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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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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孫玉鑫] 萬里雲羅一雁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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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困獸之鬥

龍虎山莊隱僻的角落之內,有一間小巧的花廳,門窗緊閉,但窗間燈光閃爍。

此際已近四更,花廳內有輕微的談話之聲。

“莊主勿憂,憑在下這條小計,包使兩個苗婆就範。任她武功再高,也要教她馴如奴僕,任憑莊主驅遣。”說話之人身聲丈二,但卻瘦如麻桿,益顯其長;腮頰無肉,雙睛凹陷,活像一具骷髏,正是伏魔洞主長孫神獸。

在他一旁端坐著宋天妒,雙眉微蹙,面有憂色,低聲說道:“此計絕妙,依洞主的遁甲奇技、紅蠅飛蛇,自無不成之理。不過,你我對此兩個苗婆所知甚少,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而且,還有金儀威其人……”

“莊主已看出其人有詐?”

宋天妒點點頭,道:“不過,令人不解的是他懷有幽燕一派的‘玄陰一刀’絕技……”

長孫神獸笑道:“莊主可曾聽到小苗女臨去之時曾喊他一聲小鬼?”

“我也料定此人必是楚零無疑。桐柏山的人皮面具雖可亂真,但仍難騙過你我,還有他那不敢摘掉的風帽……只是此人是雲蒙禪師傳人,武功恐不在你我之下。”

長孫神獸突然縱聲大笑,宋天妒急忙攔道:“洞主請防有人竊聽。”

長孫神獸收笑說道:“莊主一向武勇蓋世,何以今天竟怕起一個乳毛未乾的小兒來了?”隨後卻也壓低聲音附在宋天妒耳邊說道:“不瞞莊主說,老夫早已有穩捉楚零之計。”

“計將安出?”

“莊主可知楚零此來用意?”

“老夫正為此困惑,”

長孫神獸面露得意之色,無限神秘的笑道:“他是為救援蕭珂而來,他以為莊主已擒下了蕭珂。”

“如今蕭珂何在?”

“五絕相府鬥楚零之時,已被長某略施小計,引入伏魔洞。

一網成擒,並且無人知覺。”

宋天妒驚羨的說:“那麼黃帝神刀已屬洞主。”

長孫神獸微喟了一聲,答道:“不料神刀竟不在蕭珂之手,不過必在楚零手中無疑。如今只須使他知道蕭珂被囚伏魔洞,楚零與蕭珂有同生共死之義,何況被擒三人之中尚有楚零的髮妻在內,彼必冒險往救。只要他進了伏魔洞,任他是八臂羅漢,也休想再出洞來……”說著又是一陣哈哈大笑,笑畢又道:“如此不但取下了黃帝神刀,而且除去了幾個有力的死敵。”

忽然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說道:“你很聰明。”

像是由很遠傳來,又像近在身邊,聲音雖低,卻使人有點寒毛森豎,恐怖已極。

宋天妒臉色微變,彈指一揮,一股勁力透射而出,桌上燈燭隨手而熄。當下震聲喝道:“是那位朋友竊聽他人隱秘?”

“誰是你的朋友?”

仍是那個冷冰冰的聲音,但來人系以“震氣傳聲”大法講話,無法判知來人方向地位。

長孫神獸更是驚凜,從發話聲音中他已辨別出來人是誰,但他仍不願相信,他認為來人縱有昇天入地之能,也難走出那機關重重、固若金湯的伏魔洞,忍不住問道:“難道你竟是蕭珂?”

“我說過,你很聰明。”

宋天妒麵包冷冷的瞥視了長孫神獸一眼,暗含訕笑。突然震聲長嘯,音波盪漾,有若焦雷長鳴,然後收聲向長孫神獸急急的說道:“洞主迅由前門走出,敝莊亦自稍有佈置;方才已下令發動,必擒蕭珂無疑。”

長孫神獸面露慚愧之色,悄應一聲,身形一併,像支木棍般由前門疾射而出。

在長孫神獸躍出同時,宋天妒雙掌猛翻,一股罡力勢如風雷,震碎了緊閉的花廳後窗。緊隨這股強猛罡力之後,宋天妒身輕如燕,平飛而出;掌力當先前驅,可免遭人暗襲;以力吸身,疾射如箭。好輕俏的“勁氣引身功”,無怪宋天妒欲圖武林盟主的大位,身手果然非凡。

廳外夜涼如水,悄寂至極,竟無蕭珂半點蹤影。

兩人會聚一處,宋天妒悄聲說道:“洞主的伏魔洞難道無人看守?”

長孫神獸喟嘆一聲,神思不屬的答道:“此事過於離奇,必是另外有人……”話未說完,突感一陣徹骨奇寒。二人大驚,同時急躍丈餘。返身看時,只見一個昂藏少年臨風而立,雙目閉合,面色微板,不是蕭珂是誰?

宋天妒二次發聲長嘯,立見龍虎山莊四外倏然閃起數道紅光;表示莊內各處已盡得莊主之命,各項佈置已完成準備,隨時可以擒捕來人。

宋天妒笑向蕭珂道:“龍虎山莊非伏魔洞可比;蕭珂,你已入了天羅地網。”

蕭珂冷凜的一笑,令人不寒而慄。“宋天妒,不干你事,我要的只是長孫神獸。”說畢,未見身形移動,人已欺至長孫神獸面前;五指凌虛而發,一股奇寒的白霧直撲而到,三丈之內立如嚴冬突至。

宋天妒有心要看長孫神獸的功力絕技,縱身飄出三丈之外,袖手旁觀。

長孫神獸陡然一聲大喝,隨手揮舞出一團紅色煙雲,護住身形,沉聲說道:“蕭珂,別以為你的玄寒冰煞稱雄武林,本洞主先就沒放在眼裡。”話畢縱聲長笑不已。蕭珂見長孫神獸被困寒煞陰功之中,竟仍能談笑自如,不禁大怒;立時全身陰勁提足,雙臂同時揚起,十縷白芒濃如迷霧將長孫神獸層層圍困。寒煞陰功業已全力發出,宋天妒遙立三丈之外,猶感寒氣襲人。

長孫神獸護身的紅色煙雲,最初盪漾繚繞,仍極從容;但蕭珂玄寒冰煞全力而出,形勢優劣立判。紅色煙雲逐漸變淡縮小,白霧逐漸加濃,最後幾乎已無法再見長孫神獸的立身之處。驀然一聲悶哼,長孫神獸由白霧中直衝而出,雙腿直伸,雙臂貼身;護身煙雲已失,像極了一段細長的樹枝,直向花廳之上射去。

蕭珂冷哼一聲,喝道:“你想逃走?”像幽靈騰空般緊隨長孫神獸之後撲去。

長孫神獸停身叱道:“蕭珂,你以為我怕你?”隨手一揚,十數點紅光,逕朝蕭珂迎面打來。蕭珂身軀凌空之際,紅光已到,而且在伏魔洞中即為此物所傷;此物既非暗器,又不能用寒煞陰功阻其前進,一時險象百出。

蕭珂一聲怒叱,竟收住疾撲之勢,空中一個旋身,以“力挽狂濤”的身法,倒縱而下。宋天妒一旁靜觀,不由暗喝一聲:“好俊的輕功!”但長孫神獸所發並非暗器,乃是豢養的一種奇毒紅蠅,既經發出,不咬傷對方,絕不中途折回。是故蕭珂雖以“力挽狂濤”的身法及時閃開,但十幾只疾如流星的紅蠅仍跟蹤飛撲而至。

當此危急一發的頃刻,忽聞一陣嘶嘶之聲,十數縷銀色光芒由院中一角飛射而出,竟是十數支細如松針的暗器。就在長孫神獸的紅蠅將要傷及蕭珂之時,每支銀針射中一支紅蠅,俱皆墜地而死。

長孫神獸既驚且怒,舍卻蕭珂,逕朝暗器發出的角落撲去,同時厲聲叱道:“何人斃我神蟲,本洞主要你以死相報。”

但無人應聲,角落內並無人潛伏,長孫神獸大感愕然,此人身法太過怪異。

身後忽聞宋天妒大聲笑道:“洞主,發射暗器之人已逾牆而去,小心你背後的蕭珂!”長孫神獸驀然驚覺,旋身看時,果見背後蕭珂已到。當下不敢怠慢,俯身聚氣,提足全力,雙掌猛推而出,逕擊蕭珂前胸。

蕭珂冷凜的喝道:“來得好,長孫神獸,蕭某正要試試你這‘五毒陰風掌’!”同時雙掌當胸迎去。長孫神獸見蕭珂不閃不避,竟當胸向自己掌力接來,大喜過望,雙掌直擊而到。

原來長孫神獸幼生嶺南,初隨茹毒教,善伏百毒,其後脫教自立,苦練“五毒陰風掌”,雙掌蘊五毒,隨力而發,中人必死。對這種掌力宜擊不宜接,否則即使獲勝,亦必為其毒所侵。

陡聞一陣暴響,勁風呼嘯中夾雜著陣陣腥味,刺鼻欲嘔,蕭珂與長孫神獸俱各震退三步。

長孫神獸哈哈笑道:“蕭珂,我說過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的性命已經只剩了三天。”

蕭珂冷冷伺道:“難道你是五殿閻羅?掌管人間生死?”

“雖非五殿閻羅,卻也是拘魂使者。我那掌力奇毒無比,除了本洞主有藥可解之外,這世上沒人能救。”

“你的意思是還想救我?”

“本洞主體上天好生之德,不願枉殺無辜,只要說出你神刀所在,本洞主可以饒你不死,”

“可惜你忘了一事。”

長孫神獸一愣,問道:“什麼事?”

“忘了我那玄寒冰煞陰功,雖擋不了你那紅蠅,卻可以擋得了你這股毒氣。奇寒之下,百氣不侵,難道你連這都不懂?”

長孫神獸猛然憬悟,怪道他既知自己“五毒陰風掌”之名,仍敢從容硬接,想來自非虛假。暗忖他與自己功力相若,可惜紅蠅被人暗中毀去,其他飛蛇等毒蟲又不曾帶在身邊,一時竟乏取勝之道。方在出神之間,忽聽蕭珂冷凜的說道:“你可知你的性命還能活多久?”

長孫神獸笑道:“難道你能取得了本洞主的性命?”

“也許。”也許二字剛剛出口,蕭珂橫身疾進,十指相併,十縷銀芒併成一縷碗口粗細的巨大乳白氣柱,直衝長孫神獸小腹射到。其勢勁疾,有如電掣。

長孫神獸雖已領教過蕭珂的玄寒冰煞,自認難以相抗;但如以紅虻毒雲護身,亦不至喪命其手,故而並未用心提防。殊料這次蕭珂全力施為,威力倍增。長孫神獸的紅虻毒雲甫經發出,已被寒煞陰功撞散,百忙中方欲躍身疾退,可惜為時已晚。

乳白的氣柱其冷無比,稍一接觸,有如利刃刺身,長孫神獸心頭一慘,索性瞑目待斃。倏聞一聲長嘯,一股勁力起處,有如狂飈突至,竟將長孫神獸的身體卷出兩丈餘遠。擺脫開了剛猛無比的寒煞之氣。

蕭珂怒聲吼道:“宋天妒,我說過這事與你無關,難道你非插手不可?”

宋天妒一愣,蕭珂雙目不睜且自己遙立一隅發掌,何以他竟知是自己援救長孫神獸?但他有必擒蕭珂之心,故而應聲喝道:“蕭珂,你不要太過狂妄,今天若能讓你走出龍虎山莊,我宋天妒從此不再行走江湖。”

蕭珂縱聲而笑,聲震霄漢,良久始道:“宋天妒,這話算數?”

“宋某一言九鼎,言重如山。”

蕭珂再次大笑,道:“不要說你一個小小的山莊,就算是龍潭虎穴,蕭某仍然是要來便來,要走便走。但今天我卻要帶走長孫神獸,或者將之格斃當場,為人間除去一大禍害。”

說畢,雙肩微動,又如脫弦之箭般向長孫神獸撲去。

宋天妒大喝一聲,斜飛而起,攔於蕭珂之前。蕭珂身形忽停,踉蹌而止,並非由於宋天妒的攔截,而是他髓毒忽發,左右氣海穴有如刀戳,功力頓失。原來蕭珂的髓毒並未徹底復原,方才為圖一舉而斃長孫神獸,大傷元陽之力,故而又復牽動了潛伏的髓毒。

宋天妒見狀大喜,一聲梟叫,駢指如鐵,疾逾閃電,逕向蕭珂“膻中穴”點來。蕭珂毒傷劇發,功力全失;且氣海穴奇痛徹骨,全身抽搐顫抖,正勉強運氣調息,行動艱難,自是無力閃避。宋天妒情知蕭珂無力應敵,滿以為蕭珂自必應手就擒,殊料怪事忽出。

蕭珂雙手按定左右氣海穴,並未移動分毫,但身軀忽地向左移三尺,躲過了宋天妒點到的鐵指。同時一股剛猛的勁力震來,竟將其疾躍的身軀硬行擋住,宛如在面前豎起了一座無形巨網。

宋天妒一驚,抬頭看去,果然所料不差,奪魂陰判金儀威正立於面前五尺之處。宋天妒冷冷一笑道:“金老俠士好俊的功夫,不過依在下所知,這‘陰陽掌法’似不是幽燕一派之學,老俠士兼具他家之長,可敬可佩。”

金儀威笑容答道:“莊主過獎,老朽一時情急,有阻莊主出手,尚請見宥。”

宋天妒依然冷笑道:“老俠士口口聲聲要為令郎復仇雪恨,何以竟阻止在下擒捕此人?”

“莊主不要誤會,老朽曾有誓言,必生擒蕭珂、楚零,在吾兒靈前剜心致祭。方才因恐莊主傷及他的性命,不能完成老朽心願,故而出手相阻。如莊主肯將此人交老朽攜回生祭吾兒,必當重重相報。”

宋天妒方欲開口回答,長孫神獸突然接口叱道:“金儀威,你可敢將真名實姓相告?你真的認為我們都是如此易受矇騙之輩?要不要我替你撕去那層假皮?”

長孫神獸被蕭珂全力併發一擊而潰,幸宋天妒及時相救,僅受微傷;加以他自幼吞服百毒,抗力強於常人,寒煞功力並未侵入內腑,略一調息,即已復原。及見蕭珂忽然踉蹌欲傾,宋天妒欺身而上,料定蕭珂必擒無疑。不料金儀威半途而至,不由既驚且怒,雖然他已判定金儀威是誰,但因身在龍虎山莊,群雄畢集,宋天妒又已早有巧妙佈置。有恃無恐;故而想揭穿金儀威真正面目,將他和蕭珂同時一網成擒。

金儀威冷哼一聲道:“長孫神獸,我不是金儀威,那麼你說我是誰?”

宋天妒接口說道;“不管你是誰,蕭珂既闖入龍虎山莊,生殺之權在我。如果你所說是實,那麼我替你報仇就是。”說畢,忽然舉手一招,四面嘯聲大起,火炬照躍,數十條人影相繼躍入院中而來,正是塞外三虎、公孫雁、丘大鵬……等一干人。

宋天妒陡然大喝道:“抓下蕭珂!”說畢,閃身攔在金儀威面前巍然而立,似欲一搏。塞外三虎首先各持兵刃衝向蕭珂。

金儀威神色平靜,笑向宋天妒道:“宋莊主難道真想和老朽反臉成仇?”

宋天妒叱道:“你是楚零!今天正好留下來與蕭珂作伴。”

楚零已有成竹在胸,毫無慌亂之態,雖然闖入院中而來的都是當世的一流高手,但仍未放在心上。見塞外三虎逼近蕭珂,方欲採取行動之際,忽聽一陣嘶嘶之聲;數縷銀光一閃,塞外三虎的兵刃竟同時被一枚銀針射中;所握之處溫度漸升,終至炙熱燙手。三人大驚,連忙將兵刃擲掉於地。倉皇四顧。只見花廳之上站定一人,全身黑衣,面罩黑紗,銀鈴般的格格笑道:“三件兵刃已被‘焱毒幽吳”功力所穿,變成了三件破鐵,不能用了。”

包括宋天妒在內,無不大驚失色。黑河妖姬呂無雙去而復返,而且很顯然的,她幫助蕭珂。一時俱皆寂無聲息,呆呆發愣。呂無雙驀然飛身而下,群雄紛紛相讓,竟無一人敢出手相阻。

她緩緩走至蕭珂面前,但卻笑向宋天妒、長孫神獸等人說道:“此人是我由伏魔洞中所救,理應由我帶走;誰要想出手阻止,誰就先試試我這‘焱毒幽昊’神功。”

群雄面面相覷,無人應聲。呂無雙仍然笑道:“明晚鬥年崗崆峒、華山二派約鬥,想來諸位必是到場無疑,咱們明晚鬥牛崗再見吧!”說畢一拉蕭珂道:“我兩次救你,並不是喜歡你,我要你養好毒傷,鬥鬥你那自詡為無敵的玄寒冰煞陰功。

蕭珂冷冷答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到時我答應不傷你就是。”

“別說大話,也許你會喪在我‘焱毒幽昊’神功之下。”

呂無雙隨又轉向楚零道:“伏魔洞前你竟能生還,真是奇蹟。到底中原路上高手不少,我不會再殺你了,因為我並不怎麼討厭你。可是……”她忽然面色一沉,冷凜的說道:“我要殺死那救你之人。”

楚零冷冷笑道:“只要你能。”

宋天妒突然插口道:“呂無雙,你們母女闖關東來,難道也想染指武林霸主的寶位?”

“那個寶位在我看來分文不值,要它何用?”

“那麼姑娘究欲何為?”

“隨我的好惡喜怒,攪你們個天翻地覆。”

群雄默然不語。呂無雙昂然當先而行,蕭珂、楚零相繼而走,竟由正門緩緩而行。一路無人攔阻,不多時就走到了龍虎山莊之外。

呂無雙回頭笑道:“記住咱們的約定。蕭珂,等你完全復原之時,我要鬥鬥你的玄寒冰煞;而且,你必須全力而為,否則,我會將你化為一攤濃血。楚零,準你通知救你之人防範,三日之內我要教她死於我的‘焱毒幽昊’神功之下。”說完不待答覆,黑影一閃,瞬息無蹤。

楚零走至蕭珂面前輕聲說道:“大哥,容我再勸你一次,方今宇內擾攘,武林多變,我們何不急流勇退,擺脫開這些糾紛煩惱,安享天倫之樂。依我說咱們現在就走,和我一起先去太白谷……”

不待楚零說完,蕭珂忽然忿然作色,吼道:“楚零,你作弄得我夠了,從今之後不許你再暗中跟我,否則休怪我反臉無情。至於那把刀……楚零,算我送給你了,不過,中秋之約必須如期舉行,我不能在天下群雄之前丟臉,到時希望你能借我一用。”說畢,踉踉蹌蹌疾奔而去。

楚零縱身攔在面前道:“大哥,你聽我說,那把刀……”

蕭珂轉身又奔,並不理睬。楚零微喟一聲,只好任他自去,轉身走向半里之外的一片密林。

林中轉出酒僧和蕭瑾,與楚零互訴契闊。楚零嘆道:“大哥屢遭挫折,性情暴躁,有煩高僧多加照拂。明晚鬥牛崗之事,可能大哥仍會扶病而去,請高僧務必設法阻止。”又轉向蕭瑾說道:“你最好仍在暗中注意大哥,我還有事要辦。明晚亥正,可至鬥牛崗下河邊找我,如有緊急事故,隨時可至望江居客房送信。”

蕭瑾、酒僧俱各點首答應,蕭瑾關切的問道:“爸呢?”

“仍和老禪師在一起,有華家姊妹和仇君菁侍奉,可以不必掛念。”

酒和尚識趣已先走了,楚零、蕭瑾兩人亦相繼互囑珍重而別。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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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百靈道長

此時已近黎明,楚零匆匆回返望江居客房;小睡片刻,業已日上三竿,梳洗既畢,遂慢慢踱上酒樓而來。酒樓上坐客不多,楚零悶坐一隅,思緒浮沉。忽而觸及懷中飛駱駝左丘荒所贈金牌,不覺隨手拿出玩弄。驀然,一條人影立在自己面前恭身說道:“盟主,您有何差遣?”

楚零一愣,抬頭看時,正是飛駱駝左丘荒,不覺笑道:“什麼盟主?”

“綠林盟主!您已經接受了金牌符令,您就是宇內兩萬多綠林豪傑的首領。”

楚零搖頭嘆道:“左丘荒,為什麼你要拉我當強盜頭兒?”

左丘荒嚴肅的說道:“綠林英雄不是強盜。”

楚零苦笑一下,皺眉問道:“附近可調集的綠林人物約有多少?”

“百人左右。”

“今晚酉時之前齊集鬥牛崗下聽用。”

“遵令。”

左丘荒面露笑容,恭身而退。楚零依然獨自枯坐,悶思晚間措施。忽聽樓梯上腳步雜沓,先後上來數人。楚零一見,不由心中一驚。只見為首之人紅髮赤面,雙睛突出,腰纏虎頭蛇尾鞭,正是遼東五絕中的老大赤發神君司徒丹;後面依次跟定黃煞人魔宇文月、藍面怪客左眠、玉笛書生莫仇,最後是老五黑魔王法彤。

赤發神君司徒丹當先大步而上,雙睛骨碌碌一轉,立刻發現了斜坐一側,獨酌自飲的楚零。但他似乎毫不在意,陰惻惻的一扭嘴角,露出一絲奸險狡猾的笑意;雙目凝注著楚零,竟在他對面的桌上坐了下來。遼東五絕次第就坐,對楚零俱都飄過一絲冷冷的狡笑。

臨安城奸相秦賊府中,遼東五絕剎羽而遁,按理說對楚零總不能不懷有些許顧忌畏懼之意,似這等視如未見,蓄意挑撥的神態,的確是大異常情。楚零雖感驚異,但卻顯示出一副漠不在意的神態,反而別轉頭去,自顧慢慢的吃喝,不理不睬。但他深知遼東五絕武功非同泛泛,奸相秦府的五陰風雷陣中,如非雲蒙禪師暗中指點,勝負存亡,實難逆料。是以立即全神戒備,準備隨時應變。

遼東五絕的長相打扮,怪異奇特。雖說黃官渡是南北官道上的大碼頭,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多如過江之鯽,但像這等形同鬼魅之人,仍然有些驚世駭俗。是故樓上坐客的目光齊都奇異的投注在五人身上。赤發神君神態從容,彷彿眾人的駭怪反而使他志得意滿,洋洋自得。他大聲的點酒要菜,完全旁若無人。

楚零暗忖:不論怎樣,遼東五絕總是曾在自己手中受挫之輩,此番聯袂登樓,且揀在靠近自己之處而坐,顯然是有意尋釁而來,莫非這幾個魔頭……他方在細細尋思,忽見五絕座中有如鬼魅般忽然多了一人。

此人來得無聲無息,以致無人看出他是由樓梯而上,還是由窗中而來?此時樓上坐客不多,雖有幾個江湖人物在內,也不過是平庸無奇之輩;儘管方才明明看到只有五人,而現在忽然變了六個,也仍然無人特別驚怪,因為他們都以為方才是自己看花了眼。

這事只有楚零清楚,來人又是個武林中的一流人物,功力之高,可能遠在遼東五絕之上。另一個看得清楚的人是跑堂的小二,方才明明是五個人,所以他擺了五副杯筷,現在卻要再添上一副,而且來人和遼東五絕無論長相打扮上都有截然不同之處:原來他是個老道。只見他紫面長鬚,身材魁偉,背後斜插著一柄拂塵,頗有幾分凜凜的煞氣。

老道和遼東五絕極熟,既未打招呼,也未有任何客套,彷彿真是一路同來的一樣,大剌刺的也在桌前坐了下來。老道坐的方向正好和楚零迎面相對,楚零偶一抬頭,就接觸到了老道的目光。老道面色冷凜,目光閃射出兩道精芒,定定的凝注到楚零臉上,像兩支欲將對方射穿的利箭。楚零微微一笑,又將目光轉了開去。

赤發神君司徒丹忽然陰陰的笑向老道說道:“百靈道長封劍三十年,可知今日中原道上,已經大非昔比了麼?”

百靈道長冷哼一聲,傲然答道:“依貧道看來,並沒什麼不同!”但他閃閃如電的目光卻仍然投注在楚零臉上,一面又冷冷問道:“閣下所說之人,就是這個娃兒麼?”

赤發神君陰陰的答道:“目前在武林中稱雄爭霸,把江湖攪得面目全非之人,正是這般以少年豪傑自居的晚生後輩!”

說著又冷峻的瞟了楚零一眼。

百靈道長呵呵笑道:“貧道封劍三十年,未曾過問江湖之事,難道武林中的一般斫輪老手,也都裝聾作啞,任由這般麼魔小丑任性胡為麼?”

赤發神君慨嘆一聲道:“在下已說過今日江湖迥非昔比,老一輩的人物多已凋零,而且……”說著更神色激動的重重擂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齒的接下去道:“不少的昔日盟友,竟一個個的先後斷送在這般後輩之手!”

百靈道長面色並無顯著變化,仍然一副冷凜,但右手握著的一隻酒杯卻突然變為細碎的粉末撤了一桌。顯然的,百靈道長已經動了肝火!遼東五絕俱各不動聲色,靜觀事態的發展。

百靈道長突然離席而起,晃至楚零桌前沉聲喝道:“娃兒!認得我麼?”

楚零並未抬頭,僅只淡淡的應道:“不認識!”

這句淡漠的答話和那鄙夷不屑的神態,使百靈道長不由大怒!

原來百靈道長原是上代華山掌門人無極子的同門師弟,少壯之時,穎悟過人,在同門之中頭角崢嶸,原有繼任掌門的可能;惜乎鋒芒過露,心性刻薄,不為當代掌門人所喜,是故掌門寶座落到了師兄無極子手上。百靈道長原認為掌門大任非己莫屬,及無極子接掌重任,大為憤怒,乃糾集麾下黨羽,陰謀篡逆,在華山之巔的三清宮內挑起了一場鬩牆之爭。

百靈道長雖然在華山派中已是當時第一流的頂尖人物,與掌門人無極子的武功亦在伯仲之間;但華山派畢竟是開山已近千年的正大門派,三清宮中高手如雲,且多是深明大義的三清弟子,是故百靈道長麾下的黨羽不久即被殺散。百靈道長在眾多高手圍攻之下,身被數處重傷;幸虧掌門人無極子念同門之誼,網開一面,於百靈道長力竭氣盡之際,放了他一條生路。

百靈道長自此遠走邊荒,隱蹤匿跡,一晃十年。但十年之後,百靈道長忽然重登華山之巔,舉手投足之間,殺死了掌門人無極子及三清宮衛教的十二道人。百靈道長的神功絕技震懾了三清官,華山派的如雲高手俱皆屈膝在他的雙掌和一柄拂塵之下!

按說百靈道長大可自立為掌門,執掌華山派,遂其昔年求之未得的心願;但此時的百靈道長竟對此一昔年大為垂涎的寶位失去了興趣。在他策立了現任掌門玄修真人之後,竟爾飄然引去。但江湖道上出現了一個神秘道人,經過一番渲染,百靈道長被誇張成了一個神出鬼沒、無所不能之人。不過他的幾套神功奇技,確實已有出神入化的造詣,是故行蹤所及之處,無不望風披靡。但不及半載,百靈道長忽然宣佈封劍歸隱,江湖道上立刻失去了他的蹤跡。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雖然當時曾被人廣為談論,但時間一久,也就逐漸從人們的腦海中失去了記憶。屈指算來,已是整整的三十年。

楚零心裡有數,他並非真的不知道這個老道的路數,當此宇內擾攘,一般武林人物正為“黃帝神刀”和“武林盟主”沉醉之際,失蹤了三十年的百靈道長忽在此時此地出現,那意圖是很明顯的。

百靈道長已被楚零的淡漠不屑所激怒,但他自負是輩尊位崇的武林高人;當著遼東五絕之面及酒樓上的坐客之前,實不願搶先向一個晚生後輩出手,因為那是勝之不武、敗之足羞之事。但這娃兒的冷漠倨傲又非得教訓一番不可!百靈道長頗感躊躇,猶豫半晌,強捺住怒火在楚零對面坐了下來。因為樓上坐客的目光這時齊都凝注在他的身上,使他大為尷尬。

楚零始終沒用正眼看他,見他忽在自己桌上坐了下來,方才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笑問道:“道長是否腹中飢餓,要向在下化頓齋飯?”

百靈道長原為教訓楚零而來,當時因顧及身分,又被樓上的顧客一看,一時不覺在楚零桌上坐了下來。此際楚零冷言冷語的一問,又羞又怒,一張本來發紫的面孔更是紫漲得像只熟透了的茄子。

暴怒之下,百靈道長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勉強咯咯的笑了一聲,陰沉沉的哼道:“娃兒,你活膩了麼?”隨即雙唇一嘟,呼出一口丹田罡氣,無聲無息的向楚零面前桌上吹去!

這一吹看來平淡無奇,像是要趕走落在桌上的一隻蒼蠅,但楚零面前的一根烏木筷子卻像刀切一樣的變成了二截。這是武林中極難修習的“罡氣毀物”絕技。百靈道長原以為楚零不過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即使武功有點成就,又能有多大火候,僅憑這一手絕技,就足以把他鎮住。殊料事實大謬不然。

楚零面含輕笑,端坐不動,神色自若的說道:“道長認為沒有筷子,在下就不能進食了麼?”說畢,用手向盤中就抓。

百靈道長呵呵大笑。但那笑聲卻突地戛然而止,像是繃得太緊的琴絃突然斷了一樣,聽起來使人覺得特別難聽。原來他發覺了一件不太尋常之事。楚零雖用手抓盤中菜餚,但手指上並未染到絲毫的萊汁油膩,實際上是抓起的菜餚距手指上尚隔著半寸遠近。這也是武林中極難修習的絕技——凌虛吸物。與百靈道長的“罡氣毀物”平分秋色,並無不及。

百靈道長心頭暗凜,他萬沒想到這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竟具有這一絕技,難怪遼東五絕會受挫在他的手中。看來闊別了三十年的中原江湖道上,當真已是面目全非,大異昔比了!

但他自恃神功蓋世,且是一向睥睨江湖、目空四海之人,怎肯讓一個晚生後輩在自己面前佔了上風!當下右掌五指微屈,驀然彈出五縷指風,逕向楚零前胸襲去,五股熱流急如電掣而到。這以手指彈出的熱流竟是老道迫出的體內三昧真火,所遇之物立即起火焚燒;即系鋼鐵金銀,亦能熔為液汁。

要知任何人體內均有或強或弱的三昧真火,但非具有童陽真元之人,根本不能修持運用。而碌碌眾生之中,即使有能戡破“情”字之人,卻少有能擺脫開“欲”字之輩;任何人在一生之中,能永保童身者,委實並不多見。是故武林之中,除少數的高僧高道之外,能得三昧真火練得吞吐自如者,可說絕無僅有。而且即使能使體內三昧真火吞吐自如,也不過僅能在內腑肺經與口鼻等器官循行收放,頂多可用以防身御襲;像百靈道長這樣可以任意揮灑而出,用以毀物傷人者,在武林中似乎尚無先例。

楚零雖感驚凜,但卻並無惶亂之態。但他卻也深知這一招非同兒戲,自己平生中尚未遇到過這種勁敵,那敢存有絲毫疏失大意之心?當下連忙抱元守一,將異離神功完全迫聚在胸腹之上。兩人此時對面而坐,百靈道長彈出之勢疾快無比,立聞一陣嗤嗤之聲,五縷指風所彈出的三昧真火,竟被異離神功化解得無形無蹤。

百靈道長既驚且怒,一時倒摸不清楚楚零練的究竟是何種功力神技,竟能破解得了自己的三昧真火。大怒之餘,兇性突起,已存殺人之心!當下虎吼一聲,未見右臂擺動,背後的拂塵卻已取到手中,同時身形暴長,“刷”的一聲,拂塵甩成一蓬傘狀,逕向楚零當頭罩下。

方才百靈道長雖等於和楚零過了兩招,輕描淡寫,如非武功上有相當造詣之人,絕難看出,是故酒樓上的坐客雖有不少人注視著兩人,除了覺得兩人的談吐舉動有點奇怪外,並未看出兩人已各顯露了兩招絕技。但百靈道長暴怒之下的這一聲虎吼,以及倏然身形暴起,向楚零摟頭蓋頂一拂塵擊去的威勢,立刻引起了一陣大亂。

原來自金兵寇境,奸相當權以來,連年兵荒馬亂,民不聊生。黃官渡為南北官道的要路隘口,一般江湖亡命之徒時常過往,殺人害命,劫財擄掠之事日有所聞,一般客商居民早成驚弓之鳥。當遼東五絕踏上酒樓之際,那副怪模怪樣,已經引起了不少座客的疑心驚懼;但料想光天化日之下,不致於就有什麼兇險事件發生,加以基於一份好奇之心,才各自勉強在座未動。及見百靈道長突然一聲虎吼,震得門窗桌椅皆動,不由驚惶失色,呼聲大起,除了少數江湖人物比較從容鎮定外,大都紛紛由門窗狼狽而逃。

楚零雖對百靈道長的過去已有所聞,但對他的功力武技並不十分了解;由方才老道所露的兩手看來,倒的確是不同泛泛,起碼已在遼東五絕、塞外三虎以及龍虎山莊的莊主宋天妒之上。但他也深信自己的異離神功天下無敵,且由方才化解百靈道長的三昧真火一事,使他更充滿信心。但為了瞭解一下老道的武技造詣,楚零並不接招;待老道的拂塵即將罩下之際,方才雙肩微動,飄開五尺。同時他仔細注視著百靈道長的手法,與拂塵揮出的功力。一看之下,他不由立刻吃了一驚。

百靈道長拂塵揮出之勢,並無多大突出之處,但那成形傘狀的拂塵,卻像每一發絲都有一股力道射出,有如灑出萬根鋼針。

更使楚零驚異的是,自己雖電掣般飄出了五尺,但那柄拂塵卻相繼跟蹤而來,始終未離自己頭上。楚零心知此人是自己出道以來遇上的第一號扎手人物,當下不再躲閃,立刻迫聚異離神功,透出天頂大穴,逕向罩下的拂塵迎去。

百靈道長梟叫一聲,右掌暗暗加力,拂塵有如五嶽壓頂般逕向楚零當頂砸下,勢疾力猛,威勢無倫。楚零有意與百靈道長硬拚一招,試試他究有多大功力,是故異離神功也提到了八成。但他驟感一股暗力陡然由左側襲來。

這股暗力雖然無聲無息,綿軟已極,但卻怪異無比!待發覺時欲再閃避,已經為時太晚。

楚零驚凜已極,不知出手突襲之人是誰,竟有這種怪異身手!但身軀卻不由自主的被卷出了六七尺遠。驟聞一陣怪腔怪調的笑聲夾雜著喝叱之聲嚷道:“娃兒!你不能欺負老道!”

楚零聞聲大喜,原來那是師叔黑和尚。

遼東五絕在一側看得清楚,原見百靈道長的鐵拂塵已以“天蓬散煞”的手法即將擊中楚零,這一招任楚零武功再高,不死也必重傷;即使楚零的異離神功果是天下無敵的絕藝,也必與百靈道長兩敗俱傷。正在暗暗欣幸狂喜之際,驟見窗外像一縷黑煙般飄來了個又醜又髒的黑和尚,竟在千鈞一髮之際一掌推開楚零,使百靈道長的拂塵落在了他的頭上。不獨遼東五絕幾乎同時失聲驚呼,百靈道長也不由大感愕然!

“天蓬散煞”是百靈道長自詡天下無敵的拂塵九式中最具威勢的一招,何以竟被人化解於無形?那山沉海闊的威猛招式競變得毫無力道,宛如姬娥仙女輕輕擺著的雲帚一樣。更使他生氣的是黑和尚竟然呵叱楚零“欺負”老道,簡直把自己看得一文不值。

黑和尚衝百靈道長齜牙一樂,怪聲說道:“牛鼻子,久違了!”

百靈道長一愣,連忙收回拂塵,叱道:“賊禿!你是誰?”

黑和尚兩眼一瞪,道:“你忘了咱們當年的交情了?”

百靈道長厲叱道:“道爺不認識你!”

黑和尚大笑一陣,端詳著老道又說:“僧道本是一家,咱們是一家人。”

百靈道長喝道:“少拉關係,道爺要取你的狗命!”說畢,右手曲如鋼鉤,向黑和尚左肋就抓。黑和尚仍然齜牙大樂,並沒躲閃。但百靈道長並沒抓到黑和尚的肋骨,不過倒是抓到了一件東西。老道一看之下,卻不由大為噁心。

原來百靈道長抓到的是黑和尚一隻油膩烏黑形同雞爪的手掌,一甩之下,竟沒甩開,反而像是手攜手一般。只聽黑和尚又嚷道:“牛爺,我請你喝酒,咱們一定要深交一交。”

百靈道長叱道:“你喊誰牛爺?”

黑和尚笑道:“喊你!牛鼻子!”

百靈道長怒不可遏,大喝一聲,左掌閃電般向黑和尚當胸劈去!同時焦雷似的暴喝道:“禿驢!你找死!”

黑和尚嚷道:“你要和我比掌?”百靈道長掌力早到胸前,看來勢疾力猛,危險已極。但不知怎樣一來,百靈道長全身震顫著忽然退後了兩步,而黑和尚的一隻枯瘦烏黑的左掌卻已抵住了百靈道長遞到的左掌。黑和尚仍然格格笑嚷道:“牛爺,接我一掌!”接著右掌也向百靈道長當胸劈去!百靈道長不敢怠慢,立即也以右掌迎擊。於是四掌相合,雙臂交叉,成了相持之局。

楚零自師叔黑和尚突然出現後,心知師叔武功高絕,自己自然不便再有所行動,只好在一邊旁觀不語。但因尚有遼東五絕在側,故而仍然全神戒備。

此時趁空望去,見百靈道長神色凝重,雙目微合,龐大魁偉的軀體巍然而立,頦下長鬚像波浪般微微抖動,顯然是遇到了勁敵。黑和尚則神態從容,齜牙咧嘴的露著微微笑意,兩隻雞爪般的黑手抵在百靈道長蒲扇般的雙掌之內,顯得非常滑稽。

兩人四掌相對,像粘在了一起,難分難解。楚零不免覺得懷疑,他雖無法判知百靈道長功力究有多高,但以師叔那等武林奇人,似乎不致於也這樣如臨大敵,難道他竟和師叔的武功在伯仲之間?還是師叔故意要這樣戲弄他一下?楚零一時不由陷入沉思。忽見一直靜坐未動的赤發神君司徒丹突然晃至自己身側,陰惻惻一笑,壓著聲音說道:“楚大俠,看來他們兩位已以真力互搏,至少半個時辰內分不出勝負。愚兄弟有意奉屈尊駕共飲三杯,不知尊駕肯否賞臉?”

楚零不覺又轉向百靈道長和師叔黑和尚看去,忽見黑和尚用眼角向自己斜了一眼,齜牙一笑,那樣子滑稽之至,使楚零不覺也笑了起來。楚零大感安心,他知道黑和尚對付百靈道長定是遊刃有餘。赤發神君見他遲疑不決,以為他已有怯意,更是傲慢得冷笑連連。

楚零霍然轉向五絕桌上走去,一面淡淡笑道:“在下正為獨飲無聊,如此倒要叨擾三杯。”

黃煞人魔等人微微欠身讓坐,於是楚零就在百靈道長的座位上坐了下來。赤發神君面露神秘狡詐的笑意,一面殷殷勸酒,一面目注著不言不動互以真力相搏的百靈道長和黑和尚。待三杯入肚,赤發神君忽然探手腰間摸出了一條紫色羅巾,輕輕遞到楚零面前,狡猾的笑道:“楚大俠可知道這條羅巾是誰人之物麼?”

楚零定神看去,不由吃了一驚!那是蕭瑾之物,昨晚分手時尚自束在她的腰間,為何今天會到了赤發神君司徒丹的手上?莫非昨晚分手之後,她……

赤發神君徐徐收回那條紫色羅巾,斜瞅著楚零,陰陰的笑道:“也許楚大俠並不認識持有此物之人,那咱們還是不要再談這事了……”但那條羅巾未及收回,已被楚零一把抓了過去,他又仔細審視了一下,方才一指赤發神君,喝道:“你們用的是什麼詭計?你們把她騙去了哪裡?”赤發神君陰笑不語。

黑魔王法彤突然一拍桌子,吼道:“遼東五絕在江湖道上並非藉藉無名之人,用不著以詭計陰謀去騙誰,全憑著真才實學,硬拚硬打……”楚零冷哼一聲,斜斜的一掌逕向黑魔王拍去,這一掌既快且奇,迅猛無比,黑魔王猝不及防,立刻一陣劈啪轟隆之聲,連人帶椅一齊摔在樓板之上。

黑魔王大怒,一骨碌爬起身來,雙拳緊握,厲吼一聲,一招“霸王敬酒”,就欲向楚零撲身而上。但赤發神君立刻攔在了兩人之間,向黑魔王法彤喝道:“五弟不得無禮……”接著又向楚零一笑道:“楚大俠是明禮重義、識時知機之人,用不著動武!”黑魔王被赤發神君喝退,但仍心有不服的向楚零怒目而視。

楚零端坐未動,雙目神光四射,眉目間隱含殺機。

赤發神君立刻又向楚零敬酒,同時輕聲說道:“在下等並無與楚大俠為敵之意,只要楚大俠肯與在下合作,我們願意和你交個朋友……”

不待赤發神君說完,楚零又叱問道:“你先說你們把她騙去了哪裡?你們有沒有傷……”

赤發神君大笑著接道:“在下保證尊夫人安然無損,至於她在哪裡,恕在下不能明告。而且除開愚兄弟外,尚牽涉到另外的幾位武林朋友,因為……”他頓下來乾咳了一聲,又連連的笑了兩聲,又道:“他們要拜託楚大俠一事!”

楚零冷哼一聲,道:“你們這種手段不覺得太卑鄙了點麼?”

赤發神君聳聳肩道:“事機所迫,不得不爾!”

楚零抑制著怒氣問道:“說出你們的企圖來吧!是不是仍然是那黃帝神刀?”

赤發神君應聲答道:“不錯,不過除了那把刀,今晚鬥牛崗崆峒、華山兩派約鬥之事還有借重楚大俠之處……”接著又陰陰的笑了一聲,道:“今晚鬥牛崗之事,雖然是崆峒、華山二振之爭,實際上天下高手雲集;要等這武林中最強的兩派見出勝負之後,再謀取武林盟主的大位。屆時希望楚大俠除了不要過問之外,也許還要請你幫點小忙。只要楚大俠不使在下過分為難,明晨卯時之前,保證尊夫人安然歸來!”

楚零不由大怒,但仍耐著性子冷冷問道:“你是以此要挾我麼?”

赤發神君道:“楚大俠儘可仔細考慮,不過,為了尊夫人的安全……”

赤發神君的話並沒說完,卻以一串長笑結束了未盡之意。

楚零大費躊躇,也許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使他覺得為難。他並不懷疑這事件的真實性,以遼東五絕的狡詐陰謀,很可能使蕭瑾墜入了他們的圈套。他覺得愧疚不安,不但對蕭瑾負疚,更覺得對不起蕭震東。他竟無力護衛自己妻子的安全,自責疏忽。

遼東五絕的企圖陰謀,使他覺得驚凜。他不能受他們這種要挾,但不幸的是蕭瑾已經落入了他們的手中,他無法預測將有何種後果。是故他一時沉思不語。

赤發神君又復催促著說道:“楚大俠,這事儘可考慮,在下並不相強。不過,在下仍要提醒你一點,尊夫人的生死安危,全在閣下一念之間。至於在下要求於楚大俠的事只有兩件:第一、今晚二更之前請將黃帝神刀在鬥牛崗山神廟前交與在下。第二、今晚鬥牛崗上的爭戰要委屈尊駕聽候在下調遣。”

他又轉向黃煞人魔等四人說道:“咱們該走了,讓楚大俠靜靜的思索上一會兒。不過,我相信楚大俠伉儷情深,二更天前一定會到鬥牛崗山神廟前再和咱們弟兄相見。”說畢,又瞄了仍在以真力相持的百靈道長和黑和尚一眼,當先立起身來,向楚零一抱拳,轉身就走。楚零冷冷哼了一聲並未攔阻。

黃煞人魔等相繼起身而去。楚零千思百回,不禁嗒然若喪。

酒樓之上此時座客多已星散,店掌櫃以及跑堂的小二早已嚇得躲了起來,只餘有七、八個江湖模樣的人物,踞坐在一角,遙遙觀望。楚零靈機一動,立刻將懷中的金牌取出,在手中晃了兩晃。果然,躲在一側的七、八個江湖模樣的人中,立刻有兩人跑了過來,向楚零一抱拳,恭謹的問道:“盟主有何差遣?”

楚零急急說道:“速查內人下落,隨時聯絡具報!”

兩人恭謹的一抱拳,道:“遵命!”同時躬身後退三步,立即大步下樓而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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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4 14:01: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同床異夢

此時樓上已是靜寂無聲,黑和尚與百靈道長仍在相持未決,楚零一時倒不免大感猶豫;不知自己是離去的好,還是等師叔和百靈道長分出勝負再走。

他再把目光投注到兩人身上,只見百靈道長雖仍巍然而立,但雙目緊閉,額頭已然熱汗蒸騰;黑和尚則神態從容,不住搖頭擺尾,宛如跑馬戲的小丑,衝楚零不住齜牙咧嘴。

楚零仍在猶豫不決,耳際忽聽黑和尚以傳音入密說道:“娃兒!這裡沒你的事,還不快走!”楚零遙遙頷首示意,略一旋身,由窗中一閃而出。

楚零從望江居酒樓的窗中如一縷輕煙般飄身而出,並未遠去,立即返回後面所住的客房。房間開處,和尚赫然在座。

楚零已有所料,酒和尚神色慚沮,但隱含怒容,右額上有一塊黑紫的傷痕,沉緩的搖頭嘆道:“酒僧無能,蕭珂與尊夫人先後失蹤……”

楚零擺擺手道:“此事我已盡知,目前咱們不但遇上了棘手之人,也遇上了棘手之事!”

酒和尚無可奈何的搓搓手,又道:“蕭珂……”他忽而頓住不說,卻順手扯下背上葫蘆,猛灌了一大口酒,慨嘆不語。

楚零掩上房門,緩緩的踱了幾步,同樣的苦思不語。似是在盡力思索如何解決當前的難題。良久良久,兩人均在沉寂中度過。

此時已是近午時分,楚零雙眉緊皺著沉忖了一會,忽然雙目暴張;像遺忘了一件大事,又像對某一問題經一再苦思之後恍然大悟一般,連忙向酒和尚說道:“在下尚與一位朋友有約,高僧……”

酒和尚欠身說道:“楚大俠有事只管自便,酒僧今天倒要試試這群麼魔小丑有多大道行。晚上鬥牛崗再見,貧衲現在仍要去搜尋尊夫人和蕭珂的下落。”說畢,橫提禪杖,挾起葫蘆,立刻獨自大步走去。

楚零微籲一聲,待酒和尚去後,卻閂起房門,先由四面窗門探查了一下,立即由房後窗中晃身而出。

那扇窗戶之外,一條窄窄的夾道,隱僻無人;夾道之外則是一條冷僻的小巷,穿出小巷方是大街。此時大街之上已經熱鬧非凡,方才望江居酒樓上所發生之事,已經沸沸揚揚的傳遍了整個黃官渡。雖然大多數都是怕事之人,但卻都壓不下心頭的好奇之念,是故仍然有不少人遙遙的站在望江居樓下,要一看究竟。倒楣的是酒樓的老闆,不用說方才酒樓上喝酒吃飯的朋友們都沒有付賬,而且桌椅杯盤破碎支離,起碼要做半個月的生意才能彌補上今天的損失。

楚零身如飄風,當人們均在亂哄哄的互相談論之際,一閃身擠入大街上的人群之中,並無一人發覺。他立刻聽到了師叔和百靈道長拚鬥的結果。

據酒樓的老闆說,黑和尚和老道兩人隻手互推了半天,最後老道一聲怪叫,竟然摔出了七、八步遠,且噴了一地鮮血;黑和尚也摔了個屁股墩兒,大概摔得也不輕,不住地齜牙咧嘴,可是倒沒躺下,又大搖大擺的走了。老闆正擔心著要打人命官司,卻忽然又來了另外兩個道士,把老道背起來就走,連一句話也沒說。

楚零點首微笑,正欲離去,忽覺背後有人伸手向自己肩頭拍來!要知道楚零受雲蒙禪師真傳,異離神功已經登峰造極;雖然那人在他背後,但卻對那人的一切瞭如指掌。他霍然轉身,面對那人微微一笑。

那人見楚零未待自己指掌觸及身邊,已然察覺,似是愣了一下,連忙縮回右手,輕聲說道:“請盟主屈駕僻靜之處,小人有要事告稟!”

楚零頷首示意,那人立即轉身大步而行。楚零轉目四顧,見並無人注意,亦步亦趨,緊隨那人而去。大約走出兩裡光景,已至黃官渡鎮外,在路側一片松林之前,那人停下腳步,等候楚零。楚零肩頭微晃,身形未見移動,已然飄出十餘丈餘,直落到那人身側。

原來那人本是綠林中的一流之選,為飛駱駝左丘荒手下的得力人物;雖然對左丘荒的命令不敢有所違抗,但對將盟主寶座拱手讓給這麼一個年輕人一事,卻極為不滿,是故存心一試楚零功力。及見楚零當心神專注他事之際,竟仍能發覺背後的自己,以及那腿不屈膝、腳不點地的詭異輕功身法,方始大為敬佩。當下連忙躬身說道:“小人鐵翅雁莫雲,有要事啟稟盟主……”

楚零對自己被飛駱駝左丘荒硬將綠林盟主相讓一事,心中始終覺得不大妥貼;如非師叔黑和尚不以為逆,自己尚不敢答應下來。此刻被人一再恭而敬之的以盟主相稱,不免有些啼笑皆非之感。但此際困難重重,正當用人之際,是故只好勉為其難,當下應聲說道:“有事儘管講明!”

鐵翅雁莫雲又將手一拱,接道:“盟主夫人被羈鬥牛崗下三官廟,除遼東五絕之外,尚有塞外三虎、龍虎山莊莊主宋天妒、伏魔洞主長孫神獸等二十餘人。”楚零點首不語。

莫雲頓了一下,又道:“至於蕭莊主的下落,則仍在探查之中,尚無……”

楚零打斷他的話道:“三官廟位於何處?”

莫雲用手遙遙一指,道:“就在這片松林盡頭。”

楚零稍一忖想,道聲:“有勞。”立即飛躍而起,一晃無蹤。

鐵翅雁在綠林人物之中,向以輕功見長,但目前見楚零的飛躍奔騰之術,與自己相比,無異雲泥之別。當下訝然轉頭四顧,竟不知楚零是朝哪一方向奔去。錯愕之餘,不禁呆了半晌,然後方始如夢初醒般又大步奔向黃官渡而來。

原來楚零意欲先行探查一下三官廟,先將那般邪惡之徒的底細查清楚。為免鐵翅雁莫雲知道去向,回報飛駱駝左丘荒派人追來協助,反而增加不便,故而施展出方自師叔黑和尚處學來的“化影逝身”絕技,如幽靈驟逝般一晃而去。

鬥牛崗僅是一片不算太高的土坡,但高低起伏,加上錯雜橫生的巨樹叢草,身臨其境,卻也有些險惡之象。三官廟位於鬥牛崗之下,四面皆為茂林巨樹所掩;加上廟的本身太小,僅有一進低矮破落的大殿,而且香火久絕,如不仔細注意,根本不能發覺。

是時約當午末未初時分,三官廟的大殿之內,卻巍然端坐著四人,依次是:龍虎山莊莊主宋天妒、赤發神君司徒丹、伏魔洞主長孫神獸、靈狗司空忌。另外在供臺一側尚有一人半倚半坐,面色蒼白,瞑目若死,正是百靈道長。

宋天妒神色肅穆,徐徐掀髯問道:“尊駕確知黃帝神刀在楚零之手嗎?”

“老夫敢以頭顱作賭。”答話的是赤發神君司徒丹。

伏魔洞主忽然長嘆一聲,接口說道:“無論黃帝神刀究竟在誰手,蕭、楚二人如不除去,終屬吾等大患,只是……”他語意未盡,卻忽而頓住不說;同時身形突起,如一條木棍般逕由門中向外飛去,樣子難看已極。

宋天妒等三人相繼飛身而起,躍出大殿,分在三官廟四周逐一細細搜索,約歷盞茶之久,四人又復先後回至大殿之內,趺坐原處。長孫神獸面現惶惑之色,沉思不語。

塞外三虎的老大靈狗司空忌環視了三人一眼,略帶鄙視的向長孫神獸問道:“洞主方才……”他並未再說下去,卻目注長孫神獸,很明顯的是要他解釋方才究竟發現了什麼,而惹出一場虛驚。

伏魔洞主長孫神獸此刻則依然面帶惶惑之色,訥訥言道:“老夫自信眼未昏花,何以……”

赤發神君微微一笑道:“此事自亦怪不得洞主,目前吾等大敵當前,難免心情緊張。方才洞主如無所見,自不會貿然而動,不過,那也許是一隻飛鳥……”言下之意對伏魔洞主嘲笑得很。

伏魔洞主微現怒容,方欲答言,斜倚在供臺一側,恍若已死的百靈道長突然睜開雙眼,冷冷一笑,道:“那不是一隻飛鳥,吾等已在他人臨視之中!”說畢,又復瞑目不語。

宋天妒神色於板,看不出表情變化,此刻淡淡說道:“無論蕭、楚之輩究有多大神通,目前均在吾等掌握之中,又復有何所懼!”

伏魔洞主長孫神獸、赤發神君司徒丹、靈狗司空忌俱皆默然無語。一時靜寂至極,但幾個人眉心緊鎖,情態俱皆失常。驀然,一聲厲嘯,有如鬼泣梟啼,緊隨著一條人影像幽靈般的飄入大殿之內。

眾人大吃一驚,定睛看時,只見來人羽衣星冠,背插拂塵;身軀既瘦且小,衣袂飄飄蕩蕩,像套在一具骷髏之上。原來此人正是華山派當代掌門人玄修真人。除百靈道長瞑目未動外,宋天妒、長孫神獸等四人相偕起身為禮,對這個瘦小的老道俱極恭謹。

玄修真人略一稽首,拋卻四人不顧,卻首先搶至百靈道長之前,深深稽首一禮,極是恭謹的說道:“弟子敬請師叔金安……”

百靈道長頷首揮手,問道:“今夜約鬥崆峒之舉,可能穩操勝算?”

玄修真人聞言退後半步,遲疑半晌,訥訥的答道:“勝算自在弟子掌握之中,只是……”說著忽然停頓下來,接不下去。

赤發神君司徒丹慢悠悠的接道:“只是目前卻出了幾個棘手之人!那蕭、楚之輩即使拋開不提,那黑河妖姬呂無雙,太白四女中的仇君菁,以及雲蒙禪師與那黑和尚雲棲,這些人……”未待赤發神君司徒丹說完,陡聞“砰”然一聲大響,有如巨雷暴鳴,使眾人不由俱皆大吃一驚。

一時灰塵四起,殿柱搖動。夾雜在巨響之中的,是百靈道長一聲憤怒的厲吼。眾人神色漸定,原來是百靈道長難忘黑和尚雲棲禪師之辱,一時怒火上升,隨手向殿角劈出一掌聊以洩憤。

殿中沉寂良久,百靈道長在眾人之中,輩尊位崇,如今突然震怒,一掌將殿角劈出一個大洞,使眾人頗為愕然,故而俱皆屏息不語。

百靈道長見眾人懾於自己聲威,寂然不語,失去的自尊似是取得了一點補償,當下慨然嘆息一聲,像自語般的喃喃說道:“不料三十年來,江湖上竟有這麼多變化。這般麼魔小丑,居然敢在貧道面前爭霸稱雄,貧道……”說著長吁一聲。

他並沒忘記方才在黃官渡望江居酒樓上與黑和尚雲棲禪師的那場搏鬥,如不是他數十年中精深的內功修為,即使不致命喪當場,亦必中受重傷。那似瘋似傻的黑和尚功力高得怕人,竟在調侃嘻笑之間使自己敗於他的掌下。是故他雖在盛怒之餘,憶及黑和尚那高不可測的功力,也不能不大感氣餒;故而長吁一聲,又瞑目不言。

玄修真人木然半晌,因見師叔發怒,不敢妄言;但在宋天妒等謀人之前,又不願顯得過分對百靈道長低耳俯首,是故遲疑一會兒,又向百靈道長說道:“那黑和尚雲棲與黑河妖姬呂無雙等人,雖有些不可等閒視之的邪門功力,但畢竟不若我華山一派千餘年來的正大之學。何況這些人無意介入這場紛爭……”

赤發神君司徒丹忽然哈哈一笑,尖聲說道:“三十年前愚兄弟初入中原之時,也曾戰少林、攻武當、力破蠱毒一教,視中原武林為兒戲,不知在道長眼中究竟視我兄弟如何?”

原來赤發神君司徒丹對玄修真人的倨傲之態已經極是不滿,如今聽他提及華山派正大之學,非其他武學可比;雖是在極勉強的情勢下說來,但他聽來卻極不順耳,故而忍不住截住發問。

玄修真人微微一愣,接道:“賢昆仲威名遠播,聲譽素著,自是一代武林怪傑。”他一向不善談吐,兼且反應遲鈍,對赤發神君弦外之音並未體會出來,是故不假思索的順口而答。

赤發神君大笑道:“如以愚兄弟微末之技,與貴派相較,若何?”

玄修真人瘦骨嶙嶙的僵黃臉上立刻泛出了一片紅潮,雙目朝赤發神君一瞪,放射出兩道精芒,冷哼一聲,似乎怒於赤發神君的語涉嘲弄,欲待發作;但他立刻發覺到百靈道長示意制止的目光,遲疑一下,吶吶轉頭道:“這個……這個……”但這個了半天,卻沒這個出所以然來。

赤發神君又復呵呵一笑,道:“請道長恕在下直言,華山派一向懦弱窳敗,較之少林、武當相去尚遠;惟自百靈道長整飭門戶,策立尊駕數十年來,始逐漸發揚光大,有扶搖直上之勢……”說著掃視了百靈道長、玄修真人一眼。

百靈道長仍然瞑目養神,對司徒丹之言恍如未聞;玄修真人則面色逐漸和緩,對司徒丹最後幾句恭維之言,略有喜色。

赤發神君面含陰笑,長長的滿頭紅髮往後一甩,繼續說道:“百靈道長獲不世之奇遇,武功蓋世,技藝高絕,舉世之內,難遇其匹,在下自然敬服無已。不過,如系尊駕及貴派所有高手與愚兄弟一爭短長,尚不知鹿死誰手,難論勝負!”

玄修真人復蘊怒意,沉聲喝道:“閣下誚語譏人,蔑視本派,難道立意要與本派為敵嗎?”說畢,斜瞅了百靈道長一眼。

百靈道長雙眉微鎖,仍然瞑目不語。

玄修真人不由大為作難。遼東五絕的武功他早有所聞,而且今晚華山、崆峒兩派約鬥於鬥牛崗,不但有關華山一派之興衰安危,更將決定自己前途命運;而且這一切均繫於自己之運籌調度,如一時不忍,與遼東五絕發生衝突,豈不全盤皆輸。但當著宋天妒、長孫神獸、司空忌等之面,赤發神君司徒丹如此出言不遜,卻又使自己頗難下臺;是故他要察看一下師叔百靈道長的神色,看他老人家對此事持著什麼態度。

但百靈道長瞑目不語,似乎對此事根本不聞不問,使他更是拿不定主意。

赤發神君司徒丹老謀深算,自是對目前情勢看得清清楚楚。他料定了不但玄修真人不敢在此時此地和自己為敵,即使百靈道長,也不敢輕於向自己挑釁。

要知遼東五絕數十年中縱橫宇內,此番武林多故,八方豪俊俱注目黃帝神刀與武林盟主之時,遼東五絕如何肯於後人?但蕭珂、楚零俱負絕世奇門功力,五絕武功雖高,仍然一再受挫;何況在蕭、楚等人的背後尚有云蒙、雲棲兩位禪師,尤其更令人覺得棘手。

棘手之事接踵而來,龍虎山莊憑空又來了個黑河妖姬,那一手絕世的“焱毒幽昊”神功,更令人氣餒;而且她那似敵似友,曖昧不明的態度,使人難測高深,防不勝防。遼東五絕威名久著,論江湖聲望、武林地位,均在塞外三虎、伏魔洞主長孫神獸以及一般黑道英雄之上,但卻稍遜於龍虎山莊宋天妒一籌。眼下三官廟內會聚之人,包括華山派的首腦與宋天妒等人,均為今晚約鬥中可以左右戰局之人。故而赤發神君司徒丹要當眾一逞銳氣,先予華山派掌門人一聲當頭棒喝;同時在宋天妒等人之前更抬高一下自己的身分,俾為華山派戰勝崆峒派後疲乏之際,再一鼓擊潰華山派,以遂其陰謀。

支持他這種想法的,除了他自己以為機詐謀略高人一籌外,更大的原因是:他已劫擄了蕭瑾。憑這一點他可以號令楚零,使他不但不能與自己為敵,而且反可忝為己用;進而更可以此影響蕭珂、蕭震東、太白四女、雲蒙、雲棲兩位禪師,甚至於黑河妖姬呂無雙。

原來赤發神君根據龍虎山莊昨夜之事,他已斷定黑河妖姬呂無雙愛上了楚零;楚零既受自己之制,則進而可制更多強敵高手。當下他身形不動,保持著原式的姿勢,向前閃電般移進數尺,逼至玄修真人面前,冷冷哼道:“在下雖無意與貴派為敵,但卻亦未視貴派為友。遼東五絕一向獨往獨來,並不需向任何幫派攀高——只除了宋天妒宋大哥之外!”言下極為狂傲,但最後輕輕一語,卻把宋天妒捧得高高在上。

玄修真人強捺怒氣,冷笑不語。百靈道長此時忽然雙目一翻,掠了赤發神君司徒丹一眼;鼻頭一皺,輕輕嗤了一聲,似乎對司徒丹有些不滿,但卻仍未開口。

龍虎山莊莊主宋天妒對司徒丹高捧自己之言,自然極為滿意,當下連忙站起身來,朗聲說道:“司徒賢弟身為五絕之首,宇內誰不懾服?華山一派自百靈道長整飭門戶以來,威震武林,均為當今傑出之選,宋某能得司徒賢弟青睞,與華山諸位道長垂注,已是三生有幸……”但他立刻覺得身邊尚有靈狗司空忌、伏魔洞主等人,當下哈哈一笑,正欲再向兩人恭維一番之際,忽然一聲驚天動地的轟然巨響,使在座諸人,包括百靈道長在內俱皆一晃身跳了起來。

三官廟本是一座年久失修、廢置已久的破廟,那轟然巨響聲如巨雷,震得殿柱咔咔亂響,搖搖欲傾。一時塵土瀰漫,令人雙目難睜。龍虎山莊莊主宋天妒距門最近,當先一式“急流勇退”,首先飛身而出,伏魔洞主長孫神獸等人,亦均爭先恐後奪門外湧。

百靈道長斜臥供臺一側,他武功已登峰造極,聽得出那轟然巨響分明是一記劈空掌力,故而迫不及待,左掌猛然一揮,竟將已經傾圯的大殿一角,劈出一個五尺見方的洞穴;同時人隨掌起,在碎石磚瓦四散粉飛中,竟搶在宋天妒之前,先一步躍上了大殿之上。

宋天妒等人雖知百靈道長武功蓋世,但尚未親眼見過他的身手功力;眼前的這手“破壁穿身”的功力,雖然在場諸人皆可為之,但百靈道長在受傷之餘,竟能搶在宋天妒之前,那功力身法確乎已臻化境。但見百靈道長巍然而立,放目四顧,毫無受傷甫愈之狀。

約莫三十餘丈之外,在樹木掩映之中,一條黑影正施展輕功提縱身法,迅如奔馬,拚命向崗下大路疾馳。百靈道長大喝一聲,單足一點殿脊,立刻有如流星趕月,逕向那條黑影撲去。宋天妒等人,跟蹤俱起,同向來人奔去。

那人輕功身法看來不弱,但顯然並非一流之選;以至奔出未及半里之遙,就已被百靈道長追及身後,一腳踢翻在地。

那一腳正好踹中那人背後“幽門穴”,一連兩個翻滾,立刻僵臥不動。只見那人年約三旬開外,紫黑臉膛,濃眉大眼;但無論從任何一方面看來,絕不是身負奇技的江湖高手。眾人一時頓感愕然,大滋疑念。

宋天妒等人因那人是由百靈道長當先一腳踢翻,且又以他輩分最高,不便出頭先行過問,當下眾人目光都投注在他的身上。那人被百靈道長踢中“幽門穴”,全身骨骼僵直,一動不動,但兩眼卻閃射著鄙夷得意的眸光。

百靈道長愣了一會,如夢初醒般一指那人鼻尖,喝問道:“說出你的姓名來歷,到此企圖何在?受何人指使?同來究有幾人?只要你肯實說,道爺體上天好生之德,可饒你一命不死。”

那人白了百靈道長一眼,又復掃視眾人一週,先格格的的笑了了一陣,然後慢吞吞的說道:“老道,你問話也沒這個問法的,你慢慢的一句一句問不好麼?”

百靈道長原是不善談吐之人,見那人故意打趣自己,一時反倒不知如何才好,當即有點尷尬的瞟了宋天妒等人一眼,哼了一聲,又問道:“那麼先說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故意延宕了半天,方道:“提起在下之名,也許各位不太熟悉,不過各位如果肯在下三流的行道里混上幾天,就知道在下也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他說了半天,仍沒說出他究竟貴姓大名。

伏魔洞主長孫神獸已感不耐,揚掌作勢大聲喝道:“不要廢話,老實說你到底叫什麼!”

那人見中途有人打岔,反而住口不說;等長孫神獸話完之後,又故意咳嗽了半天,笑道:“在下就有這個毛病,說話就得有頭有尾,各位如果不願聽,乾脆就別問。反正今天大爺已落下你們之手,殺剮存留,隨意就是。”說畢,立刻閉目不語,有延頸就戮之狀。

長孫神獸大怒,揚起的右掌,作勢欲劈。宋天妒瞥了百靈道長一眼,見他已有不悅之色,連忙一推長孫神獸,笑道:“此人來的太過蹊蹺,必須問明才是。”長孫神獸似乎也感到自己當著宋天妒、玄修真人與百靈道長之前,有些失態,於是微哼一聲,收掌不語。

宋天妒又瞥了百靈道長一眼,微笑言道:“道長可否容在下查問此人?”

百靈道長正苦於此人不好對付,當下微笑頷首,道:“如此有煩莊主。”

宋天妒抱拳一禮,當下走至那人身邊,陰陰一笑道:“看來不給你吃點苦頭,你必定不肯實說……”

那人閉目冷冷而笑,並無一語。宋天妒右手輕輕搭在那人肩頭,微一用力,又復由上而下,將他順脊骨而至脛骨微微撫弄一遍。那人立刻面色青白,遍體抽縮,汗下如雨。原來宋天妒一下手就用分筋鎖骨之法,不一時,那人已渾身顫抖,嘴巴不住開合,但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宋天妒陰陰一笑,用手在那人背部猛拍一掌,冷冷問道:“現在你是否肯說句乾脆話了?”

那人抽搐已止,但卻拚命喘吁了半天,方才緩緩睜開眼來,恨恨的瞪了宋天妒等人一眼,竟斷斷續續罵道:“憑你們這種強盜行為,再也得不到那武林盟主的大位。”

宋天妒右手又搭向那人肩頭,笑問道:“你是否還想再嘗一遍我這與眾不同的分筋鎖骨之法?”

那人似乎已被宋天妒的殘酷手段所征服,當下恨恨說道:“大爺爬山蛇石健,還有什麼,快問!”

宋天妒眉頭一皺,這名字的確過於陌生,單從這名字中卻找不出任何線索,當下又厲聲問道:“那麼你來此有何企圖?”

爬山蛇石健竭力大聲答道:“大爺毫無企圖。”

宋天妒復蘊怒容,又叱問道:“那麼你是受何人指使,那一掌是否為你所發?”

爬山蛇石健笑眯眯的答道:“如果大爺我也能發那麼一掌,現在也許是該我叱問你了!”

宋天妒心中暗吃一驚,果然所料不差,忙又急急問道:“那人是誰?去了哪裡?”

爬山蛇石健仍然勉強笑道:“那人是誰連我也不太清楚,不過……”

塞外三虎的老大靈狗司空忌,忽而插嘴說道:“此人分明是故意延宕時間,我們不要中了……”未待司空忌說完,伏魔洞主長孫神獸忽然尖聲嚷道:“司徒丹究竟去了哪裡?”

經他一嚷,眾人方才發覺赤發神君司徒丹果真未隨眾人同來。宋天妒眉頭緊皺,連百靈道長、玄修真人,俱都大為愕然。宋天妒忽而掃視了眾人一眼,急急說道:“我們果是中了他人之計……”未待說完,立即一躍而起,又向三官廟撲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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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投鼠忌器

當百靈道長、玄修真人、宋天妒等人追趕爬山蛇石健離去三官廟之時,在那塵土如霧的大殿之內,卻如幽靈般來了一人。他微微含笑,一晃身欺至大殿通向後院邊門。但他立即又停下身來。黑暗中有人發出一串冷笑。

笑聲停歇之後,有人沉聲說道:“楚零,你的計謀雖妙,但畢竟輸了一著。在下尚非宋天妒等人可比,未中你那調虎離山之計……”那人正是赤發神君司徒丹。

他又桀桀大笑半晌,繼續說道:“縱使老夫中了你這條計謀,你也依然無法救出尊夫人。老夫已有萬全安排,除非閣下委曲求全,在明晨之前暫時受我節制調度,否則老夫隨時隨地仍操有尊夫人生死之權。”

來人果是楚零。原來他本欲先行一探三官廟,但卻在三官廟附近遇到飛駱駝左丘荒,故意命他一名手下爬山蛇石健配合楚零,先以調虎離山之計,引開廟中之人。不料赤發神君司徒丹老謀深算,因蕭瑾被困廟中,不肯輕易離去,故而果與楚零相遇。楚零眉頭一皺,冷然不語,又舉步緩緩向前欺去。

司徒丹陡然大聲喝道:“站住!”

楚零心存顧忌,只好停下身來,冷冷叱道:“楚零不是慣受挾制之人!”說畢,又復緩緩前欺。司徒丹面含陰笑,緩緩後退,兩人相距已只丈餘遠近。

是時司徒丹已退至門邊,那道門並無通路,早已用巨石砌合,等於一面牆壁。但司徒丹用手輕輕一推,在那砌合的石門之下,卻忽然現出了一塊五尺見方的洞穴,竟是一條用石條鋪成的暗道。楚零大為訝異,這座廢棄已久的三官廟,無論從內從外看來,均是久絕人煙之地,何以竟有這樣一條秘道?而這條秘道竟又會被久居遼東的司徒丹等人發覺利用,豈非怪事?

只見司徒丹緩緩往傾斜的秘道之內走去,同時返身抬手,面露奸笑,似是譏笑楚零不敢進內。楚零不由停步遲疑,他雖了無所懼,但卻凜然於自己的責任艱鉅,且遼東五絕非一般江湖醜類可比;如不幸萬一失足,則豈非大糟特糟。

司徒丹見楚零遲疑不前,又復陰陰笑道:“閣下既已追蹤至此,難道不想見見尊夫人了麼?”說畢,忽轉頭向秘道之內發出一聲長嘯,立聞一陣咔咔巨響,宛似石壁開合之聲。不久,立即傳出一陣叱罵之聲;楚零大為動容,那聲音一聽即知,正是愛妻蕭瑾所發。

赤發神君司徒丹目注楚零,又發出一串震天狂笑;然後竟退步轉身,逕向秘道深處疾退而去。楚零一時胸如鼎沸,當下一聲暴喝,不顧己身安危,向司徒丹退處追去。

那地道曲折盤旋,但卻光亮異常。楚零一面施展異離神功護身戒備,一面以“探幽尋密”神功細細搜索。約進入十丈左右,眼前驟然寬大起來。同時,呈現在眼前的事物,更使楚零既驚且怒。

只見此處似是在地下的一座巨大石室,方圓約有五六丈,四壁插滿巨燭,光耀如處白晝之下。司徒丹業已停步不行,在丈餘之外面向自己而站,威風凜凜,不可一世。在司徒丹身後則並排站著四人,依次為黃煞人魔宇文月,手捧紫竹劍;藍面怪客左眠,披髮跣足,手捧日月輪;玉笛書生莫仇,雙手橫握玉笛;黑魔王法彤,手扶陰陽拐。在四人之中則站立著秀髮散亂,悲怒滿面,被反綁著雙臂的蕭瑾,正愣愣的望著被誘入地道的楚零。

楚零既驚且怒,但目前局面,確使自己棘手;不獨投鼠忌器,且遼東五絕功力均臻化境,全力相攻,自己亦不見得能操勝算。

赤發神君返顧了蕭瑾一眼,忽地由腰中撤出虎頭蛇尾鞭,向楚零哈哈大笑,尖聲叱道:“臨安相府之戰,老夫等一直縈然於懷,想不到三十年來我們弟兄東殺西戰無往不利,竟然會敗在你這娃兒之手。今天如果閣下有興,老夫弟兄均可奉陪,不過……”說著一指蕭瑾,又道:“尊夫人的生死安危,閣下是否尚感關懷?”

楚零憤怒至極,但卻無可奈何,一時心如刀戳,竟而不知所措。

司徒丹見楚零思忖不語,心知他穩然受制於己,當下大步逼進數尺,虎頭蛇尾鞭指向楚零,笑道:“聽老夫良言相勸,只要今晚暫聽在下驅遣,明日凌晨一定使尊夫人安然無損,重返閣下懷抱。”言下對楚零更是侮辱已極。

楚零默察情勢,見司徒丹向自己逼進數尺,默忖只要出手制服此人,則眼下局勢大可改觀。是以他故作沉思考慮,但卻暗中潛運功力,故意向司徒丹問道:“尊駕雖如此擔保,但四位令弟……”說著一指黃煞人魔等四人,又道:“在下卻不敢相信。”

不料司徒丹竟是極為奸滑乖覺之輩,察言觀色,似乎已知楚零之意,當下陰陰一笑,道:“今日之局,不必討價還價,閣下只有兩句話可說,對老夫之議是答應,或是不答應?”

楚零怒不可遏,猝然施展出師叔黑和尚雲棲所傳授的“化影逝身”絕技,一晃肩頭竟而失去蹤跡。但此地卻是一處密不通風的石室,“化影逝身”絕技雖然神妙無比,有使人不見影蹤之妙,但卻不適於在有限之地施展。赤發神君司徒丹先是一愣,對楚零的此一絕技果真大感驚凜,但他連忙四顧,立即發覺楚零已抄至黃煞人魔宇文月右側。

黃煞人魔宇文月等四人,俱是江湖上老奸巨滑之輩,自楚零追蹤趕入石室以後,即以全面戒備。此刻見楚零晃身無蹤,立即由橫排改為向蕭瑾包圍之勢,分在前後左右各以手中兵刃指在蕭瑾周身致命要穴之處。

楚零原欲藉機先行救下蕭瑾,再出手挾制赤發神君司徒丹,以扭轉目前的不利局勢。但黃煞人魔宇文月等將蕭瑾包圍得風雨不透,無從下手搶救,楚零大為焦急,立刻又施展“化影逝身”絕技,轉至黑魔王法彤之後。雖然他身形千變萬化,時隱時現,但五絕卻抱定以不變應萬變之心,始終一動不動,兵刃指定蕭瑾周身致命之處;只要楚零有進一步的行動,立刻就可先將她致於死命。

楚零四處亂轉,始終無計可施,耳際忽聽赤發神君司徒丹大聲喝道:“楚零,如果你再不肯服貼,休怪老夫反目無情,要先斷去尊夫人右臂!”

楚零心知遼東五絕心狠手辣,說到之事,必可做得出來,但猶冀圖一舉成功;當下故作屈服之意,停下身來,但卻緩緩向司徒丹逼來。司徒丹陰陰冷笑不語,待楚零逼至身前七尺左右時,陡然揚聲喝道:“斷去……”

楚零大驚失色,心知司徒丹兇性已發,即將對蕭瑾有所不利。當下不待司徒丹喊出,右掌倏拍而出,以七成功力擊向司徒丹面部;以致司徒丹甫行喊出兩字,即被迫閉口,強提真氣硬接楚零閃電般拍到的掌力。

楚零猝然應變,情勢險惡已極。但當他一掌向司徒丹拍去的同時,倏然靈機一動,向蕭瑾大聲喊道:“提聚起全身功力!”不待蕭瑾應聲,立即又以左掌逕朝蕭瑾拍去七成功力。

原來蕭瑾已由楚零間接以異離神功相授,雖蕭瑾限於先天條件,不克臻至楚零同樣造詣,但卻亦有相當火候。楚零深信當她將功力運集護身,則自己的異離神功即使全力而發,也不致傷及她一毫一髮。

是時正當千鈞一髮之際,當司徒丹大喝:“斷去……”時,黃煞人魔等已知司徒丹之意,要先斷去蕭瑾一臂,以挾制不肯就範的楚零。黑魔王法彤最是殘暴性急之人,聽司徒丹一聲大喝,立即右掌倏揚,以“開碑斷石”的手法,逕向蕭瑾右臂切去。蕭瑾雙臂被牛筋反翦背後,兼且左右分被藍面怪客左眠與玉笛書生莫仇挾持,無法轉動分毫,更是無力躲閃,是故一時險象環生。

楚零危急中大喊蕭瑾運集功力,她本是極端聰慧之人,心知楚零正在設法援救自己,當下立刻盡最大可能將異離神功運至九成。楚零身形手法快逾閃電,當右掌拍出之後,緊跟著左掌就向蕭瑾拍來。

就當黑魔王法彤開碑掌切至蕭瑾肩頭約當寸許之處時,驟聞一聲暴響,楚零以異離神功所發的掌力,已經擊到。在倏然兩聲巨響之下,情勢立刻大變。

楚零左右兩掌所發功力雖各僅七成,以遼東五絕的功力,不見得不能接下;但楚零暴怒急迫之下發掌,完全是剛陽強猛的路子。那威勢又非平常可比。赤發神君司徒丹被震退三步,腳步依然踉蹌不止。

黑魔王法彤的“開碑掌”在切至蕭瑾肩頭寸許之處時,正巧被楚零左掌擊到;不但黑魔王法彤橫滾出數尺遠近,連黃煞人魔宇文月、藍面怪客左眠、玉笛書生莫仇俱皆同時四散後退,各被震出五尺左右。要知遼東五絕雖齊名並稱,但四人功力較之赤發神君司徒丹卻稍遜一籌,故而被楚零一擊之下,俱皆潰退。

蕭瑾猝然運集功力,已提聚起九成左右,異離神功互撞之下,立即互相抵消;是故黃煞人魔等四人雖被震退,但蕭瑾卻安然無恙,依然挺立原處。楚零心頭大喜,見已得勢,當下更不怠慢,連忙縱身而去,撲向蕭瑾。但他剛及蕭瑾身畔,卻忽聽她無限驚訝急迫的喊道:“二哥哥,小心……”

楚零一愣,連忙運目看時,果見從她身後幽靈般轉出了一個人來,全身黑衣,身段嬌俏,原來是黑河妖姬呂無雙。

呂無雙來得無聲無息,倏然在這秘道石室中出現,不僅楚零大為訝然,遼東五絕驚魂甫定之際,不由同時驚呼出聲。

只見呂無雙滿面俏皮,微微一笑,向楚零說道:“你這人真是沒用,要是我晚來一步,你又完了!”

楚零冷哼一聲,說道:“在下無須姑娘相助,對這幾個敗類,尚無……”

呂無雙擺手笑道:“方才如不是我,最低限度你這位夫人可死定了!”赤發神君陡然大聲喝道:“竟敢擅闖秘道,你是從哪裡來的?”

呂無雙秀目一揚,笑道:“我嘛……”接著揚手一指,又道:“憑我的‘焱毒幽昊’神功,哪裡都可以進來。”

眾人隨她所指之處看去,只見左側石室頂角,竟出現了一個數尺方圓的大洞,隱隱可見一角藍天。那破裂之處石壁厚約兩尺,上面則是一層浮土,竟被她將右壁蝕為粉屑,使這石室出現了另一條秘道。

呂無雙見眾人呆怔無語,又格格一笑道:“這地下石室從今後沒有用了,要用也得再修一修了!”楚零不欲在此多作糾纏,當下閃身又向蕭瑾身邊走去。呂無雙嬌叱一聲,喝道:“想把她救走,卻沒這等容易!”

楚零憤然喝道:“那麼姑娘想要怎樣?”

呂無雙面色一紅,低頭無語,沉忖了半晌,忽然揚頭喝道:“我說過要你通知那伏魔洞前救你之人小心,你告訴那人了沒有?”

楚零冷哼一聲,方欲答言,忽聽身後響起銀鈴一般的笑聲,緊接著一個甜脆的聲音說道:“我已經來了!”

眾人俱各一愣,循聲轉頭看去,果見一個全身白衣的小姑娘,扎著兩條油光光的小辮子,正姍姍地通過秘道向眾人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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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妖姬有情

黑河妖姬呂無雙聞言不由一驚,很顯然仇君菁的出現使她大為愕然;不僅奇怪她是個稚氣未退的小女孩,更驚異於她那神出鬼沒的輕功身法。

依呂無雙自己估量,不獨在場之人俱都不是自己對手,就算今晚鬥牛崗約戰的崆峒、華山兩派,以及所有可能到來之人,也都沒放在心上。只要自己興之所至,不難將中原武林攪一個天翻地覆!但仇君菁的突然出現,卻不能不說是一件大大的意外之事。她懷疑仇君菁不可能就是伏魔洞前救了楚零之人,是以她一時默忖不語,瞅著姍姍而來的仇君菁發愕。

赤發神君司徒丹勝算在握,未料到黑河妖姬呂無雙突然由洞穴之上施展“焱毒幽昊”神功破壁而入,更未料到太白四女中的仇君菁復由秘道而來,這變化使他驚愕不已,不由徐徐後退。黑魔王法彤在臨安奸相府中是吃過仇君菁大虧之人,心有餘悸,更覺凜然。一時這地道石室之內,情勢突趨混亂。

司徒丹是老奸巨猾之輩,略一錯愕,即已恢復常態。他看出黑河妖姬呂無雙與仇君菁言詞之間互懷敵意,勢將難免一搏;如果藉機稍運智謀,仍可挽回目前的頹勢。念轉心動,首先躍身而起,飄至黃煞人魔宇文月等四人面前,沉聲說道:“今日之局關係匪淺,四位賢弟務必沉著應付;仍本以不變應萬變之旨,看定此女,則吾等仍可操必勝之券!”

黃煞人魔宇文月等均是武林中一代巨惡大煞,不須司徒丹吩咐,已自有應付危局之策;當下各以兵刃迫及蕭瑾四周,徐徐退至石室一角,對眼前所發生之事,一概不聞不問。

當仇君菁步入石室之時,楚零憂喜參半。喜的是自己多了一個有力的幫手,憂的則是黑河妖姬呂無雙是個心狠手辣之人,而且武功高不可測,“焱毒幽昊”神功更是歹毒萬分;設若與仇君菁當真打了起來,倒是極為令人擔心之事。

同時遼東五絕的從容鎮靜,尤其使他覺得棘手,黃煞人魔宇文月等將蕭瑾團團圍住,赤發神君司徒丹則攔在四人之前,縱使自己再以異離神功出手,則也只能和司徒丹抵擋一陣,即使自己功力高於遼東五絕,但蕭瑾性命卻堪虞!設若不幸蕭瑾遭了毒手,自己尚有何臉面去見蕭震東?又有什麼臉面稱雄武林?是以他一時也不免皺眉蹙額,呆了起來。

司徒丹一面目注楚零,謹防他藉機施襲,一面斜瞅著黑河妖姬呂無雙,陰惻惻的笑道:“呂姑娘初入中原,龍虎山莊一鳴驚人。老夫等雖未目睹盛況,但以姑娘的‘焱毒幽昊’神功,卻足以滌盪中原,敢說難逢敵手。老夫兄弟雖然在江湖上也曾浪得虛名,但對姑娘卻佩服得五體投地,甘拜下風!不過……”說著目光掠向仇君菁,繼續說道:“此位姑娘年齡雖小,武功卻高;在武林中雖無盛名,但卻是數十年前震懾中原的太白仙姥衣缽傳人……”

不待司徒丹說完,呂無雙果真已蘊怒意,接口叱問道:“你這等讚揚她幹嘛?那太白仙姥又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司徒丹見自己激將之法業已收效,連忙又神秘的一皺眉頭,把散亂的紅髮甩向腦後,沉聲說道:“姑娘久居南荒,自是不知中原武林之事。太白仙姥數十年前曾一舉擊潰過武林中黑白兩道上的百餘位高手聯手追殺,一掌震斃崑崙掌門人八極子,神功絕學非當時任何一位武林高手所能望其項背。其後隱居不問世事,晚年收徒自娛。但所收太白四女中,仙姥的蓋世絕學僅僅傳授了最小的弟子……”用手一指仇君菁,接道:“就是此女。”

呂無雙冷冷一笑,道:“你是說她的武功一定高過我了?”

司徒丹躬身笑道:“在下並未這等說法,不過,此女既得太白仙姥真傳,無異於仙姥再世;對姑娘來說,實是一大勁敵。”

呂無雙冷哼一聲,星眸流轉,橫掠了司徒丹一眼,放聲格格大笑。良久良久,方始收笑,一指司徒丹鼻尖說道:“姑娘早已聽說過遼東五絕詭詐善變,你果然很富心機,想先嗾使我和她捨命一搏……”說著用手一指仇君菁,又向司徒丹道:“兩虎相鬥,必有一傷,你好坐收漁人之利!”

司徒丹大吃一驚,料不到呂無雙不獨武功蓋世,兼且才智絕倫,竟然看出了自己的激將之計!一時訥訥說不出話來,面色不由大變。

呂無雙鄙夷的瞪了他一眼,又微微笑道:“姑娘此番進入中原,為的是鬥鬥武功高強之人。雖然你用的是激將之計,本姑娘也仍然要和她一決存亡生死!”

像這等微笑之間,竟然要與人作生死之搏,使在場之人,對黑河妖姬呂無雙的深沉、狠辣、任性,以及她那無敵的“焱毒幽昊”神功,俱皆感到駭然;包括楚零在內,亦不禁皺眉不已。

仇君菁神色自若,在呂無雙面前約有十步之處停下身來;鼻頭一皺,滿面堆笑,靜聽司徒丹和呂無雙的對話,含笑不語。此時忽然小嘴一撇,問道:“嗨!你們的話說完了沒有?”

呂無雙見她那滿臉稚氣的小臉,兩條繫著大花網結的小辮子,調皮的笑容,和那嬌小玲瓏、裹著一身白衣的小巧模樣,心裡覺得非常好玩。儘管赤發神君司徒丹替她大吹大擂了一陣,卻有些無法相信。

司徒丹趁機又向仇君菁道:“在下兄弟曾在秦相府中領教過姑娘的秘學絕技,不過這位呂姑娘卻非尋常高手可比,也許仇姑娘今天難再走出這石室之外!”說畢,桀桀大笑不已。

仇君菁道:“要是我們一高興,先和你打上一架,再拚命呢?”

司徒丹一驚,想不到這小妮子不但若無其事,而且鬼主意也多;如果呂無雙當真同意這一提議,倒是大為頭痛之事。

當下不動聲色,道:“老夫兄弟五人,不學無術;自忖不是兩位姑娘對手,早已甘拜下風,不煩兩位姑娘動手。”仇君菁依然笑道:“紅毛妖怪,你用不著駭怕……”用手一指呂無雙,又道:“她大概還有借重你們幾位的地方,一時還殺不了你們。”

呂無雙柳眉倒豎,氣虎虎的問道:“我借重他們什麼……”她不屑的回頭瞥了遼東五絕一眼,說道:“憑他們這副長相,看著就教人噁心!”

仇君菁指指被黃煞人魔宇文月等團團圍困的蕭瑾,道:“最少目前你要利用他們看住這位蕭姊姊,進而挾制那位楚大俠!”說完,星眸流轉,睨視了楚零一眼;滿臉俏皮,竟扯下胸前紗巾,掩口格格而笑。

楚零大為尷尬,但仇君菁說的卻是實情。蕭瑾被制,自己也失去了主動,縱有通天本領,也已無從施展。一時臉熱耳燙,俯首無語。

也許這句話傷了黑河妖姬呂無雙的自尊,只見她身形突然逼近數尺,杏目圓睜,厲聲喝叱道:“我要殺他不過是舉手之勞,用得著要人挾制?”

仇君菁紋絲不動,眸光仰望屋頂笑道:“偷襲暗算,算不了本事!”

呂無雙勃然大怒,吼道:“你是說我殺不了他?”

“‘焱毒幽昊’功力不見得是天下無敵,伏魔洞前如不是暗放毒物,也許你已敗在人家手裡!而且……”仇君菁鼻頭一皺,向楚零一撇嘴,又接下去道:“就算你比他厲害,現在你也殺不了他……”

呂無雙大喝道:“為什麼?”

仇君菁飄然逼近數步,湊至呂無雙耳邊低聲說道:“你愛上他了,捨不得下手!”

呂無雙滿面羞紅,怒不可遏,一時嬌喘細細,說不出話來。一股惱羞怒火勃然而起,順手一掌,逕向仇君菁臉上拍去!呂無雙出手既快,兩人距離又近,而且依情形看去,仇君菁完全在無備之間,似是極難躲過!連遙立一側的楚零也不禁為她暗捏了一把冷汗!

不料嬌小白影一閃,呂無雙的一掌完全落空!耳際間卻聽仇君菁格格笑道:“楚大俠是個風流人物,已經有了一妻二妾,如果你想嫁他,就是第四位了。哈!哈!哈……”呂無雙驀然轉身,同時以秋風掃落葉之勢,雙手齊出,左掌“撥草尋蛇”,右掌“迎風斷柳”逕向仇君菁迫攻過去。

原來仇君菁隨著呂無雙揮來的掌勢,一閃身斜溜半圈,轉到了呂無雙身後。呂無雙返身雙招同出,已然使出了極是狠毒的招式;仇君菁在格格笑聲中,白影一閃,又斜飄出五尺。

呂無雙心頭暗驚,忖道:“自己真的輕估了武林人物,像這麼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居然有這麼出眾的輕功,倒真是自己未曾想到之事。”

仇君菁拍掌笑道:“你是當真要欺負我麼?”

呂無雙恨得牙根發癢,喝道:“我要取你的命!”

仇君菁小嘴一咕嘟,道:“我倒十分願意跟你和好。咱們倆既無仇怨,我叫你一聲姊姊,算你饒了我吧!我願意給你陪禮!”

呂無雙不由一愣,想不到這小丫頭的嘴倒是挺甜,細忖:她說的倒是不錯,自己完全是意氣用事,跟她無仇無怨,何必定要取她性命。而且她那小模樣也真討人喜歡,能在中原道上結個伴兒倒也不錯。當下目光流轉,掃視了四周一眼,為了保持禮面,依然滿面怒容的一指仇君菁,大聲問道:“那麼,你是怕我啦?”

仇君菁鼻子一擠,笑道:“我怕你什麼?我是看你比我大幾歲對你客氣……”

呂無雙怒火復熾,不待仇君菁說完,倏然又是一掌拍去!同時大喝道:“試試我的‘焱毒幽昊’神功!”

仇君菁心知她已施出了狠毒招式,當下一式“巧燕鑽石”嬌小白影凌空而起;由石室頂部斜掠而過,落於呂無雙身後丈餘之處。身形甫穩,又得格格笑道:“呂姊姊,我怕你啦!”

呂無雙“焱毒幽昊”神功既出,五尺方圓之內俱入威力範圍,心想:任是這丫頭功力出眾,也難逃過這天下無敵的功力!不料仇君菁輕功造詣已入化境,竟以小巧身法硬行躲了開去。縱目武林之中,以自己快捷的手法,如不硬接掌力,而在自己發掌之後再行躲閃得開者,恐怕再難找出一人。當下對仇君菁的武功造詣不覺刮目相看!同時,仇君菁那嘻笑調皮的神態、動作,使她既羞且怒。於是不動聲色,故意勉強一笑,道:“既然你當真怕我,我就饒了你啦!”說罷,緩緩舉步,向仇君菁姍姍走去,同時暗運功力,將“焱毒幽昊”神功全部發出,逕向仇君菁立身之處五尺方圓之內迫去。

要知“焱毒幽昊”神功,為宇內少數奇功之一;一經擊中,任是鐵打銅鑄的羅漢,也將被蝕為一堆粉屑!而且,這種神功既經練成,可以運用隨心,任意而發;既無嘯風之聲,又非視力可見,傷人於無形之中,是以極為歹毒!仇君菁既看不出呂無雙襲擊之勢,自然亦未躲閃抗拒。呂無雙心中暗喜,忖道:“這一來就算你是太白仙姥再世,也非得立時喪命在這石室之內不可!”

詎料奇事忽出,仇君菁面色如常,談笑自若;呂無雙彈射而出的功力業已全部射出,仇君菁卻仍像沒事人兒一般,毫無反響!呂無雙大吃一驚!這是怎麼一回事?定睛看時,只見仇君菁身後的石壁,原本呈現青黑之色,此際已變為暗褐,而且已有不少粉屑紛紛落下。這分明是自己神功所致,但何以這小丫頭竟然毫無受傷之象?

呂無雙這才真正大驚失色!仇君菁竟有抗拒“焱毒幽昊”的功力!能使這種絕世神功在她身上不生絲毫影響!當下不由木立當地,瞪著仇君菁呆呆發愣!

仇君菁坦然笑道:“呂姊姊!要是你真的誠心跟我和好,咱們還是先救了蕭姊姊要緊!”

呂無雙如夢初醒,冷冷的哼了一聲,道:“隨你去救,我不攔著就是!不過……”狠狠的盯了仇君菁一眼,咬牙切齒的說道:“我從不受人奚落,這口氣我忍不下去。今夜三更天,你要單獨到鬥牛崗下的河邊等我!”

仇君菁小辮子一甩道:“你還生我的氣,非殺我不可麼?”

呂無雙冷叱一聲,恨聲說道:“殺不了你,也要狠狠的揍你一頓!”

仇君菁一笑道:“好!三更天我準去!你要打我,我不還手就是!”

呂無雙怒意稍解,回目返身,身形突向赤發神君欺去。

當仇君菁、呂無雙爭執之際,兩人似敵似友的態度,談笑之間搏擊閃避,使遼東五絕俱各暗暗焦急。司徒丹暗暗急忖,如若兩人果真言和不打,則目標立即可能轉向自己;那時雖然仍能藉挾制楚零之勢抵擋一陣,但情勢上優劣立判,終久必敗無疑!而且今晚鬥牛崗的約鬥之事關係重大,如能成功,則可威震宇內,名揚天下;否則極可能身敗名裂,甚至命喪在這鬥牛崗上!

司徒丹方在忖思應付之策,忽見黑河妖姬呂無雙目露兇光,返身向自己欺來,不由大驚失色!他早已聽說過“焱毒幽昊”神功的霸道,方才呂無雙蝕破洞壁而來,那驚人的功力尤自心凜未已,見狀焉得不驚!匆遽之中,只有盡力向後退去。但他立身之處已在黃煞人魔宇文月等身前,黃煞人魔宇文月等為防楚零乘隙施襲,已經迫處石室一角,實已無處可退。

黑河妖姬呂無雙身形如電,嬌軀微晃之間,已然欺至司徒丹面前,嘿嘿一聲冷笑,道;“瞧你們這種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模樣,實在教人看著噁心。而且聽說你們陰狠毒辣,是江湖上的一大禍害,今天說不得要拿你們開開刀了!”說畢,纖掌揚起,就欲劈擊而下。

原來呂無雙與仇君菁一番爭鬥,仇君菁嘻皮笑臉,若嗔若痴,全沒把她的蓋世神功放在心上;雖然自己兩番猛施煞手,欲將之置於死地,但仇君菁既不還手也未抗拒,竟能將她的“焱毒幽昊”神功化解於無形之中,如若兩人真個動手相搏,勝負尚難逆料。雖然三更天河邊之約,仇君菁答應要去,屆時能否使她屈服於自己掌指之下,卻在未可知之數。何況今天雖然並無顯著的勝負之分,但總是使自己丟了一次臉,是故那一腔怒氣都發到了遼東五絕頭上!

這一掌呂無雙不獨已將“焱毒幽昊”神功貫注於掌力之上,而且那掌力也是以十成內力發出,威勢煞是駭人。尖銳的排空掌力挾著呼嘯的掌風,如排山倒海般電掣而至,威力籠罩數尺方圓;不僅赤發神君司徒丹首當其衝,黃煞人魔宇文月等,包括蕭瑾在內,俱在掌力襲擊的威力之內。

一時驚險之極,眼看遼東五絕與蕭瑾即將同時喪身在這滿含“焱毒幽昊”神功的掌力之下!原來呂無雙對楚零果真發生了一種極難分析的情感,雖然並不如仇君菁所說的那樣,但對蕭瑾卻無形中產生了一種妒意。故而與仇君菁互搏受辱之後,藉向遼東五絕發洩怒氣之餘,企圖一併將之擊斃,彷彿也可稍解心頭不快之意!

驀然面前人影一閃,楚零身形鶻起;未待呂無雙掌力迫及赤發神君司徒丹,已然悄聲無息落於呂無雙面前,雙掌當胸硬接下了這山沉海闊的一掌!兩人動作疾逾電掣,在場之人俱都看得一陣眼花繚亂。但聞一聲暴響,宛如平地霹靂一般,兩人俱各震出了數步。

楚零心頭一震,但感呂無雙掌力威猛驚人,自己竟而一陣氣血滾動,幾乎站立不住;匆忙中連吸幾口長氣,方才勉強穩定下來!但使他驚喜的卻是她那“焱毒幽昊”神功竟然未在自己身上發生作用。定睛看時,面前數尺之內砂石已變暗赤之色。

果然異離神功竟能夠抵禦得了這霸道歹毒的奇門功力“焱毒幽昊”!楚零大喜若狂,回看蕭瑾時,卻依然在遼東五絕把持之下,無計脫身。呂無雙則花容失色,踉踉蹌蹌後退數步,雙手用力按在肚腹之上,壓制著翻騰的氣血,良久良久方始抬起頭來!

仇君菁一蹦一跳的拍手笑道:“呂姊姊,怎麼樣?我說過這位楚大俠的武功還不錯吧!伏魔洞前要不是你暗放毒物,也許你早就打輸了!”

呂無雙柳眉一豎,叱道:“胡說!”但她也暗感奇怪,記得伏魔洞前她也舉手投足之間,就使他傷在自己的毒蟲之下,而且也曾力拚一掌,依稀記得楚零的功力有限,何以此刻這一掌卻如此強勁有力!卻不知那天在伏魔洞前,楚零急於入洞救援蕭珂、蕭瑾。當發覺呂無雙是女人之後,根本無意施展功力傷她,異離神功並未發出,故而使呂無雙誤認為楚零功力平常;最後的暗施毒物,又被楚零誤認為是普通暗器,一時不察,用手去接,方才中了她的道兒。此刻楚零全力禦敵,功力十成而發,故而威勢大非伏魔洞前可比。相較之下,隱隱佔了上風。

呂無雙目瞪口呆,但神色由驚訝變為欽佩。最後兩朵紅霞升上面頰,竟而蓮步姍姍的走近楚零笑道:“小鬼!看不出你還真有一手!”

楚零急於解救蕭瑾,當下淡淡答道:“在下無意與姑娘為敵,不知姑娘可否先容在下將內人救出……”

不待楚零說完,仇君菁突然插嘴笑道:“呂姊姊早就答應了不管這事,你只管放心救人好了!”

楚零為難的返身回顧被遼東五絕挾持的蕭瑾,一時仍感束手無策。

仇君菁眉頭一皺,小手拍在前額上想了一會,突然雙手一拍,向楚零神秘一笑,道:“我倒有個救蕭姊姊的辦法……”接著用手一指呂無雙,道:“不過這事得麻煩這位呂姊姊一下,要是她答應了,包管沒有問題,不過你可得先說說以後準備怎麼報答人家?”

楚零聽得愣了一愣,一時倒訥訥的說不出話來。仇君菁又復抿嘴一笑,閃身飄在楚零身邊,附在他耳畔說道:“方才呂姑娘的‘焱毒幽昊’功力有沒有傷得了你?”

楚零淡淡一笑,也輕聲答道:“沒有!”

仇君菁道:“那是說明什麼?”

楚零道:“異離神功足以剋制她那邪門功力!”

仇君菁鼻頭一皺,又道:“蕭姊姊是不是也有這種功力?”

楚零為難的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不過……”

仇君菁搶著接過去道:“你那異離神功雖然厲害,可沒有焱毒幽昊神功霸道;以司徒丹的功力,足以擋得了你一掌。如果一掌打不垮遼東五絕,蕭姊姊很可能就會傷在那五絕手下;可是假如是焱毒幽昊神功,那結果就有點兩樣了!”

楚零皺眉不語。他憶及方才呂無雙猝起發難,如果自己早知異離神功足以剋制“焱毒幽昊”掌力,只要警告蕭瑾及時運集出異離神功,也許蕭瑾已經脫險,遼東五絕也早已死傷於呂無雙的掌力之下!對於仇君菁的提議,他自然也認為是極佳之策,但呂無雙態度曖昧不明,似敵似友;而且自己堂堂七尺之軀,素以武林俠士自許,豈肯委婉求人,向一個苗蠻之女低頭?而且遼東五絕心狠手辣,如果窺破此意,說不定拚卻與蕭瑾同歸於盡,先行結果了蕭瑾性命,豈非弄巧成拙?

仇君菁見楚零忖思不語,又復催促著道:“你這人是怎麼了?願意的話我替你辦,只要你答應以後好好謝謝人家就行,不過……”目光一掠呂無雙,又笑道:“要是她自己開出條件來,我可不給你們討價還價!”

赤發神君司徒丹雖是老奸巨猾之輩,但此際面臨的難題,卻使他想不出脫身之法。即使自己能夠脫身,也不願如此一走了之。對黃帝神刀與武林盟主,他仍存有幻想,暗忖:只要挾制住楚零,抵擋得住仇君菁與呂無雙,仍可慢慢想法挾走蕭瑾,利用楚零在今晚的決戰之中獲勝。同時,他等待著百靈道長、玄修真人,以及龍虎山莊莊主宋天妒與伏魔洞主長孫神獸等人,只要他們回來,可以立解圍困。及見仇君菁鬼鬼祟祟的和楚零互相耳語,雖然心有所疑,但仍認為憑她一個十三、四歲的毛丫頭,不見得做出什麼驚人的事來;是故仍然強作鎮定,抱定以不變應萬變的心理靜待時機。

呂無雙莫名其妙的瞅著仇君菁與楚零嘀嘀咕咕,此際似是忍不住好奇之心,大聲喝叱著問道:“你們在搞什麼鬼呀?”

仇君菁察言觀色,見楚零既不肯點首答應,也沒有搖頭拒絕,心知他不便開口。當下小辮子一甩,飄然閃至呂無雙身畔笑道:“呂姊姊,我可以和你商量點事嗎?”

呂無雙柳眉一豎,問道:“說出來看看吧!不論你們搞什麼鬼,今夜三更天我也要好好揍你一頓出氣!”

仇君菁笑著一扭頭,道:“咱們輕聲些談好不好?”

呂無雙櫻唇一撇,道:“看你人小鬼大,準沒有好話!”嘴裡雖在說著,人卻依言隨著仇君菁走了過去。

兩人走至右室一角,低聲密語了一陣,由輕輕的嘻笑之聲看來,兩人竟彷彿是一對閨中膩友,正在互訴衷曲。赤發神君司徒丹一旁看得不由直皺眉頭。兩人互相談完,又復姍姍走了回來。

呂無雙滿面春風,緩緩走至司徒丹面前笑道:“你們弟兄幾個究竟想死想活?”

司徒丹聞言一愣,莫名所以的問道:“想死怎樣?想活怎樣?請姑娘明講。”

呂無雙笑道:“想活的話,乾脆把這位蕭姑娘交我帶走,我保證你們安全離開此地;想死的話嘛……”她格格一笑,頓住話鋒,目光卻向楚零飄去。楚零心有所悟,立即以目光向蕭瑾示意,提聚護身異離神功。蕭瑾被黃煞人魔宇文月等挾持,俯首無言,但目光卻始終瞅定楚零;此際見狀,心知楚零又將設法相救,故而立刻盡其所能的將異離神功提足十成。

司徒丹一面蓄勢戒備,一面故作平淡的問道:“想死的話又當怎樣?”

呂無雙格格笑道:“想死的話,我就成全你們好了!”一言甫畢,驀然雙掌平出,迅如平地焦雷;十成掌力挾持著“焱毒幽昊”神功,逕向遼東五絕滾滾捲去!

赤發神君司徒丹大驚失色,遼東五絕武功雖高,江湖之上也曾使人聞名喪膽,但對這種“焱毒幽昊”奇門神功,卻無能抵禦。呂無雙攻人於無備之間,出手快逾閃電,欲行閃避已自不及;匆遽之間只有硬擋硬接,企圖藉拍出的掌力將呂無雙的功力抵擋一陣。但呂無雙不僅“焱毒幽昊”神功獨步武林,而且她那精深的內力也遠高於司徒丹之上;是故遼東五絕之傷亡於呂無雙掌下,已在指顧之間。

正當此一髮千鈞之際,驀然一聲厲嘯,那被呂無雙以“焱毒幽昊”神功蝕穿的石室頂部的大洞之中,忽然有如一縷輕煙般飄下一個人來。來人身手奇快,竟在呂無雙掌力甫擊下之際,及時攔在司徒丹面前;雙掌上下翻飛,揮舞出一片掌影,威勢及於數尺方圓,以排山倒海之勢,硬將呂無雙的掌力擊了回來。

呂無雙愕然一驚,定睛看時,只見來人體軀修偉,寬袍大袖,背插一柄拂塵,雙目光華如電,正向自己掀髯而笑。原來來人正是百靈道長。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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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4 14:03: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蕭瑾脫困

百靈道長、玄修真人和龍虎山莊莊主宋天妒等人被爬山蛇石健以調虎離山計引去之後,空自奔波一場,幾人又復急急趕回三官廟來。

幾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如今竟受愚於一個綠林草寇,心中著實不大舒服。宋天妒素以黑道首領自許,天下邪道高手無不對之畏懼三分,尤其覺得氣憤難平;玄修真人以華山掌門之尊,更是大為丟臉之事。最難堪的要算百靈道長,追蹤爬山蛇石健,原是他一馬當先;而且在所有人中,他可稱得起是老一輩的成名人物。如今卻在一群晚輩之前,大失顏面,彷彿比當年被逐出華山派時還要難堪。

幾人各懷心事,展開提縱身法,有如數頭凌空巨鳥,霎時之間,又分自門窗各處飄入三官廟大殿之內。大殿內寂悄無聲,百靈道長心知有異,擺手示意。各人立即各自運功,在殷中細細搜索。不久,他們就發現了地道石室。

原來遼東五絕雖邀集百靈道長等在三官廟共議晚間華山崆峒約鬥之事,但並未提及囚擄蕭瑾之事。遼東五絕自是另有打算,此際雖與百靈道長、宋天妒等人有同舟共濟之意,但只得併力擊潰崆峒派後,第二個步驟則是與華山派以及宋天妒等為敵;那麼如能挾制楚零為自己效力,則必可穩操勝算。

宋天妒等無一不是老奸巨猾之輩,對司徒丹之密謀,自亦一目瞭然。不過,各自均懷詭計,是故未予點破。

百靈道長面蘊怒容,方欲採取行動之際,忽聽有輕微衣袂飄風之聲遙遙傳來。百靈道長視力、聽力俱皆高人一等,心知來人尚在殿外百步之外;當下暗中示意,眾人立即四散隱藏起來,靜觀變化。

來人正是黑河妖姬呂無雙,在殿中逡巡一週,若有所悟的點頭微笑,旋即飄身轉入殿後,略一審視形勢,立即以“焱毒幽昊”神功,蝕壁而入。百靈道長等人見狀竊喜,相繼踴身在呂無雙蝕破的洞頂四周,向內仔細窺望;洞中發生的一切,自是一覽無遺。

眾人略一計議,認為遼東五絕驅策利用,以楚零之異離神功,在今晚的搏鬥之中,自是一個極為有力的幫手。而且蕭瑾、楚零被制,則雲蒙、雲棲兩位禪師以及仇君菁等人,即使今晚也來至這鬥牛崗上,投鼠忌器,亦必對之無可奈何。

百靈道長捻鬚微笑,他已看清當前情勢,以自己功力武技,兼且有宋天妒、玄修真人等為助,則由五絕手中搶獲蕭瑾,並非難事,故而靜待時機,欲行暗中下手。及見呂無雙談笑之間,猝施煞手,眼見蕭瑾與五絕同處危境,方始及時飄身而下,施展出獨門絕技“天煞”掌法,竟將呂無雙的“焱毒幽昊”功力全部反震而回。但他自己也不由暗吃一驚,試出了呂無雙的掌力神功果非尋常可比;如不是自己全力而發,恐怕已經傷在她的掌力之下。

百靈道長一掌震退呂無雙之後,返身哈哈一笑,道:“賢昆仲果然智謀超人,可惜百密一疏,如非貧道及時趕到,恐此刻……”又復仰首冷冷一笑,接下去道:“賢昆仲已經化成了一片粉屑!”

司徒丹驚魂甫定,百靈道長所言不虛,如非他及時出手相救,自己弟兄五人恐已喪身於呂無雙的“焱毒幽昊”神功之下。是故他赧然一笑,並未開口。

呂無雙被百靈道長一掌迫退,大為錯愕,既驚又怒,料不到武林之中,到處都有高人能手。看不出這個雜毛老道,竟然能有如此強巨的掌力;但她一向任性,對百靈道長更是怒恨已達極點。當下一聲厲叱,又復雙掌全力拍出,同時咬牙切齒的喝道:“妖道!你竟敢管我的閒事!”但她掌力尚未發出之際,卻忽然面色驟變為訝異之色,神態似怒似笑,模樣兒極是滑稽。

百靈道長雖將呂無雙的功力逼退,但他已試出她的功力非同尋常,稍有疏忽,很可能會吃個大虧。是故他雖與遼東五絕談話著,但雙目卻緊盯著呂無雙;同時內力暗蘊雙臂,隨時準備出手應敵。當呂無雙二度出掌,百靈道長亦欲反擊拒敵之際,忽然瞥見呂無雙的愕然之狀,不由大惑不解,不覺也隨著她的視線向身後看去。呈現於眼前的景象,使他立刻大吃一驚,一股涼氣從心底直涼到腳跟!

在場之人,此時也都看清了這石室中突起的變化。只見黃煞人魔宇文月等四人此刻已變成了木雕石塑的傀儡一樣,目光停滯不動,顯然已被人點了穴道。司徒丹滿面驚惶,步步後退,宛如老鼠遇到狸貓一般。蕭瑾束縛已除,身畔站立著一個又黑又髒的和尚,正齜牙咧嘴的向呂無雙擠眉弄眼,怪樣百出。來人正是在望江居酒樓上,先後戲弄黑河妖姬呂無雙及力挫百靈道長的黑和尚雲棲禪師。

黑和尚見呂無雙與百靈道長的啼笑皆非之狀,大感興趣,首先向百靈道長怪聲怪調的嚷道:“牛鼻子,冤家路窄,咱們又遇上了!”

百靈道長在望江居酒樓上曾用真力與之相搏,結果黑和尚大敗自己於談笑之間;而且顯然的黑和尚未下毒手,否則自己的傷勢也許不會那樣快就會復原。此刻乍見之下,已懷懼意,是故未及答言,先愣愣的退後了三步。

黑和尚哈哈一笑,又向呂無雙道:“小娘子,你怎麼也來了?”

呂無雙對黑和尚出神入化的武功,早巳在望江居酒樓上領教過,自忖遠非敵手,是故恨恨的罵道:“禿驢,用不著你管!”罵完之後,橫眉豎眼的呆在一側生氣,卻並未敢出手。

百靈道長雖然對黑和尚有所畏懼,但以自己的身分地位,卻無法塌下這個臺來,當下故作鎮定的哈哈一笑道:“貧道歸隱已久,此次重履江湖,無非以獎善儆惡之旨一伸武林正義,大師何以一再與貧道為難!”

黑和尚黃牙一齜,道:“我早知道你是個善心老道,咱們別鬧彆扭了……”用手一指遼東五絕等人,又道:“你是主持武林正義的,這些壞蛋要搶我們娃兒的媳婦,你就把他們殺了吧!我和尚可不能殺人,要有報應;報應你老道,沒我和尚的事!”

百靈道長本是不善談吐之人,和尚的嘻笑怒罵,使他更難置喙;一時尷尬萬狀,臉色忽青忽紅,可以看出心中激動已極。宋天妒等人更是一個個呆如木雞,不知如何是好。但他們心中俱皆有數,在這種場合之中,最好少開口,免惹殺身之禍!

黑和尚現身之後,楚零喜從天降。但他素知師叔是不喜俗禮之人,尤其當著許多人面前,最不願晚輩在他面前必恭必敬,是故他依然站在一側,靜候師叔先向自己開口。

此際場中一片靜肅,黑和尚並未顯露何種神功絕技,而且那又破又髒的僧衣,塵垢泥汙的肌膚,舉手投足的滑稽之狀,毫無點滴尊嚴之相;卻因黑河妖姬呂無雙以及百靈道長的畏懼、惶悚,而使群豪俱皆大為驚凜。個個面色肅穆,偷偷窺覷著黑和尚,不言不動;彷彿黑和尚成了催命閻王,只要誰一妄動,就會丟掉性命一樣。

蕭瑾在黑和尚身邊立了一會,彷彿想說幾句感謝之言,但黑和尚正以玩世不恭的佯狂之狀與呂無雙、百靈道長調笑。她臉紅紅的凝注了場中眾人一眼,終於一扭身跑到了楚零身邊。

彷彿受了無限委屈的孩子,心頭一緊,不由兩串淚珠滾滾而下,一時悲哽失聲,不覺將頭輕輕埋在了楚零胸前。楚零同樣的感到一股莫名的哀傷驟然襲來,蕭瑾更有一種愧疚之情,長吁一聲,也不由滴下幾點淚來。

蕭瑾哽咽了一陣,慢慢從楚零懷中仰起頭來,淚眼模糊的凝注著他的雙眼,聲音同時低微而顫抖的輕輕叫道:“二哥哥!”楚零目光悽迷的凝視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蕭瑾用手梳理了一下散亂的鬢髮,別轉目光說道:“要你為我受累了……”她繼續喃喃說道:“我知道你會來救我!我一點也不怕!”

此際她彷彿已變成了一個未成年的小孩,為這從危難之中復得安全,已將生離死別之際重回愛人懷抱,而沉醉得忘記了一切。就在這眾人環伺之下,兩人貼身相擁,喃喃而語,一對恩愛夫妻的萬種柔情,盡皆表露無遺。

楚零被蕭瑾的情感所動,似已忘記了目前一切,忽然無限激動的用手攬住她的腰肢,低低說道:“都是我不好,讓你受盡了委屈!”長吁一聲,又道:“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爸,對不起死去的媽!也對不起大哥……”他又搖頭嘆息了一聲:“我太無能,沒有盡到責任!”

蕭瑾急急的打斷他的話道:“那不能怪你,只怪……”沒等她說完,忽然一聲沉重的冷哼之聲打斷了她的話鋒。

楚零和蕭瑾如夢初醒同時抬頭看去,只見眾人仍各呆立原地,目光卻都齊齊的投注在他們兩人身上。黑河妖姬呂無雙哼了一聲,目光鄙夷不屑狠狠地瞅了兩人一眼,霍然轉過身去;但那情態之中,卻有一種非常耐人尋味的情愫在內。

仇君菁嘻皮笑臉的站在一側,此刻小鼻頭皺著,擠眉弄眼的笑道:“楚大俠,你們談情說愛難道不揀時候不揀地方的嗎?這裡還有這麼多人看著你們呢!”說畢,小手指頭不住在臉頰上劃來劃去!

楚零、蕭瑾立刻羞得滿面通紅,連忙把偎在一起的身軀分開,低眉俯首的瞅著腳尖,只恨沒有地縫可以鑽得下去。黑和尚見楚零受窘之狀,樂得不住抓耳搔腮,忽然尖聲說道:“娃兒,我現在有點後悔了!”

楚零聞言大奇:“師叔後悔什麼?”

黑和尚“唉”的嘆息了一聲,故意無限懊喪的答道:“不該出家!”此語一出,宋天妒以及長孫神獸等人竟無法自持的笑了起來,包括百靈道長在內,也不覺忍俊不住;楚零、蕭瑾更覺羞赧,索性轉過身去,面向石壁。

赤發神君司徒丹見自黑和尚出現之後,局勢已完全改觀。

此際見黃煞人魔宇文月等四人已悉數被黑和尚舉手投足之間點了穴道,而且蕭瑾已被救走,大勢已去。心中暗暗思忖,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主意打定,就趁大家注意力集中在楚零、蕭瑾之時,陡然大喝一聲,雙腿一併,立即像一具殭屍一般,以疾如流矢的速度,逕由破洞之中飛馳而去!眾人目注司徒丹藉機逸去,並無一人追趕。

黑和尚“哇”的怪叫一聲,向百靈道長道:“老道!妖怪跑了,你怎麼不追呀!”

百靈道長驀然醒悟,他腦海中似乎與司徒丹有個同樣的想法:這黑和尚不是好惹的,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何不藉機離去!當下一聲厲叱,身形微動,立即沖天而起,也由那破洞之中一晃而出,像是真的去追司徒丹一般。

龍虎山莊莊主宋天妒、伏魔洞主長孫神獸及靈狗司空忌,見眼下勢頭不對,百靈道長的藉機而走,同樣的觸動了他們的靈機。當下不聲不響,緊跟百靈道長之後,一個個追蹤而起,瞬息之間,俱皆飛逝無蹤。

楚零神色漸定,方欲和師叔黑和尚說幾句話,忽見地道之內,又急步走入了一個人來。

來人目光如電,但卻只有一隻眼睛。在石室中略一顧視,立即大步走至黑河妖姬呂無雙面前,無限關切的說道:“任性的孩子!可把媽給急死了!”說畢,立刻用手去攙扶呂無雙,就欲離去。原來她正是呂無雙的乳母苗山鬼嫗,神態之間,對在場之人正眼不翻,似是完全沒放在心上,一副傲慢之色。

呂無雙默立不動,忽然一扭身子,急道:“媽,你不要管我行不行?”

苗山鬼嫗訝異的問道:“媽千里迢迢的陪你來到這裡,不管你怎行……”說著無限感慨的嘆口氣道:“要是任著你的性子,萬一有點閃失,媽可怎麼回去向你爹爹交代,何況你爹爹還正病著!”

呂無雙忽然星眸圓睜,又往旁閃了一步,大聲喊道:“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難道什麼事都得聽你們的?就不能由著我的性子,讓我開心的玩一玩……?”

苗山鬼嫗不由被她的神態喊聲弄得呆了半晌,她定定的凝視了呂無雙一會,忽然發現了她那雙眸中閃動的淚珠,又無限焦慮的問道:“孩子,你為什麼跑到這個鬼地方來……”

說著,獨目一掠,迅快的掃視了黑和尚、楚零、蕭瑾、仇君菁和那被點了穴道的黃煞人魔宇文月等人一眼,繼續問道:“是誰欺負你了?告訴媽,媽給你出氣!”

呂無雙恨恨的喊道:“他們都欺負我,你有本事就把他們都殺了吧!只要你能殺了他們,我馬上就跟你回苗山,再也不到中原來了!”言下語調悽切,彷彿真的有滿腹委屈。

苗山鬼嫗獨目一瞪,強壓住怒氣,輕輕撫著呂無雙的秀髮,半哄半勸的,低低的說道:“你等著看,媽給你出氣!”說畢果真轉身向黑和尚、楚零等大步走來!只見她氣得渾身不住顫抖,厲聲叱問道:“是誰欺負我們的孩子來著?”

黑和尚齜牙一笑道:“誰欺負她,你還是問她才能知道。”

同時抓眉搔腮,擠眉弄眼,大有挑逗苗山鬼嫗之狀。使一側的楚零等人都忍不住幾乎失聲而笑。

苗山鬼嫗冷哼一聲,撇了撇滿是皺紋的唇角,身形霍然一轉,又向楚零大聲問道:“一定是你這娃兒欺負她了。昨夜你喬裝改扮,跑到龍虎山莊,準就沒安好心;也許你就是為了我們孩子才去的。”不等楚零答話,她又厲聲喝道:“快說,你到底是安的什麼心?”

楚零偷覷了黑和尚一眼,大聲答道:“在下素來光明磊落,何況與苗山中人素無糾葛。雖然呂姑娘曾在伏魔洞前幾乎害死在下,但那事已成過去,在下並未深究,如何有欺負呂姑娘之處?”苗山鬼嫗聞言,獨目定定的瞪著楚零,一時倒不免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正在僵持不下之際,忽聽仇君菁格格笑道:“跑了!”

苗山鬼嫗又霍然轉向仇君菁,急問道:“誰跑了?是不是欺負我們孩子的那個人跑了?”

仇君菁鼻頭一皺,道:“你們姑娘跑了!”

苗山鬼嫗聞言一驚,急忙轉身看時,果見黑河妖姬呂無雙早已走得沒了蹤影,不由大吃一驚。原來當苗山鬼嫗逼向黑和尚、楚零之時,恰好背向呂無雙。她似是有意要擺脫苗山鬼嫗的噦唆,故而趁她不注意之際,輕手輕腳的逕由地道之中偷偷走了出去;待苗山鬼嫗發覺之時,早沒了影兒。

仇君菁拍手笑道:“快追吧!”用手一指地道出口,又道:“就是那邊!”

苗山鬼嫗恨恨的又疾快地掃了眾人一眼,喝道:“早晚我要和你們一個個的算賬!”但說完之後,卻不敢再多作停留,立刻由地道出口晃身而去!

仇君菁見苗山鬼嫗已經去遠,笑向楚零道:“這裡用不著我,我也該走了!”

黑和尚雞爪般的雙手突然一搖道:“小妞妞,跟我和尚一道可好?”

黑和尚一齜牙,又轉向楚零道:“現在還不是你們夫妻團聚的時候,我要把蕭瑾也帶走!”

楚零一愣,但立即應道:“徒兒遵命!”

黑和尚搖搖頭,道:“娃兒!你別套近,雲蒙大和尚才是你師父;別在我面前自稱徒兒,免得我和大和尚翻臉!”

楚零趁機道:“師父一直想念師叔,想跟您見一面!”

黑和尚鼻孔冷哼一聲道:“大和尚那副古板勁,我受不了,不見他!”接著瞟了仇君菁、蕭瑾一眼,道:“和尚我帶你們去長長見識。這裡的事咱們不管,等玩夠了再來找他們!”

楚零知道師叔一向有如閒雲野鶴,此際忽然要仇君菁、蕭瑾和他同行,自有深意,當下卻不敢追問,只好喏喏連聲,但最後卻禁不住問道:“今晚鬥牛崗之事,徒兒應該……”

黑和尚尖聲一笑,道:“別問我,我替你拿不出好主意來,一切由著你自己放手去做,不過……”他忽然目光中閃射兩道懾人的光華,道:“奪下武林盟主之位,以後大和尚追問起來,就說是我的主意。”

黑和尚雖然言談詼諧,但這話卻說得嚴肅無比。楚零不覺心頭暗凜,一時倒頗為作難!

黑和尚又齜牙笑道:“娃兒!我相信你能辦得到!”說畢,返身欲行。

楚零不由追上一步問道:“還有這幾個敗類,應該……”

黑和尚頭也不回,擺擺手道:“我和尚如非萬不得已不開殺戒。這些人誰愛殺誰殺,我和尚一概不管,隨你任意處置。”

仇君菁眉頭一皺道:“老禪師,你也別說走就走呀!人家小夫妻剛團圓一會,就是走也該等人家說上幾句體己話兒呀!”

蕭瑾本來有些難分難捨,但經仇君菁說破後卻有些難為情起來;當下臉頰紅紅的,反而追上一步,緊跟黑和尚之後,頭也不敢再回,逕自低頭而走。仇君菁一蹦一跳跟在最後,兩條小辮子左甩右蕩,不一時就與黑和尚三人消失在地道盡頭之處!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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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4 14:03: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五毒帝君

楚零長吁一聲,由石室破洞向外望去,只見日影西斜,已是下午時分。楚零緩緩走了幾步,一股落寞悲涼之感驀然襲上心頭。他掃視了一下那呆立的黃煞人魔宇文月等四人,個個如同木雕石塑一般,毫無生氣,他略一思忖,縱身而走,逕由破洞飄出。

原來那石室破洞已在三官廟之後,除了那座破廟之外,荒草沒徑,使人益增惆悵蒼涼之感。放目望去,枯樹衰草,到處一片荒涼,渺無人蹤!他一面細細思忖,一面緩步而走。此際他腦海中一片混亂,重重心事緊壓心頭。

他毫無目的的信步而走,一時不知應該走向何處。他想到自己那謎樣的身世,雲蒙禪師以及蕭震東,一個把他視為愛徒,一個把他視為愛子;他們把他撫養成人,使他得到了蓋世武功,他也曾以行俠仗義的豪傑自許,可是,他究竟有些什麼成就?

他曾在義母病榻之前立下諾言,不使任何人傷及蕭珂一毫一髮,可是如今蕭珂下落不明,他的諾言豈不成了空談!設若此刻果真蕭珂不幸出了意外,他將來有何面目去見亡母之靈?甚至,如非黑和尚及時救援,連自己的髮妻蕭瑾,也幾乎喪命於遼東五絕等人的手中!如今自己竟連妻子都無能保護I還有,他如何能使大哥蕭珂懸崖勒馬,再回到蕭老英雄面前,恢復常人生活,重敘天倫之樂?此外,師叔黑和尚要他急奪武林盟主之位,這豈是一件輕易之事?何況當務之急正多,又哪有多餘的時間去爭奪這不為自己所喜的虛名?瞻前顧後,一時思潮如湧!

驟聞面前有人輕輕喊道:“盟主!”楚零驀然一驚,定睛看時,原來竟是飛駱駝左丘荒,面凝笑意,正巍然站在自己面前!

楚零勉強一笑,道:“左兄最好不要如此稱呼,在下一時勉為其難,一俟事畢,綠林盟主之位仍當歸由左兄執掌!”

左丘荒爽朗的大笑道:“這個自然,一俟盟主取得武林盟主大位,在下自當隨時效勞。目前在下與兩萬多盟友,隨時隨地為盟主效命!”

楚零無可奈何地長吁一聲,嘆道:“江湖擾攘,武林多故。

楚某既無經天緯地之才,復無匡世濟時之功,只恐辜負了左兄與盟友的愛戴……”他略一停頓,又道:“附近盟友今晚可到者,約有幾人?”

左丘荒連忙答道:“共計一百二十四人,日落後可陸續抵達崗下,隨時聽候盟主調遣。”

楚零點點頭,忖思半晌,忽然一睜雙目又道:“如此再煩左兄遣少傳知今晚所到盟友,各備硝磺枯枝等引火之物,埋伏鬥牛崗四周,候命而動。”

左丘荒連連應道:“在下遵命!”

楚零又道:“酉時之後,應即齊集崗下,覓地掩藏,勿使他人發覺……”他沉忖一下,又道:“另揀選幹練盟友四人,分在四周探視,隨時與左兄連絡;將今晚所到之人與一切變化,由左兄隨時轉送在下!”

左丘荒點頭躬身,笑道:“這個不勞盟主費心,消息傳遞最為靈活的一向都是綠林中人。目前鬥牛崗四周,百里之內,均在盟友監視之中!”

楚零低低“哦”了一聲,似是驚訝於綠林人物的組織龐巨與調動靈活,這倒是他所未料到之事。當下頗為興奮的急急問道:“那麼,現在可有什麼消息?……”他極為迫切的凝注著左丘荒,又問道:“可探聽到了我大哥蕭珂的下落?”

左丘荒點首微笑道:“在下正是要為盟主稟報消息而來……”他得意而神秘的投注了楚零一眼,才緩緩輕聲說道:“令兄蕭珂自昨晚擺脫酒僧胡旋風與盟主夫人的暗中跟蹤之後,一直隱匿於附近叢林內,看情形似是要在今晚的華山、崆峒兩派約鬥中一顯身手。不過,午刻之前,為華山派三個道人發覺,曾引起一場搏鬥,結果……”左丘荒忽然頓住不說。

楚零大為焦急,連忙追問道:“結果怎樣?”

左丘荒仍然平靜的答道:“結果三個道人俱皆喪身於令兄的玄寒冰煞神功之下,成了三塊凍肉,但令兄蕭珂體內陰毒未愈,經此一搏之後,亦陷於昏迷之中……”

楚零驚憂無比,只聽左丘荒又接下去道:“在下據報之後,立刻派人前往馳救。但當在下趕到之後,令師叔雲棲禪師已先我而至,令兄毒傷應手而愈,雲棲禪師卻於治癒令兄之後飄然而去……”楚零默算時間,師叔黑和尚定是救治蕭珂之後方才去三官廟,但他何以竟不肯告訴自己一聲?

左丘荒咳了一聲,又道:“令兄調息一會兒後。仍復隱匿林中,似是等待黃昏來臨。但他卻不在固定之處藏匿。目前已往崗東之黑松林而去……”他搖頭嘆息了一聲,又道:“那片黑松林之內,目前卻是一處險地,在下目前無法派人入內。”

楚零大為驚訝,急急問道:“為什麼?”

左丘荒遊目四顧一週,輕聲說道:“今晚雖是華山、崆峒兩派約鬥,但天下高手紛至沓來。自午刻之後,鬥牛崗四外百里之內,陸續有人抵達。已經探明者,計有:峨峨枯僧了空和尚、西荒一怪燕衝雲、冥元神君白宇慶、賀蘭山主司馬良。另外,武當、崑崙、點蒼、長白等派亦有不少高手先後陸續抵達!”

楚零不覺緊皺眉頭,這些人的確都是極為難纏之輩。看來一把黃帝神刀和武林盟主之位,果真已轟動了整個江湖,而自己肩頭重任也愈加沉重。看來事之成敗,已然毫無把握。他忍不住問道:“但那黑松林之內,何以無法派人前去?”

左丘荒嘆口氣道:“盟主可聽說過五毒帝君鍾靈煜其人?”

楚零心頭一驚,道:“此人十年之前業已謝世,左兄為何提及此人?”

左丘荒搖搖頭道:“在下半個時辰之內,連接三次急報,五毒帝君率麾下多人已進入黑松林內,絕非虛語!”

楚零嘆息一聲,搖首無語。他心知左丘荒所言不虛,此人一來,今晚之事益加困難重重,也許自己亦將喪身在這二場劇烈險惡的爭戰之中。他沉思半晌,心中暗做決定,不管師叔黑和尚是否滿意,自己尋到大哥後,一定強迫他一同離去,退出這場武林紛爭。他又把目光投注到左丘荒臉上,堅決的道:“在下目前要進入黑松林內去尋找大哥蕭珂,仍請左兄密切注意各方發展,在下自會再與左兄聯絡。”

左丘荒愕然說道:“五毒帝君的邪門功力,以及兇狠惡毒的為人,盟主定必盡知。以在下愚見似乎應待今晚俟其與各派力鬥疲竭之後,再以計圖之……”

楚零苦笑一下道:“這個在下知道,但如因而使大哥蕭珂出了意外,在下縱然能取得武林盟主大位,亦復毫無意義,所以在下不計後果必須先行援救大哥脫險。”說畢,晃身而起,大步往東就走。

左丘荒緊追兩步,急急喊道:“盟主任重道遠,不可輕涉險地!”

楚零並不回頭,淡淡應道:“左兄勿需為在下擔憂,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萬一在下遭遇不幸,則請左兄設法尋到在下恩師雲蒙禪師送個口信,他老人家自會為在下處理後事!”

說畢運起提縱身法,立如巨鳥騰空,一晃無蹤。

眨眼之間,他已抵達那片松林邊沿。只見那松林約有半里方圓,枝柯交覆,樹叢茂密,縱使其中隱匿著千軍萬馬,亦難被人發覺。他略一躊躇,立即施展開師叔黑和尚所授之“化影逝身”絕技,如幽靈鬼魅一般闖入松林之內。

“化影逝身”絕技為黑和尚獨門絕學,可使人不易發現行蹤;但仍然可運用“尋幽探秘”神功,使方圓尋丈之內盡收眼底。但松林之內樹木過於密集,功力施展頗受限制,以至效果大減。他急於尋找蕭珂行蹤,但那片松林搜索已經過半,仍然毫無蛛絲馬跡可尋,奇怪的是,連左丘荒所說的五毒帝君也未現絲毫蹤影,他逐漸懷疑左丘荒所說的可能不實,想那五毒帝君十年前江湖中盛傳他已去世,人死豈能復活?如非有人偽冒其名,就是左丘荒的部下故作驚人之語。

他繼續運功搜索,只見樹林之內一片陰森,到處不見半個人影,當下忍不住放聲大喊:“大哥……大哥……”喊聲系以“震氣傳聲”而發,樹林內,每一角落均可聽到。

但他繼續喊了約有半盞熱茶之久,依然聽不到半點回音。

方在遲疑之間,忽聽左側一棵巨樹之處有一絲輕微的響動。楚零聽覺極是靈敏不過,當下連忙轉頭看去。但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驚!只見巨樹之後像幽靈般飄出一個人來,那人穿著一身黑白相間的短衣;雖然長相併不算十分難看,但卻陰森森的全無一點生人氣息,面色青中泛白,神色死板呆滯,全身四周似是隱隱約約的籠罩著一層黑氣!倏忽之間,又先後轉出了同樣的十幾個人來。那些人現身之後,面部並無絲毫表情,也未向楚零有任何攻擊之意;俱都靜靜的分為兩列而立,但目光卻都定定的瞅著楚零。

楚零大為訝異,一時倒難辨別他們的用意是善是惡。他略一遲疑,暗忖,不論他們用意如何,自己急於尋找蕭珂下落,還是少和他們接觸為是。當下又向那些幽靈般的怪物瞥了一眼,潛運功力,轉身欲走。那些人毫無留難阻擋之意,但當他方欲縱身而起之際,耳際間卻忽聽得雷似的一聲暴喝道:“站住!”楚零暗吃一驚,驀然發覺身後五尺之外,站定一人。

此人來得無聲無息,楚零進入樹林之際,早巳凝神戒備;按說任是武功多高之人,進入身畔一丈之內,必可發覺,但此人卻成了例外。他心頭錯愕不已。只見此人身高丈餘,面貌獰惡,冷冰冰的神態之中,隱含著無限殺氣;一身黑白相間的短衣,外罩一件紫紅披風,周身圍繞著一團如煙如霧的黑氣;目光閃閃,正狠狠的向他瞪視。

楚零心中瞭然,左上荒所說不虛,五毒帝君鍾靈煜尚在人世。但他故作不解的掃掠了五毒帝君一眼,問道:“你是叫我麼?”

五毒帝君喝道:“跪下!”

楚零大怒,叱道:“除天地君親師而外,楚某不會向任何人屈膝,憑你是什麼東西?怎敢對我如此無禮?”

五毒帝君聞言怒不可遏,又復一聲大喝,猶如平地焦雷,震得林木簌簌,兇睛覷定楚零說道:“憑你小小年紀,竟敢抗我之命?”

楚零冷冷一笑,強忍住滿腔的怒氣答道:“楚某與你素不相識,不願多惹是非,否則……”

五毒帝君哇的一聲怪叫,喝道:“否則怎樣?”

楚零星目一揚,道:“否則今天要好好教訓你一場!”他雖未見過五毒帝君之面,但對他的生平卻早有所悉,心知今日難免一搏,故而力持鎮定,蓄勢以待。

不料五毒帝君神色卻突然和緩下來,反而笑道:“你可認識我?”

楚零冷冷答道:“五毒帝君鍾靈煜,久聞大名!”

五毒帝君一愣,問道:“既知我名,怎敢抗我之命?”

楚零淡淡笑遭:“楚某向無所懼之事與所懼之人!”

五毒帝君又是一愣,訝異的注視著楚零,又道:“方今之世,恐怕尚無人敢與我為敵,憑你個乳臭未乾的娃兒,怎敢如此口出狂言……”他迫近一步,仔細端詳了楚零一會,又道:“憑你的膽氣,可饒你一命不死,不過……”兇睛一瞪,閃射出兩道綠磷光焰,又暴跳如雷的喝道:“你仍須向我跪地求饒!”

楚零暗暗思忖,以自己功力,不見得就果真敗子他的手下;同時,如不奮力一搏,也仍然無法安然度過此關。當下將異離神功儘量潛運而出陡然一聲暴喝,雙掌閃電般平推而出,逕向五毒帝君劈去!

立聞砰然一聲巨響,楚零竟被一股反彈之力震得後退了三步;同時一股腥臭之味,中人慾嘔。他心知五毒帝君善用百毒,內力掌風,無不含有劇毒。當下連忙閉住周身要穴,以免毒氣侵入;一面迅速運聚功力,準備二次出掌。

一側默立的十餘個殭屍一般的人物,當楚零一掌劈向五毒帝君之時,倏然有如飄風一般,將楚零四面團團圍住。五毒帝君巍立原地,顯然楚零猝然而發的一掌,並未將他震動分毫,功力的確高得出人想像之外。但他顯然並無多大怒意,反而更是訝異的看著楚零說道:“十餘年來果然新人輩出,憑你這一掌的力道,足可列入一流高手,不過……比我差得還遠!”他並無出手反擊之意,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又道:“既然你敢和我為敵,不妨先遞上十招試試。”

這使楚零大為意外,傳說中,五毒帝君是個素以殺人為樂的惡魔,每次殺人俱都搶先出手,不多羅嗦,何以對自己竟一反常情?但他略一沉忖,立即倏然一掌劈去,掌力如剪,掌風如雷,一掌勁似一掌。

五毒帝君雖未揮掌相拒,但在楚零強猛無比的掌力劈擊之下,那紫紅披風竟然反向楚零這面飄來,顯見他也已運集了全副功力反彈震擊。楚零一面發掌,一面仔細窺察,包圍在四周的十餘人並未稍動。五毒帝君面色微變,身形也有些左右搖擺,顯然對楚零的掌力已感威脅。

轉瞬之間,十掌已過。五毒帝君吁了一口長氣,笑道:“後生可畏,但是……”哈哈大笑一陣,又道:“可惜你壽短,今天就要死在這樹林之內!”

楚零略無懼意,昂然說道:“現在該你也遞十招試試了!”

五毒帝君大笑道:“你當真不怕死嗎?”

楚零神色平靜的答道:“如在下功力不敵,死而無怨!”

五毒帝君揚手作勢,道:“好膽氣,看掌!”跟著“呼”的一聲,一掌劈來!

楚零早有所備,護身的異離神功,已經全力發出。霎時之間,他已連接五毒帝君三掌。但陣陣腥毒之氣直攻內臟,使他頭暈目眩,噁心欲嘔,功力幾已無能提聚,他知道今天已是凶多吉少。

耳際伺忽聽數聲慘厲呼叫,緊跟著是五毒帝君的厲聲怒吼!楚零精神一振,睜眼看時,只見圍在四周的十餘個鬼魅般的人中,已有三人委頓在地,四肢掙扎了一下,立即僵硬如死。五毒帝君停掌不發,右手中卻抓著一條半尺餘長的青蛇,憤怒無比的往口中送去,竟把一條奇毒無比的小蛇咬得寸寸而斷。那情景使人噁心無比。

暗中忽然響起一串銀鈴似的笑聲。五毒帝君呆呆的聽了一會兒,喝道:“老夫畢生以用毒見稱於世,是誰竟在班門弄斧?”

暗中之人笑道:“姑娘我也不是外行!”

五毒帝君冷冷一笑,身形巍然不動,卻驀然返身一掌,逕向身後一棵巨樹頂巔劈去!但未待他掌力擊到,樹巔之上有如蒼鷹攫食般疾快無比的撲下一條身段苗條的黑色人影來,昂然立於五毒帝君之前,原來竟是黑河妖姬呂無雙。

楚零一驚,喊道:“呂姑娘快走!你不該來此冒險!”

呂無雙甜甜的一笑道:“小鬼,救你呀……”

楚零急急接道:“在下不勞姑娘費心,須知此人心狠手辣,功力歹毒,如不快走,你我均難生還!”

呂無雙深情的瞥了楚零一眼,道:“那麼我們就死在一塊好了!”跟著返身一掌,逕向五毒帝君劈去!同時厲叱道:“你以為當真所有的人都怕你麼?”

五毒帝君哈哈一笑,竟然未接呂無雙的掌力,左肩微一晃動,斜退數尺,避了開去。呂無雙身形隨之欺進數步.又是一掌劈去!五毒帝君再度晃身躲開。

呂無雙不由大怒,雙掌連揮,倏忽之間,一連劈出八掌。

五毒帝君並不接掌,身形左閃右移,一味躲避遊走。奇怪的是看來他的身軀並不靈活,移動之間也無出奇之式,但一任呂無雙雙掌如何快捷,掌風如何凌厲,卻始終傷不到半絲寸縷!

呂無雙停掌不攻,喝問道:“你是怕我了麼?”

五毒帝君笑道:“老夫有生以來,從沒對誰說過一個怕字!”

呂無雙柳眉倒豎,揚掌作勢,喝道:“那你為何不敢接我一掌試試?”

五毒帝君仍然一笑說道:“別以為你那‘焱毒幽昊’神功能傷得了我,要知道當年焱毒法師也是出身於苗蠻之地。‘焱毒幽昊’神功是藉五毒之氣煉成,老夫用毒別有專長;即使焱毒法師再世,也對我無可奈何!”

呂無雙鼻孔冷嗤一聲,道:“戰又不戰,退又不退,你到底想要怎樣?”

五毒帝君得意的笑道:“老夫出道以來,敢說尚未遇過敵手,更未遇到過像你這等膽大包天之人,居然敢向老夫出招,而且竟傷了我隨侍之人!”

呂無雙傲然哼了一聲,道:“傷了你隨侍之人又怎樣?”

五毒帝君竟然毫無怒意,淡淡說道:“以命相抵!”

呂無雙回頭瞥了楚零一眼,急匆匆的問道:“你受了傷麼?”

原來楚零早知五毒帝君素以陰狠殘酷出名,按說見面三招之內,如果對方不是他的敵手,必會慘死於他的掌下;但對自己以及與呂無雙的對搏情形,卻是大出常情。一時不由微感愕然,呆愣無語。及聞呂無雙相詢之言,方始如夢初醒,連忙答道:“在下並未受傷。”同時,略一思忖,閃電般撲向五毒帝君,猛然拍出一掌,一面向呂無雙喊道:“姑娘速退,在下之事不容他人過問!”語調冷漠,言下之意不但對呂無雙的相助並無感謝之心,反而有責她多管閒事之意。

楚零猛然出掌,異離神功已揮出八成;五毒帝君見他忽又一躍而來,亦不覺一楞,但同樣的一扭身軀,躲了開去!

呂無雙果真大怒,轉身叱道:“你這是對我說的話麼?”

楚零並未轉頭看她,淡淡應道:“不錯!”但語意未盡,似乎本來仍然有話要說,但卻勉強壓了回去。

呂無雙不覺呆了一呆,但立即咬牙切齒的恨恨一聲,一語不發,舉手一掌,就向楚零擊去。楚零恍如未見,既未抗拒,也未躲閃,彷彿立意等死!五毒帝君一旁見狀,初時也頗為訝然,但旋即放聲桀桀大笑起來。呂無雙驀然一驚,掌勢一偏,反向五毒帝君劈去!

五毒帝君喝道:“好狡猾的丫頭!”身形不退反進,竟以護身真氣硬行化解了呂無雙的掌力,同時右臂探處,逕向呂無雙肩頭抓來,楚零見狀一驚,雙掌電掣而出,一先一後。分襲五毒帝君上下要穴;勢疾力猛,竟將五毒帝君迫得退了開去。

呂無雙冷冷哼了一聲,帶著報復意味的扭身一轉,對楚零的相救之意同樣的毫無好感。

楚零不在意的淡淡問道:“方才在下的話、姑娘未曾聽到麼?”

呂無雙狠狠的掃了他一眼,道:“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

楚零煩躁的回了她一眼,道:“那是為了你好,在下不願連累別人!”

呂無雙冷冷笑道:“你倒真是個好心人呀!”

楚零大感煩躁不安,一面苦思脫身之策,一面又為呂無雙擔憂;她看來對自己確是有相助之心,但他卻想像不出這個任性的少女,究竟要做出什麼事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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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4 14:04: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六味陰陽

四面包圍的那些幽靈般的人物已團團圍成一個大圈,像一面大網將楚零和呂無雙完全困了起來。那些人各盤膝席地而坐,瞑目俯首,雙臂左右緩緩揮舞;周身漸漸散出一股淡淡的霧氣,像白色煙雲。霧氣越聚越濃,而且由白色變成黑色,恐怖駭人!

楚零立即瞭然五毒帝君不驟施煞手置自己和呂無雙於死地的原因;他以“五毒魔影陣”相困,不怕自己會飛上天去!幸好那些黑色濃煙僅在四周擁聚,並未向中間逼迫來襲,但卻依稀可以嗅到淡淡的腥臭之氣。

五毒帝君面含陰笑,得意的注視著兩人,彷彿是注視著囚在籠中的兩隻野兔,興奮無比。

呂無雙神色憤然的瞅著楚零,又叱道:“說話呀!你啞了嗎?”

楚零全神凝注著四周陣勢的變化,並監視著五毒帝君的神態動作,聞言苦笑一下,答道:“姑娘要我說什麼呢?”

呂無雙眉頭一皺,也覺得沒有什麼話好說,但她此際似是滿胸委屈,如果楚零能對她說幾句感激之言,也許可使她轉怒為喜。偏偏楚零對她冷漠至極,幾乎等於不理不睬;呂無雙就更像一塊大石塞在心頭,滿腹煩惱,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

她忽然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望著楚零說道:“你這人如不是已經中了毒,就必是被老魔給嚇傻了!”

楚零忍不住笑道:“在下神志完全清醒,對這個老魔頭更談不到怕字,只是……”

他神色莊嚴的說道:“在下倒深為姑娘擔憂,我覺得你不該來此冒險!”

呂無雙幽怨的瞥了他一眼,道:“那是我自己高興,用不著你替我擔憂。”

楚零目光掃了五毒帝君和那四周的濃霧一眼,搖搖頭道:“反正現在說也沒有用了,就是姑娘想走也走不成了!”

呂無雙神色坦然的笑道:“我根本就沒想走,要走也要……”她煞了一下話鋒,雙頰漲得紅紅的,道:“也要咱們一塊走,你知道,我是……我是……”喉頭一陣發緊,她忽然頓住說不下去,同時一陣鼻酸,竟不由自主的滾下了兩滴淚珠來!

她心頭一驚,不由暗覺奇怪,她原是倔強任性之人,任誰也從沒放到過自己眼裡;何以這個使她恨得牙根發癢的男人竟像一條無形的皮索,不但拴住了她的身體,也拴住了她的心,而且拴得緊緊的。但她倔強的本性,使她不肯在人前示弱,是故一扭身轉了開去;但一股無名的悲傷悽楚之感,竟禁不住淚如雨下。

五毒帝君鍾靈煜像置身事外之人一般,一直默默注視著兩人,此刻身形突然移近兩步,問道:“你們兩人是夫妻麼?”

呂無雙反身就是一掌,同時厲叱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你管得著麼!”

五毒帝君笑道:“自然管得著,眼下你們兩人已是老夫釜中之魚,但老夫尚未決定你們兩人的用途。”

楚零冷冷接道:“鹿死誰手,尚難逆料,你下覺得大言不慚麼?”

五毒帝君並不理會兩人之言,笑問道:“你們可知道老夫踏入中原之意?”

呂無雙鄙夷的—撇嘴,道:“還不是為了謀奪武林盟主之位,和搶那把破刀。”

五毒帝君一陣狂笑道:“老夫閒散已慣,武林盟主對老夫而言,毫無意義。至於那把什麼破刀,老夫更是根本就沒看到眼裡!”

這話不僅呂無雙頗為愕然,連楚零不覺也有些意外。這老魔頭既不圖謀武林大位,又不想奪取黃帝神刀,可又在此時此地跑到中原幹什麼來了?

呂無雙冷叱一聲道:“既為不這,也不為那,是為找死來的麼?”

五毒帝君大笑道:“老夫此來,是有幾個人要死,你們夫妻即是其中一對一”

他得意的長嘯一聲,徐徐又道:“老夫武功蓋世,宇內無敵。所至之處,無人不敬,無人不畏,世間尊榮已然享盡,不過……”他微喟一下,又道:“人生百歲,難免一死。老夫已入暮年,有生之日無多,即使靠功力修為,也不過比常人略增壽數;結果仍將是黃土一杯,肉腐骨枯,與草木同朽,一生偉業皆隨秋風而逝……”

呂無雙忍不住笑道:“原來你是個貪生怕死之人!”

五毒帝君突然目光四射,志得意滿的笑道:“可是老夫已有了長生之道,可與日月並壽,歷億萬年而肉身長存,永遠不會受死的威脅……”

呂無雙頗為訝然不解,她雖不相信人間有長生不老三藥,但看五毒帝君那神色鄭重的姿態,卻不能心中無疑。

五毒帝君徐徐又道:“老夫若干年來隱居邊荒,不問世事,為的就是要研煉長生不老之術,現在,長生不老之術已得,所缺的只是幾味藥料……”

呂無雙插嘴問道:“你既有長生不老之術;可又跑到中原來幹什麼?”

五毒帝君笑道:“老夫此來就是要找配製此藥的藥料,別的都簡單容易,只是藥中的‘六味陰陽’藥料,得來不易。使老夫煞費苦心,到處搜求……”

呂無雙愕然問道:“什麼叫‘六味陰陽’?”

五毒帝君道:“所謂‘六味陰陽’是老夫自訂的名堂,詳細說來是要一對姊弟、一對夫妻和一對母子……”

呂無雙憤然喝道:“你要用活人煉藥?”

五毒帝君並不理睬呂無雙的喝問,自顧說道:“世間之人雖多,但夠老夫所需的條件的確是萬難求一。這六人不但要具先天優厚稟賦,骨胳清奇,武功已有相當造詣,而且更需要各負有一種奇門功力,方始可充老夫煉藥的藥料……”說著一指楚零笑道:“你的異神離功……”又指指呂無雙道:“還有你的‘焱毒幽昊’神功,正好合了老夫的需要。”

他意態悠然的緩緩又道:“‘六昧陰陽’已得其四,再找到一對母子,老夫的長生之藥就可煉成;到那時,老夫就是長生不老的神仙!”

呂無雙雖是膽大包天之人,但也不由聽得脊骨直冒涼氣,看來五毒帝君的兇名,果非虛傳。

楚零暗吃一驚,不由問道:“莫非已有兩人遭了你的毒手麼?”

五毒帝君用手遙遙一指,笑道:“難道你們是瞎子麼?”

楚零、呂無雙同時大吃一驚,順著五毒帝君所指之處看去,果見一株巨樹頂巔之上,吊著一男一女,恍如業已死去。

兩人驚愕的不僅是那一男一女落入五毒帝君掌下,更驚愕於何以不待五毒帝君指示,競未能發覺!更使楚零驚愕的是,他認出那吊在樹巔的一男一女,竟是冷麵神梟辛安的一女一子辛珍娘與辛金朗!

珍娘、金朗當年為逃避蕭珂的追殺,曾匿居呂梁山白秀山處;後為蕭福追蹤尋到,白秀山又使弟子商五洲護送離去。

後雲蒙禪師同情他姊弟的遭遇,為他們安置在一位世外奇人之處學藝,此後一直未獲信息。他們何時來到此處,又於何時被五毒帝君擒獲,則是令人納悶之事。

五毒帝君見楚零與呂無雙俱皆呆愣無語,更是得意的仰天哈哈大笑,良久良久,方始收笑道:“你們不必再存僥倖之心,就算大羅金仙也逃不出老夫這‘五毒魔影陣’去。如果你們乖上一點,倒可以讓你們死得稍微痛快一點!”

呂無雙心頭暗凜,不由脫口說道:“如果我們不是夫妻呢?”

五毒帝君並無意外之感,哈哈一笑道:“老夫有辦法使你們變成夫妻!”

呂無雙後退一步,不由睨了楚零一眼。她臉上掠過一陣極是怪異的表情,似是喜怒哀樂、興奮緊張兼而有之,星眸中也流露出一片炯炯的光華。楚零憂憤交進,仍然一面注意眼前情勢,一面苦思脫險之計,對呂無雙那奇異的表情竟似未曾發覺。

五毒帝君又道:“若按你們這種傲慢不遜的態度,老夫就應把你們活生生的帶返‘五毒洞’,使你們遭受‘百蟲噬體’酷刑;然後再用你們的氣血煉製丹藥,不過……”

他聲音一沉,威風凜凜的接下去道:“如果你們不要老夫多費手腳,老夫可以今天就讓你們痛痛快快而死,免受那一百天的活罪!”

楚零對五毒帝君的恐嚇之言並無多大反應,似是皺眉苦思一件極是重要之事。呂無雙目光閃閃爍爍,頻頻睨注著楚零,也顯得心事重重。一時之間兩人彷彿忘記了是置身危境,正處於生死毫髮之間。

五毒帝君似也被兩人的漠然神態弄得有些不解,當下把紅色披風往後一甩,逼近一步又道:“你們可知道‘百蟲噬體’是種什麼酷刑麼?”

呂無雙目光仍然斜睨在楚零臉上,看也不看五毒帝君一眼,聞言神思不屬的淡然答道:“誰管你什麼酷刑,有什麼了不起的。”

五毒帝君陰陰笑道:“把你們剝得全身赤裸,綁在一座鐵架之上;老夫以咒語驅使一百種蛇蠍一類的毒蟲,把全身肌肉慢慢咬去;要整整一百天才能噬及內臟,使受刑之人慢慢死去!不過,老夫並不輕用此刑;除非你們仍圖抗拒……”

呂無雙恍如夢醒,聽得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厲聲暴喝道:“你在胡說些什麼?”緊跟著猛然提聚起內腑真力就欲向五毒帝君作孤注一擲的生死之搏!

正當她就欲出手之際,耳際間忽聽楚零輕輕喊道:“呂姑娘!”

呂無雙連忙收勢轉身,問道:“什麼事?”

楚零目光炯炯,似是含意極深的掠了她一眼,卻轉向五毒帝君道:“在下自忖功力不敵,也許今天真要栽在尊駕手中。

楚某生無所歡,死無所懼;既不敵被擒,熬藥煉丹,悉聽尊便。不過……”他目光轉向呂無雙道:“在被擒之前,可否先容在下與呂姑娘計議一下身後之事?”

五毒帝君呆了一呆,應道:“當然可以,老夫答應你們就是!”

楚零冷冷一笑道:“如此請尊駕退後一丈!”

五毒帝君略一猶豫,果然一步步向後退去,不一時就退至圍困在四周的那些人之間;但一雙閃射著綠磷光芒的兇睛,卻仍然緊緊盯視著呂無雙、楚零兩人。

楚零輕輕又道:“姑娘過來一下好麼?”呂無雙不解楚零何以要這樣,但卻因楚零對她的呼喚略有驚喜之色,當下毫不猶疑的向楚零走了過來。

楚零微喟一聲,道:“姑娘可知道目前咱們果真已成了他人釜中之魚麼?”

呂無雙點點頭道:“知道。”

楚零又道:“姑娘不怕麼?”

呂無雙柳眉一揚道:“大不了一死而已,有什麼值得怕的!”

楚零不由一愣,想不到呂無雙果真是個頗有丈夫氣概的巾幗英雄,一時倒不由對她生了一些憐恤之心。但他搖搖頭道:“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在一個邊荒魔君手裡,實在太不值得……”他似乎勾起了滿腹心酸,無限感慨的又道:“以姑娘來說,令尊臥病在床;人子孝道未盡;以姑娘這種年齡,死了實在是件人間憾事……”

呂無雙不由插口接道:“以你這樣年輕英俊的人物,死了更是可惜。要不是為了救你,我也不會……”忽然她面頰一紅,連忙煞住話鋒,扭開頭去。

楚零苦笑一聲,又道:“以在下來說。肩頭重任更多。雖不懼死,但卻死非其時,難免抱無窮之恨,無法瞑目!”

楚零唯恐兩人談活被五毒帝君聽去,是故俯在呂無雙耳邊低低而語。使兩人距離大為挨近,宛如情人喁喁私語。一時兩人幾乎呼吸相通,鼻息相連。

呂無雙自在龍虎山莊對楚零發生好感之後。感情一躍千里,對楚零已經有同生共死之意。此刻雖在危境之中,但由於她第一次與楚零這樣接近。使她情緒不由大為激動,一時陶然如醉。她深情款款的凝注著楚零問道:“依你說該怎樣呢?”

楚零決然說道:“死中求生!”

呂無雙似乎仍在沉醉之中,對於死中求生之說不知應該如何求法。是故盯著楚零茫然無語。楚零微微笑道:“五毒帝君心狠手辣,但對咱們卻一再恐嚇,並不立即下手,姑娘可知道是為什麼嗎?”

呂無雙側著頭想了一會,道:“他自恃‘五毒魔影陣’天下無敵,根本不怕咱們逃走。”

楚零搖搖頭道:“並不盡然。”

呂無雙又忖思了一會,忽然重重的拍了一下膝蓋,道:“他對咱們的功力,仍然有所顧忌,怕是內力相搏之下,損傷了他那以百毒凝練的‘毒煞真力’!”

楚零點頭笑道:“姑娘果是極端聰明之人,在下方才曾連接過他三掌,雖然看來非其敵手,但如一旦以內力真元相搏,在下雖將不敵而死,但他卻不見得就能安然無恙。以姑娘的‘焱毒幽昊’神功來說,方才姑娘連續出招,他卻始終未敢硬接一掌;以在下忖之,他企圖煉長生不死之藥,不敢損及絲毫真元之氣!”

呂無雙若有所悟的笑道:“你的意思是說,咱們以真元之力與之相搏……”

楚零點點頭道:“即使不能將之擊傷。亦可迫他退出陣外,我們則乘隙可以逃出樊籠。”

呂無雙向四外掃了一眼,皺皺眉頭道:“你不知道五毒魔影陣的厲害,那些毒煙能蝕骨化血;稍微吸入一點,也能使人五臟潰爛而死……”

楚零打斷她的話道:“姑娘用毒亦有專長,自忖能否闖得出去?”

呂無雙仍然皺著眉頭道:“這也難說,五毒洞之毒另有與眾不同之處。”

楚零微微笑道:“這個在下也曾有耳聞,不過姑娘的‘焱毒幽昊’神功除了以五毒之氣為基礎外,還靠什麼?”

呂無雙道:“要靠體內的三昧真火!”

楚零一笑道:“在下的‘異離神功’同樣以少陽真火為基,二火相生相成,則可匯為一道無敵的烈火,溶鋼化鐵,無所不摧……”他極是自信的凝視著呂無雙緩緩說道:“任他是何種絕毒之物,也將化為一股輕煙!”

呂無雙興奮的往他身邊一靠,道:“這樣說,咱們根本就用不著怕他嘛!”

楚零笑道:“在下何曾說過怕字……”他迅速掃視四周一眼,一推呂無雙道:“老魔頭仍在五毒陣邊,機不可失;我們立刻分由左右同時發動,務必要一擊成功!”說畢,就欲挺身而起。

呂無雙忽然一把拉住楚零衣襟,顫聲說道:“慢點!”楚零依言又在她身側坐了下來。

呂無雙悽然一笑道:“方才你說的那辦法,我覺得有點不妥。”楚零劍眉微蹙不語。呂無雙又道:“五毒帝君的毒煞內力太過霸道,而且他有必欲將咱們置於死地之心。如果他不在乎損傷內力,和咱們出手相搏的話,也許我們仍然逃不出去!”

楚零以堅定的目光凝視著她,沉聲說道:“任何事都不能說有絕對成功的把握,不過咱們要有信心!”

呂無雙點點頭道:“往壞處想,咱們如果闖不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條。”楚零頷首不語。

呂無雙又悽然一笑道:“頃刻之間,就要決定咱們是生或者是死,如果不幸死了,就……”

楚零問道:“你怕麼?”

呂無雙道:“怕是不怕,不過,我忽然覺得咱們死得有點可惜……”她雙目閃爍著異樣的光華,一瞬不瞬的盯注著楚零,但卻把未完的話又咽了回去。

楚零微籲一聲,他的心事比呂無雙更多,他的責任也比她更大。但江湖間處處荊棘步步陷阱,任何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也會有不幸失足之時。一旦大難臨頭,不論你願不願死,都是毫無辦法之事。他一時心亂如麻,同樣的凝注著呂無雙默然不語。

呂無雙遲疑了一會兒,困難的說道:“現在咱們也許就要死了,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楚零奇怪的望著她,問道:“你說吧!”

呂無雙忽然淚盈眉睫,往楚零懷中一撲,喃喃的說道:“摟住我!摟住我……”

楚零不由愕然半晌,一時大為作難,不知所措。呂無雙卻已像一條蛇一般,雙臂瘋狂的把楚零緊緊纏住。

楚零暗暗道:她之所以涉身險地,完全是為了想救援自己。設若果真死於五毒帝君之手,倒確是因自己而死!一時憐惜之心油然而生,在生死關頭,一切世俗禮法都已置之度外,她的純真、痴情使他無法拒絕,他不能在這時候再傷害她的心。他遲疑了一會,終於依言也將她摟入懷內。

呂無雙星眸半閉,緩緩仰起頭來,輕輕問道:“你果真已經有了一妻二妾了麼?”

楚零一楞,暗道:她真是痴得可以,在這種生死關頭,問這些事,豈不是多餘的麼?他不置可否的答道:“如果今天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呂無雙激動無比的說道:“有我!至少你能有我!我們死在一處,鬼魂也在一起……”下面她仍說了很多,但卻變成了模糊不清的喃喃囈語。

楚零俯首看她,只見她真像一隻小貓一般,蜷縮在他的懷內,睫毛上掛著淚珠:唇角間卻露出一絲甜甜的笑意,他不覺暗吃一驚,連忙搖搖她的肩頭,輕輕喊道:“呂姑娘,呂姑娘……”

呂無雙星眸微啟,喃喃的道:“讓我們死吧!我倒真願這樣死去……”

楚零大感焦急,如果合兩人之力,也許能死中求生衝出陣外,但如果她意志崩潰,無意求生,則脫困的機會就少之又少,他情急生智,急急的在她耳邊說道:“死了的事誰也不能預知,我們活著在一起不更好麼?”

呂無雙精神一振,星眸大睜,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楚零隻想到設法脫困,聞言不由愣了一愣。他已有蕭瑾為妻,另外兩個華家姊妹已經使他大為頭痛,要再加上一個呂無雙,豈不更是無法開交?蕭震東、雲蒙禪師也許會因此有所誤解,把他看成一個不知檢點的浪蕩少年,他將如何分辯,解說?是故他一時呆呆無語。

呂無雙深情款款的盯注著他,又追問道:“你不騙我?”

楚零略一沉忖,終於肯定的點點頭,道:“反正我不會辜負了姑娘就是。”

兩人方在喁喁私語之間,一時倒像忘記了五毒帝君的存在、此刻驀然聽得身側陰陰的一陣長笑,道:“你們的話談完了麼?”

兩人一驚,同時抬頭看去,只見五毒帝君不知何時業已又復來至兩人身側丈餘之處。楚零向呂無雙暗中示意,兩人一面暗中潛運真力,一面緩緩起身,靜待恰當的時機同時出手!

五毒帝君身形斜飄數尺,笑道:“憑你們的那點詭謀狡計,妄想能騙得過老夫麼?”說畢,又爆出一串驚天動地的大笑,聲如雷鳴,震得林木簌簌,黃葉亂飛,令人心凜神驚!

大笑聲中,五毒帝君雙掌並出,只見掌心如墨,兩股黑霧疾射而出,有如煙囪中的濃煙,滾滾不絕。同時,如木偶傀儡般圍在四周的十餘個幽靈般的人物,也發出一聲梟啼鬼泣的喊叫;雙臂揮舞隨之加速,濃霧滾滾,由四周向內撲來。

呂無雙大驚失色,急急向楚零喝道:“閉住周身脈穴,小心毒霧……”緊接著是一陣喘息咳嗽之聲,像是在她說話之間,那滾滾黑霧已然乘隙衝進了她的喉嚨。

這變化來得太快,快得使楚零毫未抵抗就被洶湧翻滾的濃霧團團困了起來,眼前變成了一片漆黑。他知道這濃霧的厲害,不但閉住了周身穴道,連呼吸也不敢吸入肺部,僅賴提起的一股真元之氣維持著體內氣血周流。

那霧黑得出奇,伸手不見五指;雖然他有暗中視物之能,雖然他有“尋幽探秘”的絕技,但在這毒霧圍襲之下,一切卻都失去了作用。那如虎嘯獅吼般的大笑之聲復起,顯然五毒帝君正以得意無比的心得,欣賞著兩人的生死掙扎。

一隻顫抖的手忽然伸了過來,楚零一驚,但立即發覺那是呂無雙的手;一陣悲愴,他不由把那隻手握得緊緊的。但他的神志依然清醒無比,在這生死一髮之間,他必須孤注一擲,做最後的一次掙扎。他大喝一聲:“衝!”立即一拉呂無雙,兩人身形同時斜衝而起!

在躍起的同時,楚零的異離神功與呂無雙的焱毒幽昊神功,俱各全力發出,身前數丈方圓俱在功力範圍之內。而且這次兩人已各將真元內力逼出,這武林中兩大奇門功力聯袂而發,又自有一迥然不同的驚人之處!

只見一片耀目光芒騰空而起,像一條丈餘長的虹霞沖天而起;在漆黑的毒霧包圍之中,一時蔚為奇觀。但那片光芒一閃即逝,像夜空的流星,轉眼已無所見。楚零、呂無雙兩人並未衝出“五毒魔影陣”;當身形躍起不足一丈之時,迎面遇到了一股猝擊的大力。那股力道奇強絕猛,宛如一片山峰壓將下來一般,硬將兩人聯袂而發的功力擊散,使兩人同時跌入了陣中。耳際間,但聞五毒帝君哈哈大笑道:“你們能逃得了麼?老夫出道以來,從來沒有人逃出過我的掌下,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妄想之心吧!”

呂無雙亦是用毒見長,焱毒幽昊神功本以五毒之氣為基礎,雖然五毒帝君的百毒更有精深獨到之處,但她畢竟尚能抵擋一時,而楚零則已不濟。在楚零初遇五毒帝君,連接他三掌之時,已被五毒帝君的“毒煞真力”所傷,絲絲毒氣,在陣內激盪不已。經過一番提聚內力,又復遇到五毒帝君的猝擊;加上那有如海濤起伏的滾滾毒氣,內外夾攻,再也支持不住。一時頭暈目眩,心頭作嘔,腦海間逐漸模糊,終於有氣無力的嘶喊了一聲,頹然栽倒在地。

呂無雙這時與他仍然兩手相攜,見狀大為悲恚,強提一口真氣,俯身抱起楚零,又復全力向外衝去。但同樣的一股大力橫卷而來,而且力道充滿腥風臭氣,中人慾嘔,使她與楚零兩人同時再度摔倒在地。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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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4 14:05: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大羅禪功

不知過了多久,楚零終於緩緩醒來。他微微睜開眼,旋即記起了適才所發生的一切。

此時已當太陽落山之際.黯淡的夕陽,斜抹在樹巔之上,灑出片片金色光芒,但卻益發顯得黯然、淒涼!濃黑的毒霧似乎已經消散,視力所及,一切清晰可見。呂無雙斜臥在他的一側,雙臂依然緊緊摟在他的腰間。他驀然一驚,困難的側轉頭向她看去,只見雙目緊閉,面色蒼白,眉宇間隱現青黑之氣;但卻鼻息均勻,顯然仍在活著,並未死去。他試著運息了一下,全身脈穴刺痛如裂,而且胸腹間一股腥臭之氣洶湧奔騰,使他幾乎再度暈去。他暗暗嘆息道:這次算是完了!

楚零全身像有千斤之重連手臂幾乎都無法抬起。好像全身的力量都已用出,方才勉強抬起右手,碰了碰躺在一起的呂無雙,嘶啞無力的喊道:“呂姑娘,呂姑娘!”

呂無雙眼睛眨動了一下,定定的看了楚零半晌,斷斷續續的問道:“我們是在陰間了麼?”

楚零喘息了一下道:“還沒有,但……也快了!”

呂無雙惶恐的思忖了一下,望望林間的夕陽,道:“我們還活著?”

楚零方欲回答,忽聽五毒帝君大笑道:“活不久了!”聲如霹靂暴響;兩人此時功力盡失,衰弱已極,被那聲音震得頭痛欲裂,幾乎再度暈去。

楚零勉強轉頭看去,只見五毒帝君昂然坐於一旁的一塊巨石之上,“五毒魔影陣”已收,那十餘個半人半鬼的東西,又分成兩列,分立在五毒帝君身側;被呂無雙現身時所傷的三人則俱趺坐一側,運功療傷。楚零自忖已無生望,慘然望了呂無雙一眼,瞑目不語。

五毒帝君滿面陰笑,道:“老夫對你們特別寬容,免去身受‘百蟲噬體’之刑。現在先點你們的腦戶穴,使你們失去知覺,免去痛苦。”說畢,大步向兩入面前走來。

楚零、呂無雙兩人形同廢人,毫無抗拒之能,只好互望一眼,雙目閉合,靜等死神光臨。

五毒帝君眨眼間已至兩人身側,雙掌十指並列,在哈哈長笑聲中,逕向楚零、呂無雙腦戶穴點來。呂無雙拼力喊道:“零……零……”同時盡最大的力量,與楚零擁在一起。

但五毒帝君的掌指並未點下。並不是他心存慈悲,或是忽生側隱之心,而是當他甫將點及兩人頭部之時,怪事忽出,兩絲銀芒像髮絲一般,以閃電之勢向他左右手臂分別擊來!

五毒帝君大驚失色!他以自己的高深武功與擅長用毒深深自負。這片黑松林內,他早已勘察清楚,即使有人闖入,以他的聽覺視力,絕不會毫無所覺。但此際既未聞聲,也未見人,為何竟有暗器射來?而且那暗器並非江湖尋常之物,銀光閃爍,細如髮絲,也根本無法看出究竟是件什麼東西?

他是久經大敵之人,當下雙腕一翻,就欲以食中二指,夾下那暗中射來的怪異暗器。不料這事卻又大出於他的料想之外。那暗器射來之勢本已極快,當要擊中他手臂之時,卻速度驟增,更加快了幾倍;以致不待五毒帝君手腕翻轉,兩縷絲芒已然射透肌膚,射中他的左右掌心。

五毒帝君“哇”的一聲怪叫,身形鶻起,在松林之間往復穿行,施展開“尋幽探秘”神技,搜索那發暗器之人,同時受傷的雙掌一揮,十餘個如人似鬼、幽靈般的東西,又復布起“五毒魔影陣”,將楚零、呂無雙再度圍困起來。

楚零、呂無雙神志已較清醒,兩人自忖必死無疑;對這忽發的奇事雖未目睹,卻已聽出聲音有異。兩人同時睜開眼來,同樣的茫然不解;但楚零卻意識到事情可能已有轉機,求生之念油然而生。他輕輕向呂無雙試探的問道:“姑娘可知道這毒氣侵入人體之後能支持多久麼?”

呂無雙思忖了一下,答道:“如是毫無武功之人,不出一個時辰;武功高強之人,則可支持二至三個時辰。像我自幼受過百毒浸染的,可以支持一天一夜。”

楚零心中略為寬慰,忽然發覺身側土地上滴落了幾滴鮮血。他又思索了一下方才的情形,很顯然的是五毒帝君下手加害兩人之時,猝然遇到了暗中匿伏之人出手襲擊!而且可以想見施襲之人的手段高強,否則以五毒帝君的高超功力,絕不會一擊之下立即負傷。雖然他無法判斷出誰可能是暗中出手之人,但不管是敵是友,自己與呂無雙垂死之中已經有了生望。他閉起雙目,不管四周究竟發生了何等驚人之事;強忍住痛苦,提聚丹田中僅餘的一口元氣,緩緩運息。

五毒帝君揮手下令,仍以“五毒魔影陣”困住已經中毒的楚零、呂無雙,他自己則穿巡松林之內;眨眼之間搜索殆遍,卻依然找不出暗中以暗器施襲,使他竟無法躲閃之人。他恨得滿口亂叫,牙齒互咬,格格有聲;但卻有如一頭荒山之中的猛虎,找不到發洩的對象。

他停下腳步,仔細看了一下被射的兩隻手掌,只見暗器果是兩支細如髮絲的銀針,長約兩寸,已將整個手掌透穿。他忖思一下,扭轉身軀,雙肩一晃,迅如流矢,又復向“五毒魔影陣”奔去。

原來他已計算清楚,來人既不現身,大可不必理他;目前急切之事,是攜走已經獵獲的這煉製不死之藥的一對姊弟、一對夫妻。眨眼間,他又奔回陣中。楚零、呂無雙依然雙雙臥在就地;那辛珍娘、辛金郎一對姊弟,也仍然吊在樹巔,附近仍然沒有發覺有何異樣。

其實在左側五丈餘遠的另一棵巨樹之上,卻果真匿伏著三條人影。那三人不知用的是什麼功力,竟使早將林中搜索殆遍的五毒帝君未發覺。

原來這三人正是黑和尚雲棲、仇君菁與蕭瑾。早在楚零、呂無雙尚未被困之時,三人即已來至林中。但這事卻也並非黑和尚所料及,黑和尚原是為救援辛家姊弟而來,卻不料又遇上了呂無雙與楚零雙雙落於五毒帝君手中。

要知黑和尚是一位世外奇僧,功力修為不在雲蒙禪師之下;但他素性放蕩不羈,看來似瘋似傻,但卻是一位佯狂救世的苦海慈僧。黑和尚也有他的古怪之處,他所要管的事,非管不可;不願管的事,無論怎樣激他、求他,也是毫無用處,而且他一向如行雲流水,飄忽無定,即使是雲蒙禪師,也從不知他究竟去了哪裡?與做了些什麼?

此次黑和尚現身黃官渡,而且竟停留不去,並由三官廟中帶走了仇君菁、蕭瑾,又興致勃勃的來至黑松林拯救辛氏姊弟;不知是他對目前之事發生了興趣,還是他本是一個行俠仗義的僧人?他曾兩次鼓勵楚零去爭取武林盟主之位這與他視名利有如過眼煙雲的本性大相逕庭。不知他何以要鼓勵一個後輩去做這爭名奪位之事?

同樣的,他對五毒帝君並未輕視,越是武功高強之人,行事越是謹慎小心。因為武功是永無止境的,任何一位登峰造極的武林高人,也不敢自誇天下再無其敵。陰溝裡翻船的例子很多,一時疏失,都會造成終生遺恨。所以黑和尚並未準備與五毒帝君做正面衝突,原本欲暗中救下辛氏姊弟即行離去,但不意楚零、呂無雙先後落入五毒帝君之手,

黑和尚施出“大羅禪功”。與蕭瑾、仇君菁匿伏樹巔之上,周身數尺之內俱為“大羅禪功”所掩;三人仍可隨意談笑但已非外人所能見聞。

蕭瑾尚是初次見到黑和尚,雖知是雲蒙禪師的師弟,但他那副髒樣,卻實在使她覺得彆扭萬分。是以她雖不得不與楚零分手,與黑和尚相偕而行,心中卻悶悶的不大舒服,任憑仇君菁對她如何引逗,也始終提不起神來。

她曾幾次想以保護大哥蕭瑾為由,與黑和尚分道而走,但卻幾次都沒說出口來。及見楚零與呂無雙先後被困入“五毒魔影陣”中,不禁大為焦急。她頻頻目注黑和尚,希望他出手相救,但黑和尚卻故作未見,不理不睬。後來見楚零與呂無雙危難之中反而喁喁私談,狀至親暱,最後竟互抱互擁,偎依一處,不由又氣又悲,又憂又急。一時酸甜苦辣,說不出心中究竟是什麼滋味,當下轉過頭去,賭氣不看。

仇君菁一推黑和尚,道:“老禪師,你快想法救救人家吧!要不然不把蕭妹妹急死,也要氣死了!”

黑和尚齜牙一笑,道:“等一會再說吧!”

仇君菁故意問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呀?”

黑和尚不答仇君菁之言,卻轉向蕭瑾道:“這娃兒倒是挺風流的,死到臨頭,還在調戲人家小娘們兒!”蕭瑾羞得兩頰通紅,把頭也俯得更低,一言不發。

黑和尚顧自又道:“我和尚原認為他是個正人君子,現在看他這麼不成材,我和尚也懶得管了,隨他去吧!”蕭瑾大為焦急,她不知道說的是真是假;雖然她對楚零與呂無雙的親暱情形大為不滿,但此時此地卻以先救他的性命為要緊。

仇君菁鼻頭一皺,半真半假的說道:“那麼咱們走吧!”

黑和尚眼角微瞅了蕭瑾一眼,道:“走!”說畢,果真作勢欲去。蕭瑾不由急煞,目光帶著祈求的神色凝注著仇君菁,希望她能瞭解自己的意思,求黑和尚救下楚零。

仇君菁故作未見,似是根本就沒注意到蕭瑾求助的目光,兩條小辮子一甩,緊跟著黑和尚立起身來,一拉蕭瑾道:“蕭姊姊,走呀!”蕭瑾斜坐在樹幹上動也不動。

仇君菁故意氣憤的道:“都只怪蕭老將軍和雲蒙老禪師看錯了人……”用手遙向楚零一指,又道:“像這種負心無義之人,還再理他幹嘛……”

黑和尚抓耳搔腮的接道:“對呀!我早就說過雲蒙大和尚眼睛不管用,這次保管他沒有話說了吧!走,咱們現在就去找他算帳!”

蕭瑾見兩人一唱一和,煞有介事,心頭不由一陣悲慘,忍不住兩行淚珠滾滾而下。當下堅決無比的說道:“不管怎樣,我們終究是結髮夫妻,即使他有心負我,我也不能負他。老禪師和仇妹妹要走儘管請便,我……”她忽然仰起頭來,星眸一掠黑和尚和仇君菁,悽然但卻勇敢地一笑;用衣襟揩揩淚痕,顫聲說道:“我不能走,我不能在他危難之時棄他而去。

無論他做出什麼事來,今天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神情語調,悲壯已極。說畢縱身一躍,就欲向“五毒魔影陣”中跳去;但她卻不知黑和尚的“大羅禪功”有如一面無形的大網,周身數尺之外有如銅牆鐵壁。是以她身形甫行躍起,就被彈了回來,仍然跌落於松樹巔枝柯之上。耳際間但聞黑和尚呵呵大笑之聲。

仇君菁連忙扯下胸前紗布,遞到蕭瑾手上,道:“蕭姊姊,我們是說著玩的,你怎麼認起真來了!”

黑和尚也齜牙笑道:“要是我和尚,就不會這麼死心眼兒!”

蕭瑾一時羞得抬不起頭來,只恨恨的白了仇君菁一眼,低低的罵了一聲:“丫頭片子!”就不再開口。但同時她也得到了不少安慰,心中大定。黑和尚既然在此際還有心情開她的玩笑,則必定有把握救出楚零。

此際正當楚零、呂無雙藉勢欲逃之際。五毒帝君已將陣勢發動。一時毒霧如煙,瀰漫無際,已無法再看到楚零的影子。但黑和尚依然嘻皮笑臉的不言不動。直到楚零、呂無雙兩人清醒之後,五毒帝君又復欲向兩人出手之際,黑和尚方才問仇君菁擠眼示意。當五毒帝君雙掌將要點至兩人腦戶穴時,兩隻小手一揚,同時發出一對松葉針,將五毒帝君擊傷。

五毒帝君在松林中搜索一遍,毫無所獲,又復奔回“五毒魔影陣”中。他訝然的再回顧一週,稍微猶豫了一下,又向楚零、呂無雙走去。但他餘悸猶在,故而當逼向楚零之時,已經運起“五毒陰功”,使周身俱入功力護衛之下。

原來五毒帝君的毒煞內力已至收發隨心的地步,“五毒陰功”幾乎可與佛家的“般若禪功”相比,施展開來有如鐵甲護身一般。

黑和尚又向仇君菁一擠眼道:“小妞兒,放針!”仇君菁依言抖手一揮,又是兩枚銀針疾射而去。

兩絲銀芒像上次一樣以疾如閃電之勢逕向五毒帝君雙肩射到。五毒帝君自忖有五毒陰功護身,即使方才施襲之人再以同樣伎倆暗算,憑那種細如髮絲的小玩藝,也必會被護身氣功彈飛無疑。是故他雖已聽到有破空之聲襲來,但卻頭也不回,依然大步向楚零走去;雙掌五指箕張,有如猛虎掠食一般。

殊料這一來又大出了他的意外。原來仇君菁所施放的松針葉,是太白仙姥的獨門暗器;不但暗器本身是武林中罕有之物,而且系以太極罡力發射,專破各種奇門護身功力,剛好又是五毒陰功的剋星。

當那兩縷銀芒穿入五毒帝君的護身魔功時,忽然發出兩絲火光,緊跟著冒起兩縷淡淡青煙;五毒帝君又是一聲怪叫,身形同時猛然跳起兩丈餘高。原來那兩枚銀針竟透穿五毒陰功而過,釘入他的肩頭之上。雖然五毒陰功畢竟抵擋了一下,匣銀針威力減弱,但仍然插入了兩寸多深;使他又痛又怒,又羞又氣!他一連退後五步,運用毒煞內力,將釘入的銀針迫出,狠狠的在手指間運功捏成數段,長嘯一聲,大喝道:“究竟是那路高人戲弄老夫,何不現身一見!”

黑和尚齜牙咧嘴,放聲哈哈大笑!但他的“大羅禪功”神奇莫測,可消音遁形。五毒帝君放目四顧一週,見無人應聲,益發氣得暴跳如雷,更放聲喝道:“如果再不現身相見……”

耳際忽聽有人尖聲叱道:“老妖怪!你想罵人?”是以“千里揚聲”之法傳話,雖已聽到話聲,但卻仍無法看到來人。

五毒帝君應聲罵道:“藏頭縮尾的……”

他一句話尚未喊完,忽聽暗中之人喝道:“喲!真敢罵人,招打!”五毒帝君驟感左右面頰像同時被人摑了兩掌一般,一時既驚且怒,他一連三個旋身,也未看到半條人影。原來打到自己面頰上的竟是兩片樹葉!

五毒帝君是經多見廣之人,心知目前遇上了扎手的人物。

來人不僅有飛葉傷人之能,而且有匿跡遁形之功。雖然無法察覺來人究竟匿身何處,但卻必已進入林中無疑,而且顯然此人是自己的對頭無疑。

五毒帝君自出道以來,一向縱心所欲,幾曾受過這等凌辱?但他是識時見機之人,驕橫之氣已經煞去不少。他自己心中有數,此人也許功力高過自己;但自己的五毒陰功、毒煞真力以及五毒魔影陣,可說舉世難尋對手,所以來人不敢現身相見。

他暗暗打算,如欲降伏來人,必須先設法將他迫出,再憑功力一決高下;或以自己的用毒專長,使之死於己手!但顯然來人極端狡猾,如此暗中戲弄偷襲,使自己防不勝防,欲戰不能;一時激怒得怪嘯連聲,但卻又無可奈何!他怪叫怪跳的鬧了半天,又復步步為營,三度向楚零走去。未及走至面前,又是兩縷銀芒疾射而來!

五毒帝君雙肩雙掌痛楚未消,已經曉得厲害,再不敢稍有疏失,連忙旋風般車轉身子躲了開去。他的兇性已被激發,此時立意將楚零、呂無雙斃於掌指之下;雖然兩縷銀芒將他迫開,但卻並未因而停止攻擊。一連又是三次展開輕巧歹毒身法,企圖避開銀芒攻擊而將兩人殺死。

但任他如何快速矯捷,那絲絲銀芒在他將迫近出手之時,及時疾射而至;既準又快的手法使他毫無出手餘地,而且又有幾次差點再度被那銀芒擊中!他一面設法搶攻,一面設法探查那銀芒射來之處;但那銀芒宛如自四面八方而來,竟無法判斷出那匿伏之人究在何方?時間一久,五毒帝君嗒然停下身來,呆呆發怔。他幾乎懷疑自己今天是遇到了鬼,這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

楚零、呂無雙兩人雖中毒頗深,但楚零異離神功已有六七成火候,與一般武林高手迥異不同;雖形同久病垂危之人,但神志依然極是清醒。呂無雙自幼即學用毒,體內抗毒之力大增,較之楚零尤強幾分;是故目前發生的意外之事,兩人俱皆知道得清清楚楚。

五毒帝君幾次猛撲不逞,只好呆在丈餘之外,瞪著楚零、呂無雙兩人,默默忖思剋制暗中施襲之人的計策。但他一時卻委實無計可施。雖然他們已被困在“五毒魔影陣”中,而且已被五毒傷及內腑,但卻無法將之擄走,實是大傷腦筋之事。這情形宛如一隻猛虎在看守著已被咬傷的兩隻小羊,卻又沒有辦法使之入口果腹一般。

楚零暗中藉丹田中的浮動之氣試行運息結果,但覺脈穴

刺痛如裂,五臟翻騰不已;陣陣噁心與頭暈目眩,使他不得不嗒然而止。他無限悲哀的想,即使那暗中相救之人能將自己救走,但既已中了五毒帝君的奇毒,仍然將是死路一條!方在悲傷之間,忽聽有人以“傳音入密”喝道:“娃兒,張口!”

楚零心中大為驚喜,他聽出那正是師叔黑和尚的聲音。毫無疑問的,那暗中相助之人定是他了!他勉力舉目四顧,但林木森森,枝柯茂密,哪裡能看得到他的半點影子!耳際間又聽得黑和尚喝道:“聾了嗎?張口!”楚零訝異不解的果真依言把嘴張了開來。但見紅光一閃,一顆赤紅的藥丸疾快的落入口中,未待吞嚥,已然順著喉嚨滑了下去!

黑和尚又以“傳音入密”笑道:“娃兒!到底是年輕人風流,生死關頭還要調戲小娘兒們!”

楚零啼笑皆非,但又無法辯白反駁,只好閉目不語。

黑和尚又笑道:“那藥丸雖是解毒聖品,但能否救你不死,卻在未知之數,這就要看你自己的天命了!不過,無論那藥靈不靈,卻是有價錢的。十罈陳年老酒,三天之內要如數給我送來,少不得的!”

那藥丸下肚之後,楚零果覺一股熱浪由丹田緩緩向上升來,他忽然記起身側的呂無雙,不由轉頭向她看去!呂無雙似乎已有所覺,雖然她聽不到黑和尚“傳音入密”之言,但卻以詢問的目光看著楚零。楚零方欲開口,忽聽黑和尚又道:“怎麼?娃兒,你捨不得她死麼?”

楚零無法答話,但心頭既感焦慮,又覺安慰。方在無可奈何之間,忽見呂無雙突然訝異的轉頭四顧起來;但緊接著也把櫻唇張了開來,一顆紅色藥丸同樣的落入她的口中。

楚零吁了一口長氣放下心來,連忙向呂無雙說道:“我師叔的藥丸必是解毒聖藥,目前咱們還是趕緊運功調息,必須先將功力恢復,才能脫險!”

呂無雙默默含情地睨了他一眼,但卻並未開口說話,兩人立即閉起雙目,開始運息起來!

在樹巔上的蕭瑾默然的注視著這些事態的進行,一直沒有開口。雖然她已芳心大慰,但卻不免仍然有些著急;口頭不便明說,但暗中卻在責怪黑和尚何不幹乾脆脆的把五毒帝君打跑,救出楚零。黑和尚自將藥丸投入兩人口中之後,一時也無話說,但卻仍然抓耳搔腮的似在思索事情。

仇君菁往黑和尚身旁一靠,道:“老禪師!這樣總不是個辦法呀!還是您出手硬幹一下,把人家救了走吧……”她微笑著瞟了蕭瑾一眼,又道:“而且,我的松葉針也快沒了,要是這個老妖怪再度出手,隨便你怎麼擠眼睛,也不行了!”

黑和尚眼珠一轉,道:“算來算去,我和尚不但無功,反而有過。你們不但不感激我,大概心裡還在罵我,罵我不肯出力……”蕭瑾本來正在凝神注目的聽他說話,聞言大為尷尬,連忙別轉頭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黑和尚竟然一反常態的嘆了口氣,道:“我和尚不是萬能之人,有時候也會有棘手之事……”用手遙遙一指仍在發呆的五毒帝君道:“以此人而論,我和尚也不敢說必定能把他打敗……”

仇君菁鼻頭一皺,道:“聽您這麼說,我們豈不是毫無辦法了麼?”

黑和尚雞爪般的手掌一擺,道:“有辦法,不過咱們得慢慢想。”說完,果真雙眉微鎖,用手支額,似在苦思默索。蕭瑾不由又焦急起來。

忽見黑和尚雙目一睜,兩眼中閃射出兩股精芒,拍掌一笑道:“好了!又有人來了!”

蕭瑾大為緊張,如果有人來,在這鬥牛崗附近,來的怕是冤家對頭居多,很難會有友人到來。她凝神蹙額的傾聽了半晌。卻聽不到絲毫聲息,忍不住向黑和尚問道:“師叔果真聽到有人來了麼?”

黑和尚臉一板,道:“我還能騙你?”

蕭瑾不由又一陣臉紅,但卻有些不服的說道:“我沒聽到一點聲息。”

黑和尚一笑道:“你能聽多遠?”

蕭瑾道:“一里之內有人行走,不論腳步輕重,我都能聽到。”

黑和尚拍拍胸脯道:“我能聽十里!”

蕭瑾羞得臉紅紅的瞥了仇君菁一眼,迅速的又低下頭去。

黑和尚轉向仇君菁問道:“你那松葉針還有多少?”

仇君菁無限惋惜地答道:“只能再用三次了!”

黑和尚道:“好好看住那老妖怪,用完了這三次再說!”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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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火煉九魔

在黑松林之外五里左右的一片草坡之上,果然並肩來了三人。這三人意外的竟是鐵牌涵齡道長、酸丁白秀山和飛駱駝左丘荒。

原來涵齡、白秀山與老蕭福帶著那個半死人冰玄,在柳家集左等右等,看看已將天亮,約會時間已過,心知恐怕是楚零出了事!涵齡、白秀山記起楚零曾說如五鼓不回,煩他二人去臨安白馬寺與雲蒙禪師送信一事,兩人立刻起身就走。

老蕭福雖急欲見老主人一面,但念著走失了的長髮魯達,深恐他在外面出更大禍事,當下帶了冰玄老人繼續去搜尋魯達蹤跡。

涵齡、白秀山兩人足不點地,一口氣奔回臨安城外白馬寺,但云蒙禪師、蕭震東以及太白四女中的華家姊妹等人俱已於當日清晨離去,而且寺中住持僧人也說不出他們是去了哪裡。兩人計議良久,結果又並肩西行,一路探聽眾人消息,結果意外的聽到江湖傳言,楚零成了綠林盟主!

兩人大為錯愕,這是頗難想像之事。楚零一向深為他倆所推重,而且他也不是看重權位之人,何以在這時機要牛上了黑道人物的首領?在路上又聽到了鬥牛崗崆峒、華山約鬥之事,兩人稍加琢磨,認為楚零既幹了綠林頭兒,則今晚極可能也要干預這鬥牛崗之爭!

兩人當下急奔鬥牛崗而來,不意又遇上了飛駱駝左丘荒。

白秀山、涵齡道長與左丘荒原是老相識,涵齡道長一見左丘荒就扯開喉嚨喊道:“好小子,自己放著綠林盟主不幹,為什麼要拉我們的楚賢侄當了強盜頭兒?”

左丘荒神色慌促,正在焦急之間,當下連忙接道:“兩位且慢多說閒話,目前我們盟主已被困黑松林內,生死未卜。兩位來得正巧,正好和在下一同設法馳救。”

兩人同時呆了一呆,涵齡道長旋即笑道:“你別胡說八道,憑楚零,怎可能會被人困住?”

左丘荒搖搖頭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以兩位而論,當年也曾號稱宇內七大高手之一;可是在目前來說,在下不怕兩位著惱,恐怕在武林中連一流高手也有些稱不起了!”

涵齡道長又羞又氣,但他畢竟是通情達理之人,仔細忖思了一下,左丘荒說的倒是實話,反而一時答不上話來。秀才公白秀山眼珠一轉,有些焦急的問道:“困我楚賢侄者,究系何許人耶?”

涵齡憋了一肚子氣,正好發洩一下,兩眼一瞪道:“酸丁,什麼時候你都忘不了發酸,以後別再教我噁心好不好?”

左丘荒並不理會涵齡,連忙向白秀山道:“五毒帝君鍾靈煜!”

此言一出,兩人都大吃一驚。五毒帝君享過大名,果真是他困住了楚零,則著實是一件令人傷透腦筋之事!涵齡道長抓耳搔腮想了半天,忽然一拉白秀山,拔步就走!

白秀山莫名其妙的一頓足,叱道:“老道,你要上哪?”

涵齡急急說道:“對付五毒帝君,你我都不是對手。不但救不了楚賢侄,說不定也要把咱們的老命白白送上……”

左丘荒聞言一怔,冷笑道:“原來道長是怕了……”

涵齡大喝道:“胡說!”他喝罵了一聲,但卻來不及向左丘荒爭辯,又向白秀山急急的嚷道:“酸丁,咱們快走!……”

白秀山莫名其妙,啐道:“你瘋了嗎?”

涵齡道長怒道:“你才瘋了!咱們要爭取時間,趕快去找雲蒙禪師,只有他老人家才能收拾得了五毒帝君鍾靈煜。”說畢又伸手來抓白秀山的衣袖。

白秀山啼笑皆非,只好大聲喝道:“傻老道,你簡直糊塗死了!我問你,你知道雲蒙禪師現在在哪裡?”

涵齡道長仍然理直氣壯的說道:“就因為不知道,所以才要去找呀!”

白秀山恨得牙根發癢,頓足又道:“據左兄所說,楚賢侄現已被困,生死未卜。要等你去把雲蒙禪師找來,恐怕楚賢侄早已屍骨無存矣!”

涵齡道長用力一拍前額,也啼笑皆非的笑道:“果然快把我急瘋了,不過這怎麼辦呢?”他急得團團亂轉,忽然雙拳緊握,憤憤的說道:“只有一個辦法,咱們豁出這條老命,和他拚了!”

白秀山一笑道:“暴虎憑河,匹夫之勇也!”

涵齡怒衝衝的喝道:“你別酸了好不好?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發酸……”

白秀山依然搖頭晃腦的說道:“臨危不亂,遇事不驚,方是大勇之人。我們要靜心想上一想!”他說著果真皺眉蹙額,似在深思。一會,他忽然若有所得的笑向飛駱駝左丘荒道:“左兄埋伏在鬥牛崗的手下之人約有多少?”

左丘荒道:“一百二十餘人隨時待命行事!”

白秀山滿意的點點頭,又轉涵齡道長道:“五毒帝君最歹毒的是他那一身毒物毒氣,和那‘五毒魔影陣’!老道,我問你,毒氣最怕什麼?”

老道側頭想了一會,道:“怕火!”

白秀山笑道:“好!畢竟你還有一點聰明之處!”接著他又俯在左丘荒耳邊低聲嘀咕了一會。

左丘荒拍手笑道:“盟主早有吩咐,不過可沒想到要做此用途。硝磺枯枝,一應引火之物俱已備齊,立時就可採取行動!”

涵齡接嘴問道:“酸丁,難道你要用火攻?如果把咱們楚賢侄一塊燒死了,該怎樣辦?”

白秀山掃了他一眼,道:“異離神功最不畏火,老道,怎麼這個你都不懂!”

老道又碰了一個釘子,但卻嘟著嘴說不出話來。左丘荒向兩人互望一眼,彼此以目示意,彷彿對此事已做了最後決定。他舉手一揮,附近草叢中立刻冒出一個人頭來,一箇中年勁裝大漢,一躍來至左丘荒面前,躬身聽命。左丘荒向那人耳語了幾句,那人立刻電奔而去。

幾人立身之處距黑松林業已不遠。此時夕陽已落,暮色漸濃,秋風吹拂之中,三人立刻向黑松林前緩緩進發。鬥牛崗四周暗中聚集的綠林人物,已在左丘荒的命令之下,各自攜帶著硝磺枯枝等引火之物,漸漸向黑松林圍來。

白秀山又向左丘荒叮囑道:“五毒帝君功力奇高,千萬不要使他發覺。”

左丘荒連連點首。此時黑松林已在三丈之外,左丘荒首先躍起,雖然他體軀壯碩,但展開輕功身法,卻有如草叢中的一隻狡兔,幾乎難以發覺他的身形所在。

白秀山極有把握的向涵齡道:“半個時辰之內,包管可以見到咱們那楚賢侄!”但他一句話剛剛說完,忽然雙足一頓,大聲呼道:“糟了!糟了!這把火放不得,放不得……”他顧不得向涵齡解釋,當先一躍而起,就向左丘荒追去,同時大聲喊道:“不能放火!不能放火!”

但他畢竟晚了一步,當他喝止放火之前,一百二十多位綠林已在左丘荒指揮之下,將引火之物一起點了起來。風助火勢,一時之間烈焰沖天,黑松林立刻變成了一片火海。

當他追及左丘荒時,熊熊烈火已經沖天而起。他連連頓足道:“這火放不得,放不得!”

左丘荒惶惑不解的問道:“白大俠既要在下放火,為何又……”

白秀山雙手搖著道:“快救!快救!否則楚零非被燒死不可……”

左丘荒見他的焦急樣子,心中不由也有些著忙,立刻又急急傳令救火。但放火容易,救火卻難!第一需要的是水,但在這山崗之下附近卻滴水皆無。而且火勢已經蔓延了開來,整個松林四周“必必剝剝”,越燃越盛;即使有水,也未必能救得下來。一百餘位綠林英雄,個個束手無策,無人能想出救火的辦法。

涵齡道長一聲大喝,身形平飛,追上白秀山,一把扯住他的衣領嚷道:“酸丁,你究竟是在搞什麼鬼?要放火的是你要救火的也是你;你且說說看,為什麼這火又放不得了?”

白秀山一把推開老道,唉聲嘆氣的說道:“老道,你不懂,放火是為了救楚賢侄,救火也是為了救楚賢侄……”

老道白眼珠子一瞪,黃鬍子一甩,氣呼呼的哼了一聲,道:“酸丁,話說得明白點,楚賢侄的異離神功不怕火燒;一把火燒死那個老魔頭,救出楚賢侄來就對了,為什麼你又要救火?”

白秀山嘆口氣道:“我也是疏忽了這一點,才不幸鑄成大錯……”他掃掠了那熊熊的沖天大火一眼,又道:“楚賢侄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涵齡道長這一急非同小可,抓住白秀山就欲拚命,但仍有點不解的怒聲問道:“你且說到底為什麼要救火?”

白秀山任由涵齡扯著衣襟,無限感喟的答道:“異離神功本不怕火,可是,假如楚賢侄不敗於五毒帝君之手,則根本用不著咱們來救;假如楚賢侄不是五毒帝君對手,則必已經為五毒帝君的毒力所傷……”他搖搖頭,又道:“試想楚賢侄如已為毒力所傷,則必然無法再運聚功力,咱們這一把火,豈不是反而殺了他……”

不待白秀山說完,涵齡道長“呼”的就是一拳打來,同時哇呀呀的亂嚷道:“這都是你出的餿主意,要真把楚賢侄燒死了,教我還有什麼臉去見蕭大哥……”

白秀山連忙閃身躲開,道:“老道,你先別發狠,反正現在急也沒用,咱們想辦法……”

涵齡道長苦笑一下,望著烈焰騰空的一片火海道:“等你想出辦法,恐怕楚賢侄連屍骨也要化成灰了!”

左丘荒率領著的一百多人,當大火初起時也曾拚力施救,手忙腳亂的用些木棒亂打亂撥;但這一來火勢反而燃燒得更快,此時只有遙立四周,暗暗著急。

且說在五毒帝君的“五毒魔影陣”中被困的楚零與呂無雙,兩人自吞服了黑和尚投入口中的藥丹之後,丹田之內熱浪忽生,宛如一股湧泉一般滾滾不絕。楚零心知黑和尚既已暗中相救,則定可脫此困危,是故暗暗告知呂無雙安心調息,靜候功力恢復。一時兩人瞑目不動,導引那股丹田熱浪循經走脈,運行不息。

不久,兩人額際間漸漸熱汗蒸騰,胸頭反而有一種清涼之感。楚零首先試著緩緩坐起身來,輕輕攙扶起身側的呂無雙;兩人又對面趺坐,繼續調息。不多時,兩人已經入忘我之境。

不知過了多久,忽覺奇熱蒸人,濃煙刺鼻;接著是五毒帝君暴怒的大吼與那十幾個似人似鬼的東西尖聲嗥叫!同時,沖天的紅光使兩人同時睜開眼來。

楚零訝然四顧,只見松林四周大火已成蔓延之勢,五毒帝君顯然又怒又驚,但一時卻又手足無措的亂叫亂跳。這場火起得過於突然,而且從刺鼻的煙味中,可以嗅出陣陣的硝磺氣味,顯然是有人故意縱火。

他連忙運聚了一下功力,感覺到似乎已經恢復了八成,心中稍覺寬慰。定神向呂無雙看時,只見她也正以惶惑的目光看著四周。楚零急急問道:“姑娘先試一下功力恢復得怎樣?”

呂無雙似羞似怨的看了他一眼,果真依言運息了一下,然後輕輕答道:“已差不多了!”

楚零又道:“姑娘自忖能否穿出這四周的大火?”

呂無雙撇嘴一笑,反問道:“你呢?”

楚零愣了一下,不覺失聲一笑,心知自己問得多餘,當下也淡淡笑道:“那麼咱們此時可以闖出去了!”

五毒帝君自大火起時,即已顯得有些手忙腳亂。初時怪叫怪跳,其後則團團亂轉,宛如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十幾個幽靈一般的怪人更是惶亂無主,“五毒魔影陣”立時崩潰無餘。

大火續向松林內蔓延,已經剩下兩丈左右的距離。五毒帝君醜惡的臉上,紫漲得像茄子一般;雙目圓睜,眼珠像銅鈴一樣,幾乎要奪眶而出。見時機緊迫,猙獰的大喝一聲,逼向楚零道:“老夫若干年的心血,料不到竟毀於你們這兩個娃兒之手……”

他又發出一串淒厲刺耳的怪笑,吼道:“可惜老夫不是易惹善欺之人,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們死在我的手中!”說畢一聲長嘯,並不理會那些幽靈般的怪人,恨恨的一頓雙足,龐大的身形沖天而起,逕由大火之中穿躍而去;旋即聽到一聲牛鳴似的哀號,刺耳驚心,令人不寒而慄。

那四周的大火少說也有三丈餘寬,五毒帝君身形再快,也不可能絕無傷損;何況他的功力純以百毒為基礎,最是畏火不過。依楚零估計,五毒帝君即使未葬身火窟,也必已受重傷。

他那十餘個幽靈般的手下,見五毒帝君竟能獨自脫身而去,又兼被那一聲牛鳴似的哀號所懾,更是慌作一團;最後竟瘋狂般的一齊向火中奔去,欲圖衝出火海逃命。殊不知這一來無非加速死亡,那火海內的熱度已足以溶鋼化鐵,何況是最畏火不過的幾條血肉之軀。只見他們剛剛奔至火海邊沿,就一個個掙扎著倒了下去,立即也做了燃火的油料。那些臨死時發出的悽慘叫喊,尤令人不忍卒聽。

楚零與呂無雙兩人互望一眼,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呂無雙凝注了楚零一會,不由紅著臉低下頭去。她自料必死,如今死中得生;想起方才與楚零所說的那些見不得人的言語,羞赧不已,只恨沒條地縫鑽了下去。

此時大火已逐漸迫近,兩人四周五尺之外已經有火焰撲來。楚零初時認為,師叔黑和尚既然趕來相救,必會現身與自己相見,至少也會對自己做進一步的指示;誰知大火已然迫近眉睫,竟沒了他老人家的半點聲息。

楚零暗忖:師叔本是一位行為奇特的高僧,他要見你時,不見也得見;他不想見你時,任你如何哀求,也是無用。遂向呂無雙催促道:“咱們快些走吧!”呂無雙並未答言,往楚零身邊一靠,右手握住他的左手,紅著臉微微一笑。

楚零將異離神功提至七成左右,輕輕喝聲:“走!”同時雙足微一點地,與呂無雙雙雙沖天而起;有如渡河雙星般一飛二十餘丈,竟由三丈餘寬的火網中疾射而出。

此時松林之內只剩了中央的一股熊熊烈火,偌大的一片松林,大部已然變成了灰燼。在荒山夜風之中,陣陣刺鼻的煙氣,仍在四散瀰漫。呂無雙右手仍然緊握著楚零的左手,掌心中微微滲著汗珠。兩人的情緒都很激動,但一時卻難以分辨出是悲是喜?

楚零緩緩走了幾步,忽然頓足驚呼一聲,道:“糟了!”說著就欲甩脫呂無雙緊握著的左手,重新向中央的火圈中撲去。

呂無雙一驚,但右手卻將他握得更緊,無限焦急問道:“你是怎麼了?什麼事這樣著急?”

楚零望著熊熊的火圈,唉聲嘆氣的說道:“那被五毒帝君吊在樹上的姊弟兩人,必定已被大火給燒死了!我們必須趕快去救!”說著又欲縱身而起,但又被呂無雙拉了回來!

楚零大為焦急,側頭瞪了呂無雙一眼,眸光中含有些許怒意,沉聲問道:“姑娘是不願在下去救他們嗎?”同時暗運內力,欲行甩脫呂無雙牽扯住的左手。

呂無雙幽怨的瞥了他一眼道:“我不是不願意讓你去救人……”她指指那正在燃燒中的一團沖天烈火,接道:“你該看看大火燒成了什麼樣子,那兩個人早就該燒成了兩截木炭,你何必再去冒險找兩個死人!”

楚零凝神看時,果見火圈中已無半絲隙地,裡裡外外均是一團烈火!他更為悲恚不已,暗忖:師叔黑和尚始終未見露面,自己與呂無雙衝出火圈之前,並未見任何人曾突入火網;那麼師叔必是認為自己脫險之時,會順手將辛珍娘與辛金郎兩人救出。為何自己卻如此糊塗,竟把他們兩人忘了個一乾二淨,將來他有何面目去見師叔黑和尚?

接踵而來的悖逆之事,使他的性情變得煩躁不安。他強壓住怒氣,向呂無雙喝道:“就算他們已經燒成了骨灰,我也要把他們弄出來,否則我再也不離開那片火海!”語調神情,大異往昔,使黑河妖姬呂無雙不由心頭一陣震顫。

她略一猶豫,無限委屈的輕聲說道:“好吧!你一定要冒險去救他們,我也不能攔你,不過……”她仰起臉來,凝望著他又道:“我陪你一塊兒去行嗎?”

楚零俯首瞥了她一眼,心頭不由滋生出一股不忍之念。不論她心中想些什麼,但那一股痴情委實令人感動,她為自己實在犧牲得太多了!但他深知自己的異離神功與她的焱毒幽昊神功雖不畏火,卻須耗費過多的功力;而且稍一喘息,功力無法運集全身之時,在那種高熱的火海之中,仍是不死必傷。是故他故作不悅的說道:“我不准你再為我冒險!”甩手一躍,就向火海之中撲去。

但他身形甫行躍起,忽聽有人發出銀鈴般的聲音格格笑道:“楚大俠,人家姊弟倆早走啦!要是等你去救,就是有八條命也早完了!”

楚零聞聲一驚,一式“驚龍回頭”,硬行收住躍起的身形,又復落下地來。他已聽得清清楚楚,那笑聲正是太白四女中的仇君菁所發。果然,他立刻看到了那梳著雙辮、全身白衣、嬌小玲瓏的仇君菁,眼珠骨碌碌的轉著,滿面含著俏皮的笑意,正由右側不遠的地方向自己停身之處走來。

此時松林大火初滅,餘燼未熄,她雙手提著曳地的白裙,踮著腳尖,不時皺皺眉頭,模樣兒令人好笑已極。但楚零心頭突地一凜,不由暗自忖度。此時他才記起三官廟分手時,蕭瑾、仇君菁兩人均隨師叔黑和尚而去;方才黑和尚暗中相救,那麼蕭瑾與仇君菁自必也與黑和尚同在一起。設若自己與呂無雙的親暱情形被蕭瑾看到,豈不是一場天大的誤會?

他神色頗不自然的訥訥問道:“辛氏姊妹莫非已由姑娘救走了麼?”

仇君菁撇嘴一笑道:“我可沒那麼大能耐!不過,你大可省心不用問了……”她眸光忽然往身後一掠,又返身回來向楚零做了一個鬼臉,道:“但是,有件不大好辦的事卻得你自己想法應付……”

她格格笑著,小嘴向前一努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別以為在那五毒魔影陣中就沒人看得到你們,現在大概是惹出了紕漏來了!”說完,又拿小手指頭輕輕颳著臉羞他。

同時,眼珠一轉,又得意的看著羞赧無比的呂無雙。

呂無雙低眉俯首,面泛紅霞,竟像是剛下花嬌的新娘子一般,任由仇君菁戲弄,默無一言。

楚零顧不得仇君菁的玩笑之言,連忙偷眼向右側望去。果見蕭瑾寒著臉站在兩丈之外,彷彿沒看見他們一樣,瞧都不往這邊瞧上一眼。楚零苦笑一下,微微吁了一口長氣,無可奈何的回顧了呂無雙一眼,連忙向蕭瑾走去。蕭瑾早已發覺他向自己走來,但卻故做未聞未見,不理不睬。

當楚零走近蕭瑾身側時,把手輕輕搭在她的肩頭,盡力裝作平靜的笑道:“瑾妹,你……”

蕭瑾猛一轉身,甩脫了楚零搭在肩頭的手掌,一語不發,別過臉去。楚零稍感意外,蕭瑾的個性一向柔順多情,而且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從未有過爭吵;此刻竟在此時此地賭氣不理自己,可見她實在氣憤已極。

他不由也感到一陣空虛悵惘。悖逆之事接踵而來,他肩頭的擔子越來越重,面前的困難越來越多;而自己曾認為宇內無敵的異離神功,競也一度受挫。如非恩師、師叔及仇君菁等人的一再相助,恐怕自己也早就屍骨無存了!如今,竟連自幼相處,終而結為夫妻的蕭瑾也對他誤會不滿,更使他衷心傷痛,不由一陣鼻酸,竟忍不住簌簌的落下兩行淚來。

他語調哽咽的又輕聲說道:“瑾妹,難道現在連你也不能諒解我了麼?難道你不知道……”他聲音顫抖沙啞,以致蕭瑾不由吃了一驚,連忙轉過身來,訝然的注視著他。看到他那兩行清淚,尤其使她感到錯愕;同時,他兩眼中赤誠求恕的眸光,也使她心頭震顫不安。

她深愛楚零,心中原無恨意,她之所以會故意對他不理不睬,原是女人一種撒嬌的本性;不料楚零以為她是真的不能原諒自己,加上此時沉重的心情,以致引起了心頭的悲傷。

蕭瑾呆呆的看了他半晌,不由珠淚滾滾。顧不得在這大火初熄的松林之內,顧不得一旁尚有呂無雙、仇君菁兩人向他們凝眸而視,她迅疾的一歪身,把頭埋在他的胸前,顫聲說道:“你別真的生氣,我不是存心的……”

楚零雖與蕭瑾自幼在一起,但幼時天真無邪,婚後雙方多少總有些矜持;兼且連年奔波,生活無定;加之楚零並不是瞭解女人心性之人,是故一時不由也大感意外,想不出蕭瑾怎會忽然如此?但他卻立即也激動無比的緊抱住蕭瑾,忍住眼淚,笑道:“由於我的疏失,未盡到保護你的責任,使你落到遼東五絕手中,歷盡驚險。如今,又惹你為我傷心,我……我實在對不起你!”

蕭瑾連連說道:“那不能怪你,你已經費盡了心血了!”

就在他兩人纏綿呢喃,互訴心曲之際,默立在兩丈之外的呂無雙,默然無語,扭轉頭去,一時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仇君菁鼻頭一皺,眉毛一揚,故意轉到呂無雙面前,笑道:“呂姊姊,我和您說過,這位楚大俠已有一妻二妾。你看他們這份親熱勁,教人看起來實在有點不大順眼,是吧!”呂無雙冷哼一聲,又別開頭去!

仇君菁又笑道:“呂姊姊是不是還生我的氣?咱們三更天河邊之約,我看取消了吧!也許我還有替你效勞的地方!”呂無雙仍不理睬她的話,呸了一聲,又轉開身去。

仇君菁格格一笑,搖搖頭,又姍姍的向蕭瑾、楚零面前走去。楚零、蕭瑾兩人仍然擁在一起,彼此呢呢喃喃,不知究竟在說些什麼?仇君菁故意重重的咳了一聲,道:“楚大俠,該醒醒了!”楚零、蕭瑾兩人果如夢中驚醒一般,霍然分了開來,一時兩人俱皆面紅無語。

楚零輕咳一聲,不自然的往前走了兩步,向仇君菁拱拱手,赧然笑道:“在下尚未向姑娘道勞!”

仇君菁嘴角一撇,擺擺手道:“不必了……”她忽然向楚零身後隨手一指,又道:“有幾位朋友早就候著要見您,你還是跟他們先談談吧!”

楚零一楞,隨仇君菁所指之處看去,果見十餘名大漢正俯首躬身在自己身後。不問可知,那些都是左丘荒的手下。

十餘名大漢見楚零回過身來,連忙同時施了一禮,齊聲說道:“小的們恭請盟主萬安!”

楚零大為尷尬,一時啼笑皆非,反而愣在當地,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方在為難之際,忽聽叢林另一端,有人大聲喊道:“楚賢侄!楚賢侄……”聲調焦慮緊張,而且時近時遠;顯然正在一面喊叫,一面往這邊奔馳。

楚零大為驚喜,向蕭瑾急急說道:“是涵齡道長。”

蕭瑾側著頭聽了一會,道:“還有白大叔。”

楚零連忙大聲應道:“白大叔,我在這裡!”

轉瞬之間,三條人影疾射而至。除了白秀山、涵齡道長之外,還有飛駱駝左丘荒跟在後面。涵齡道長不待身形落下,又復大聲問道:“賢侄,你無恙麼?”

楚零感激的應道:“侄兒一切安好,多謝兩位叔父掛心。”

白秀山喘息略定,搖頭晃腦的說道:“天幸賢至無恙,吾無憂矣!”

涵齡道長衝他臉上重重的唾了一口,嚷道:“今天便宜了你,要是今天楚賢侄有點好歹,你這幾根老骨頭要能給你剩下一根才怪!”

白秀山一甩袖口揩去臉上唾沫,哈哈一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我早就知道楚賢侄必可化險為夷,轉危為安。”

當楚零安慰蕭瑾之際,呂無雙在一邊冷眼旁觀;雖說那是他的髮妻,自己不便干預,但心頭醋火卻實在按捺不住。及見楚零又復與白秀山等人談談說說,卻始終置自己於不顧,彷彿業已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心頭又悲又怒。她本是心高氣傲之人,雖說為了那面無法突破的情網,一再對楚零低首下心,但此際當著這麼多人面前,卻實在忍不下這口氣。當下一語不發,恨恨的一頓雙足,立如彈丸流星般飛逝而去。楚零發覺時,呂無雙業已去遠;且當著蕭瑾之面,自己又不便有所表示,只好微籲一聲,暗責自己處處辜負人情而已。

涵齡道長、白秀山兩人與楚零久別重逢,互訴別後種種,沒完沒了。飛駱駝左丘荒在一旁不由大為著急,趁機插嘴說道:“啟稟盟主,時已二更,崗上血戰將起,盟主是否仍應預作安排?”

楚零勉強一笑道:“左兄不該也如此相稱,須知……”

左丘荒正色說道:“盟主不必過謙,黑道英雄全靠紀律約束;盟主身為二萬多盟友之主,操生殺予奪大權,在下自當恭順從命!”同時他暗暗示意楚零,圍聚在四周的百餘位綠林人物,俱已鴉雀無聲的屏息而立,宛如步卒以侍主帥一般。

楚零心頭一凜,神魚莊肅的緩緩掃視了眾人一週,轉向左丘荒道:“如此仍煩左兄率領諸位盟友,就近埋伏待命!準備隨時行動。”

左丘荒躬身應道:“遵命!”隨即把手一揮,當先一躍而起,率領著百餘位綠林英雄,瞬息之間四散無蹤。

此時那燃燒的火海已逐漸熄滅,除了仍有零零落落的火花與陣陣濃煙之外,一片茂密的松林,已然全部付之一炬。楚零仰望一下天色,與涵齡道長、白秀山二人無可奈何的一笑道:“侄兒尚有一件為難之事未曾稟明二位叔父,師叔雲棲禪師曾與侄兒相遇於黃官渡,訓示侄兒……”

白秀山插嘴問道:“是不是要賢侄爭奪武林盟主的寶座?”

楚零點點頭道:“他老人家雖有此意,但侄兒度德量力,自忖不足以當此大任;且武林高人,多如過江之鯽,寶座更不可能落到侄兒手上。”

涵齡道長猛的雙掌一拍道:“你一定行!只管放手去幹,有我們老一輩的人給你撐腰。”

白秀山拉了他一把,低聲說道:“老道,別吹牛皮了。現在武林道上人才輩出,早就不是咱們的天下啦!楚賢侄要靠咱們撐腰的話,也就別想爭奪武林盟主了!”

老道哼了一聲,黃鬍子一甩,幹翻了一陣白眼,氣虎虎的卻沒說出話來。

楚零倒有些不忍,連忙陪笑道:“侄兒經驗淺薄,一切都靠叔父們多加指教。”

白秀山哈哈一笑道:“好啦!楚賢侄,你也別和我們老哥兒倆客氣。今夜鬥牛崗雖系崆峒、華山兩派約鬥,但天下高手聞風而至。今夜獲勝之人,可能即是穩穩坐上武林盟主寶座之人。咱們不必多說廢話,我們老哥兒倆雖幫不了你,但我們卻很想恭聽著你的喜信……”

他又轉向涵齡道長道:“老道,咱們也不是什麼事都不管……”他悄悄附在老道耳邊低低說道:“今夜來的人可能已網盡天下群雄,不是我擔心,也許楚賢侄並不能順順利利的擊敗所有能手,咱們趕緊到崗下大路上去等著。”

涵齡道長問道:“等誰?”

白秀山瞪了他一眼,似是怪他不該如此大聲講話,他仍悄聲說道:“雲蒙禪師。”

老道點點頭,但又問道:“你知道他會來?”

白秀山得意的一笑道:“山人神機妙算,百不失一。”

涵齡道長“呸”了一聲,但卻毫不遲疑的和白秀山攜手而去。

楚零目注兩人去遠,仰望一下天色,見已是二更多天。轉身四顧,除了蕭瑾與仇君菁之外,四外已走得沒了一個人影。

他微微吁嘆一聲,向仇君菁道:“姑娘還有事要指教在下嗎?”

仇君菁笑得前仰後合的連聲說道:“不敢,不敢!”

楚零又道:“那麼姑娘……”

仇君菁笑道:“你是攆我走麼?”

楚零一愣,連忙笑道:“姑娘不要誤會在下……”

仇君菁仍然笑道:“別在下在下的了,要想奪取盟主大位,現在應該到崗上去看看了!”

楚零難為情的一笑,手攜蕭瑾與仇君菁二人,放開腳步,逕往崗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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