白大人吧。」

  盧正、田慶一起點頭:「對。」

  陸大娘回頭瞪過來:「誰要報白大人?」

  周長史一句話堵在胸口,大家這眼神,他又不是叛徒!這報事不是你們的責任你們自然不憂心。到時白大人怪罪下來,可不頭一個問罪的就是他嘛。

  沒人去報,但白英不久後還是知道了。原因是夜裡他派了一個傳令兵過來囑咐,說是請安姑娘盡速將入紫雲樓後的得到的指令受到的安排,還有辦的事聯絡的人都寫一寫,白大人等著要向梁大人報事的。那傳令兵道:「大人讓我問,如今寫了多少了,寫多少拿走多少。」

  周長史心想,催得這般急,是防著串供還是怎地?他再拖延不得,只得相告安姑娘下午騎馬摔著了,至今未醒。

  於是白英帶著錢世新過來了。

  眾人又再聚到安若晨的院子裡,陪著白英探病。

  這摔得時機太好,白英自然有疑心。叫來了相關人等仔細一問,將大夫也盤問了一番,完全找不到疑點。甚至安若晨正準備寫供述的架勢都擺好了,文房四寶還擺在桌上未動。陸大娘推測,也許經得事太多,姑娘要在腦子裡理一理,這才是騎馬放鬆放鬆。也因此走了神,被叫喚聲嚇到。

  陸大娘這話竟然還有物證相佐證,安若晨給龍大寫的信還擺在桌上,眾人因為先前忙碌未留意,如今給白英一解釋,說到桌上的筆墨紙硯時看到了。

  白英可不客氣,只當那紙是寫好的供述,拿過來一看,卻是寫給龍大的信。信裡附和龍大對白英的誇讚,還說一定好好將事情交代清楚讓白大人安心好交差。

  一字一句簡直是將白英噎得死死的,什麼懷疑之詞都沒法說了。

  每一處都值得懷疑,每一處都毫無破綻。

  白英只能道:「好好照顧安姑娘,若她醒了,便來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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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0 17:13:19 |只看該作者
☆、第133章

  白英與錢世新回到衙府,問他:「你如何看?」

  錢世新道:「身邊的ㄚ鬟婆子幫著她掩飾說謊是有可能,可衛兵馬夫各位大人可不會全被收買。再有大夫瞧過病,她身上也確有傷。我想就是碰巧了。哪會有人拿自己的性命來賭呢,不過是寫個供述,不至如此。安姑娘不似心中有鬼之人。」

  白英點點頭,未說什麼,讓錢世新出去了。

  錢世新回了中蘭城的府宅,尋思了好一會,叫來了手下陸波。陸波並無官職,名義上是他的隨僕,實際卻是得力幹將。錢世新畢竟身為縣令,許多事親自出面頗有不便,陸波便是他的臂膀耳目,為他暗中行事。

  錢世新與陸波如此這般的交代一番,讓他悄悄去與紫雲樓裡的接頭人聯絡,探一探安若晨究竟是何計畫。

  陸波聽完也是吃驚:「她真摔假摔?」

  「七八人親眼所見,自然是真的。」

  「她當真豁得出去,這摔不好就真要了命了,不然摔出個殘疾也是夠嗆。」

  「所以更要提防她的打算。她連命都不要,其他的事更是敢的。如今正到了關鍵時候,切不可被她破了局。」錢世新說著,細細一想,從前似乎還真是每每關鍵時候突然出了岔子,最後事情都能與安若晨牽連上。

  陸波明白事情嚴重性,忙應了。

  錢世新再與他交代了一番,然後命人備轎,他去了一趟安府。

  安之甫對錢世新到訪很意外,但也歡迎。錢家老子是煞星,這兒子卻是福星。

  錢世新客客氣氣,向安之甫問候了安若希的傷情,又再為自己父親所為道了歉。然後他提到今日上午在紫雲樓外見到段氏的事,詢問了一番段氏的情況。「我派的人說將四夫人安全送回了。我想著四夫人身體不好,自己一人出門也不知是為何?」

  安之甫嘆氣道:「那婆娘有些瘋顛,我讓婆子丫頭守著她的院子。可她平素不說話的時候看著安靜乖順,丫頭一時沒留心,竟被她偷偷跑掉了。後來自己回來,我們也是吃了一驚。原來是大人派人相護,多謝大人了。」

  錢世新假裝想了想,道:「這麼說來,安老爺不知她外出之事,那想來也並未授意她與安大姑娘聯絡。」

  安之甫忙搖手:「自然沒有。」

  錢世新笑起來:「其實家人之間走動也不是什麼壞事。從前是我父親別有居心,弄得安老爺與安姑娘尷尬了。如今我父親為他做的錯事受到懲處,安老爺便放心吧。與不與安姑娘往來,那是你們自家事,與外人無關。」

  安之甫聞言頓時鬆了口氣。

  錢世新又道:「我這次來是有兩件事,一是為我父親所為賠個不是。二來我對安家有愧,總想替我父親彌補安老爺。想來想去,也不知能做什麼。我最近在中蘭城待的時間長些,安老爺有什麼事可隨時來找我。再有,不知安公子可有興趣入衙門做事?我看安公子沉穩懂事,是個可塑之才,加以栽培,能成大器。若是安老爺安公子願意,我便留心留心,若有合適的位置,我便為安公子安排,可好?」

  安之甫喜出望外,這是說他們安家裡要出個公門裡的人物嗎?安之甫連聲答應:「錢大人抬舉,我們自然是樂意的。」

  錢世新笑道:「剛開始,定是得從小吏做起,不過安公子聰明伶俐,相信很快便能有所作為。」

  「好的好的。」八字還未有一撇,但安之甫彷彿看到兒子穿著官服騎著高頭大馬一身威嚴的景象了。

  「還有呢,四夫人生著病,那般亂跑,可是容易出事。畢竟紫雲樓軍衙重地,擅自闖入可是會被砍頭。我有些擔心四夫人不知輕重,萬一犯了什麼事,又惹了麻煩。畢竟她與安大姑娘一直心有怨恨,安老爺又不能將她關起來。」

  「能的,能的,我這就將她關了。鎖在屋裡,嚴加看管。」

  「這般怕會落人話柄,說安老爺凌虐妻妾,鬧得不好,日後我若想給安公子抬抬位置,恐遭人閒話。」

  安之甫頓時語塞。

  「四夫人想來是受了刺激,在府裡總會想起失蹤的四姑娘。鎖在屋裡只會刺激她,讓她病得更重。安老爺不如將她送到外頭靜養,待病情好轉,不吵鬧瘋顛了,再將她接回來。」

  「這個……」這事其實譚氏也與他說過。但安之甫從前確是極寵愛段氏的,畢竟花容月貌,惹人憐愛。如今要將她丟棄,他是有些於心不忍。送走之後,有譚氏在,想再接回來就不容易了。

  錢世新看得他為難模樣,問道:「安老爺覺得這事不好辦?」

  「這個,家醜不好外揚,但錢大人也不算外人。」安之甫巴結著,將顧慮說了說。

  錢世新表示了理解:「那用我的名義呢?便是我安排了地方接四夫人去靜養,畢竟四夫人被我父親拖累,遭了牢獄之災,我為她做些什麼,也是應該的。待她病好了,我便將人送回來。夫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會說什麼的。總不能我送回來的她不讓進門,安老爺你說對不對?」

  安之甫一聽,覺得不錯。正為段氏的事鬧心,這般安排,倒是解決了問題。安之甫心情舒暢,連聲謝過。對錢世新的感激又添了幾分。

  §     §     §

  紫雲樓裡,陸大娘給安若晨餵了藥,收拾了被褥,在安若晨屋裡擺上板榻,打算就陪在她身邊伺候。春曉要換她,被她趕下去了。待夜深了,再無人打擾,陸大娘坐在安若晨床邊,握著她的手,輕聲喚她名字,告訴她屋裡沒別人了。

  安若晨睜開了眼睛,陸大娘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姑娘,妳真是嚇死我了。」

  安若晨一臉病容,面色慘白,扯出個微笑:「我讓妳寫的信,遞出去了嗎?」

  「遞了,遞了。」陸大娘忙點頭。安若晨安下心來,她囑咐陸大娘寫了封信,若她未摔死,便將那信託人送出去。那信是用陸大娘的口吻寫給玉關郡蘭城正廣錢莊孫建安掌櫃的,說安姑娘受傷,需要龍家人接出城去靜養。信裡用了龍大教的暗語,以確保孫掌櫃會幫忙。

  「姑娘寫給將軍的信,今日也交給周長史送出去了。」陸大娘道。

  安若晨點點頭,問:「白大人是何反應?」

  「他將所有人都問了一遍,很是警惕。」

  「也不知他是何意圖?」

  陸大娘不說話。安若晨搞不清楚,她自然更不清楚了。

  「大娘,妳把我受傷的消息放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讓他們都來看望我吧。」

  「姑娘,妳的傷可嚴重?大夫說摸脈按骨,覺得妳的骨頭雖未折,但怕也傷了。」陸大娘真是佩服安若晨,這般疼,她竟愣是能裝成沒知覺,就是不醒過來。

  「沒事。這種傷我經過,從前被我爹爹打得,可比這狠多了。」安若晨齜牙動了動胳膊,真的好疼啊。真是多虧了她那親爹,她太知道受了傷重病會是什麼反應和模樣,半真半假演起來一點不難。她喘了喘氣,「大娘,我不能與白大人對著幹,我也不能將那些線索和那許多暗地裡幫助我的人洩露出去,我得離開這兒。」

  「我明白。」陸大娘安慰她:「我留下,姑娘。總得有人接應和聯絡,我留在這兒,會有些用處的。」

  「大娘,我真不甘心啊。」她好像敗了,原以為查到錢裴這一步總該有些突破,結果救兵來了,她卻反而成了靶子。

  「沒關係,沒關係,總還會有機會的。」

  安若晨閉了閉眼,她真想念將軍啊。離最後一次見面不過半個月而已,卻覺得已隔了半輩子這麼長。「大娘,我還有機會見著將軍吧?」陸大娘勸她不要用摔馬這招時她沒怕,如今摔完了沒大事她卻後怕了,真害怕再見不著將軍了。

  「姑娘。」陸大娘不知該說什麼。

  安若晨卻忽然笑了起來:「我沒事,我就是胳膊疼得厲害,又躺了半天身子僵了,就胡思亂想起來。如今這境況可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錢裴入獄躲了起來。白大人對將軍不滿,對我有疑心。太守大人不知是敵是友。算不上太糟。」其實最糟的,是不知將軍那頭的情況如何。他是真的打了敗仗,還是為了讓曹一涵能回到南秦才故意這樣?他可知這事貽人口實,又可否扭轉局勢,反敗為勝?安若晨又想起自己對曹一涵的承諾,也是憂心。她能做到嗎?將霍先生的骨灰周全地送回去,能做到嗎?

  曹一涵隨著南秦兵入了南秦軍營,見了南秦大將,遭了幾番嚴查盤問。所幸他與被俘的南秦兵結下患難情誼,一眾人幫他說話,為他做保,他的身份被確認下來。曹一涵在營中住了數日,聽得南秦連連取勝,暗自心焦。

  這日聽得重大軍情,原來東淩竟有大軍就在附近,準備與南秦軍匯合,共同滅殺蕭國。曹一涵坐不住了,正琢磨著如何辦。幾位南秦兵卻來與他敘話閒聊,透露今日將軍言道,皇上聞得霍先生死訊,悲憤萬分,已御駕親征,正往前線來。全軍上下振奮鼓舞,士氣高漲。立誓要攻下石靈崖做迎君大禮。

  曹一涵聽著聽著,猛地站起。他在送羔羊肉的幾個牧民裡,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他居然敢這麼混進南秦軍營裡。

  一旁的兵士嚇一跳:「怎麼?」

  曹一涵忙道:「皇上來了,我要見皇上。霍先生的冤屈,我要上稟皇上。」

  兵士道:「就算來了,也輪不到我們去說話。到時皇上身邊定然全是大官,守衛森嚴,可不會讓你近身。」

  「皇上知道我是誰。」

  「那好吧。」兵士聳肩,「到時你見著了,也算了卻心願。」

  可曹一涵等不到南秦皇帝趕來了。稍晚時候,他終於找到了機會靠近謝剛。謝剛飛快地道:「我不能久留,一會得跟著牧民們一起出營。」

  「皇上要來了。」曹一涵也不廢話,直入重點。這對他來說是個很好的消息。

  「我知道。」謝剛沒什麼表情。

  「東淩大軍就在附近,會與我南秦一起聯手攻石靈崖。」

  「我知道。」謝剛很鎮定。

  曹一涵訕訕,那你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謝剛道:「東淩還有一隊人馬往關城方向去了。」關城是南秦都城往石靈崖方向的必經之地。

  曹一涵不懂,這表示什麼?

  謝剛道:「若是輝王確有謀反之意,皇帝離京,便是他的極好機會。若是皇上回不去了,皇位豈不是唾手可得。」

  曹一涵一愣。

  「霍先生最擔心的事,要發生了。」

  §     §     §

  中蘭城錢府。

  陸波與紫雲樓裡的那人見面後急忙回來,向錢世新細細報了。

  「那陸婆子向外頭遞了信?」

  「是的。遞往玉關郡。」

  「果然啊,那姑娘確是有安排。先弄傷自己躲過供述,然後逃到外頭去。避開了這一陣再回來,到時局勢變了,就沒人再逼她交代了。」錢世新沉吟,「當然不能讓她走。她可是重要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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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0 17:13:38 |只看該作者
☆、第134章

  安若希一大清早地就發現家裡有些不對勁,後仔細一問,還真是不對勁。錢世新居然派了位夫子留在府裡說是要教導安榮貴讀書,為日後他進衙門當差做準備。陪同夫子一起住下的,還有四位武夫護院。說是除了禮儀規矩書冊,安榮貴還得學些拳腳,磨練一下體格。

  安若希頓時不安起來,錢大人對他們安家這般用心,還真是讓人惶恐。只是人家擺出的架勢像模像樣的,還真開始給安榮貴上課了。安之甫很是滿意,對大家耳提面命,一定要待客人恭敬,不得無禮冒失。安若希將滿腹疑慮都咽回肚子裡。算了,犯不著又惹事,反正她能順順利利嫁給薛公子就行。

  到了下午,安若希又聽到個驚人的消息。坊間都在傳,大姐安若晨昨日騎馬受傷,摔得半死,幸得福大命大,又從鬼門關那兒轉了回來,撿回一條命。用了個「又」字,是因為安若晨從前逃婚那事,其中盛傳的一個說法,說是安若晨奄奄一息倒在了郡府衙門門口。如今這回摔馬自然也是各種揣測,有說是細作在馬鞍裡動了手腳,有說是前線龍將軍戰敗,安若晨聽得消息傷心過度精神恍惚,未拉好韁繩。還有說是安家報復,收買了馬夫對安若晨的馬動了手腳。

  這番傳言將安之甫氣得七竅生煙,拍著桌子嚷:「我呸!那禍害,誰沾上誰倒楣,我們躲都躲不及,誰有閒心害她。」

  譚氏也是氣,因著陳媒婆上門來,說的也是坊間相傳的這事。她說薛夫人把她叫了去,問她安家是不是又與安大姑娘鬧起來了。譚氏聽著很不痛快。什麼叫他們安家跟安若晨鬧。薛家既是親家,就該站在安家這邊說話,居然還向著外人。譚氏可還記得安若晨一心想破壞這門婚事。現在婚事雖談定了,但禮數還要等吉日才能辦,這關頭薛家又開始挑他安家的刺了,反反覆覆的態度也真夠讓人嫌棄的。譚氏說了幾句不好聽的,安若希在一旁暗暗心驚。

  安家人並不知道,安若晨聽說了傳言也是一驚。什麼細作、安家謀害於她可不是她想散佈的內容。陸大娘也說她絕無安排這個,她往外透露的,只是單純摔馬意外而已。於是安若晨心裡有數了,有人利用傳言,在拖她後腿呢。

  果然白英來探望她時說話重點一直圍著她摔馬的真相上。陸大娘說是意外,自責領罰,但白英還是將所有馬夫都提審,從馬兒的來歷到平日的馴養照顧再到出事那天的所有的細節,全都問了個遍。先前大家都說是意外,如今有了藉口,正好從裡審到外。

  「這馬兒是龍將軍送給安姑娘的定情物。將軍親自挑的,安姑娘的馬術也是將軍教的。」

  「安姑娘給馬兒起名戰鼓,平日裡對馬兒很是寵愛。」

  正經線索沒問到,倒是將白英肉麻住了。這兩人互相討好膩歪的程度真是夠了。

  有一馬夫見得白英臉色難看,忙道:「那日沒甚特別的,與往常一樣。但要說古怪還真是有,戰鼓溫馴聽話,鮮少發脾氣,把人摔下來還真是從來未曾發生過的事。」

  白英有了興趣:「所以你的意思是?」

  「戰鼓這般溫馴,誰人都能靠近,也許真有人趁著我們未留意時給戰鼓動了些手腳。所以戰鼓這才暴躁易驚。正巧安姑娘走神被嚇到了,如若不然,也許跑著跑著也會被摔下來。安姑娘自己受了驚嚇,倒是讓那賊人掩飾過去。可惜我們當時未往他處想,馬鞍和戰鼓均未好好檢查,如今時候已經過去,東西都重新收拾過了,不好查了。」

  白英簡直被噎到,這人是奸細同黨還是怎麼地,拿本官逗樂子?!

  馬夫一看附和完了怎麼白大人臉色更難看,於是不說話了。

  錢世新在一旁道:「我倒是想起,那日我們在紫雲樓外見著了安家的四夫人。她生病腦子糊塗,怎地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會不會當中也有些隱情。不如,我到安家從側面探聽探聽,說不定能查到些什麼。」

  白英點頭,將這事交給錢世新辦。

  安若晨醒了,但看起來仍是虛弱,說話迷迷糊糊,眼睛半睜半閉。白英卻不放過,對她道:「若真有人謀害於妳,那定是妳從前查案涉及的相關人等。我讓錢大人再把妳的案子仔細審讀,妳若想起什麼,對案情亦會有所幫助。」他叫來了周長史,與他道安若晨受傷,不便寫那供述,便由周長史安排人聽安若晨口述,幫她記錄下來。

  這是要逼成啥樣?周長史苦著臉,只得應下。白英還想再囑咐安若晨,一轉頭,卻見安若晨已然昏睡過去。周長史看著,頗有些羡慕。他也好想能暈過去。

  白英皺眉,也不知安若晨真的假的,再叮囑周長史一番,這才作罷。

  錢世新得了白英的令,像模像樣的帶了人去了安家。安府上下嚇了一跳,錢世新卻是私下安慰安之甫,既是白大人下了令,這怎麼都得查查,但他心裡清楚安家不會對安若晨下手,只是這般不巧,那日被白大人看到段氏在紫雲樓外,這才生了疑。

  這一番言語暗示,段氏果然又給安家招麻煩了。安之甫臉色難看,錢世新嘆氣,道:「我儘快找個地方,將四夫人接走安頓吧。她到了福安縣,離安大姑娘遠了,自然就鬧不出什麼事了。」

  安之甫忙一口答應。錢世新又與安之甫囑咐了一番,留下了四個手下在安府。

  安若希心有些慌。今日一整天她在府內走動,看到錢世新留下的那些護院在到處走動,令她頗有被窺探監視的感覺。這一轉眼,家裡又被塞進來四個人,這裡究竟是安府還是錢府?錢世新打的什麼主意?還有,她最緊張的,就是連官府都來查他家謀害大姐一事,那薛家會怎麼想,原本就對她家輕視懷疑,這下鬧到官府了,薛家會相信她家是清白的嗎?

  她名節毀了,本就心虛。薛家雖說不嫌棄,但她一日未進門,一日便覺得不踏實。安若希坐立不安,有很多話想與人說。不,是想與薛公子說。她得告訴他,她家裡沒幹壞事,這回真的是被冤枉的。再有今日母親說的那些,也不是真心話。總之她很想知道薛公子是如何想的,有沒有怪罪她家,陳媒婆有沒有碎嘴亂說。安若希覺得這很重要,還得儘快辦,不然說晚了,薛公子鬧起脾氣來退婚,那就真的沒挽回的餘地了。

  薛公子會退婚嗎?安若希越想越不安。畢竟薛公子那隨心所欲的脾氣,加上對她也不是那麼喜愛。萬一呢?

  可是已經很晚了,出門不合適。但是再拖下去就更晚了,出門就更不合適。安若希掙扎又掙扎,最後心一橫,不行,她不能等到明日薛府上門退親了再來後悔。現在就去!她想見薛公子!

  月光皎潔明亮,照亮著安若希的路。為免被人攔阻,她悄悄跑了出門。出了門撒腿狂奔,奔出一段便有些後悔,但她不能回頭。不知道為何不能回頭,她只曉得必須向前,向著薛家的方向去。安若希跑著,腦子熱得發燙。她跑累了,走一段,再跑一段,再走一段。

  正值戰時,全城宵禁,按理說,該時不時遇到巡城的官兵和衙差才對。安若希是快到薛家時才想起這事。她很緊張,但腳步未停。若被官兵抓住了,她便說……她說什麼呢,噢,她就裝傻吧。裝傻能混過去嗎?糟糕了,遇著官兵該怎麼說?

  安若希沒想到答案,她喘著粗氣,停在了薛家外頭。

  竟然順利跑到這了!巡城官兵呢,衙差呢!中蘭城危矣,老百姓靠著你們護衛真的可以嗎?

  安若希撐著膝蓋傻子一般的笑,有些難過,她覺得她完全不用裝傻,因為她是真的傻。跑來這兒做什麼呀,大半夜的去敲薛家門才真會讓薛家想退婚吧。可是她真想薛公子呀。自那日他救了她,都過了三日這麼久了。她未能聽到他親口說一句「我娶妳」,她便覺得不安心。

  安若希呆呆地看了薛家的圍牆好一會,真心嫌棄自己。她垂頭喪氣,轉身欲回家去。

  這一轉身,愣了。四個大漢,穿著薛家家僕的衣裳,正盯著她看。

  安若希嚇得退後兩步。他們不認識她吧?一定不要認識她!也不要記得今晚見過她!

  那四個大漢不說話,也沒有上前靠近她。安若希正想著如何解釋,這時候又奔來一個大漢,客客氣氣地沖安若希施了個禮:「安二小姐。」

  安若希認得他,是那個使鞭的漢子,當日便是他救下了自己,他是薛敘然身邊的護衛頭子。

  安若希見到熟面孔,對方又是有禮,心下也安定下來。打算客氣寒喧幾句告辭回家,至於這些護衛回頭怎麼跟他家主子薛公子報事的,她就不去想了。沒臉想。

  安若希還沒開口,那大漢卻又道:「安二小姐,我家公子有請。」

  安若希僵立當場。

  觀音菩薩,如來佛祖,各路神仙啊,他家薛公子為何這麼晚不睡覺?

  「我還是不打擾了。」安若希擠出微笑,「薛公子好好歇息吧。我,我是來找我家的狗的。牠也不知走哪了,我正巧走到這而已。」

  大漢道:「公子白日歇息太多,剛剛才用過宵夜,此時精神尚好。他聽說二小姐散步至此,便讓我來請二小姐。」

  散步至此……

  安若希繼續努力微笑。

  「安二小姐,請。」

  拒絕可以嗎?應該要拒絕的。但安若希發現自己腳步輕盈,腿也不疼了,腳也不累了。她要見到薛公子了。

  片刻後,安若希坐到了薛敘然屋子的外廳裡。薛敘然看上去確實精神不錯,不像是剛被擾醒的樣子。她進屋時,他正捧著一本書在看。見得安若希來了,他抬頭靜靜看她兩眼,淡淡地道:「我正在猜妳是會來還是不來。」

  安若希僵了僵,居然這樣,那早知道不來了,好歹留下來個矜持的名聲。

  不過,名聲管什麼用。安若希咳了咳,主動坐下了。既是一開始沒矜持,後面也莫矜持了吧。

  「我想喝水。」她說。

  薛敘然微抬了抬手,一旁的ㄚ鬟忙去給安若希倒了水。安若希渴得,一口氣把那杯水全喝了。

  薛敘然一臉嫌棄表情:「妳特意來我這討水喝的?」

  「不。」安若希搖頭,「我沒來,是你請我來的。你請了我,我順便討杯水喝。」

  「妳大半夜的瞎跑什麼?遇著什麼事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外頭的?」

  「我家護衛守著宅外,老早就看到妳了。便來與我報,有一可疑女子。」

  「你家守衛得比中蘭城還嚴呢。」

  薛敘然道:「總得防著錢家的人報復。他們請些匪類,也不是難事。」

  也對。安若希點點頭,小心謹慎些總是好的。

  「所以妳大半夜這般危險在城裡晃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被趕出家門了?」

  安若希搖頭。

  「那是為何?」

  安若希想啊想,咬了咬唇:「我說是出來找我家狗的你信嗎?」

  薛敘然用看傻瓜的眼神在看她。

  安若希重重一點頭:「我便當你信了。」

  薛敘然白了她一眼。

  「妳沒被欺負?」他問。

  「沒有。」安若希低頭看著手裡的杯子,忽然心情大好。

  「你笑什麼?」

  「我沒被欺負。」安若希又說了一次,然後抬頭看薛敘然:「你身子好些了嗎?」

  「本公子身體沒那般糟。」

  「那就好。」安若希道。

  這簡單的三個字卻讓薛敘然有些彆扭起來。他忽然也不知還要說什麼好。

  過了一會,安若希道:「那個,嗯,有些傳言不是真的。就是我大姐摔傷的事,不是我家幹的。」

  薛敘然沒什麼表情:「自然不是妳家。妳爹爹哪有這種本事。」

  安若希垂下頭,因為沒本事而得來的信任真是傷自尊啊。

  薛敘然問:「妳大晚上跑來這兒就為了說這個?」

  安若希搖頭,一本正經道:「自然不是,我是出門找狗的。」

  薛敘然沒好氣瞪她。居然耍無賴。

  安若希被瞪得心亂跳。反正都來了,讓他親口說那三個字過分嗎?

  「那個……」安若希期期艾艾。

  「哪個?」

  「就是……啊,我想到了,今日錢大人來我家了。他說想提拔我弟弟進官府當差,還派了夫子來教導他。」先找個話題讓自己冷靜一下。

  薛敘然皺起眉頭:「他有什麼陰謀?」

  安若希搖頭:「雖有些古怪,但錢大人是好人,與他爹爹不一樣。」

  「笨蛋。」薛敘然罵她。

  「你是聰明蛋。」安若希誇他,想說這樣我們配一起正正好。但是沒好意思說。

  薛敘然給她個白眼:「妳想想,若錢大人真是好人,他爹還能倡狂至此?上次妳爹入獄,不就與錢裴有關嗎?便是七歲小兒也明白,這人既是做惡,便得看管好了。錢大人管著整個福安縣,若是有心管他爹,還能管不住?妳家裡被錢裴禍害可不止一回,他若有心彌補幫忙,哪需等到今天。妳弟弟如何,妳還不清楚?那是個扶得起的賢士良才嗎?還提拔到衙門裡,那不是給自己臉上抹黑嗎?錢大人為官多年,豈會做這等坑害自己的傻事……」說到這兒薛敘然頓了頓,所以錢世新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安若希聽得不太專心,她真愛看薛然敘這般認真思考說話的樣子。模樣雖還有些少年的稚氣,但表情氣度卻是年少老成,一派大家風範,儒雅睿智。

  薛敘然正深思,轉臉卻看見安若希直勾勾盯著他看的花癡模樣。

  這眼神!矜持呢!

  薛敘然微瞇著眼試圖犀利暗示,但安若希似乎沒看懂,還坦然迎著他的目光問:「然後呢?」

  什麼然後?薛敘然回過神來:「我說到哪了?」

  「錢大人為官多年,豈會做這等坑害自己的傻事。」安若希提醒他。

  哎喲,居然還聽進去了?薛敘然沒由來有點煩躁,也不知煩躁些什麼。於是道:「然後妳要好好提防,別看誰都是好人。」

  「我提防也沒用啊,我爹可高興了。我可不想招惹他生氣。我只想著……」

  「想什麼?」

  安若希真勾勾看著薛敘然,醞釀勇氣想說「只想著嫁為薛家婦」,剛要開口,薛敘然卻道:「好了,妳不用答了。」

  安若希張著嘴,被噎住。她想回答。但被薛敘然這麼擋了一下她又不好意思說了。

  安若希洩氣垮肩。薛敘然看她半晌:「妳真沒被人欺負?」

  安若希搖頭。

  「真沒受什麼委屈?」

  安若希再搖頭。

  薛敘然不高興了:「所以妳大半夜的獨自跑出來是嫌命長嗎?這才過了幾日,受的傷遭的罪都沒讓妳害怕警醒嗎?」

  安若希心虛低頭,她當然也會怕,這不腦子一熱幹了蠢事。

  薛敘然看她這樣就來氣,揮了揮手道:「行了,行了,妳下去吧。我看見妳就頭疼。」

  安若希嘟囔著頂嘴:「我又不是你家ㄚ鬟。」還下去呢,趕誰呀。「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她硬著頭皮說完,臉已通紅。

  薛敘然瞪她,被她這模樣也擾得臉發熱,於是更用力瞪她:「我自然知道妳是誰!」

  安若希猛地一抬頭,激動地目光閃閃:「我是誰?」

  「妳是……」薛敘然用力頓住,差點被她拐了。「安若希!」

  安若希撇嘴:「你還未定主意嗎?是不是薛夫人想訂親,但你並未答應?」

  「我不答應妳能進門嗎!」

  「我這不是還沒進門嗎?」

  「妳沒進門那妳站的何處?」薛敘然要被她氣死。

  安若希眨眨眼:「所以我們說的進門不是同一件事?」她反應了一會,「啊啊啊,你是說,你是同意的。」

  薛敘然給她白眼。

  安若希很是無辜:「可不能怪我多疑,畢竟你脾氣古怪,反復無常,未曾聽你親口說,總覺得你又會反悔。」

  薛敘然跳了起來:「誰脾氣古怪,反復無常!」

  安若希嚇得也跳起來,本能地繞著桌子躲開他伸出的手:「我就隨口說說,你瞧你就生氣了。」

  「你還說我小氣?!」薛敘然繞桌子去抓她。

  「我可沒說。」安若希繞著桌子再躲。

  兩人一人占一桌邊正對峙,忽聽得門外傳來薛夫人的聲音:「敘然,你睡了嗎?」

  薛敘然和安若希猛地一驚,慌張對視。

  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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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0 17:14:05 |只看該作者
☆、第135章

  薛敘然著急驚慌四下一看,指了指衣箱子,安若希猛搖頭,大家閨秀才不會躲箱子裡。薛敘然又指指桌下,安若希再猛搖頭,大家閨秀才不會鑽桌子底。

  薛敘然瞪她了。安若希也回瞪回去。

  「我進去了。」薛夫人在外頭道,看了一眼一臉無奈的薛敘然的護衛。向雲豪確是無奈,在夫人剛來時他便大聲招呼「夫人來了」,以向公子示警,可公子似乎吵架太專心,未曾聽到。屋子裡有人聲被夫人聽著了,讓他連編謊說公子睡下了都沒辦法。

  薛夫人推門而入,既是聽到屋裡隱隱傳出人聲,她也有所心理準備,但進得屋內還是嚇了一跳。

  薛敘然正襟危坐,面色紅潤,雙目炯炯,精神得不像話。

  「敘然。」薛夫人愛兒心切,深恐他發燒,忙過去撫了撫薛敘然的額頭。看到兒子往後躲她的手,這才想起屋子裡定還有別人。轉頭一看,桌子另一頭坐得筆直的,卻是安若希。

  安若希努力嚴肅端莊,但她面頰粉紅,眼波如水,配上直挺挺的背脊還真有些怪。

  「呃……」薛夫人身為長輩,面對此情形認真琢磨該如何問話才好。她是來監督兒子好好休息的,可不是來捉姦。

  「是我讓人接了安姑娘過來,商議商議婚事。」薛敘然搶先解釋。

  安若希投過去感激的眼神。

  薛夫人頭疼,你倆的父母長輩皆健在,啥時候輪到你們兩個小輩自己偷偷摸摸夜半三更地商議什麼婚事。

  「這會兒商議完了,我正要派人送她回去。」薛敘然又道。

  安若希用力點頭。

  薛夫人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過了一會終於決定確實應該先將人家姑娘送回去,要批評的私下批評兒子好了,不能讓姑娘家的面子抹不開。「你莫管了,我讓婆子領轎送回去。」

  安若希頓時面露緊張。

  薛夫人道:「就說是我接姑娘過來看看首飾,明天趕著讓工匠製簪的,一時心急,沒注意時候,失禮了。讓婆子帶上點禮物賠個不是。」

  「挺牽強的。」薛敘然小小聲點評。

  被薛夫人瞪了。薛敘然趕緊閉嘴,好吧,總比他都沒想到怎麼送回去的周全些。

  薛夫人出去囑咐婆子,讓她先張羅備轎。待轉回來,薛敘然和安若希對視的目光趕緊分開,薛敘然清了清嗓子道:「娘,要是安家問怎麼把人接出來的……」

  薛夫人沒好氣:「你怎麼接出來的我就怎麼接出來的。」

  安若希低下頭,恨不得縮到地裡去。薛敘然瞪她一眼,清了清嗓子,硬著頭皮道:「正好在她家外頭碰上了,所以沒來得及知會安老爺安夫人呢。」

  薛夫人撫額,簡直沒法聽。大晚上的,怎會在家外頭碰上了?!

  薛敘然再瞪安若希一眼,繼續道:「她出來撿東西。」

  安若希猛地抬頭,咦,這理由似乎不錯。「對,對,我在院子裡玩,結果一陣大風,把我的風箏……」

  薛敘然重重咳了兩聲:「風箏沒出牆,倒是將她的帕子吹了出來。她出來撿帕子。」

  安若希噎得,對對,大晚上的,誰人放風箏啊,是帕子,應該是帕子。安若希滿臉通紅,小心翼翼看一眼薛敘然,再看一眼薛夫人。這母子二人都撇過頭去不看她。

  安若希復又把頭低下。好吧,她知錯了。反正就是她出門撿帕子,遇著薛府的人請她過來喝茶吃東西看首飾,於是她就來了。

  薛夫人在這屋是待不住了,她道她出去看看轎子備得如何,讓安若希準備準備,一會就出來。

  薛夫人走了,屋裡只有薛敘然和安若希二人。安若希低著頭不說話,薛敘然想了半天,擠出一句:「下回可不能到處亂跑了。」

  安若希點點頭。

  「後日便正式下聘定禮了,不會再有變數了。」

  安若希飛快瞅了他一眼,復又垂首再點點頭。臉兒通紅,心在歌唱。

  薛敘然看她那模樣,臉也熱了,一時不知還能說什麼好。過了一會,忍不住問她:「妳姐姐沒讓妳做什麼吧?」

  安若希眨眨眼,認真想想,搖頭。大姐說日後不再見面了,還能讓她做什麼呢。

  薛敘然道:「她未欺負妳便好。」

  安若希看著薛敘然傻乎乎地笑。薛敘然當看不見,又道:「我打算明日遞帖子,與母親去紫雲樓看看她。聽說她摔得傷重,怎麼都去看看才好。」

  「哦。」安若希在想要不要她也表示一下關切,顯得她對親人也是情深意重的。還沒想好怎麼關切,薛敘然卻又道:「妳去不去?」

  安若希一愣。

  「若是妳與妳母親也去,說不定我們能遇上。」

  安若希頓時精神一振,眼睛發亮,這是在繞著彎約她嗎?她想去呀!這樣就又能多見著薛公子一回了。「我回去與我母親說說。」

  薛敘然便道約好了時候就差人去告訴她,安若希歡喜答應了。這時候薛夫人在外頭喚,說轎子備好了。安若希嚇得跳起來,薛夫人催促了,她著急忙慌要往外走,薛敘然拉住她:「妳記著,小心錢世新,要是有什麼動靜,妳就來告訴我。知道嗎?」

  「知道知道。」安若希歡喜得掩不住笑。那她想來看薛公子時,就有理由了。

  安若希喜滋滋連蹦帶跳,走到門口想起來,忙放緩腳步端莊開門。薛敘然瞪她的背影,嘀咕一句:「笨蛋」。

  結果安若希出了門卻突然回身對他扮了個鬼臉:「我聽見你編排我了。聰明蛋。」

  未等薛敘然說她,她一溜煙跑掉了。

  薛夫人看著安若希,從前未發現這姑娘這般活潑的。再看看兒子,他正很有精神地瞪著安若希。薛夫人心想,高僧的話果然是對的。

  安若希的回府並未引起什麼大動靜。譚氏與安之甫正商量兒子安榮貴的事,對女兒不在家又突然冒回來這事完全不知道。薛府婆子打點好了安府的門房,客客氣氣,門房也就未曾大驚小怪。

  安若希飄著回房,途中遇著妹妹安若蘭。安若蘭瞪她:「半夜三更的,妳去哪裡了?」

  安若希壓根不想理她,繼續飄回房,安若蘭在她身後道:「妳可是訂親的人了,夜半出門,傳出去像話嗎?妳不要臉,我還要呢。」

  安若希猛地轉身,走到安若蘭面前,道:「妳說得對,傳出去像話嗎!這倒是提醒我了,妳就是個愛碎嘴編瞎話扯是非的,妳記住了,若這事傳了出去,我就找妳算帳!」

  算帳兩個字鏗鏘有力,安若希說完,抬著下巴睨了安若蘭一眼,轉身走了。安若蘭氣得跺腳,轉身看到母親站在不遠處,忙奔過去哭訴:「娘,妳看那賤人,只會欺負我。」

  薛氏摸摸女兒的頭,安慰道:「莫理她,咱最後過得比她強,那才能氣死她呢。」

  安若蘭不滿,甩開母親的手嚷嚷:「就是妳這般沒出息,凡事看人眼色,不敢出頭,才總會被人壓著。我可不像與妳這般。」言罷扭頭跑了。

  薛氏站在原地,沒什麼表情。

  §     §     §

  周群很有些為難,他壓根沒找著什麼機會與安若晨說話,更別提與安若晨寫那什麼供述了。原想著男女一室不太方便,於是他將這事拜託給了陸大娘,結果眼看兩日要過去了,陸大娘一個字沒寫。她說姑娘傷重,昏昏沉沉的,怎麼憶事說話記供述,再等等。

  周群無話可說,於是再等一日。一早錢世新派人來問供述,說白大人囑咐了,每日都會來取。周群只好急巴巴再去找陸大娘。陸大娘沉思嚴肅悲切狀問他:「周大人,我家姑娘是人犯嗎?」

  「不是。」

  「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罪嗎?」

  「沒有。」

  陸大娘的眼眶紅了,「那為何白大人這般逼迫姑娘。她傷得這般重,待她養好傷不行嗎?」

  周群無言以對,噎了半天只得道:「嬤嬤啊,白大人也是焦急,前線情勢不好。白大人許是想著能找出些線索反制南秦,為前線解圍。」

  陸大娘驚得不敢哭了,問他:「可是有什麼消息?快快,你進來,快與姑娘說說。」

  周群就被催促著進了安若晨的屋子,安若晨被陸大娘喚醒,聽說前線失利,竟得白大人想法解圍,頓時也急了,慘白著臉喘不上氣,好一會才緩過來。

  周群心說這般也好,妳知道著急,趕緊配合白大人把那些案子後頭的細節說說,他也好交差。於是周群像以往那樣,將這兩日最新拿到的消息與安若晨分享。比如南秦皇帝御駕親征。比如東淩國集結大軍與南秦聯手,強攻石靈崖。再有石靈縣眼看情形不對,已令全縣撤退,退到了高臺縣。若是石靈崖失守,怕是連高臺縣也得撤。

  周群期待著安若晨表個態度,可安若晨悲切地喚了聲「將軍」,然後就暈過去了。

  周群呆立當場,愣半天被陸大娘請了出去。看到古文達前來探病,他搖頭嘆息:「古大人啊,長史這活真不好幹啊。」

  這活確實不好幹,因為之後周群還是沒找著合適機會與安若晨聊聊寫供述之事,她那處時常有客人到訪,太守夫人、校尉夫人、各個府的夫人,還有村民代表、街坊代表、各家酒樓、人牙媒婆等等。似乎安姑娘死裡逃生這事簡直比前線打仗還要重要,人人要來沾沾運氣。

  周群只得去與錢世新報,說安若晨深得中蘭城百姓喜愛,大家排著隊來探望,安姑娘感恩不忍拒,但病體虛弱,被這般打擾確實不利休養,她時常昏睡,還是等姑娘稍好些再與她細細討論吧。

  錢世新自然說不得什麼,事情鬧得滿城皆知,大家聯合著在白英的眼跟前上演一齣安大姑娘未來的將軍夫人賢良淑德做盡好事深受愛戴的戲碼,他是傻子才會在明面上對著幹。

  就讓安若晨拖延去吧,那份供述不重要,那不過是挑毛病抓把柄的手段,這手段不成,換一個便是了。

  錢世新要掌握幾點,一是都有誰去探望安若晨,接近她與她密商的人都有可能是她暗地裡安排的線人。是她的線人,就有可能知道安若芳的下落。而且安若晨肯定是想借這個機會與她的線人聯絡交換消息。白英盯著她的行蹤,她就乾脆佈了這迷障,讓線人自己來找她。

  錢世新自認看穿了這一點,可惜線索卻不好把握,因為探聽回來的消息是,人不少,每一個都沒與安若晨見面多久,大概就是進屋看望一會打聲招呼的工夫。每一個都查探跟蹤的話,一來是人手的問題,二來耳目太多恐會招來猜疑,暴露自己。而那些與安若晨交情頗深的人,像招福酒樓趙佳華什麼的,盯了一段日子了,沒發現什麼異常。

  錢世新要掌握的第二點是時間。陸大娘寫信給了一家錢莊,錢世新將信劫了下來。他知道了安若晨的出逃計畫,劫了信,這事暫時能攔住,但攔不了多久。過一段時間,安若晨或是那孫掌櫃說不定會發現中間出了問題。他得趕在他們發現問題之前,將安若晨拿下。名正言順,理直氣壯地將她拿下。

  「安之甫必須死。」錢世新交代陸波。

  「家有喪事,她便得留下?」陸波猜測意思。

  「不,安若晨可不會在乎安之甫的喪事。她是兇手,所以她得留下。」錢世新冷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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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1 10:21:03 |只看該作者
☆、第136章

  譚氏這兩天覺得很是舒心。一是她兒子安榮貴被錢世新大人看中,正在加以栽培,且才兩日工夫,便找著了位置安插。錢大人說近來他需常在中蘭城處理公務,而福安縣那頭也不能疏忽。故而需要人手為他傳遞公文跑腿傳話的。他讓安榮貴試試。

  安之甫與譚氏自然歡喜,安榮貴也頗是得意。別看只是個跑腿的小差,但那可是在錢大人身邊,能與錢大人說得上話的,算是親信。再者說,錢大人怎麼會找不到傳話的小吏,這擺明了就是照顧安榮貴,撥個職來與他。

  安若希忍不住問譚氏:「錢大人圖啥呀?」

  譚氏瞪眼:「可不是嗎?錢大人能圖啥呀。他是官老爺,不貪財不好色,前途無量。如今還被白大人重用,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他能圖我們什麼?」

  安若希說不出話來。

  譚氏道:「就算圖什麼,也不是我們安家吃虧。有這好機會,便先把握了。妳弟弟進了公門,多結交些人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日後妳嫁進薛家,官府裡有親人撐腰,於妳也是大大的長臉。」

  沒錯,讓譚氏得意的第二件事,就是與薛家的親事。在安若晨受傷一事上,薛家雖然嘰嘰歪歪找陳媒婆打聽,似有懷疑看低安家的意思,但最後還不是乖乖的抬著聘禮禮書來了。薛夫人似還擔心那事惹得安家不痛快,還特意多打了兩支金簪給安若希,意喻成雙成對結喜討吉。譚氏很是滿意,薛家讓陳媒婆來打招呼,說薛夫人和薛公子會去紫雲樓探望安若晨病情,這也表示薛家在意安家的反應,提前知會。

  安若希趁機說不如我們也去。這般向薛夫人示個好,表示我們家與大姐盡棄前嫌,可不會再鬧出什麼麻煩事來,讓他們安心。

  若是從前,譚氏是不願去的,但錢世新交代她了,安大姑娘既是受傷,坊間又有那傳言,夫人還是找個時候去探望探望,以澄清流言才好。說起這個,譚氏又有另一樁高興事,那就是錢世新說了,於福安縣找了房子,準備將段氏接過去休養。這般遠離了安若晨,段氏便不會再鬧出什麼來。這個與讓譚氏去探望安若晨一樣,都是為了避免安家落下什麼不好的名聲。他既是想栽培安榮貴,就得杜絕安家惹麻煩,否則也是拖累了他自己。

  譚氏覺得在理,她心中是一百個歡喜,覺得錢世新處置了段氏真是青天大老爺知道如何為民做主。她也提醒了錢世新與安之甫,在讓段氏搬走之前莫要走漏了風聲,不然段氏鬧出事來不好看。安之甫自然也是這個心思,錢世新更不會有異議。

  譚氏打好了算盤,她是安府正房夫人,兒子入公門,日後求個一官半職,女兒嫁到薛家,富貴風光。那整個安家便是牢牢掌握在他們母子手裡。如今攆走了段氏,只需再對付了五房,趁安貴昆年紀小將他打壓下去,便再沒人能威脅到他們的地位。

  如此這般,譚氏心中得意,便覺得去見見安若晨也沒什麼。反正那賤人斷了胳膊斷了腿的躺床上,說不定也不會讓她們進屋。正如女兒說的,她還能借著這事向薛夫人表個態度,讓女兒踏踏實實地嫁好了,莫要再鬧出什麼么蛾子來。

  於是譚氏與薛夫人約好時候,隨意備了些禮,準備一起去紫雲樓。

  安若希雀躍歡喜,在屋裡好一番打扮,想著可以見到薛公子,忍不住傻笑。剛收拾妥當,卻聽ㄚ鬟來報,說四姨娘來了。

  安若希嚇一跳。段氏進了來,一身素衣,清瘦可憐,目光清澈,美貌羸弱,看不出半點瘋模樣來。婆子ㄚ鬟小心翼翼地跟著她,生恐段氏又借機偷跑了。

  「我就與二姑娘喝杯水說說話。」段氏口齒清楚,柔聲軟語。

  安若稀有些不忍心,便揮揮手讓婆子丫頭都出去了。

  段氏也不廢話,直接道:「二姑娘,聽說妳與夫人要去紫雲樓見大姑娘,能否帶我一起?」

  安若希簡直無語,心裡嘆氣,道:「四姨娘,我不能幫妳下藥,也沒法帶妳過去下藥。妳就死了這心,好好的過日子吧,好嗎?」

  段氏也不惱,輕聲道:「我不是想下藥,我就是想與大姑娘說說話。」

  安若希搖頭:「我是做不了主的,妳得去問我娘。」

  段氏沉默,過一會道:「夫人定是不願的。」

  「娘若是不願,我如何帶妳去。」

  段氏嘆氣:「是啊。」

  安若希看著段氏那樣,有些不安:「四姨娘,若沒什麼事,那我便準備出門了。」

  段氏抬頭,直勾勾看著安若希,道:「二姑娘,這家裡,我也不知還能與誰說話。這事便拜託妳了。我去不了,妳幫我帶句話給大姑娘。」

  安若希不知怎麼拒絕好。

  段氏繼續道:「大姑娘曾問我,可否願意拼了命護我女兒。我那時糊塗,如今我想明白了,我願意的。我會的。我想保護我女兒,我想見到芳兒。二姑娘,妳見著大姑娘,幫我與她說說。我想明白了,求她讓芳兒回家吧。錢裴進牢裡了,沒人會再傷芳兒,讓她回家吧。」

  段氏語氣平靜,安若希卻聽得頗有些心酸。

  段氏停了一會,再輕聲道:「讓我女兒回家吧,我在家裡等她。」

  安若希與譚氏去紫雲樓了。沒事先遞帖子,只能跟著薛氏一起進去。原以為安若晨會拒絕見面,沒料到她卻請他們四人一起進屋。

  薛夫人客氣寒喧了一番,送了些藥材補品。薛敘然沒說話,只替母親將藥材盒子遞過去了。安若晨讓陸大娘收下,放在她床頭的案几上。道謝之後,再沒什麼話。薛夫人見得安若晨蒼白虛弱,便不久留打擾,起身告辭。

  從頭到尾譚氏跟隱形似的,既未與安若晨說話,安若晨也未看她一眼。但這時安若晨卻說:「二妹且慢走,我與妳說兩句。」

  安若希看向薛敘然。薛敘然白她一眼,妳娘在那邊,要詢問合不合宜請看那邊。

  薛夫人出面解圍,邀譚氏出去說話,說正好商量商量婚事細節。譚氏聽了覺得頗得意,感覺薛夫人在安若晨面前提起兩家婚事,似替她給了安若晨難看。陸大娘趕緊說到偏廳稍坐,喝喝茶吃些點心。

  屋子裡只剩下安若晨姐妹,安若晨看著妹妹模樣,有些感慨:「看來妳這幾日過得不錯。」

  安若稀有些扭捏:「薛公子未嫌棄我。我們婚事定了,禮數也過了,就等成親呢。」說著說著,掩不住有些臉紅。

  「恭喜了。」

  「家裡也給三妹談親事呢,是祁縣的糧油商家的公子。」

  安若晨點點頭,她對安家的事沒什麼興趣,她對安若希道:「留妳下來只是想與妳說,妳未中毒。將軍讓人給妳吃的,只是普通的進補丸子。那什麼每月都得服解藥,是騙妳的。」

  安若希瞪大眼。

  「將軍恐妳被人利用,謀害於我,於是才出此下策。我這回受傷,也想了許多,這世上總有意外,萬一我們真不能再見了,恐妳還惦記著自己身上的毒,所以先與妳說清楚。」

  安若希繼續瞪眼,還未從震驚中反應過來,過了好半天,她問:「妳受傷真的是被人害的嗎?」

  「說不好。我也是糊塗,不知事情究竟如何發生的。如今每天腦子昏沉,想不出什麼來。」

  安若希皺緊眉頭:「那,妳是覺得自己還會出事嗎?為何像留遺言似的?」

  安若晨也回瞪她:「我與妳說,妳未中毒,妳該歡喜。然後其他的事,與妳無關。」

  安若希不高興了,「說得對,與我無關。關我什麼事。反正妳若真死了,也輪不到我與妳收屍辦喪事的。」她說著便要走,安若晨也不攔她,閉了眼躺回枕上要睡了。

  安若希走了幾步回頭看,看到安若晨不理她更生氣了。她嚷道:「我忘了說了,四姨娘讓我告訴妳,她說她想四妹了,她會拼命保護四妹的,希望妳能讓四妹回家。」她頓了頓,道:「當然了,她瘋言瘋語,妳也不必在意。我知道四妹不是妳劫的。」

  安若晨不說話。

  安若希想想:「難道真是妳劫的?妳後頭找到四妹了?」

  安若晨嘆氣,睜開眼睛:「我若知道四妹在哪兒就好了。妳讓四姨娘好好過日子吧,別多想了。若是四妹平安歸來,我也替她們母女團圓高興。」

  安若希杵在那兒。

  安若晨趕人:「妳快走,看著妳便煩心。」

  安若希扭頭走了。哼,她也不願意多待呢。

  安若希出去,看到了薛敘然,頓時心中一喜。小步奔過去,喚道:「薛公子。」

  薛敘然問她:「妳姐姐說什麼?」

  「沒什麼。」

  「沒什麼是什麼?」

  「就是……」安若希聳聳肩,「像留遺言似的,讓我好好過日子。」她偷偷看薛敘然,補充道:「我告訴她我們定好親了,她恭喜我。」

  薛敘然一臉嫌棄:「矜持呢?」

  「方才還見著來著。」安若希厚著臉皮答。被薛敘然白了一眼。

  安若希正想問娘在哪兒,一轉眼卻看到盧正站在院門口守衛。他此刻正在打量自己,見她看過去,微笑點頭打招呼。安若希想著盧正給自己藥丸,雖知道不是毒,但還是有些怕他,不禁下意識地拉住了薛敘然的袖子。

  薛敘然又嫌棄,問她:「做甚?」

  安若希老實答:「拉你袖子。」

  薛敘然沒好氣:「我是問拉我袖子做甚?」

  安若希看著他,努力想答案。目光太熱烈了些,薛敘然忽然覺得臉有些熱。他惱羞成怒,一甩手將袖子扯了回來,轉身朝偏廳去,既是沒什麼事,就該催母親回府了。

  安若希跟在他身邊,也不惱,袖子沒了,那也不用答了,挺好的。反正她也想不到又矜持又合理的理由。

  陸大娘將人送走了,回到屋子裡。看到薛家送來的補品盒子被打開了,她也未在意,將盒子重又蓋上。安若晨道:「拿走吧,不必放這兒了。」

  安若希與譚氏剛離開不久,陸波便到了紫雲樓。自白英到了紫雲樓巡察後,錢世新奉令追查辦事,每日派人進進出出紫雲樓,幾日下來,衛兵們已經習慣,看到衙門的權杖便放行了,未再細細盤問。陸波進來找聯絡人很是方便。

  陸波將事情說了之後,問他:「如何,能安排嗎?」

  那人想了想:「可以,你們把人證安排好,這事可行。到時將我保下來,我可奔到將軍面前報信,正好趁機紮下來,爭取埋在他身邊的機會。」

  陸波道:「沒問題,那時候大人已掌握中蘭城,所有在押的人怎麼處置,大人可拿得主意。你記得,要將龍大煽動違抗軍紀,他若罔顧前線回來救人,便可治他的罪了。這幾日好好琢磨如何辦,別臨到陣前亂了手腳。」

  「這個明白。」那人點頭,又道:「安若晨確是不知安若芳在何處,今日她見客我偷聽了,沒說什麼特別的事。安若希問到安若芳的下落,安若晨說了她不知道。那個情形下,她該不會向安若希撒謊才對。」

  陸波皺皺眉。

  那人又道:「其實找到安若芳也無用,安若晨不會受威脅的。況且馬上要收網了,安若芳用不上了,我倒是覺得,段氏便放著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陸波道:「那邊的事與你無關,你便不用管了。掌握段氏不是為了安若晨,是為了屠夫。」

  那人不語,他想起了閔東平。閔東平離開之前,還與他約好了再見,可惜,竟然從此再無音訊。這個事,與屠夫有關嗎?閔東平對屠夫可是隱隱抱怨過幾回的。

  「屠夫是個隱患,不除不行。」陸波道。

  那人點了點頭。確是如此。他也這樣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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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1 10:21:20 |只看該作者
☆、第137章

  安之甫一早就收到錢世新的指示,一是福安縣的房子已經準備好了,這兩日便可安排段氏搬過去。二是錢世新建議趁著這時候把安若晨母親牌位移出安家祠堂,將正室之位空出來給譚氏。

  傳話的正是住在安家的那位先生,姓李。他說這個是他的主意,錢大人也覺得不錯。畢竟譚氏如今已被扶正,安榮貴怎麼都算是嫡長子,在族譜名分上,給譚氏更多,便是給了安榮貴更多。日後安榮貴一路高升時,不會有人拿他的出身身份做文章。

  安之甫其實不在意這個,他不過是邊城商賈,哪裡講究這些。他只琢磨賺錢,可繞不明白這裡頭的彎彎道道。他周圍的那些買賣人,誰又在意什麼嫡長子什麼身份的,給錢就行。給足了好處,什麼買賣都能做。什麼宗族祠堂牌位家族名分,那是安若晨母親范氏最在意的,生前就一直嘮叨個沒完,惹他厭煩。沒想到如今這事竟會被提出來。

  譚氏聽了,趕忙附和,直說李先生說得在理。買賣人不講究,文人和官老爺們卻是講究的。她如今是正室,是該享受這待遇。再者說,安若晨都離了安家的戶籍,憑什麼她母親還占著位置。這說出來,外人都恥笑安家。安若晨這般有本事,自己走了,也把母親帶走便是。這般斷得乾乾淨淨,日後安家就當沒有過她們母女。

  李先生又道,兩件事一起辦,也算是對家裡各房清理整治,段氏被送走一事,便不會惹來過多的猜疑和口舌,不招惹麻煩。

  譚氏再次附和。如此正好,在女兒成親前,將家裡多餘的人都清出去,之後踏踏實實地辦婚事,可不會再有閒雜人等鬧些不痛快惹煩心了。

  安之甫見得譚氏如此積極,想到段氏楚楚可憐的模樣,心裡有些猶豫。他想了想,點頭應允,將事情交給譚氏去辦,自己出門去了,眼不見心不煩。

  譚氏見得他那神情便知他心思,怕他回來反悔,於是火速請了先生過來,意思意思擺了個儀式便將范氏的牌位請了出來,白布包好,先擺回范氏原來的院子,待處理好遷墳的事再一道將牌位送出去。

  這事驚動了各房,大家紛紛過來打聽。譚氏解釋了一番,推給了八字風水安宅辟邪之類的理由上,說是先生算了,范氏八字與安家不合,惹來不少禍事。如今家裡頭正是轉運的時候,該做些調整。一切都是老爺定下的,她是按吩咐辦事。

  大家聽如此說,自然不再言語。但段氏卻冒了出來,冷冷問了一句:「那收拾我的行李,也是為了安宅辟邪嗎?」

  譚氏抬了抬下巴:「妳生病了,老爺憐妳,讓妳出去安靜休養。」

  「說得真好聽。」段氏昨日裡聽得安若希回來說安若晨並不知道安若芳的下落,她就鬧了脾氣。這一晚上過去,怨氣與煩躁有增無減,再遇著要被遣走一事,怒火頓時被點燃了。「譚靜華,妳真是狼心狗肺。范心嫻死了這麼多年,妳連她牌位都不放過,下一步是打算去挖她的墳嗎?妳也不怕她化成厲鬼找妳算帳!」

  譚氏火冒三丈:「妳這賤人,又討打嗎?」

  「打呀。」段氏喝道:「把我往死裡打。妳倒是試試看,我死了會不會找妳!活著的時候我鬥不過妳,正好死了再試試。」段氏轉向三房薛氏、五房廖氏道:「妳們就這般看著,就看著吧,她鬥完了范氏的牌位,再弄死我,接著就是妳們了!這麼大的宅子,只容得下她一房,其他人皆是多餘的,她見不得誰人好,她誰都不會放過。先是大姑娘和我的芳兒,接著就是妳家蘭兒了,還有妳,妳最該小心,妳生了兒子,妳竟然敢生兒子,這賤人得多恨啊。妳等著瞧,收拾完所有人,她不會放過妳兒子的。妳兒子能平平安安長大嗎?」

  「來人!」譚氏怒喝,「把她給我拖下去,關到屋子裡去。行李收拾好,即刻押上車送走。」

  段氏尖叫著張牙舞爪,婆子一時不敢近身。段氏尖叫道:「我不走,我死也不走!妳想將我送到外頭弄死,不如就讓我在這兒死了。我要等我女兒,我不走。我女兒會來找我的。我死在這兒,她好歹還知道我的葬身之處!」

  譚氏沖婆子大喝,婆子趕忙看準了機會衝上去。段氏竟力大無比,一把將她推倒在地,繼續尖叫道:「不不,我不死,我要活著見到我女兒。我要親眼看看她如何了,不然怎能瞑目,怎能瞑目?」她跪倒在地,竟換了哀求姿態哭了起來:「求求妳,讓我留在這裡,讓我做什麼都行,我做牛做馬伺候妳,只要讓我留在這裡,我要等我女兒,我要等我女兒回來。」

  「娘,四姨娘病了,莫與她計較。」安若希試圖幫著說話,「她生病了,哪裡知道輕重。去了外頭人生地不熟,不好養病呢。還是再等等吧。」

  「是啊是啊,二姑娘說得是。我不知道輕重,去外頭會闖禍,還是關在家裡的好。」

  「妳閉嘴,沒妳說話的份。」譚氏對段氏喝道,「別以為耍賴便能行,這事是老爺定好的,可不是我欺負妳。這家裡被妳鬧得還不夠!今天就跟我滾出去!」

  譚氏口氣堅定,段氏自知留下無望,頓時換了面孔,狠狠地瞪著譚氏,那眼中的恨意,讓安若希非常難受。

  「娘。」安若希看看其他姨娘,竟沒人出來幫著段氏說句話,安若希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努力,「娘,妳就看在死去的四妹份上,再跟爹爹說說……」

  安若希話還未說完,段氏卻是跳了起來,沖安若希喝道:「誰死了!妳說誰死了!妳敢咒我女兒!妳們母女一唱一和,裝什麼好人,噁心!妳這賤人與妳娘一樣,與安若晨一樣,都是賤人!不得好死!」

  安若希目瞪口呆,簡直要吐血,真是好心沒好報,她要是再幫她說一句話,她安若希就是,就是薛公子說的「笨蛋」!

  安若希咬牙忍怒,可段氏卻還在發瘋,反正沒機會了,她豁出去了。婆子過來拉她,她一把煽開,丫頭過來,她一腳踹開,還在罵:「安若希妳別得意,這個家的女兒,都沒好下場。妳咒我女兒死,妳們也沒一個能好的。等著瞧!安若晨會被細作殺了,砍下了頭送給龍將軍。妳嫁給那短命鬼,日日伺候著端屎倒尿,看著他斷氣,守一輩子寡。安若蘭這毒心腸的,被老爺再送給錢老爺日日受折磨……」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簡直不敢相信段氏竟然說出這種話來!

  譚氏氣得七竅生煙,正待叫役僕和婆子們一起上,把這瘋婦拖走,結果所有人都沒有安若希動作快。安若希衝上去,一個巴掌甩過去,扇得段氏頭一歪,再說不出話。

  「妳敢罵薛公子!敢咒他斷氣!妳這瘋婦!我還想幫著妳,我呸!妳被送走了好,我管妳去死!」

  敢罵薛公子,她就是不答應!

  段氏被安若希打,整個人愣住。然後她一聲嘶嚎,朝安若希撲了過去。一把將安若希撲倒在地,揚手便給她一巴掌:「妳敢打我,妳也是個賤人,敢打我。」

  安若希被按倒地上,臉上挨了一巴掌,也不示弱,揮舞手臂左右開弓用力回擊。嘴裡罵道:「妳才賤人!妳個瘋婦!妳敢咒薛公子,我不會放過妳的!」

  她抓住了段氏的頭髮,一把揪住,用力翻身,反騎在了段氏的身上。兩人一陣撕打。

  譚氏又驚大怒,沖下人們喝道:「愣著幹什麼,快將她們拉開!」

  婆子丫頭僕役們一湧而上,將安若希和段氏拉開。安若希頭髮也亂了,衣裳也扯破了,臉上被打得微紅,下巴有道指甲的劃痕,頸脖處還被撓出一道血痕。

  段氏看上去也不好,頭髮亂糟糟,臉上有兩道撓痕,微微滲著血,左眼一直在眨,似是被打到,鼻子還滲了些血跡。她被拉開,還在破口大駡。罵得全是薛敘然短命爛骨,罵安若希賤人配短命鬼。

  安若希怒得滿臉通紅,被拉著還拼命伸腳踹段氏。「不許妳咒他,妳這毒婦!妳才不得好死,妳歹毒得連妳女兒都不敢留在妳身邊!她為什麼走!妳沒有護著她,沒人護得了她!她為何走?!」

  安若希大喊大叫,段氏倏地靜了下來,不掙扎了。她瞪著安若希,死死瞪著。

  三房薛氏緊緊抱著被嚇哭的女兒,小心地看著這一切。五房廖氏抿緊嘴不說話,安榮昆偎在母親懷裡,有些興奮地看著二姐與四姨娘爭吵。

  安若希不管不顧,段氏方才罵了薛敘然那麼多,她才罵兩句怎麼夠。「大姐沒母親了,那便算了。四妹呢,她母親活著。可她母親為她說話了嗎?護著她了嗎?明知道錢裴是那樣噁心的惡人,誰護著她了?妳怪別人!妳憑什麼怪別人!四妹離家這麼大的事,居然連妳都不告訴,為什麼不告訴妳!妳可是她母親!為什麼她信大姐卻沒有信妳!妳也配說別人!現在還說什麼妳願意護她,晚了!妳等她,她在哪裡?!」

  「希兒!」譚氏簡直沒法聽,一聲吼,將安若希鎮住。她一揮手:「把二小姐和四姨娘都送回房去。」

  真是說得什麼亂七八糟。不但罵了段氏,連全家都一同罵了。沒有人拼命力爭過不讓安若芳嫁。那時候,錢裴看上了安若芳便意味著安家的榮華富貴將得保住,意味著安家不會得罪權貴,且財源滾滾。為什麼反對?雖然她才十二,雖然錢裴是那樣一個人,但那時候,所有人都覺得這樣的交換是值得的。他們惹不起錢裴。

  只有安若晨。

  只有安若晨不服,非但不服,她還反抗,用命在反抗。安若芳逃了,她也逃了。從此,安家整個全變了。

  譚氏看著女兒用力甩開丫頭的手,昂首闊步回房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的女兒也變了。譚氏覺得這事情不妙,安若希罵著段氏,卻又似在罵她。她想了想,把眾人都遣走了,讓下人將段氏押回房裡。她打點好雜事,然後去了女兒院子。

  安若希換了衣裳,正抿著嘴板著臉讓ㄚ鬟梳頭,一看就知道仍在不高興。譚氏揮手把下人遣退了,自己親手幫女兒梳髮。安若希垂眸不說話,譚氏溫柔地幫她梳好頭,坐在她面前,道:「希兒,妳怪娘?」

  「沒有。」安若希嘟著嘴。

  譚氏道:「我知道這婚事委屈了妳……」

  「不委屈。」安若希飛快地道。

  譚氏嘆氣:「妳從小爭強好勝,是個倔性子,就便算了,妳還藏不住事,喜怒哀樂全放在臉上,這般容易被人看透。所以幾姐妹裡頭,妳總是吃虧。」

  「我不吃虧,我有娘護著呢。」安若希道。這說的確是實情,從小到大,哪房哪個姐妹讓她不痛快了,譚氏是定會帶著她討回來的。

  譚氏笑了笑,撫撫女兒的髮:「妳知道我是護著妳的便好。這婚事確是委屈了,娘心裡清楚。薛公子身子不好,妳日後嫁過去是要吃苦的。娘教導妳的,妳不愛聽,但這個妳一定得記住。莫要花太多心思在薛公子身上。那些情啊愛啊,是害人的東西,是假的。這世上,只是利益是有用的,是真的。妳看看娘,在這家裡吃了多少苦才爬到正室的位置,娘心裡也苦,可這也是為了妳和妳弟弟。嫁給一個男人,若拿不到好處,便是白嫁了。妳一定得明白這道理。妳看看妳大姐,妳以為她真是與那龍將軍兩情相悅?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她貪圖龍將軍權勢能護她,那龍將軍利用她在城裡查案做擋箭牌。每個人,都是有目的的。只有妳這般傻。」

  安若希想說自己也是如此,嫁給薛公子所能達成所願。但一想她的所願是擺脫父母的擺佈,這又沒法與母親說,頓時閉了嘴。

  譚氏又道:「妳不能聽到別人說薛公子什麼妳就暴跳如雷,他是妳未來的相公,妳心向著他也不算錯,但為了他失了顏面,受了傷,或是損失了什麼就不好了。他是妳相公,妳該想法從他那拿好處。他若去的早,妳手上有好處也才能有依靠。說到底,娘和弟弟,才是妳真正的靠山,妳懂了嗎?」

  安若希抿抿嘴,點了點頭。

  譚氏道:「娘教導妳的,屆時妳拿著薛家骨肉,這個婆婆自然也會聽妳的。到時我們與薛家再合夥做些生意,將他們的生意也拿一起,這便安穩了。」

  安若希捏著手指,不敢反駁,再點點頭。

  譚氏與安若希說了好一陣子話,見得女兒乖巧,這才放了心。婆子不時跑來報,說段氏哭鬧,一會再來報,說段氏跪在院子裡求見老爺。譚氏煩不勝煩,領著安若希出門逛街去,將段氏晾著。愛哭愛鬧便哭鬧去吧,這般更會惹老爺生氣,待老爺回來了,親自命那瘋婦上馬車,到時可就不會有人能嚼舌根了。譚氏也不敢做得太過,畢竟段氏今日說穿了她的心事,她並不想在這階段讓四房、五房聯手來對付她。待女兒嫁出去了,她再一個一個慢慢收拾。

  §     §     §

  錢世新這幾日過得小心翼翼,計畫正在推進,每一步都很關鍵,可不能出半點差錯。這日一早驛兵送來龍大給白英的信函,信上很是客套了一番,又說他收到了安若晨的信,知道白大人已到中蘭,對從前細作案情嚴查細審,讓人很放心。城中有白大人,會是前線有力支援。只是安若晨馬虎,竟從馬上摔下,給白英添了麻煩,懇請白英多包涵。龍大又說他在前線打仗,無法脫身,只得去信家中管事,讓管事到中蘭城來照顧安若晨,不給各位大人添麻煩,以免耽誤正事。

  信中還說了些前線戰情,卻未提石靈崖節節敗退一事。這讓白英很不滿。

  「倒是知道快馬加鞭送信來給他那未婚妻子說話,可怎麼不說說他前線都打的什麼仗!他只盯著四夏江,石靈崖是如何打算的?就算他攻過江去,石靈崖失守,直入平南,他也是無力回天。難不成要比比看哪邊先打到對方都城去嗎?!東淩與南秦聯手,多少兵力,攻防如何,他隻字未提!」

  姚昆幫龍大說話:「算算時候,龍將軍寫這信時,大概東淩兵才剛冒出來,龍將軍也未得消息。每日前線均有軍報回來,我們與龍將軍得到的消息是一樣的。蔣將軍領兵封了四夏江和石靈崖入平南的關卡,龍將軍用的是三足兵陣,一點擊退,另兩點皆有機會圍堵夾抄。」

  這個戰略是龍大一開始就定好的,軍營及各路線關卡皆是以此安排,早早佈防。卷宗其實也給了白英,只是姚昆覺得白英一開始就對龍將軍有所成見,故而疏忽。所以嚴格說起來,還真是安若晨紅顏禍水,姚昆暗自嘆氣。白英覺得龍騰來打仗卻沉迷了女色,果然吃了敗仗,於是怎麼看怎麼都覺得龍騰做得不對。

  白英確是對龍大的作為反感。但前線軍情他管不了,這些都報給了梁德浩,就讓梁德浩來處置。只是白英心焦,萬一龍大真是糊塗犯下大錯,南秦與東淩揮兵直入殺到中蘭,那可如何是好。姚昆表現得不緊不慢,也讓白英厭煩。

  「姚大人,我與你說的那些案子,卷宗可都準備好了?」白英把注意力轉到他急急待查的事上。姚昆認真應答,心裡有些不安。白英挑到的都是像安若晨的那些案子一般,他在處置上睜了隻眼閉了隻眼,沒想到白英心思縝密,一件連著一件的找了出來。

  錢世新在一旁靜靜看著姚昆應付白英,他的心思在另一頭,他盤算著時間。很顯然龍大也寫信給其他人了,會不會就是安若晨去信的那個孫掌櫃,那是龍府的人手?假設龍大接到安若晨的信馬上致信玉關郡,就當他用的信鴿,速度更快些,那麼從玉關郡到這裡也需五六日……前線南秦兵何時能攻佔石靈崖?南秦皇帝走到哪裡了?這些事情一件接一件都得接上。錢世新算了算,時間是有些緊。

  但是無妨,他這頭很順利,該是能趕在前頭。今日夜裡將段氏移走,明日殺掉安之甫,拘捕安若晨,接著處置姚昆。

  錢世新看向窗外,侯宇正走過,對他點了點頭。錢世新明白,這表示安府裡的事情順利。安若晨母親牌位遭了屈辱,這仇結大了。

  §     §     §

  薛敘然覺得很不舒服,胃頂著慌,胸口很悶,有些喘不上氣。可他需要見個人,所以還是出了門。待辦完事,回到轎上,向雲豪與他報,安府今日出了事。

  薛敘然聽完直皺眉:「她家怎麼天天的鬧得亂七八糟,這是要挑釁安若晨找不痛快呢?」

  向雲豪道:「安二姑娘還與四房夫人打架了,聽說是因為四夫人說了公子的壞話。」

  薛敘然簡直頭頂冒煙。打架?為了他?該誇她還是罵她呀?這是大家閨秀能幹出的事嗎?!正這麼想,一轉眼就看到了安若希。

  安若希被母親嘮叨了一路,很不耐煩聽她說什麼掌家治理之道,因為一切都是以假設薛敘然早死為前提的,這讓安若希很不高興。她看到路邊有賣烤紅薯的,忙說自己饞了,帶著丫頭買烤紅薯去,讓母親先逛著。

  譚氏攔也攔不住,被安若希溜掉了。她嘟嘟囔囔哪有大家閨秀買什麼烤紅薯,馬上要嫁人了,真是成何體統。一邊說一邊走進了旁邊一家鋪子。

  安若希眼角看到母親進鋪子了,舒了一口氣,打算耗些時候再進去。原是不太想吃烤紅薯,但站到攤子前,聞到那撲鼻的香味,還真是饞了。丫頭過去買,她站在一旁等著。

  一轉頭,看到一頂眼熟的轎子。轎子裡坐著一個人,正是薛敘然。安若希頓然驚喜,露了笑臉正要打招呼,薛敘然卻把轎簾放下了,似是沒看見她。站在轎旁的向雲豪對安若希點頭微笑打招呼。安若希垮了臉,連個護衛都比薛公子有禮。他明明看到她了,卻裝看不見。

  安若希盯著轎子,就等著瞧薛敘然要怎樣,若他再掀簾看她,定會被她逮著。可是等了好半天,轎簾紋絲未動。安若希撇嘴,看一眼也好啊。

  烤紅薯都買好了,丫頭過來喚。那轎簾還是未動。安若希心一急,接過那紙包包好的烤紅薯,再指一旁的糖鋪子,讓丫頭幫自己買包酥糖去。

  丫頭去了,安若希提著熱燙的紅薯,等了一會薛敘然還是不看她。她實在忍不住,朝薛敘然的轎子跑去。不理她是吧,哼,她理他便好。

  安若希衝過去,手上也沒有旁的東西,於是想也不想,把烤紅薯朝著轎簾裡丟了進去:「送你吃。」

  薛敘然壓根沒料到安若希能幹出這事來,措不及防,被一包燙乎乎的東西砸個正著。

  嚇得他跳了起來,接著那紙包左閃右躲,聞到了烤紅薯的香味,最後反應過來,這才抱在了懷裡。

  安若希砸完便跑,母親還在鋪子裡等她呢。

  薛敘然人也見沒著,只知道自己被烤紅薯砸了,還聽得她說:「送你吃。」

  吃什麼吃啊!

  薛敘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這瘋顛的丫頭,知道她笨,卻不知道能笨成這樣。有向未來相公砸紅薯的嗎!

  「她跑哪去了?」他問向雲豪。

  「回公子,安二小姐進了衣鋪子,身邊還有ㄚ鬟婆子,看起來似乎安夫人也在。」

  薛敘然不說話了,這樣就不能抓她回來訓話了。烤紅薯還挺香的。薛敘然抱著,想了想,對向雲豪道:「盯緊安府,小心錢世新派的那些人,有什麼動靜便及時來報。段氏被送到哪裡去也盯好了。」錢世新這麼做肯定有計劃,只是不知道是什麼。安若希那笨蛋,被害死大概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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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1 10:21:35 |只看該作者
☆、第138章

  安之甫用完了晚飯才回府,多喝了幾杯,暈暈乎乎,頗有些醉意。

  進了府覺得氣氛不太對,叫來了安平一問,原來是段氏鬧了一日,非要等到安之甫回府見一面再走,催得緊了,便以死相逼。大家怕真鬧出人命來,便等安之甫回來。

  錢世新留下的那位李先生也來求見安之甫,言道錢大人原是好意,只想讓四夫人靜養康復,安家也能避免麻煩,所以還請安老爺好好安撫處置,莫要將事情鬧大了。讓四夫人安靜上馬車,過兩日安老爺再去看她也好。

  安之甫無奈,猶豫了一會,去見段氏。

  安之甫腳下打飄,慢吞吞朝段氏院子去。一路走一路想起段氏種種。想到當初初見段氏美貎時的心動,想到段氏偎在他懷裡叫老爺的模樣。

  安之甫的幾房妻妾裡,范氏是德昌縣衙師爺之女,譚氏是福安縣富商之女,薛氏是中蘭城一商賈送予他的,廖氏是他看中的一商戶的女兒,她們每個人,在身份上都給他帶來了某些或大或小的利益,只有段氏,是個村姑,他將她收到府裡半點好處沒有。但她生得極美,他喜歡她。她也很會討他歡心。雖然在五房妻妾裡,段氏是最不懂規矩最粗鄙的一個,但當年與她一起,他很是舒心。

  還有芳兒,是他女兒裡生得最美最乖巧的。他對她也有心疼。如今她死不見屍,他卻要將她母親送出府去了。

  安之甫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喝了幾杯,頗有些多愁善感起來,他甩了甩頭,與自己道斷不能再這般優柔寡斷,一個婦道人家,趕便趕了,她如今瘋瘋顛顛,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可人的美麗婦人了。

  安之甫到了段氏那處,原以為會見著尖叫哭喊的瘋婦,豈料段氏已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化了個妝,精心打扮過,真真是我見猶憐。見得安之甫來,雙目含淚,輕喚一聲:「老爺。」便偎進了安之甫懷裡。

  安之甫許久未得段氏如此溫存,方才又念了她好一番,不由得心一軟。他將婆子和小僕都遣了出去,自己摟著段氏坐下了。

  段氏抽泣兩聲,靠在安之甫懷中,久久又喚一句:「老爺。」

  安之甫嘆氣:「妳莫慌,不是趕妳,只是讓妳出去休養,待妳病好了,就接妳回來。」

  段氏楚楚可憐看著安之甫,未語淚先流,泣道:「老爺不必安慰,我明白。我只是想著日後再見不著老爺了,心裡難過。今日他們非逼著我上車,我多怕還未與老爺告別便成永別,這才打死不從的。」

  安之甫忙道:「不難過,妳乖乖的,我與妳保證,一定接妳回來。妳好好養病,早一日好了,便早一日回來,如何?」

  段氏聽罷,看著安之甫,破涕為笑。那一笑,竟有幾分當年初見時的模樣。安之甫心一軟,摸摸她的臉:「我讓府裡的丫頭婆子陪著妳一起去,有熟悉的人照顧,妳就不用慌了。那裡好吃好住,又沒人煩妳,肯定比在這兒舒心。妳想吃什麼用什麼,就跟丫頭說。過兩日,我就去看妳。」

  「好。」段氏抹去淚,給安之甫倒了一杯水,「有老爺這話,我就放心了。沒有酒菜,就用這水表表心意。我就是惦記著老爺,怕再回不來,老爺好好與我說,我自然是聽話的。」

  安之甫接過水杯,仰頭喝了,段氏又笑起來。安之甫將段氏摟進懷裡,「聽話就好,乖乖的,大家都好。」

  段氏點頭,又道:「老爺說我去了那兒會過得好,那兒是哪兒?」

  安之甫一愣,他不知道。

  「老爺選的地方嗎?」

  安之甫被噎著,過了一會只得道:「是錢大人選的地方。他是福安縣的父母官,那兒全歸他管,他要找個好宅子自然容易。有他照應妳,妳會過得很好的。」

  段氏悲傷地微笑:「你連我會被送到哪兒去都不知,又怎知我會過得好。」

  安之甫似被打了一把掌,不說話了。段氏未趁勝追擊,卻是給安之甫留了面子,轉了個話頭道:「我會去的,老爺讓我去,我便去。」

  安之甫鬆了口氣:「那就好。」

  「老爺記得來看我。」

  「會的。」

  段氏又道:「今日太晚了,福安縣也不是街頭巷尾的距離,行夜路多有不便,我明早再去,可好?」

  安之甫原想答應,但一轉念,現在已將段氏說通了,早早上了馬車事情解決,若是再留一晚,明早起來她又發作鬧事便又是麻煩。於是道:「福安縣不遠,坐馬車一會就到。定好了今日去的,那邊的丫頭婆子定是收拾好了屋子準備好了宵夜等著妳,錢大人也都安排好了,教別人空等多不好。快些出發早點安頓,今晚就能好好休息了。我過兩天就去看妳,放心吧。」

  錢世新這頭,在問陸波:「事情如何了?」

  「已將安若晨母親的牌位被移,即將被遷墳的事傳到了紫雲樓裡。那頭傳回話來,安若晨大怒,囑咐了陸大娘明日一早便到安府將母親牌位領回,且要求安家不許碰她母親屍骨,她要將母親遷回德昌縣老家,與她外祖父、外祖母葬一起。」

  「很好。就等他們明日鬧將起來,讓安府裡的那些人點點火,最好讓他們鬧翻臉,吵得越凶越好。然後看好時機,明晚將安之甫引出來動手。」錢世新又問:「安若晨的手稿拿到了嗎?」

  「拿到了。我會照著她的筆跡寫好信,明晚引安之甫出門後,將信放到他書房裡。屆時查起來,這封將安之甫約出門的信就是物證。」

  「好。」錢世新道:「莫出破綻。明日我將安榮貴安排到福安縣去。你讓李成穩住錢裴,讓他別出門。這般才能與安若晨派的人對上。」

  陸波應了。

  錢世新又問:「段氏帶走了嗎?」

  「她堅持要見到安之甫再走,大家不敢太過相逼,怕她真尋死。他們給我遞消息時,安之甫已經回府了,這會子說不定已經安排好了。李先生盯著這事呢。今晚定會將她送走的。」

  「好。你一會再去看看。這事務必要辦好。將她送到宅子後便看好了,不許出門不許見客,其他的隨她,好吃好喝的照顧著。讓婆子們多與她說說話,穩住她,宅子裡的東西收好,勿讓她有機會尋死。」

  「明白。」陸波領了令,便往安府趕。

  安府這頭,安之甫還在與段氏說話。

  段氏說了些往事,小心翼翼地看著安之甫,那探究的目光被安之甫察覺,他覺得段氏仍是擔心,於是一再保證會將她接回來。說著說著,段氏卻忍不住再次落淚:「老爺,回不來了。」

  「不會的。」安之甫酒醉頭暈,腦袋發沉,開始不耐煩。

  段氏又道:「真的。回不來了。我再也見不到我女兒了。我好恨安若晨,又恨自己,更恨老爺。」

  安之甫皺起眉頭。

  「老爺,我知道為何芳兒逃家不與我說了。」

  安之甫按捺住脾氣,問她:「為何?」

  「她怕我。」

  「妳平素對她極好,她怎會怕妳。」

  「我對她,也不夠好。老爺要將她嫁給錢老爺時,我未能護著她。大姑娘和二姑娘說得對,我未能護著她。」

  「那是我給她訂的親。」安之甫終於忍不住大聲起來。如今是要怎樣,哄得她兩句她又開始了嗎?這家裡再如何,也是他作主!他讓女兒嫁給誰女兒就得嫁給誰!什麼叫未能護著她,難不成要像安若晨一般忤逆他不成?!

  段氏不接這話,卻道:「芳兒怕我,是她瞧見了。」

  「瞧見了什麼?」安之甫心中升起疑慮。

  段氏笑容飄忽:「當年,我從貨郎那處,買了毒藥。」

  安之甫一愣。

  「我心裡想著,我是最美的,又是老爺最喜愛的,若是沒了夫人,也許老爺便會將我扶正了。我想用毒藥對付夫人。」

  安之甫整個呆住,萬沒想到段氏居然有過這樣的念頭。

  「可我沒敢下手。我膽子太小了,我只敢跟著二姐,拉著三姐,一起氣氣夫人。但是芳兒見過我拿著那包毒藥看。她問我是什麼,是糖嗎?那時候她太小,很貪嘴,我怕她偷偷翻出來吃了,便告訴她是毒。後來夫人去了,芳兒大哭了一場,她問我夫人是不是被毒死了。我說不是,是病死的。」

  安之甫沒說話,心中又驚又疑,是嗎?確是病死的嗎?那時大夫確是說是病死的。

  段氏笑笑:「老爺莫怕,我未曾對夫人下毒,我真的膽小。」

  安之甫鬆了一口氣。

  段氏又道:「後來我又想,二姐受寵,那是因為生了兒子。若是兒子沒有了,老爺的心便會全在我身上了吧?」

  安之甫猛地站了起來。這瘋婦,居然還想過對安榮貴下手。

  段氏又笑道:「老爺放心,我未曾對大少爺下手,我真的膽小。但我藏著的藥包,真的被貪嘴的芳兒翻到了,她嚇到了。她說怎麼這東西還在。我便告訴她,這表示娘不會害別人。她聽了,這才放下心來。至少我以為,她放下心來。」

  安之甫的心怦怦跳,這教人如何放心?

  「直到今日,我想啊想,也許我錯了。她怕我,她定是覺得我是個心腸歹毒的娘親。也許她以為夫人是被我害死的。所以她跟她大姐親近,她想對她大姐好,為我贖罪。她相信安若晨那賤人,比相信我更多。也難怪,老爺要將她嫁給錢裴,我沒護著她,而安若晨卻哄騙她要救她,她自然就信了。如若當初我膽子大些,我拼命求老爺,拼死抵抗這事,老爺你說,芳兒會不會就沒事了?」

  安之甫皺緊眉頭:「我讓他們備馬車,妳現在就走!」

  段氏笑了起來,柔聲道:「好啊,我現在就走。老爺,你也快走了。」

  安之甫看著她的笑容,汗毛都豎了起來,他開始心慌,覺得頭更暈了,他厲聲問道:「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段氏還在笑,她看著安之甫,細聲細氣地說:「我已經做了。我從前不敢做的事,如今敢做了。你道我為何敢了?因為我後悔了,我如果早些有這膽子就好了。那般我便不會失去女兒,不會人人都來問我:妳敢不敢豁出去保護妳的女兒。我每次聽到這類話,都覺得她們瘋了,怎麼保護得了,我只是一個弱女子,我有什麼本事保護女兒。但是如今,我忽然悟了。反正,不就是一死嗎?起碼我留給女兒的印象,是我疼她愛她護著她,而不是我冷漠無情置她於不顧。老爺,我也不想的。我錯了一回,我想彌補。我覺得只要我耐心等,一定能等到女兒的。但是你為什麼不給我機會?我沒了女兒,什麼都沒了。原來不是她們瘋了,是我瘋了。」

  安之甫直冒冷汗,噌噌後退了兩步。她在說什麼,他完全聽不懂。

  段氏沒看他面情,只自顧自地道:「我真傻,是不是?有何不敢的?只有我這般苦,只有我女兒這般慘。其他人都好好的,憑什麼?她們憑什麼過得比我們好。她們都沒我生得美,她們的兒子都做些造孽的事,她們的女兒都是賤人!只我的芳兒是好的,她既貌美,又乖巧,她該嫁個好人家,她該得夫君疼愛,該得公婆歡喜,日後子孫滿堂,安樂一生。芳兒這般好,她該得到這些。她很聰明,真的很聰明。她也勇敢,不然她怎麼敢逃,她真的勇敢。比我勇敢多了,比我勇敢多了……」

  段氏說到後頭,已是喃喃自語,似乎神志飄到了遠方。

  安之甫瞪著她,再按捺不住,欲轉身出門喚人。可剛一動,卻似戳著了段氏的神經。她猛地跳了起來,揚手便狠狠給了安之甫一記耳光。

  「啪」的一聲,極響亮。把安之甫整個人打懵了。

  段氏打完一巴掌,又撲上來,安之甫一愣之下竟被她撲撞到地上。嘩啦一聲響,撞翻了一把椅子,二人「咚」的一下撲倒在地。

  安之甫吃痛,一下子從那記耳光的震驚中醒了過來。隨即湧上心頭的,是憤怒。

  段氏一記巴掌一個撲倒動作飛速連貫,一氣呵成。她撞倒安之甫後便騎他身上,左右開弓毫無章法地亂打。安之甫抬手臂阻擋,揮拳反擊。

  段氏大叫大嚷:「你這殺千刀的王八蛋!你休想將我送走!錢裴想用我引芳兒出來,他還在打芳兒的主意,我不會再上當了!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你死了,芳兒就安全了。你喝了那杯有毒的水,三五個時辰之後便會腸穿肚爛而亡。沒人救得了你,你活該!你該死!我要你死,要你死!我這般相信你,我把自己的一生交給你!我為你生了個這般好的女兒!這般好的女兒!你就這樣對我們!」

  段氏一邊打一邊挨打,一番話說得斷斷續續亂七八糟。

  想當初,她是村子裡最美的姑娘,不止村子裡,周圍四鄉五里,誰不知道她美貌,上她家求親的人踏破門檻,她都不中意。她生得美,父母寵著她,日子也算不錯。親事上,家裡與她的意思一般,既是貌美,便要嫁個好的,為何要嫁個鄉下莊稼漢。然後她遇到了安之甫。

  安之甫風度翩翩,極會說話,又有家財萬貫,兩人一來二往,便搭上了。段氏並不在意做妾,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個村姑,進了大戶人家,做妾也是不錯的。反正,日子長著呢。只要她得了寵,往後還擔心什麼。

  她真的是這般以為,她覺得她會是最得寵的那個。後來她明白了,那只是她以為。以為而已。

  安之甫聽得那杯水裡竟是有毒,又驚又怒。極怒之下,一拳打在段氏的太陽穴上。段氏悶吭一聲,不再叫了。卻拿手去掐安之甫的脖子。安之甫氣得血直往腦子上湧。他來此之前,心裡還存著對她的一絲憐惜,他真的打算過一陣子就將她接回來,可她倒好,她倒好!

  安之甫兩眼通紅,手上用勁。待他緩過神來時,發現段氏掐他脖子的手勁已經鬆了,再後來,段氏的手「啪」的一下,軟倒摔在了地上。

  安之甫瞪著段氏。她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嘴大張著,臉色發紫。那神情,如死屍厲鬼一般。

  安之甫的心「怦怦怦」的亂跳。他這才發現自己騎在段氏身上,手正緊緊掐著她的脖子。他想鬆開,手卻未聽使喚。他瞪著段氏,而段氏也正瞪著他。只是那目光呆滯,再無神采。

  安之甫明白過來了。他的手開始抖,越抖越厲害。他終於放開了段氏的脖子。嚇得往後一摔,倒在地上,連滾帶爬後退了好幾步。

  他瞪著躺在地上的段氏,腦子裡一片空白。段氏一動不動,竟似死了一般。安之甫猛地一震,對了,她說她給他餵了毒,這瘋婦,竟給他餵了毒。

  這般一想,安之甫覺得肚子疼了起來,他正待爬起來趕緊出去喚人找大夫,門卻猛地一下被推開了。

  安之甫嚇得又跌回地上。

  他瞪著來人,是錢世新留在他府裡的李先生。

  安之甫如見到救人,大聲喊道:「李先生。」

  李成一直在外面留意著屋內狀況,今夜務必要將段氏帶走,等了許久,聽著聲音動靜不太對,趕緊過來看。

  進得屋來,只一眼,李成便明白怎麼回事了。

  「李先生。」安之甫再叫一聲。

  「安老爺莫慌,且莫聲張。」李成安撫道,走過去探了探段氏的頸脈和鼻息。

  「四夫人去世了。」李成道。聲音裡既無驚訝,也無責怪,他甚至用了「去世」這個詞。這教安之甫安下心來。他這會兒也清醒多了,殺了人的後怕感覺慢慢湧了上來。「她,她,她要殺我,她給我下了毒。」

  「是何毒?」李成過來將安之甫扶起,讓他坐到椅子上。翻了翻他的眼瞼,看了看他的舌頭和指甲。「是何毒?」他又問了一次。

  安之甫搖頭:「不知。她說是跟貨郎買的,先前是想對付我那已過世的夫人,後來又想對付我大兒子。如今,是下在了水裡,讓我喝了。」

  「那毒水有何味道?」

  「沒有。」安之甫認真回想了一下,確認:「沒有。」就是因為無色無味,他才一點也未察覺。

  李成看了看桌上的杯子,「可是這個杯?」

  「對,對。」

  李成拿了起來,聞了聞。沒聞出什麼來。他左右看了看,看到段氏的頭上有根銀釵,便取了下來用釵子沾了沾杯裡剩餘的水,未見銀釵變色。

  李成皺了皺眉,再問安之甫:「可有哪裡不適?」

  李成的一連串動作讓安之甫有些安心,他想說自己頭疼胸悶,但又想起喝了酒,於是深呼吸幾口氣,再認真感覺了一下,搖了搖頭:「沒什麼特別的。」但他很快又道:「她方才說了,要四五個時辰之後便會腸穿肚爛而亡。」

  李成冷靜道:「這世上奇毒不少,但尋常人能買到的毒,我倒是未曾聽說無聲無味,喝下去毫無感覺,且要四五個時辰才發作的。況且能從貨郎手裡輕易買到,那豈非殺人很是容易,衙門怕是都無法破案了。」

  安之甫驚疑道:「難道她騙我。」

  「也許是她被騙。」李成看了看現場情況,讓安之甫先回房去,切勿聲張,就當此事未發生過。他要去請示請示,看看這事如何處置。

  安之甫忙提醒他:「我中了毒,我得趕緊找大夫。」

  李成道:「這毒是假的。安老爺想想,找了大夫,如何解釋?安老爺剛才可是殺了人,不是小事。走漏了消息,安老爺得入獄的。」

  安之甫忙辯道:「她欲殺我,我自然就還手了。這也是意外。就算去到官府那,這也是說得通的。」

  「是嗎?」李成問。「如今白大人主事,聽說他最是嚴苛,安老爺想試試他究竟會不會聽信這些辯解之詞嗎?」

  安之甫頓時閉嘴。

  李成道:「安老爺稍安勿躁,錢大人讓我們來,便是要護安老爺周全的。安老爺聽我的,切莫聲張。我去去便回。這事交給我們吧。」

  §     §     §

  錢世新臉色鐵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次。」

  李成看了一眼陸波,硬著頭皮將事情又說了一遍。錢世新一拍桌子,喝道:「讓你們看好了看好了,這點事情都做不到?!」

  李成支吾著:「是我疏忽了,以為那打鬥的聲響是段氏又鬧騰,鬧騰一會就該好了。但忽然一點動靜都沒了,我才覺得不對勁。進去一看,已經來不及。」

  陸波湊到錢世新面前小聲道:「這會大家沒發現,我們將段氏運走,便說帶她去福安縣了,屠夫定然也不會察覺的。她以為段氏活著,在我們手上,事情就還能照計畫進行。」

  錢世新怒道:「她不察覺,別人不察覺嗎?萬一有人發現段氏已死,而安府上下全都以為人是我帶走的,那她的死就會算到我頭上。」

  陸波一噎,確是如此。那樣情況更糟。「大人恕罪,是我想得不周全。」

  錢世新氣得頭頂冒煙,想到安之甫就怒:「那個蠢貨!」

  陸波與李成皆不敢言語。錢世新瞪著他們,想了好一會,道:「事情還是得辦,計畫改一改。」他如此這般如此這般的交代了一番。陸波與李成領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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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1 10:21:47 |只看該作者
☆、第139章

  第二日一大早,陸大娘與田慶到了安府,按安若晨的囑咐,打算拿走安若晨母親范氏的牌位,並要求安之甫不許動范氏墓地,待安若晨傷好了,再行請人做法事遷墳。

  結果安府裡一團忙亂,陸大娘一打聽,說是一早丫頭發現四房夫人段氏不見了,這會正到處找呢。

  安之甫出來見陸大娘,對陸大娘的要求滿是不屑,言稱范氏是他的亡妻,是他安家人,而安若晨已除去籍薄,與安家無關,無權領走范氏的牌位。如何安置范氏,那也是他們安家之事,與外人無關,安若晨無權過問。

  總之一番無禮蠻橫,態度極差的將陸大娘的要求擋了回去,安之甫很快趕人:「我府上還有事,要尋人,爾等回去吧。」他看了看田慶,又道:「安若晨自以為攀上高枝,就能對別人家的事指指點點,那她可是大錯特錯了。讓位軍爺過來,是嚇唬我們普通老百姓嗎?」

  田慶不吭聲,陸大娘也很冷靜,未與他吵嚷對罵,只問道:「安老爺要如何才能答應?不妨開個條件,與姑娘商議商議。大夫人入土多年,安老爺決心擾了她的清靜,定也是有所打算。安老爺未將大夫人放在心上,將牌位和屍骨還給安姑娘又如何?安老爺開個條件吧,這般姑娘與安老爺今後都能各不打憂,免得麻煩。」

  安之甫哼道:「誰人有麻煩?敢威脅我,你們好大的膽子。若覺得不服,便去官府告我好了。看看官老爺如何判的!」他揮揮手,讓門房送客關門。

  陸大娘與田慶對視一眼,決定先回去稟了安若晨。他們原也料到事情不會這麼容易,安若晨讓田慶陪著陸大娘來,也是怕安之甫耍起橫來陸大娘吃了虧。如今得了安之甫的態度,回去相議再說。

  剛轉身要走,一個護院模樣的人過來與安之甫道:「安老爺,昨日請出來的牌位不見了。」

  安之甫大吃一驚,陸大娘與田慶也停下了腳步。

  那護院道大家分頭找段氏,他們幾個去了大房院子裡,那裡已經空了,無人住,想來段氏有可能躲在那處。結果到了那兒一看,非但沒有段氏,就連昨日譚氏命人放在安若晨母親生前房間裡的牌位也不見了。

  陸大娘還待再問,卻被安之甫趕了出去。門房將陸大娘請到門外,「大娘,今日真是不適宜,妳有何事,改天再來。」

  陸大娘與安府的門房頗熟悉,便塞了塊碎銀給他。「方才來報事的那位,瞧著面生的很,他喚的不是老爺,是安老爺,怎地不是安家奴僕嗎?」

  門房收了銀子,便將這幾日安府裡的事與陸大娘說了說。說安之甫如今說話硬氣,那是有錢世新大人撐腰。錢大人不止派了先生教導大公子功課,還給大公子安排了差事。先前安家被錢老爺害了,不料卻因禍得福,走大運了。聽說這些都是扶正二夫人之後,因此老爺就打算整理各房,以穩運勢。這不,不止將原配夫人的牌位請出來了,還準備將四夫人送走,後面還不定有什麼事呢。

  陸大娘聽罷,與田慶速歸紫雲樓,將事情與安若晨稟報了。

  安若晨還沒琢磨出怎麼回事,卻聽衛兵來報,說是錢世新大人來了,有話要問陸大娘和田大人、盧大人。

  安若晨心裡頓時升起不祥的預感。

  果然,陸大娘與田慶、盧正去見錢世新後,就再沒有回來。許久之後春曉慌張來報,說陸大娘他們被錢大人帶來的衙差押走了。

  春曉慌裡慌張,事情也說不清楚。她只知道錢世新把人押走了,未來得及細打聽便趕緊來報。安若晨大吃一驚,讓她速去看看情形,把周群和古文達叫來。

  周群和古文達來了,兩人都一臉凝重。

  「他怎能隨意押人,這裡是紫雲樓。」

  周群道:「錢大人手裡拿著白英白大人的權杖,巡察令可拘捕任何人,包括軍方將官。」

  古文達補充道:「若遇緊急軍情,巡察使甚至有權先斬後奏,以立軍威,嚴肅軍紀,安穩軍心。」

  「那是督軍之職,梁大人命白大人來查督平南,並無讓他督軍。」安若晨如今對這些官官道道的也分得清楚。

  「確是如此。」古文達道:「但錢大人帶走他們,是為了民間案子,與軍情無關。」

  安若晨暗暗提醒自己要冷靜,問道:「是何事?」

  周群道:「錢大人道,有人報官,在陸大娘的舊宅子裡發現了妳四姨娘的屍體,是被人掐死的。仵作說了,看手印是個男人所為。還有,前些日子田大人為救陸大娘和齊征,殺了一名男子,今日一早,那男子的娘子來了。先前太守大人派人去查找男子身份,一路問詢,碰巧他家人也在找他。看到平南郡中蘭城的查人告示,便找上門來。那人叫葉群飛,是個做園藝的工匠大師傅,手下有數個徒弟,還有些學徒工。家住茂郡石嶺縣,育有一子一女。他娘子道他平素常常外出談買賣接活,也確是極喜愛美食,嚐遍各家酒樓。他為人也隨意些,喜歡遊山玩水。這回他說好了去田志縣談買賣,談完就回,結果久久不歸,他娘子便差人去田志縣找他。結果卻聽說官府在尋人,依著樣貌特徵,加上他的玉板指,便確定是葉群飛。於是便趕來中蘭城查看屍首詢問案情。」

  安若晨認真聽完,這下是真的冷靜了。很詳細,很周全,時間也很巧。段氏的死與她母親牌位失蹤,擺明了是要將事情與她牽扯上關係。但如果這事的份量不夠,疑點不足以指控,那麼加上另一個案子,事情就能更複雜些。

  她重傷臥床,不能親自做些事,所以她身邊的人就很好用了。她不能透露找齊征他們查案的事,那麼那個細作葉群飛也很好用了,從兇手一轉眼變成了受害者。

  可是這些事情雖然麻煩,卻不是好栽贓的鐵證實案,無非就是多繞些時候,把大家都拖得疲憊,增加些對峙辯駁的衝突罷了。無憑無據,前線還在打仗,白英也不能胡亂定罪。

  所以,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呢?

  「錢大人走了嗎?」

  「走了。」古文達道:「他說姑娘臥床,就好好休息,他就不打擾了。」

  「嗯。」安若晨點點頭。前幾日來逼她寫供述時,他們倒是不覺得打擾。「我知道了,勞煩兩位大人多打聽著案情,有什麼便來告訴我。」

  周群與古文達都答應了。二人走後,古文達忽回轉,問安若晨:「姑娘,要不要去與將軍說一聲?」

  「說什麼呢?如今還未知究竟發生何事,與將軍解釋不清,反而徒增煩惱。將軍前線打仗也並不順遂,我不想用些未有定論的事給他添麻煩。先看看大人們怎麼說,然後再定吧。」

  古文達想了想,答應了。

  待古文達走了,安若晨便將春曉喚來,讓她將門關好,備了文房四寶,安若晨飛快地寫了封信,折好用蠟封起,交到春曉手上。「這信妳先收著,莫要被別人瞧見了。如若我被官府帶走,回不來了,妳便為我做兩件事。第一件,把我被衙門扣押的事傳出去,越多人知曉越好。第二件,到玉關郡都城蘭城找正廣錢莊孫建安孫掌櫃。將這信交給他,便說妳是我派過去的。」

  安若晨聲音極穩,眼神鎮定,春曉看著,不那麼慌了,便問:「若有人攔我,該如何辦?」

  「先挑兩位壯實的家僕,騎快馬到武安郡去。」

  「去那做何事?」

  「也不必做什麼特別的事,買些特產吃食回來便好,若有人問,便說是我饞嘴想吃,妳差人買好想討我歡心的。」

  「行。」春曉想了想便懂了。武安郡與玉關郡是兩個方向,這招是調虎離山。

  「然後妳去找招福酒樓趙老闆,她那酒樓時常有馬車出城,讓她幫忙將妳帶出城去。」

  春曉點頭。

  安若晨又道:「這兩日需得一切如常,妳莫露破綻。我在屋裡養病不方便,得勞妳在外頭多打聽陸大娘的案子。有什麼消息,便來告訴我。」

  這話提醒了春曉,她忙道:「姑娘,妳正養傷呢,他們不能把妳帶走。這裡怎麼都是將軍的地方。」

  「他們可以說紫雲樓裡不安全,為讓我能好好養病,護我周全,得讓我搬到衙府去住。」安若晨苦笑,「只要想抓人,有得是辦法和說辭。」

  春曉咬咬唇,希望姑娘猜得不對。

  但事實證明,安若晨猜對了。

  那天陸大娘和盧正、田慶都沒能回來。古文達去衙門問了消息,說是案子疑點甚多,陸大娘等三人未能完全證明自己無辜,但各位大人也沒法確認陸大娘等人有罪,但白大人認為有必要將他們暫押衙府,以免串供,待日後案子審明白了,再行定奪。

  安若晨笑了:「串供?與誰串供?」

  古文達面露憂慮:「姑娘還是多小心。白大人不願與我多說,這些還是太守大人告訴我的。案錄說是也不能給。他會與白大人再好好商議這事。」

  安若晨點頭:「葉群飛一案,田大人與陸大娘就在現場,人也確是田大人殺的。我四姨娘一案,屍體是在陸大娘舊居發現。我猜,盧大人和田大人昨夜裡也正好出門了。」

  「是,他們二人出去喝酒了。時候還頗晚,回來時與巡夜的衙差遇著了,互相打了招呼。」

  「所以衙差們可以證明他們昨夜行蹤詭異,確有做案時間。」

  古文達一臉無奈點了點頭,確是如此。

  安若晨道:「但有一點,他們沒有動機。」

  古文達再點頭:「沒錯。」

  「可我卻是有的。」

  古文達這頭點不下去了,只得道:「姑娘,我還是速報將軍吧。白大人到此後,處處針對,分明是想借此立功。巡察使一向如此,不拿些把柄,治些罪名,他們回京無法交代。姑娘正撞到這關口上,白大人定會借機發揮。」

  安若晨想了想,點頭:「好,給將軍提個醒吧。我若招惹了麻煩,便會拖累將軍。如今情勢大致明瞭,他該知道的。」

  「那我即刻去辦。」古文達施了個禮轉身出去,到了門口卻站住了。錢世新帶著人,正朝這頭走來。

  「姑娘。」古文達喚了一聲,卻也來不及與安若晨多說什麼,錢世新轉眼便到了眼前,古文達忙施禮招呼:「錢大人。」

  屋裡的春曉一驚,看向安若晨。安若晨也正看向她,與她道:「來了。」

  錢世新在門口與古文達打過招呼,便進得屋來,一番言辭與安若晨猜得差不多。他說今日審案未有結果,還需得安姑娘協助。但安姑娘身體欠安,需要休養,也不好來回奔波。再者白大人顧念到這段日子城中不安穩,紫雲樓裡又有人涉案,恐姑娘的安全受到波及,所以想接姑娘到衙府安住。一來方便照應,確保安全,二來便於查案,免於姑娘奔波勞累。

  安若晨笑笑,她當初躲避被查審的理由,如今卻變成了他們囚禁她的理由,這石頭這麼快就砸腳上了,真是防不勝防。安若晨應道:「大人好意,我自然推拒不得。我收拾些行李,這就跟大人走。」

  錢世新的場面也做得足,說讓轎子到房門前等候,免得安若晨勞累。

  安若晨想讓春曉給她收拾衣裳,又想換裝收拾一番。錢世新叫了他帶的ㄚ鬟來,讓這些ㄚ鬟辦,自己領著春曉和古文達出去了。

  春曉有些不安,這些人這麼突然的過了來,未再給她與姑娘說話的機會。幸好姑娘一早交代好了,不然她真不知該如何辦才好。

  安若晨確實沒機會再交代春曉任何事,她被錢世新帶來的ㄚ鬟扶上了轎,就這樣被抬走了。

  古文達寫了呈報,讓驛兵給龍大送去。

  驛兵從周群那兒也領到三封呈報,他將四封信放好,背上驛旗騎馬出城。在城門時出示了驛牌,一位拿著巡察權杖的官吏要求查驗他的信。驛兵時常送信,未出過差錯,又是在城門兵將眼皮底下,於是不疑有他,將信遞給那人。那人當著驛兵的面翻了翻,未拆損呈報,只驗證驛兵身份一般看了看信上的封蠟印章,一旁有兵士向驛兵問話,問前線情況如何,驛兵答了兩句,轉頭接過驗信人交回來的信,掃了一眼,四封沒錯,隨手塞回馬背包囊中,沖各位守城將兵一抱拳,策馬離去。

  陸波看著那驛兵背影微笑,守了一日,幸好未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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