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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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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月聽風] 逢君正當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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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1 10:21:59 |只看該作者
☆、第140章

  安若晨到了衙府,直接被抬到了廂房裡安置。

  安若晨仔細觀察了,廂房外頭,好幾個衙差守衛著,白英這是擺出了嚴加看管的架式了。

  安若晨進屋後,ㄚ鬟扶著她上了軟榻,讓她靠坐在榻上稍事休息。不一會白英和姚昆來了。白英客套了幾句,免了安若晨起身行禮,又將錢裴說的那些話再說了一遍,然後道:「我有些問題得問問姑娘。」

  安若晨鎮定道:「白大人請說。」

  「妳四姨娘段氏是否因為妳四妹安若芳失蹤一事,與妳起過數次衝突?」

  「是的。」

  「妳最後一次見著她是什麼時候?」

  「她被錢裴唆使來劫我馬車那回,我到牢裡看了她。」

  白英看了姚昆一眼:「安姑娘在這郡府衙門裡,倒是出入隨意啊。」

  姚昆不言聲。這數日白英挑他的錯處挑得夠多了,他猜若是可以,白英也很想像囚禁安若晨一般將他囚起來。

  安若晨道:「白大人言重了。我嚴守律例,可未做任何傷天害理之事。四姨娘對我有誤會,又生病了,被投入大牢,我去探視,也是合情合理。進監牢之時,也是按衙門規定辦了手續入了名冊才進去的。大人一查便可知。」

  白英又問:「探視時,妳與段氏說了什麼?」

  「她口口聲聲說四妹活著,被我藏起來了,我問她是如何知曉的。」

  「妳四妹活著?有她的行蹤消息?」白英又看了姚昆一眼。

  姚昆無語,行了,這事又算到他頭上了。他辦案不利,居然也沒查到。

  安若晨道:「我也只是聽到傳言,卻從未有過我四妹行蹤的真正線索。」

  白英卻道:「可案錄上明明記著,妳四姨娘當時犯案,說的是妳殺了四妹,可未曾提過半句妳四妹活著一事。她劫妳馬車,是想為女兒之死討回公道。」

  「她表面上是這般說的,但於馬車前我抓到她時,她挨得我近,悄悄於我說了一句,說有人告訴她,我四妹活著,在我手裡,讓我把四妹交出來。我很驚訝,後來想明白了,她口口聲聲說是我殺了四妹,且當眾劫馬車,鬧得滿城風雨,我這殺人罪名背上了,若想要自證清白,將四妹交出來才能解圍。」

  白英一愣,這倒是合情合理,「妳先前為何不說?」

  「先前那案子審訊時,我四姨娘說話顛三倒四,瘋言瘋語,太守大人英明,便並未中了我四姨娘之計,未定我的罪名。我說出來,對案情也無助益,且也不能確定是否是四姨娘的瘋話。大人看過卷宗,自然明白,自我四妹失蹤後,我四姨娘便有些瘋顛。我無法確定,自然不能亂說。但我心裡疑惑,故而去監牢裡探視,希望私下裡只我們二人時,四姨娘能多透露些消息。」

  白英問:「她可曾透露什麼?」

  「她說我四妹活著之事,是錢裴錢老爺告訴她的。她仍是堅持讓我將四妹交出來。」

  白英這回轉頭看了看錢世新。錢世新面無表情,只認真聽著。

  安若晨繼續道:「我與四姨娘說,四妹逃婚離家,我亦逃了,錢老爺對我們恨之如骨。若是四妹還活著,真的回到了家,恐還會遭錢老爺的毒手。我爹爹就是個貪利忘義的小人,見著了錢老爺只會點頭哈腰,唯命是從。錢老爺好幼女,盯上了我四妹,當初與我訂親,也不過是個幌子,因我四妹年幼,他恐直接談親事我爹爹不答應,後頭會不好再談。於是先訂下我這門親,然後再用玉石生意卡著我爹的脈門,再談四妹同嫁。因著有我的這門親在先,我帶著四妹,能照顧她,這事似乎就沒那麼噁心無恥。這是他們的想法,但於我看來,噁心之極,我四妹亦嚇得魂飛魄散,聽得消息當場吐了,惹來我爹一頓教訓。這事安府上下全是知曉,大人去一問便知。我四妹是怎麼失蹤的,是錢裴逼的。當時我爹恐我逃婚,將我打得半鎖死在屋裡,我四妹嚇壞了,幾近絕望,這才跑掉了,無人知道她的生死。」

  這些細節,白英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聽完,面色極難看。

  安若晨觀察著,接著說:「我四妹生得貌美,人人皆知。大人去打聽打聽,她的美貌,誰不誇讚,這亦是我父親心中最大的得意。他是打算等她十五及笄後,談門好親。但迫於錢裴的逼迫,只得同意將四妹嫁了。錢裴為了將我四妹弄到手,可謂花盡了心思。所以我告訴四姨娘,錢裴讓她來劫我馬車,想用這種手段讓我交出四妹,背後的意圖不明而喻。別說我不知道四妹在哪兒,就是知道,難道她這個做母親的,真願意還未將女兒抱暖,便送到那惡人手裡被糟蹋嗎?」安若晨頓了頓,從左到右看了三位大人一圈,道:「大人問我為何探監,與我四姨娘說了什麼,便是這些。」

  三位大人皆是不語,白英的臉色越發難看了,而姚昆頗是難堪,他心裡有了不祥的預感,安若晨為了自保,將這禍事甩到錢裴那,而未嚴查錢裴一事,白英定會算到自己頭上。姚昆看了錢世新一眼,錢世新皺著眉,似在深思。姚昆猜測錢世新也是倍感壓力。所以他就說嘛,不要把安若晨逼急了,這姑娘越被逼迫就越是機敏,何況她手上還真是拿著不少把柄的。

  安若晨這時又道:「各位大人明查,表面上似乎四姨娘恨我入骨,實際上,她將我的話聽了進去。我前幾日摔傷臥床,二姨娘和我二妹來探病,我二妹說四姨娘托她來給我傳些話。四姨娘想告訴我,說她想通了,她會拼了命地保護四妹,她說錢裴已經入獄,沒人會再傷害四妹了。這些話,大人去問問我二妹便知。四姨娘與我早已前嫌盡釋,我們的共同目的,是保護四妹。雖然不知她是否活著,雖然不知她在何處,但我們對她的心是一樣的。四姨娘不恨我,我亦不會傷害四姨娘。陸大娘與盧大人、田大人更沒有理由傷害她。我能想到會對四姨娘下手的,不是我爹,便是錢老爺。請大人明查。」

  姚昆忍不住再看了錢世新一眼,錢世新也正好看過來。兩個人交換了眼神。非常好,這事轉眼便推出去了。

  白英也看了他們二人一眼,問道:「你們如何看?」

  錢世新搶先道:「大人,安姑娘所言不無道理,其中種種線索還待查驗。我即刻安排,細審安家。而我爹爹,已在獄中,按說他與段氏沒法接觸,從前有什麼怨結也拖淡了,倒不至於痛下殺手。但為了保險起見,查明是否幕後仍有估想不到的內情,可查一查探監名冊,看他都與誰人接觸說話。他要做此事,也只能是授意別人施為。再有,劫安姑娘馬車一案,上回太守大人已經查明,是我父親府中被攆走的一個轎夫幹的。那轎夫離府多時,也不知集結了什麼人,我們估計,恐怕是細作,利用了段氏與安姑娘的仇怨才做出這事,想趁機劫走安若晨,以控制前線戰局。也許是細作為了滅口這才殺了段氏。這數種可能,都得認真研查。」

  白英沉思。細作!「若是段氏之死又與細作有關,那便是重中之重。也許段氏掌握著什麼內情,而從前你們疏忽了。」他看了一眼姚昆。

  姚昆不說話。

  白英道:「那就勞煩錢大人速派人去查究這些,我與姚大人再鑽究從前案錄,找找破綻。」

  錢世新應了。白英轉身對安若晨又道:「為了安全起見,安姑娘便住在這兒吧。有ㄚ鬟伺候,也不會有所不便。姚大人找位大夫來,再給安姑娘瞧瞧病。莫讓別人以為我們怠慢了才好。從前案情種種,也還需要安姑娘協助查辦,許多細節內情,安姑娘才知曉。方才段氏一案,可不是得靠著安姑娘的消息才有新的進展,其他案子,也許也會如此。還望安姑娘莫要私藏,盡數告知才好。」

  安若晨心裡明白,到了這一步,想說身體欠佳不能配合供述是不行了。於是安若晨問:「敢問大人,我四姨娘的屍首在陸大娘舊居中被發現,是誰人,何時,如何發現的?」

  姚昆道:「陸大娘的隔壁鄰里,昨夜聽到陸大娘屋內似有人說話,以為是陸大娘回來了。早晨發現陸大娘的屋門下面落了個髮簪,斷定是陸大娘遺落的,便去敲陸大娘的門。但屋內無人應,她便隔著院門往裡看了看。院門縫隙大,正對著屋門,屋門未關,看到一雙女子的腳橫在地上,似有人暈倒在地。那人誤以為是陸大娘急病暈倒,便趕緊喚人。豈料進去後發現不是陸大娘,卻是一個陌生婦人的屍體。仵作驗了屍,段氏大約是死於昨日夜裡。而那簪子是段氏之物,想來是搬屍入屋裡掉的。安老爺道,昨日他將安姑娘母親的牌位請出,而段氏與牌位一同失蹤,怕是段氏欲拿姑娘牌位引誘姑娘出來相談藉以謀害姑娘,不料卻被姑娘所殺。」

  安若晨道:「我昨日是聽說了母親牌位遭辱之事。讓陸嬤嬤與田大人今日去安府相問此事。」

  白英卻道:「事後假意詢問,借此掩飾自己不知情,也是凶嫌常用的手段。」換言之,安若晨方才說了一大堆,但他未查清之前,仍未排除安若晨的嫌疑。

  安若晨不慌不忙道:「段氏半夜偷了牌位,如何聯絡我?安家說她昨夜失蹤,也就是說,白日裡的行蹤是清楚的,她可是全日在家?那在家中又發生了何事?大人們把凶嫌鎖定在我與紫雲樓裡的人身上,是不是會忽略安家那頭?盧護衛或是田護衛都是軍中將官,身懷武藝,要殺人,為何用掐的?一掌便能拍死,一劍便能砍掉腦袋。處理屍體也是草率,為何會放在陸大娘家中?搬回四姨娘屋內偽裝成上吊自盡豈不是好?這便罷了,怎地還會如此粗心掉落髮簪不知,還弄出這般大的聲響讓鄰里聽到。」

  錢世新垂下眼眸,從前是聽說安若晨反應極快口齒伶俐,也曾被她抓住錢裴的事情指責編排,但事關案情上還是第一次這般正面與其交鋒,果然是思維敏捷。其實這事情確實破綻頗多,但在白英面前,壓力巨大,加上已被囚禁,處境堪憂,她還能鎮定自若,侃侃而談,也算是個人物。

  姚昆不言聲,安若晨這本事他太熟悉,他倒是好奇白英如何應對。只是他覺得安若晨用錯了方法,她越是張揚了機智,白英對她就會越發反感。

  果然白英反駁道:「未一掌拍死,正是為了掩飾兇手會武。藏屍於無人空屋內,也許是為了掩飾段氏己死的事實,讓人以為她離家出走失蹤,以此達到其他目的。落下髮簪雖太過大意,但也是人之常情。」白英頓了頓,道:「安姑娘放心,事實真相如何,我一定會查清楚。不止這案,姑娘莫忘了,之前還有一案,同樣是田慶與陸婆子,捲入了一場命案中。那葉群飛的遺孀可就在中蘭城裡,等著我們還她一個公道。這倒是巧了,兩件案子,都與同樣的人相關。」

  安若晨無言以對,葉群飛的遺孀什麼的,她瞭解不多,這種情況不宜多說,何況她已經感覺到,白英的語氣不是太好。她想她又犯了將軍曾經提醒過她的錯,聰明勁該藏的時候得藏著點。她錯了。她該多瞭解些白英再做應對的。

  白英接著道:「看來姑娘康復情形不錯,那我就等著姑娘盡速將從前領命查案的細節種種憶起,以助我釐清這許多案子線索。」

  安若晨恭敬應聲:「民女定當全力以赴。」

  「姚大人。」白英轉向姚昆:「囑咐丫頭婆子們多加照顧,莫讓安姑娘累著,也莫讓她再磕著碰著,受傷了就不好了。」

  姚昆同情地看了安若晨一眼,看吧,真的是招了白大人厭煩了。

  安若晨心裡嘆氣,反正都這般了,那就再多說幾句吧。「說起受傷,不知大人們可曾驗過我爹爹身上手上臉上可有抓痕?若他沒有,安家管事安平身上可有?四姨娘被掐死前或許曾經反抗過。」

  白英一愣,轉頭看了看錢世新。錢世新忙道:「我這就派人去查。」

  §     §     §

  春曉在紫雲樓裡焦急等待,等到深夜,安若晨和陸大娘、田慶他們沒一人回來。古文達和周群帶回消息,說白大人留安姑娘在衙府裡住,撥了丫頭婆子照顧,應該這幾日是不會回來了,而陸大娘和盧正、田慶的涉案之事還在查。

  「沒事的,查清楚就回來了。」古文達如此說。周群也是如此認為,畢竟是軍方的人,白英再如何也不敢輕易下結論,還是要與龍將軍交代的。只是這中間處置不好,會留麻煩。

  春曉問:「可以去看看姑娘嗎?她的東西沒帶全,恐她在那兒住得不方便。」

  「怕是不行。今日我們也未能見到。」周群道。

  春曉心一沉。

  當天夜裡,春曉找來兩個僕役,按安若晨交代的,讓他們明日一早便出城去,去武安郡買些特產美食回來。記得快馬加鞭,速去速回。她想讓姑娘回來時便能吃上。

  然後春曉去與周群打了招呼,說既然姑娘一時半會不回來,樓裡也沒什麼緊要的事,她想趁著這幾日回家裡看看,三四日便回來。周群可沒心思管她家裡如何,這種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答應了。

  第二天一早,春曉盯著那兩個僕役出發。她並不知道僕役騎馬剛出紫雲樓不久,外頭街上便有人速奔至錢府報信去了。沒多久,數人騎著快馬奔出,到了城門處一打聽,朝著那兩個僕役離城的方向追去。

  春曉未帶任何人,也未拿包袱,與平常出門辦事似的與衛兵們打了招呼便出去了。到了外頭,小心謹慎觀察,順利到了劉府。

  趙佳華自然是認得春曉的,聽得她的來意,臉垮下來:「安若晨當我是送貨的嗎?」齊征被衙差帶去問話關了一晚,今早才剛放回來。這安若晨又丟個麻煩給她。

  中午時分,招福酒樓一輛去外郡採辦貨食的馬車毫不惹眼地出了城,朝著玉關郡方向而去。

  安若晨在郡府衙門待的這一晚並無特別的事發生。白英走後,姚昆為她找來了位大夫瞧病。安若晨裝病裝痛練了多年,駕輕就熟。大夫便診出了這位姑娘怕是傷著了骨頭,骨傷未癒,氣血虧損,勞神傷陰,需得安靜休養等等。開了藥與藥膏,安若晨換完藥喝過湯藥呼呼大睡。

  有人監視便監視吧,她辛苦點,睡覺!

  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醒。白英聽罷話都不想多說。只囑咐明日早上待她醒了,便讓文書先生去記供述。

  第二日一早文書先生真去了,安若晨一邊吃著早飯一邊被盯著說案錄。於是安若晨說了一個時辰錢裴是如何謀害她家覬覦她四妹的,如何設套如何逼迫,在她家都發生了什麼,幾房姨娘為這事都什麼反應,幾位妹妹都說了什麼。

  文書先生寫得頭頂青煙,幾次打斷想讓安若晨說說重點,安若晨只道這些都是事情的由來,白大人要的就是細節,欲從細節中找出蛛絲馬跡,她不知哪些是有用的,故而得將事情從頭到尾都細述一遍。完了又從頭再說一次。

  之後太守夫人蒙佳月來探望安若晨,文書先生簡直是用看救命恩人的眼神看向夫人,找著了機會誠懇告退。

  蒙佳月是來示好的。先是問候了一番,看看安若晨缺些什麼,然後說了說案子。她聽姚昆說了,這案子疑惑重重,破綻太多,證明安若晨和陸大娘等人無罪只是時間問題。只是白大人想借機扣下安若晨,所以就算罪名洗清,但恐怕安若晨還得在這兒住上一段時日。

  安若晨倒是不急不躁,只說她住哪兒都一樣,但希望太守大人看在將軍的面子上,能快些還陸大娘等人清白,莫讓他們受了委屈。畢竟田慶、盧正是軍方的人,這般以嫌犯之名扣押他們,將軍名譽受損,軍方威名掃地,影響可大可小。

  蒙佳月忙道這個明白,大人已經與白大人說明利害關係。又告訴安若晨,田慶、盧正與陸大娘皆未被關入牢獄,只是關在了另一個院內分房而居,狀況安好。那個少年齊征今日一早也放了。事情很快解決。她希望安若晨日後見著龍大,也能替姚昆說句話。畢竟這次事情,姚昆冒著惹怒白英的風險,極力為安若晨等人開脫,顧念著龍將軍的聲譽,真的盡心盡力。

  安若晨自然明白她的意圖,一口答應了。蒙佳月一心為姚昆,自然是想白英與龍大兩邊不得罪,日後無論哪邊得勢,姚昆都不吃虧。安若晨想起薛敘然給她的情報,不禁沉思。

  蒙佳月走後不久,方元來了。

  安若晨見著方管事自然大喜。方元也確是來給她報消息的。他告訴安若晨,看到不少生面孔在郡府衙門和太守府外的兩條街上喬裝遊蕩。「這裡我再熟悉不過,閉著眼都能知道哪個鋪子哪個攤販哪個崗值,甚至哪裡種著樹,哪裡結了果,我也知曉。如今確是不平常,似有不少人守著這街頭街尾的。姑娘可有派人來此?」

  安若晨吃了一驚:「不是我的人。」古文達也不會這麼蠢讓軍方的人著平民素衣喬裝包圍衙府的,又不是要造反了。

  方元道:「也不是衙門的人手。」

  兩人對視著,都感覺到了疑慮與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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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1 10:22:17 |只看該作者
☆、第141章

  錢府裡,侯宇問錢世新:「需要這麼急嗎?總覺得沒十足把握。」

  錢世新問他:「你在這事裡參一腳時,可覺得會有十足把握?事情能走到如今這一步可不容易。若不抓住時機,那才是真的會出差錯。安若晨現在咬死我爹不放,總把事情往他身上扯,這是沒法算計我,只好從我爹下手來拖累我的法子了。她無論說什麼都能扯到我爹身上,你也知道,我爹那些勾當並不光彩。白英反感厭惡,積得多了,我未必能再哄住他。一旦他對我不再信任,轉而選擇姚昆,我們後頭的事就沒法辦了。今日我與姚昆去探望安若晨,她把葉群飛的底細問個遍,還要求見他妻子。她一定有所計畫。我們不能冒險。白英若與她多見幾回,恐怕會被她三寸不爛之舌說動。我們必須速速下手,將事情了結。」

  侯宇道:「萬一主薄不聽擺佈呢?時間太急,恐難說服他。」

  「那就別說服了,換一個方法。他妻兒性命,他必是會在乎的。屆時他下不了手也無妨,只要他露出蛛絲馬跡,能讓我們把賬算到他與姚昆頭上就好。」

  侯宇思慮怎麼處置,錢世新加重語氣:「莫忘了還有龍騰那頭,如今他連連戰敗,正是天助我們。待等他反應過來,重整旗鼓,前線局勢扭轉,事情恐怕會有變故。再者等他派的人到中蘭城接安若晨,事情必生變故,我們籌碼又少幾分。趁著如今還能拖住他時,趕緊動手吧。」

  侯宇聞言忙點頭。龍騰手握兵權,殺將回來確會是最大的麻煩。侯宇道:「行,我去安排江鴻青,定讓他乖乖照辦。」

  §     §     §

  凌晨的四夏江,天水相連的那端才隱隱顯出一抹藍,天快要亮了。

  朱崇海點將完畢,正向龍大請示。

  驛兵剛剛離開,龍大拿著那四封信粗略一翻,沉吟道:「沒有她的信。」

  朱崇海嚴肅點頭:「待我們拿下南秦,說不定就有了。」

  龍大飛快看了遍信:「也未提她的境況。」

  朱崇海撓撓額頭,所以咧,將軍,還打嗎?

  「我告訴她要派人去接她,她該明白我的意思,成與不成,也該回個話。」

  「也許那表示她默默接受。」

  龍大不語,上一次她表現出默默接受的模樣時是她暗地裡組織了人手查劉則一案。這姑娘沒有默默接受這回事,好與不好行與不行,她會給個主意。所以她那頭肯定有狀況了。

  朱崇海想了想:「將軍要派人去看看嗎?」

  「看了也沒用。」除了他自己,誰去都壓不住白英。若是好的,白英在能保護好安若晨,若是不好的,其他人去也左右不了白英的決定。再者說,派個大將,違了戰時軍律,派個小兵,除了跑腿傳話別無他用。

  所以,唯有讓安若晨離開那個地方才能安心。但孫掌櫃離得有些遠。龍大將四封信往桌邊一放,壓在了另一封信的上面。那封被壓的信是梁德浩寫來的,他說驚聞石靈崖連連敗仗,讓龍大勿要只重四夏江,快想法解決石靈崖危情。他建議龍大將四夏江先放放,加派重兵到石靈崖。他那頭也會調令兵馬去石靈崖解圍。

  不過龍大並不打算聽梁德浩的。他有自己的計畫。四夏江的攻戰早已安排好,既然石靈崖那頭南秦與東淩聯合重兵的事已經顯露,那正是強攻四夏江的好時機。

  龍大站起來,整了整身上的鎧甲。「走吧。」攻下四夏江,佔領南秦武安郡,他才能有機會回中蘭去接他的安姑娘。她自己定是沒法離開,才只能出那摔個半死的下下策。

  校場裡,兩萬兵列隊整齊,分營分隊旗幟飄揚。十四將於陣前精神抖擻,見得龍大提刀跨馬奔至,眾將一舉拳頭,身後旗令兵揮旗,全營兵士發出震天吼聲。

  龍大策馬躍上點將台,一舉長刀,長嘯喝道:「戰!」

  全營兵士呼應:「戰!」長槍杵地,大刀敲盾,咚咚咚地響徹天際。

  「勝!」

  全營大呼:「勝!必勝!」助威的敲擊聲伴著吼聲於靜寂晨色中分外的震耳。

  聲音隱隱地傳到了江對岸,南秦的兵將聽到了,一人皺著眉頭嘀咕:「他們日日天不亮就開始操練了。」

  另一人道:「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嗓門大似的。」

  「是啊,天天這般吵吵。聽說了嗎?他們在石靈崖敗得一塌糊塗,夾著尾巴逃,只能在這邊嚷嚷了。」

  「就是,光嚷嚷有屁用,有本事真打過來呀。」這人話剛說完就被旁邊的兵士白了一眼。

  一將官騎馬奔過,喊道:「莫鬆懈,戒備,盯好江面。」

  「是。」兵士嘴裡應著,心中不以為然。這般天天聽著對岸的呐喊迎接天明,都成習慣了,起初真以為要打過來,慌得不行,現在覺得龍騰大將軍的威名大概是靠喊出來的。

  南秦兵士們小聲嘮叨嘀咕笑話著,天邊慢慢的亮了起來,今日的風還挺大,呼呼地刮著臉疼。隨著風聲,對岸的呼喝叫喊的聲音時不時飄來,南秦兵士們都知道,他們這清早操練最少得一個時辰,離結束還早著呢。兵士們縮了縮脖子,躲著那冷凜的春寒。一士兵打了個哈欠,半口氣卡在喉嚨裡,含著淚水的眼睛卻似乎看到了什麼。

  那兵士的哈欠還沒咽下去,一支火煙已經躥到他的面前,「嗖」的一聲劃過他的耳邊,落在了他身後的地上。兵士大驚失色,「敵……」字剛出口,另一支箭射至,正刺進他的胸膛。

  他身邊的兵士驚慌大叫,但已經來不及,放眼望去,烏泱泱的一大群水兵從水裡冒了出來,江邊戰船上被點了火,船上的守衛兵將這才發現敵軍來了,慌忙應戰。

  對岸的操練呼喝聲仍隱隱傳來,但對面江邊在晨光中躥出許多船隻,這頭已上岸的水兵拉著粗繩,綁到了攻下的戰船上,用盤索軲轆絞著粗繩往這邊拉。大蕭戰船順著風就著拉力神速地朝南秦這邊衝來。南秦眾兵將大驚失色。

  號角吹起,戰鼓敲起,但越來越多的大蕭兵從水裡冒了出來。南秦兵將心裡明白,照著這形勢,分明是半夜裡就潛了過來,天邊微光時的呼喝呐喊取代了戰鼓聲,給了這些水兵進攻的號令。

  轉眼間,大蕭南秦兩邊兵士打成了一片。大蕭旗兵扛著戰旗佔據了戰船最高杆頂,旗令揮舞,向江中及各路兵士報呈戰況及進攻形勢。鼓令手依著旗令用力擊鼓,大蕭兵士人多不亂,雖倒下不少,但其餘的很快擺開了陣形,士氣振天,吼聲震耳欲聾。

  一南秦兵士忽地指著江面大叫:「那,那個,那個……」

  眾人望去,大驚失色!原以為大蕭的戰船只是拼速度往這邊衝,沒曾想他們竟是擺開了陣形,船上放下了一排排浮板橋,船上眾兵士踏著浮板橋一路奔向岸邊。滯後的戰船也並非跑不快,而是停在了需要的位置,將兩岸串連起來。對岸的兵士已經踏上浮板,不必坐船,直接往這邊衝了過來。

  風挺大,但浮板一塊挨著一塊,斜著排成一片,靠著船邊,竟也穩穩當當。大蕭兵士一個接著一個奔來,急而不亂,訓練有素。

  這時候一個高大魁梧的漢子身著鎧甲,手持長刀,一馬當先,竟率馬衝上戰船。那馬兒在船上竟也不懼,揚蹄躍進,一船躍過一船,風速衝了過來。

  幾位大將緊隨其後,策馬踏船,轉眼殺至。

  南秦一大將看清來人鎧甲裝束,再一看大蕭兵將的神情,聽到他們的震耳歡呼,頓時明白了。「是龍騰!是龍騰!龍騰來了!」

  主將到!大蕭眾兵將如有神助,歡呼雷動,戰鼓震天。龍騰一馬當先,刷刷砍倒一片。南秦大將忙策馬相迎,龍大以一敵三,轉眼便砍殺了一員。

  南秦兵退守,但卻發現旁側防堤不知何時竟被擊穿,大蕭兵瞬間湧入!三名大蕭將領已殺入堤後!

  堤上督戰將官臉色鐵青,大蕭如此攻勢,必是策劃籌備已久,這龍騰竟是不顧石靈崖敗相,沉住氣強攻四夏江,以為如此便能掐住南秦脈門嗎?

  將官呼喝著讓兵士點煙,向石靈崖示警。寫上密文,放飛信鴿。

  黃昏時分,一直密切關注四夏江戰況進展的石靈崖南秦主將得到了確切消息,四夏江失守,龍騰率軍佔領了江生縣,直逼武安城。

  石靈崖全軍整個震動,南秦與東淩迅速集結兵力,決定全力攻打石靈崖。不能再被石靈崖縮頭縮腦的大蕭兵拖延了,哪怕血流成河,也要殺進崖內,奪取石靈縣,踏平高臺縣。看看龍騰還打不打算要中蘭城了!

  §     §     §

  中蘭城。

  安若希聽聞安若晨被捕,坐立不安。而關於段氏之死,眾說紛紜,流言四起。安府裡傳得最多的當然是安若晨派人動的手。也有人說是四姑娘回來索命。

  安若希卻是害怕的,因為她偶然聽到了父親安之甫與母親譚氏說幸而那毒婦下的毒是假的。只聽到這一句,譚氏便發現了安若希,把她叫進屋去,那話題便就此中斷了。

  但安若稀有了聯想。毒婦下毒,是指的四姨娘吧。她想起段氏給她的那包毒藥。安若希當初把毒藥還回去時,把藥粉灑了換了白色脂粉。段氏未察覺,也一直未找她。難道最後她用那個毒對付爹爹了嗎?這猜測讓安若希很是後怕,若她沒換掉,也不知是何後果。她又想起四姨娘與她說她要等女兒回來時的表情。只可惜,四姨娘無法再如願了。

  安若晨被關到郡府衙門一事,安之甫與譚氏頗是歡喜,譚氏還與她埋怨:「她是重要嫌犯,豈能只是軟禁。想當初,妳爹爹被段氏那賤人拖累,事情完全與他無關,他都被關了大牢。不行,我去與老爺問問,我們要不要擊鼓鳴冤,將事情鬧大了,讓安若晨那賤人也要牢裡待著去。」

  譚氏說完當真找安之甫去了。安若希想了想,找了個理由說要買胭脂,帶了一個丫頭上街去了。特意選了離薛府近的地方逛,逛著逛著,逛到了薛府那兒。丫頭見了,笑道:「小姐,這不是未來姑爺家。」她看安若希的樣子,又笑:「小姐再忍忍,快成親了,很快便能見面了。如今婚前,可是不能見的。」

  安若希嗔道:「誰人要見他了。」過了一會卻又道:「妳去,與門房道妳想見見薛公子的那位向護衛。」

  「小姐要讓護衛傳話啊。」丫頭想了想,這般該是可以的。「小姐想說什麼,我替小姐說了吧。」

  「便是問候一下薛公子近日身體如何。」

  丫頭捂著嘴偷偷笑,跑過去了。不一會,那個使鞭的名叫向雲豪的護衛出來了,與安若希的丫頭說了幾句話。安若希趁著丫頭沒注意,拼命指了指自己腳下,希望那向護衛能明白。向護衛似乎不明白,很快進府去了。安若希很失望,她是想說自己在這裡,希望向護衛能過來與自己問候一聲,到時她便悄悄求他傳話。結果可好,人家轉頭就走了,根本沒懂。

  安若希帶著丫頭往回走,轎夫們在街尾歇腳等著呢。

  這時候薛府門忽然開了,一個丫頭模樣的出來,喚住了安若希。「姑娘,夫人聽說姑娘路過此地,想邀姑娘進來喝杯茶。有些薄禮,也想請姑娘帶回去呢。」

  安若希大喜,丫頭又樂了,悄聲道:「小姐,薛夫人對妳真是好呢。」

  安若希進薛府了。她的丫頭被安置在了前院小廳吃茶等,而她跟著薛府那丫頭一直走,未見到薛夫人,卻是走進了薛敘然的院子。

  安若希一看竟是到了薛敘然院子,頓時緊張起來。

  她確是想找他,但沒覺得自己能見到他,只想著若是能有人幫忙傳個話就好了。如今竟然到了他院子,下一步便是進他的屋子,然後站到他面前……

  哎呀哎呀,心怦怦直跳。

  是為何想見他來著?對了,她想起來了。

  安若希已經站到了薛敘然的面前。

  他看著精神還不錯,安若希心裡很高興。

  薛敘然撇著眉頭,一臉嫌棄地看著她。這姑娘,又傻乎乎地笑了。待進了門,天天看著他,天天傻乎乎地笑?

  「妳找我?」他問。

  「啊?」安若希一時沒轉過彎來。

  「向護衛說妳拼命打手勢,卻又遣了個丫頭與他說話,妳不是找我是要做什麼?」

  「哦。確是找你。」安若希聽完薛敘然的話又高興了,看看看,她家薛公子多麼聰明,僅聽得護衛一言半語便知道她的意圖,還會派個丫頭來,還會用薛夫人做幌子。處置及時,方法得當。

  「然後?」薛敘然覺得如果安若希再不好好說正事只會傻笑的話,他便要讓她站到樹前面笑夠了再回來。

  安若希終於想到時間緊迫,事態緊急,看了看屋裡,沒有別人,那她便光明正大多看兩眼薛公子好了,一邊看一邊道:「我大姐被衙門扣著了。」

  「為何?」薛敘然其實知道,但得裝做不知道的樣子。

  「我四姨娘的屍體在大姐的管事陸大娘舊居中被發現。衙門找上門來,我爹報說我大姐母親的牌位與四姨娘一樣,都失蹤了,於是向官府報稱大姐想通過四姨娘拿回母親牌位,四姨娘想趁機報復大姐。結果最後落了此結果。」

  「什麼亂七八糟的。」薛敘然這回臉上的嫌棄相當真實。

  安若希咬咬唇,覺得頗是難以啟唇,但她心裡信得過薛敘然,超過其他任何人。「具體細節我也不是太清楚,我就是,就是想看看薛公子有沒有什麼辦法,幫幫我大姐。我也不知她在衙門如何了,最後會不會蒙冤。我知道我大姐的,她挺聰明,若是她想對四姨娘下手,不會落下如此把柄的。」

  薛敘然沒好氣:「她這般聰明,還需要別人幫忙?」

  安若希忙道:「自然還是薛公子更聰明些。」

  這馬屁拍得,誠懇得讓薛敘然頗是受用。但薛敘然卻還是潑了冷水:「案子衙門那頭已經在審,且又是命案,妳大姐頂著護國大將軍未來夫人的頭銜,若她自己沒辦法脫身洗冤,尋常商賈之家又能如何?再者說,這案子如此蹊蹺,死得這般蠢,若不是妳大姐幹的,那是誰幹的?妳大姐洗了冤,真凶就要伏法。我倒是覺得,妳多些擔心真凶才對。」

  安若希張了張嘴,明白過來薛敘然說的是何意思,她有些心虛,但怎麼也得為家裡辯駁幾句,不然薛公子以為她家全都是歹毒兇手,那可如何是好。「我爹爹沒必要殺姨娘啊,已經定好了要將她送出府去的。況且,若是他幹的,他何必鬧得這般大。家中丫頭妾室喪命,悄悄處置了便罷了,為何要把屍體搬到外頭,鬧到官府去,這不是給自己挖坑。」

  薛敘然看了看她,點頭:「妳說得對。」

  是嗎?安若希咬咬唇,她就是隨便說說,薛公子居然沒挑毛病。

  「妳四姨娘死後,家裡還發生了什麼?」

  安若希想了想:「就是上衙門作證,那天夜裡我爹爹是在我娘院子裡過夜的,說是打算第二天一早送我四姨娘走的。」

  「去哪裡?」

  「去福安縣,具體不知是哪兒。錢大人幫忙找的地方,給我四姨娘靜養養病的。」安若希想起自己與段氏打的那一架,尷尬地撓撓下巴:「四姨娘不願走,在家裡鬧了一天。晚上就失蹤了。」

  「晚上就發現了?」

  「第二天早上她院裡的丫頭發現的。」

  「為何晚上沒發現?」

  安若希語塞:「四姨娘有些瘋顛,丫頭們對她也不是太上心。」

  「可她不是鬧了一天?上不上心,鬧起來總得去看看吧。」

  「我爹回來了,四姨娘便不鬧了。」安若希說到這兒一頓,不對,四姨娘不鬧,爹爹該鬧呀。安若希想起那毒,爹爹什麼時候知道毒是假的呢,未知是假的之前,不是該鬧騰找大夫救命嗎?這事一點動靜都沒有。她爹安安穩穩地在她娘屋裡過夜去了。這不對啊,就算一開始就知道是假的,那四姨娘下毒這事,怎麼都該受罰。可爹爹也毫無表示,這事靜悄悄就過去了。

  「怎麼了?」薛敘然見安若希發呆,便問她。

  安若希搖搖頭,不知該怎麼說。她真是糊塗了,不該來這兒說這事的。她也鬧不清究竟是想幫幫大姐多些,還是想借這事來見見薛公子多些。這事這般不光彩,不該讓薛公子知道的。

  薛敘然看她那愁眉苦臉的樣子就來氣,乾脆直接問了:「那個錢大人在妳家又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錢大人似乎挺忙碌,我弟弟在幫他辦差呢,聽他說錢大人忙得腳不沾地。」

  「他不是派了人在你們府裡?」

  安若希點頭:「我也未留心他們在我家都做些什麼。倒是常看他們轉悠。」

  「安若希。」薛敘然嚴肅喚她。

  「薛公子。」安若希也嚴肅,提醒薛敘然怎能直呼她名字。

  薛敘然才不理,只道:「我們還有一個月便成親,妳能讓自己平平安安等到那天嗎?」

  安若希瞪大眼。

  「莫管閒事,當什麼都不知道。別打聽,別讓別人起疑,尤其別招惹錢世新手下那些人。讓自己越不起眼越好,知道嗎?」

  安若希看著薛敘然,看著看著,抿了嘴想笑。薛公子關心她呢,這真讓人歡喜。

  「莫笑。我認真的。」薛敘然板臉。「等妳進了我薛家門,我才能名正言順護妳。未到那日,事情都可能會有變數。妳姐姐的這事,我沒法幫,妳也不要管,好嗎?」還未成親呢,先把岳丈送牢裡去,這婚事到時還能做數?這姑娘太傻了。

  安若希愣愣看他,完了,現在不止想笑,還想哭。薛公子在乎她呢,也在乎他們的婚事。安若希咧著嘴傻笑起來。

  薛敘然給了她幾個白眼。安若希見了,更是傻笑。「那我走了。」看著薛公子,忽得覺得不好意思呢。「公子放心,我定會平平安安的。」怎麼都要嫁過來,你放心吧。

  薛敘然叫住她:「妳那什麼,若是以後有事找我,自己不方便的,讓妳丫頭到喜秀堂去,與掌櫃說妳想買支喜鵲立梅枝的簪子。」總不能每次都到他家門口瞎比劃。

  「哦。」安若希應了。「那我走了。」

  「等等。」薛敘然又叫住她:「若是掌櫃說沒這樣式的簪子,是確是沒這樣式的,不是妳不能見我的意思,明白嗎?」真怕她蠢到某個境界誤會了。

  安若希頓時撇眉頭,才剛對她好些,又嫌棄她笨了?「怎地不明白,不就是個傳話的暗語嗎?我這般聰明怎會不明白。」

  薛敘然瞪過去,還對他嚷嚷起來了。

  結果安若希居然不怕他瞪,還有話說:「還有啊,我要是說,想找支喜鵲看著特別喜氣的,便是有緊要的事,你速派人來找我啊。若是我說想找支梅花開得好看的,便是一般問候,問你好不好而已。若你沒什麼不好的,便不會回話了。」她說完,抬了抬腦袋,「瞧,我也懂編暗語呢。」

  「這算哪門子高明暗語。喜鵲看著喜氣的是哪般模樣?」

  「便是喜氣的模樣。」

  「那是何模樣?」

  安若希頓了頓:「成親後再告訴你。」反正就是喜氣,哼。

  安若希走了。出了院子先前那丫頭在等她,手裡拿著個果脯禮盒子,說是夫人送的禮。安若希在心裡用力誇讚她家薛公子她未來的夫婿想的周到,見他一面當真是歡喜。一想到她家裡這般那樣,她真是不想回去。怎地婚期還有這麼久呢,她等得著急。

  安若希帶著丫頭回了府,在府門外不遠的地方見著了一位瘦削的尼姑。那尼姑似路過的,尋常走路。與安若希擦肩而過時看了安若希一眼。安若希覺得這位老尼眼神頗是銳利,有些冰冷。她這般模樣定是不好化緣啊,她想。

  §     §     §

  安若晨在郡府衙門廂房裡待得煩躁,白英與太守大人並未來提審,也沒人來給個話,這事就晾著了?究竟是要如何?這案子破綻如此多,她不信他們真能把白的說成黑的。或許他們就是打算這般耗著。但是耗著,有什麼用處呢?

  安若晨忍不住下了床走動走動,裝病最辛苦的就是躺著,她胳膊還是疼,但躺久了得全身疼啊。她停在了窗前,看看外頭的狀況,窗外一切如常,有衙差把守,偶爾還有白英領來的衛兵巡視走過。安若晨深呼吸一口氣,告誡自己要冷靜,必須沉住氣。

  這時候屋角的衙差看到她了,忙走過來。這衙差是方元交代過的人,叫安子,與方元相熟,方元托他照顧她。安若晨在這兒兩日,安子常偷偷幫她打聽事,也幫著給方元傳話。所以安若晨知道了古文達想見她被白英阻攔了,知道了齊征被釋放了,陸大娘與田慶他們還被押著。安子甚至還會在有人過來時說話或是咳嗽示警,讓她可以裝睡。

  安子跑過來,到了安若晨窗外,小聲問:「姑娘有何事?」

  「可有新消息?」安若晨早摸清他們換崗時辰,安子應該剛換崗過來不久,想來之前有機會去打聽。

  安子搖搖頭:「今日白大人、太守大人關門議事,沒什麼新消息。」

  「錢大人呢?」

  「與他們一起呢。幾位大人似是商議重要的事,關屋裡許久了。其他人都不讓進。」

  安若晨皺皺眉,再問:「我的丫頭春曉可有來探望我?」

  「未曾。」

  安若晨點點頭,希望春曉順利出城找到孫掌櫃。古文達給將軍的信,將軍應該也收到的,只不知將軍是否有空處置。還是寄希望於孫掌櫃吧。

  安子還想說什麼,卻遠遠看到有人過來,安子忙跑開了,站回屋斜角邊上值崗的地方,背脊筆直,嚴肅端正。

  想來走過來的人是個人物。

  安若晨伸頭張望,看到一位同樣穿著衙門差服的男人緩緩走來。瘦瘦的,高個子。他的腰帶是紅色的,與尋常衙差的灰色腰帶不同。是個衙頭呢,難怪安子這般緊張。

  那人走近了,走到了安子面前。安子恭敬施了個禮。也不知那人與安子說了什麼,從安子的舉止動作來看,他似乎應了聲「是」。之後安子施了禮走了,而那衙頭招了招手,喚來了另一位衙差,站在了安子的位置上。

  他把安子調走了。

  安若晨仔細看著那衙頭。他忽然轉了頭,也看了安若晨一眼。那眼神讓安若晨心裡本能地不安起來。她面上鎮定地迎視著那衙頭的目光,對他有禮一笑,微微施了個禮。那衙頭也沖她微微一笑,點點頭,抱拳施了個禮,然後走了。

  安若晨看著衙頭遠去消失的背影,有風拂過,窗前的樹枝搖曳,沙沙作響。

  真可疑呀,他調走了衙差中唯一會幫助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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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1 10:22:39 |只看該作者
☆、第142章

  方管事特意準備了銀耳潤喉湯,配了些甜棗軟糕,領著位他信得過的小僕,給姚昆於郡府衙門中的書房送了過去。

  他再一次被攔在了外頭。

  攔他的是白英手下的衛兵:「大人們在裡頭議事,不能打擾。」

  方管事和氣地笑著:「便是瞧著大人們議事辛苦,這才準備了這些湯水點心。大人們總得休息休息,吃點東西。」

  那衛兵想了想,正猶豫,屋子裡走出一人。衛兵忙施禮喚道:「錢大人。」

  方管事也忙恭敬施禮:「錢大人。」

  錢世新看了看小僕手上的東西,再看看方管事,微笑問了怎麼回事,然後揮手讓衛兵將東西送進去。衛兵領命接過托盤,進書房去了。方管事和小僕被留在了外頭。

  方管事未動聲色,只關切問道:「各位大人後頭是何安排,是否要回太守府用飯?還是將飯菜送到此處來?還需要些什麼?小的好安排準備去。」

  錢世新道:「把飯菜準備到此處來吧。大人們議事,恐得到夜裡頭才能完了。大人們的飯菜,準備四人份的便好。白英大人的侍衛將官,八人,單備一桌,其他人等,便隨著衙差衛兵們一起用飯便好。」

  方管事聽了,應了聲,又似好奇問道:「不知大人們都議的何事,竟是要這許久?」

  錢世新撇了撇眉頭,「方管事這問得,我竟不知如何答了,倒是不知太守府裡的規矩,竟是內宅管事過問官府公事的。」

  方管事忙惶恐施禮:「是小的莽撞逾矩了。小的真是不該。因著夫人問起來不知我家大人何時回府,我這一著急,當真是糊塗。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錢世新揮揮手,再不理他。

  方管事施禮退下。心裡頭暗暗盤算,四人份量的飯菜,那屋子裡便是太守姚昆、主薄江鴻青、白英以及錢世新了。而屋子外頭,衙差們都排不上頭,全是白英的手下。

  方管事領著小僕退下了。走了稍遠,回頭看了看,再四下張望了好一會,確認沒人,便低聲對那小僕道:「石頭,還記得嗎,若被人發現了怎麼說?」

  「我養的小貓丟了,我正找貓呢。」

  「好。當心點,去吧。」

  小僕機靈地一點頭,貓著腰貼著牆角一溜跑,小心地鑽進了書房週邊的花圃樹叢裡。

  方管事回到太守府裡,大管事朱榮正等著他。

  「如何?」

  方管事搖頭:「還是進不得。那守門的衛兵原是猶豫,但錢大人出了來,將我們擋下了。我打聽大人們議的何事,錢大人也未曾透露半句,言語之間還有責備。只說會到夜裡,讓將飯菜送過去。」方元如此這般地將事情詳細與朱榮說了。兩個人臉上皆有愁容。

  朱榮道:「我問過衙門文書庫房管吏了,白大人將近五年的卷宗全都調了過去。今日便這般與大人耗了一日,怕是在翻舊賬找毛病。」

  方元皺眉:「大人為安姑娘說話,也不是無理無據,此案確是太過牽強,就連文吏也道,主薄大人那處也是說不出什麼鐵證來。依規矩,便該將人放了,往別處再仔細探查。日後找出新線索,再抓人不遲。」

  「那白英大人久居京城,與大人素未謀面,但似乎成見頗深。想來也是想借這案子給大人個下馬威。翻那舊賬,怕也是如此。話說回來,有許多事可是與錢大人有關的,主薄大人也脫不得關係,既是他們一共商議,該會無事才對。但事情總歸是太怪。」朱榮沉思著,他跟隨姚昆多年,自然也是忠心耿耿。

  方元道:「確是極怪。我瞧著,錢大人的態度不太對。難道白大人真是抓著了什麼把柄,錢大人想撇清楚關係,便故意如此?」

  朱榮惱道:「他親爹可還在牢裡關著呢,他能撇清什麼關係?」

  方元卻是道:「包庇縱容還是大義滅親,那還不是一張嘴的事。」

  朱榮皺眉。

  方元繼續道:「說起來,自龍將軍領兵入城,懸案是一件接一件。馬場被燒,徐媒婆無端自盡,安四姑娘失蹤,謝金身亡,姜氏衣鋪被燒,劉則那一案死了許多人,李長史莫名摔死,霍先生突然自刎,那嫌犯唐軒被大人放了後也突然自盡了……這一件接一件,白大人若是有心刁難算帳,大人若想撇得清楚怕也是難了。」

  「這些事都是與細作有關,也不全是大人的責任。大人盡心盡力,花費了多少工夫,你我都是看到的。再者說,如今前線戰情如此,須得全郡上下齊力支援,太守之位何其重要,諒那白大人也不敢妄動。」朱榮說完這話,卻也猛然反應過來,可就是因為太守之位太重要,所以龍將軍若是戰敗,太守自然也得跟著擔責,巡察使有權查懲,若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更何況,如今一樁樁一件件,詞多著呢。

  方元道:「你說得對,前方戰況才是最緊要。打了勝仗,便能腰板挺直,聲音大些,若敗了,便是做什麼都不對了。也不知四夏江的具體情況如何。」

  坊間傳言有村民說昨日在山上看到四夏江那頭焚煙傳信,但衙門這頭還沒有收到官方的戰報,白英又一直緊逼查案,似乎卯足了勁想在中蘭城揪出細作來,好反制南秦,幫助前線取勝。方元與朱榮愁容相對,真有些著急,盼著戰報又有些擔心會是壞消息。若是四夏江也打了敗仗,那就太糟糕了。如今只能寄希望於龍大將軍,千萬要挺住才好。

  一個傳令兵氣喘吁吁地由衙差領著趕到郡府衙門太守書房那兒,大聲道:「奉龍大將軍之命,向白大人、姚大人報重要軍情!」

  衛兵將他攔下,查了他的權杖,問了他的姓名,正待進屋去報,一直坐在窗前盯著外頭情形的錢世新搶先進了來:「何事?」

  傳令兵緩了口氣,一臉興奮,將那話又說了一遍。

  錢世新看他的表情,心裡一動,將他帶到一邊,道:「大人們正在商議要事,你把事情告訴我,我轉告大人們。」

  傳令兵興奮道:「報大人,龍將軍親自領軍,於四夏江大敗南秦,已殺到對岸,攻佔了南秦的江生縣。」

  錢世新不動聲色,冷靜道:「如此,戰線推到江那頭,防守恐怕不易,南秦隨時會反撲,龍將軍可需要什麼援助?」

  傳令兵笑著搖頭:「南秦焚煙報信,於是石靈崖那頭的南秦與東淩集大軍猛攻,欲在石靈崖處取勝,以鉗制龍將軍於四夏江的戰果。但那樣正中了龍將軍的誘敵之計。楚將軍退守石靈縣,南秦與東淩大軍長驅直入,一路追擊。楚將軍領軍邊打邊退,石靈崖口一封,各村各處陷阱一拉,各處埋伏的軍隊湧出,將他們盡數拿下了。」

  錢世新腦子一懵:「你說什麼?」

  「大人,我們在石靈崖也大勝,甕中捉鼈,拿下了他們近萬人的大軍。」傳令兵很是興奮,為自己是來報此消息的人而感到自豪。「南秦沒戲唱了。石靈崖與四夏江,全是我們的。」

  錢世新緩了一緩,想消化一下這些消息:「近萬人,如何擒得住?」

  「石靈縣早已騰空,各處都做好了困敵的準備,擒得住。人手、糧食、兵器全都備得齊齊的。具體細節我也不知,但事情就是如此的。」那傳令兵掏出一封信來:「這是龍將軍親筆信函,要交給白大人和姚大人的。」

  錢世新接過那信:「給我吧,我拿進去給他們。」他垂下眼,看著信封上龍大蒼勁有力的筆跡,還有他的封蠟,問道:「有傳聞昨日四夏江處有起煙,便是這戰事嗎?」

  「是的。」傳令兵答。

  「你方才說,龍將軍攻下了南秦邊境的江生縣,於是石靈崖那頭接了消息,這才猛攻石靈縣。那你是如何不到一日工夫拿著戰報趕回來的?」他在撒謊,一定是。這是龍騰的詭計。

  那傳令兵笑道:「龍將軍料事如神,成竹在胸。他讓我拿了信先回來,若是看到四夏江那處有南秦的黑煙,便是他已攻到江生縣,接著石靈崖揚旗鳴鼓會有大戰。我一路往中蘭城趕一路留心,看到石靈縣和高臺縣連綿灰煙,便知楚將軍大勝。按將軍的囑咐,馬不停蹄,給大人們報信來。兩處的軍情捷報,此時也定在路上了。」

  侯宇也一直在不遠處守著,看得屋前有動靜,便過來了。他站在錢世新不遠處聽完了那傳令兵的話,與錢世新互視一眼。

  兩人心中都明白,這戰報來得如此急,還未開打便讓傳令兵上路準備,龍騰果然對中蘭城內的境況是有戒心的。他必是有十足把握才敢如此安排。早早清空了石靈縣,暗設擒敵陷阱,他的戰略計謀設得長遠,那什麼連吃敗仗,狂傲自大,也必是與楚青一唱一和地演戲。龍騰不在石靈崖,南秦大軍才敢去攻那處,就是因為盯緊了石靈崖,反而忽略四夏江,反被龍騰兩處得手。

  錢世新笑道:「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這就去與大人們稟報。你一路辛苦,快先去吃杯茶歇歇腳,讓廚房給你做些熱飯菜。」錢世新轉向侯宇:「帶他下去吧。」

  傳令兵與侯宇均應了聲。錢世新又囑咐那傳令兵莫離開衙府,大人們說不定還得找他問話的。

  傳令兵施禮,跟著侯宇走了。

  錢世新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將龍大的信塞到懷裡,然後轉身回到屋前,與守門的衛兵低語了幾句,進門去了。

  躲在樹叢裡的石頭屏聲靜氣,他之前還擔心他們說話他會聽不著,結果這般巧錢世新帶著那傳令兵往屋邊一站,竟就站在他藏身之處的前面。

  石頭聽得捷報很是興奮,龍將軍啊,那可是個大大的英雄。真想見到真人一面。可這激動只能壓著,半點不敢動。直到錢世新回到屋裡,石頭還蹲在原地,大氣不敢喘。

  等了好一會,再無動靜。石頭有些耐不住了。他小心退了出來,躲過衛兵的視線,穿過衙府後門,朝太守府奔去。

  方元與朱榮正在細細商議,今日無論如何,多晚都得見到太守大人一面,眼下究竟是何狀況,需要做些什麼,他們心裡也好有數,早些安排。

  正如此這般地推斷著各種可能和想著對策,卻見方才那去潛伏書房外頭的小僕石頭飛奔回來。

  「見過朱管事、方管事。」石頭跑得有些喘。

  「如何?可探聽到什麼?」

  石頭道:「因得藏得好些,故而離書房有些遠,衛兵還挺多的。」

  「說重點。」朱管事板著臉打斷他。

  石頭忙道:「未曾聽清屋內說得什麼,倒是白大人嗓門挺大,似乎很是生氣。但是門外的事我聽清了。有位傳令兵汲汲來報,說龍將軍在前線打了大勝仗。」

  「什麼?」朱管事、方管事異口同聲,很是關切。

  石頭將那傳令兵所言一五一十地全說了。朱榮、方元驚得目瞪口呆,而後狂喜。龍將軍大勝,那他家大人也算立下大功,顏面有光,白大人還真不能如何了。若翻舊賬,那有得琢磨對峙查驗的,如今緊要的,還是當前的戰事!

  朱榮忽地心一跳,問道:「那錢大人聽了傳令兵所言,如何說的?」

  「錢大人拿了信,說會與大人們好好說這事,然後讓侯衙頭帶著那軍爺下去歇息用飯。」

  「然後呢?」方元追問。

  「然後錢大人就進屋去了。」

  「進屋之後呢?」

  「就沒了。」石頭撓撓頭,「我等了一會,沒什麼動靜,便趕緊回來報信了。」

  朱榮與方元再對視一眼,如此重大的消息,錢世新進屋一通報,屋子裡那不得炸了鍋去?就算各位大人從容冷靜笑不露齒,那也得出來囑咐一聲給各縣通報,給京城通報,給巡察使梁大人通報,怎地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朱榮趕緊囑咐石頭:「石頭,你速去郡府給各地信吏傳令兵差爺們歇腳的院裡尋那令兵去,便說是夫人聽說了消息,請他過來問話,也慰勞感謝一下他遠途辛苦。將他帶過來。」

  「哎。」石頭點頭應了,正待拔腿跑,方管事叫住他:「當心些,若是遇著了別人,問你幹什麼去,只說給廚房跑個腿,晚上要給各位差爺佈飯的。」

  石頭答應了,飛快跑掉。

  朱榮與方元等著,心裡都有擔憂。過了好一會,石頭回來,喘著氣道:「朱管事,方管事,小的去了,那院裡今日沒有來客。我特意問了守院的衙差,就說是要佈飯,問問有沒有客人需要安排的。那差大哥說,今日無人來住。」

  朱榮與方元俱是一驚,難道將那傳令兵引到了別處?可郡府規矩森嚴,各地來的無官階的兵差暫住歇息只能去那院裡。

  朱榮將石頭遣下去了,方元道:「說起來,侯宇今日還幹了一事。他將安子從安姑娘屋前調開了,換了宋立橋。」

  朱榮沒說話,衙頭調遣衙差換崗換值,那是很正常的事。但他調走安子,又把帶著重要消息的傳令兵給帶沒了,這就詭異了。

  方元道:「我再去一趟吧,便說是問問大人們有沒有特別想吃的。你去與夫人說一聲,還是提防著些好。」

  兩位管事分頭行動。方元又去郡府,出來應他的仍舊是錢世新,他聽得方元的問題,像模像樣的點了幾道菜,謝過方管事費心。方元客套應過,再退回太守府。

  這次朱榮與蒙佳月一道等著他。方元面色凝重:「錢大人絲毫未提將軍大勝之事,從神情上瞧,似是未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

  蒙佳月心一沉:「大人可還在那屋裡?」

  「該是在的。」

  「我去找他,便說要急事,那錢世新還攔我不成。」蒙佳月怒氣沖沖,甩手要走,兩位管事忙攔她。

  「夫人莫要衝動,待想想這事如何處置。毫無準備,便是大人出來見了妳,又能如何?」

  「我便告訴他龍將軍前線大勝,發了軍報回來。」

  「夫人從而得知?」

  「我……」蒙佳月一噎,對的,她從哪裡知道的。她讓家僕派人偷聽到的。勝仗便勝仗了,又如何,白英、錢世新可以說是等正事談完再議戰事,或者說待一會吃飯時再說這大喜事。總之她捅出來了,他們頂多說我沒想瞞啊,這不正準備說呢。可她呢,她怎麼知道的。內宅婦人竟敢遣人偷聽軍機密聞,這還了得!

  蒙氏退後,再退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們肯定打著壞主意,肯定有。我得告訴大人,得讓大人當心。」

  方元道:「我方才去郡府衙門那趟,發現當值人手裡衙差被調走許多,與之前走又不一樣了,許多衛兵,生面孔,也許都是白大人的人。」說也許,是他並不認得,反正穿上了兵服,大家互相以為是其他大人手下的,也不是不可以。

  蒙佳月緊緊抿著嘴,忽地用力一拍桌子:「豈有此理,他們想造反不成。」

  「夫人!」兩位管事齊聲喝止,這話可不能亂說。

  蒙佳月閉了閉眼,努力冷靜了一會,然後睜開眼,道:「朱管事,你速找隊可靠的人手,我要將文海先送出去。送到武郡我表舅家裡,先避上一避。」原是打算一家人死守中蘭,戰火燒來也絕不回退。可現在不一樣了,不是敵國戰火,看情形竟是同僚陰謀。

  姚文海是姚昆與蒙佳月的兒子,年方十二,好學多才,姚昆對這獨子寄予厚望。如今這境況,雖未知發生什麼,但蒙氏第一個念頭便是護好大人的骨肉。她又道:「從府裡調隊護院過去,接應接應大人。若有人問,便說是我突然病倒,昏迷不醒,讓大人回來看看。」

  朱管事趕緊去辦。

  蒙佳月轉身要去內宅與兒子先通通氣,囑咐他些事。方元卻是叫住她,提醒道:「夫人,若事態真如我們猜測,那安姑娘也危矣。」

  蒙佳月想了想:「先將她帶過來,便說我有話問她,留她在府中吃個晚飯。在太守府裡,總比郡府衙門那好些。她那案子不是沒證據嗎?將軍又大勝了,那白大人還能衝進太守府將她抓到牢裡不成?」

  方元忙去辦了。

  郡府衙門外,一位面容嚴肅的尼姑正站在牆根處。方才,她看到側門那有輛破馬車,有兩個衙差出來,抬出個麻布袋子。從形狀看來,袋子裡裝的是個人,只不知是死人還是打暈的,不會動了。那兩衙差把麻布袋丟上了馬車,未曾注意到暗角的尼姑,轉身回了衙門,關上了門。

  馬車急馳而去。

  安若晨心裡很不安。她試圖向門外那個看守她屋子的衙差套套話,但那衙差對她不甚理會。安若晨除了問出那衙頭名叫侯宇外,其他的再問不出來。

  安若晨與那衙差道自己胳膊很疼,頭也很疼,許是傷症又犯了,讓衙差幫她請大夫來。衙差卻說今日衙府裡忙碌,沒有人手,讓她先睡一覺,等一等。

  安若晨又說自己胳膊抬不起來,想讓婆子和丫頭過來伺侯。那衙差仍是那話,沒有人手,讓安若晨在屋裡自己好好休息。

  安若晨這下是明白了。出事了,那個衙頭確有古怪,這個衙差也有古怪。安若晨關好門窗,坐在屋子裡靜思。但她腦子空空,半點法子也想不出來。她這邊這般,也不知陸大娘、盧正、田慶他們又如何。

  這一天快要過去,忽地有人敲門,方元在門外喚道:「安姑娘,我奉夫人之命,給姑娘送些吃食和換洗衣裳來。」

  安若晨忙將門打開,方元捧著一包東西站在門外,安若晨下意識地看了看屋外那個衙差,他也正往門口這邊看,對上了她的目光。要說這衙差當值守崗的位置還真是好,站在斜角,窗戶屋門的情形都能看清。

  安若晨將方管事請了進來。剛一關門,方元的面色便凝重起來,小聲將今日發生的事飛快說了一遍。

  安若晨心狂跳:「將軍打了大勝仗?將軍安好?」

  「確是。」方元道:「先前幾場敗仗,那是誘敵之計,讓南秦軍自傲自大,看輕了楚將軍。龍將軍打到江對岸,攻下南秦邊城。由此引得南秦軍衝過石靈崖,闖入石靈縣,楚將軍甕中捉鼈,將他們全部俘獲。」

  安若晨大喜,捂了面大笑,果然是將軍,是那個智勇雙全的將軍。她歡喜得快要落淚,被困郡府,前途未卜她都不在乎了,將軍安好,將軍打了大勝仗,誰也不能拿將軍的把柄了。

  「姑娘。」方元道:「今日之事甚是古怪,姑娘萬事小心。」

  安若晨趕緊道:「錢世新攔下了傳令兵,便是要隱瞞將軍勝仗的消息,只是這麼大的事,他不會蠢得以為自己攔得下。所以,他們定是要動作了,如今這般,不過是為了爭取一些時間。」

  方元點頭:「夫人已將小公子送走,朱管事領了人守著太守府。太守那頭,也已派了人過去接應,無論如何,要見到太守一面。後面如何對策,還得讓太守大人定奪。我們胡亂瞎猜,既無規矩,也難成事。只是姑娘這邊,我們能做的不多。」他說著,將布包打開,幾件女裳下面,是套小一號的衙差服和帽子。「姑娘趕緊換裝,我去打聽打聽太守大人那的消息,而後過來接姑娘。姑娘先到太守府裡暫避,夫人說了,到時便說是她邀姑娘過去說話。」

  安若晨心裡一陣感動,這節骨眼上,太守那頭已夠教人擔憂,而太守夫人還願冒險護她。「方管事。」道謝的話,安若晨竟不知要如何說才能表達感激。

  「姑娘快準備吧。我去去就來,若生了變故,我脫不得身,也會囑咐別人來引開外頭那衙差,他叫宋立橋,是衙頭侯宇的心腹,侯宇讓他在此,怕也是有打算的。總之姑娘見機行事,先離開這院子,想法往太守府去。到了那兒,便安全了。陸大娘他們被關在東院那頭,我會差人報信,讓他們自行想法脫身。如今郡府衙門裡滿是白大人帶來的官兵,姑娘小心。」

  安若晨應了,將衙差服藏在床褥下,道:「方管事,你可知郡府的信鴿養在何處?方管事可知哪些鴿子能到四夏江?我們需要給將軍報信。」

  方元想了想,這個他們倒是未曾想到。將軍的未來夫人受困,派的傳令兵又在郡府衙門裡失蹤,這幾樁事,派個人速去報也是應該。他道是他們疏忽了,這就去辦。於是施了個禮,匆匆離開。

  安若晨關了門,從門縫處偷偷觀察,那宋立橋走前幾步,一直在觀察方管事,然後招手喚過稍遠處一個衙役,那衙役奔來,宋立橋與他說了些什麼。那衙役匆匆跑掉了,跟著方管事離開的方向。安若晨心裡一沉,只盼著方管事莫要出什麼事才好。

  宋立橋看那衙役離開後,轉頭看了看安若晨的門。安若晨隱在門後不動,省得光影變化反惹宋立橋疑了心。宋立橋看了一眼,轉身走開了,走回到他值崗的那位置。

  安若晨扣好門,迅速退回屋內,將那身衙差的衣服換上了。低頭看了看,豬狗牛羊雞鴨鵝,胸有點太顯眼,這般看不著正臉都知道這衙差不對勁吧。安若晨從方管事拿來的薄衫裡扯了一塊,將胸使勁裹好。她家將軍有說過,不歡喜她裹胸,想到將軍,她心頭發熱,她一定要躲過這劫,她要見到將軍。

  她希望,還有機會見到將軍。

  一切都收拾妥當,安若晨的心怦怦亂跳,她在等方管事,她很緊張,胳膊的疼也顧不上了。

  等了好一會也不見方管事來,倒是聽得外頭有人大聲說話。安若晨透過窗縫往外看,只見一個她未曾見過的衙差在與宋立橋說話,宋立橋似是不耐煩,那衙差又道「就借兩日,定會還你的」云云,似在向宋立橋借錢。安若晨仔細看了看,宋立橋被那人拉著面向窗戶這頭,與那人爭執了幾句。安若晨迅速奔到門邊,悄悄打開了門,從門縫裡擠了出去,隨手將門掩好,然後貼著牆避開宋立橋的視角迅速退到了屋子的後牆根上。這邊是片竹林,無人看守,安若晨正待鬆一口氣,卻見一小僕從那竹林裡冒了出來,看見她了。

  四目相對,安若晨全身僵住。

  那小僕卻是將手指擺在唇邊,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後招了招手,讓她快過去。

  安若晨沒猶豫,這節骨眼上,她沒機會猶豫。她奔了過去,小僕帶著她鑽進了竹林裡。小聲與她道:「方管事過不來了,方才他欲找人出府辦事,卻被衛兵攔下了。說今日大人們商討要事,任何人不得出府。方管事正想辦法,他讓小的來,先領妳過去。」

  不得出府?安若晨忙問:「誰也沒出去嗎?」方管事他們想著讓太守大人的公子逃出去,成功了嗎?

  「這個小的便不知了。」小僕答:「便是方才方管事派的人被攔下了。之前有未有人走小的不太清楚。」

  小僕左右張望著,頗有些緊張。他領著安若晨穿過竹林,要橫過一個院子,他先出了去,一路看好了,沖安若晨招手,安若晨趕緊奔了過去,緊跟在他身後。

  兩人一路小心觀察一路急走,躲一段跑一段。正欲衝向一個院門時,有衛兵交談的聲音,似在正往這邊而來。小僕拉著安若晨躲進了一個大屋子後面的矮樹花叢裡。將將躲好,兩個衛兵從他們面前的花叢前走過。小僕與安若晨皆屏聲靜氣,絲毫不敢動彈。

  等那兩個衛兵走遠了,小僕悄聲道:「我先去探路,一會來找妳。」

  安若晨點頭。小僕貓著腰跑了。

  安若晨躲著,忽聽到身後的窗戶裡傳來爭吵的聲響,聽上去竟似太守大人的。她往後退了退,貼在牆根處,頭頂便是窗戶,這下聽得更清楚了。她聽到太守姚昆道:「白大人,你如今說這些又是什麼意思?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這會子豈是翻舊帳栽罪名的時候,前線戰事吃緊,我們商議一日,繞來繞去卻是淨往我身上潑這髒水,於眼下危機又有何助益?」

  白英喝道:「姚昆!若不是你失職,龍將軍疏於職守,你非但不及時上報,還幫著他,戰況能有如今模樣?我們說再多,還是得等梁大人的大軍趕到方能解決前線之危,而如今在我這,最緊要的,就是肅清地方,重整新績,還地方太平,還百姓安樂,為前線做好支援,否則,不止是你這平南郡危矣,我蕭國也會危矣。」

  姚昆也大聲嚷道:「大人!」

  「莫要多說!」白英再喝:「我須得將你拿下,今日說的那十八樁案,六件事,你仔仔細細都好好交代了,不然,我便將你就地懲治。」

  他話音剛落,卻是「啊」的一聲慘叫。

  安若晨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起身趴在窗邊往裡看,卻見是主薄江鴻青一劍刺進了白英的腹部。白英捂著肚子蹭蹭後退,血一下湧了出來,染紅了他的手掌和衣裳。

  江鴻青待要再刺,太守一把將他攔下,大叫:「你這是做什麼?」

  江鴻青道:「下官依大人吩咐,若是情勢不對,便要處置。」

  姚昆目瞪口呆:「我何時說過讓你這般!」

  白英忍痛怒喝:「姚昆,你想造反!」

  江鴻青聞言又待上前砍殺白英,白英已然大叫:「來人,來人!」

  姚昆奮力護著,奪下了江鴻青的劍。無論如何,刺殺朝廷巡察史,這可是要殺頭的重罪,江鴻青瘋了嗎?

  這時錢世新領著人從屋外衝了進來,見此情景大吃一驚:「白大人。」

  白英傷勢頗重,血流如注,臉色慘白,他拼命喘氣,叫道:「拿下他們。」雖是大聲呼叫,可聲音卻是虛弱了。錢世新趕忙過去扶了,對眾衛兵喝道:「拿下!」

  姚昆手裡拿著劍,已是整個人僵直,腦子一片空白,怎會如此,怎會如此?那些編排他的舊帳,他可以慢慢耗細細磨,總會想到辦法解決。為官者,有些事不得不做,從前他做過什麼自然清楚,把柄如何,後路怎樣,他自然也是知曉。他有把握能脫身,又或者,不會太慘。或是最後龍大能在前線取得勝果,那他便有出路。

  可如今,刺殺巡察使,劍還在他手上,他如何說得清,如何說得清?

  姚昆將手中的劍丟下,大呼:「不是本官所為。」他看向白英,白英卻是緊閉雙眼,靠著錢世新。錢世新大聲呼喝著叫大夫,根本未曾看他這邊一眼。

  而江鴻青呢?

  他總不能汙這事是他所為。

  姚昆聽得一聲慘叫,猛地轉頭,卻見一名衛兵一劍刺進江鴻青的心口。江鴻青一臉不可置信,卻就此一命嗚呼。

  窗外的安若晨緊緊捂著嘴,生怕自己叫出聲來。她看得清楚,江主薄未曾反抗,他只是站著,等著那些衛兵將他拿下,而那衛兵二話不說,一劍便刺了過去。

  太守大人呢?太守大人……

  安若晨還未看得姚昆如何,卻感覺到頸上一涼,微微一痛,她全身僵了,微側頭瞧,一柄長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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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1 10:22:58 |只看該作者
☆、第143章

  「不想死的話,就莫要亂動。」一個男聲低聲在她耳邊道。

  安若晨的心停了半拍,她輕微的呼吸,不敢有大動作,那劍貼著她脖子上的皮肉,劃一下死不了卻很痛。

  「不想死的話」,意思是這人並不打算殺她。

  安若晨眨眨眼,冷靜下來,問道:「不亂動的是如何動?我就這般站著好,還是該做點別的?」

  那男聲道:「慢慢轉身,離開這裡,回妳的房去。」

  安若晨慢慢的轉身,她差不多貼著牆轉的,那人沒法跟著轉到她的身後去,於是安若晨看到了他的樣子──衙頭侯宇。

  侯宇道:「別耍花樣,走。」他手上的劍稍壓了一壓。安若晨覺得脖子一痛,想來該是被劃傷了。

  安若晨沒掙扎,順從地移了步子,她走得很慢,好半天才挪了兩步。她得想辦法。不能回到那屋子去,那是牢獄,他們囚著她,定是有壞主意,若他們想對付的是將軍,將軍打了大勝仗,他們沒把柄可拿,便可用她來要脅。

  要脅什麼,她不知道。但她並不想成為被用來傷害將軍的工具。

  「快走。」侯宇壓低了聲音喝。

  安若晨泣道:「太害怕了,腿抬不起來。我胳膊疼,肩、背也疼。剛才一跑,又扭傷了。」

  侯宇一愣,壓著劍的手鬆了一鬆,沒料到這姑娘會突然耍起賴皮來。他咬牙道:「莫耍花招,走!」

  「我與大人無怨無仇……」安若晨轉身,對著侯宇開始落淚。「大人為何欲置我於死地。」反正先胡說八道,聽聽對方要說什麼?如果他想殺她,早就動手,既是不殺的,那大家先聊聊嘛。

  侯宇皺緊眉頭,若不是擔心鬧出大動靜來,真想兩個耳光甩過去將這婆娘痛打一頓讓她哭個夠。「妳若聽話,我便不會殺妳。但別人可就不一定了。」

  安若晨的腦筋飛快轉著,別人又是誰?

  她繼續低聲泣著:「我與別的大人也無仇怨啊,我四姨娘之死,那也與我無關,若是大人們找到了證據,早就將我關到牢裡去了。」

  「關妳到牢裡麻煩的還不是我們。」侯宇道:「快走!否則我劃掉妳的臉,砍了妳的手指。」話還沒說完,那書房的窗戶忽地「呯」的一聲巨響,一個人從窗戶裡撞了出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侯宇一大跳,他下意識地轉頭一看。

  安若晨的手其實早已緊緊握著匕首,自知情勢不妙,她從紫雲樓一直貼身帶著以防不測,如今正好派上用場。她趁著侯宇轉頭之際,拔出匕首直刺他的胸膛。

  這一下是拼盡全力,但她個子矮,這一刺並未中侯宇要害。侯宇反應也快,眼角看到安若晨動作便迅速後退,但仍被刺中,他慘叫一聲再連退幾步,捂住了傷口。血染紅了他的衣裳,他勃然大怒。

  安若晨可不管傷到何處,更不管侯宇的反應。她刺完便跑,動作之迅速,讓跳窗而逃的太守大人目瞪口呆。

  這是那個重傷的安若晨?怎麼跑這兒來了?還這身打扮?假冒衙差,這是要做什麼?來不及細想,身後屋裡已有人衝到窗戶這頭追來,待姚昆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已跟著安若晨在跑。

  安若晨那個氣,不是分頭跑比較容易逃脫嗎?而且太守大人你目標也太大了,你得招來多少追兵啊!!!

  心裡剛抱怨完,只見一群護院和衙差忽地湧了出來,越過他們,迎上前去攔下了那些追兵。兩邊二話不說,先打將起來。

  護院、衙差和捕快們大喝:「大膽,竟敢在郡府衙門內刺殺太守大人。」

  衛兵們也大叫:「爾等逆臣賊子,竟敢造反。太守姚昆謀刺白大人,我等奉命將他拿下。」

  這群護院是奉了朱管事之命來的,對姚昆忠心耿耿,帶著同樣忠心的捕快衙差們,又豈會聽衛兵們編排這些。一邊奮力砍殺抵抗一邊怒喝:「胡說八道,明明是你們欲謀害太守大人!」

  安若晨可不想在這兒觀看戰況被人逮著,她頭也不回地繼續跑,沒跑一會被姚昆趕上拉住了:「跟我走。」

  安若晨喘著氣回頭一看,有四個捕快護著姚昆在逃。安若晨權衡一下眼前形勢,好吧,看來跟著姚昆比她自己亂跑好些。現在這裡也不知哪些是敵哪些是友。

  「田大哥和盧大哥呢!」安若晨一邊跟著姚昆逃命一邊問。

  姚昆氣喘吁吁:「在另一頭,太遠了,我們如今顧不上回去找他們了。」他帶著安若晨,往郡府外方向逃去,那四個捕快將他們護在中間,小心戒備著四周。

  「夫人讓我去太守府。」安若晨一邊跑一邊告訴姚昆。

  「不行。我們若是回府裡,他們便有藉口抄家,傷我家人。」姚昆面容極嚴肅,話說得頗有氣勢。

  這話讓安若晨心裡一動。如此危急時刻,這太守大人還是以家人安危為先。

  這時候一隊衙差迎面奔了過來,姚昆大喜,叫道:「快來人!主薄大人謀反,白英大人重傷,衛兵們都誤會……」

  話還未說完,那隊衙差已經趕到,一刀便砍倒一個捕快。

  姚昆後半截話噎在那,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一個衙差一刀向他砍來。

  「小心!他們是反賊!」姚昆方才說話時安若晨便已看到那隊衙差裡宋立橋赧然在列,忙大叫著。她的「小心」與姚昆的話交疊在一起,姚昆未曾注意,一名捕快卻是聽到了。

  在一位捕快被砍倒的同時,這捕快一個急步上前,正正擋住了刺向姚昆的那一刀。

  「大人快走!」捕快們大叫著。另兩位捕快已與對方廝殺了起來。

  安若晨與姚昆趕緊換個方向接著跑,宋立橋領著幾人在後頭追。安若晨眼尖,看到方才領她逃走的那小僕躲在路邊樹叢裡,她一邊狂奔一邊沖那小僕擺手,示意他快跑,莫管這邊了。

  小僕會意,一下子隱進了樹叢深處。安若晨暗暗鬆了口氣,與姚昆左躲右閃,逃了一會,卻見到又一批衛兵趕了過來。

  姚昆這時候喊道:「安姑娘,我引開他們,妳分頭走,想法見到將軍,告訴他郡府裡有人謀反,城裡恐會有亂,讓他快想法處置。」

  安若晨簡直要倒地不起,大人你看看對方的人數,這時候才說分頭跑來得及嗎?

  眼看著馬上就要被衛兵和衙差們團團圍住,又一群衙差趕到。衙差們都穿著同樣的差服,也分不清誰在幫誰,誰站在哪邊,總之一頓混戰。衛兵們也不管這些,沖著姚昆就殺了過來。

  安若晨與姚昆狼狽不堪,欲分頭跑,結果安若晨腳下一絆,摔倒在地。姚昆見狀,回頭來扶她。一衛兵一劍刺來,直取姚昆心口。安若晨大聲尖叫。

  這時一人淩空飛起,一腳將那衛兵踹開,另一個人影閃過,一掌拍開另一位殺過來的衛兵。

  安若晨定睛一看,驚喜大叫:「盧大哥、田大哥。」

  竟是盧正、田慶趕到。

  盧正、田慶顧不上多話,幾拳幾腳與衛兵衙差們殺將起來。田慶喊道:「從北側門出去!」

  姚昆拉起安若晨,帶著她朝著北側門跑。田慶、盧正被囚著,既是出來了,肯定是有人幫忙,所以北側門那頭也定是做了安排的。安若晨跟在姚昆身後拼命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盧正、田慶已經奪到了兵器,正攔下欲追趕他們的衛兵衙差。對方人數實在不少,也不知能攔著多久,攔不攔得住。還有陸大娘呢,又在哪裡?

  奔過一個拐角,跑過遊廊,正要穿過花園,忽見一胸腹處綁著繃帶的瘦高男子領著幾個人堵在路前。

  「侯宇。」姚昆叫道,「你這是為何?」

  侯宇毫不理會,並不回答,只囑咐身後那數人道:「殺了太守,留下那假冒衙差的姑娘。」

  太守橫劍在胸往後退,安若晨也舉起了匕首。可侯宇並不慌張,只冷冷地看著他們,這時候姚昆和安若晨發現,身後也冒出來數人,為首的是宋立橋。

  姚昆與安若晨只得往側邊退,但這些人也逼了過來。安若晨大叫:「你們要什麼?總有條件可談。對方給你們什麼好處?我與太守大人也能給!雙倍!」

  姚昆附和道:「對,要什麼都好,一切好商量。」

  先拖得時間,也許還能等來援兵。

  可侯宇卻揮了揮手,只道:「要你的命,要安若晨的人。」

  他這一揮手,身後的人便撲了上去。姚昆一咬牙,舉劍準備應戰。他是文官,哪裡有什麼好武藝,但如今卻也不能坐以待斃。

  劍一舉起,攻上來的那人「啊」的一聲慘叫,胸前一個血窟窿,往後仰倒下去。

  太守傻眼,不是吧,他還未曾出招呢。

  這時身後一個力道撥來,太守被推到一邊去了。太守與安若晨定睛一看,身後竟是站了個尼姑。表情嚴肅,一臉殺氣。她的劍尖上,還滴著血。

  安若晨還沒緩過神來,那尼姑已經衝到前方一劍一個,飛快了結掉兩人。

  所有人都呆住。這姑子出現得突然,殺人也很突然。她不給大家任何反應的時間,動作毫不猶豫,似想也未想舉劍便殺。一劍心口一劍腦袋,切豆腐一般。

  太守和安若晨與那些衙差一般傻呆。衙差們本能舉刀應敵,但那尼姑出手極狠,武藝高強,招招奪命,毫不留情。一轉眼,已經又砍倒三人。有衙差要跑,她竟也不放過,幾大步追上去殺掉才回頭。

  侯宇這時也反應過來。正待與那尼姑師太說兩句,剛說了一句:「我知妳是何人,莫動手,自……」

  自字剛吐出來,尼姑一劍刺穿他胸膛。好似她只是剛殺完那衙差,走過來隨手給侯宇一劍這麼方便順手罷了,正眼都未看他。侯宇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置信地瞪著自己胸膛,然後「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宋立橋大驚失色,他認出來了,他忙大叫:「自己人!那日是我放妳進來的,自己人,記得嗎?」

  「記得。」靜緣師太淡淡答道。揮手一劍,削掉宋立橋的腦袋。

  這血腥殘忍讓安若晨本能閉眼扭頭,太守姚昆更是差一點吐出來。真的從未見過這般殺人的。對方還套著話搭著訕呢,竟這般就下手了。

  那日宋立橋放她進來了,進來做什麼?那日是哪日?

  姚昆瞪著那姑子,腦子裡有個答案呼之欲出。

  靜緣師太殺完了,面容平靜地轉過身來,對著安若晨說了一句:「跟我走。」

  安若晨喃喃問道:「靜緣師太?」秀山靜心庵,遍尋不到的靜緣師太。

  靜緣師太自覺很有耐心地再補一句:「妳四妹在我那,跟我走。」

  安若晨一震,果然如此!那許多事都能說清了,唐軒為什麼帶人去秀山,靜緣師太為什麼失蹤。還有她四妹,她四妹真的活著。安若晨趕緊跟上靜緣師太。

  姚昆原還猶豫了一下,但一想對方如果想殺他們方才早動手了,不必多此一舉帶他們走。於是姚昆也跟了上去。

  靜緣師太撇眉頭有些嫌棄地看了姚昆一眼,仿似在說「叫你了嗎你就過來」,但她最終沒說話,領在前頭走了。

  姚昆忙喊:「北側門該是會有人接應。」

  師太腳下一轉,朝著北側門方向去。姚昆暗暗皺眉,這姑子,竟然知道郡府各處方位?

  靜緣師太走得極快,安若晨一路小跑才跟上。「我四妹怎地在妳那?」

  靜緣師太掏出一個首飾丟給她,以證明自己未說假話,然後道:「那日在南城門她未趕上車隊,便向我求助。」

  安若晨一看東西,確是四妹的,再聽未趕上車隊,想來也是四妹說的。這才安心。「為何不直接告訴我?」偷偷摸摸地遞紙條,耽誤了許多時候。

  這時側旁衝出三個衛兵,巡查到此,看到他們,大叫著:「來人啊,人在這!」

  靜緣師太衝上去刷刷刷地一頓猛砍,殺完了回來,答:「她不過是想回家而已,結果你們一個一個全是廢物。」說到「廢物」一詞還要連帶著看太守一眼,姚昆那憋屈,卻不敢迸一個字。

  三人快趕到北側門時,盧正和田慶也已經趕了過來。但大批衛兵聽到叫喊也已殺至。事實上,北側門這頭正有激戰。衛兵要封府,而方元帶著一群人苦守北側門,等著太守趕到。兩邊正在拼殺。

  「方管事!」太守遠遠看到,大聲喚著。

  「大人!姑娘!」方元也是激動。

  盧正、田慶和靜緣師太一路殺將過來,將姚昆和安若晨護在中間。

  方元一揮手,幾名僕役從牆角拉出四匹馬來。「大人,快走!」方元奔入戰圈,護著姚昆到馬邊。姚昆這才明白,這些人如此守著這圈苦戰,竟是護著這些馬。

  靜緣師太大喝一聲:「你們先上馬。」

  盧正、田慶護著安若晨上了馬,轉身砍倒數人,踢飛兩人,也上了馬。

  「別讓他們逃了!」衛兵們大喊。方元帶的人已是死的死傷的傷,還在拼命為太守殺出一條血路來。盧正、田慶一馬當先,砍倒一片。越來越多的衛兵趕到。方元提著劍,奔到牆邊,拎了個籠子飛跑過來遞給馬背上的安若晨:「姑娘,我已派人,但希望渺茫,來不及寫信,這信鴿給妳……」

  話未說完,一衛兵砍殺而至,方管事急急轉身舉劍擋住,但他只有架式未有武藝,被那衛兵刺中。

  方管事慘叫一聲,中劍倒地。

  「方管事!」安若晨大叫。那籠子她還未提穩,被那衛兵這般一衝撞,馬兒受驚跳開,籠子摔在地上。安若晨緊咬牙關,揮舞匕首猛砍,砍傷那衛兵的臉。那衛兵捂臉大叫退開,被一衙差衝上來補了一劍。

  安若晨的馬兒受驚跳著,安若晨極力控制,免得摔將下來,她跟著盧正和田慶向前,回頭看,方管事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鮮血淌了一地,染紅他身下的土地。

  安若晨的眼淚奪眶而出。

  一個小僕忽地從一旁竄了出來,他撿起那信鴿籠子,拼命急奔,趕上了安若晨的馬兒,小小的個子舉高籠子,大聲叫著:「給!」

  安若晨抓緊籠子,來不及說「謝謝」,那小僕腳下一絆,摔倒在地。前方盧正、田慶殺開了血路,馬兒們急奔起來。靜緣師太趕了上來,跳上了安若晨的馬背,坐在她身後。

  安若晨回頭看,卻看到一個衛兵趕上前來,舉劍刺向了倒在地上的小僕。

  「不!!!」安若晨悲痛大叫,眼淚無法抑制。

  四馬五人,奔向前路。

  白英受重傷後速被送回了他的院子。大夫也急急趕到了。

  處置傷口之時,白英痛醒,暈暈沉沉,只聽得大夫與錢世新道:「傷是頗重,所幸醫治及時,之後用些好藥,也不是不能救……」白英聽了這話,心放下一半。疼痛難熬,他又沉沉昏睡了過去。

  錢世新待大夫仔細給白英處置了傷處,又開好了藥方,這才親自送了大夫出門。又囑咐大夫,朝廷命官被刺,事關重大,值此兩國交戰,前線戰情不穩之時,這類消息切勿外傳,不然恐城中百姓驚恐。大夫認真答應。

  錢世新將藥方交予一衛兵,讓他去抓藥,然後進屋看了看白英,見他暈迷不醒,便又退了出來。喚來兩個衛兵把守在屋門處,若白大人有任何動靜,醒來或是喚人了,速來報他。

  安置好白英院子裡的事務,錢世新到郡府書房去,看了看那被姚昆撞開的窗戶,笑了起來。這倒是疏忽了,居然沒把窗戶扣上。人說狗急跳牆,這姚昆急了,也是會跳窗的。

  屋子裡地上還一片血跡,那是白英和主薄江鴻青的。屋子裡的桌椅撞得東倒西翻,卷宗灑了一地。錢世新沒管那些,他找了把安好的椅子坐下了,環視著這屋子,沒能當場也殺了姚昆,真是可惜。

  不一會,郡丞夏舟帶著白英的衛兵隊長在門口求見,說有要事相稟。

  錢世新心情愉悅,白英重傷,太守逃亡,主薄已死。而郡丞亦在他控制之下。該做的事,他該不多都辦到了。錢世新起身,到門口親自迎了夏舟和衛兵隊長進來。

  其實按官階分,縣令與郡丞官階一般,但職守不同。郡丞輔佐太守,縣令治理一縣事務。但太守姚昆更重用主薄江鴻青,郡丞夏舟處理雜事更多些。而白英到此之後,相比起夏舟,卻是與錢世新更親近,議事上,錢世新也更有見地,對全郡管轄事務更熟悉。這也難怪,畢竟除了中蘭城,福安縣便是最重要的城縣,錢世新與太守姚昆一向聯絡緊密,有事常常一起相議,比起夏舟來,錢世新更有份量。

  如今太守逃了,主薄死了,縣丞夏舟領著衛兵隊長來稟事,那討好聽話的姿態不言而喻。錢世新很滿意,做足了樣子,請他們進來說話。

  書房裡又亂又是血跡,但大家也顧不上理會這些。趕緊將事情都說了。

  夏舟道郡府裡多場惡戰,死傷了許多人,他已差人在清點人數處置。他是萬沒想到太守和主薄會心存謀反之意,竟敢對白大人下毒手。他們二人平日的心腹都有誰他都比較清楚,已與衛兵隊長商議好,將人都抓住先囚著,之後待白大人傷好後再慢慢細審。

  衛兵隊長也是報了傷亡及追捕情況。太守和安姑娘都逃了,還有盧正、田慶及那個陸婆子。他們已派人快馬去追。現時初初審了些人,應該是太守府的那位二管事方元差人將安若晨等人放了。二管事方元已在激戰中身亡,他領的手下也俱被剿滅。另外之前郡府衙門裡闖進來一個尼姑,也不知是何人。那姑子武藝高強,是安姑娘和太守一夥的,也是她相助將他們救走。

  夏舟遞上一份單子,這是粗略統計的傷亡情況,小兵小差的都沒寫,有些官階管些事的人都寫上了。

  錢世新掃了一眼,看到侯宇的名字。他未動聲色,問:「太守府那頭如何?」

  衛兵隊長道:「已派人過去搜查,但太守的管事領了人堵在府門處,言道真相未明,憑何抄家?若非有巡察使或是皇上聖旨,方有權進太守府內搜查。」

  夏舟在一旁點頭,正是這狀況不好處置,他們才趕緊來找錢世新,畢竟錢世新與姚昆的交情最好,於公於私,由他出面或許更合適。

  錢世新想了想,整整身上的官服,道:「那本官過去瞧一瞧吧。」

  錢世新去了。

  情況果真如夏舟和衛兵隊長所說,朱榮領著全副武裝的家僕護衛,擺開架式,護好各府門,太守府牆頭之上,甚至也站了拿著大石的家僕婆子。眾人與衛兵們對峙著。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其實朱榮說得也不是沒道理的。事情如何,現在誰也說不清,太守謀反,但動手的是主薄。主薄動手時說了是太守有此意,但主薄已死,欲定太守之罪需得實證,最最起碼的,要審案。而太守未帶自己的差兵護衛,與其他人一起逃了,壓根未曾回府,這又是所有人都看到的。

  要抓太守回去審,那是應該。但太守不在府裡,人人皆知他跑了,憑什麼搜府,搜什麼?最重要的是,誰人比太守的官大誰人才有權下這搜府之令。白英可以下令,但白英的令書呢?

  若當真強攻,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倒是可以帶些人回去問話,比如太守夫人,比如管事。問問對太守謀反之事是否知情,問問之前太守是否有不對勁的地方。還可以看看太守的書房,查查公文書信之類的,但不能強攻搜府抄府。這些錢世新知道。他也知道就算帶了人回去審也審不出什麼來,就算去查姚昆的書房也查不出什麼來。所以他才遺憾沒能當場殺了姚昆。若是與主薄江鴻青那般,便方便了。只消說他們當場刺殺了白大人,又抵抗衛兵的緝捕,刀劍無眼,便有此結果。

  如今姚昆逃了,還真是件麻煩事。

  錢世新到了太守府門前,先是遣退了衛兵隊,讓他們將刀劍收起。然後與朱榮管事客客氣氣地說話,勸解一番。他道太守與主薄謀害巡察使屬官白英大人是事實,有人證,白大人也還活著。太守如今不知逃到了何處,衛兵們也是一時情急,莽撞了。但太守府也莫要擺出這等架式來,這是給太守大人添了罪名。想法好好解決,才是正道。

  朱管事硬邦邦地答:「我家大人為何要殺白大人?當面刺殺,在身邊全是白大人衛兵的狀況下?此事諸多疑點。這些衛兵無令無據,空口白牙,誰人予他們權力搜府?」

  錢世新道:「這般吧。讓我單獨進去,我見見夫人,問些話。這般也算能交了差,便讓衛兵們暫時不搜府不拿人了可好?但是之後他們若是得了令狀或是旨意,我也是沒辦法了。如今大家各退一步,他們圍守太守府,職責所在,爾等也莫要衝撞,莫惹罪名。」

  朱管事心裡自然是信不過錢世新的,但他並不打算讓錢世新知道這事。況且他心裡明白,衛兵們若真是硬闖,雖名不正言不順,他們太守府又能將對方如何?權衡之下,錢世新就算拿話拖延平衡事態,於他們也不是壞事。

  錢世新看朱榮表情軟了下來,明顯已有鬆動,又道:「我聽說方管事為了讓太守大人逃出去,已然送了性命。這悲劇本不該發生。主薄所為,未必與大人有關。大人若不衝動逃了,大家好好相議此事,仔細審審,事情定會水落石出。如今大人一逃,事情反倒是說不清楚。我來此,也是想幫大人一把。大人走了,夫人和公子如何辦?此事我定會竭盡全力,想法好好解決的。如今這太守府,最緊要便是好好撐過這段日子,待是大人回來,方能對大人有所助益。不然事情鬧大了,大人更是有口難辯。」

  朱榮施了個禮:「錢大人請稍候,我去與夫人稟報一聲。」

  錢世新點頭應了。朱管事進了府。錢世新看了看周圍,他並沒有把握朱管事能信他多少,畢竟方管事及時領了人救助姚昆,這朱管事應該也是知情。既是知情,也許他心裡壓根就知道要對付他家大人的便是他錢世新。

  但對方既是沒說,那大家一起裝模作樣,錢世新是不介意的。這種事他在行。

  過了好一會,太守府門開了,蒙佳月親自出來,將錢世新迎了進去。錢世新當著蒙佳月的面對夏舟與衛兵隊長下令,封府即好,莫要攻府,莫要擾了府內安寧。夏舟與衛兵隊長答應了。蒙佳月謝過錢世新,領著他進了門。

  錢世新與以往一般,被迎到正堂廳,貴客一般。蒙佳月命人上了好茶,之後未語淚先流。錢世新一頓安慰。將郡府衙門書房內發生的事細細與蒙佳月說了一遍。他說白大人到此,原本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巡察使嘛,總覺得要抓著些當地官員的不是才能給皇上交代。加之正好遇著了安家的案子,白英大概是覺得擺官威的時候到了,於是連同過去幾年的案子都翻看一番。今日拿了些案追究太守大人,兩邊越說越急,吵了起來。也不知主薄大人是何意思,竟然叫著是聽從太守大人吩咐,突然拔劍傷了白大人。白大人的衛兵們自然是要上前拿人,太守大人情急之下,便跳窗跑了。

  蒙佳月捂面痛哭,大罵主薄坑害她家大人。又懇請錢世新看在往日與姚昆的交情上,要為姚昆洗冤。錢世新一口答應下來。他例行公事般問了些問題,又提出去姚昆書房看了看。沒找出什麼,又問了蒙佳月可知姚昆這般出逃會去哪裡,讓蒙佳月在白英擒到姚昆之前想法勸姚昆回來,免得禍事越闖越大。

  蒙佳月只道不知,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錢世新道:「我那侄兒如何?可曾嚇著他了?」

  蒙佳月道:「這說來也是巧的,昨日我表舅家那頭來信說想文海了,派人來接他去住住,說過兩日便回來。如今出了這事,我倒是得派人去說一聲,讓他在那兒多待幾日才好。待這事過去了,再回來。」

  「如此也好。」錢世新語氣誠懇,「衛兵們封府,是職責所在,但府內生活也得有人正常進出。這般吧,除了生活採買的交代,夫人欲派人出府辦事,來知會我一聲,我給夫人開張令條,持令便可出去。這般與衛兵們不衝撞,大家平安無事。待大人回來了,事情過去,封府之事自然便能解禁了。」

  蒙佳月謝過,道有所求時定會讓門外衛兵傳話給錢世新。又仔細問了錢世新這段日子居何處,再問白英大人傷勢如何。

  「如今事態混亂,我便暫居郡府衙門內,好處置善後。白大人傷情很重,只盼他吉人天相,能熬過來。若他活著,太守大人的事便還有轉機。」

  蒙佳月點頭。再謝錢世新。

  兩邊一陣客套後,錢世新告辭離去。

  朱榮將錢世新送到門外,看著他離去,又仔細看了府外那些衛兵,轉身叮囑家僕護衛們小心嚴守。而後他回轉進府,將情形與蒙佳月報了。

  蒙佳月沉默半晌,道:「你回頭,去向錢大人將方管事他們的屍體領回來,一個一個,全點清楚了,莫要漏了誰。咱們府裡欠他們的,必要將他們厚葬。」

  朱榮眼眶一熱,忙應了。

  「若有還活著的,便接回來。」話說到這蒙佳月已哽咽,哪裡會有活著的,滅口都來不及,豈會留下後患。

  「等事情平穩些了,看看郡府那頭還有哪些人能用的,千萬小心,莫教錢大人發現了。給白大人瞧病的大夫,也打聽打聽是誰。」

  朱榮道:「那白大人怕是凶多吉少。」

  蒙佳月點頭。她不知錢世新為何如此,但白英沒理由拿自己開刀。要安罪名,那也該當場刺殺錢世新,便說是殺人滅口都好,然後白英出來主持局面,這樣不是更有勝券?錢世新當她是婦道人家,可她跟隨大人多年,這官場裡的門門道道,她也是知曉些的。但她確實猜不出錢世新能如何?借刀殺了白英,殺了主薄,殺了太守大人,他一縣令,在郡中再有地位,又能如何?難不成就此還能當上太守了?可是梁大人會再派人來,巡察使一到,哪裡還有他錢世新的戲唱?還有龍將軍呢,龍將軍前線大勝,定會回來,錢世新明知如此,卻還敢犯難。

  「文海那頭如何?可有消息?」蒙佳月問。

  「還未有消息。」

  蒙佳月不語,沒有消息,在這種時候便當是好消息吧,如今她只盼著她的兒能平平安安躲過這一劫。

  錢世新回到衙門一居院,他暫居之所,離白英那院子頗近。坐下沒多久,一衙差進了來。錢世新一見他便問:「如何?」

  「方元確是派了人單騎快馬欲往前線送信,被我們的人劫殺了。」陸波喬裝成衙差,方便進來報事。錢世新計畫周詳,早已派了人監視周圍,堵截各道。陸波道:「但太守的公子,姚文海,沒截住。」

  錢世新臉一沉:「如何沒截住?」

  「原本是已得手,將他的車夫護衛都殺了。正欲將他綁了押走,也不知從哪兒來的一隊人,殺了我們的人,將他救走了。」

  「哪方的人?」

  「不知。」陸波對這事也是忿忿,「待發現時,已無活口,無人可問。姚文海和那隊人都不見了,未留下任何線索。」

  難道是龍大派的人手?錢世新一想不對。若是龍大有人手可用,他要劫走的是太守和安若晨,而不是太守之子。錢世新皺了眉,這事有些不妙,竟有一派他不知道的人在。是敵是友?

  「你去安排下,屠夫今日出現了。她幫著安若晨,也不知後頭是何打算。所有的人都得防著她,她武藝高強,殺人不眨眼,這關口上,可不能讓她壞了計畫。」錢世新頓了頓,道:「先前查搜秀山靜心庵,說是這姑子逃了不在了,之後便將那處疏忽了是不是?」

  陸波道:「在別處曾發現過她的蹤跡,便追著那線索往別處找了,秀山時不時有人去看看,沒發現。」

  錢世新沉思:「派人趕緊去秀山,但不要上去。若他們真的回去了,上去只會打草驚蛇。等等消息。繡娘與安若晨在一起,會給消息的。他很清楚定不能讓安若晨見到龍大。待他探得安若晨與姚昆的打算,我們再動手。這回必得一擊即中,不可再出差錯。」

  姚文海被蒙著眼牽著走,他努力記著路,但繞得多了,他的方向感已亂,壓根不知道走到了哪裡。

  他出了一身冷汗,有些鬧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糊裡糊塗聽得母親說讓他快跑,說是家裡出了事,爹爹蒙冤有難,讓他先去表舅公那兒避一避。可結果出了府才走了三條街,便被人攔下了。他的護衛全被殺死。那夥人欲綁他,卻也被殺死。

  最後出現的那隊人將他綁了,蒙了他的眼,堵了他的嘴,將他丟上了馬車。但說話卻又客氣:「公子,得罪了。不會傷你,放心。」

  放心,他如何能放心。綁他做什麼呢?他爹爹有難,是什麼難?他們要用他對付他爹爹嗎?

  馬車在繞彎子,姚文海心要跳出胸膛。待車子停了,他被扶下馬車牽著走,又是在繞彎子。姚文海不敢掙扎,他聽到自己緊張的心跳聲,他不知道自己將會面對什麼。

  最後他們進了一個屋子。姚文海被鬆了綁,拿開了堵嘴的布,解開了蒙眼的巾子。再然後,一杯上等好茶溫溫熱熱正好入口捧到了他面前。

  姚文海沒敢喝,他打量著這屋裡,佈置華麗,傢俱講究,竟是不輸他太守府。而他面前,坐著一個臉色蒼白,看上去文弱病弱,似有十五六歲左右的貴公子。

  那公子也正盯著他看,而後一嘆氣,道:「好歹也救回來一個,不算一事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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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1 10:23:13 |只看該作者
☆、第144章

  安若晨與太守姚昆等人騎馬一路急奔,南城門處守城官兵見得是太守,也未阻攔。太守過城門時對官兵大喝:「後面有遊匪偽裝的衙差衛兵,將他們拿下,待我回來處置。」說完,也不待官兵們反應,馬也未停,汲汲走了。

  守城官兵反應了好一會,互相討論了一番,覺得情況是這樣的:太守大人有急事出城,但他知道有遊匪偽裝官差,於是讓他們把人攔下。太守大人一會辦完事回來要處置這些人。

  正商議呢,還真有一隊官差騎著馬趕來了。看那打扮模樣跟真的衛兵衙差似的。守城官兵還速速放下城門,將他們攔下,擺開架式要細細盤問。沒想到那領頭的凶巴巴大喝開門,說他們正在執行公務,追擊叛賊。

  守城官兵呵呵了,誰叛賊啊,沒見著叛賊,就見著太守大人了。還有你,別嚷嚷,你那身兵服從哪兒來的呀!

  衛兵隊長急了,他們追捕姚昆,上馬便直追而來,也沒個文書權杖的。但跟守城官兵打一場?那太傻了。

  守城官兵呼啦啦圍過來一圈,竟要將他們拿下,說太守大人囑咐了,回來要處置審問他們的。衛兵隊長火冒三丈。兩邊都拔了武器對峙起來。

  衛兵道太守刺殺了白英大人,如今他們要捉拿太守姚昆歸案。

  守城官兵道沒人通知他們白英大人遇刺,倒是太守通知他們你們是遊匪。他們認得太守,可不認得這些兵差。

  最後衛兵隊長咬牙,命一人快馬回郡府拿權杖。

  這時候守城官兵將信將疑了,但誰知道是不是虛張聲勢?兩邊一邊對峙著一邊等。錢世新聽得衛兵報被攔在城門裡真是氣得無語。他丟了個權杖過去,心裡知道他們肯定是追不上太守了。但無妨,會找到的。

  給白英抓藥的衙差回來了。錢世新看了看藥,叫了個他的心腹衙差過來負責煎藥,每天伺候白大人喝。他囑咐著,一邊將藥包裡最重要的兩昧藥挑了出來。那衙差會意,應道:「大人放心,小的定會辦好的。」

  錢世新滿意點頭,處置完白英,城中就基本沒什麼問題了。他已經確認過,主薄江鴻青的家人們全部都處置妥當。因江鴻青意圖謀反,刺殺白英大人不成反被擊殺,而其家人又是羞愧又是傷悲,於是「全家服毒自盡」。衙差與衛兵們趕到江家拿人時看到的便是江家人留下遺書全部身亡的景象。錢世新派了仵作過去,好好記了案件文書,放進了卷宗裡。

  看起來,現在只剩下太守和安若晨這些後患了。錢世新想了想,囑咐人給他備好紙墨筆硯,他要寫信。

  安若晨他們出了城門,一路往秀山方向奔去。安若晨欲見四妹,靜緣師太說去哪她就去哪。姚昆無處可去。逃亡一共五人,兩個護衛也是安若晨的,若他脫隊便會變成孤身一人,他當然不會犯傻,於是緊跟安若晨,一起往那靜心庵去。

  靜緣師太熟門熟路,避開耳目,帶著他們從山後僻道上山,無人察覺。到了庵廟,田慶跟著靜心師太由正門進去,表示要搜查庵廟安全。太守、安若晨聽了師太吩咐,先將馬牽往後山林子裡栓好。院子小,裝不下這些馬。

  安若晨心急如焚,恨不得馬上見到安若芳,但她知田慶顧慮是對的,誰知這師太究竟是正是邪,說話是真是假,先查看一番才好。

  她在後院門外等著,覺得時間過去許久。

  姚昆一言不發。他回想著發生的一連串的事,想到他都沒能與家人告別,不禁紅了眼眶。前途茫茫,生死未卜,悲從中來。

  盧正在庵外四周走了一圈,查看安全。走到菜園子時,被腳下的石板路絆了一下,差點摔了。他回頭看了看那石板,再看了看菜園旁邊的棗樹,想了想。

  這時候後院門開了,門後站著田慶。安若晨剛要問話,卻又看到一個小個子從田慶身後探出腦袋來。

  安若晨的眼淚奪眶而出。

  安若芳先是不敢置信,她盯著安若晨看,慢慢從田慶身後走出來,走到安若晨面前。然後想摸摸安若晨的手,又有些猶豫。

  安若晨大聲喚道:「芳兒!」她一把將安若芳摟進懷裡,放聲大哭。

  安若芳這才有了真實感,跟著安若晨一道哇哇哭,大聲喊著「姐姐」。

  盧正、田慶均走開幾步,背過身讓她們姐妹好好說說話,姚昆遠遠看著她們,心裡竟有些羡慕。靜心師太突然冒了出來道:「快進來,莫喧嘩。」

  太守遠遠地聽不清他們說的什麼,但看師太表情嚴肅冷漠,暗想這人當真是不近人情。他拍拍馬兒的背,四下看了看,趕前幾步,跟著眾人一道進了庵裡。

  進了庵,靜緣師太道:「我去拿些乾糧和水,你們儘快商議好要去何處。此處並不安全,不宜久留。」

  大家面面相覷,這剛進門就被趕了。靜緣師太不管他們,轉身走了。安若晨拉著安若芳要去看她住的地方,其實是想找個地方好跟妹妹單獨說說話。院子裡只留下太守與盧正田慶三人。

  田慶道:「我都看了,庵裡沒別人。」

  盧正點頭:「唐軒案時,派了許多人搜山,大家不見師太蹤跡,就轉往別處查探,倒是疏忽了此處。可今日師太在衙門殺了許多人,他們會聯想到這裡的,確是不宜久留。」

  兩人一起看向太守。姚昆發著呆,不知道能說什麼。如今這境況,他並不知道還能怎麼辦。白英遇刺,將事情賴在他頭上。梁德浩也必是會收到消息。他一身冤屈,無處可訴。恐怕去找龍大將軍也無用。而他的家人還在中蘭城,在白英的手上,他還能怎麼辦?

  姚昆試圖靜下心來想想前因後果,但心亂如麻,並無頭緒。

  相比院子裡的無言,安若晨姐妹兩個卻是說不完的話。安若芳將自己那日逃家後的遭遇一五一十說了。

  安若晨抱著妹妹,心裡很是後怕。這師太殺人的樣子,她可是見過的。這不是一個尋常會武的人,且她還與細作有關係。若非認出妹妹便是當初贈食的小姑娘,怕也不會收留她。她是真心護著四妹吧?安若晨直覺是如此。但這姑子狠辣冷漠,讓人膽寒。四妹小小年紀,擔驚受怕,日日禁閉躲藏,真是受苦了。

  安若晨很心疼,忍著淚道:「大姐對不起妳。」

  「姐姐平安就好。我們如今都平安,便是好的。」安若芳稚氣未脫的臉上有著不符年紀的老成。「妳瞧,我們說好了會再見面的,果然是如此了。」

  安若晨點點頭,眼淚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她想起了已去世的段氏,她說要等女兒回來,等女兒回家,可惜,竟是沒等到。安若晨咬咬牙,時候不多,後頭還得奔波逃命,她需得將事情儘快說了。「芳兒,我得告訴妳,妳娘……」安若晨琢磨著用什麼話表述好,想了好一會沒想到,只得直接道:「妳娘去世了。」

  安若芳整個呆住,如遭雷劈。難怪師太欲言又止,難怪師太說需得再去城中查探。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安若晨向安若芳說了段氏去世的案情,其中免不了解釋了其中的一些關聯。她如何從狗洞逃生,如何得龍將軍相救,她如何參與抓捕細作的行動,錢裴與她的怨仇,安家的利用價值等等。

  「所以,我娘是被人害死的?但還不知真凶是誰?」安若芳問。

  安若晨點點頭。段氏究竟是如何死的她並不知曉,她只知道是被男子掐死,對父親的懷疑無憑無證,在四妹面前,她實在沒法說出懷疑妳親爹殺死妳親娘這種事。

  安若芳呆愣了一會,掩面大哭,罵自己不孝,對不起娘。

  安若晨嘆息:「就算妳聽話嫁給了錢裴,又如何是孝?」

  安若芳思前想後,淚流滿面。她對母親不好,對大姐也不好。她從前想告訴大姐也許是她母親害死了大姐的母親,但她說不出口。她只顧自己,明知道逃跑會讓母親傷心,她還是狠心離開了。她知道大姐真心對她,她也知道母親真心對她,可她最後,卻都對不起她們。

  安若芳抱著安若晨,嚎啕大哭。

  兩姐妹相擁了一會,靜緣師太過來喚人,她已為大家準備了乾糧和水,問大家的打算。

  太守皺著眉,他沒有想好是去找龍將軍還是回中蘭城,安若晨卻是毫不遲疑:「我要去找將軍。」

  靜緣師太道:「那芳兒不能跟妳走。妳這一路必會遭到追殺。就算能到前線,龍將軍敗戰,自身難保,芳兒跟著妳,就是送死。」

  安若晨叫道:「將軍打了大勝仗,從前的戰敗那是誘敵之計。傳令兵今日到郡府衙門報的戰情,方管事派人打探到了,千真萬確,是他告訴我的。將軍在四夏江打到了對岸,攻佔了江生縣。而石靈崖處亦擒獲近萬南秦軍,將他們困在了石靈縣。將軍打了大勝仗!」那驕傲的語氣,跟她自己打勝了似的。

  「什麼!」姚昆猛地跳了起來,「我怎地不知!」

  龍將軍居然打了大勝仗,居然打了大勝仗!這事若是當時知曉,白英便無話可說。又怎會咄咄逼人,鬧得這般僵。那江鴻青也自然不會突然瘋魔起來……姚昆忽然懂了。

  「誰人將消息攔下了?」

  「錢大人。」

  姚昆轉身踢翻了椅子,罵了一連串髒話。「這畜生,我幫了他許多,他為何如此害我!」

  沒人回話,只有靜緣師太冷冷地道:「這些不重要。先說明白你們打算如何,芳兒怎麼辦?」

  姚昆一噎,怎地不重要?怎地不重要?!他的性命,他家人的性命,全被人給害了!難怪主薄突然瘋魔起來,非說是他支使,難怪郡府衙門裡的衙差有叛變的,難怪……

  姚昆對上靜緣師太冰冷銳利的眼神……好吧,這些可以先放一放,說說眼下怎麼辦。

  姚昆把椅子扶回來,重又坐下了。「如此,安姑娘,妳去找將軍吧。我打算回中蘭城。」

  「回中蘭?」安若晨吃驚:「大人,眼下只有將軍能幫你了。」

  姚昆搖搖頭:「將軍幫不了我。既是錢世新,那肯定謀劃已久。他對我知之甚深,別人我還得猶豫猶豫,錢世新嘛,他太瞭解我,他手上有不少我的把柄,我辯無可辯,就算到皇上面前告狀,錢世新也能舉出許多我的短處來。他知道我在乎什麼,我若不回去,他會對我家人下手的。將軍幫不了我。我必須回去,他會傷我家人。」

  「愚蠢!」靜緣師太罵了一句。

  所有人都一呆,喲,師太居然還管太守送死的事呢,還以為她只在乎安若芳小姑娘。

  靜緣師太看也不看其他人,只對姚昆道:「他若是要用家人要脅於你,你活著一日,你家人便能活著一日。你回去送死,他砍完你的腦袋轉身便會砍光你家人腦袋,所謂斬草除根,你家人活著,便會想著為你報仇,他怎會留後患?」

  姚昆吃驚,他竟是未想到這一層。或者該說,他未把錢世新想得這麼狠。「萬一……」他猶豫著。

  「你不重要了,隨便你如何。」靜緣師太撇下太守,又轉身與安若晨道:「就算將軍打了勝仗,芳兒跟著妳去前線仍是不妥。路途遙遠,追兵在後,妳才兩個護衛,還不怎麼頂用。前線戰情千變萬化,待你們到時,說不定南秦又反敗為勝。總之芳兒不能去。妳可還有其他地方安置她?」

  安若晨想了想:「有的。」

  「何處?」

  安若晨剛要答,田慶忽地跳了起來:「外頭有人!」

  眾人俱是一驚。

  靜緣師太皺著眉側耳傾聽。安若晨忙道:「田大哥,盧大哥,煩請出去查探一下。」盧正、田慶拔出劍往外走,安若晨又道:「請務必小心。」

  太守補上一句:「若能生擒,抓回來問話。」

  田慶、盧正應了聲,翻牆出去了。

  靜緣師太久久不語,她看了看安若芳。小姑娘握著姐姐的手,依偎在姐姐身邊,頗有些緊張地盯著後院門看。

  靜緣師太與安若晨道:「妳的兩個護衛,看起來也不是靠得住的。」

  安若晨不語,方才是她疏忽了,差點漏嘴。姚昆不說話,他現在對人的信任感也是極低。他曾經最信任的主薄江鴻青,最信任的錢世新,最後也不過如此。若不是他們,他也不會如今這般。

  靜緣師太看著安若晨的眼睛,過了一會道:「妳過來,芳兒也來。」

  安若晨沒拒絕,拉上妹妹起身。太守姚昆皺眉頭,什麼意思,撇下他要做什麼?靜緣師太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就在這兒待著。我們一會就出來。」

  姚昆沒法,眼睜睜地看著靜緣師太帶著安若晨姐妹兩個去了前院。

  靜緣師太帶著她們到了自己廂房裡,說道:「那個可託付的人家是誰,太守可知道?妳的兩個護衛可知道?」

  「他們認得,但未必會想到。」

  「錢世新也認得,但未必想到?」

  「是。」

  「是哪家?」

  「薛家。我二妹的未來夫家。」

  「為何能靠得住?」

  「將軍選的人。」不必多解釋,一句話就夠。靜緣師太果然不再疑惑了,她只問:「與妳交情深嗎?確定薛家會收留芳兒,會護著她?」

  「薛公子會護著四妹的。不過不是為我,是為我二妹。」

  「那好。事不宜遲,妳現在就寫信給薛家,讓芳兒帶著,再給芳兒一件信物。薛家怎麼走,找誰,怎麼說話,妳且交代清楚了。我信不過妳的護衛,那個太守也是個大麻煩。他目標太大,全城都是追捕他的,追兵不定何時就會到了。我一會便帶芳兒下山。」

  「師太……」安若芳很有些緊張。

  安若晨安慰道:「無事。師太說得對。我們幾人都是通緝要犯,進城後會被盯上。妳離開中蘭城已久,大家都以為妳死了。衙門那處尋妳之事早已鬆懈,妳混在人群裡入城,該是不會引人注目。師太,妳不能這身打扮,需得換換裝……」

  安若晨話未說完便被靜緣師太打斷:「還用得著妳教!」

  靜緣師太轉向安若芳,道:「妳且放心去,我喬裝成普通婦人在暗處跟著妳,到了薛府,再陪妳進去,若是一切順利,妳就在那處藏身。」她說著,拉開屋內暗格,摸出兩大包銀兩來。一包遞給安若芳:「妳拿著銀子,吃住別人家裡,也不虧欠他們的。剩餘的自己收好,日後若是沒別人依靠,還有銀子依靠。」

  安若芳看看安若晨,安若晨對她點點頭。安若芳接過了。

  「還有妳。」靜緣師太轉向安若晨,將另一包銀兩給她:「看妳逃得如此狼狽,定是身無分文。我還有些尋常村婦的衣裳,妳且換上逃命去。妳虧欠我的。日後妳若能活著,別忘了去薛府接妳妹妹。我與芳兒緣分已盡,送她到那之後,便不會再見。與妳嘛,希望也不會再見。」

  「師太。」安若芳聽得她這麼說,眼眶紅了。

  「莫哭,哭也無用。快回密室裡拿上妳的東西,我一會帶妳走。」

  「大姐。」安若芳抱住安若晨,眼淚落了下來。才見面又要分開了嗎?

  「莫哭。」安若晨抱緊她,「告別的話,我們去年在家裡便已說過,記得嗎?如今不必再重說一遍。大姐守諾,大姐信妳也會守諾。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嗯。」安若芳用力點頭,擦了淚,速奔去密室拿包袱去。

  靜緣師太速準備筆墨紙硯,讓安若晨磨墨寫信。又拿出兩套衣裳給安若晨,告訴她這屋內及庵內的機關,然後道:「莫要與任何人說起芳兒的下落,誰都不要相信。待我與芳兒走後,你們也速速離開。莫打聽我的事,莫害了芳兒,不然我可不管妳是她的誰,定會讓妳付出代價。」

  安若晨將信折好,道:「師太,既是也許再無機會見面,有些事我問妳。」

  「是我殺的。」靜緣未等她問便直接說了。

  安若晨被噎得。

  「你們派去豐安縣的探子是我殺的,閔東平是我殺的,李明宇是我殺的,霍銘善是我殺的。」靜緣師太看著安若晨的眼睛,冷冰冰地道。

  安若晨咽了咽唾沫,告誡自己不能害怕,不可露出膽怯的樣子。

  「細作都還有誰?」安若晨跳過一切,問重點。

  「聯絡我的閔東平、唐軒,都死了。其他人與我並無接觸。」

  「他們倆是頭目,是聯絡接頭人,是嗎?」

  「對。」

  「那麼若來了新的聯絡接頭人,妳如何辯認真偽?」

  「有暗語。解鈴還需繫鈴人,可是繫上的鈴鐺幾個才夠響。差不多這樣的意思。」

  「幾個?」

  「閔東平是一個,唐軒是兩個。」

  安若晨明白了,她問:「若是再有聯絡頭子,便會說三個鈴鐺才夠響是嗎?」

  「那便不知了。唐軒沒交代後事。」

  「錢裴是細作嗎?錢世新是細作嗎?妳可有細作的證據?」

  「錢裴是。閔東平就是靠著他庇佑,我想殺他時發現的。所以一開始沒敢動手,當時閔東平未死,我擔心殺了錢裴惹來閔東平疑心,暴露了芳兒。後來再想殺他時,他找了替身,我失手了。」靜緣師太道,「沒證據。錢世新的事我不清楚。」

  安若晨懂了。原來錢裴遇襲就是師太幹的。

  「他們不過是傳令聯絡的,幕後的主使是誰?妳為何願意為他們賣命?他們都有哪些手段招攬手下?他們給妳佈置了這許多工,總有蛛絲馬跡……」

  安若晨還未說完,又被靜緣師太打斷了。

  「我回答了妳一些問題,不表示我願意接受妳的盤問。我對這些都沒興趣,沒工夫與妳聊家常。」她冷冷說完,伸手拿過安若晨手上的信,用下巴指指房門:「妳走吧。」

  安若晨張了張嘴,在靜緣師太冰冷的目光下將話咽了回去。她拿上靜緣給的衣物銀兩出去了,走到院子裡覺得有些恍惚,許多事她在心裡都有推測,如今有些被證實了,卻不知如何是好。李長史的死,霍先生的死,她知道兇手是誰,卻又沒法為他們報仇,討回公道。

  安若芳回來,看到姐姐站在院子發呆,忙跑過來抱住安若晨道:「姐,日後我定會有出息,也能辦大事,能讓妳依靠。妳一定要好好,要回來找我。」

  「好。」安若晨眼眶熱了。經歷太多生死別離,已無法描述心情。

  安若晨轉頭,看到靜緣已經換好了村婦的衣裳,包著頭巾,站在屋門處看著她。

  「妳記住我的話。」靜緣道。

  哪一句呢?安若晨沒有問。

  安若晨獨自回到院子。姚昆坐在那兒一臉不耐,盧正與田慶剛回來。盧正道:「到處都搜過了,無人。許是有走獸飛鳥的動靜。馬兒也好好的。」田慶也道:「我也未曾查到什麼。」

  安若晨點頭,道:「也許他們沒想到我們竟然敢回秀山,得追出一段沒追上才會回頭來這兒搜山。我們還有些時間,先休息休息,一會等天色黑了再走,我們去四夏江找將軍。」

  姚昆沒異議,卻也還惦記著中蘭城內的內應是何人,他希望那人能幫忙照應他的家人。安若晨道:「師太說我說的那人沒本事靠不住,她有別的人選,明日一早會去聯絡。」

  姚昆皺眉,總覺得那師太靠不住。而且這地方真的不安全,她竟然還要拖到明早!

  安若晨催大家快找廂房休息去,養好精神趕夜路。大家也都無話,各自找好了廂房小憩去了。

  安若晨回到師太屋裡,靜緣師太與安若芳已經不見了。安若晨思緒萬千,但也顧不得多想,先將給龍大的信寫了。擔心這信被人所截,她寫得隱晦,只說她遇難得到四夏江,取道東南,希望看到這信的人務必將信轉交龍大將軍,務必讓龍大看到。

  強調讓龍大看到是因為只有龍大能看明白她的意思。龍大在四夏江打了勝仗,所以人人以為他們會去四夏江找龍大。但安若晨打算去石靈崖。只要進了軍營,進入了軍方管轄的範圍,他們就能得到保護。所以龍大不在也沒關係。比見到龍大更重要的,是他們這一路要躲過追捕,順利到達。

  安若晨對龍大有信心,覺得他會看懂這信裡的意思。然後他會派人接應他們。

  不要相信任何人。安若晨有些難過,這是件多麼可悲的事。可將軍這般說過,師太這般說過,就連她自己,也是這樣想的。

  安若晨靜靜坐了一會,覺得師太應該已經帶著安若芳走遠了,她走出屋外,未聽到任何動靜,她將捲成小筒紙卷的信握在掌心,悄悄去了後院。

  一路安安靜靜,沒有人。安若晨走到後院樹下,看著吊在那裡的鴿籠。那是方管事和小僕用生命遞給她的信鴿,如今,她將她與太守等人的生命也要交給這信鴿了。

  安若晨將鴿子抱了出來,將信塞到鴿子腳上的小竹筒裡,兩邊塞緊了,確認不會掉,然後她舉高雙臂鬆開手,鴿子略一猶豫,撲騰撲騰飛了起來。牠飛到牆頭立了一會,安若晨盯著牠看,看到牠轉著腦袋四下張望,而後張開翅膀,飛了出去,再不見蹤影。

  安若晨靜靜站著,等了好一會沒見鴿子回來,沒聽到什麼異響,於是懷著忐忑的心情回轉廂房。再等一會,她要叫上太守大人他們起來上路了。

  安若晨並不知道,信鴿剛飛出院牆外,便有人盯上了。那人一路跟隨信鴿,奔了一段路,手中已捏緊了削好的竹鏢,尋個了機會,正待揚手將那信鴿射下,一把劍忽地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盧正,我就知道是你。」這是田慶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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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1 10:23:30 |只看該作者
☆、第145章

  陸大娘剛從郡府衙門出來,就聽到身後一陣喧雜聲。她迅速拐進了一條巷子裡,探頭看了看衙門方向。許多官兵衙差大聲呼喝著,將衙府門口圍堵起來。

  陸大娘猛地縮回頭,躲避官兵們四下張望的目光。她理了理頭髮,整理好衣裳,若無其事地走著。

  方才衙門裡出了事,她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只聽說白英大人遇刺,太守被冤,現在白大人的衛兵與太守的衙差打成了一團。方管事讓人趕來將她與田慶、盧正放出來。田慶讓她分頭走,他與盧正要去找姑娘。陸大娘覺得有理,她跑不快,只會拖累了他們。

  方管事找來的衙差見狀忙領著她朝側門跑,趁著那處暫時沒什麼人將她放了出來。

  陸大娘穩步往前走著,暗自慶倖搶先了一步,若是晚那麼一會,恐怕她會被截回去。心裡記掛著安若晨的安危,卻也明白眼下自己無能為力。

  陸大娘很快便看到了招福酒樓,她拐到後街,撿了幾顆石頭,朝著一間房的窗戶丟去。很快窗戶被人打開了,陸大娘貼著牆邊,看了看探出頭來的人,這才走出來現身。

  齊征見著陸大娘,正待喚她,卻見陸大娘將手指比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沒多久,陸大娘被領到了趙佳華的面前。

  趙佳華看著陸大娘直嘆氣:「我真的欠安若晨太多了,是吧?」

  齊征在一旁剛要開口,趙佳華又向陸大娘問道:「可有人看到妳?」

  「應該沒有。」陸大娘答。

  齊征也搶著道:「我引開了門房和其他人,讓陸大娘悄悄進來的。」

  趙佳華這才緩了臉色。

  陸大娘忙道:「我不會久留添麻煩,只是需要趙老闆幫幫忙。」

  「當然需要我幫忙,不然妳來這兒做甚。」

  「在弄清楚究竟發生什麼事之前,紫雲樓我是回不去了。我家姑娘曾在城裡安置了些應急用的屋子,我有地方住。但我需要些衣物吃食,還有錢銀。」

  「這些都沒問題。」齊征搶著答,被趙佳華白了兩眼。齊征沒看見,繼續關切:「大娘,田大哥呢?」

  「他與盧正去接應姑娘去了,我也不知他們如今在何處。我得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之後再行打探。」

  趙佳華嘆氣:「大娘啊,我才替安姑娘送走一個,也不差妳一個的。我送妳出城去吧,秀兒還有我家茵兒,都轉到外郡避禍去了,妳去與她們會合,互相有個照應,如何?安若晨的境況,我替妳打聽著,到時給妳遞消息。」

  陸大娘搖頭,道:「我不能走,這城中需要人張羅打點,無論姑娘如何了,我都得在這城中守著。」

  趙佳華道:「這安若晨給妳灌了什麼迷湯啊,妳說妳何苦,圖啥呀?」

  「不圖啥。就是事情總得有人做。我家漢子若在世,也定會這般的。」陸大娘不願繞著這些廢話,又問:「趙老闆,妳說送走了一個,是怎麼回事?我被帶走後,姑娘可安排了什麼事讓趙老闆幫忙的?」

  趙佳華將春曉的事說了,再次勸陸大娘出城躲一躲。

  陸大娘搖頭:「春曉還會回來的,到時也不知紫雲樓裡會不會被白大人控制了,得有人接應她。若她再來找趙老闆,請趙老闆知會我一聲。再有,還得請趙老闆幫忙散個消息出去。龍將軍在前線大勝,打過了四夏江,又在石靈崖俘虜了近萬南秦兵。」

  趙佳華瞪眼:「什麼?偽造軍情可是重罪。」

  「這是千真萬確的消息!龍將軍派了傳令兵來報白大人和太守大人,結果被錢大人攔下了。方管事派人將我們放出時就是這般說的。我們不能讓這消息被拖延,必須得讓全城的人速速知曉。」

  趙佳華皺起眉頭,錢大人故意攔下了消息,他想做什麼?

  齊征搶著道:「行,這事能辦。酒樓裡頭原本就人多嘴雜,誰又知道是誰傳的消息,我們就說是聽客人說的。這等大消息,定會一傳十十傳百的。」

  陸大娘看著趙佳華,趙佳華無奈點點頭,但加了一句:「傳消息便傳消息,但你莫要自己去查探什麼。安若晨他們還不知如何,等有他們消息了,你再做打算。」

  趙佳華與齊征一頓忙乎,很快給陸大娘準備好了衣物吃食銀兩。三人商議好了接頭的辦法,陸大娘未說自己會住何處,趙佳華也不問。齊征送陸大娘出門時,與她道:「大娘,莫看老闆娘嘴硬說話不好聽,其實她也是向著我們的。她上回也將我臭駡了一頓,說我不識實務,不懂自保。她口口聲聲說要出去避禍,結果聽說安姑娘受傷,白大人總找你們麻煩,她就拖到現在也不走。她是好人。」

  陸大娘點頭,她知道趙佳華信得過,這關口才敢來找她。「你們多保重。若是被官府盯上了,就莫找我,我自己想辦法。」

  齊征放心不下,好一番叮囑。

  陸大娘走後不久,招福酒樓和劉府被官兵盤查了。他們在搜尋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婦人,姓陸。問遍酒樓和劉府僕役,人人都說認得陸大娘,但沒見過她。趙佳華鎮定應話:「聽說她與安姑娘都被太守大人抓進衙門了,如今是發生何事,人不見了嗎?」

  當然沒人回答她,官兵搜不到人,走了。

  稍晚,中蘭城裡開始流傳一個驚人的消息──龍大將軍前線取勝,大勝!

  這消息火速傳出,並火速得到了印證。有人說難怪看到四夏江的黑煙報信,那是南秦戰敗的消息。又有人說石靈縣那頭確有人說起這事,全縣大多數人都轉到了其他縣去,縣城村落空出,就是給將軍囚俘用的。一時間,全城百姓興奮不已,還有人家點起了炮仗。

  但這驚人好消息也伴著一個驚天壞消息。說是太守大人被巡察使白大人查出瀆職之罪,太守大人情急之下刺殺了白大人,行兇後逃竄,同夥還有未來的將軍夫人安若晨。所以太守府被衛兵團團圍住,衙差們全城搜捕逆賊。

  兩個消息夾在一起,全城百姓心情微妙。龍大將軍於前線辛苦拼殺滅敵,他家未來夫人在城裡勾結太守大人一起當上了反賊?逗誰呢!這事情鐵定另有內情。只是城內氣氛肅殺,大家不敢明說,暗地裡討論幾句,見有人來忙裝正經,大家心照不宣,越發覺得事情不簡單。

  錢世新聽到手下人來報,氣得拍桌。這些要是傳到白英的耳朵裡,那還了得!

  齊征與趙佳華聽到安若晨的消息,憂心忡忡。她竟然與太守大人一起逃了,正被大批衛兵衙差追捕。這真是,半路被砍殺了都喊不得冤吧。

  齊征強笑道:「沒事沒事,田大哥武藝高強,他與盧大哥在一起呢,他們能護著安姑娘找到將軍的。」他頓了頓,難掩心慌,問趙佳華:「老闆娘,他們是去找龍將軍了吧,找到龍將軍定會安全的。田大哥武藝高強,會沒事的吧?」

  趙佳華沒說話,她回答不了。

  秀山上,天色漸漸暗了。

  盧正用眼角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劍鋒,努力壓下緊張,正要說話,身後田慶輕喝:「莫動,手中握著何物?丟遠些,讓我看到。」他一邊說一邊壓了壓手中的劍。

  劍在盧正脖子上劃出一道口子。盧正聽話地將手中的鏢丟遠了,說道:「兄弟,你誤會了。」

  「誤會什麼?誤會那日夜裡你慫恿我去飲酒,還是誤會你時不時會失蹤不知去了何處?」

  「我慫恿?」盧正哧笑,「你喜歡喝酒,是我逼迫的?我又哪裡知道會這般倒楣正好與那段氏之死時間撞上。我也被抓到衙門了不是嗎?你心裡不好過,但不能如此便怪罪他人。我時不時失蹤又是何意?你不當值時,我也不知你去何處,難道我也該說你失蹤了?我可是不知道原來我做什麼都得與你報告。」

  「莫要詭辯,你方才欲射殺姑娘放的信鴿,我可是親眼所見。」

  「我恐有追兵過來,於是出來巡查,未叫上你是想讓你好好休息一會。這信鴿究竟是不是去前線的,我們都不知曉。方管事不管衙門事務,真的分得清這些信鴿嗎?又或是他被人利用了呢?信鴿若是不往前線反而飛回郡府呢?那我們的動向去處豈不是全讓錢世新知道了?那追兵要找到我們便太容易了不是嗎?之前著急趕路,我也未考慮周全,方才看到信鴿飛出,猛然想起,但已來不及,只得想著先將信鴿擊落,此事從長計議。」

  「莫要詭辯。」田慶怒喝:「先前我只是懷疑,如今親眼所見,怎會有假。我看你是未找到機會先下手滅了信鴿,又怕信鴿好端端突然死去惹了姑娘生疑,這才冒險等到如今才動手。我要將你交給姑娘和太守,你這些說辭,你當他們會……」

  「信」字還未說出口,田慶忽地一哼,全身一僵。盧正趕緊就地滾開,躲閃出劍下範圍。回頭一看,一柄長劍刺穿了田慶的胸膛,田慶口吐鮮血,不敢置信。他一心只注意盧正,為抓到他的現行而怒火中燒,沒料到一旁竟還有人。

  田慶聽到身後有個男人說道:「你說得對,他就是在詭辯,你推斷得都對,你被利用了。你發現了他的秘密,可惜太晚了。」

  田慶拼了最後一口氣欲回頭看,那劍猛地一扭,田慶痛哼一聲,「呯」地一聲倒在地上。

  陸波拔出了劍,看了盧正一眼。盧正舒了口氣,道:「安若晨放了信鴿給龍騰報信。」

  陸波踢了踢腳邊,盧正一看,正是方才那隻信鴿的屍體。陸波道:「你沒截下,於是我截了。幸虧我及時趕到。」

  盧正過去拆了那信卷看,「無妨,她在信中未說何事,只是希望龍騰來接應她。」

  那人將信拿過去也看了看:「不必管她,反正這信龍騰收不到了。庵裡頭是何情形?」

  「那姑子便是屠夫?」其實盧正已經知道答案,但怎麼都想再確認確認。

  「對。」

  「果然如此。她是叛徒,安若芳果然一直在她這兒。閔東平定是察覺了什麼,他的失蹤,必與她有關。」

  「現在說這些有何用?」

  盧正咬咬牙,是沒什麼用。只是他想知道真相。一個大活人,剛剛告別,卻從這世上消失了,總該有個真相。「他們都在裡頭。屠夫、安若芳、安若晨,還有姚昆。」他告訴陸波。

  陸波思慮:「我們將這山包圍了,但我沒敢讓人上來,怕打草驚蛇。聽說屠夫武藝高強,又恐她有別的幫手。我看到你留的信號,就先自己上來看看。」

  「那裡頭只有她一人會武,沒有其他幫手。」

  「好。你的身份還不能暴露,先回去。我下山叫人。一會你聽到聲音,想辦法先將安若芳帶出來。我們假意擒下你,再擒下安若芳,事情就好辦了。」

  用安若芳一人便能擺佈安若晨和屠夫了,先拿下她確是好辦法,但盧正覺得這事有難度:「他們的計畫是讓屠夫帶著安若芳回城躲藏,安若晨與姚昆去四夏江找龍騰。若沒什麼事,不會把安若芳交給我。」

  陸波皺眉:「那我們先引開屠夫?」

  「這般吧,我就說我與田慶發現有人上山了,田慶去追蹤一直未回,我們得分開行動,讓屠夫先擋著,我與安若晨帶著她四妹從後山走。」盧正將靜緣師太帶他們上山的僻道告訴了陸波。

  兩人很快定好計畫。陸波安排人兵分兩路,一路攻庵將靜緣師太引開,一路到後山堵截安若晨姐妹。商議妥當,陸波忙下山叫人去了。

  盧正埋了信鴿,藏好田慶的屍體,然後悄悄回到庵廟。一路上琢磨著說辭。別的都好辦,就是田慶失蹤了,安若晨定會盤問。盧正一邊想著一邊跳過圍牆進了後院。

  剛落地,嚇了一跳。院子裡站著安若晨和姚昆。「盧大哥,你們去了何處?我正找你們。」

  盧正努力平復心跳,故做鎮定地問:「姑娘有何事?」

  「田大哥呢?」安若晨不答反問。

  盧正的腦子飛快轉著,現在還不是說田慶受襲失蹤的時候,陸波的人還沒上來。「我與田慶還是覺得方才那動靜可疑,於是再出去看看。沒發現什麼,田慶讓我先回來,怕院子裡沒人看著不安全。」

  安若晨道:「你去將田護衛叫回來吧,我們現在離開。」

  「好。」盧正一口答應,轉身之後停了腳步,似才想起來問:「那師太呢,跟我們一起下山嗎?」

  「我們目標太大,一起走不合適。我們走了,追兵自然跟著我們。師太明早再帶著芳兒離開。」

  盧正點點頭:「那我趕緊把田慶叫回來。」他打開後院門,走了出去。在門後聽了聽,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盧正定了定神,朝林子裡走去,他得想辦法,他帶不回田慶,這事如何圓?若他拖延太久不回,安若晨定會疑心。到時陸波他們未到,靜緣師太帶著人先走了,事情就該有變數了。這裡畢竟是那姑子的地方,說不定她還有什麼把戲。

  盧正想著走著,看到了那幾匹馬。他回頭看了看,四下無人,身後沒人跟蹤。他把馬韁繩解了,輕輕拍了拍牠們,馬兒動了動,然後開始慢慢走,找草兒吃。盧正不敢用力抽打驅趕牠們,生怕牠們嘶叫將庵裡的人引來。他索性先不管,反正解開了,一會牠們便該自己跑掉了。

  盧正站了一會,滿意地看到馬兒果然越走越遠,最後沒了蹤影。盧正拍了拍衣裳,醞釀了一下情緒,然後一臉焦急奔跑著衝向庵廟,一把推開後院門,小心地掩好,轉身,果然看到安若晨和太守還站在原處等著他。

  盧正上前幾步,小聲但急切地道:「姑娘,事情不太對。田慶不見了。外頭拴的馬兒也不見了。」

  安若晨表情一驚:「不見了?不見了是何意?」

  「就是庵廟四周都尋遍了,並不見他。」盧正皺著眉頭,一臉不安:「按理他不會走太遠的。我仔細找了,周圍沒有他的蹤跡,也未聽到什麼動靜。我去看馬兒,竟也全沒了。」

  姚昆又驚又疑,急急問道:「那他方才讓你回來之時,可曾說過什麼?」

  「沒什麼特別的,就說讓我回來以防有人突襲,他查看查看就回來。」

  安若晨眉頭皺得死緊,問道:「我四姨娘死的那晚,田大哥與你去飲酒,是何表現?你平日時與他相處,可覺得他有何異樣之處?」

  盧正心中暗喜,面上卻是大驚:「姑娘懷疑田慶?不會的!」他故意頓了頓,想了一會道:「我,我是相信田慶的。平日時他盡忠職守,挑不出毛病來。但……」

  「但是如何?」姚昆大聲追問。

  盧正嘆氣:「但是他有時確是不知去了何處,我也曾問過,他神神秘秘支吾過去,我猜是去了花樓或是又貪酒了,便未多問。總之平日裡並非耽擱正事的,我也不好說什麼,也不曾懷疑過他。」

  安若晨咬咬唇,問道:「可如今這般,他悄悄離開,又是何意?」

  盧正搖頭,表示自己並不清楚。

  姚昆急道:「若他是奸細,該是去報信去了。他把馬兒全放跑了,就是防著我們逃呢。我們得馬上走!」

  安若晨一臉陰鬱:「若是田大哥都不能相信,那我如何相信師太?說不定師太根本還是細作一夥的,囚禁了我四妹好隨時要脅於我。我四妹年幼,當她是救命恩人。如今她當我面證實四妹在她手裡,日後還不定拿她要求我何事。她不願讓我安排去處,根本就是可疑。不行,我得說服四妹跟我走。」

  安若晨對姚昆道:「大人,煩請你看著點院門外頭,看是否有人上來了,夜色黑了,他們會點火把的。」她再轉頭對盧正道:「盧大哥,你隨我來。」

  盧正趕緊跟在安若晨身後,一起朝著靜緣師太的廂房走去。安若晨小聲囑咐道:「我們且當什麼都未發生,先將我四妹哄出來,我就說還是舍不下四妹,想與她再說說話。待四妹隨我出來了,我們就悄悄離開。你在屋外等我,若有什麼意外,你便進來接應我。」

  盧正答應了。到了靜緣師太屋外,他依安若晨所言,恐被靜緣師太看到起疑,於是站得稍遠。安若晨對他點點頭,輕敲房門,貼著門聽了聽,然後推門進去了。盧正隔著段距離,等著。接著突然聽到安若晨的驚叫聲:「盧大哥!」

  盧正嚇了一跳,趕緊衝了進去。可進屋一看,什麼都沒有,屋子裡是空的,沒人。

  安若晨一臉驚恐,指著屋內道:「我方才明明聽到有人應聲才進來的。我還聽到四妹的聲音。」

  盧正往裡走,四下看了看,空空的屋子,一桌一床,什麼都藏不住。難道床下有秘道?「可聽到四姑娘說什麼?」他話音剛落,卻聽得「咣鐺」一聲,盧正驚得回頭看,發現一道鐵柵欄將屋子攔成了兩半,他在裡面那一半,安若晨在外面那一半。

  盧正大吃一驚,更讓他吃驚的是,安若晨臉上的表情變了,沒有驚恐沒有意外,相當冷靜和鎮定。

  盧正心一沉,但仍認真演下去:「姑娘,這是怎麼回事?」他回頭看了看,窗戶上竟然也有鐵柵欄橫上了,他被困住了。

  「我不相信你,盧護衛。」安若晨道。

  盧正的表情震驚又痛心:「為何?姑娘。我對將軍忠心耿耿,也一直盡心盡力守衛姑娘。姑娘囑咐的事,我哪一件不是辦得妥妥當當的。」

  「田慶沒回來。」安若晨淡淡道:「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真是叛徒,他去報信。另一種是你是叛徒,被他發現,於是被你殺人滅口。」安若晨說這話的時候,認真看著盧正的表情。

  盧正努力維持著鎮定,叫道:「我與他武藝一般,他若是對我有防心,我如何能殺他。他怎會不向姑娘報信。」

  「我不知道。」安若晨道:「也沒時間去琢磨真相。我只知道我不信任你了,不能讓你與我一同上路。」

  「姑娘。」盧正撲向柵欄,暗使內勁搖了搖,竟是搖不動。「追兵在後,若是無我護衛,姑娘如何能順利到達四夏江見到將軍?我知道姑娘經歷過許多事,對人對事容易猜疑,但我一片忠心,姑娘懷疑我事小,若是因為沒了護衛半路慘遭毒手,我如何向將軍交代?」

  「便說是我自找的。」安若晨毫不動搖。

  盧正咬牙,仍不能放棄:「姑娘,田慶去通風報信,帶回追兵,姑娘將我困在此處,會害死我的。」

  「你裝做知道我們行蹤的樣子投降,幫著他們追捕,又或是假裝不知道田慶是叛徒,與他道你被師太暗算,不知道我與太守大人如何了。無論如何,總能編出許多話來。這有何難?」

  盧正啞口無言,他竟然還是低估她了。

  「姑娘。求姑娘三思。我需得護送姑娘安全到達將軍身邊方能安心。姑娘認真想想,若真是姑娘猜測那般,田慶懷疑我,他定會與姑娘說的,他……」

  安若晨打斷他:「你回來的時候是跳牆的,很鬼祟,但我讓你去找田慶,你卻是順手開門出去,回來也是走門。正常出入護衛巡察環境,都會走門。我見過你們太多次做這樣的事,所有的衛兵,所有的護衛,當值巡察,均是正常出入門口。做賊才需要跳牆,心虛才需要跳牆,有所發現才需要跳牆。而你當時說,周圍並無異常,你只是被田慶勸說回來休息的。」

  盧正再次啞口無言。

  安若晨後退兩步,退到屋子門口:「我不相信你。若日後證明是我多疑猜錯,我向你斟茶磕頭認錯。但如今,我不會讓你與我一道上路。」

  安若晨轉身便要出門,盧正卻是喊道:「有件事,我確是一直在騙你。」

  安若晨不理,繼續走。

  「將軍讓我給妳二妹下的毒,是真的毒。」

  安若晨腳下一頓。

  盧正趕緊道:「但他不知道是何毒,他囑咐我去找毒,囑咐我去辦。只有我有解藥。」

  安若晨慢慢轉身,看著盧正。盧正也看著她,再次道:「只有我知道解藥。」

  安若晨盯著他,一字一句地道:「第一,我不相信你。第二,將軍若讓你下真毒,他會給你真毒,他會有解藥。若他沒有,便是你私自換了藥,你違抗將軍之命,你是奸細。第三,也就是我沒本事,不然我會將你擒住交給將軍處置。第四,我不會問你是何毒解藥在哪裡,因為我知道你不會真的告訴我。你想用這個與我談條件的算盤打錯了。第五,若我二妹因你的毒而死,你等著,我安若晨活著一日,必殺你為她報仇。」

  她說完,扭頭便走。

  盧正整個僵在那,好妳個安若晨,竟然心腸硬到如此。盧正咬牙,那就等著吧。等安若希毒發那日,她自然就得來求他了。既是撕破了臉,便撕到底。他知道她在乎什麼,她從前使的那些小計謀,他全知道。

  安若晨腳步不停,拿起了包袱走出後院,姚昆站在棗樹上眺望,見得她來忙爬了下來:「果然是有隱隱火光,有人上山了。」

  安若晨點點頭,很鎮定地遞給姚昆一個袋子:「這是錢銀,師太給我的。大人拿好了。若是我們路途中走散了,大人莫管我,自己想法去找將軍。我也不會浪費時間去找大人。」

  姚昆看看她身後:「妳妹妹呢,盧大人呢?」

  「沒時間了,我們先離開。路上再說。」

  姚昆心裡一沉,知道出了事。但既然安若晨這般說,自然有她道理。他也不浪費時間糾纏問題,跟著安若晨急步快走。

  §     §     §

  薛敘然瞪著面前這個眉眼如畫的小姑娘,問向雲豪:「她從哪裡冒出來的?」

  「就站在院子牆角,叫了屬下的名字,說她要見公子。她說她叫安若芳,是公子的小姨子。」

  薛敘然沒好氣瞪著安若芳:「誰送妳來的?」

  安若芳淡定答:「我大姐說那不重要,不必回答。」

  薛敘然噎得,這答案肯定是安若晨教的不會錯。

  「大姐讓我給妳帶封信。」安若芳將信掏出來,遞給薛敘然。

  薛敘然接過仔細看了一遍,又抬頭看看安若芳,哼道:「安若晨把我當什麼人了,使喚這個使喚那個。」

  安若芳道:「二姐夫。」

  「什麼?」

  「大姐說,你是我二姐夫。」

  薛敘然再被噎住,然後忿忿地想,他可不是愛聽奉承話的好嗎!

  安若芳再道:「大姐說,二姐夫會收留我,讓我能平安見到二姐。」

  薛敘然瞪著安若芳,小小年紀就學會要脅了這合適嗎?

  薛敘然粗聲粗氣,問:「妳說,妳喜歡妳大姐還是二姐?」

  安若芳看著薛敘然,認真想了想,答:「我覺得二姐夫挺好的。」

  薛敘然完全說不出話來。這家裡頭四個姑娘,不會他家安若希最傻吧?就這樣那傻瓜還覺得她是姐妹裡頭最欺負人的。她蠢成這樣,拿什麼欺負她大姐、四妹呀。

  薛敘然咬牙,行,看在那傻瓜的面子上,收留這個小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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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1 10:23:46 |只看該作者
☆、第146章

  安若晨與姚昆就著月光沿著來時路下山,走了一半便看到了火把和燈籠的光亮,隱隱聽到有人說話聲響。安若晨和姚昆躲在樹林裡,一人觀察一個方向。兩人心裡明白,這條路怕是已經暴露了。

  姚昆這時候輕聲對安若晨道:「安姑娘,馬兒。」

  安若晨轉頭看,可不是,這匹馬竟然未跑遠,溜達著在樹林裡轉悠呢。

  姚昆道:「我引開他們,妳騎上馬兒跑吧。」

  安若晨看了姚昆一眼,月光下,他的表情頗是真誠,他開著玩笑:「我自己逃到軍營,怕龍將軍嫌棄我丟下妳不管,於是他也不管我了。」

  安若晨沒應話,她看了看周圍,指了指前面那個山坡道:「大人,你往那邊跑吧,喊一句『安姑娘等等我』,讓他們以為我與你一起呢。你朝上跑,然後鑽到那林子裡。那兒好藏身。」

  姚昆抿抿嘴,這姑娘還真是半點不客氣。不過他謙讓的話已經說了,自然反悔不得,待往那頭去,又回頭道:「若有機會見到我夫人,妳告訴她,我心裡……」他頓住,似不好意思開口,又看到安若晨皺起眉頭,似要催他。他沒好氣道:「我對不起她,留她一人照顧孩子了。」說完,賭氣般地往山坡去。

  到了那兒,回頭看看,看不到安若晨了。姚昆一咬牙,罷了罷了,做個好人不容易,總是得付出代價。他往山上看了看,那些火光越來越近了,他等了等,喊道:「安姑娘,等等我。」

  話音剛落一會,便聽有人喊:「在那邊。」兩三束火光朝著這方向快速移動。

  姚昆自然是不會坐以待斃,他往前跑,若是走了狗屎運便跑掉了,若是不走運被追上,那他也將這些人帶著遠離了安若晨。希望龍騰能念在他舍己救了安若晨的份上,也救救他的家人。

  正這麼想著,忽聽一個男子聲音大喊著:「在這兒,我看到他了。」

  姚昆一驚,竟這般快!他扭頭看,一個一臉橫肉的漢子正朝著他飛奔而來。姚昆趕緊繼續跑,鑽進密林。那大漢自然緊追不捨。姚昆慌得差點絆倒,再跑兩步,卻聽得身後一聲悶哼,緊接著「咚」的一聲,姚昆回頭看,卻見安若晨舉著一根大木棒,那橫肉臉漢子倒在地上。

  安若晨似不放心,咬牙再揮棒打了兩下,地上那漢子一動不動,似真的暈了過去。安若晨一臉痛苦丟下棒子,扶了扶自己左胳膊,姚昆這才想起安若晨身上傷勢未癒。正待問怎麼改主意不跑,卻聽安若晨喊:「快脫他衣服,換上。」

  姚昆愣了愣,看看自己身上,一身官服,確是扎眼。他看了看林外,也不知來不來得及。安若晨催他:「快。」

  姚昆顧不得多想,火速扒了那人衣裳,安若晨過來幫忙,將姚昆的官服給那漢子套上。換好裝,外頭的聲音越來越近。姚昆心跳得厲害,那漢子一頭一臉的血,讓姚昆更是緊張。安若晨奔到一棵樹下,拉過來方才那馬兒,與姚昆一起將那漢子丟到馬上,用腰帶綁了。然後用樹枝在馬兒身上抽了幾下,那馬嘶叫一聲,朝著山上的方向跑去。

  安若晨拉著姚昆奔進林中,往相反方向奔。耳裡聽得數人喊道:「在那兒,他們騎著馬。快!」聲音近在咫尺,驚險萬分。

  另一個聲音對著山下高喊著:「在這邊,他們往山上逃了,快來啊!」

  火光紛紛朝著那方向跑去。姚昆與安若晨躲了躲,待那些人離了一段距離,這才撒開腿狂奔。

  靜心庵裡,盧正翻遍了屋子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把床都掀了,試盡了所有的方法,掌擊腳踢劍砍找機關等等,都未能找到衝破那柵欄的法子。

  他很著急,因他不知靜緣師太去了何處,若是她比陸波先出現,恐她會對自己下毒手。但所幸他等到最後,等來了陸波。

  「怎麼回事?」陸波火冒三丈。一群人追著姚昆跑,結果追到一看,卻是自己人。火速包圍庵廟,卻只搜出來盧正。

  屠夫呢?盧正不知道。

  安若芳呢?盧正不知道。

  那安若晨和太守去了何處?盧正不知道。

  陸波真是一肚子火沒處發。怎麼這麼廢物,只需要再拖著他們一會,只一小會,就能把他們全圍捕。結果呢!陸波留了兩個人幫著盧正找機關,其他人散出去繼續搜尋安若晨和姚昆。陸波又下山了一趟,派人到沿途各關卡囑咐,姚昆與安若晨合謀行刺了巡察使,現已逃躥,正往四夏江方向去,務必嚴查攔截,將他們拘捕。

  搜山搜到天明,一無所獲。而盧正也直到天明才被放出來。開柵欄居然是屋外牆角的一塊磚,與關柵欄的不是一個地方。故而在屋內摸了半天什麼都沒摸到。

  陸波面色鐵青,什麼話都不想說了。只領著盧正回城,讓他自己去錢世新交代。

  §     §     §

  錢世新在白英的床前坐了一夜。

  原以為能將龍大前線戰勝的消息拖延上至少一日兩日,一兩日能辦成許多事。但現在全城皆知龍將軍大勝,他的計畫不得不改一改。他得抓緊時間,得讓白英一睜眼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

  白英看到錢世新時有些恍神,然後身上的巨痛與虛弱感讓他想起了一切。他憤怒,痛得吸了一口氣。錢世新忙道:「白大人莫動,小心傷。有何囑咐直管說。」

  白英喘了喘氣,問:「姚昆可曾抓到?」

  「他逃了。太守府的管事領了人過來,搶馬殺人助他逃走,安若晨和田慶、盧正也隨他一路殺戮出去,還有一個身手了得的尼姑闖了進來救他……」錢世新將發生的事細細說了一遍,這部分用不著說謊,從表面上看事情確是如此。

  白英聽得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錢世新仔細看著他,小聲道:「大人莫憂心這些,好好養傷要緊。待傷好了,這些逆賊就算跑到天邊去也能抓回來。」

  白英氣得直搖頭:「不行,不能讓他們跑遠了。他們竟敢如此,事情必不是如此簡單。是否勾結了外敵,是否還有其他同夥,龍大又是否知情,是否也與他們同流合污……」

  錢世新抓緊機會道:「說到龍將軍,今日姚昆他們逃後,坊間便有流言,居然說龍將軍在前線大勝南秦,這本是大好消息,但我們未收到龍將軍的軍報,且消息散佈的時間點太過巧合,讓人不得不生疑。」

  白英眉頭皺得死緊:「定是他們的詭計。石靈崖連吃敗仗,哪有大勝?你莫要聽信坊間說的,要以軍報為準。那些反賊這般傳謠言,定是想混淆視聽,製造事端。」

  錢世新心裡暗喜,忙道:「大人提醒得是,我定會小心處置。」

  白英又道:「那主薄江鴻青身邊的相關人等是否已逮住?還有姚昆身邊的其他官吏,全都要扣下。姚昆既是能讓主薄行事,其他人他也定是有所交代,就算沒有,也該會有些消息走露風聲,你把他們細細審來。切莫給他們再生事端的機會,必要全部剷除乾淨,方能有安寧。」

  「大人放心。已經在查了。」錢世新將圍封太守府,查審主薄家,盤查安若晨平素交住的友人,派人追捕,沿途設卡,去信各縣報急要求協捕等等一系列處置說了。白英聽得點點頭,說他處置得非常及時。

  錢世新卻是露了為難表情,吞吞吐吐道:「只是……」似不好往下說,停住了。

  白英虛弱地喘著氣,好一會緩過來了,道:「我知道,你只是個縣官,郡官你不好動。但郡官全是太守姚昆那邊的,你若不動,後患無窮。我奉了梁大人之命到此嚴查,原就是要好好查查姚昆,他身為太守,怠慢職守,徇私枉法,梁大人也是略有耳聞。這次將軍在前線的事務未辦得妥當,還連連敗仗,他與那安若晨的婚事,亦是姚昆張羅的。這裡頭也不知姚昆打的是什麼主意。原是想逼出他的狐狸尾巴,教他露馬腳,只是未料他竟是這般沉不住氣不經事的,竟敢當眾讓主薄行兇。」他頓了頓,喘了喘氣,深思起來,「這事確是有些古怪……」

  錢世新垂眉,掩出目中精光,輕聲道:「大人快莫多想了,勞心傷神,於養傷不利。我雖官職不高,但這危急關頭,又怎能推託,無論如何,定會盡心盡力查明真相。」

  白英聽得這話,道:「梁大人誇你是可塑之材,果然如此。有我在,你不必擔心官職之事。」白英說著,要強撐坐起,錢世新趕緊上前去扶,又叫了衛兵進來。

  白英讓衛兵去叫他的幾位屬官來,還有書吏先生。

  錢世新恭敬站在一旁,任他張羅。不一會,屬官及書吏都到了。白英扶著傷處,開始囑咐。他雖然虛弱,但說話還是清楚的。他與幾位屬官道,城中各官員相互勾結,通敵賣國,情勢危急。前線戰況不明,真假難辯,還得派人去細查。龍將軍那頭,自有梁大人親自過問,只是這平南郡中蘭城,得靠大家齊力肅清污垢,懲治反賊叛吏。他自己受了重傷,養病臥床恐耽誤時機,眼下可信任的人裡,唯有縣令錢世新。錢大人熟悉平南郡各事務,於眾官員中也有聲望,是最靠得住的人選。出事後,他亦處置及時,應付得當,有手腕魄力。

  白英最後道:「姚昆謀反,平南郡太守之位空缺,原該是我主持事務,但我身負重傷,恐無精力照顧周全,故而委任錢世新大人暫時代行太守之職。」

  幾位屬官均應聲,錢世新也趕緊施禮,道:「下官定不負大人重托。」

  白英擺擺手,與錢世新道:「你做你該做的事,莫耽擱。只是有何事你都要來與我稟報,重大事宜,你我共同商議。」

  錢世新自然恭敬答應。

  白英又囑咐幾位屬官,值此危難之際,定要齊心,全力協助錢大人。

  眾人齊齊答應。

  白英說完這些,已覺精疲力盡,但心中掛念要將事情都處置好,便讓屬官依他的口述,代他給梁德浩寫了信函稟報了這一連串的事,最後白英強撐靠在床頭在信上署了名,屬官替他用了印。白英仔細再將信看了一眼,確認所報之事無甚遺漏,點了點頭。

  書吏按白英的吩咐擬好了令狀,白英又親簽名字,用了官印,再當眾交代了錢世新這個如何辦那個如何辦,錢世新一一答應。

  這番事做完,白英終是體力不支,傷口又滲出血來。錢世新忙喚人換了藥,伺候白英睡下了。他拿著令狀和官印,看著白英白裡透青的臉色,好言安慰大人好好養病,定會無礙的。

  白英早已暈睡過去,眾屬官聽了,代大人謝過。錢世新客套一番,與大家一起出去,說莫要擾了大人休息。

  大家很快走了。屋子裡,剩下白英孤單單躺床上。錢世新於門口回身看他,不禁露了個微笑。他轉身出來,一臉擔憂,當著各官員的面,囑咐手下衙差務必仔細照顧好大人。

  錢世新的滿意並沒有維持太久。他回到居院沒多久,陸波回來了。陸波帶回了壞消息。於是錢世新趕回錢府見盧正。

  盧正無奈又不甘心:「安若晨不會再信我了。不能讓她見到將軍。」

  錢世新黑著臉:「這是自然。若龍騰也不信你,那才是糟。」

  盧正抿緊嘴,若失去將軍的信任,那他幾年潛伏的辛苦全白費,這個後果他不能接受。

  錢世新問:「安若芳被送去了哪裡?」

  「不知道。安若晨準備說的時候,田慶打斷了。後來安若晨便起疑了,改口說師太自己有託付之處。」盧正想了想:「太守夫人、候都尉的夫人、劉家夫人、薛家夫人,這幾人她都有些交情。還有城中的祥雲寺她也很喜歡去。錦春街裡有個善堂,收留孤兒,教窮人家的孩子們念書的那對夫婦,她也常來常往。還有招福酒樓的趙佳華,陸大娘的人脈朋友,另外方元也一直很照顧她,他雖亡故,但他在城中也有人脈關係……」

  錢世新沒好氣:「你直接說全城皆有可能不就行了。」

  盧正閉了嘴,不言聲了。

  錢世新想了想:「城裡的事你莫管了。你帶些人,去追安若晨。你對她最是熟悉,她的想法,她的行事方式,你最清楚。想一想她會怎麼逃,在她到四夏江之前,將她攔住。安若芳的下落,我來找。」

  盧正道:「說到安若晨的行事,我猜她並不想去四夏江。」

  錢世新愣了愣。盧正道:「我確是熟悉她的想法,人人以為該這麼辦,她就會反著來。去四夏江的風險可比去石靈崖大多了。她要去能護她周全的地方,那地方不一定要有龍將軍,不是嗎?」

  錢世新想了想,拍拍盧正的肩:「去吧,把她抓回來,要活的。將姚昆殺了,弄成意外。然後我們按原來計畫好的,你去找龍騰,成為他身邊最信任的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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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1 10:24:07 |只看該作者
☆、第147章

  姚文海走出屋子,看到院子裡坐著那個小姑娘。那是昨晚那個使鞭的壯漢送過來的,說這姑娘也是落難人,讓他們一起做個伴,互相照應。

  姚文海卻是覺得,大概這小姑娘是被派來監視他的。他沒理會,聽完了就回屋睡去了。早上一起來,卻是又見到了她。

  安若芳聽到腳步聲,轉頭看了看,與他道:「廚房裡有粥和小菜,你若餓了便自己去盛。」

  姚文海不急著吃,他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各間房看看。院子小,只有三間房,幾眼便看完了,沒有別人,只有他們倆。於是姚文海雙臂抱胸沉著臉問:「就咱們倆嗎?孤男寡女的,如何住?」

  安若芳道:「我問了,會有人過來給咱們送吃食,照應生活所需,但免走漏風聲,所以不會有人過來伺候。」

  姚文海皺眉頭:「本少爺可不在乎有人伺侯。」他說的是男女授受不親。

  安若芳再看看他:「你不是落難躲避仇家嗎?既有安身之所,保全性命,便該感激。若有不滿,走便是了。門口又沒惡人攔你。」

  姚文海被噎得,這才發現了:「妳在對我發脾氣?」

  安若芳道:「我不是在好好與你說話嗎?」

  姚文海過去,坐在了安若芳的對面,問她:「妳叫什麼名字?」

  「靜兒。」

  姚文海撇眉頭:「假名?」

  「不算。是我救命恩人給起的名。」

  「那妳那位救命恩人呢?」

  「她說沒法再保護我了,跟著她太危險,可是我也沒法回家。」安若芳說著,目光飄到了牆頭,昨夜裡,師太竟然是一直跟著她的。她在這處安頓好了,抬頭看到師太在牆頭看著她。師太沒說話,只靜靜看了她一會,對她點頭微笑,似在鼓勵她。她想對師太說些什麼,師太卻扭頭走了。

  姚文海等半天,安若芳卻沒再說話。姚文海也隨她的視線看去,牆頭沒東西呀,樹上也沒東西,天上也沒什麼特別的,所以她在看什麼?

  「靜兒。」姚文海問她:「妳知道這兒是哪裡嗎?」

  「不知道。」

  「妳是來監視我的嗎?」

  「不是。」

  「那個公子妳知道是誰嗎?」

  「知道。」

  「是誰?」

  安若芳道:「沒人讓我告訴你。」

  姚文海:「……」所以就是不告訴他的意思?

  「那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應該是好人吧。」安若芳答。

  姚文海垮臉給她看,「應該」是什麼鬼。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姚文海煩躁的換了個坐姿,再問:「那妳可知我要在這裡待多久?」

  「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在這裡待多久,怎會知道你的。」

  姚文海總碰釘子,皺眉不高興:「既是一起落難,妳就不能友善些?」

  「如何是友善?」安若芳轉頭看著他:「安慰你別著急,一切都會好的?我不知道以後會怎樣,我沒法安慰你。我連你發生了什麼事都不知道,我沒法安慰你。我自己的事都顧不上,我也不想安慰你。」

  「我才說一句,妳頂回來好幾句,這般就是不友善。」

  安若芳乾脆就不說話了。

  姚文海等半天,忍不住問:「妳發生了什麼事要躲在這兒呀?」

  安若芳靜默了好一會,就在姚文海以為她不想說的時候,她忽然道:「我娘死了。」

  姚文海頓時軟了下來,他的悲傷也湧上心頭:「我,我還不知道我爹娘如何了。」

  安若芳盯著地上,再道:「最疼我的姐姐,也不知現在如何了。有人在追殺她。我的救命恩人,也不知要做什麼,肯定很危險。」

  「妳很擔心他們吧?」姚文海看著安若芳的小臉,輕聲道:「我還不知道我爹爹究竟遇著了什麼麻煩。他出門時,還與我說笑,讓我今日定要將那冊書念完,他回來要考我。」

  安若芳轉頭,看著他的眼睛,看到他眼中的憂慮。「然後呢?」她問。

  「然後我娘突然叫我逃。我家管事安排了一隊人護送我,可最後他們全都死了。殺他們的那些人欲將我擄走,那位公子的手下忽然出現,將我救下了,帶到了這裡。他只說他不會傷害我,讓我安心待著,等他弄明白怎麼回事,事情都解決了,就把我送回父母身邊。」

  竟然是遭遇過這般兇險,安若芳同情地看著他,道:「我覺得,你可以相信他。」

  「為什麼?」

  「因為我姐姐相信他。我姐姐很聰明的。」

  姚文海聽了心裡稍安,他清清嗓子,道:「妳可以叫我阿海。」既然她用假名,那他也不必暴露自己真實身份。

  安若芳點點頭表示聽到,卻說:「我最後與我母親說的一句話,是我睏了,回屋午睡。」她又盯著地面,語氣迷茫,似陷在回憶裡。

  姚文海不知該說什麼。

  安若芳繼續道:「從那之後我再沒有見過她。我對不起我娘。我真的,太對不起她了。」

  姚文海看她紅了眼眶,嬌弱可憐,頓時心軟,安慰道:「她一定不會怪妳的。」

  「我寧願她還在,寧願她怪我。」安若芳眼淚終於落下。「我再也見不到她了,我寧願她罵我打我,我寧願當初聽話嫁了,我寧願是自己死了。」

  姚文海摸摸鼻子,得,這安慰的話沒說對。

  「我不會放過害死她的人,我一定要為她討回公道。」安若芳抹去眼淚,咬牙道。

  「她是被人害死的嗎?那妳知道誰是兇手?」

  「差不多吧。」安若芳再揉揉眼睛。姚文海忍不住遞了個帕子過去。

  安若芳不接,說道:「會誣陷別人的人,自然嫌疑重大。」

  姚文海瞪大眼,忘了被拒絕的難堪,有些驚奇了,這小姑娘還挺有頭腦啊。

  安若芳轉過頭來,看著他。姚文海忙用帕子擦擦臉,裝忙。安若芳道:「希望你爹娘沒事。」

  「嗯嗯。」

  「希望我姐姐也沒事。」

  「當然當然。」

  §     §     §

  安若晨又累又渴又餓,帶的乾糧和水不多,都得省著點吃喝。馬上顛簸,她的後背胳膊很疼。

  她與姚昆險險逃下山來,摸黑進村偷了兩匹馬,留下了銀子。然後一路急趕,天初亮時,他們剛繞過一個村子,想冒險走條正路,加快速度,因著時間拖得越長被追上堵截的可能性就越大。

  可是很不幸,才拐上大道沒走多遠,便聽得迎面而來的兩個趕車的在抱怨,說最近也沒什麼事怎麼突然設卡了,把車上的貨全翻亂了,也不知壞沒壞。回去要被掌櫃的說了。

  安若晨與姚昆對視一眼。安若晨拍馬上前問了幾句,原來前方有官兵設了卡,人車都要搜查,也不說為什麼。

  兩人無奈,只得調轉馬頭,跑上了山路。繞過這座山,希望前面能走運些。

  結果到了前路並未走運。路過驛站時正遇官兵在驛站裡盤查,安若晨與姚昆根本就沒敢停,催馬快奔。驛站中一位兵士看到他們倆了,還跑出來喝了一聲:「喂,你們兩個,幹什麼的?停下!」

  會停才怪!

  安若晨和姚昆裝聽不見,用力抽打馬兒,跑得更快。隱隱聽到後頭有人喊叫,他們都不敢回頭看,只管拼命向前奔。之後再拐進山路,又得繞一個大圈。

  已經臨近午時,兩人非常疲憊,就連馬兒也快跑不動了。好不容易發現了一條小河,姚昆與安若晨趕緊停下來,讓馬兒歇一歇,喝上幾口水。

  「這樣不是辦法。」姚昆道。

  「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到?」安若晨問。其實她已經不知道此時身在何方,全靠姚昆帶路。

  說起來姚昆這一路倒也讓她意外,原以為官老爺養尊處優,什麼都不懂。可姚昆卻對郡裡的每個縣每個鄉都清清楚楚。他說他在平南郡任太守這些年,不敢說做得多好,但他確實是盡心盡力,他走遍了郡裡的每一處,與許多老百姓說過話,認真瞭解過民情。郡裡的每條道他都知道,許多路都是他撥銀派人整修。

  「約摸才走了三分之一吧。」姚昆嘆氣。「越往後,他們調集的人手會更多。到時不止官道,山路也會被封,我們這一路也有遇到村民,方才也被官兵看到,他們根據這些都能推斷出我們的去處。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兩匹馬,什麼都沒有,急著趕路。這特徵太明顯,追蹤我們的方向不會太難。到時封山堵路,我們成功到達的可能越來越小了。」

  安若晨自然是明白的,她道:「還未到最後一刻呢,大人莫洩氣。」

  太守搖頭:「不洩氣,只是有牽掛。」不知他的妻兒如何了。他甩開雜念,隨手撿了根斷枝,在地上給安若晨畫地圖:「妳看,這是中蘭城,這是靜心庵,這是四夏江,這是石靈崖,我們眼下在這。繞過這山,有條小河,我們不能回官道,大路也不能走。這河流向四夏江,但路途比較好找,容易被發現。若我還能帶著妳,便打算從果子村後的這山繞過去,繞過去之後又能看到河了。總之妳見到了河,便知自己正往四夏江去。他們若是沿著這路追妳,便以為妳是逃向四夏江。在這裡,有個二牛山,山下牛鼻縣,這裡往東走,一路有山,便是石靈崖方向。這般走雖然繞得路遠,但頗是隱蔽。」

  安若晨認真看著,知道姚昆的意思。

  姚昆仔仔細細說完了路怎麼走,果然說道:「他們想殺我,不會留活口。我死了,平南郡便在他們掌握之中。我猜這是他們的目的。但他們不敢殺姑娘,妳活著,龍將軍便在他們的掌握之中。所以若我們遇敵,莫管我,妳跑妳的,我想法把他們引開。只是妳若見到了將軍,莫忘了替我美言,定要救我家人。」

  安若晨卻提了另一個主意:「若我們被包圍了,無路可逃,大人便劫持我吧。」

  姚昆一愣。

  「他們想要我活著,大人以我性命相逼,也許他們一時不敢動手,我們便能拖得一些時候。」

  姚昆簡直無言以對,想像一下那畫面,他用劍架在安若晨的脖子上,大喊著再過來我便殺了她。然後錢世新的人馬團團將他們圍在中間。就算不敢過來,也不會放他們走。於是,他和他的人質餓著肚子頂著寒風在中間,敵方圍著他們喝酒吃肉等著他體力耗盡。

  姚昆嘆氣:「那般怕是更糟,逼得對方急了,不管妳的死活,將我們一起殺了。」

  「誰知道會怎樣呢?」安若晨喝了一口水,「反正不能任他們擺佈。拼到最後一刻,不要放棄,也許還有希望。當初在安府,我以為我死定了,結果我逃出來了。大人跳窗時,是不是也以為自己沒退路了,結果不是也逃出來了嗎?我們不能洩氣,能堅持多久就堅持多久,也許將軍會突然出現救我們。」

  姚昆笑起來:「龍將軍哪裡又知道我們如何了?他此刻,也許在與反撲的南秦大軍對陣。錢世新為了混淆視聽,也許派了另一個傳令兵回去回話。將軍以為我們一切安好。他還等著打完仗回城裡接妳,又哪曾想到如今妳與他相隔不遠,只是生死一線。」

  「也許那鴿子沒被打下,也許我派出去的丫頭找到了孫掌櫃,也許方管事派的人成功到了前線,也許陸大娘在城中找到了幫手來尋我們,也許夫人也找著了辦法脫困,派人來救我們,也許將軍自己有事需要回中蘭城……」安若晨笑道:「大人你瞧,這麼多好的也許呢。」

  姚昆看著她輕鬆的模樣,竟然也覺得前路還頗有希望。

  「我要活著見將軍,大人也要活著,見到夫人。」

  姚昆聽得動容,想到蒙佳月,頓覺振作。「妳說得對,有這麼多好的也許呢。」

  §     §     §

  四夏江,有一隊兩百人的輕騎隊伍急馳飛奔出軍營。

  騎兵動作神速,整齊有序,一看便是訓練有素。隊伍在往石靈崖和中蘭城方向分岔路口時刷地分散開,分成兩組各奔一個方向。鐵蹄聲聲,威風凜凜,氣勢如虹。其中一隊為首的,正是龍騰龍大將軍。

  §     §     §

  錢世新一直在等抓到安若晨的消息,可惜一直沒消息。他自然也不能閒著。全城都在搜查靜緣師太,無果。還有失蹤的陸大娘,也還未有音訊。錢世新去了安府。

  安府上下早聽得傳言,見得錢世新來忙恭敬相迎。

  錢世新也不客套繞彎子,直接說昨日在衙門裡發生了凶案,姚昆與安若晨勾結,刺殺了巡察使大人,行兇後潛逃。他已派人追捕,但恐安若晨的餘黨仍在作亂,或是幫她又逃回城裡,所以希望安家協助,若是有安若晨和陸大娘的消息,哪怕是半點不靠譜的風聲,也要來報他。

  安之甫一口答應。

  錢世新又道,除了安若晨和陸大娘,安家還得提防一個姑子。「她約摸三十多歲的模樣,瘦削,冷酷,武藝高強。她昨日在衙門殺了許多人,助安若晨逃脫。我聽到線報,也許當初四姑娘便是被這姑子劫走的。」

  安府眾人均驚得倒吸一口氣。安若希馬上想到了她在府外見到的那個姑子。

  「她殺人不眨眼,非常危險。且與安若晨勾結,還不定做出什麼事來。你們務必要小心。若是有見到她這般模樣的,速來報我。若是有四姑娘的消息,也來報我。找到這姑子,也許就有機會找到四姑娘,找著四姑娘,便能將這姑子擒拿歸案。」

  安家上下均猛點頭。錢世新忽然看向安若希,安若希趕緊也猛點頭。

  錢世新也不久留,只說會多派人來安府來護衛他們安全,走時還真留了五名衙差。

  安之甫千謝萬謝,命人給這些差爺準備居處,照應起居所需。之後李先生領著兩人來與安之甫商議此事,安之甫將家人及全府僕役都召了來,將事情說了,囑咐他們若是看到蛛絲馬跡定要即時上報。

  馬上有一門房便道確有一姑子來過,說是來化緣,又說府上有黑霧壓頂,近期是否有災有難,小則失物,大則血光橫禍。當時門房聽得大驚,覺得遇上高人。

  「然後呢?」李先生忙問。

  「然後便走了。」門房沒敢說覺得那姑子說話神準,便與她說了許多事,還給了她幾枚銅錢,姑子謝他的好心腸還贈他符紙,讓他隨身帶著避災。

  李先生皺起眉頭,問其他人:「還有誰人見過?」

  安若希不說話,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

  李先生又說有沒有見過陸大娘,眾人皆答沒有。

  安若希覺得,這下子她家算是遇上大事了吧,大姐生死未卜,殺人狂魔在她家繞圈,錢大人派人將她家監視得嚴嚴實實,事態嚴重,該是可以到喜秀堂問問喜鵲簪子了。

  可是一整日都未找到出門機會,安若希關切大姐安危,但是薛公子不讓她跟錢世新的那些人手有接觸,她聽話,完全沒接近那些人。於是只得從ㄚ鬟婆子嘴裡聽著各種傳言八卦,她聽得頗認真,覺得這些拿去與薛公子聊聊也是挺好的。

  §     §     §

  入夜了,安若晨與姚昆躲在一座山上。水喝沒了,乾糧也吃光了。饑腸轆轆,還很冷。兩個人都睡不安穩,警惕著周圍的動靜。下半夜時,看到了山下有一隊火把的光亮沿著大道過去,那定是搜查他們的兵隊。慶倖還未被找到,又惶然不知還能好運多久。

  衙府裡,錢世新的心腹手下將錢世新叫醒了,告訴他,白英傷重過世。錢世新急忙換衣,培養好了哀痛的情緒和表情,趕到白英的屋子。

  不一會,白英的屬官和郡裡各官員都趕到了。錢世新痛聲疾呼,白大人被叛賊逆臣所害,大家定要齊心協力,將兇手緝拿歸案,嚴肅城中安寧,絕不讓細作趁亂生事。

  眾人齊聲附和,表達了忠心報國,與叛賊誓不兩立的決心。

  錢世新忙著給白英安排後事,為各官員佈置防務,各崗職安排等等,轉眼天已大亮,吃了早飯,有衙差來報,說是獄中的錢裴又吵著要見大人了。

  錢世新這會沒工夫理會父親,讓衙差不必理他。衙差道:「錢裴也知大人會是這話,他說只消轉告一句便好,他說侯宇大人生前對他頗多照顧,他聞得侯大人死訊很是遺憾,讓大人別忘了好好給侯大人辦喪事。」

  錢世新愣了愣,揮手讓那衙差下去了。

  錢世新處理了些公務,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去大牢看看。

  錢裴見得兒子來,很是高興。他笑道:「聽說你當上了太守。」

  「還不是。只是暫行太守之職。」

  「那便是了。當初姚昆也是這般,之後便受了皇上的御旨,成了太守。」

  錢世新皺了皺眉,不喜歡父親話裡的意有所指。「你想見我,就是為了說這些嗎?」

  「倒也不是。只是我為人父親,自然會惦記著兒子的狀況。衙門裡頭出了大事,我猜你需要幫助。」

  錢世新冷笑道:「父子之情什麼的,從你嘴裡說出來就像個笑話。」

  錢裴正經嚴肅:「這不好笑。」

  錢世新也嚴肅:「確實不好笑。」他轉身欲走,卻聽得錢裴在他身後喚他名字,還問他:「你喜歡鈴鐺嗎?」

  錢世新一僵,停下了腳步。

  §     §     §

  安若晨與姚昆又繞過了一座山,他們不敢走大道,不敢進村子,不敢找驛站和飯館,沒有時間也不敢打野味捉魚,在山裡找到些果子,澀得很,但兩人還是吃下去了。

  安若晨一路走一路說:「太好吃了,我好飽,好飽。」

  姚昆聽得苦笑,這般自己騙自己真會有效果嗎?他抬頭看了看天色,現在只走了不到一半的路,天黑之前肯定是到不了石靈崖兵營關卡了。馬兒已經跑不動了,人也精疲力盡,他心裡是有些沮喪的,他覺得不會成功,他們該是到不了。

  正待叫住安若晨商量商量對策,他騎的馬兒忽地嘶了一聲,腿一軟,將他摔了下來,忽哧忽哧地喘著氣。姚昆嘆氣,看吧,真的得停下來商議商議才行了。前面的安若晨回身看,姚昆從地上爬起來沖她招招手,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見安若晨一臉驚恐大叫:「大人!」

  姚昆心知不妙,就聽得刷的一聲,一支箭從他耳邊擦過,他連滾帶爬的躲開,安若晨已經催馬朝他奔來。一個聲音大叫著:「那女的留活口,莫傷到她。」

  數支箭又射過來,兩支射在了姚昆的馬上,一支射在了安若晨的馬上,還有兩支射向姚昆。姚昆與安若晨碰頭,那兩支箭被安若晨的馬兒擋住了。馬兒嘶叫著倒地,安若晨摔倒在地上。

  顧不得喊痛,安若晨強撐著摔到的腿站起來撲向姚昆:「大人!」

  她一把將姚昆撲倒在地,兩支箭再從二人身邊飛過,又一個聲音大叫著:「莫傷那女的,留活口。」

  這個聲音安若晨和姚昆都認得,是盧正。

  他們轉頭四望,一群官兵從四面八方湧了出來,正在將他們包圍,林子離他們二人還有些距離,但話說回來,就算離得近,依現在這般被團團圍住的狀況,他們也逃不進去了。

  安若晨往姚昆面前一站,張開雙臂對盧正喊道:「莫傷他,我中了毒,只有他有解藥。他說見到了將軍才會給我。不然不出三日,我必死無疑。」

  所有人一愣,弓箭手搭好的弓停住了,盧正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這是在諷刺他還是唬他呢!

  「姑娘,這般耍人有意思?」他冷笑。

  只這一來一往兩句話時間,姚昆已經拔出了劍看好了方向,他拉著安若晨後退,背靠在一棵樹上,把劍架在了安若晨脖子上,然後大聲喝:「都別過來,也別亂放箭,我若傷到了,劍就拿不穩了。」

  盧正的臉色這下黑了。很好,這招比毒藥強,很有安若晨的作派。

  安若晨冷冷地看著他:「你呢,那般耍人有意思?」

  盧正道:「我可沒騙妳,妳二妹確是中了毒。」

  「是嗎?多久會毒發?」

  「我最後一次給她『解藥』的一個月內,算算日子,她該是沒機會活著上花轎了。」

  「所以你是用最後一次『解藥』的機會下的毒?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毒。」

  「自然是有的。妳不用套我的話,我未曾說謊,妳可以不信,但她毒發之時,妳便會知道了。她不會馬上死,先是咳嗽頭痛,以為是普通風寒,接著大夫會給她開治風寒的藥,她越吃,狀況便會越嚴重。直到她死。所以,我是不是說謊,妳自然有機會知道的。但我猜妳不希望真的親眼驗證。我有解藥,妳跟我走,妳和妳二妹的性命都可保住。」

  「沒看我被劫持了嗎?如何跟你走?」安若晨淡淡地說。

  「莫與我說笑話。」盧正道。

  「誰人與你笑話。」姚昆大聲喝道:「誰亂動一下,我的劍可沒長眼睛。我若死了,她也別想活。」

  「你聽到了。」安若晨道,「不如我們商量一下如何解決這事。」

  盧正看了看形勢,他不信姚昆真敢傷安若晨,但他覺得安若晨自己敢。姚昆背後的樹算不上粗壯,未能擋住他全部後背,他側身有空檔,他的頭部也是可擊中的部位。弓箭手是最適合解決眼下狀況的選擇,但若是後背和側面射中,姚昆未能控制他的劍,恐怕安若晨脖子真得挨一下。

  看來得與他們耗上了一段時間,等他們鬆懈了疲倦了撐不住了,若能聽話最好,若不聽話,弓箭手一箭射穿姚昆的腦袋,而他們趕上去撥開劍,一拳將安若晨擊倒在地,很容易便能將她制住。

  「我要去商量一下。」盧正道。然後他往後退。為首的官兵也跟著他退開,而其他人則上前一步,將姚昆和安若晨圍得更緊。

  盧正與官兵首領說了打算,囑咐好他們的分工,找最好的弓箭手站好位,尋好姚昆的空檔,重點在他的頭。他會負責與安若晨談判,分散他們的注意力。這兩人很累了,撐不了多久。

  這邊安若晨看不到盧正,她掃視了一圈包圍他們的人,與姚昆道:「他定是與人商議如何拿下我們了。」

  姚昆苦笑:「那確是遲早的事。」

  「最起碼現在我們還活著。」

  姚昆再苦笑,勸道:「姑娘,若妳被擒,莫急著求死。他們雖會用妳要脅將軍,但龍將軍機智過人,是個有謀略的武將,他不會甘願聽從他們擺佈的,他會將妳救出來。」

  安若晨沒說話。她腦子裡是龍大的笑容,真想見見他啊。她想像不到這些人會要脅他什麼,但盧正能在軍中潛伏這許久,能獲得信任,證明這幕後之人是有手腕且蓄謀已久的。她真怕自己害了將軍。可她想見他,真的很想見。

  不一會,盧正回來了。包圍安若晨和姚昆的官兵們互相悄聲傳遞了資訊,移動了一下位置。安若晨看著他們的行動,心裡很警惕。

  盧正看著她的表情,道:「姑娘,妳該知道,今日妳定是走不了的。」

  「當然了,我不走,我累了,我要騎馬。若是有馬車就更好了。」安若晨胡扯西拉。

  盧正抿了抿嘴,按捺住脾氣,道:「若是姑娘願意跟我走,馬車我可以安排。」

  「想讓我去哪兒呢?」

  「自然是個安全的地方。」

  「你們會向將軍要求什麼呢?」

  「能要求什麼呢?」盧正很機警地反問,然後道:「我們只是幫將軍保護好姑娘,教他能安心打仗。」

  安若晨道:「將軍定會感動的。你知道,我總願意把自己在將軍心裡的地位想得特別高,想像著自己對他特別重要,可是男人啊,我娘說,男人都是薄幸的。盧大哥,你說,我對將軍真的這麼重要嗎?」

  盧正簡直要寫一個「服」字給安若晨,這反問得,他真的差點要思考一下她到底對龍大多有價值,是否真是一個好籌碼,若換了別人,大概真的會被她唬住。確實啊,龍大將軍呢,領過十萬兵將的大仗,連滅三城不帶落淚眨眼,從來沒鬧過什麼女色豔聞,區區一個商賈之女罷了,真的這麼重要?

  「姑娘,我在妳身邊護衛,很久了。」盧正忍不住提醒她。他不是別人,他是她的護衛。先別說龍大對安若晨的情不自禁他看在眼裡,就是安若晨對付別人的這些小手段他也看在眼裡。她是狡猾的,會演戲,一肚子主意,她的話不可信,不能聽,不要理。這般處置便對了。

  安若晨自然明白他這話裡是什麼意思,她微笑:「我記得呢,你曾經是我的護衛。我真感動,你教導了我如此重要的學問,讓我長了見識,這可是旁的護衛做不到的。」

  盧正臉抽了一抽,她這又是諷刺他了嗎?

  盧正注意到姚昆聽他們說話聽得,手上的劍鬆了鬆。盧正的手背在身後,悄悄打了個手勢,提醒弓箭手注意。

  安若晨這時候問:「殺了太守大人你能領賞嗎?」

  這話提醒了姚昆,他復又集中了精神,把劍再架穩了。

  盧正不說話。

  「把我抓回去,你能領賞嗎?」

  盧正還是不說話。

  「盧大哥,我很好奇,你們做這些,能得到什麼呢?」

  盧正反問:「我也好奇,妳拖延這時間,又能得到什麼呢?」

  「我在等將軍。」安若晨答。「你知道的。」

  「我知道將軍不可能來。那信鴿死了,方管事派出的人死了。春曉從紫雲樓派出的兩名個役也被追回了。傳令兵的消息也回去了,也許將軍這會兒正聽傳令兵報事呢。」

  「另一個傳令兵嗎?將軍會疑惑原來那個呢。」

  「不會。傳令兵路途勞累,回程是另一人報信是很正常的安排。」盧正鎮定地看著安若晨:「所以將軍不會來,等他得到中蘭城出大變故的消息時,姑娘已經在安全的地方睡大覺了。」

  安若晨不說話。

  盧正等著她,等了許久,她還是不說話。

  最後是盧正沒忍住,他看了看姚昆,再看看安若晨:「無論耗多久,結果都是一樣的。我不想傷了妳,姑娘。姚大人氣數已盡,妳幫他什麼好處都得不到。他甚至會拖累將軍。他謀反,他傷了白大人,將軍不可能護他。將軍護著他,將軍也會背上謀反的罪名。姑娘希望這樣?姑娘想害了將軍?」

  姚昆聽得心裡恨極,好你個盧正,竟然這般狡猾,竟挑安若晨最在意的軟肋說事。

  安若晨還是不說話,她看著盧正,眼神裡一絲軟化猶豫的意思都沒有。

  盧正只得又道:「你們沒了體力,根本撐不了多久。我如今也是怕姚大人誤傷了姑娘才沒有動手。但過了一會,只怕姚大人會累得劍都拿不動了,到那時,結果還不是一樣?不如現在便痛痛快快的,大人與姑娘都不必受累。」

  「我樂意受這累,我樂意耗著。」安若晨開口,「此時,此刻,我仍活著。」她鼓勵著自己,也鼓勵姚昆。「盧大哥,我的事你既是清楚,你想想,我哪一次放棄過?哪一次不是撐到最後?」

  「何必?」盧正語氣譏諷。「結果已定,又何必嘴硬。」

  安若晨咬咬牙,她確是嘴硬,但她不能放棄,絕不放棄。「從前,我也以為是死定了。但我沒放棄,我拼到最後一刻,然後我見到了將軍……」

  盧正大聲喝斷她,這女人是瘋魔了嗎!「沒有將軍!不會有人來救你們!」

  「們」字剛出口,就聽得「嗖」的一聲響空聲響,一個弓箭手「啊」的一聲慘叫從藏身的樹上摔了下來。

  盧正大驚失色,只這一刹那,身後左側的林中忽地冒出一隊騎兵,竟然如此悄無聲息,他們的注意力全在安若晨身上,竟是未曾注意到周圍。也定是這隊騎兵先打探好了情況,悄聲掩了過來。

  所有的事只一刹那間便發生了。

  樹上的弓箭手慘叫倒地,更多的箭射來,盧正身邊數人均中箭倒地。大家反應過來,揮舞刀劍撥擋。衛兵首領大聲叫喊:「放箭!退後!」

  但盧正知道,來不及了。

  因為竟然沒有箭是射向他的,對方要留他一命。而他沒有聽到有人叫喊指令,騎兵隊居然能如此安靜便將他們包圍,這麼訓練有素,他所知只有一個人能辦到。

  一匹戰馬如箭般衝了過來,從盧正頭上躍了過去,馬上之人長刀一揮,一刀砍掉了衛兵首領的腦袋。他回身,反身一刀,刀尖挑起一個弓箭手,將他拋向安若晨的方向,正好撞開一名欲趁亂砍向姚昆和安若晨的衛兵。馬兒與他配合得當,轉身一腳,後蹄踹飛一名衝上來的衛兵,然後撒開蹄衝向安若晨。

  盧正轉身便跑,絲毫不敢戀戰,他根本不用仔細看那人是誰,那人也未將他看在眼裡。

  龍騰,龍大,龍將軍。

  「我在等將軍。」他想著安若晨的話。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安若晨的心裡也在狂喊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她瞪大了眼睛,仔細看著那個戰馬上的高大男人。

  「從前,我也以為是死定了。但我沒放棄,我拼到最後一刻,然後我見到了將軍……」

  她的眼眶發熱。「如今這一次,也是一樣的。」

  姚昆嚇得顧不上周圍還很兇險,趕緊把劍一丟,大叫:「我沒有要殺安姑娘的意思。」

  龍大沒理會他。他駕著馬,圍著安若晨在跑,他的大刀揮舞,他的眼神凌厲,如風的馬蹄聲聲,步伐輕快穩健,有如舞蹈。龍大砍倒一個又一個圍攻安若晨的衛兵。衛兵們往後退,再往後退,他們發現退無可退,騎兵隊已經將他們包圍。衛兵們趕緊丟下了武器,跪下,雙掌抱頭。

  盧正沒跑出多遠,還未能上馬,兩把大刀便已架到他脖子。另兩個騎兵跳下馬來,將盧正綁上。

  龍大騎著馬圍著安若晨轉著圈,一圈,又一圈,直到所有衛兵都跪下了,直到每一處都確定安全了。

  安若晨看著他,想起她學騎馬的那會,龍大也似這般,在她身邊轉著,還問她「妳學會了嗎」。

  「將軍。」

  龍大馭馬到她面前,低頭看她。

  她仰頭,也看著他。

  她的眼眶發熱,她想哭,但她不能哭,多久沒見將軍了,好不容易見到,該是歡喜興奮的,怎能落淚!

  龍大向她伸出了手。

  安若晨看著他的手掌,眼淚還是滑過了臉頰。她鄭重地,將自己的手放進了他的掌心裡。

  他緊緊握住,有點嚴肅。

  然後她看到他嘴角微微彎起的弧度,緊接著一股力道將她往上拉,她絲毫不抵抗,任他彎下腰來,一拉一握,摟著了她的腰將她攬上馬去。

  她把頭埋在他懷裡,藏住眼淚。

  「將軍。」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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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錢世新轉頭看向錢裴,錢裴對他微笑,說道:「若是喜歡,便得將它繫緊,不然摔了便不會響了。依我看,繫上三個結就好,但若是你喜歡,繫四個結也無妨。」

  錢世新呆立一會,慢慢走了回去,隔著柵欄站到了錢裴面前。

  錢裴繼續道:「一開始,一個鈴鐺就夠響了。但不巧被個姑娘破壞了,得兩個鈴鐺一起才響。但結沒繫好,鈴鐺摔了。」

  錢世新吸了一口氣,轉頭看了看這牢獄,錢裴獨自關在一間,且與其他關著人的牢房隔著幾間空的。

  錢裴道:「侯宇安排的,這般他與我說話時比較方便。」

  錢世新還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他只能瞪著錢裴。

  錢裴又道:「我聽說衙門裡出了大亂子,侯宇死了。我猜你定是會遇上些麻煩。畢竟侯宇知道的,比你多些。沒了他,確是一大損失。」

  錢世新仍有些不敢置信:「是你?」

  「一開始就是我,不然你以為鈴鐺們如何安身。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他們外來的人,總得找些知根知底能辦事的人。人海茫茫,他們能找誰?誰又信得過?自然得找我。我能安置他們的住處,給他們安排身份,幫他們特色人選。」

  「你推薦了我?」

  「不。我與輝王見面時,他與我提起這事,我拒絕了。我都這年紀了,吃香喝辣人人巴結,想做什麼便能做什麼,我對當官沒興趣,也不缺財,我何必費力辛苦淌這混水。誰當皇帝打不打仗,與我又有何相關。」

  錢世新不說話。

  錢裴道:「我知道你覺得當個縣令是屈才了,你想要更高的位置。我也覺得是你應得的。我的兒子,本就應該呼風喚雨。我過得舒坦,我兒自然也得如意。這件事我記在心裡,對付姚昆我有辦法,用不著靠別人。三年多前,你聲望漸高,羽翼豐滿,我犯了錯,你嚴懲於我,還與我撕破了臉,分了宅子,百姓稱讚,人人讚頌,這正是大好時機。我只要讓姚昆告病請辭,並向皇上舉薦於你,這事便差不多了。但偏偏他們來告訴我,已與你談妥了,你會協助閔東平於平南活動。事成之後,平南便是你的。」

  錢世新抿抿嘴,對父親將自己說得多為親兒著想不以為然。若他真有心為自己,便不會荒淫無度,拖累他的名聲,讓他在百姓面前丟臉,在眾同僚中抬不起頭。這樣的父親,不過是個任性妄為、毫無廉恥、無德貪婪的小人罷了。若不是因為有這樣的父親,他也不會覺得此生最高只能做個縣令。他明明學識淵博,勤政愛民,仕途無量,但偏偏父親作惡多端,令他蒙羞。他曾想調任外郡,卻屢屢受阻。他覺得就是因為他父親惡名在外拖累於他。若不是如此,他又怎會鋌而走險,做這樣的事。

  「如此這般境況,你才說當初如何如何,又有何用。你編得再好聽,又能如何?用這事威脅我放了你,不可能。我不但不能放你,我還得將你關回福安縣,離我越遠越好。你除了丟我的臉,拖累於我,還能做什麼!」

  錢裴笑道:「我還能讓姚昆當上太守,也能讓你當上縣令,還能讓姚昆處處抬你,讓全平南的官商巴結討好你。」

  錢世新欲說話,錢裴擺擺手,繼續道:「你不必著急反駁,姚昆能當上太守靠我,你能當上縣令也靠我。當初我倒是想讓你直接當太守,我知道你喜歡做官,有野心。不過那時候你年紀太輕,資歷不夠。所以我幫了姚昆,我能控制他,便先讓他替你占個位置。你道你為何升職去外郡總是不成?是因為你太順遂了,所以你以為當官是件簡單的事。其實不然。每個郡都有自己的勢力,你在平南平步青雲,姚昆處處對你提攜,不是因為你比別人好多少,是因為我替你鋪好了路。你企圖去外郡不成,便是證據。外郡不是我的地盤,沒辦法幫你。」

  錢世新噎得,氣得咬牙道:「那還多謝父親了。」

  「不必謝我,反正你也不是真心的。」錢裴道:「我年輕時也想做個規矩的好人,但後來發現,不規矩,不好的人,才過得好。這一點,姚昆最清楚。」

  錢世新皺了皺眉,所以姚昆是怎麼了?

  錢裴看著兒子的表情,道:「別著急,我讓你來,就是想告訴你。你手上需得有籌碼,事情才能辦好。現在最麻煩的,一個是屠夫,一個是龍騰。」

  錢世新腦子裡數個念頭閃過,他連屠夫都知道,所以他真的是第三任解先生?「你還未說你怎麼參合進這事裡的。」

  「因為你呀,兒子。」錢裴看著錢世新的眼睛,道:「我是個只想對自己好的人,可惜生下了你,誰我都可以不管不顧,我的骨肉卻不行。你可以不相信,但事實確是如此。你以為他們當真看中你,想借你的人脈長才,將平南郡雙手捧你面前嗎?那樣的話,他們為何不選姚昆?」

  錢世新抿了抿嘴角。這事情他想過,他比姚昆果斷,他比姚昆有野心。姚昆對妻兒太過寵溺,婆婆媽媽,他卻不一樣。他為了前途大業,是可以丟掉家累的。

  「是因為我。我對他們才是真正有用的人。姚昆和你,都有野心,卻無狠心,你們都被道德禮教拘束,做起事來,只會綁手綁腳。若是他們找上姚昆,我是不會插手,但如若你與他們一夥,為他們做事,我卻不能袖手旁觀。」錢裴慢吞吞地道:「這就是,他們招攬你的原因。」

  錢裴不待錢世新反應,繼續道:「有我為他們打點一切,將你隱在了暗處,你才能踏踏實實,安安穩穩地等著收取勝果。可惜中間出了些小差錯……」

  錢世新冷笑:「是因為你好淫貪色招惹了安家出的小差錯嗎?」

  錢裴不理他的諷刺,道:「到了如今這一步,很快就要有結果了。南秦皇帝死在親征路上,南秦新帝上位,會與我們大蕭議和……」

  錢世新再次打斷他:「龍騰大勝南秦,都殺到了江生縣,如今不知會不會連武安城都攻佔了。石靈崖那處擒獲近萬南秦與北淩軍。南秦是換帝議和,還是根本就得投降?」

  錢裴愣了愣:「果然是龍家大將啊。二十年前如此,如今也是如此。」他想了想,道:「那也沒關係。就算龍大勝仗也不影響,南秦那小皇帝必死,如此計畫照舊。你如今最緊要的,是要顧好自身安危,屠夫都殺到衙門來了是嗎?」

  「她救走了安若晨和姚昆。」

  「安若芳定在她的手上。我思來想去,她與我無怨無仇,為何暗殺於我,定是為了安若芳。」

  錢世新皺眉忍耐,這種事聽起來就覺得父親噁心。

  「我為了避禍,才躲到牢裡來。」

  錢世新又皺眉頭,錢裴白他一眼:「不然你以為我會這般蠢?」

  錢世新不說話,他確實覺得父親又壞又蠢。

  「屠夫救走了安若晨,盧正定會跟著,可有消息傳來?」

  錢世新耐著性子將後頭發生的事說了說,因為他確實需要知道更多的內情,侯宇死了,這個比較麻煩。

  「不該讓盧正追捕安若晨。不論你們後頭攔住了多少通往前線的消息,安若晨摔傷之事是已經光明正大去信龍騰的,龍騰定會猜測出城中局勢,別的不說,敢將安若晨逼迫到摔傷躲避供錄,這分明就沒給龍騰面子。安若晨做什麼怎麼做,不都是龍騰授意?白英那人啊,果然是太古板迂腐了,不會變通,腦子裡打死結。」

  「不也正因此,才會讓他來中蘭嗎。」錢世新插嘴。

  錢裴道:「事到如今,你便做好盧正落入龍騰手裡的準備吧。到前線路上不止有你們設的關卡,還有軍方的。龍騰能棄驛兵不用,專派傳令兵提前趕路等他大勝的戰果,這般快便來報,就是覺得城中有異動了。他要用大勝的消息來保護安若晨。他不會只做這一件事的。」

  錢世新道:「我也覺得是如此,才希望能將安若晨盡速捉回來。」

  「盧正落到龍騰手裡,怕是會有麻煩。」

  「有何麻煩?你有嫌疑,我有嫌疑,白英有嫌疑,盧正有嫌疑,田慶有嫌疑,姚昆有嫌疑……在安若晨心裡,每個人都有嫌疑。若安若晨被抓回,盧正便是平安無事,他還可去前線報龍騰說想保護安若晨去前線無奈半途被追殺,若安若晨未死,她向龍騰報告所有人都有嫌疑,與盧正被抓後果不是一樣嗎?」

  錢裴對兒子的從容有些吃驚,他笑起來:「我倒是低估你了。我兒果然有膽識。」

  錢世新對父親的稱讚不稀罕,他道:「所以不必管龍騰,他那頭自有人處置,這不是一早就安排好的事嗎?你倒是說說,還有什麼緊要的?」照錢裴所言,他該是平南郡裡知道最多內情的人了吧。

  錢裴道:「小心屠夫。她從前幫著閔東平殺了不少人。閔東平失蹤也許便與她有關。她失控了。我猜便是與安若芳有關。」

  「因為她死去的女兒?」

  「你知道?」錢裴有些驚訝。

  「唐軒與我說過。」

  錢裴皺眉:「這姓唐的確是不如閔東平靠得住。」

  「他怎麼死的?」

  「我處置的。」錢裴道:「他遲早會壞事。向你洩露屠夫之事,便是證明。總之你記住,屠夫這人比龍騰麻煩,她殺人不眨眼,可不管理由與後果,所有的一切都依她歡喜而已。她是瘋魔的。閔東平也許是察覺了安若芳的下落,所以遭她毒手。她來殺我,大概也是如此。你在城中大肆搜捕安若芳,會被她記恨的。她不會放過你。」

  錢世新心裡一震。

  錢裴道:「她也不會放過我。」

  「所以,」錢世新沉吟道:「安若芳的行蹤不重要,眼前要辦的,是讓龍騰對付屠夫嗎?」

  「她也是細作啊,她還殺了許多人。」錢裴對兒子的想法很是贊同,「她救走了安若晨,還與她說了許多話,安若晨定是會有一堆問題,而以屠夫的脾性,完全不會否認。難道安若晨還能打得過她?你若抓回了安若晨,便讓盧正去報信。若抓不到安若晨,便是安若晨自己與龍騰報信。屠夫是唯一當面向安若晨承認罪行的細作,盧正又算什麼呢?」

  錢世新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有道理。屠夫的血債裡,可是有龍騰最在意的霍銘善。

  「現在,我要告訴你,若姚昆未死,如何讓他成為你的內應。」

  錢世新有些吃驚,抬眼看錢裴。這能辦到?

  「那是他最害怕的事,你捏著他的七寸,他必對你言聽計從。」

  §     §     §

  衙門外不遠的茶樓前,一個包著頭巾的村婦挽著個菜籃子在聽人議論衙差的行動。聽說全城在搜捕一位姓陸的婆子,還有一個姑子,帶著個十二歲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生的極美,聽說就是安家失蹤的四姑娘。

  有人道:「四姑娘不是死了嗎?」

  「他們也說不準。我小舅子就在衙門當差。他說上頭就是讓他們搜人,沒說具體的。總之生得貌美的小姑娘都得小心。這陣子別出門了,省得被官差誤會,抓回去一看不是,也會白白受個驚嚇不是。」

  村姑聽完,默默地走開了。挽著籃子的手捏了捏,手癢,心裡也難受,真想殺人。

  §     §     §

  安若晨抱著龍大的腰,滿心歡喜。不,不該說歡喜,那是形容不出的心情。比歡喜更甚出百倍千倍。

  「將軍。」她又喚一聲,聽到將軍「咚咚咚」的心跳聲。

  龍大一夾馬腹,將她帶至無人的一旁。

  「讓我看看妳。」

  安若晨沒抬頭,只伸出右手:「將軍有帕子嗎?」

  龍大:「……」

  安若晨吸吸鼻子,再道:「有梳子也成。」

  龍大望了望天,嘆氣:「算了,那妳還是莫抬頭了,要是不小心看到,我也恐會後悔怎地沒帶帕子和梳子。」

  安若晨抓著他的衣襟猛抬頭,瞪他了,這是笑話她嗎?這種時候,歷劫重逢,不是該說些好聽的話嗎?

  龍大被她瞪笑了,看著她的臉道:「真的髒兮兮亂糟糟的。」

  安若晨抿嘴。卻見龍大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又啄啄她的眉心。

  安若晨心裡頓時被溫暖漲得滿滿的,眼眶又熱了。她聽見龍大道:「我的姑娘這般好看,用不著帕子和梳子。」

  安若晨用力眨著眼睛,可不能再哭了,太丟臉。想調侃將軍說這些情話語氣不太對,怎地跟與士兵下令似的。還沒開口,又聽龍大道:「我的姑娘還很勇敢,非常機智。」

  安若晨的眼淚沒受控制,不知怎地就冒出來了。安若晨忙又伏在龍大懷裡,借著衣裳抹去淚水。

  「我不知道你會來。」她哭著說。

  龍大挑高了眉頭:「我怎地聽到妳說在等將軍。聲音之大,山那一頭都能聽到。」

  「我只是希望你會來。」她心裡,一直盼望著。

  龍大抱緊她,其實心裡也後怕,只差一點,真的只差一點。

  「我昨夜躲在山上,迷迷糊糊睡著,做了個夢。夢見將軍了。」

  龍大心疼,知道她一定受了很多苦。他低頭親親她髮頂,臉頰挨著她的腦袋,認真聽她說。

  「我夢見我一直在狗洞裡爬著,很冷,地上全是血,每爬一步,手上都沾得黏乎乎的,我要爬不動了,身上也很疼,可是那洞似無止境,我很害怕,覺得不行了,定是沒希望了。可是那時候我聽到你叫我。」

  「我說什麼了?」龍大問著,輕輕捏了捏安若晨的左臂,信上說她左臂傷得重,方才她也一直是在用右手。

  安若晨痛得一縮,龍大皺了皺眉,看來這臂傷還未癒。

  安若晨挪了挪坐姿,不讓龍大碰她胳膊,道:「你說,晨晨啊,我在這兒啊,妳堅持住,再爬一會就能看到我了。」

  「我叫妳晨晨?還是用這種語氣說話的?」龍大的眉頭挑得老高。

  安若晨也撇眉頭:「就是這般的。我聽了真歡喜,便答應你了。」

  「嗯。」龍大有些想笑,明明經歷兇險與苦痛,她怎麼能說得這麼好笑。「晨晨啊。」他故意用那語氣喚她。

  「將軍笑話我呢?」安若晨擺出嚴肅臉。

  「未曾。」龍大也嚴肅。

  「將軍你過來,我有話說。」安若晨繼續嚴肅。

  龍大挑眉頭,晨晨啊,妳凶巴巴哦。他聽話低下頭來,耳朵挨近她。

  安若晨迅速在他臉上啄了一記,紅著臉道:「我真高興你來了。」

  龍大簡直要捂心口,他家安姑娘晨晨姑娘居然會用這招了?正要親回去一表他這麼長的日子牽掛與想念,安若晨卻道:「我知道是誰殺了李長史和霍先生了。」

  龍大:「……」原來是真的有話說,不是哄他過來親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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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1 10:24:35 |只看該作者
☆、第149章

  龍大領著騎兵隊,將安若晨、姚昆、盧正及那些被俘虜的官兵衙差押回去了。

  姚昆分到了一匹馬。他得了救,精神鬆懈下來,疲憊席捲全身,好幾次瞌睡得腦袋點啊點差點從馬上摔下去。想建議龍將軍不如我們快馬奔馳趕緊到目的地,可看了看最前方的龍大,他用披風裹著安若晨,穩穩抱在懷裡。不說話也沒大動作,只是騎馬慢吞吞地走著。

  姚昆也不說話了,明顯安若晨睡著了,龍大不想擾她。姚昆強打精神,安慰自己能感覺到累感覺到痛,那表示還活著。活著就是好的。他活著,他的家人也必是平安。姚昆想著蒙佳月的笑容,想著兒子調皮搗蛋時的表情,振作起來。

  安若晨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獨自睡在一間帳子裡。床是硬的,但那不是她腰酸背痛全身難受的原因,是多久沒好好睡一覺了?那些逃亡奔走,就像是剛才做了個夢。安若晨晃了晃腦袋,清醒過來,她坐起身,這才發現自己的左胳膊被布巾綁上了夾板。

  摸了摸臉,好像擦洗過了,頭髮是散開的,該也是梳過了。安若晨學著龍大挑眉頭,她是睡得有多死才什麼都不知道。她站起來,環顧四望。帳子挺大,各類傢俱一應俱全。安若晨摸到屏風後,找到了她想找的,拆了礙手的夾板,把自己打理好。出來看到桌上有張字條,是留給她的。上面是龍大蒼勁有力的字跡。

  龍大說自己要出去打個仗見見敵軍大將,然後轉頭就回來,讓她把小爐上熱著的粥和包子吃了,要是無聊就看看書,累了就繼續睡。

  安若晨嘆氣,又想笑。嘆氣是因為需要打仗,她真的很討厭打仗。忍不住笑是因為這語氣說得跟出去打個獵一會就回來似的。安若晨看到了門邊架著的小爐,上面蒸熱著一大籠食物,有包子、粥和小菜,安若晨這會覺得餓了,一口氣一掃而空,吃完了竟還想要,但她有些不好意思,這實在是吃得太多了些,算起來得有三人的量吧。

  不行,忍住,不能讓將軍手下的兵士以為未來將軍夫人是個飯桶。

  安若晨慢吞吞收拾了餐具,緩了好一會,終於把食欲壓下去了。

  然後將軍還沒有回來,安若晨看了看桌上,還真有書。《龍將軍烈傳》和《龍將軍新傳》。真煩人啊,這有什麼好看的。安若晨哈哈大笑。

  精神很好,不想再睡,但將軍沒交代可以出門,安若晨就連帳子門都沒掀開。她索性磨了墨,鋪好紙,開始將最近的這些事列一列。重逢固然歡喜,但形勢險峻她也沒忘。

  太守大人被誣陷刺殺巡察使,將軍將其收留,如何澄清?主薄江鴻青已死,誰還能做人證?至於錢世新攔下傳令兵的戰報,安若晨都能想到他的說辭。他只需說當時議事正忙,原想待過後再與大人們稟報,沒料到主薄卻對白大人動手。

  安若晨把這事仔細一想,殺人被抓個現形,人證死亡,然後他們還一起逃跑,一路殺將,甚至細作殺手還於大庭廣眾之下殺了許多人救下他們。這真是跳進四夏江也洗不清。

  安若晨嘆口氣,在這事後面畫個圈以示重點。

  接著往下整理。安若晨寫下了「陸大娘」三個字。

  陸大娘如今何處?若她平安脫身,想來也得在中蘭城東躲西藏,趙佳華定會幫助她。但她若想查到什麼線索怕是不易。安若晨現在只希望陸大娘能平安。

  靜緣師太是殺手,先前許多案子行兇者都是她。她該是會將四妹送到薛敘然那處的,安若晨這樣希望。若是送了,那靜緣師太之後要去哪裡?做什麼?四妹告訴她靜緣師太說有一事未了,要去了結。

  但他們需要靜緣師太。她承認她做過的事,她能成為證人。最起碼,她能證明李長史是無辜的,還李長史一個清白。她還能證明霍先生是被細作殺死,並非自殺。師太定還知道更多的事,做案多起,怎可能一無所知。只是靜緣師太當著自己的面願意承認,是因為自己不能拿她如何,但換了將軍,換了梁大人,她的態度便不一樣了吧?再者說,又能到哪裡去找她呢?

  還有盧正。他也是細作。許多事定是他幹的。安若晨覺得盧正會是個很好的突破口。是他們唯一抓到的細作。若他能坦白一切,說出錢世新的計畫,那太守大人該是能洗刷冤屈。

  薛敘然、太守夫人、二妹、古文達……安若晨列了一長串名字,每寫一個,便琢磨這人身上的事。不知不覺,她盯著名單思慮已許久。帳內點著燈,她也不知什麼時候了,忽聽得外面有龍大的聲音,他問衛兵:「她醒了嗎?」

  衛兵答:「未聽得姑娘喚人。」

  然後是龍大囑咐備吃食的話,聽起來他馬上要進來了。安若晨不知他身邊是否有別人,趕緊將手上的紙折了起來藏進懷裡。

  龍大掀帳入內,一眼就看到安若晨睜著大眼睛背著手端正站著一副迎接的樣子,不禁笑了:「還說怎麼都得把妳喚起來了,不然睡了一天一夜,得餓壞了。」話剛說完,轉頭看到一旁小爐上的吃食全都空了,他不禁挑了挑眉。

  安若晨清了清嗓子,裝做不知道那些吃食份量有多少的樣子,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過了酉時了。」龍大笑了笑,「該吃飯了。」

  安若晨有些臉紅,忙轉移話題:「將軍今日順利嗎?我聽說將軍攻佔了江生縣,是打算繼續朝著南秦內城打過去嗎?」

  「當然不。」龍大道:「雖能拿下武安城,但其防守嚴密,打下去會讓我將士死傷慘重,最重要的是,我並不想要他的武安城。今日是將他們趕出石靈崖十里外,劃好界線,議妥了停戰。」

  安若晨愣了愣:「將軍去了石靈崖又跑回來了?」

  龍大大笑:「此處便是石靈崖軍營,我未帶妳去四夏江。四夏江局勢穩定,有朱將軍他們在便好。石靈崖戰俘太多,倒是有許多事要處置。如今都安排好了,暫且等著吧。」

  「等什麼?」

  「等輝王與我大蕭叛臣的下一步。」

  剛說到這兒,外頭有衛兵詢問可否進帳。龍大應聲讓他們進來了。三個衛兵進帳,向龍大與安若晨點頭行禮,然後一人擺開小桌,一人打開食盒拿出飯菜熱湯,另一人收拾了原先的小爐和餐具。擺好桌子,一衛兵過來給龍大卸鎧甲換裝,另一人換掉銅盆裡的髒水換上淨水。安若晨站在角落分外端莊地看著,不聲不響,生怕惹人注目。好在那幾個衛兵動作迅速,做事麻利,且目不斜視。

  安若晨看著看著,一轉頭,發現龍大正看著她微笑。她立時漲紅臉。將軍看著她,衛兵們看著將軍──於是他們全都知道將軍在看她。

  安若晨只好盯著帳頂,將剛才琢磨過的種種事情再琢磨一遍。

  衛兵們忙完施禮退出去了,安若晨趕緊嚴肅掏出自己寫的筆記遞給龍大。龍大接過了,一本正經問:「這是表示妳對我心無雜念,一心撲在破解案情上?」

  安若晨臉紅了紅,忙道:「兵士面前,將軍總得注意點威儀。」

  龍大哈哈大笑,安若晨也不知哪裡好笑。龍大認真看完她寫的,很多內容安若晨只列了人名,但龍大看懂了。他將那紙就著燈火燒了,然後拉安若晨到桌前,一邊盛飯一邊問:「還吃嗎?」

  「吃。」安若晨老實不客氣。她可是餓了許久的,多吃一些怎麼了,理直氣壯。

  龍大又笑了。

  安若晨撇眉頭看他。

  龍大道:「把妳接回身邊了,頗是開懷。」

  安若晨接不上話,原來打了勝仗後,說情話的本事也會提升的。

  龍大未再調侃她,盛了兩人的飯,他招呼一聲開始吃,顯然也是餓了,吃飯的速度跟打仗似的果斷又有效率。安若晨看著,覺得自己也想笑了,這般笑來笑去的,真是傻氣啊。她為龍大佈菜盛湯,自己倒是沒吃幾口。

  龍大很快吃完了飯,開始說正事:「妳說的那些,眼前暫時都不是最緊要的。」

  安若晨認真聽著。

  「我審了盧正,他什麼都不肯說。他一直潛伏於軍中,我推斷軍中情報與嫁禍李長史的事是他幹的,但其他的事,比如劉則、徐媒婆這些的,未必與他相關。他從軍五年,能混到今日的位置,頗費工夫,除了努力,還需要許多機遇運氣。為了不暴露,他不會太多參與其他計畫。他比其他的探子都來得重要。」

  「所以除了我們已知和懷疑的那些人,他沒有透露更多?」

  「他除了承認給妳妹妹下毒,其他什麼都不說。什麼毒,解藥是什麼,他也不說。他只說解藥在一個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他想用什麼交換?」

  「放了他。」

  「那他得用情報換。不止解藥,還有細作名單,他坦白了,我們查證屬實才行。」

  龍大挑了挑眉:「晨晨啊。」尾音拖得長長的。

  安若晨立時反應過來自己僭越了,趕緊用巴結的語氣道:「一切得將軍做主,將軍英明神武,定會有好主意。將軍覺得怎樣合適,只管吩咐。」

  龍大戳她額頭:「拍馬屁。」

  安若晨想辯解自己沒有,是真心尊敬。

  「頗教人歡喜。」

  安若晨不辯解了。對,她剛才就是真心尊敬著拍馬屁呢。

  「他嘴很硬,我對他用了刑,暫時沒效。他也明白我不會殺他,他有價值。妳不要去看他,不要問他話,不要理會他。他覺得拿捏著妳,妳出面他會更有信心。」

  安若晨點點頭,問:「那太守大人呢?」

  「他的事暫時沒辦法,若我沒猜錯,白英應該已經死了。」

  安若晨吃驚。

  「白英這人嫉惡如仇,也自視甚高,他若是認定了什麼事,就會一直鑽到底。姚昆與我說了白英入平南後的種種事,他明顯被人利用,是個棋子。但這棋子不能用太久,因為久了,白英會發現問題,一旦他察覺真相,非但不是棋子,還會變猛虎。」

  「他們需要白大人挑剔我的種種疑點,需要白大人譴責太守大人的種種不是,然後在他意識到情況不對之前,將他殺了,解除隱患,還給太守大人坐實了罪名。」

  「沒錯,所以我想要不了多久,有關白大人死訊的官文會發到這裡來。一起來的,應該還有錢世新暫代太守之職的消息。若是他們一切順利,那錢世新日後便會是皇上御封的太守,名正言順,還會有臨危受命,勇於承擔的美名。我們前線大勝,逼和南秦的功勞,他也會沾得一份。」

  「將軍!切不可讓他得逞!他們父子二人,全都是叛國賊子。」

  龍大道:「妳說得沒錯,但因為姚昆的謀反之罪,我們暫時還不能動錢世新,錢世新之上還有人,他們是綁在一條船的螞蚱,破解一個,其他的把柄就都能抓到了。所以,除了盧正之外,我們還需要其他人證。」

  「靜緣師太!」

  龍大搖頭:「靜緣師太行蹤不定,且武藝高強,抓她太難。有另一個人,更容易下手。」

  「誰?」

  「錢裴。」

  安若晨張大嘴,驚訝道:「將軍要回中蘭審他?」

  「當然不是。中蘭如今是錢世新的地盤,我一不能離開前線,二沒有正當的名目,三在衙門還不能用刑。自然是擄到軍營來。」龍大用右拳擊到左掌掌心上,以示這事必須是武力手段。

  安若晨兩眼發光,聽起來很解恨!「將軍,請務必多揍他幾拳!」

  龍大摸摸她的腦袋:「從前時機未到,有些主意不能顯露,許多事也不能做,確是拘謹了些。如今取得大勝戰果,怎麼都輪到我們居功自傲,為所欲為了。」

  安若晨撇眉頭,將軍你的意思是誇自己呢是嗎?用詞頗講究啊!

  龍大又摸摸她的眉毛,看著她的眼睛:「留妳在中蘭,沒能好好照顧妳,是我不對。我須得仔細謀劃,安排妥當,火速取勝,方可扭轉一切。所以這些日子讓妳受了委屈,妳莫怪我。」

  多簡單的話,但安若晨就是很受感動。「不委屈。將軍需得照應戰場,兇險四伏,我未能好好助將軍一臂之力,還讓將軍掛心,拖了將軍後腿,是我不好。」

  「好吧,是妳不好。」

  安若晨頓時垮臉,將軍,你能讓感動多留一會嗎?

  她的表情讓龍大歡喜,他哈哈大笑起來。

  安若晨撇嘴,就知道將軍拿她逗樂子呢。

  「將軍,軍中可還會有其他奸細?」

  「我不能十成十肯定,但前線各軍營都嚴查過,也用軍情計畫試探過,暫時沒有查到異樣。」龍大道:「說到這個,太守大人與我說了你們為了向我求救使出的各種辦法,他問我最後究竟是從哪兒收到了消息。我告訴他,只是碰巧要從四夏江趕到石靈崖,途中聽驛兵道沿途有另一撥官兵設了許多關卡,我這才順道去找了找你們。」

  安若晨反應過來:「所以其他的那些路子都沒能成功傳消息,是嗎?」

  「妳猜我如何知道?」

  「古大人的秘信。」負責探子的將官,怎會只有驛兵這個路子。而這事不能讓別人知道,所以必須瞞著太守。

  「這個就是我的問題了。妳如何知道古文達信得過?」

  「你支走了謝大人,必須得有一個靠得住的人繼續辦事。城中局勢何其重要,我當然不會以為將軍把這事交給我了。軍方正經查案的,肯定有安排。別的人不好說,古大人跟隨謝大人多年,謝大人若信不過他,自然不敢將這麼重要的職責交到他手上。將軍也不會認同。」

  安若晨看看龍大,見到他眼中的讚許,心中歡喜,又道:「當然,也得防著軍中別的細作,所以古大人行事小心,顯得綁手縛腳,啥事不敢幹,處處與周長史商量,又常去信蔣將軍拿主意,似乎是為了避免步謝大人後塵。他碌碌無為的姿態做得好,我自然也不敢與他太多接觸,以免讓細作察覺懷疑。我被細作們盯得緊,大家以為我才是大麻煩,這時候古大人便有施展拳腳的餘地了。」

  龍大點頭:「妳讓他查的事,他也告訴我了。」

  「將軍覺得如何?」

  「姚昆確實會是個隱患。他定有把柄捏在錢裴手上。得小心防範。」

  「我們該怎麼做?」

  「第一,妳胳膊的夾板還得夾上。」

  安若晨:「……」

  「妳與太守大人逃到我軍營來,這事是瞞不住的。加上白英死訊,再有近萬戰俘需處置談判,梁大人定會到此軍營巡察過問。妳意外摔傷,又被人迫害,傷情更重……」

  安若晨趕緊點頭,對梁大人也用苦肉計裝可憐,這個可以的,這種事她在行。

  龍大道:「我自然心疼不捨,又趁著大勝,士氣大振,喜氣洋洋,於是便將婚禮辦了。」

  安若晨呆愣愣,怎麼原來她演苦肉計不是用來對付梁大人,是用來對付將軍騙婚的嗎?

  龍大一本正經嚴肅臉:「妳成了將軍夫人,名稱身份擺在這兒,他們在明面上不敢輕易動妳。妳我夫妻,相伴隨行,妳不離我左右,他們暗地裡也不好下手。再有,兵士們尊妳一聲夫人,妳也才能名正言順的使喚他們。」

  安若晨想提醒將軍,內眷婦人,不得插手公務,更何況使喚兵士呢。不過將軍說了,居功自傲,為所欲為……安若晨用力點頭,將軍說行那就是行的。她肯定被將軍帶壞了,真歡喜啊。

  「安若晨姑娘,妳的頭點得太用力了些。成親一事,好歹裝個樣子羞澀推拒說會不會太快什麼的。」

  安若晨撇眉頭:「白撿了個二品夫人之位,幹嘛推拒。快,接著說第二條。」先在自家將軍面前練練將軍夫人的氣勢。練完了,她自己也覺得好笑,看著將軍笑了,她也沒忍住。

  龍大清清嗓子,擺回嚴肅臉,道:「第二,妳二妹身上的毒,先當是真的吧。我們得想辦法拿到解藥。可不論這事最後結果如何,薛敘然定會著惱。」

  「我已經告訴二妹毒是假的了。」

  「所以她若真的毒發,薛敘然定會將這筆賬算到我們頭上。而妳四妹在他手上,他一怒之下,將她趕了出去,那就是大麻煩。不但妳可能會受到脅迫,妳四妹會有生命之憂,那靜緣師太也會生氣。」

  安若晨不敢想這後果。要比任性,薛敘然大概不會輸靜緣師太太多。但是論任性起來就殺人,薛敘然完全不會是靜緣師太的對手。到時中蘭城腥風血雨,就沒法收拾了。「將軍,為這事已經犧牲了太多人,我們得為他們討回公道,不能再有更多無辜的人送命了。」

  「所以我們得把妳四妹接出來。」

  安若晨點點頭。龍大卻道:「可是不能妳出面。妳回中蘭,就是自投羅網。我也不能出面,甚至不能派人與薛家接觸。薛敘然無法確定真假,定會查探。錢世新也定是在仔細排查妳於城中的幫手,薛敘然不能暴露。」龍大頓了頓,「我們得用偷的。」

  安若晨再點頭,將軍思慮縝密,聽將軍的。

  龍大又道:「靜緣師太會尋找妳四妹,她可能會到軍營來。」

  安若晨明白龍大的用意了。

  「還有一個重要的人,就是南秦皇帝。他御駕親征,還不知自己正往鬼門關走。後頭的事,我需要他活著。南秦、東淩,還有我們大蕭,全是這個陰謀裡。上至皇帝,下至販夫走卒,全在棋盤上。」

  安若晨深呼吸一口氣,事情聽上去很是兇險波折。她看著龍大的眼睛,心裡全是信任與安寧。

  「安若晨姑娘,啊,不對,龍將軍夫人,妳準備好與本將軍一起全面反攻了嗎?」

  安若晨頭點得很用力:「將軍指哪兒我打哪兒,只攻不退。」

  龍大笑起來,將她攬懷裡,額頭抵著她的:「事情不會那般容易,牽扯眾多,勢力深遠,我們需得步步為營,小心謹慎。」

  安若晨也笑:「將軍放心。我也是有見識的,活到今日,遇到的事裡,除了成為將軍夫人容易些外,其他的都不容易。」

  龍大的眉頭挑得老高。夫人,妳再說一遍,什麼事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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