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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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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月聽風] 逢君正當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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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7 00:18:53 |只看該作者
☆、第70章

  如何解釋她為何在樹後站半天?安若晨覺得自己沒臉解釋。昨晚龍大拉著馬兒仰頭對她笑的臉,在她夢裡晃了一晚上呢。

  龍大馬上就要走過來了,安若晨當機立斷,甩出鏢索,嗖嗖地爬上了樹。

  剛在樹上坐好,就見龍大與李明宇走到樹下了。李明宇道:「曉得了,我即刻去辦。」

  「那你去吧。」龍大說著。

  安若晨頓時一僵,怎麼你們兩個不一起走嗎?

  李明宇施了個禮,轉身走了。而龍大站在了樹下沒動。

  不是吧?安若晨頭頂冒煙,一動不敢動。將軍大人你不是很忙的嗎?該忙就趕緊去吧。樹下招風,多涼啊。

  結果龍大抬起頭來,眼睛對上了安若晨驚慌的雙眼,他微笑,然後笑容越來越大,笑得安若晨真想把樹搖倒了,把自己埋了。

  「安管事不但騎馬練得好了,身手也進步許多。看來是學有所成。」

  安若晨臉發燙,但鎮定答:「都是將軍指導得好。」她想好了,要是將軍說那把怎麼練鏢索的再寫一份報函來,她馬上痛快答應不廢話。只求將軍趕緊走。

  結果龍大問:「安管事如何下來?」

  安若晨:「……」安若晨左右看了看,對啊,剛才一激動,爬得有點高。但要說用鏢索吊下去也可以的,只是姿態不會太美。抱著樹幹滾下去也是可以的,只是動作肯定狼狽。

  正苦思如何讓龍大趕緊離開,只要將軍走了,她自己如何姿態不美如何狼狽都沒關係。

  結果一轉眼龍大躍了上來,極其輕鬆瀟灑,坐在了她的身邊。

  「原來這上頭的風景看著很不錯。」

  「是啊,是啊。」安若晨乾笑啊。要是這樹枝被將軍壓斷了就好了,省得她考慮如何下去的問題。

  可是樹枝粗壯堅固,一點沒打算配合。

  「安管事是為了看風景才上來的?」龍大又問。

  「是啊,是啊。」她還能說什麼呢,只能這麼答了吧。安若晨猜將軍調侃完她,會順便好心地帶她一起下去,然後再調侃兩句,接著去忙。

  果然龍大又開口了,他道:「那安管事繼續看,我不多打擾了。還要許多公務要辦,先告辭了。」

  安若晨:「……」

  龍大跳下樹了,極其輕鬆瀟灑,然後還要回頭看她一眼:「我走囉。」

  安若晨臉漲得通紅,快走快走。「將軍慢走。」

  哼,哼,她自己也能下。真的。

  龍大當真走了,走出一段,還回頭看她,倒著走了幾步,一直在對她笑。

  真討厭啊,笑得這般英武好看就是討厭啊。

  安若晨在樹上坐了半天,心裡嘀咕夠了,這才用鏢索吊在樹枝上,踩著樹幹一點點蹭下來了。一臉不高興地去了龍大屋裡,把寫好的報函放他桌上了。轉身想走想寫將軍交代要留字,於是拿了筆墨寫了:「報函在此,將軍請閱。」還畫了個箭頭指向報函放的方向。

  出了屋溜溜達達走著,心裡打定主意下回看將軍決不能超過兩眼,絕不!

  還未走到自己院子門口,就看到春曉跑來。春曉說正找她,陸大娘帶了些特產說要給姑娘嘗鮮,想當面交給姑娘。

  安若晨一聽,知道定有事發生,且緊急來不及放通信字條,於是趕緊去了。

  陸大娘塞了點也不知是哪裡產的乾貨,然後悄聲告訴她,今天天濛濛亮時,有人去頂松亭取下了亭角四個鈴鐺。「崔姑娘說,天色較暗,又離得一些距離,看不清那人的樣貌。只覺得中等個頭,微胖。」

  安若晨大吃一驚:「取下之後呢?」

  「沒做任何事,就離開了。」

  「可有跟上看去了哪兒?」

  「不敢跟隨,那會兒天還未亮,街上幾乎沒人,那人又極警覺,一步三回頭,左右看著。崔姑娘怕被發現了惹麻煩,便縮在他的窩裡未曾動彈。」

  安若晨想了想,「妳讓崔姑娘他們再好好盯著,看看後頭還有什麼。」

  「放心,已經囑咐了。」

  陸大娘走後,安若晨思索好半天,劉則一案已經過去近一個月,難道細作又開始動作了?但是為何要去動那鈴鐺。這多冒險,實在不是明智之舉。難道,這是新的信號?

  郡府衙門裡,衙頭侯宇向主薄江鴻青稟報,說巡城的衙差裡有人向他報,在頂松亭那兒,看到有人取下了細作聯絡之用的鈴鐺。

  江鴻青很是重視,馬上上稟姚昆。

  姚昆喚了那個巡城的衙差細細問,衙差說是天剛亮時他們照例巡街,他到頂松亭那一帶轉,想順便看看餅攤出攤了沒,買點早飯吃。結果看到一個中年男子偷偷把頂松亭的鈴鐺取了下來。他記得當時巡捕劉則餘黨時,聽說他們以鈴鐺為信號,他就覺得這事有點蹊蹺。可仔細一看,那人卻是熟面孔,是紫雲樓龍大將軍的人。

  姚昆眉頭一皺:「誰?」

  「就是常來咱們衙門拿文書公報的那位李長史李大人。」那小衙差道:「就是有些山羊鬍,中等個頭,微有些胖,總陰個臉的,我在衙門裡見過他數回。因著瞧著他總是不太高興的模樣,便問了問,打聽得他是長史李大人。故而就記住了。」

  姚昆沉默一會,又問:「之後呢,他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取了鈴鐺後放懷裡就走了。」

  「可知去了哪裡?」

  「沒有跟。當時我沒留心這事。因為是軍方的人嘛,我想著許是與我們一般,也受令巡查辦事呢。可後來想想,覺得既是看到,還是報告大人們一聲。」

  姚昆想了想,遣退了那小衙差,差人去請龍大。等了好一會,那人回來報說龍大將軍剛出門不久,李長史接衛兵相報後出來應話,說是將軍去了城外軍營處理軍務,要晚上才歸。

  姚昆與江鴻青對視一眼,還真是不湊巧。而衙府與軍府平素雜務往來由李長史接待也是常事,今日一過去找將軍便被他截了,這是不是又太湊巧了些。

  姚昆與欲與江鴻青商量商量,外頭衙差又進來報江鴻青,說是紫雲樓那邊的李長史奉龍將軍之命過來調些文書案錄。這簡直是後腳就跟了上來試探啊。姚昆禁不住疑神疑鬼,乾脆讓李明宇進來問話。

  李明宇來了,仍是從前那副模樣,臉色嚴肅,態度一絲不苟,他說龍將軍之命來調取些文書案錄。說話語氣神情一如往常並無異常。姚昆與他客套幾句,問他關於劉則的細作案,軍方這頭的調查可有新進展?

  李明宇答曰無進展。當初審案龍大將軍不在,還是太守大人親審的,全部的內容就那些了,軍方不會有新發現而不通報的。

  姚昆故意道:「那案子不是還牽涉到軍中內奸之事,龍將軍說安排人嚴查,如今快一個月了,一點進展都無嗎?」

  李明宇的神情明顯僵了一僵。姚昆看在心裡,疑慮更深。

  李明宇猶豫了一會,答道:「並無進展。」他可沒忘了,姚昆也已被安若晨籠絡,在拿到證據之前,事情還是不要透露半分的好。

  「那將軍可曾安排些核查或是誘敵之計?我這頭也好配合協助。」姚昆再一次試探道。

  「並無。」這次李明宇答得快。

  姚昆再看他兩眼,不再問了。他讓江鴻青領著李明宇去取他要調領的文書卷宗,又囑咐李明宇向龍大將軍轉達他有要事相商,請龍大將軍晚上得空過來一趟。李明宇一口答應了,恭敬施禮退下。

  姚昆喚來衙頭侯宇和兩名捕頭,命他們找幾個人喬裝成平民小販模樣,盯著頂松亭。若是細作以為劉則一案已結,他們仍可用那處聯絡,又或者那地方一如他先前所料,上頭掛鈴鐺周圍大片宅院都能看到,是最佳傳遞消息的地點,那麼李明宇取鈴鐺的舉動,就表示之後可能還會發生些什麼。不可放鬆警惕。

  事情很快安排妥當,而李明宇也取好了文書告辭離去。

  姚昆等到了深夜,卻並沒有等到龍大的來訪。他差了人悄悄去紫雲樓那頭打聽,說是龍大將軍入夜後已經回到了紫雲樓。

  江鴻青問姚昆,既如此,是否該再派個人去請。

  姚昆卻是搖頭。「他若不來,只兩種可能,一是他不願來,二是李明宇根本沒有傳話。依我看來,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若李明宇故意相瞞,他定有計劃。我們再派人去,他該警覺了。就讓他覺得無事發生,且看看他要如何吧。明日我再與龍將軍說,看是何狀況。」

  李明宇確是沒有向龍大轉述姚昆的邀請。他總覺得姚昆今日有些反常,直覺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他明日就要結束這一切,無論他成功取得證據或明日證實被利用。

  而且李明宇又聽到一個讓他極不舒服的消息,龍大要帶安若晨溜馬去。半夜三更的,孤男寡女,這讓李明宇在心裡大罵安若晨不要臉。因此他更不想向龍大報事了。等明天!他拿到證據,要揭穿安若晨的真面目。

  安若晨是真的與龍大出去騎馬了。騎馬是龍大提的,他回來得晚了,但飯菜還是熱乎的,還有可口的燉湯。這湯讓他喝得很舒服,他決定晚上不練拳了。他去找了安若晨,告訴她函報寫得很不錯,所以他決定獎勵她,帶她騎馬踏青去。

  「現在嗎?」安若晨有些愣愣。函報寫得不錯這種鬼話就算了,這種時候騎馬出去踏青,究竟踏青還是踏黑啊。

  結果人家將軍大人只是帶她在校場騎馬跑圈而已。

  安若晨嘴角抽搐:「將軍的踏青,頗特別。」

  龍大理直氣壯地道:「白日裡哪得空,如今夜深,城門都閉了,哪兒有青給妳踏。再者說,重要的是踏青嗎?」

  對對,將軍大人你說什麼都是對的。安若晨傻傻問:「那重要的是啥?」

  龍大一噎,更理直氣壯:「重要的是某人騎術得多練。」

  是是,將軍大人你說什麼都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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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7 00:19:06 |只看該作者
☆、第71章

  安若晨騎著戰鼓跟著龍大慢跑了兩圈,忽然計上心來,道:「將軍,不如你帶我到城裡跑跑吧,現在夜深人靜的,街上沒人,也跑得開。這是不是比在校場裡轉圈來得練騎術啊?」

  龍大轉頭看看她,安若晨趕緊堆起討好的笑,就差搖尾巴了。去吧去吧,我們出去吧。

  「行。」龍大領著安若晨騎馬出了紫雲樓,往城裡去了。路上任由安若晨帶路,安若晨挑大道直路走,跑得也是頗歡暢。哢嗒哢嗒的馬蹄聲,配著將軍的笑聲,月光皎潔,路旁的燈籠光芒輝映,就似在夢中。

  安若晨微笑著,騎著騎著慢了下來,轉頭去看龍大。

  她慢龍大便也慢,完全配合著她的速度。

  「歡喜嗎?」龍大問她。

  安若晨點點頭。

  「所以重要的不是踏青對不對?」龍大道,等著她問「那重要的是啥」。這回他會回答她……

  「將軍,你看,鈴鐺怎地沒有了?」

  龍大回過神來,抬頭一看,遠處的頂松亭上,四個角的鈴鐺確實沒了。

  龍大輕皺眉頭,一夾馬腹,對安若晨道:「去看看。」

  安若晨鬆了口氣,真是太好了,糾結一日該如何告訴將軍鈴鐺被人取走之事,因她沒法解釋她如何知曉的。如今是將軍自己發現的,那就好辦了。

  龍大到了頂松亭,轉了一圈便發現角落著有潛伏的人手。其中一捕快見是龍大,便出來施禮答話。龍大聽得緣由,讓他們繼續盯梢,自己帶著安若晨往太守府而去。

  太守姚昆見得龍大這般到訪有些吃驚。與龍大細細一說事由,龍大也是吃驚。居然是李明宇?

  「來取文書卷宗確是我囑咐他的。但他晚上交予我時並未提起大人邀我見面一事。」

  姚昆道:「我手下的衙差看得分明,說確是李明宇。李大人時常來我衙門走動,那衙差識得他。」

  龍大沉吟片刻:「他大概也有警惕。大人的囑咐他敢不報,定是很快有行動,想得拖過這一時便好。」

  「將軍的人,便由將軍來查好了。」

  龍大點頭:「先勿打草驚蛇,我會派人暗查他的計畫和目的,大人這頭就繼續盯頂松亭吧。」

  二人細細商議了一番,定好計畫。龍大便領著安若晨回紫雲樓去了。

  路上安若晨問了問情況,龍大只道已有內奸嫌疑人選,需探查。別的沒有多說。安若晨也就沒多問。回到紫雲樓後似無事發生一般,照顧好戰鼓,便回房歇息去了。

  龍大也是若無其事回房,過了好一會才將謝剛找了來。謝剛派了心腹去盯李明宇,確認他已在屋內就寢,於是謝剛親自悄悄去翻查了李明宇的書房,這一翻簡直晴天霹靂,火速去報龍大。

  「他畫了極仔細的東城門的防務安排圖,還有各排班兵將名單。櫃子下面藏了罐燈油。城外數裡的地形地勢都畫得清清楚楚。觀柳亭周圍情況標注得仔細。午時的城門守衛班值他畫上了線。那幾張紙明顯翻閱多次,還有不少塗改,顯然琢磨過一陣了。」

  「所以他是打算在東城門有行動?」

  「城門守衛森嚴,出不了大亂子。」謝剛道。

  「也許對他來說,小亂子就夠用了。」

  「他想趁亂放走某人?」謝剛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

  龍大點點頭。「今日取下了鈴鐺,今日隱瞞了太守之令……也許事情就定在明日?」

  「不是明日也很快。」謝剛道:「我馬上派人到東城門處埋伏。」

  「四個城門都得安排人,以防這是他的障眼法,悄悄進行,莫張揚。還有,派兩個人靠得住的盯著他,囑咐下去,在他於城門行動之前,無論他見誰,做什麼,都不要暴露了,我們捉大的。」

  謝剛領命下去了。

  第二日天還未亮,仍在紫雲樓不遠處的那個小巷子裡,兩個人影碰頭。一人仍是背對巷口,跺跺腳伸展四肢,像是普通的清早舒展一般。

  「你怎麼又如此冒險。」

  「最後一回了,我今日離開。你這邊安排妥當了嗎?」

  「妥當了。昨日夜裡龍騰找謝剛囑咐許久,李明宇的書房被查了。他現在還在呼呼大睡,大家都盯著他,無人注意我。」

  「好。事情我都交代好了。會有別的人過來。他會找你。他說他姓解,問你鈴鐺響不響。你答兩個鈴鐺才夠響便好。」

  「知道了。你要到哪兒呢?」

  「我會先去茂郡辦件事,然後回南秦。希望終有一日,我們能在南秦相見。」

  「會的。大業終會成,到時我們痛飲三百杯。」

  身後傳來輕笑聲,然後聲音沒了。靠在巷口的人知道,解先生走了。此一別,還真不知道何時能再見。

  「我姓解。」

  「一個鈴鐺便夠響了。」

  那時候他聽到聲音就知道是誰了,一起受訓一起吃住,為大業分道揚鑣各自潛伏各吃各苦,最後重聚在這邊城裡。誰知道,最後因為一個區區商賈之女,居然變成如今這境況。

  那人又站了一會,回紫雲樓去了。

  李明宇其實一晚上沒睡踏實,睜開眼時還覺得心跳得快。他飛快起床洗漱用飯,假裝一切如常。聽說龍大一早又去了城外兵營後感覺鬆了口氣。他安排好瑣事,交代了一聲他要出門辦事,便出去了。

  一路上疑神疑鬼的留心,沒發現有人跟蹤他。他到了頂松亭,亭裡有幾個長者正聚一塊下棋,挺好,他假裝過去看了一會棋,然後坐下了。一邊似若無其事地左右看著風景,一邊用手指摸索著椅子邊緣,這一排沒摸著什麼,再看會棋,換另一排坐下。這次摸到了,他彎腰整理衣擺低頭一看,一個油紙包書冊一般的形狀黏在椅子下面。李明宇迅速將包裹扯了下來塞進懷裡。整理了一下衣襟,看看自己應該看著沒甚異樣,於是起身離開。

  下棋的那群老頭兒裡有一個是捕快假扮的,李明宇湊過來時他極緊張。好在李明宇未發現什麼。想盯緊李明宇的動靜,又恐他發現。但眼角瞥著也已經看到他從椅下拿到東西。李明宇拿了東西就走。捕快在身後握拳鬆開握拳鬆開連續幾回,這是給其他人打暗號。

  另外兩名捕快立時跟上,尾隨著李明宇。

  他們都接到了指令,若李明宇與人見面,便分頭跟蹤,他見了誰,做了什麼,都不要拘捕,只要把他辦的事接觸的人記清楚就好。

  李明宇走出了一段後,發現了不對勁。他懷疑,他被人跟蹤了。

  他若無其事繼續走,實則用眼角在留意,越來越肯定,他被人跟蹤了。他想起了那個細作的話,安若晨的耳目很可怕。

  李明宇的心怦怦跳,他非常緊張。原來的計畫是,他先回紫雲樓,把這一半證據放下,仔細看一看,若是真有用的東西,他就拎上燈油到東城門去,午時弄個小火,引官兵去救火,然後他趕出城,去觀柳亭那兒取剩下的一半。若是無用的,他就不去東城門。

  可現在,他覺得不用看也知道這些證據是真的,因為有人要阻止他。安若晨的耳目,真的很可怕。他甚至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將這一半證據送回紫雲樓去。

  前面就是個拐角,李明宇突然撒腿狂奔。

  後頭跟蹤他的人一愣,這追還是不追?一追就暴露了,不追就跟丟了。

  兩個捕快互視一眼,追!

  不止他們,暗藏在附近的其他捕快以及謝剛安排的探子也開始奔走起來。

  李明宇使出了最大的力氣奔跑著,他要回紫雲樓,一定要回去。就算拿不全所有的,只有一半也行。必須揭穿內奸,必須讓將軍知道那個妖女有多危險。那是個禍害,禍害著龍將軍,禍害著他們大蕭。

  「在那兒!」

  一個聲音高叫著。

  李明宇的眼角看到巷尾有人衝了過來。他咬著牙,慌不擇路,拐了一個彎,再拐一個彎,冷風呼呼地在他面上刮著,耳朵裡聽到的是自己如鼓的心跳聲。腳下絆著了碎石,他差點撲倒在地,右腿刮到了不知路邊擱著的什麼,生疼生疼,他顧不上看。他狂奔著,拼命向前。

  李明宇跑出了巷道,卻看到街頭有兩個人左右張望,看到他了,朝他衝了過來。他趕緊轉身再跑,這時候看到路邊拴著一匹馬。李明宇大喜過望,飛快地解開了韁繩,一躍而上。

  馬兒嘶啼一聲,撒開四蹄奔跑起來。李明宇聽到有人大叫:「快,他上了馬!」「別讓他跑了!」叫聲越來越遠,甩開他們了!

  李明宇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他可以回紫雲樓,他能安全回去!

  前方有輛馬車迎面駛來,李明宇不慌不忙,一拉韁繩,調頭跑進另一條小道裡。這路他認識,從這邊過去,離紫雲樓就近了。

  狂喜湧上心頭,他頗有些自己是孤膽英雄的感覺。這時候忽然眼前一黑,一個身影從天而降,撲到他的面前。

  李明宇下意識的一聲大叫!

  慘叫只響了一聲,然後沉寂。

  但是有人聽到了,他大聲吆喝著,呼喚著大家往慘叫方向追。有三人同時趕到,衝進小路,呆住了。

  李明宇從馬上摔了下來,脖子正摔在路邊一個大石礅上,腦袋以不自然的角度歪著,雙眼翻白,四肢攤軟,一動不動。

  他摔斷了脖子!死了!

  解先生再一次站在了靜心庵的後院門外。棗樹那兒的燈籠放在了樹下,菜園子還是那樣長得稀稀拉拉,翹起的石板愣是不肯鋪平。

  真是個固執的師太啊。

  解先生朝院牆而去,他從前門那處過來的,庵前緊閉,貼著告示庵主外出化緣不在。解先生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跳進了庵裡。他知道,靜心師太不過午時是不會回來的。

  庵內靜悄悄的,沒有人。但解先生仍是放輕了腳步,在後院轉了一圈,他看到後院掛著的兩串福燈,他微瞇了眼,思索了一會。

  一轉頭,看到了地上畫的方格子。

  這次解先生在心裡冷哼了。他與靜緣師太接觸這些年,她可從來不玩樂、不過年、不喜歡喜慶玩意,更別說讓香客的孩童在她後院這裡畫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尼姑也是個靠不住的。他心裡早就有懷疑了。她肯定背叛了他們。他要找到證據,回到南秦時,可不是兩手空空的。

  解先生看了看周圍,走到廂房門前輕推了推,門沒上閂,一推便開。他站在門口看了看,很小心沒進去,他知道,靜緣師太是個喜歡佈置機關的。就目光所及,廂房裡很簡單,一桌一床,沒什麼值得探究的。

  男子又一路走到前院,四下裡都仔細察看了,甚至連觀音像座下的桌底都看了,沒找到什麼異樣的東西。於是他又復回到了後院。這次他看到了後院與前院之間的那個小側院。他走近一看,門上掛著鎖鏈,他扯了扯,這鎖鏈是鎖著的。

  小屋裡的靜兒沒事做,正淺眠。每回師太外出時,她就得被關在這院子裡。師太說這樣是為了她的安全,她心裡有秘密,自然也覺得這樣安全。

  這時候她聽到院門的鎖鏈被「咣鐺咣鐺」扯了數下,驚醒了。

  靜兒猛地一下坐了起來。這動靜,不像是師太弄出來的。

  「咚」的一聲輕響,似是有人鬆了手,鎖鏈敲在了門上。靜兒趕緊爬起來,扯過放在被上的棉裳套在身上,迅速下了床。下床後第一反應是往床底鑽,進去後發現這床底太高,沒遮沒攔的,若有人開門第一眼便能瞧見。

  她趕緊又爬了出來。想到門還沒有插閂,趕緊過去將門閂輕輕插上了。

  這時候又聽到「咚」「咚」兩聲輕響,似是有人翻牆跳了進來。

  有賊!

  靜兒捂住了自己的嘴,嚇得心就要跳出嗓子眼。她四下張望,這小小屋裡,竟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

  屋外有輕微的腳步聲,靜兒聽不真切,她也不敢貼門邊去聽,聲怕弄出點什麼動靜引了來人的注意。她站在門後貼著牆,動也不敢動。這時候想再鑽到床底也來不及了。

  屋外的人也許在檢查院子,過了好一會後,才開始輕輕推這間的屋門。靜兒咬住唇,阻止自己尖叫。她的心跳得快,咚咚咚,她害怕這心跳太大聲會驚動屋外之人,可越害怕,心跳得越發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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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門逢的光線忽然被擋住了。有可能是屋外那人趴在門上從門縫裡往裡看。靜兒渾身冰冷,閉上了眼睛不敢看。外頭的人等了一會兒,似在觀察動靜。沒有看到她!靜兒在心裡高呼。

  她睜開眼,卻看到一把匕首從門縫中插了進來,一點一點撬起了門閂。

  門閂一點一點的被挪開了,絕望如冰,一點一點地凍住了靜兒的心。

  只聽得輕輕「咯嗒」一聲,門閂從閂套裡落了出來。

  靜兒瞪著門,死死瞪著,這時候卻聽到外頭有個熟悉的聲音道:「你在這做什麼?」

  師太!

  靜兒這時候才開始發抖,眼淚快要湧了出來。

  一個男子的聲音道:「妳怎地回來了?事情出了岔子?」聽起來他非常的驚訝。

  「我辦事,什麼時候出過岔子。」靜緣師太上前兩步,站在解先生的面前。

  解先生閃過一絲慌亂,畢竟被人逮個正著,但他很快恢復如常面色,與靜緣算起賬來:「我讓妳跟著李明宇,確保他拿到東西,送回紫雲樓,不在半路出意外,然後午時在東城門,趁亂時將他殺死。如今才什麼時辰,妳出現在這裡,還敢說沒出岔子?」

  「你說讓他拿到東西,他拿到了。你說讓他死,他死了。你說要讓他拿到的東西被送回紫雲樓,他連屍體和東西,全被送回了紫雲樓,哪裡不對?」靜緣師太冷冰冰、平板板地回著。

  解先生張了張嘴,竟一時無法反駁,事情明明不對,但確實他囑咐的事都辦到了。他緩了一緩,終於完全冷靜下來:「妳提前動了手?妳在他回紫雲樓的半路就動了手?」

  「你有說不可以嗎?」

  解先生勃然大怒:「我明明說得很明白,每一點都說得明白。妳竟然敢胡亂作為!」將東西藏在紫雲樓,出去後擾亂城門防務混亂中被誤殺,與身帶重要證據半路被人殺害完全不一樣好嗎!

  解先生氣得頭頂生煙。這潑尼,簡直亂七八糟!

  「如若你只需要午時在東城門殺一個人,就讓我午時去東城門就好。為何讓我大清早便離開。他拿沒拿到東西,回沒回家,與我何干?」靜緣師太冷冷地道:「我只殺人,別的事可不幹。這你很清楚。你要支開我,不過是想過來我這兒查探罷了。」

  解先生被戳穿意圖,臉色黑得難看。

  靜緣師太又道:「你闖入我庵裡,我很不歡喜。」

  解先生聽得她這般道,索性也說開了:「妳瞞著我事,我也不歡喜。怎麼,妳想做叛徒?這福燈是蕭國人才愛擺弄的東西,妳怎會有?這地上畫著格子,似孩童玩耍之用,妳怎會有?這屋子裡頭,又藏著什麼人?」

  他一把推開了屋門,門板打到牆上,靜兒正站在門板與牆的夾角裡,完全不敢呼吸。

  屋子裡沒有人。

  解先生愣了愣,但很快發現床上有被褥,掀開的樣子似方才才有人在上面睡過,桌上有小玩意,一看就是孩童的東西。

  「妳究竟藏著誰?」解先生轉過頭來,盯著靜緣師太問。

  靜兒閉上了眼睛,咽了咽唾沫。然後她聽到師太說:「我願意讓你知道的事,自然會告訴你。不願意讓你知道的,自然就不告訴你。你管得太多了。」

  「願意?!」解先生大怒,「妳好大的膽子。由得妳願意不願意嗎?讓妳辦什麼,妳便得辦什麼!」

  「是嗎?」靜緣師太的聲音非常冷淡。

  解先生踏前一步,喝道:「我警告妳……」

  話未說完,一把劍插進了他的胸膛。

  解先生吸了一口涼氣,完全不敢置信。他瞪著那劍,巨痛由心口延展到全身。

  靜兒看不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聽得靜緣師太的聲音道:「我最討厭別人警告我。我也最討厭別人告訴我必須做什麼不許做什麼。我告訴你,我願意為你們殺人,是因為我想殺人。我想殺人,正好你們求我殺人,如此而已。不是我怕你們,不是我欠你們。明白了嗎?」

  「妳……」解先生痛苦的說不出話來,血染紅了他的衣裳,他知道自己要死了。這麼突然,完全出乎他的預料。

  「所以現在我想殺你,便殺了。」靜緣師太臉板板的,「就是這麼簡單。」

  靜緣師太往解先生身上踹了一腳,一把抽出了劍。解先生倒地,痛苦的喘息。靜緣師太毫不猶豫轉手一劍再刺了下去。解先生頓時沒了動靜。

  靜兒聽到聲音,猜得七七八八,嚇得全身僵直。

  「妳在嗎?」

  靜兒緩了很久才反應過來這是靜緣師太在問她。她很害怕,她覺得她應該馬上回答,可她張了嘴卻說不出話,只聽到自己上下牙齒打架的聲音。

  這個聲音已經讓靜緣師太知道她在了。

  她走過來,把門關上了,說道:「他死了。妳先在屋裡待著。待我收拾乾淨了妳再出來吧。」

  那語氣平靜,彷彿在說等我煮好飯妳再出來吧。

  靜兒看著關上的房門,過了好半天才緩地神來,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靜緣師太並沒有理會靜兒的反應,沒進屋查看她的狀況,沒有安慰,沒有解釋。她把解先生的屍體扛到了肩背上,扛出了院門,隨手拿了放在菜園子旁邊的鋤頭,在不遠處隨便找了個地方,挖了個坑,把屍體埋了。

  然後她回來,打了一桶水,將院子的血跡沖了沖,不能完全沖乾淨。她也沒管。收拾好了東西。回到屋裡打水洗澡換衣,接著便做午飯去了。

  李明宇的屍體被送回了紫雲樓,謝剛、蔣松先行處理事務,龍大接到消息也飛速趕了回來。

  在李明宇的屍體上找到了一個油紙包包著的兩本冊子,還有一張紙箋。紙箋上寫著:這些可作為安若晨是奸細的證據,讓軍方及衙門嚴查於她。

  兩本書冊裡頭,一本是薄薄的名冊,寫著中蘭城中的一些細作名字,但大多對龍大他們來說都是無用的了。什麼徐媒婆、劉則、婁志等等,都是死的死,查的查的,沒什麼新鮮的。只是其中夾雜著安若晨的名字。

  另外一本厚厚的冊子記錄著各個細作都是怎麼招募到的過程。其中安若晨是徐媒婆招募的,內容竟與安若晨在衙門裡說的差不多。上面記著,徐媒婆死後,借徐媒婆之死,借安若芳的失蹤,讓安若晨向官府和軍方求助,借機混入軍方,以得到軍方情報。若是條件合適,勾引龍騰,迷惑其心志,將其戰略想法拿到手。若有需要時,可進行刺殺計畫。

  龍大飛快看完兩本冊子,揚了揚眉毛:「沒了?」

  「沒了。」謝剛答道。「他在頂松亭取完這些冊子後,發覺有人跟蹤,便飛奔逃跑。」他把探子跟捕快們的所述說了一遍。搶了馬,逃跑時未坐穩正好摔斷了脖子。

  蔣松恨恨地道:「原來內奸便是他,真是萬萬沒想到。也難怪軍令和防務都會洩露,所有文書卷宗令錄都經他手,紫雲樓的崗哨防衛他全部知道。」

  「想來他打算將那閔公子放走,然後拿出些證據來證明軍中細作是安管事。這般既保住了細作頭目,又解決了軍方內奸的舊案。」謝剛道:「若是安管事被確認為內奸,那麼她從前查到的細作案子都會被質疑,將軍也會被問責。」

  龍大點點頭,想了想:「把安管事叫來吧。」一衛兵領命而去。龍大又擺擺手:「屍體抬走吧,就不必讓她看了。」

  過了一會,安若晨到了。聽得說破了軍中奸細案子,而罪犯竟是李明宇,大吃一驚。「李長史可是對將軍忠心耿耿的。」

  「那是看起來。」蔣松還在生氣。算起來李明宇還是他的直屬部下,居然出了這種婁子,真是大大丟了他的顏面。

  謝剛將事情與安若晨說了一遍,將李明宇謀劃時畫的圖寫的字、燈油,還有那兩本冊子給她看了。

  安若晨看著那幾張城門的計畫:「這確是他的筆跡嗎?」其實她已經認出來了,但還是不敢相信。

  「知人知面不知心。」蔣松爆脾氣,一掌拍掉書桌一角。

  安若晨張了張嘴,還是閉上了。證據確鑿,又是抓了個現形,且李長史的身形與陸大娘所述取鈴鐺的那人還真是符合的。她也不知還能說什麼好。

  「妳都看清楚了嗎?」龍大問安若晨。

  安若晨點頭,把手上那兩個冊子放回桌上,寫得還真是像模像樣的。「筆墨是一樣新的。」她道。這是將軍教過她的辯識方法,先不說自己是當事人知道內容是捏造的,就是這一項也知道這書冊是假的。

  一屋子靜默無聲,空有嘆息。

  過了會,龍大道:「既是如此,就這樣吧。這事莫要張揚,也不是甚體面事。軍威受損,軍紀無存,簡直丟人現眼。」

  蔣松咬牙:「末將知罪。」

  龍大又道:「我去與太守大人知會一聲,讓他那邊也穩妥處置。」

  太守姚昆這邊當然沒甚意見,你們軍方的細作,你們自己處置好便行。我們衙門又不是大嘴巴。既是達成共識,龍大便帶著安若晨走了。

  安若晨騎著戰鼓,跟在龍大後頭奔馳,這回她自覺騎得又更好了一些。可是騎著騎著發現不對勁,這是往哪兒騎呀?

  龍大回答得理所當然:「踏青啊。」

  安若晨:「……」居然真踏青?

  結果龍大帶她出了東城門,跑了一圈後轉去了觀柳亭。在觀柳亭那兒下了馬,周圍仔細查看了一遍,那些衙門的、軍方的埋伏都已經撤走了,周圍沒人。龍大又把觀柳亭的頂子椅子柱子都仔細看了,沒有任何記號和物品。

  安若晨坐在亭子裡,看著龍大的舉動,問他:「將軍,你覺得哪裡不對嗎?」

  龍大也坐下,道:「他是細作的證據太充分了,而妳是細作的證據,太敷衍了。」

  安若晨一腦門問號。

  龍大跟她解釋:「他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在頂松亭取回要陷害妳的物證,若是他要用這物證向我狀告妳,或是向比我更大的官來狀告妳是細作,我被妳迷惑,那這證據準備得並不周到。」

  「又不是他準備的,是解先生幫他準備的嘛。他只是取回來。」安若晨猜測,「若他平安無事,也許他也能看出這證據無法用,就壓根沒打算用呢。說不定還會與解先生爭執一番,你們做活做得不細,讓我怎麼辦事?其實話說回來,我覺得寫得頗像模像樣的,內容詳盡,推斷合理。且與我說的話都能對上。說不定有些官老爺就會斷定這是鐵證。」

  龍大舒展身體往後靠,懶洋洋又愜意的樣子,道:「有幾點。一是他需要解釋清楚他怎麼拿到的。二是內容的真假他怎麼判斷的。三是他需要與妳對質。一旦他拿著這所謂證據狀告妳,他很容易把自己陷入誣告的境地。誣告別人是細作的人,可能就是細作。他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他很有可能就不會拿來告狀。他不知道裡頭裝的是什麼。他都沒打開就摔死了。」安若晨再次重複這點。想起來還挺難受,畢竟是日日見面的熟人,突然說沒就沒了。「若不是昨晚我們發現鈴鐺不見了,也許李長史也不用死,也許後頭我們會有別的機會發現他的破綻。」

  龍大搖頭:「不是我們發現鈴鐺不見。關鍵是太守大人那邊,有衙差看到李長史取走鈴鐺,報予了太守。太守欲找我詢問,故意讓李長史傳話,結果李長史隱瞞了。我們發覺鈴鐺不見之前,太守大人已經安排了捕快在那兒潛伏,記得嗎?」

  安若晨想起來在頂松亭那兒確實有人出來與將軍施禮來著。所以將軍與太守大人一碰面,就發現長史大人的問題了。等等,安若晨問:「將軍,你說有衙差看到李長史取走鈴鐺,是看到有人取走還是看到李長史啊?」

  「看清了面貌,且認得,就是李明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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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7 00:19:32 |只看該作者
☆、第73章

  安若晨張大了嘴,明明李明宇取走鈴鐺時天才濛濛亮,光線並不清楚,除非走到近前,不然如何看得清樣貌,但若是走得近了,且打了照面看模樣,李明宇肯定會發現。安若晨支支吾吾:「將軍,如果,我是說,如果李長史被人冤枉了呢?」

  龍大繞有興味地看她,坐直了:「說說看。」

  安若晨想半天:「我就是覺得將軍之前說得有道理。他是細作的證據這麼詳實,誣陷我的確實做得很敷衍。解先生或者是閔公子,辦事一向細緻,你看徐媒婆、陳老頭那些案子,他都沒留下什麼追查他的證據。包括這次李長史摔死,也沒留下任何關於解先生或閔公子的線索。只有李長史自己犯案的線索不是嗎?」

  龍大點點頭:「若真是如此,我們又回到原點了。」

  「不止回到原點。還犧牲了一個對將軍忠心耿耿的好人才。」

  龍大轉頭看她,看著看著,目光溫柔如水,開口說話,聲音也輕柔起來:「妳知道他並不喜歡妳。」

  「那又有何關係。」安若晨越想越難過,「他對將軍忠心便是好的。說不定就是因為不喜歡我,所以被細作利用了這一點。李長史也許是想盡力保護將軍,肅清將軍身邊的妖孽。」

  龍大皺眉頭:「若是如此,便是我的錯了。他與我說過妳的不好,說過對妳的懷疑,我聽了生氣,便只說他多慮了,未有好好安撫解釋。」

  「也不必生氣啊,很多人不喜歡我的。」安若晨絞著手指,「我在家裡時,幾乎沒人喜歡我。」

  「我喜歡妳。」

  安若晨一愣。轉頭看著龍大。

  「我喜歡妳。」龍大又說了一次。

  安若晨更愣了。

  「雖然這不是什麼好時機,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顯得對李長史不近人情,但我好似總找不到好時機說。」

  安若晨整個人傻傻的。

  龍大等半天,忍不住撇眉頭,有些惱羞成怒:「妳這是什麼表情,我說這話,妳就這樣的反應?」

  安若晨好半天擠出一句誠懇的問話:「現在是說到哪裡了呀?」

  「說到本將軍不想與妳說話了。」龍大蹭地一下站起來,轉身就走。

  安若晨嚇得跳起來,趕緊跟在後頭。「將軍。」

  龍大不理她,解開如風的韁繩,準備回去了。

  「將軍。」安若晨都不曉得該先哄將軍好還是該先趕緊解開戰鼓好,不然將軍一個沒哄好跳上馬就跑了,她再解開戰鼓會來不及吧。

  「將軍。」還是先哄將軍吧。

  龍大猛地回身,低下頭來,鼻子對著安若晨的鼻子,問她:「我剛才說什麼了?」

  「將軍說不想與我說話了。」安若晨老實答。

  「對,不想與妳說話了。」龍大翻身上馬,一夾馬腹就走了。

  安若晨又傻眼了,不是吧,真生氣了?趕緊解開戰鼓,策馬追上去。還好還好,將軍騎得不快,不難追。

  龍大臉色很臭很難看,安若晨偷偷看了好幾眼,不敢搭訕。龍大也不說話,直到進了東城門,龍大忽然道:「李長史的事,還得查。妳先不要聲張,若他真是被利用遭冤枉的,先讓真的細作安心下來,他們以為得逞了,掉以輕心,我們才有機會。」

  「好的,好的。」安若晨趕緊應了。說查案的事就好多了,她的腦子也恢復正常了。

  這天晚上,安若晨沒睡好。一閉眼就聽見龍大說「我喜歡妳」,再一閉眼又聽見龍大說「我不想與妳說話了」。

  安若晨嘆氣,還不如好好想想李明宇的事呢,他是真細作還是假細作?想著想著,一閉眼又聽見龍大說「我喜歡妳」。安若晨哀號,拉上被子把自己埋了,結果又聽見龍大說「我不想與妳說話了」。

  安若晨找陸大娘確認了一次,崔姑娘看到有人摘鈴鐺時,那天色在遠處能看清人的五官樣貌嗎?陸大娘回話確認,天色很暗,看不清。安若晨知道衙門裡有人被收買了。起碼現在能確定那個說看見李長史模樣的衙差就是一個。

  然後安若晨又發現,她被龍大將軍冷落了。哦,不對,她與將軍之間不該用「冷落」這個詞,將軍忙,他們常常見不上面,這是很正常的。將軍當時說喜歡,大概是想表達欣賞之意。因為她能理解將軍對這個案子的疑惑。

  安若晨決定先悄悄查那個衙差。於是借著送方元方管事回太守府的機會,她去了一趟衙門,這麼巧,正遇上了安之甫擊鼓報案。

  父女倆許久未見,再見真是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安之甫冷哼一聲轉過頭去。安若晨猜到他擊鼓所為何事,真想留下來看他的糗樣,但看到一旁的安若希,想想算了。若日後要給她談親事,還是留著餘地好。

  安若晨給了安之甫一個白眼,然後走了。

  譚氏瞪著她的背影跳腳,罵了兩句,被安若希勸住了。

  安之甫這次來是為了狀告商舶司劉德利欺壓百姓,勒索錢財的。這是他思慮許久,又與安榮貴、譚氏商量後定好的計畫。反正劉德利失勢入獄了,與其被他捅出來,說是他們利誘他違律放貨,不如他先告他魚肉百姓。

  結果這一狀告得結果「慘絕人寰」,劉德利被押出來與安之甫當面對質。劉德利否認了一切,說與安之甫就玉石貨品之事壓根沒有商量溝通過。貨來了安之甫不取,在商舶司的倉庫裡放了許久才拿走。全是流程清楚按規矩辦的,哪有半點違律?

  安之甫又不能把錢裴扯進來,只好一遍遍說當時求了劉德利多次,吃飯就吃了好幾回,怎地不認帳了云云。結果太守一查卷宗,那批貨確是早在他下令封關貿之前就到了,確實在商舶司倉庫存了許多日子,後來安之甫簽字取走了。劉德利的收賄清單裡,也沒有安之甫這一筆。

  這是誣告!姚昆很不高興,審了半天,翻了許多卷宗,浪費這許多時間精力,這是當他太閒了。商舶司平日裡肯定是卡了商賈的油水,但安之甫竟然想順桿打打落水狗出氣,這風氣可不能長。有冤報冤,有案就訴,沒事找事的,打!不然以後大家閒著沒事來告狀,那還了得。

  於是安之甫被打了二十大板,丟出了衙門。

  安家人簡直目瞪口呆,晴天霹靂。這貨竟然沒有違律取出,那當初錢裴說得馬上要被砍頭似的。安之甫被抬回家大發雷霆,把坑害他的錢裴和給他們通風報信的安若晨罵了三天三夜。

  安若希氣得睡不著覺,不敢在爹爹面前出現,又被母親教訓。想去找安若晨發脾氣,又發現這事壓根找不到人家的錯處。違律取貨是你們自己說的不是嗎?怪誰呀!

  安若晨聽得安之甫被打的消息了,心裡痛快了一會,然後又被愁緒壓住了。

  解先生不知是誰,閔公子沒抓到,李明宇的案子真相不明,方管事回太守府後她這安管事就很忙碌,現在還要加上一件哄將軍的難事。

  在安若晨看來,眼下哄將軍是最難的。這件辦不好,其他事都會受影響。她想不到哄將軍的好辦法,偏偏將軍還早出晚歸,也沒再來找她溜達或是騎馬了,她連嘗試一下笨辦法的機會都沒。

  要是這會兒能發生點什麼事,讓她也能去抱將軍大腿哭訴……安若晨想了想自己起了層雞皮疙瘩。

  要不就是有什麼線索讓她能跟將軍嚴肅正經討論一下「國家大事」,嗯,這個比較好。以前他們也都是這樣的。可她琢磨和收集消息,除了知道做偽證陷害劉明宇的那個衙差叫江滿之外,其他的也都不知道了。她起碼得找出點可說事的,才能指責江滿,讓大人們去查。

  正發愁啊,原來想「勾搭」將軍,真的是件不容易的事呢。

  那日一早,安若晨天未亮就趕緊起,假裝到馬圈忙碌給戰鼓刷毛餵食,等著龍大。「勾搭」不成,好歹「邂逅」一下。

  還真「邂逅」上了。龍大過來上馬準備外出,看到安若晨了,未說話,挑了挑眉。

  安若晨內心那個大呼──這幾個意思啊?

  「安管事,早。」幾個衛兵招呼著。

  這提醒安若晨了,她也趕緊道:「將軍,早。」

  「嗯。」龍大應得那叫一個沉著冷靜。

  衛兵們上馬的上馬,跟馬兒親熱的先親熱一下。馬夫早已將如風拉了過來,龍大不再看安若晨一眼,翻身上了馬,安若晨覺得內心頗受傷,龍大回頭看她一眼,她又精神一振。

  結果龍大問她:「安管事一早在此,可是有話與我說?」

  安若晨張了張嘴,想說「將軍我們和好吧」,但又說不出口,多尷尬,好像他們「好」過一樣,要說「將軍你在鬧哪門子脾氣呢」會不會將軍會把脾氣鬧得更大了。唉,所以說有正經事情可說就好了。安若晨忽然想到一件,忙道:「一直還未找到機會與將軍說,我不是與我妹妹周旋嗎,我答應她,為她在外郡找一門好親事,不知將軍有沒有外郡的人脈關係可以介紹予我,我去找幾個媒婆子談談,相幾個好公子看看。」

  話越說越小聲,因為龍大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了。安若晨又想嘆氣了,果然將軍心海底針,以前這事明明跟他通過氣的,只是一直未有認真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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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龍大臉板板問:「要是在外郡相著好公子了,好公子也相著妳了,妳怎麼辦?」

  安若晨趕緊拍馬屁表忠心:「我是將軍的管事婆子,對將軍忠心耿耿,盡心盡力為將軍辦事,絕不會被好公子迷惑的。」

  龍大一副完全不想搭理她的樣子,策馬走了。

  安若晨愣愣站了會,一口氣嘆得那幽長,簡直能飄到東城門去。

  算了算了,還是以後找別的機會與將軍和好吧。

  只不過這日才為二妹找媒婆子的事得罪了將軍,二妹就來了。

  安若希這回來既不憤怒激動也不隱忍討好,她往那兒一坐,懶洋洋冷冰冰地道:「我是不想來的,不過昨日錢老爺來家裡探望爹爹了,讓我過來告訴妳一件事。」

  「哦。」安若晨不動聲色,反正肯定沒好事。

  「依妳的主意,爹爹去衙門告狀,然後被打了,這事妳肯定知道了吧。是不是笑了好幾回了?」

  「還行吧。」安若晨的表情沒顯出高興來。

  「這事也得怪錢老爺,爹爹被他擺了一道,挨了棍子還得賠著笑臉。這樣妳也很高興吧。」

  「還可以。」安若晨不給她什麼大反應。

  結果安若希這回是真的沉住氣了,一點沒發脾氣,只是道:「反正呢,我是看清楚了,我們姐妹兩個真的是沒辦法改善什麼關係,就互相利用著吧。我來找妳也拿不到什麼好處,但起碼來一回家裡便能讓我清靜一回,我就且來著吧。」

  「外郡媒婆子的事我托人找了。」方管事辦這種事可是比將軍大人靠譜的。「有些眉目的,待年節過後,我會去一趟親自見見物色。」

  安若希愣了愣,然後淡淡道:「等妳真去見了再說吧,只嘴裡說說的,我是不敢信了。」

  「那麼錢老爺讓妳傳什麼話呢?」

  「他說他在十月底的時候,買進了兩個十二歲的小丫頭。」

  「什麼意思?」

  「他說,讓我驚恐緊張地問妳,四妹一直沒找到,會不會其實已經被要人牙子拐了,賣掉了?」

  「錢裴若是買到了四妹,斷不會現在這反應的。」安若晨話雖這麼說,但一牽扯到四妹,心裡又不敢肯定了。錢裴這人心性難以捉摸,有時真不知道他能做出什麼來。

  「他讓我問妳,那被他買去的丫頭,會是四妹嗎?」

  安若晨冷笑:「然後呢,難不成我還要衝到他府裡做做客?」

  「說不定呢。」安若希也冷笑,「他說若是妳有此想法,我便可提議可陪妳一起去,讓你妳安心。我便與他說了,姐姐可不稀罕我陪著去,人家可是有武將護衛的。」

  「確實如此。」

  安若希一瞪眼:「我是在諷刺。」

  「我在反諷。」

  兩姐妹互相瞪著,安若希一扭頭:「反正話我帶到了。隨便妳如何。」

  她能如何,她一點都不相信錢裴。但越是覺得不可信,心裡卻越不踏實起來。

  「還有,四姨娘來問我毒得如何了?我說沒機會呢。她說那妳今天去找機會吧。我說看看吧。」安若希一副破罐破摔的樣子。

  安若晨簡直沒好氣:「行了行了,妳的親事我當真在張羅了。這不馬上要過年了,怎麼都得過完年才能與將軍告假出去見見。妳也用不著故意煩我,知道妳煩。」

  「告假就告假唄,還要提個將軍。妳也用不著故意擺威。知道妳威風。」

  「挑刺是不是?」

  「是啊。」安若希板著臉。

  「行了行了。」安若晨揮手趕人,真是不想看她。「妳回去吧。告訴錢裴大姐驚慌失措怒得拍桌子,告訴四姨娘今日大姐心情不好連茶都沒給,沒地方下毒去。」

  「妳確是沒給茶啊。」

  「我故意的。」安若晨也板臉。「這不有人要下毒了,我不得防著點。」

  安若希「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安若晨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心裡嘆氣,揉了揉眉心。真心的,趕緊嫁了吧,嫁得遠一點,嫁得好一點,這妹妹過得好了,該就不煩人了。

  這天晚上,安若晨撐起臉皮一直在龍大院門外頭等他。衛兵道將軍說過安管事可以進屋,安若晨不進去。

  兵大哥你懂不懂,就叫苦肉計。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麼關係鬧僵了,但想和好用苦肉計是沒錯的。大冷的天,她在外頭站一站,凍成冰疙瘩樣,也算表現出了誠意。「不用進去,屋裡沒點暖爐子,其實跟外頭一樣的。」龍大不怕冷,屋子裡不用暖爐,身為管事,這個安若晨知道。

  「將軍說若是安管事來了想找暖爐子,就給她點上。」衛兵一板一眼地答。

  「不不,這不是在外頭還能有人說說話嘛。」

  「安管事若是有急事,可召驛兵送信,那般快一些。」衛兵好心提建議。

  安若晨無奈地看了衛兵一眼,「不著急,也不是那麼不著急,沒事,我等等好了。」然後兵大哥你記得跟將軍提一提我等了許久哈。

  這一等確是許久,龍大很晚才回來,看到安若晨居然在院門那兒,愣了一愣。

  「將軍,將軍,你回來了。」安若晨蹦著就過去了。

  「找我有事?」龍大問。

  「有的,有的。」安若晨猛點頭。

  「將軍,安管事等了許久了。」衛兵道。安若晨立時對他投以感激的目光,這位兵大哥,你這般機警聰慧,定是前途無量的。

  「急事?」龍大一邊問一邊往屋子裡走。

  安若晨趕緊屁顛屁顛地跟上:「將軍,今日我二妹找我了,她說錢裴家裡十月底的時候買過兩個十二歲左右的小丫頭。」

  「是嗎?」龍大翻出暖爐子點上。

  「我猜這是誘敵之計,但一時也說不好他打的什麼主意?總不能把我騙過去然後囚起來打一頓,到時將軍不會放過他,他不會那般傻的。」

  「妳怎知我不會放過他。」龍大坐下了,正經八百地問。

  「啊?」安若晨愣愣,難道自己被害了將軍會放過害她的人?她想了想:「侵害兵士將官,損壞軍中財物,破壞軍事防務,均視為叛國。我若遇害,怎麼都能勉強算上第一項吧?」安若晨伸出個指頭。

  「那妳是打算到錢府去,惹怒他,讓他將妳痛打一頓,然後我以叛國之罪收拾他?」龍大嚴肅臉。

  安若晨想了半天,厚著臉皮自動自發往龍大面前坐下了,誠懇問:「將軍啊,我是哪兒惹您生氣了嗎?」

  「未曾啊。」龍大一臉無辜,「新年的新衣我都試了,合身正好。後日去太守府的新制官服和配飾我也看到了,安管事處理得妥妥貼貼的。每日飯菜很是可口,頓頓有湯喝,甚合我意。床褥乾淨整潔,屋裡收拾得一塵不染,公文信函分類歸置,文書四寶順手好用。」

  安若晨猛點頭,對啊,她真的有用心照顧將軍起居。

  「若是說有何不滿意,我倒是有的,只是怕說出來安管事誤會我輕浮莽撞。」

  安若晨:「……」

  雖然話裡說擔心誤會,但龍大還是說了:「安管事年方十八,偏偏毫不打扮,成日穿得灰樸樸髒兮兮,髮式隨便一捆,比位兵士都粗糙,如此儀容,實在有礙觀瞻。」

  安若晨的下巴差點掉下來,等等,這說的什麼鬼話。她有衣裳是樸素些,可沒有髒兮兮啊,髮式是老氣些,可是一絲不苟梳的啊,什麼叫兵士還粗糙。有礙觀瞻?!

  「有句話說,女為悅己者容,這紫雲樓裡就算沒有安管事心悅之人,也不必弄得如此生怕別人悅上一般。」

  安若晨呈呆愣狀。所以明查秋毫兵法如神的將軍大人覺得她是怕別人「悅」上自己所以要故意弄得醜不拉嘰的?她有這麼醜嗎!!!

  「還有,在這兒衛兵重重把守,無需再有亡命之慮,妳也不必日日束胸。不明白的,還道妳隨時準備逃跑。」

  安若晨差點要跳起來了,還嫌棄起束胸來了?!是不用逃跑了,可是不是日日練武,還要騎馬嗎?將軍你胸不大你不明白胸大的辛苦!

  「將軍!」安若晨蹭地一下站了起來,「將軍如此坦誠教人感動,如此我也得坦誠相告。」

  也不待龍大有反應,安若晨就說了:「將軍的眉毛總是挑啊挑揚啊揚,甚是靈活多變,但這容易透露情緒,洩露軍機,將軍當小心處置!說完了,奴婢告退!」

  轉身開溜,洩露軍機都出來了,瞎掰得很不錯。

  安若晨溜得雖快,但其實豎著耳朵,沒聽到龍大叫她,心裡不好說是失望還是慶倖。跑出了一段,有些後悔,完了,還說想和好呢,結果是不是弄得更僵了。不行不行,她正事還沒說呢。

  再說了,將軍官比較大,她應該讓著他的。

  這麼一想,心裡寬慰多了。對的,她應該讓著將軍的。

  安若晨又轉身回去了,龍大的房門還開著,他還坐在那個位置沒有動,臉上似乎有著懊惱。啊,是不是將軍也在檢討自己失言了?安若晨更覺得他們應該和好,多讓著點將軍沒錯的。

  「將軍,我還沒說正事呢。」

  龍大見她回來,臉上表情頓時又變回端正嚴肅。清了清嗓子,問:「何事?」

  安若晨道:「就是李長史一案,第一個報稱說看到李長史摘鈴鐺的那個衙差,叫江滿。」

  「嗯?」

  「江滿說他那個時間去頂松亭一帶轉,是想看看餅攤出攤了沒,買點早飯吃。衙差巡街守值,兩個一組,他脫隊自己去了頂松亭,這是其一。其二,頂松亭旁是有個餅攤,也是附近唯一賣吃食的小攤,巳時左右出攤,常客都知道。吃早飯是不會去頂松亭找的。還有其三,江滿那人,沒有吃早飯的習慣。」

  龍大聽著,這次是真嚴肅起來。他問:「還有呢?」

  「沒了。雖光憑這些不能斷定那衙差就是說謊了,他可以說不是常客,不知出攤時間,那天突然想吃早飯了,這也不能說不合理,但還是有嫌疑的,對吧?而且他說的那個時間,天色亮了,看清人臉了,那附近也該有別人走動吧,只有他一個人看到李長史了。且他看到了李長史,而李長史卻沒看到他。明明頂松亭是高處,很容易看到周圍的。」

  龍大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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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發表於 2024-5-17 00:20:05 |只看該作者
☆、第75章

  安若晨又道:「李長史小心謹慎,走在人群裡都發現身後有人跟蹤,若是空曠無人的清晨,被人看清了樣貌,他於高處又怎會沒察覺被人看到了?再者說,江滿說了,因著認得李長史,所以沒在意,以為是軍方查案呢,但後來想想還是上報了。既是起初沒在意,不上前打聲招呼,也不會躲藏起來。那麼李長史又怎會看不到他。」安若晨頓了頓道:「將軍,你先前的疑慮是對的,這案子有蹊蹺,咱們可以從衙差入手重查此案。他若是真的撒謊做了偽證,那麼支使他的人,便是細作。」

  龍大看了她好幾眼,忽而一嘆:「我最早覺得,妳若是男兒身多好,好好栽培,會是極好的謀士。而後又想,妳是女兒身很好……」

  龍大話未說完,安若晨已經急了,她抬頭挺胸大聲道:「將軍,無論是漢子還是姑娘,只要有赤膽忠心,也能頂天立地。」

  龍大被她噎得,後面的話都沒法說了。他揮了揮手,沒好氣地把他家「頂天立地」的安管事遣回屋去了。

  回到屋裡的安若晨對著鏡子照半天,很不能服氣:「有這麼醜嗎?!」

  翻箱子找衣服,挑些俏麗鮮豔的。開抽屜翻物什,也是有些小首飾的。躺到床上睡了,耳邊還響起將軍的話:「有礙觀瞻。」

  哼!

  第二天天未亮安若晨就起來了,穿戴漂亮收拾整齊又去了馬圈等著「邂逅」將軍。

  穿衣打扮的時候嚇著了春曉,「姑娘今天要幹嘛去?」

  「去餵戰鼓吃早飯。」

  春曉:「……」

  去到了馬圈嚇著了馬夫,「姑娘今天要幹嘛去?」

  「來餵戰鼓吃早飯。」

  馬夫:「……」

  打扮成這樣了,戰鼓還能認識妳嗎?

  刷馬餵食擺姿勢,等了好一會終於等來龍將軍了。衛兵們看見安若晨也是一驚,只有龍大挑挑眉頭泰然自若。

  「將軍,早。」安若晨用頂天立地的管事氣勢打著招呼。

  「早。」龍大淡定冷靜,似未看見安若晨的變化。

  安若晨抿起嘴,心裡偷偷有些小小不歡喜。

  龍大上了馬,路過安若晨身邊時忽然道:「明日便這般模樣與我赴宴,這才像個樣子。」

  安若晨:「……」

  沒等安若晨給反應,龍大就走了,騎出了一段又突然回來,策馬奔至安若晨身旁又道:「以後便都這般模樣吧,這才像個樣子。」

  這回安若晨回過神來了,趕緊應:「遵命,將軍!」

  龍大挑了挑眉,微微一笑,走了。這回他沒有回頭。

  安若晨差點沒忍住要蹦起來,想起一旁還有眾馬夫等人,她這管事要保持儀態,只得轉而抱住戰鼓,臉埋在牠身上。戰鼓,我跟將軍這樣就算和好了吧?是吧?

  戰鼓當然沒回話。不過安若晨覺得很高興。她自己覺得是的,就是和好了。

  安若晨背著手回院子準備吃自己的早飯去。想起將軍走時的微笑,忍不住蹦了兩下,嘻嘻,和好了。不過將軍的挑眉可沒有改呢。但是將軍挑眉這般瀟灑,不用改也沒關係。洩露不了軍機。

  靜兒與靜緣師太也在吃早飯。這數日兩人都沒怎麼說話。靜緣師太一向話不多,如今特殊的身份暴露,她似乎更不想說話了。靜兒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很害怕,想問問題,卻不知該如何問,也不知該不該問。靜緣待她還如從前,就似那件可怕的事沒有發生過一般,她叫她吃飯,給她玩具玩耍,但沒再鎖她的側院小門。

  靜兒不知道這是不是在試探於她。她並沒有試圖逃跑,她不知道能逃到哪裡去,回中蘭城能安全嗎?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只要她一逃靜緣就會發難。所以她也裝做那件事沒有發生過一樣。只是心裡的恐慌藏不住,她有意無意,還是與靜緣保持了距離,除了讓她吃飯,其他時候她都躲在屋子裡。

  這會兒吃完早飯,靜緣忽然道:「我不會傷害妳,我知道妳是誰。」

  靜兒剛想說她吃好了回房去了,聞言愣了一愣,坐直了。

  靜緣師太看著她,目光並不冰冷,她道:「這幾日妳既是沒有離開,我想妳該是真的不知能去哪兒。暫時來說,我這裡確是會比別處安全,但再過一段,也許就不一定了。」

  「師太知道我是誰?」靜兒怯生生開口。

  「原是不知道妳是安家的姑娘,但我認得妳。兩年前,我去中蘭城化緣時,曾在路上遇到過妳。妳與妳的姐姐。妳剛買了包子,見了我化緣,便過來要給我包子吃。那是肉包子,我拒絕了。妳回身後有些想哭,妳姐姐說傻孩子,出家人食素的。我走出了好一段,妳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遞給我一包棗兒糖,妳說對不住,糖可以吃嗎?我收下了,妳仰著頭對我笑。」

  靜兒沒說話,她不太記得這事了。她確是安若芳。她依稀記得跟大姐出去是給過人遞包子送糖的,但她不記得是什麼人,更別提相貌了。

  「我女兒若還在世,她也差不多與妳一般大了。我來這兒數年,妳是第一個不怕我的孩子,妳那時的表情,讓我想起了她。十月十五那日,我如往常一般去中蘭城化緣,我又遇見了妳,只不過這回妳仰著臉對我說的是『師太,救命』。我一眼就認出了妳,所以把妳帶回來了。」

  安若芳咬咬唇,低頭聲如蚊吟小小聲:「對不住,我不是故意要撒謊的。」

  「無妨。」靜緣淡淡地道:「我還未見過不撒謊的人。每個人,天生都會撒謊。」

  安若芳眼眶紅了:「我確實不知該怎麼辦了。姐姐把逃跑的機會讓給了我,結果我錯過了,家裡我是回不去了,我很害怕。」

  靜緣師太看著她:「不用怕,誰欺負妳,便殺了他。」

  安若芳一顫,震驚地抬頭,師太妳不是認真的吧。

  靜緣師太的表情真的是認真的,她繼續道:「我收留了妳後,去中蘭城查了,發現各派在找一個安家的四姑娘,我這才知道妳的身份。」

  「各派是什麼?」安若芳問。

  靜緣師太道:「就是妳家裡在找,妳姐姐在找,官府在找,軍方在找,錢府在找,細作也在找……」

  安若芳驚訝地張大嘴,完全不明白這是什麼狀況,怎麼這麼多人在找她。

  「我先是聽說妳是要被逼嫁給一個叫錢裴的糟老頭子,我便想去殺了他。但我查探之後,發現若殺了他,麻煩事也許更多。不過其實現在也一樣糟……」靜緣師太沉吟,自言自語道:「要不去殺了算了?」

  安若芳驚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好在靜緣很快轉了話題道:「我也去查探了妳姐姐,她如今身在紫雲樓,龍將軍的身邊……」

  聽到這個安若芳驚喜大叫:「大姐平安無事?!她好嗎?」

  「我打聽到她的那會還好,如今從細作的情形來看,她應該也還好。但她並不安全,我也不敢將妳送過去。」

  「為何?是不是姐姐收留了我,爹爹和娘會去官府告她啊?」

  「妳姐姐有麻煩,她在乎妳,她就是妳的麻煩。」

  安若芳聽得這語氣,仿似下一句就要說──這麼麻煩殺了得了。她咽了咽唾沫,想說別傷害我姐姐,但師太既是沒說有這意思,她說出來萬一提醒了她呢。

  安若芳不敢說話,靜緣也沉默了片刻,然後道:「總之妳先暫時住這兒。在下一個麻煩來之前,我看看如何處置妳。」

  靜緣收拾碗筷準備走,安若芳忍不住問:「師太,我娘好嗎?」

  靜緣師太手一頓,抬眼看向安若芳:「妳想妳娘嗎?」

  「想的。」安若芳眼眶紅了。

  「我打聽妳家裡時,聽說她閉門不出,倒是未曾聽說好與不好。」

  安若芳抿緊嘴,眼淚掛在睫毛上,眼看著就要落下。靜緣師太沉默,盯著那顆淚珠子,安若芳眨眨眼睛揉揉眼,將那淚珠揉沒了。

  靜緣怔怔的,有些失神地發呆。過了半晌,問:「想家嗎?」

  安若芳終於哭了:「想的,可是我害怕。」

  「因為妳母親,無法保護妳。」靜緣喃喃地道:「無法保護女兒的母親,還是母親嗎?」

  安若芳哇哇大哭:「不怪我娘,不怪我娘……」

  靜緣面露悲痛,緊咬牙關,猛地轉身走了。

  §     §     §

  謝剛依昨晚龍大下的令,帶了衛兵,領著安若晨到衙門,報太守大人,傳見江滿。

  就是當日見到李長史取下鈴鐺的那個衙差江滿。

  計畫是這樣的,為不打草驚蛇,只說需完善李明宇一案的卷宗案錄,細問江滿見到李明宇取鈴鐺的細節。然後帶著江滿到頂松亭當場確認位置,他站在哪兒,李明宇在哪兒,哪裡看到的正臉。

  若是江滿無法自圓其說,就將江滿帶回紫雲樓。若是在現場江滿所示確是合情合理,謝剛親測無誤,那就感謝江滿機警,及時通報,使得太守大人和龍將軍處置及時,抓住了軍中蛀蟲。

  可謝剛和安若晨萬沒想到,到了衙門那處,江鴻青聽得來意,卻直道可惜,說昨日城河邊的福燈檯倒了,許多搭台的工匠與百姓落水,衙差們前去救援,江滿不幸英勇殉職,被淹死了。

  安若晨目瞪口呆,哪有這般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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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謝剛細問此事。江鴻青一一述了。依中蘭城年節的習俗,過年裡需放福燈,祈福明年風調雨順,身康體健,事事如意。所以太守乾脆每年命人在城郊河邊搭放燈檯,沿江十里長台,掛滿福燈,亮如白晝,檯子搭有柵欄臺階,讓百姓放燈時安全些。這安排,已有七年。

  安若晨點頭,身為中蘭城居民,這事她知道。每年他們家於初一晚上也都會到放燈檯那去賞燈放燈。

  「今年的檯子已經搭好了,昨日工匠去做收尾檢查加固的工作,百姓也搶著去掛頭盞燈。每逢這種時候都比較亂,太守大人便派了兩隊衙差去維持次序。怎料還是防不勝防,有人哄擠鬧事,那檯子還未加固好,一下倒了一片,有許多人落水。衙差們下河救人,百姓們都無事,有些受了驚嚇與輕傷,但有兩名衙差殉職。太守大人已命我們撫恤其家人,做好善後。」

  謝剛看了安若晨一眼,問了另一名殉職衙差的情況。

  那是個年方十八的少年,本地人,剛做衙差不久。與江滿倒是不熟,兩人不在一個組裡。那少年水性其實不錯,救了數人上來,但也許是體力消耗過大,最後自己沒能上來,沉下去了。其他人趕緊去救,卻是來不及。撈上來時已斷了氣。江滿的情況也差不多如此。

  主薄江鴻青說到此處輕嘆一聲,覺得甚是惋惜。「都是好兒郎。江滿此前才立了大功,這次又如此英勇,不幸罹難,太守大人是要重重獎賞他的。」

  安若晨去了趟河邊,放燈檯處還是頗熱鬧。許多工匠正在修整檯子,加固安全。有人點起了蠟燭,燒起了紙錢,有人掛上了白色的福燈,上面寫著江滿和另一位衙差的名字及悼詞,大家自發地在悼念稱頌兩位衙差。

  安若晨仔細問了昨日意外發生的情形,又找了工匠問福燈檯的狀況。沒有疑點,一切顯得都是意外,合情合理,目擊者眾多。安若晨為死者難過,也為案子感到沮喪。

  無奈的沉重重重壓在她的心口。沒辦法證明江滿死於謀害,也沒辦法證明江滿之前做了偽證,尤其在他成為了英雄犧牲之後。李長史究竟是軍中奸細還是一片赤膽忠心被人利用,全都沒法證明了。

  龍大今日回來得早些,用了晚飯後,聽謝剛報了今日之事,於是去找安若晨。

  安若晨沒精打采在發呆,被龍大拎著出來溜彎去了。

  安若晨散步也散得沒精神,龍大走著走著折了根枝子給她。安若晨覺得將軍甚是體貼,她正需要泄泄鬱悶,隨手抽了一下路邊樹叢,可一想這太過失態,在將軍面前還是要保持住氣質的,於是趕緊把樹枝丟了,她可是端莊女子,切記切記。

  龍大看得臉皮都要抽一抽,這什麼意思!就這麼丟了?!走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看到一枝子上開了小花,唯一一朵!折給她是讓她抽打著玩然後丟一丟的嗎?

  龍大也不說話了,真沒法跟她說什麼。

  兩個人悶頭走了好一會,走著走著走到了校場,安若晨問:「將軍,可以坐一會兒嗎?」她覺得累了。

  龍大點點頭,安若晨帶著他往校場邊的小山坡上一坐,看著校場。

  「妳喜歡這裡?」龍大問。

  安若晨點點頭。

  龍大猶豫了一會,問:「為何?」

  要是她說因為跟宗將軍在這兒吃肉喝酒頗歡喜,他就再不說話了。

  「因為在這裡將軍教會我許多本事。」

  龍大清了清嗓子,端正住臉色。

  「以前我從來不知道自己能做到的事,在這裡都學會了。」安若晨沒注意到龍大的表情,繼續說,「可是很多我想做到的事,卻做不到。」

  龍大看著她。

  安若晨低下頭,撥著身下半枯的草。「將軍,江滿死了。」

  「我知道。」

  「線索又斷了。而且他不是被殺死的,不是被滅口的,起碼表面上看是這樣。他死得壯烈光榮,根本挑不出毛病。」

  「嗯。」

  「這麼多人死了,一個接著一個。而我們還沒有抓到真正的幕後兇手。」安若晨情緒低落,「上回你雖是教導開解過我了,可我還是會忍不住想,如果我更果斷些更有本事些,是不是就能搶在他們前面。如果當時我不要害怕軍中奸細,找蔣將軍直接去抓劉則……」

  上回明明是宗澤清開解她的,不過龍大並不打算糾正這個。他道:「蔣松定會先把妳審個清楚,然後派傳令兵飛馬報信予我,同時包圍酒樓和劉府。這時候軍中奸細已然將情況報予閔公子,婁志也會行動。妳也許連閔公子這個名字都拿不到。」

  龍大又道:「又也許是另外第三種情況。沒發生的,就不會知道。妳不能總用好的可能性來否定妳已經取得的戰果。也許是更糟呢,到那時妳又會說,早知道我沉住氣,不要這樣做就好了。」他學著安若晨的語氣。

  確是如此。所以她才懊惱。安若晨嘆氣。想了想龍大最後的語氣,又覺有些好笑。

  「不過妳說得對,有些事若是不及時做,日後確是恐怕自己後悔。」

  安若晨看著他。

  龍大清了清嗓子,張了張嘴似要說什麼,似乎又猶豫,閉上了嘴。然後又開口,他道:「我未與妳說過吧,我很小的時候,就曾跟隨父親祖父駐守過邊關,沒上過戰場,但在兵營裡,在家裡,總聽他們說戰場如何如何,殺敵衛國,豪氣萬丈。我心裡覺得,練好武藝,殺人是很容易的事。十二歲那年,爹爹帶我上了前線,讓我長長見識。未開戰,只是兩軍對峙,距離還頗遠。當時氣氛頗是緊張,我很害怕,我的馬便躁動起來。妳知道大軍列陣,本很是嚴酷肅殺,一個小毛孩騎著馬在一旁動來動去……」

  安若晨「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龍大赧然笑道:「那仗沒打起來,對方先撤了。回來後我爹問我怎麼回事,我說是馬兒不好。」

  安若晨忍不住大笑起來。

  龍大笑著看她。然後他端正了臉色說:「其實京城裡,許多官宦權貴家的子弟,早早便有訂親結親的,我十六七歲時,便有人家來說親,我爹說,這才多大年紀,未曾給國家立過功勞,何以成家。但上門來說親事的人家還是不少的。再加上我認識的許多人都結了親,我便覺得,這事不難。哪天得空了便娶上了。」

  所以他現在究竟幾房妻妾了?安若晨倒真是從來沒想過將軍的這些事。現在他忽然提起來,她覺得心慌得厲害。一會他說起家中妻妾如何如何,她得說些讚美之詞吧。其實她這人挺會拍馬屁的,讚美之詞攢了不少,但現在怎麼腦子發懵,空白一片,竟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然後安若晨聽見自己問:「你馬兒騎不好,後來呢?」

  她立時被將軍瞪了。

  安若晨很心虛,這不是把將軍自己岔開的話題再幫他岔回去嘛。

  龍大瞪她半天,居然還真接下去說了。「後來我爹說馬兒騎不好便是練得不夠,讓我練練去。坐在馬上練長刀,但得控制馬兒不許動。我被罰了三天。」

  然後他繼續瞪安若晨:「還想問什麼?」

  「那練好了嗎?」安若晨也不知該怎麼辦,硬著頭皮繼續問。

  「妳說呢?」這不廢話嘛。

  安若晨縮了縮脖子:「那後來呢?」將軍想說娶妻容易就說唄。她也覺得嫁人不難呢,得空了便能嫁了,只是她一直為國效力,未抽出空來。哼。對,一會她也這般說。

  「再後來?」龍大瞪她,「十四那年,我上了戰場殺敵,對陣東楚國。我以為我會怕,但其實腦子裡空空,對方副將喝馬持槍向我衝來,我一夾馬肚迎了過去,我覺得那必是我會砍倒的第一個人,我知道他的名字,我會記住他。但未殺到他眼前,一個小兵卻在旁邊沖我馬腹砍來,我根本沒有想,揮刀過去,一刀砍掉了他的腦袋……」

  安若晨嚇得一縮。她正想著婚事呢,這邊說砍腦袋,果然一直沒抓著將軍說話的路數。

  「害怕了?」龍大問她。

  安若晨點點頭,又搖搖頭。

  龍大撇眉頭,摸不清她是何意思。他道:「戰場上殺敵,就是這樣。數百數千人圍戰,若不一刀致命,儘快消滅對手,便是置自己於兇險。那日在賭坊,我也是情急之下……」

  安若晨想起來了,龍大當時真的是一來就砍人腦袋。想到那個畫面,她又縮了縮脖子。

  龍大看她這般便有些煩躁起來:「所以當時讓妳先走,便是不想讓妳看到血腥殺戮,我並非殘暴之人,不想妳往壞處去想。這才讓妳上馬的,沒想到妳這般廢物。」

  怪她咯?安若晨很無辜。她叫道:「那最後我也確實啥也沒看到了,將軍也算達成所願。」

  還強嘴!龍大瞪她。

  安若晨被瞪得委屈,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真是奇怪了,最近怎麼總是跟將軍說不到一塊兒了呢。從前議事,一向是默契愉悅的。

  龍大忽然暴躁站起轉身,似乎是想走了。安若晨慌忙也跟著站起來,看著龍大寬厚的肩背,有些不知所措。

  龍大站著沒有動,背對著她,安若晨也不知他在想什麼。他不走,她自然也不敢動。他真的很高大,她若走上兩步靠上去,大概只能到他肩膀……等等,什麼亂七八糟,她根本不可能湊過去往上靠,剛才一定只是目測高度而已。

  正胡思亂想,龍大忽地轉過身來,安若晨心虛地嚇一跳,後退一步下意識說了一句:「我沒有。」

  龍大也沒管她莫名其妙沒有什麼,只是道:「我方才的話沒有說完。」

  「哦。」安若晨定了定神,忙道:「將軍請說。」

  龍大道:「上陣之前,定好了對手,我以為我會記得我此生殺掉的第一個人的名字,但其實我根本不知道那個小兵姓名。那時候他根本不是我的目標,就這樣橫衝了出來。我以為我會第一個砍倒的那名副將,多年後我們還見過面,那時與東楚邦交,我們還一起舉杯對談。我以為能與爹爹併肩作戰數十年,但他在我十八歲的那年就去世了。我以為許多人都早早娶妻生子,我大概也不會例外。但其實很多事都不是以為的那樣。我以為成親是很簡單的,定好個姑娘,可以,行,好,成親吧。但其實當我真的遇到一個我想成親的姑娘時,我竟不知道要怎麼告訴她才好。」

  安若晨低下頭,心裡很有些難過。將軍,我真的不想聽將軍你家夫人的事啊,你怎麼遇上的,怎麼定的親,怎麼告訴她的,我真的不想知道啊。

  「不對。」龍大忽又忿忿地道:「我其實有告訴她的,只是總找不到好時機,但我告訴她了,然後她總是打岔到天邊去。」

  安若晨覺得這位夫人真不對,將軍說話你就好好聽,居然敢打岔。

  「我說話妳聽著嗎?」

  「聽著呢聽著呢。」安若晨趕忙應聲。她可是盡職盡責的好管事,將軍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是有認真聽的。雖然她不喜歡聽,她也沒打岔。

  聽著怎麼也不抬頭。龍大不滿地盯著安若晨的頭頂看。她的秀髮烏黑柔順,在月光下顯得潤澤誘人,耳朵纖巧可愛,耳垂看著粉粉嫩嫩似乎很好捏,脖子曲線纖美,垂著腦袋時從他的角度能看到衣領下面似乎還有一道淺淺的粉色疤痕。那該是她父親打她留下的。

  「她曾受過不少苦。」龍大一邊說一邊將手背在身後,手指有些癢,但現在不是妄動的時候。「我一開始對她並無特別的感覺,只是覺得她聰慧勇敢,是個人才。」

  「哦。」安若晨盯著鞋尖看,雖然不知為什麼,不過聽將軍誇他家夫人真是讓人難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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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龍大繼續道:「後來有次見她與澤清一塊頗親近,我便有些不高興,於是到軍營待了幾天,越在外頭卻越是惦記她,於是我確定,她在我心裡是不一樣的姑娘。我回來,教她本事,與她議事,讓她照顧我的起居……」

  安若晨越聽越覺得有些不對勁,怎麼這經歷這般耳熟。

  她抬起頭來看龍大,她的心狂跳起來。

  怦怦怦,怦怦怦。

  尤如戰鼓雷動,血脈僨張。

  「她聰明起來叫人驚訝,笨起來也是讓人惱火。有時候弄不清她是真聽不懂還是裝的。我告訴她我歡喜她,她卻只在意我賭氣的那句我不想與她說話了。」龍大盯著安若晨的眼睛,「她能夠察覺敵方的蛛絲馬跡,分析細作的一舉一動,卻不明白我對她的舉止示意,不瞭解我的言語表白。」

  安若晨吃驚地張大了嘴。別多想,莫心慌。

  可是咚咚咚,咚咚咚,心快要跳出胸膛。

  「安若晨姑娘,我從未對一個姑娘似對妳這般歡喜。我喜歡妳。」

  安若晨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若是再聽不懂,再打岔,再走神,我就得罰妳念一百遍了。」

  等等,說到哪裡了?安若晨深呼吸一口氣,先讓敲鼓的歇一歇,「罰我念一百遍什麼?」

  「龍騰喜歡安若晨。」

  安若晨:「……」

  「若念的還不管用,那就用寫的。」

  安若晨:「……」

  「直到她沒打岔不走神完全明白了意思為止。」

  「明白了明白了。」安若晨趕緊點頭。念一百遍什麼的就算了,抄一百遍她也扛得住,就怕將軍大人幼稚起來讓她寫完貼城門上去。依將軍大人任性程度,她怎麼覺得這種事他幹得出來。

  「既是明白了,便回個話吧。」龍大嚴肅又正經。

  安若晨:「……」將軍,你剛才是說喜歡我不是說找我決鬥是吧?這表情怪嚇人的。

  「妳又走神了。」龍大皺眉。

  「我沒有。」

  「那妳就是在想怎麼打岔。」

  「我沒有。」

  「那就給個回話。」龍大臉板板。

  要是能暫時暈過去就好了。

  安若晨仰著臉看著將軍大人,他真好看,板著臉也好看,皺眉頭也好看,他的眼睛深邃明亮,眼神裡透著緊張。

  將軍大人緊張呢!

  跟她一樣!

  安若晨再深呼吸一口氣,張了張嘴,看到她這動作讓將軍大人更緊張了,她的心也跳得更快。

  「容我考慮考慮。」她飛快地說。

  「什麼?」龍大沒聽清。說這麼快幹嘛。

  「我考慮考慮。」安若晨漲紅了臉,說得慢些了,但是聲音小了許多。

  「考慮什麼?」龍大皺眉頭。

  安若晨咬咬唇,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說。

  「妳定是也歡喜我的。」龍大道。

  安若晨臉漲得通紅,這麼直接戳穿合適嗎?將軍!

  龍大不理她臉紅,又道:「我不是挾恩於妳,但我對妳有恩是事實。我不是用權貴壓妳,但我官居二品是事實。我不是用樣貌誘妳,但我相貌堂堂是事實。」

  安若晨傻眼,將軍你是認真在說是嗎?這是在表現自己的長處還是想增加點自誇自擂的可愛?

  「我知道妳定是歡喜我。我可不若妳這般糊塗,妳對我如何,我知道的。」語氣裡充滿了自信與肯定。

  什麼都被他說光了,安若晨不得不小心請教:「那將軍你讓我回復什麼?」

  「何時成親?」

  安若晨的下巴要掉下來。

  「妳我年歲都不小了,雖時機不太好,不過妳曉得的,現在這時機總不會好的。仗不知何時打,細作也不定何時能抓住。總不能因為這些,該辦的事便不辦了。我駐守邊關,也曾守過三年的。咱們總不能拖得幾年後。既是情投意合,便可把婚事定了。該置辦的置辦起來,莫耽擱。」龍大分析戰情一般分析著婚事安排。

  安若晨眨眨眼睛,還在適應狀況中。

  「妳說呢?」龍大問。

  「我考慮考慮。」

  「考慮什麼?」

  安若晨沉默了一會,看龍大的樣子,看來她不說出來他不會善罷干休,「將軍,細作為何不殺我?」

  龍大盯著她,倏地開始來回走動打轉,一臉氣惱:「妳看,我就知道,不是走神就是打岔!」

  「我沒有。」

  「還不承認!」

  「我認真在考慮的。」安若晨拉住他,仰起頭無比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我認真的。為何不殺我?將軍對我青睞,將軍厚待我,他們是不是就等著將軍說對我動情的這一天。」

  龍大安靜下來,看著她。

  「將軍沒有弱點,沒有把柄。」

  可是如果愛上了一個姑娘,這些就都有了。

  「來不及了,安若晨。」龍大道,「若這真是他們的計,我已經中計了。」

  安若晨忽覺得眼眶發熱,竟覺得這句話比「我歡喜妳」還要來得打動她。不止是「我歡喜妳」,而是「明知飛蛾撲火我亦歡喜妳了」。

  安若晨火速低頭,眼淚落入草地裡。她眨眨眼睛,把淚意眨掉。再抬起頭來時,已經從容多了。她對龍大道:「我考慮考慮。」

  龍大撇眉頭不滿意:「不是已經有結論了嗎?已經中計了就不用考慮了。」

  安若晨也撇眉頭不滿意:「就不能考慮別樣了嗎?中了計之後如何辦也得想想啊!」

  龍大開口欲說話,卻被安若晨打斷了:「今日晚了,回去睡覺。改日再議。」說完很有氣勢地背手走了。

  龍大萬沒料到局面反轉,這姑娘忽地厲害起來了,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她忽然又折回來撲到他跟前,踮起腳尖抓著他的衣襟道:「你不許跟別人說呢。」

  「說什麼?」

  「說你歡喜我。」

  「那還用說嗎?!」將軍一臉嫌棄。

  「那也別說我歡喜你。」

  「這個更不用說。」將軍大人的嫌棄表現得更明顯了。

  「反正先保密。」安若晨皺著眉頭分外認真,可話剛說完卻覺得身上一緊,被將軍大人抱在了懷裡。

  耳邊是他的溫柔嘆息:「原來將妳抱滿懷,是這種感覺。」

  安若晨頓時軟了,心也軟了,身也軟了。她猶豫了一會,伸手也將將軍大人抱住了。

  原來抱著將軍大人的腰是這種感覺啊。她也好想大聲嘆息啊。

  龍大笑了起來,她感覺得到他胸膛的震動。

  然後她的耳朵被揉了,接著腦袋被摸了,他用手指撫摩她的頭髮。撫得她的臉快要燒起來。

  她抬頭想看他的表情,他卻趁機低下頭來,鼻尖碰著她的鼻尖,她呼吸都急促起來,但沒有躲開。他微微側臉,似乎欲朝她的唇壓下,他的動作很慢,慢得似乎在給她拒絕的機會。

  安若晨心中戰鼓敲得響震天,在猶豫,但沒動彈,這時候卻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

  龍大與安若晨都猛地一震,迅速朝那方向看去。卻是一個馬夫提著燈籠走過,看到了他們。那馬夫叫完了,這才反應過來看到了什麼。他連退好幾步,連連擺手:「將,將,將……」話也說不完,轉頭就跑。

  安若晨呆若木雞看著那馬夫的背影消失,覺得自己再沒臉去馬圈了。

  龍大摸了摸她的臉龐,讓她看向自己,一本正經的愉快問:「安管事,這人要滅口嗎?」

  安若晨猛地推開他,撒腿就跑,臉燙得快起火,心跳得要唱曲兒。當然不能滅口,滅不了口,她用被子把自己先埋起來總可以吧!

  剛睡下的時候心情很緊張,生怕將軍追來。

  結果沒有。

  然後又覺有些失望,接著她用被子捂著腦袋偷偷笑,笑著笑著又覺得苦惱。

  第二天安若晨起晚了,因為上半夜睡不著,後半夜睡太香,睡得太沉沒人叫她,待她起身時,聽說將軍已經出去了。

  也挺好,這樣她有時間好好思考。

  待到下午時,衛兵來報,說將軍回來了,請安管事準備,稍晚要去太守府赴宴。

  安若晨快速將自己打扮妥當,又親自點查了一番將軍赴宴要帶的禮數,都齊備無誤,然後去了龍大的院子。龍大還在看份函報,見得她來抬頭看一眼,道:「待我看完這個。」

  安若晨應了聲「好」,逕自去張羅他該赴宴的衣裳配飾,這些都是準備好了,拿出來檢查一遍分類擺好在他床上。再翻出她之前準備的新年賀帖,這是隨禮數要一道送給各官員的,結果帖子上還是空的,龍大還沒寫字落款。

  安若晨把帖子拿到書桌上,龍大正在給那份函報批示。安若晨待他寫完,將那落帖子塞過去,又遞給他一張紙,「正好筆墨都齊呢,把這句話抄一抄,簽個名,一共十五份。」

  龍大揚揚眉頭。安若晨道:「早給了將軍,將軍未寫。這些禮數今日都要用的。」

  龍大看著她,目光太熱烈,安若晨趕緊退後兩步,「將軍快寫,不然來不及了。」

  龍大看看她,嘆息一聲,聽話地認真抄起來。安若晨在一旁伺候,他寫完一張她便擺一邊晾墨,龍大很快寫完了,安若晨正伸手去取這最後一張,手腕卻被龍大捉住了,安若晨嚇了一跳,下一瞬間卻被他拉進了懷裡。

  安若晨不敢驚呼,怕惹來外頭衛兵的注意。她坐在了龍大的腿上,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屋門。

  龍大把她的臉扳回來,安若晨忙道:「門開著呢。」

  龍大皺眉頭:「妳進來時為何不關門?」

  「從前都不關的。」

  龍大道:「那妳現在去關。」

  安若晨臉通紅:「才不要。人家會以為我們要做什麼呢。」

  龍大一臉嚴肅:「我是打算做點什麼,總不好滅太多人的口。」

  又調侃她,安若晨皺皺鼻子,從他膝上跳下來,收拾桌上的禮帖:「將軍快換衣。」

  「妳考慮得如何了?」龍大也不叫人伺候,自己到屏風後頭更衣。

  「嗯,確實想了想。」安若晨把東西準備齊備,站著等。

  不一會龍大出來了,挑眉看了看她,「結果呢?」

  將軍真好看。安若晨心裡甜甜地,上前替他整理衣領和腰飾。然後被龍大一把抓住了:「考慮的結果。」

  「情況是這樣的。」安若晨認真開始說了,「細作不殺我,也許真的有這個原因,我與將軍親近,是他們想要的結果。從前也許還有輕視低估我的緣故,但如今劉則的勢力被剷除,閔公子暴露,將軍說過,他們必得需重新佈署。也許會有新的管事人過來。而這個管事人,見得中蘭城內如此情形,也許狀況就不一樣了。」

  「確是如此。」

  「所以我想搶著這時機把幾件事先辦好了。先是我家那頭的麻煩。他們可是一直未曾消停過。前一段雖是讓我爹受了二十棍仗刑,他會安分一陣子,但錢裴不放棄糾纏,我爹那頭也定會被挑唆得不甘休。所以我想一是趕緊看看把我二妹的親事辦了,她想嫁到外郡去,離開這是非之地。說真的,我雖並不覺得她多壞心腸,但她畢竟是站在爹爹和她娘親那邊的。我既可憐她,又得提防她。她若遠嫁,於我也算有好處吧。」

  龍大皺皺眉頭。想起找個好公子什麼的那些話。

  安若晨不理他的小心眼,繼續道:「還有錢裴,他故意讓二妹來說他買了小丫頭,不知意欲何為。但他這人記恨於我,卻是確確實實的。如今連商舶司的案子都沒能將他牽扯出來,恐怕他手上不止劉德利的把柄,連太守大人也都是忌憚他幾分的。我想著趁著今日,正好與錢大人見見面,看看太守大人與錢大人對此事的態度。」

  「嗯。然後呢。」

  「然後我四姨娘有些瘋顛,她讓二妹給我下毒。我二妹不敢。但我二妹也是制不住她的。說起來她也是個可憐婦人,等我二妹遠嫁了,安家那邊的人我就都不再理會了。」

  龍大道:「妳的心也太軟了。」

  安若晨道:「這些都是小事,就是有些煩人罷了。最重要的,是閔公子若真的走了,來接替他的人是何心思,是何手段。衙門和軍方裡都還有他們的人,中蘭城內他又打算如何重新組織,對我這顆棋子又是何計畫?摸清了敵方的路線我們才好琢磨對策。且閔公子在中蘭城算是戰敗而退,那對前線戰事有何影響?將軍這段時間忙碌,也定是在安排這些。」

  龍大嘆氣:「我也不知對妳的這些考慮是該歡喜還是著惱。」

  「為何?」安若晨撇眉頭,這就不明白了,她這般認真,有何可著惱的。

  「我與妳提男女之情,妳與我議戰事之憂。妳這是多不把我對妳之情放在心上?」

  「放著呢。這不是正要說了。將軍對我關懷,安排了盧大人、田大人保護我,教我武藝,給我兵器,指導我各種謀略對策,將軍想保護我,我心裡頭明白。我也想保護將軍。我必不會偷懶了,好好學好好練,不讓將軍擔心。將軍可安心去辦事,無後顧之憂。而細作的意圖我們還不清楚,在他們下一步計畫明朗前,我們仍保持現狀便好。將軍說,旁人看在眼裡,自然知曉,可是心裡猜測與我們自己大張旗鼓的挑明了辦喜事那是兩回事。我們不說,細作心裡就沒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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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發表於 2024-5-17 00:20:48 |只看該作者
☆、第78章

  龍大打斷她:「所以妳的意思是說,我們彼此兩情相悅,但是先別告訴別人。」

  「嗯。」安若晨點點頭,「先莫著急議親呢,好些事還得辦的。我想著,我們得有一套我們自己才懂的暗語……」

  話未說完,又被龍大拉進懷裡抱著,她聽到他的輕笑聲:「嗯,妳承認對我有情便好,妳承認可議親事便好。」

  安若晨愣了愣,等等,她是不是中計了?將軍大人根本不是火急火燎定婚期,他才不會這般沒頭腦,他不過就是想看她為他著急為他打算一心向著他的模樣。

  什麼叫承認了就好。

  安若晨漲紅臉。她也沒打算不承認啊!用得著這麼對付她嘛!

  安若晨偷偷掐了將軍腰間一記,小小報復一下。

  安若晨陪著龍大去赴了太守府之宴。

  很高興地又遇見了方元。

  太守姚昆親迎龍大將軍,而安若晨將準備好的禮數交予了方元。雖只別數日,不過二人還是有許多事要聊。郡外媒婆子的聯絡、這次席上各類安排,以及太守夫人蒙佳月給安若晨備了禮等等。

  聊得有些久,惹得後來龍大悄悄問安若晨:「我不用提防方管事的,對吧?」

  安若晨認真答:「我覺得方管事頗是可靠,該與細作無甚牽連。」

  龍大嚴肅道:「我說的是保密著的那事。」

  安若晨實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此次太守之宴辦得隆重,請了郡裡大大小小的官員,大家相互客套,甚是熱鬧。

  龍大與太守皆坐上首,近期城中細作被擒之事流傳甚遠,眾人紛紛拍著龍大與姚昆的馬屁。姚昆警示各地官員對本地人員嚴查嚴控,嚴防細作滲入。南秦居心不良,各地莫要近年關就放鬆警惕。龍大也要求各地對軍事機要加強守衛,糧草、兵馬皆不可疏忽,一旦開戰,需各方助力。

  其實全郡各縣的糧庫糧草軍備民兵等狀況龍大早已摸清,但此時又一一再問一遍,各官員都提著小心,細細報了。之後太守忙道年關將近,之後各位皆得辛苦,今日設宴,提前犒勞,大家共守邊關,為國效力,為皇上分憂。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一番長話,大家紛紛舉杯響應。

  在安若晨看來,場面上太守要圓滑許多,但其實龍大對應酬交際與各人關係很是清楚,不然也不能指點她如此仔細,只是他對外皆是冷臉,一副武將莽漢的姿態,安若晨想,這定是將軍的計策,將軍做什麼都自有他的道理。

  龍大在這類場合裡是拒不得酒的,就算會頭痛也得若無其事喝下去,但他這次並不那麼煩心,喝便喝了,回去正好跟某人叫喚頭痛,看她會如何。

  此時太守姚昆祝酒,龍大隨舉杯相應,與眾人一道一飲而盡。

  愣了。

  杯中居然是清水。

  龍大心中頓時又是懊惱又是歡喜。

  真想用宗澤清的髒話罵一句,這年頭想頭痛一會裝個醉也不成了?可是有人心裡寵著他,為他偷偷換了清水,他又覺舒暢無比。

  龍大回頭看,安若晨就在他身後伺候著,捧著酒壺,一臉端莊,見他看過來,忙把眼神飄到別處,若無其事。有人向龍大敬酒,安若晨忙為龍大把酒杯滿上。龍大一飲而盡,對敬酒那人微微一笑。

  這清水喝著甘甜無比。

  這一宴,眾人皆傳雖龍將軍說邊關形勢嚴峻,但看來也不是這般嚴峻,因將軍宴上心情很是不錯,與人有說有笑,還飲了不少酒。

  宴後,眾人散了。姚昆將龍大留下,領到一間雅室相敘,不一會幾名重要官員也被喚到。看這情形,想來有事發生。

  果然姚昆道,今日宴前他才收到茂郡太守史平清的公文函報,說是東淩國使節前段日子遞了文書欲上京城覲見皇上,奉獻年禮。史平清上稟已獲皇上恩准。但前幾日史平清收到了東淩使團的覲見名單,其中竟然有兩名南秦大使。東淩使團的理由是年禮中有南秦準備的禮數,是東淩與南秦共同獻禮。

  姚昆忿忿然道史平清那傢伙明知他平南郡這頭封了與南秦的關貿堵了南秦使節訪京之事,而他居然沒有拒絕那兩名南秦大使。

  龍大驚訝了,南秦出這招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倒是弄得真跟有冤屈似的。」

  「可不是。」姚昆很不痛快。倒不是南秦如何,而是在他看來,這是史平清故意拆他的台。

  平南郡與茂郡相鄰,南秦與東淩相鄰,這般巧,平南郡鄰著南秦,而茂郡便鄰著東淩。兩郡皆是邊郡,但平南比茂郡地廣物博,且南秦又勝出東淩好幾分,大白話講,就是平南郡的油水,可比茂郡多多了。當年平南郡前太守蒙雲山去世時,茂郡的史平清來插了一槓子,參與與南秦的和談來著,他在茂郡頗有民望,政績也是頗教人稱頌。但茂郡不是肥差,當年姚昆就覺得,史平清想要平南郡太守的位置。

  可是最後是年僅三十的姚昆坐上了平南郡太守之位,史平清的不服氣與不甘心那是溢於言表的。之後兩個郡的關係就頗微妙。史平清有意無意總要與姚昆比一比,在巡察使在皇上面前,能說姚昆哪哪不好的他是絕不會放過的。

  這次姚昆對待南秦之事,史平清就遞過奏摺給皇上,表示了對邊境處境的擔憂,覺得姚昆如此鐵腕不過是給兩國關係雪上加霜,又覺得南秦突然如此態度是不是平南郡長期與之關係處置不當的結果,是不是有人在邊郡事務上欺下瞞上?

  姚昆知悉此事後真是氣得肝疼,真是慶倖這邊還有個龍騰撐局面。給他潑「鐵腕」的髒水,有龍騰大將軍冷臉在這擺著,有他鐵腕什麼事?關貿是他關的,但那是龍將軍認同的呀。南秦使節是他攔的嗎?那是龍將軍說你們交出細作再去見皇上。

  結果咧,人家真的安排潛伏了許多細作,他平南郡處置了這許多,可是大功一件。

  「好在我們抓出了許多細作奸細,事情早已呈報皇上。南秦壓根不占理。我的奏摺可是會比南秦的使節先到京城。」姚昆說著,看了看龍大。他宴前方知此事,宴上人多嘴雜他不好多說,如今叫得龍大和數名心腹左膀右臂來,就是要共議此事,看是否會是隱患。

  龍大沒言聲,倒是主薄江鴻青道:「史太守如此行事,確是不妥當。使節出訪,哪有半途塞入他國使節的。」

  錢世新問:「可是南秦覺得大人與龍將軍這處不好說話,故而想直接向皇上求和?可他們細作在城中頻頻動作,可不像是『想和』的樣子。難道是想借此蒙蔽大人與將軍,讓我們平南郡以為他們正想辦法出訪使節,前線不會打仗?待我們輕忽之後,再攻個措手不及。」

  姚昆皺緊眉頭,再看向龍大。他倒是不覺得史平清有這個本事勾結外使來陷害自己,但南秦究竟是何打算,他是摸不清了。想求和,為何不直接來找平南郡談?捨近求遠。真要打起來,使節都沒走到京城呢,這邊已經血流成河了。這可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

  再有,細作閔公子及其黨羽之事,他已去函要求南秦給說法。南秦拒不承認。事實擺在眼前,居然有臉不認。

  「南秦的兩個使節是何身份?」龍大忽然問。

  姚昆愣了愣,這個倒是不知。

  「大人查查這兩位使節的身份來歷吧。」龍大道,「東淩搭檯子給南秦唱戲,唱的什麼戲,得看戲子是誰了。」他頓了頓,又問,「他們何時上京?」

  江鴻青忙答:「就這數日,史太守的意思,再過四日便是除夕,乾脆先在茂郡設三日宴相送。初一使節上京,趕在正月裡到京城。」

  龍大點點頭,不再說話。

  眾人又商量了些時候。姚昆囑咐連夜回函,快馬給史平清遞過去,確認南秦大使身份,並表達他們對史平清這事處置的不滿,告之他自己會寫奏摺向皇上說明此事弊處。江鴻青趕緊記下。姚昆又與大家商量了下奏摺要如何寫以免除後患,之後大家才散了。

  出得門來,卻見太守夫人蒙佳月與安若晨正在門外候著。姚昆忙問何事。

  原來在姚昆與眾官議事之時,蒙佳月也拉著安若晨敘話來著。安若晨借著年節的話題傾訴了自己與四妹的姐妹情深,又說聽二妹提了錢裴炫耀他買了兩個年紀相仿的小丫頭,她甚是痛心,卻又無能為力。總之楚楚可憐,悲慘悽楚,明說暗示了一番。

  蒙佳月聽得又驚又怒又同情。錢裴這把年紀為老不尊荒淫無德之事她是聽說,當初安家姐妹的婚事她也聽說,如今事情過去這許久,錢裴竟然還敢拿姑娘家的痛苦來炫耀示威,簡直無恥之極。蒙佳月當即表示她願為安若晨作主,拉了安若晨便到大人們議事的屋外候著。

  蒙佳月留下了錢世新,進得屋來當著姚昆的面用軟話說著,錢大人剛正不阿,百姓愛戴,但錢老爺行事糊塗,她婦道人家說不得什麼,但知曉了醜陋之事也不能不提醒大人們。現在時局如此,若還不將錢老爺嚴管,待他做出出格之事,怕是有心人拿著把柄借機生事。你們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學生,到時說你們是同犯縱犯,又哪裡辯得清楚。

  蒙佳月姿態擺得低,但話說得句句在理,綿裡藏針。姚昆一聲不吭,錢世新滿臉慚愧。後姚昆將錢世新送到府門時,氣極地壓著聲音與他道:「你管好他,不然我們遲早被他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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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7 00:21:03 |只看該作者
☆、第79章

  龍大與安若晨回程時坐的一輛馬車。

  安若晨在龍大擠上來時頗慌張:「將軍,我們說好的。」

  「是啊,只是我多喝了兩杯,剛才議事又費了心神,此時有些頭疼發暈。我剛才不是與衛兵說了嘛,頭暈便不騎馬了。」龍大揉揉額角,還真是一副頭暈的樣子。

  安若晨張了張嘴,真不知說他什麼好。

  馬車駛動起來,安若晨掀開車簾往外偷偷看,衛兵們騎馬護衛著馬車,看著神情都挺端正的,似是沒留意堂堂大將車不騎馬非要跟管事擠馬車一事。

  「妳就是心虛,這才想得多了。」龍大道。

  安若晨撇撇嘴,這麼戳破一個姑娘家合適嗎?

  「看來妳今日收穫不錯。」出來時看到她似乎頗歡喜。

  「是啊。將軍呢?」

  龍大搖搖頭:「怕不是什麼好消息。」他低聲將事情說了,安若晨很吃驚。「這合規矩嗎?」國家大事她是不懂的,但沒聽說書先生說過這樣的事啊。

  「按說是不合常理。但也沒規矩說必不許如此。史太守與姚太守不對付,他留使團過年,必是打算先派人快馬上京報了皇上,到時使團到了京城,那兩人得不得進殿相見,也是皇上說了算。史太守兩邊都不得罪,又給了東淩面子。」

  安若晨想半天:「那兩人,不會是刺客吧?」

  龍大笑起來,往安若晨腿上躺去:「這便是我喜歡與妳議事的地方了,妳總是敢想到天邊去。」

  安若晨沒好氣推推他,也聽不出這是誇她還是又調侃她呢,且將軍大人你這麼自覺地往一個姑娘家腿上靠像話嗎?這可是登徒子所為。

  「是誇妳呢。」龍大似聽到她心聲,然後握住了她推他的手:「我喝醉了。」

  「未曾聽說喝水能喝醉的。」安若晨戳穿他。

  龍大微笑:「咦,我喝的是水不是酒?安管事,妳為何換掉我的酒?」

  安若晨:「……」她又中計了是吧?

  安若晨不說話。

  龍大又道:「妳若說是心疼我頭疼,我心裡會歡喜的。」

  安若晨撐了一會撐不住,回握著他的手道:「好了,是不想你頭疼。」

  龍大微笑。安若晨低頭看他,覺得將軍當真是太狡猾了,這般看他,覺得他真是好看。

  「我有不好的預感。」龍大忽然道。

  安若晨頓時嚴肅,等著他繼續說。

  「所以總得抓緊時間與妳多親近些。」

  安若晨:「……」所以不好的預感就是為他的登徒子所為找藉口嗎?

  §     §     §

  話說錢世新回到了錢府,讓自家管事把隔壁錢裴家的管事喚來了,細細問他這段時日老爺都做了什麼,這幾個月家裡是否又進了新丫頭,無論是買的送的還是怎麼來的,都得細細報來。

  那管事嚇了一跳,忙據實以報,這幾個月裡家裡是進了兩個小丫頭,兩個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那是十月時安家老爺送來的。錢世新聽罷,怒氣沖沖去找了錢裴。

  錢裴正在寫字,正眼都沒看兒子。

  「見過父親。」錢世新先施了禮。

  「有何事?」

  錢世新直起身來,盯著錢裴看:「我與爹爹說過,近來情勢不太好,讓爹爹行事收斂些,爹爹可記得?」

  「我記性好著呢。」錢裴微笑,抬起身看了看他寫的字,放下了筆。仍是不看錢世新,轉身又去書櫃那兒翻書去了。

  錢世新忍著氣,又道:「爹爹年紀大了,安享晚年,耍些樂趣,兒子本不會多言。但這段時日邊關情勢不好,與南秦關係微妙,正是易招禍端的時候,爹爹切記,謹言慎行。安家那邊,爹爹還是少往來吧。」

  錢裴翻著一本書,也不看,只道:「我與誰往來,還得你管著?」

  錢世新乾脆挑明了:「安若晨如今背靠龍大,爹爹莫要招惹她。」

  「你怎地不說她招惹我?」

  「安家親事已經退了。你與她還能有何瓜葛。偏偏爹爹放話說什麼買了丫頭挑釁於她,這是何意?」

  錢裴手上一頓,把書蓋上了,放回櫃子裡,終於轉身看向兒子:「她居然直接找你告狀了嗎?」

  「她找了太守夫人。」

  錢裴想了想,哈哈大笑起來:「這姑娘當真是有趣啊。很會繞彎子。」

  錢世新怒喝:「父親!」

  錢裴不理他,仍哈哈大笑:「這姑娘當真是妙啊。繞到蒙佳月那頭,姚昆就為難了。」

  「爹。」錢世新板著臉:「兒子話放在這兒了,莫要招惹她,莫要招惹龍將軍,其他的,兒子不管你。」

  錢裴笑道:「說得似乎你管得著我似的?」

  錢世新氣得臉鐵青:「爹爹享福便好,莫要惹禍,否則兒子也沒辦法護爹爹周全。」言罷,轉身拂袖而去。

  錢裴盯著他的背影,哂笑道:「薑是老的辣這句話,你們就是不明白。總以為自己翅膀硬了,能飛了,別人就都是老糊塗。若不是我,你哪有今日?」

  錢世新回到自己宅內,在花園裡走了好一會氣才消下來,正待回房,忽聽得牆邊傳來鈴鐺聲。他頓足四下張望了下,並無其他人,於是朝著鈴鐺聲那處暗角走過去,還有一段距離時,他問:「何人在此?」

  暗角裡走出一人,三十多歲的年紀,中等個頭,細長眼,圓臉。錢世新從前從來沒有見過他。

  「錢大人。」那人施了個禮。

  錢世新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客氣有禮地問:「先生貴姓?」

  「姓解。」

  「感謝的謝?」

  那人笑了,「不是。」

  錢世新又問:「解先生喜歡鈴鐺嗎?」

  那人道:「響的鈴鐺才有用。錢大人覺得呢?」

  「嗯。」錢世新點點頭,「兩個鈴鐺才夠響。」

  §     §     §

  安若希鼓足了勇氣,這才踏進了四房段氏的院子。

  段氏見得她來,兩眼發光,面露微笑。「二姑娘來了。」

  安若希左右看看,段氏忙把丫頭遣出去了。她招呼著安若希坐,親自給安若希倒了水。

  安若希緊張得捏緊了手指:「四姨娘。」

  「二姑娘今日又去紫雲樓了?前日未有機會,是否今日得手了?」段氏坐下了,和藹慈祥的問。

  安若希搖搖頭:「我未去紫雲樓。這次過來是想與四姨娘說,我恐怕沒法幫四姨娘做這事。大姐身邊有護衛,丫頭也不離身。我每次過去,都需衛兵通報,我仔細想過了,根本不可能有下手的機會。而且大姐不會放過我的。再者說,大姐如今是紫雲樓的管事,若她出了什麼事,龍大將軍是不會放過我們安家的。」

  段氏臉上的慈祥消失得無影無蹤。

  安若希硬著頭皮繼續說:「四姨娘想想,爹爹狀告商舶司劉大人,結果被太守大人打了二十杖。我們若是對大姐施了什麼毒手,龍將軍和太守大人不得將我們全家砍頭嗎?」

  段氏不說話。

  安若希看著段氏,她特意等著過了段時間,希望段氏能冷靜些。又是在爹爹被打,全家慌亂之後再來提這事,想著這般四姨娘該是能明白過道理來,但看她那樣,似乎仍不想放棄。

  「四姨娘,妳想想,總不能為了大姐一人,將我們全家都陪葬進去,妳說是不是?太守大人也還在找四妹,說不定過段時間就能找著了。到時找著了四妹,結果她回來便因為我們毒死了大姐被砍頭,那得多冤?」

  段氏聽了這話,顰眉思慮。

  「四姨娘,我們從長計議。這事我誰也沒告訴,妳便當妳從未生過這個念頭。咱家剛犯完官司,可別再惹禍了。妳好好保重身體,這般等四妹回來了,才能開心重聚不是?」安若希覺得段氏仍未聽進去,但她還是努力勸著。

  「好啊。」段氏靜默了好一會突然道。

  安若稀有些意外,但也鬆了一口氣。「四姨娘能這般想就好了。」

  「既是用不著了,妳把那毒還我吧。」

  安若希整個人僵在那兒。

  「不是沒用著嗎?那還我吧。」段氏聲音輕輕的,眼睛亮得出奇,盯著安若希。

  安若希被盯得心慌,她從懷裡掏出那紙包,還未放到桌上,段氏猛地出手一把將它搶了過來。

  安若希嚇得差點叫出來,手背被段氏的指甲劃了一道,覺得生疼生疼的。

  段氏看了看紙包,確實是那個。她笑了笑,對安若希道:「妳沒告訴別人,很好。妳走吧。」

  安若希聽得最後三個字,趕緊轉身就跑。跑出了段氏的院子還在跑,跑遠了,這才靠著牆喘氣,心有餘悸。

  §     §     §

  平南郡一連數日都未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平安的邁進了除夕夜。

  安若晨在衛兵和ㄚ鬟婆子的陪伴下,拿著福燈到江邊放。大蕭的習俗,在過年的時候,將一個願望寫進福燈裡,放入水中,祈願這願望在新的一年裡能實現。

  安若晨手裡有兩盞福燈,一盞是龍大的,一盞是她自己的。

  龍大並未在中蘭城過年,這種時候,他要與他的前線兵將們在一起。

  臨走那晚安若晨是在半夜被驚醒的。剛要尖叫卻見到是龍大的臉。原來是他撫她的臉,把她擾醒了。

  安若晨看了看天色,還是黑天呢,是月光讓她看到了他。

  「將軍,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就是想著待我回來已經是明年了,若是沒做這事,要等明年才做,要一年,太久了。」

  安若晨腦子有些迷糊,明年不就是過兩天嗎?有多久?

  然後她就感覺到唇上一軟,龍大伏下頭來,吻了她。

  安若晨腦子頓時嗡的一下,什麼都沒有了。

  待龍大抬起頭來時,她滿腦子只剩下他的笑容和他唇瓣的味道。

  然後她聽見他說:「妳呆呆的樣子真是討人喜歡啊。」

  她繼續呆愣中。

  又聽到他說:「考慮一下婚期吧,這回不是逗妳的。」

  說完他伏下頭來,再次讓她腦子空白,什麼都沒法考慮了。

  安若晨站在江邊,想起那兩個吻還是臉紅。不過將軍說得對,若是等他回來時,便是明年了,那真是太久。

  安若晨彎腰,先把龍大的那盞福燈放進江裡,看著那燈隨水流飄遠。

  那福燈裡有龍大親手寫下的願望。福燈心願是有講究的,不是什麼都行,而是要寫一個妳覺得有困難需要神明保佑,需要點運氣才能實現,但是又有可能能實現的願望。

  大家都說,若是必然會發生或是不可能實現的願望寫進福燈是沒用的。福燈願望只能許一個,不能浪費了。

  龍大今年的願望是:不要開戰。

  安若晨把自己的福燈也放進了江裡,她寫的願望是:若是李長史是冤枉的,希望找出真凶,還他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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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20 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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