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四十回
愣了半晌,我終於反應過來,忙將他上身的濕衫除下,又將自己的衣衫脫下來圍在他身上。
同樣是淋了雨,我一點事沒有,這身嬌肉貴的冉世子卻病倒了。我心中有些焦急,早知順著他一些,也不至於鬧成這般。
他一直處在半昏睡的狀態,人也極不踏實,我一夜沒合眼地守著他。清晨時分,我伸手碰了碰他額頭,居然還是滾燙滾燙。
昨兒個還活蹦亂跳的冉世子這會眉頭緊鎖,時不時還冒出幾句我聽不懂的胡話。我眉頭緊鎖,倘若再這般高燒不退的話,情況大為不妙啊。
我急得在院中不停地走來走去。猛然意識到,我得趕緊去請個大夫來給他瞧瞧了。
這麼想著,我就跑出了祠堂。說是請大夫,可這前不招村後不招店,鳥不拉屎的地方,我足足走了大半個時辰也未見著一個人影。
我生怕自己迷路,還在來時的路上一一留下記號。只是我眼瞅著,日頭已經升高,還是未見著一戶人家,急得我一頭汗水。
我雙腿酸軟,卻不敢停留,只是靠在樹上稍稍歇了歇,就繼續往前走。
真是老天開眼哪,在走出林子之後赫然看見了一個小小的村子,遠遠望去也就那麼幾十戶人家。挨著村子的農田里,有個漢子正幹著農活。
我忙興奮地奔了過去,那農家漢子見著陌生人,立馬停下了手中的活兒打量著我。
我上前拱手同他說明了來意。
那漢子起先一愣,繼而將農活一放,立馬領著我去找到了大夫。
這裡偏僻閉塞,鄉親也是樸實憨厚。
可在見著那賊眉鼠眼的大夫時,我立馬對這裡的人改觀了。
那大夫將我掏出來的碎銀點了點,撇嘴道:「這個嘛……這連看診都不夠,出診那就……」
我壓抑著心頭的怒意,咬了咬牙,低聲說道:「大夫,我真的只有這麼多了,改日我給您補上成麼?」
大夫睨了一眼碎銀,推脫道:「您也瞧見了,方纔還有人請我去鄰村看診,老夫實在是沒空閒同您出診呀。」
我耐著性子,低聲下氣道:「大夫,求您發發善心,我家兄長只怕挺不過……」說話間,我故意裝作有淚欲垂的模樣。
那大夫歎了口氣,我以為他心軟了,忙期待地望向他……
誰知他面色一變,道:「老夫……實在是抽不出身哪。」說話間還用小縫眼瞅了瞅我的那些碎銀。
MD,這見錢眼開的老東西,居然這麼無視我全部身家?
我做著強烈的思想鬥爭,在心中辱罵了他祖宗三十八代之後,最終手指顫抖著伸進懷中掏出那塊熱乎乎的黑玉。
我歎了口氣,平淡道:「大夫,這是在下傳家之寶,一般眼拙之人,瞧我都不會給他瞧上一眼。我見大夫談吐溫雅,定是性情中人,在下這點薄禮,望笑納。」
果然,那老東西眼光一亮,隨即含笑接過手中。可是一細瞧那黑玉之後,表情卻由先前的驚喜變成了冷淡。
這我不怪他,那塊丑石頭確實沒人能瞧得上眼。
我忙說道:「大夫,這可是一塊價值連城的傳世血玉,若不是兄長有難……唉……既然大夫不喜……那就……還於在下吧。」說話間,我裝作要取回的樣子。
大夫果然緊緊捏在手中,一絲交回的意思也沒有,半晌,幽幽說道,「血玉好似不是這般模樣罷……」
我篤定道:「就是因為它特別,所以才格外貴重。」
那大夫被我唬得半信半疑,最終呵呵一笑,提起了看診箱。
我終於是鬆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竊喜,就開始心疼我那塊玉石了。
就說這冉世子是個禍害精,我上輩子到底是欠他錢還是殺了他全家?這輩子他要這般跟我討債,而且討個沒完!
不對,我前世叫吳精彩,仔細一想,我吳精彩可沒欠過誰任何東西,呃,除了連哄帶搶硬拐了刺蝟姐一個限量版公仔之外。
現在想這些還有甚麼用,總之我與冉世子之間,誰欠誰,誰救過誰,那真是掰扯不清楚了。
當日傍晚時分,服了藥的冉世子情況大好。我頓時對那見錢眼開的無良大夫稍稍改觀了,人品雖然不怎麼地,這開出來的藥倒是奇效。
我望了望面色仍有些蒼白的冉逸,不禁在想,老天是不是特意派他同我作對的?我的玉石沒了,他的病就好了。唉,我怎麼會發神經與他同行呢?
第二日,我們大病初癒的冉世子又春風得意,神采飛揚了起來。
尤其在聽說我將那玉石抵給大夫之時,那滿腹的歡喜雀躍完全不加掩飾,讓我忍不住窩起火來了。
「世子,您這般將快樂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未免太不厚道?」我語氣不善。
冉逸笑道:「只不過小小玉石而已,他日,小王堆個金山銀山贈你。」
我嗤笑道:「世子無須客套,宣容承受不起。」心中不屑,一個落難王爺,還想著金山銀山呢?
冉逸陡然認真道:「宣容,你不信我?」
我忙道:「不敢不敢。宣容定等世子為我堆座金山銀山,到時我再用它們蓋間金屋銀屋。」我心道:到滄南之前,你別再給我惹啥亂子,我就謝天謝地了。
冉逸嘴角一揚,算是心情還尚可。
可是到了第二日黃昏,冉世子的臉色就沒那麼好了。
「既然玉石給了他,就應將咱們的銀子取回啊。」冉逸一邊埋怨,一邊捧起溪水抹了把臉。
我氣憤道:「當時,我不知你是死是活,我急著忙著趕回去救你的命,誰還記起那些碎銀子啊?」說完之後,空著肚子趕了一天路的我有些微喘。
冉逸見我面色鐵青,立馬賠上笑臉,道:「宣容,你定是還有留存吧?」
「沒有!」我不耐煩地打斷他,突然心疼起我的玉石,心裡頭頓時一陣怒火翻滾。為了他,我現在身無分文,隨手逮個乞丐都富裕過我。他居然……他居然還以為我有私存,我……我真是……
冉逸突然可憐巴巴地瞅著我,小聲道:「那你倒是想想法子啊。」
我忍不住吼道:「沒法子!」想了想,又氣不過地喊道,「您這一路上不是要吃就是要喝,您想過法子麼?一路走來,我不僅要侍候你,還得哄著你,順著你,我也是人哪,你餓著肚子時就知道跟我嚷嚷,我呢?我也空著肚子呢?我同誰說去?既然我們結伴同行,不是應該互相體諒麼?為何總是我在做這做那,而你……而你……」我越說越激動,最後有些語無倫次了。
冉逸面色有些古怪,半晌,彆扭地說道:「小王這就去想法子還不成麼?你別惱了。」
我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揮手道:「成,你去想法子吧。我不管了!」
冉逸尷尬地站了半晌,緩緩壓下身坐近我身旁,低聲喚道:「宣容……」
我將臉別開,裝作聽不見。
他又喚道:「宣……容……」這一聲「宣容」語氣甚是溫柔,彷彿還帶點諂媚的意思。
我渾身一麻,依舊不理他也不瞧他。
他瞧著我鐵了心地不睬他,自顧自說道:「那……我去想法子,你留在這兒等我。」
說完,他伸著腦袋望著我,可能以為我會挽留他,結果我頭也未抬。
他又道:「宣容……那我走了。」說完又瞅瞅我,見我還是絲毫沒有反應,不得已他慢吞吞慢吞吞地起身,慢吞吞慢吞吞地走遠,還慢吞吞慢吞吞地不停回頭張望。
瞧他這般模樣,我又忍不住想笑,唯有咬著下唇強忍著笑意,望著他走遠。
見他走遠,我往草地上一躺,望著火紅的夕陽,思緒萬千,不消兩日即可到滄南了,只是這艱難的兩日又要怎麼過下去?
此時,肚皮又不爭氣地「咕嚕」一聲,我摸了摸正在唱空城計的胃,此時,哪怕是白米飯都能吞下兩大碗。
天氣漸漸暗了下來,還是沒見冉逸的人影。其實我壓根不指望他冉大世子能想出甚麼法子來,他不給我添亂,我就謝天謝地了。
可是他這麼久都不回來,我這個欠虐的命又開始擔心起那壓根不識人間疾苦的冉世子了。這麼想著,我歎了口氣,從草地上爬了起來。
我幹啥?
還能幹啥,找他去唄。
我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往冉逸去的方向尋了過去。
只是還沒走多遠,突然,迎面飛奔而來……一隻雞?
沒錯,是一隻雞!
這荒山野嶺怎麼會無端跑出一隻肥雞呢?
此時,這只肥雞瘋狂向我跑近……
赫然邊跑邊開始掉毛,跑著跑著突然間變成了一隻油亮的燒雞,居然這般模樣了還呼扇著沒毛的雞翅膀往我橫衝過來。
我一恍神,使勁眨了眨眼睛,那只肥雞頓時又變成了帶毛的活雞了。原來是我飢餓過度,產生了華麗麗的幻覺。此時,我極不自信地想,眼前這只飛奔而來的活雞說不寫可能也是幻覺吧。
這麼想著,我愣在了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雞從我身邊跑過。
「宣容,快……快些抓……抓……」這時,冉逸從不遠處氣喘吁吁地向我跑來,懷裡還抱著個半大罈子。
我頓時靈魂歸位,連忙轉身向那只胖雞追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