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千尋]七品芝麻官(上.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41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29:34
第三十八章

  前世,關關是宋懷恩的通房,他曾經想過,若不是真心喜歡上了,怎會一心一意為他教養小孩,終生不離不棄,直到她辦了幼稚園,見她把心血放在那些孩子身上,念頭方才松動。

  他想,也許關關本就有此志向,她企圖改變大燕的教育方式。

  在宋家,她只能在那些孩子身上實現理想,而在他身旁,他可以幫她完成遠大夢想。

  這想法,讓他心頭那點微澀消失。

  「你離開宋家,是因為宋懷恩對你有企圖,對吧?」

  「不,正確的說法是夫人對我有企圖。」

  王氏是……想和關關磨鏡?

  他驚訝的表情讓人發笑,關關笑道:「別胡思亂想,不是你想的那樣。宋老爺從外頭迎了個江姨娘進門,江姨娘出身勾欄頗有手段,把宋老爺迷得幾乎要寵妾滅妻,夫人無法可想,竟想出一個扯到不行的主意……」

  說到這裡,雲青明白了。「她想讓你把丈夫的心給搶回來?」

  「是啊。」可她這種良家婦女怎麼比得過專業級,三兩下就被K0,從此天長地久有時盡,寡婦生涯無絕期。

  「她確實是犯糊塗了,那種男人沒有心,女人於他不過是衣服,換過一件又一件,成天只想穿得光鮮亮眼,哪會把心留給女人。」

  關關撇撇嘴,百分百認同道:「那種視朋友為手足、視女人為衣服的男人,早晚會發現……」

  「發現什麼?」

  「發現自己竟然七手八腳地裸奔了那麼多年。」

  噗哧一聲,雲青失笑,「這話,也只有你敢說。」

  她啊,一個不守婦德、不尊女誡,什麼話都敢說敢想的女人,依他從小到大受的教養,該敬而遠之的。但是對不起,他無法,他只想靠她近一點、再近一點,近到兩人的生命交迭,分不清楚誰是誰。

  「那也得看看是在誰的面前。」

  幾十年的古代生活不是白混的,她早學會人前說人話,鬼前保持沉默,以免惹來殺身之禍後,再哀哀哭問上蒼:為什麼偏偏是我?對不起,她不丟這種臉的,因為她得了好處時,也從沒問過上蒼:為什麼偏偏是我。

  「換言之,我是讓你可以說得上話的人?」他的口氣裡帶著兩分得意。

  她猛地一個縱躍,身子跳轉九十度對上他。

  哈哈!關關大笑兩聲,指著他皺起細眉,誇張問:「不會吧,反應這麼慢?我已經在你面前說過多少話,你才發現?」

  「所以,」他沒被她的誇張表情影響,繼續往下說道:「我是可以讓你放心的男人?」

  「怎麼不放心,一個月五百錢,你還沒短過我的月銀。」

  關關發現了,他問得太認真,而認真的用意在哪裡,她不至於猜不出來。

  有些羞澀、有些靦腆、有些慌張,所有的無措她只能用打哈哈帶過。

  但他不想被輕易帶過,繼續追問:「換言之,你覺得在我身邊是安全的?」

  「如果有一條顧家的大狼狗,我在它身邊也會感到安全。」

  她腆笑說著,她彎彎的眉毛,雙目分外明亮,彎彎的嘴角,露出可愛的小白牙齒,既害羞又靦腆的模樣,讓他的心情飛揚。

  「那麼,你想清楚了嗎?想清楚……願意讓我當你的盾牌嗎?」

  深吸一口氣,他再度開口。

  關關嘆息,果然又問了,拒絕一次是傷人,拒絕兩次呢?誰禁得起一傷再傷?

  她是個多疑、不易信任別人的女子,她不隨意在別人身上投注感情,對於婚姻愛情,她掛在口頭上的說詞是:可有可無。

  她知道自己喜歡他,但沒有喜歡到非君不嫁,她知道他是個好男人,但好男人不見得是好丈夫,她知道以現實考量,倚仗他絕對比單打獨鬥來得輕松……但是,有再多的好,她依舊不願意在婚事上輕率。

  但燕明月的攪局讓她憤怒、尷尬,也讓她不知所措,心頭空落落的,像是有人想要挖去自己的心頭寶似的。

  那天他問了,讓我當你的盾牌,讓我保護你,好嗎?

  不知道什麼叫作心動的她,心動得厲害……

  她從來都是理性多於感性,因此她認^^分析過無數回,決定賭一把。

  她想嫁給他,不想日後遺憾,即使到最後證明今日的決定是錯誤,她也願意承擔。

  她學他,深吸一口氣,「等你從京城回來,我們就成親吧。」

  凝視著她,他笑了,笑得蕩氣回腸,俊朗的雙眉舒展開來,光彩耀目,仿佛是王羲之的書法,美好得令人不願錯過。

  本就是吸引人目光的好看男子,這一笑,更讓人舍不去目光,迷得關關暈頭轉向,一顆心糊成一團軟面。

  他很開心,大掌再度壓上她的腦袋,但這回失了輕重,一口氣,他把她壓進自己懷裡。

  他的胸口很寬、很溫暖,比起他的掌心更暖幾分,略略遲疑後,她伸出手環住他的腰,於是他笑得更歡,粲亮的眸子比天上星辰更加燦爛。

  忐忑了幾十天,他借著忙碌來假裝自己並不急迫,每次碰在一起,他都想追問她的答案,卻始終找不到由頭,現在終於不再提著心了……

  「做這個決定,你不會後悔的。」

  他不是把女人當成衣服的男人,他絕不教她為爭奪一個小後院的生存權,狹隘了心胸。她是個有大志向、大抱負的女子,他只會幫她、不會限制她。

  「希望你也不會後悔。」關關輕聲道。

  「我絕不會後悔。」他答得斬釘截鐵。

  「憑什麼這麼篤定?」

  「因為你是個有福氣的女人。」

  話出口的同時,他噎住了。

  這句話出現在二十幾年以後,並且在泉州上下流傳……額頭冒出冷汗,他痛恨自己多嘴。

  但關關沒聽出來,卻接道:「你知道嗎?我最最痛恨的就是這句話。」

  話出口,她也噎了。

  這句話在二十幾年以後,在幗晟兄弟紛紛考中進士、入朝為官時,才流傳出來……

  她臉上表情變得僵硬。

  下一刻,兩人同時覺得有必要為自己的話做出解釋。

  他急忙說道:「能嫁給我,就是最有福氣的女人。」

  她異口同聲:「我才不是有福氣的女人,我是制造福氣的女人!」

  在解釋的同時,他們亦聽見對方的解釋,然後又是一次的異口同聲。

  他說:「那以後你要一心一意、專心致力,制造我的福氣。」

  而她說:「那福氣也得長長久久的才好,要是你敢把我的福氣分給別人……哼哼!」

  這次,她的話長了點,他講完之後她還在說,這回,他等到她說完,才回道:「不會有別的女人。」

  他們的節奏協調了,出現一說一答的景況。

  她道:「話可別說太滿了。」

  「不滿,我講究公平,如果我敢把給你的福氣分給別人,你定也不會專心制造我的福氣,我貪心,想把你給的福氣全兜在懷裡,所以我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他的話,讓她笑了。

  雲青沒說一夫一妻,他說的是公平,在這個男權極盛的時代,他願意對待妻子公平……夠了!她也信了,前世,他也沒迎過小妾、納過通房,他專心一意對待自己的妻室。

  關關笑著,她沒再說話,但撲在他懷裡的她,心裡卻悄悄地對他講:既然如此,方雲青,再努力一點,努力讓我愛上你,愛到沒有辦法變心……


  皇帝的命令下達了,二月中雲青和雲豐整理好行李,一起赴京。

  雲青本可以晚幾天再走的,但雲豐考試在即,一家人商量過後,還是覺得兄弟倆一起上路比較安心。

  這個月,雲青和關關還是忙得緊,為搶在春耕之前把湖給挖通,雲青四處招兵買馬,過年也沒休息,大年初二便開工,終於搶在一月底把湖給挖好。

  河水流進湖口那天,所有的工人圍在湖邊用力鼓掌、互拍對方的肩膀,幾個月的革命感情,讓大家成了一家人。

  湖挖好,一大半的人回家耕田,剩下無田可耕的百姓跟著張誠准備蓋商業區。

  臨行前,雲青把張誠介紹給關關。

  張誠是個好人,吃苦耐勞、勤勉奮發,但還是老問題,他看不起女人,每次關關提出建議,他的反應都是嗤之以鼻。

  張誠看菜下碟,對關關一臉的不以為然,但對雲青卻是忠心耿耿,他老擺在嘴邊的話是,「方大人是我的再造恩人,要不是他施以援手,我在街頭要飯時,早就被啃得屍骨不剩。」
匿名
狀態︰ 離線
42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30:03
第三十九章

  關關撇撇嘴,心想:那也未必,說不定讓你混成丐幫幫主,還有個俏生生的黃蓉姑娘給看上眼。這年頭什麼話都別說太滿,現在瞧不起女人,哪天被女人壓在裙下鞭撻,那才真叫作因果報應。

  幸而雲青在中間斡旋,說服張誠試著照關關的意思做做看,一次兩次三次下來,他發現,關關的能力出乎想像,這才願意服從關關的指揮。

  雲青把家交代給關關,他很放心,叮嚀了蕥兒幾句,便坐上馬車。

  關關想送他一程,雲豐很識趣地坐到馬車前面,和車夫一起。

  除夕夜,雲青和關關的親密,從廚房出來的蕥兒看見了,心頭難受,幸而有事可以忙,分散不少她的注意力,她卯起勁拚命做包包、做鞋子,她很清楚,自己無法在他們之間插足。

  關關不是刻意曬恩愛,但是有了喜歡的對像,誰不想時刻把對方栓在身邊,用甜言蜜語、用親昵舉止一再確定,他,就是自己真正想要的那個人。

  於是他們說話、他們聊天,他們時不時出現親密舉動,他們會無緣無故地發笑,笑得像個白痴,他們光是看著彼此,就像含了蜜糖似地,一路從頭頂甜進腳趾。

  她問他,「你覺得從一瞬間變成永恆,當中發生了什麼?」

  他搖搖頭,這樣的句子和他所學的是天壤之別,浪漫從來就不是他的生活經驗。

  她說:「愛情。」

  他點點頭,慢慢地試著理解,並且努力學習。

  她問:「是什麼讓兩個男女從錯身而過,到佇足等候?」

  他小心翼翼道:「愛情?」

  她笑了,點頭,給他一個愛的鼓勵。

  她說:「猜猜,讓女人心甘情願為男人埋沒一身才能,因為什麼?」

  這回他的回答又快又篤定,「愛情。」

  他學習能力這麼強,因此她笑、她點頭、她又給他拍拍手。

  於是他明白,即使她不信任愛情婚姻,卻依然期待愛情,即使她口口聲聲靠自己,卻也希望有個男人值得她依靠,她是心口不一,她是有著矛盾的性情,但天底下有幾個女人不矛盾?

  他告訴她,「我會努力讓你愛上我,但是你不必為我埋沒。」

  聽見這句話的那個晚上,她作了很多個夢,每個夢都美好得讓她不願意清醒。

  她夢見自己回到二十一世紀,過著一流的生活,做著一流的工作,並且身邊有了個一流的男人,手機裡終於有一個期待的號碼,FB上終於寫著:穩定交往中,而她的LINE裡,一張張的照片,都是她和他的笑逐顏開。

  雲青做過哪些努力?

  在下雪的深夜,他為她煮一碗面湯,熱湯一路端到她房前,熱湯面成了溫湯面,但是兩個人湊在一塊兒,兩根湯匙一起喝溫湯,兩雙筷子夾起同一根面條,從這一端到那一端,他們接近彼此的臉、彼此的嘴唇……彼此的心……

  他不是個學習過浪漫的男人,但他很盡力。

  吃完面,他問:「雲青做菜的手藝很不壞,關關愛上了嗎?」

  關關笑而不語,她可不是一碗面就能收買的女性。

  他給她買胭脂花粉,他不會挑選,只憑商家一張伶俐口齒,就買下昂貴胭脂。

  關關對那種東西也不內行,她不愛那些紅紅紫紫的粉狀物,但他的誠心讓她舍不得拒絕,卻沒想到自己皮膚薄,粉才擦上不到一刻鐘,便發起紅疹子。

  雲青見狀大驚,一把打橫將她抱起,狂奔到醫館裡,急急忙忙把大夫給搶過來,害人家以為是什麼重症病患,不料只是過敏。

  回程的馬車上,關關想起當時的尷尬,忍不住大笑,一顆顆的紅疹很礙眼,他卻不覺得難看。

  雲青也跟著她笑,因為心情放松了,因為大夫說無礙,過幾天疹子就會消退。

  關關說:「你急什麼?大夫都被你嚇暈了。」

  他搖頭道:「我怕你會恨上我,我想要招你喜歡,不想要招你的恨。」

  關關又問:「如果大夫說沒得醫了,你怎麼辦?」

  他皺起眉頭,不喜歡這個假設,但她催著他回答,他只好實話實說:「我想,我會把自己活活掐死。」

  「原來你這麼在乎我的容貌?放心,我很有良知的,如果我毀了容,肯定不會強逼你娶我。」

  這下子,他不只皺眉頭,而是整張臉都皺起來了,他怒道:「不管你毀不毀容,你都只能嫁給我,承諾過的話,不許後悔!」

  他在生氣、口氣惡劣,但天知道,她的心有多甜,甜得連舌根都嘗到蜜味兒,好像幾百只蜜蜂在她肚子裡不斷釀造龍眼花蜜。

  他那麼氣,她卻笑得花枝亂顫,這讓他很不滿,一把抱住她。

  他封住她的唇,然後,她肚子裡的龍眼花蜜流進他口裡。

  他吻得很認真、很仔細,仿佛看不見她臉上嚇人的小紅疹,他在她唇間輾轉流連,發誓似地重復說著一句話:「你只能是我的……」

  關關終於明白,原來專屬於一個男人,可以是件這樣幸福的事。

  松開她時,他抵著她的額頭,輕輕磨蹭,他又問:「雲青這樣在乎,關關愛上了嗎?」

  她本想說:等你的吻技進步一點再說。

  但她沒說,她選擇沉默,因為嫌棄男人的某些能力是會造成終身陰影的,她可不想危害自己未來的幸福。

  所以她沉默,但是笑得分外開心。

  那天,她累得窩進他懷裡,他環著她的身子,心疼道:「別做了吧,你吃得不多,我養得起你。」

  她抬起頭,親親他下巴上冒出來的青髭,笑道:「別是害怕吧?怕我比你強,搶走你所有鋒頭。」

  他嗤地一聲失笑:「你想比我厲害?還有得努力。」

  「是嗎?商業區是我的構想。」

  「雲湖是我的點子,沒有湖,哪來的商業區?」

  拜托,他點子裡的雲湖是個賠錢貨,是她想到辦法讓它變成聚寶盆的。「參考書是我編的。」

  「沒有我多年搜集、抄寫謄錄的文章,你能編得出參考書?」

  「哈哈!你的文章擺在箱籠裡好幾年,是我讓它們從廢紙變成銀子的。」

  「沒有我拿出去賣,你編的參考書一樣得繼續躺在暗無天日的箱子底。」

  「那……幼稚園的點子是我的。」

  「沒有我,點子只能是空想,成不了真!」

  你一句、我一句,他們誰也不讓誰,聽起來像是在誇耀自己的能力,但是他們都知道並不是。

  他們只是在一遍遍地告訴對方,誰也少不了誰。

  這種「告訴」很幼稚,但誰敢說,愛情不傻氣、不幼稚,不會讓旁邊的人看在眼底、酸在牙根?

  於是他又問:「雲青這樣聰明,關關愛上了嗎?」

  她笑著,依舊不肯回答。

  之後他做過無數事,有的事很精明、有的事很傻,但每做一件,就要問她同樣一句。

  他又賣掉幾個鋪面,把七、八千兩銀票捧到她跟前時,他問:「雲青這麼厲害,關關愛上了嗎?」

  河水流進湖面那天,他激動地握住她的手,問:「雲青這麼努力,關關愛上了嗎?」

  月夜下,他為她吟詩那天,他輕輕摟著她,問:「雲青這麼詩情畫意,關關愛上了嗎?」

  而她,自始至終只是對著他微笑,只是那個笑意啊,日漸擴大,於是他自我勉勵,等到她的笑容泄了口子,她就會回答他:「是的,我愛上了。」

  鑽進馬車裡,兩人並肩齊坐。

  昨夜,他沒睡、她也沒睡,他半躺在她的床上、她靠在他身上,他環著她的腰,她在他耳畔低聲說話。

  有些話很重要,有些話很不必要,但兩人都舍不得睡,都企圖留住對方的體溫、聲音以及一切……

  雲青握住她的手,明知她聰明能干,明知道她會好好照顧家裡、照顧好自己,明知道她不會有問題,但心裡牽牽掛掛的是無數不舍。

  掌心輕輕貼在她額上,嘴巴沒有說話,眼底卻已經講過千言萬語。

  「不要讓自己太忙,有什麼事讓張誠和呂文華幫你出頭。」

  「我知道。」就算她想出頭,根本不會有人理她,這是個女人是Nothing的時代。

  「有空的話,給我寫信,把信交給杜主簿,他知道怎麼處理的。」自從知道皇帝要召見雲青,杜主簿再不敢輕忽這位年輕的縣太爺。

  「這樣好嗎?這回進京,你要把人家的罪證給送上去,怎麼好再利用人家。」

  「他吞下這麼多銀子,替泉州百姓做點事,有什麼不對。」而他也是泉州百姓之首。
匿名
狀態︰ 離線
43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30:31
第四十章

  關關一笑,他變壞了。「知道了,我會請他幫忙。」

  「既然一起進京,我們會待到放榜後才回來,家裡有什麼處理不了的事情,先擱著,等我回來再說。」他捏捏她發皺的小鼻子,看得目不轉睛,他喜歡的女人真漂亮。

  她拔下他的手,迎上他的眼,然後又轉不開視線,他還是那張強力蒼蠅紙,把她這只嗡嗡作響的小蒼蠅粘得動彈不得。

  「不都說我精明嗎?別操心這些有的沒的,出門在外,好好照顧自己,春寒料峭,京城比咱們這裡冷得多,要小心身子,也得叮嚀雲豐別貪涼,若是生病誤了考試可不好。」

  「我們比你大,還需要你操心?」

  「好吧,不叮嚀你這個,叮嚀你別的事兒。」

  「什麼事?」

  「要是碰到燕明月,記得繞道,要是聽說有公主在前方,記得轉個方向,要是有美女朝你丟手帕,記得別彎腰去撿,要時時刻刻保持一種狀態!」

  「什麼狀態?」

  「萬綠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雲青大笑,摟過她,下巴擱在她肩上,問道:「你這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自己?」

  「記不記得包青天斬陳世美的故事?」

  那是她寫的話本,用來教化人心,鼓吹善良風俗用的。

  因為天底下「說過的話可以不算,喜歡的人要天天換,睡過的女人可以忘懷,想要的東西得不擇手段」這種男人太多,需要她用一個包龍圖來恐嚇。

  「你想當秦香蓮?」他上上下下覷她幾眼後,笑道:「有難度,生孩子不是馬上可以辦到的事,而且我也找不出一對老父母讓你孝順。」

  「我不想當秦香蓮,可是公主就是要愛上狀元郎,我能怎麼辦?」

  她酸言酸語,酸得他好開心,捧起她的臉,在自己掌間盡情揉捏。他笑:「放心,我不是狀元郎只是二甲進士。」

  「明月公主樂意降低標准。」

  「那也得看我樂不樂意降低標准。」

  這話說得高明了,意思是,有邵關關這個高標情人,誰會看得上均標或低標的候選人。

  關關滿足,回過身與他相擁,額頭輕輕磨蹭他的下巴,終於願意坦承,自己的心早已落在他身上。

  關關低聲道:「我知道,這樣做很不好……」

  「怎樣很不好?」

  他看不出她有任何地方不好,也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也許是她於他,就是完美無瑕的存在。

  「有句話說:愛情像攢在手中的沙子,攢得越緊、流失得越快。我應該對你多點信心,應該相信自己強過公主,應該別逼你、嚇你,但是我沒辦法,就算知道攢得越緊、流失得越快,我還是想用力攢緊,因為……關關已經愛上方雲青。」

  乍然聽見她的話,他的身子僵住了,望著她的眼珠子定住,他的雙手微微顫抖。

  沒有傻過的時候,但此時傻得好厲害;沒有無措的時候,但此刻手抖心顫,一顆心撲騰得好精彩;沒有欣喜若狂的時候,但眼下喜極而目潤;沒有失控過的時候,但是……他揚起喉嚨,大叫一聲!

  馬車外的雲豐聽見大哥的失控,笑容漸濃漸深。而馬夫驚了一下,身子一抖差點兒掉了韁繩。

  車廂裡,他緊緊握住她的肩膀,看她讀她思量她,她的臉仿佛沾上麻藥,讓他飄飄欲仙,好似腳底下踩了雲朵,只要一陣風拂過,他將要展翅高飛。

  究竟要多在乎這個女子,才會在她承認愛上他的那瞬間,令他成了痴人?

  「再說一次……」

  他像渴極的旅人,需要她施予的甘冽泉水,才能確定自己還活著。

  「關關早已經愛上方雲青,只是驕矜著,不肯承認。」她應觀眾要求,再說一次。

  「那你會……愛多久?」

  「直到你不再愛我那天,我才會把愛給收回。」

  他松口氣,用力將她抱進懷裡,大聲說:「沒有這一天的,永遠都沒有!」

  他抱她親她吻她,她是他生命中最珍貴的寶藏,他不會給她機會收回愛,他會用盡心機博得她所有的專注。

  他們定情了,在離開泉州的馬車裡。


  碰地一聲!門被狠狠甩上。

  關關定定看著那扇門十秒鐘,然後對著自己喊話:不要生氣、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雲青、雲豐離開泉州後,關關和蕥兒更尷尬了,蕥兒陰陽怪氣的,見到關關就直接把目光投到地板上,雖然兩人沒有口角矛盾、沒有演出過全武行,但是雲青不在,關關不好進衙門,兩個女人成天在屋子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氣氛怪異得緊。

  但關關還真幫不了她,男女情事,除了自己看開別無他法。

  何況若是有緣,時間空間都不是距離,若是無緣,便是終日相聚,他也不會在意,蕥兒的問題不是她,而是雲青對她無心。

  可惜天底下的女人都不願意問:他愛我嗎?卻千百次問自己:那個女人哪裡比我強?

  是不是因為,把問題歸咎在別人身上,會比較容易原諒自己?

  但她不怨恨蕥兒,因為在她眼裡,蕥兒就是個小孩子,見識不明也沒什麼錯,她欠缺的不過是經驗。

  何必為別人壞了自己的品性?何況,她不值得自己損失平和愉快的心情。有多余心思,她寧願拿來想念那個愛自己愛得發痴了的男人。

  其實這樣一天過一天,蕥兒的心情遲早會沉澱,但雲青送回來的禮物,讓蕥兒黑了臉。

  那是一套五個匣子,總共有三十五個明格和十三個暗格,最小的匣子只有巴掌大小,打開來有九個小格子,匣匣相套、格格可拆卸,是用上等烏木以海棠式透雕及金玄色螺鈿鑲嵌,再配上大小不等的五把對臥雙魚大鎖和十二把玲瓏半魚小鎖,木質光潔明亮,白銅黃銅打磨得細致光亮,呈現出美麗的色澤。

  隨著木匣而來的,還有一對泛著柔光的珍珠耳環。

  他在信裡說:這是女兒的嫁妝,他從現在開始積攢著,待匣子裡的格子裝滿,請她帶著女兒的嫁妝嫁給他。

  那封信,讓關關很無語,兩人八字還沒有一撇,他就想到女兒的嫁妝問題?傻了他!

  但關關看得出,這個禮物肯定貴得嚇人,雲青並沒有帶太多銀子進京,兩兄弟怕是黜衣縮食才能置下。

  說不感動是假的,當通房,拿到的金銀細軟叫作賞賜,也只有當邵關關,才能光明正大接下這樣一份貴重禮物。

  只是時機不對、氣氛敏感,這禮物礙了蕥兒的眼,因此一聲用力碰撞,蕥兒當著關關的臉甩門而走!

  關關打開門,追問她要去哪裡,她答也不答扭頭就走,直到另一聲巨響,大門振動,把關關的小心肝嚇得發顫,好心的鄭大嬸湊到她身邊,低聲告訴她,「別擔心,方姑娘去扯新布,上回的包包賣得挺好,王老板讓姑娘多做一些。」

  這些日子,幾乎都是鄭大嬸陪著蕥兒進進出出,否則一個姑娘家,關關也不好讓她單獨出門。至於限制她出門?她可沒有這個肥膽。

  問題是鄭大嬸不能次次跟,幸而鄰居張大嬸熱情,願意幫這個忙,接連兩回,蕥兒出門都是張大嬸相陪。

  這讓關關想買輛馬車的想法更盛了,只不過這個小院子……關關嘆氣,再養匹馬,不只虐待動物更是虐待人。

  雲豐的建議是對的,不論他官派何處,買房之事勢在必行,只不過地點要好好挑選,最好能挑在商業區和官衙中間,那麼兩邊來回都不太遠,若加上馬車,可以再縮短些上班時間。

  思忖半晌後,她嘆口氣,關上房門,寫小說話本去了。

  之前是因為銀子窘迫,讓她想起這個賺錢途徑,現在銀子不是問題,她卻是天生勞碌命,想到什麼,不做出來,就覺得對不起自己。

  她啊,天生的丫鬟命,不管重生幾次都注定操勞一生。

  從家裡出來,蕥兒去尋張大嬸一起上街,可張大嬸不在家,她想轉回家門,卻又想起自己出門時的碰撞……

  唉,氣是出了,可現在回去、面子上下不來。

  算了,還是自己去布莊,反正來來回回那麼多次,路早已經踩熟了。

  她悶著頭往前走,心裡依舊氣難平,那次大哥給她撂臉子,講過一通大道理,還說他與她之間只會是兄妹,不會有其他可能,若她想不明白,還是擇屋另住,免得壞了名聲,影響日後說親。

  口氣不輕不重,卻是句句決裂,她再厚顏無恥,也明白大哥心裡根本沒有自己,兄妹相稱多年,她還不明白他的性子?他是固執堅持的男子,誰都別想教他折腰。
匿名
狀態︰ 離線
44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30:51
第四十一章

  那年谷尚書要招他為婿,卻心疼女兒要服侍小叔、小姑,便開出條件,讓他住進尚書府,並允諾會代為照顧弟弟妹妹,但大哥回絕了。

  大哥豈能不明白,對方是他的恩師,日後朝堂上有谷尚書可倚仗,仕途必會磊落順利。

  然大哥堅持不低頭,即使他為人圓融,拒絕得委婉,並為對方做足面子,因此日後兩人相交、感情依舊,但多年以來,谷尚書卻未曾對大哥提拔過一、二分。

  為此,二哥始終對大哥深感歉疚,認定是自己阻撓了大哥的前程。

  連對自己仕途大有幫助的谷尚書尚且如此,何況是一個只會拖累他、依附他的妹妹,他怎肯妥協?

  表面上,大哥似乎是個再溫柔和順不過的人,但骨子裡那副固執、堅韌,是誰也改變不了。

  她清不清楚大哥心裡無她?當然清楚,但即便清楚,在過去幾年,他也未曾這般疾言厲色對待過自己,她只好把問題推到關關身上,借口是從關關出現之後,才改變這一切。

  她甚至說服自己,如果沒有關關,等二哥考上狀元欲說婚事,而大哥在沒有對像的情況下,願意將就自己為妻。

  誰曉得關關出現了、公主出現了,這次進京,誰曉得還有多少女人會冒出頭來?

  「將就」二字不過是她欺騙自己的謊言,但即便如此,從京裡往回送的禮物還是招了她的眼紅。

  她加快腳步,進布莊挑選好布料之後,便往家走去,滿肚子的火在走上這樣一段路後也消得差不多。

  她心裡想著,關關之所以受大家喜歡,不就是因為她會幫家裡掙錢嗎?憑自己這門手藝,日後她也能撐起門庭的,屆時,她不會矮人一等。

  有這樣激勵人心的念頭,腦子轉了想法,蕥兒開始盤算起新花樣。

  包包只能背在背上或斜背在肩上嗎?不能提在手上、掛在肘間、拿在手上?如果大包包裡頭再擺上幾個小包包,把裡頭的東西分門別類,成不成?上回關關說了,包包可以和鞋子配成對兒,能不能和汗巾、帕子配成對?

  好歹在家族沒落之前,她也是讀書識字的千金小姐,大哥、二哥看的雜書閑書,她也沒有少讀過,見識比普通女子多上幾分。

  而且關關說過,「什麼錢最好賺?就是別人還沒想到,咱們先一步做出來的東西最容易賺錢。」

  截至目前為止,她還沒有發覺自己把關關的話全聽進耳裡,並且有心想向她學習。

  她就這樣一路走、一路想,在走進家前巷弄時,一個男子跳了出來,伶俐地伸手抽掉她腰間的荷包。

  他嘻皮笑臉地望住蕥兒說道:「蕥兒妹妹,幾日不見越發水靈了呀!」

  蕥兒抬頭看他一眼。他是汪家雜貨鋪的兒子汪文同,臉尖瘦、個頭中等,看起來有幾分猥瑣、有些獐頭鼠目。

  之前蕥兒的背包曾經賣給汪家雜貨鋪過,但結帳時汪老板總要想辦法苛扣一點零錢下來,兩次之後,她便不願意再與汪家打交道,轉而和王老板做買賣。

  汪老板為人儉吝,祖上幾代都是做生意的,家裡還算富裕,聽說有兩、三幢宅子和不少田地,因此到了這一代,便想供兒子念書。

  汪文同也算爭氣,十三歲那年就讓他考上秀才,從此見官不必跪、走到哪裡都端著身分,只不過十三歲之後,接連考了好幾次,再也沒有更進一步表現,倒是家裡妻妾不少、孩子也很多,他的生產力相當旺盛。

  那回見過蕥兒一面,他便心心念念上了,好不容易打聽到她住在哪裡,這不就急巴巴趕上門來。

  「這位公子,請把東西還給我,你我素不相識,為何攔住我的路?」蕥兒不願意和他相認,更不願意同他交集,想要從旁邊繞過去,但她的荷包在他手裡。

  「蕥兒妹妹這話可傷感情了,咱們這等交情,怎用上素不相識四個字?」說著,他輕佻地把蕥兒的荷包湊在鼻間輕嗅。「真是香吶。」

  蕥兒抱著布,沒辦法騰出手去搶回荷包,心裡頭又急又氣,卻不知道該拿這個無賴怎麼辦?

  「讓開!」她咬牙道。

  「不如我幫蕥兒妹妹帶上布,妹妹請我上家裡喝杯茶水,如何?」

  他搖著扇子假裝斯文,看得蕥兒滿肚子氣,平日裡損關關幾句她在行得很,但她很少見外男,便是與布莊或王老板交涉,也多是鄭大嬸、張大嬸出的頭,現在她什麼都不能做,急得一張臉又紅又羞,一雙腳快把地上跺出一個洞,一對眼珠子水汪汪的,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人心頭發癢。

  汪文同看一眼巷弄裡一整排的破舊屋子,心想,住在這巷子裡的人家肯定不會是什麼高門大戶,何況,還要女兒拋頭露面做買賣營生呢,這樣的家庭只要塞點銀子,定然樂意把女兒送到他家裡當小妾。

  哼,可不是每個女人都有這種幸運,能夠當秀才的妾,他看上她,是抬舉了她,他越想心情越是得意激昂,有股熱血迅速往身下某個點集合。

  「你再不讓開,我就要喊了。」隨著他越湊越近,蕥兒一顆心狂跳不已。

  「喊啊,最好把所有人都喊出來,見證咱們的好事。」

  「誰跟你有什麼好事?」她忍不住了,張開嘴就喊人。

  這窮巷子就是這等好處,一家挨著一家,蕥兒提起嗓子喊,附近鄰居全紛紛跑出來看熱鬧。

  上回讓雲青和關關幫了一把的李二叔兒子,發現尖叫的是蕥兒,來不及看熱鬧,便先搶著跑到方家通知。

  見有人走出來,汪文同倒也不慌不忙,舉起手中的荷包笑說:「各位鄉親來得正好,剛遂送了我這只荷包做定情,在下本有心迎娶,卻沒想好替我做見證,我與蕥兒妹妹,郎有情、妹有意、相處甚歡,妹妹到蕥兒妹妹臨時改變主意,這教在下情何以堪?」

  他居然如此信口雌黃、顛倒黑白,這等關乎女子名譽之事,他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胡說八道,腦子一轟,蕥兒氣得兩行淚水翻滾而下。

  倏地,他手中荷包被人奪走,汪文同一個急轉身,對上關關的冷臉。

  關關走到蕥兒跟前問:「還好嗎?」

  蕥兒委委屈屈地點了下頭。

  這個女子……更美!她是誰?會替蕥兒出頭,是她的姊妹嗎?真美,美到讓人開口說不出話,只能口水直流,看,那皮膚細白得像上好的瓷器,那雙眼睛勾人似地望住自己,南開城裡幾時搬來這麼美麗的女人?

  如果能將這對姊妹一箭雙雕,他願意把滿屋子的妾室通房都送出去。

  「敢問姑娘高姓大名?」他疾步上前,猴急的模樣令他斯文掃地。

  關關不動聲色地握了握蕥兒的手臂,輕輕丟下一句,「別害怕。」

  說也奇怪,她並沒有多看蕥兒一眼,不過是把身子擋在前面,昂頭挺胸對著眾人,蕥兒卻不再感到害怕,她緩緩吐口氣,定定地看著關關的背影。說不出口的感覺在心頭交織,織出一張不知道名字的網子,在這個網裡,第一次,她對關關充滿信任。

  「請教這位公子,你方才說的話都是真的?我妹妹於你,果真是郎有情、妹有意?果真將此荷包送予公子,作為定情信物?」關關神色自若,連脾氣都沒有發,只是復述他的話,便將場面給鎮下,吵嚷的圍觀百姓瞬間安靜下來。

  我妹妹?她果然是方蕥兒的姊姊?好得很,這對姊妹花若真能常侍自己左右,此生足矣。

  「姑娘,在下姓汪名文同,是上元十年的秀才,我與蕥兒妹妹相識近月,言語投契、心靈相合,若能得姑娘的同意,讓蕥兒妹妹委身於我,必會專心一意、疼愛妹妹,好好照顧她一輩子。」

  他刻意揚聲說出自己的秀才身分,再輕蔑地掃一眼周遭的人們,自覺高人一等。

  關關本想速戰速決的,但見此人如此無恥,忍不住想挖苦他幾聲,輕輕一笑,說道:「上元十年的秀才,至今還沒考上舉子嗎?這秀才可真是當得歷史悠久啊!」

  她沒把話挑明說,可所有人都聽明白了,上元十年的秀才考到現在上元二十六年,足足過了十六年,連個舉子都沒考上,這輩子的功名大約也就這樣了。

  有人捂著嘴偷偷樂著。

  汪文同卻不覺得關關在諷刺自己,便咧了嘴道:「妹妹不知這科考有多難,許多人花一輩子時間,連秀才也考不上。」

  「是嗎?蕥兒,咱們家大哥從秀才考到進士,考了多少年?我記得是三年吧。」
匿名
狀態︰ 離線
45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31:11
第四十二章

  蕥兒明白她的意思,接話道:「是三年,二哥花得時間比較久,不過這次要順利考上進士的話,算算,也只比三年多個一星半點兒。」她現在能正常說話了,望著汪文同的眼裡帶上鄙夷。

  汪文同聞言,瞬地臉色一變,這對姊妹花的哥哥居然一個是進士、一個是舉子,沒聽說過南開城搬來這一號人物啊!不會是誆人的吧?如果有這麼厲害,怎會住在這下九流的地方?又怎地讓妹妹拋頭露面做營生?

  他尚未想明白,關關又開口:「這位公子,照你所言,前後算算你大概也近三十歲高齡了,至今仍未成親嗎?」

  「回姑娘,在下家中已有一正室,不過在下與蕥兒妹妹情投意合,欲迎娶蕥兒妹妹……」為妾二字,在想起她兩個哥哥的功名後,迅速改了。「娶蕥兒妹妹為平妻。」

  「蕥兒啊,這可不是姊姊愛說你了,咱們是什麼家庭,多少青年才俊你都看不上,怎會看上一個秀才?又是一個老得可以當咱爹的秀才,若是哥哥們知道此事,能不生氣?姊姊明白,女人喜歡壞壞的男人,可並不是喜歡長壞的男人啊,就算我們老把你拘在家裡、少了點閱歷,你也別挑這等長相缺德、醜得令人拍案叫絕的男人吶。」

  關關的刻薄引來眾人一陣嘩笑,這會兒蕥兒已經平心靜氣,也能順著關關的話演下去了。

  「姊姊,莫聽此人胡扯,他是汪老板的兒子,我去汪家雜貨鋪時,與他不過一面之緣,連話都不曾說過半句,怎麼就扯到情投意合四個字?也不知道是秀才公子老得腦子不好使,還是被鬼迷了心竅,竟能胡言亂語、攀扯至此。」

  「這樣啊……」關關上上下下打量了汪文同一番。「也是,我看這位秀才大叔雙眼混濁、腳步虛浮、神智不大清楚,要不,各位鄉親介紹個好大夫給這位老秀才醫醫,免得他在外頭見到頭腳稍微整齊的女子,便說人家與他情深意重、非君不嫁。」關關句句諷刺,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你以為糊弄幾句,事情就可以過了嗎?方才大家全都看見蕥兒妹妹的荷包在我手上,如果不是定情信物,誰會把如此私密的東西送給男子。」

  「是送還是搶啊,秀才大叔是個男人,力氣比女人大,何況我家妹妹手裡還抱著那麼多東西呢,如果秀才大叔硬要搶奪,我家妹妹怕也無法阻止吧。」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搶?你到外頭探聽探聽,我們汪家在地方上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又是個堂堂秀才出身的男子,要什麼東西沒有,需要去搶一個小丫頭的小東西。」

  通常他把秀才身分拿出來蕩個兩下,大伙兒就會連忙點頭稱是,沒想到這回竟沒派上用場,他目光四望,這才發現沒有人站在自己這邊,看一眼關關、蕥兒,再打量周遭的百姓幾下,這下子,他心頭敞明,知道今兒個沒法子落得好了。心頭打橫,想道:就算他得不到,也要潑方蕥兒一身髒水,讓她沒臉在鄰裡間走動。

  「是啊?何必呢?」關關接話。

  「說難聽了,我想要什麼女人沒有,需要用這種下作的手段?如果不是妹妹口口聲聲說著好話,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說她心心念念想得全是我,哄得我一顆心亂糟糟的,我何至於靦著臉上門來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若妹妹立身正、沒招惹過我,豈會發生今日之事?

  「我不知道妹妹是不是有更好的對像,才會改變心思,但如今我也看透徹了,似妹妹這般人品,娶回家也只會禍害後院。既然如此,荷包信物便就此還給妹妹,過去的情就任水東流,從此之後,再見面就當作不相識吧!」

  謊話一句句,不須思考、不必打草稿,流暢無比,如果考試時有這等本領,他早就是人人搶嫁的狀元郎。

  關關搖頭,此人的臉皮頂級剽悍,若是能留下他的基因,定可以在未來世紀裡,培養出剪不斷、刺不破、腐蝕不了的高科技產品。

  這年代,在品德上,對女人的要求比對男人的要求高上十倍,女人同男人多說一句話,就是品性低賤,男人偷女人,叫作風流佳話,雖然平民百姓沒有高門大院的嚴格標准,但他這些話一旦流傳出去,從明天開始,蕥兒走到哪裡,都會被人指指點點。

  蕥兒也心知肚明,氣得一張粉臉漲紅,兩顆眼珠子泡了水,委屈得想尋把刀把自己給砍了。

  汪文同撂下話,滿意地看著臉色慘白的蕥兒,揚揚眉頭轉身要走。

  但關關卻在此刻出聲。「汪秀才請留步。」

  汪文同沒想到關關會叫住自己,他頓了頓,轉過身,重新面對眾人。

  「如果汪秀才所言為實,那麼未免太委屈你,咱們方家書香傳家,最重視的便是承諾,如果妹妹真對汪秀才有過承諾……那麼,就算不當平妻只為妾,方家也會把妹妹給汪家抬去。」

  關關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驚呼一聲,只有蕥兒心穩,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相信關關不會出賣自己,同居多月,她對關關的性子還不了解嗎?她是讓自己恨得牙酸的女人,卻不是個小人,她做事光明磊落,從不暗使手段害人。

  「方姑娘所言為真?」

  意外之喜!汪文同還以為自己沒了希望,才想用個兩敗倶傷的法子朦混過去,沒想到這女人居然在這當頭改變口風,在半晌的驚詫之後,他露出笑臉,太好了,看來是方才那段話讓她信了自己?

  「雖然我是女子,卻也明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的道理。」關關冷笑著覷蕥兒一眼。

  汪文同這會兒明白了,這事兒只要他死咬不放,到最後,方家姊妹只能對自己妥協。

  他高舉右手說道:「在下敢對天發誓,蕥兒妹妹曾經對我說過:非君不嫁,如果我所言為假,讓老天爺罰我一輩子考不上舉子。」

  這誓言對想走仕途的的男人而言很厲害,等同於想生兒子的男人發誓:如果我說謊,我就不舉。

  問題是……十六年也沒辦法考上舉子,他應該是認命了吧,認定自己這輩子與仕途再無緣分,那麼這個誓言,就是個屁。

  關關給蕥兒使個眼色,她立刻出聲大喊:「他說謊,荷包是他剛剛搶走的!」

  「如果你沒做,怕什麼?如果你真做下這等不要臉之事,別說我,便是哥哥們也絕對不會饒你!」關關口氣冷硬,當眾演一回包青天。

  蕥兒順勢擠出兩顆淚珠,怯憐憐說道:「你、你想害我,你不可以這樣對我,大哥、二哥知道你這麼壞,他們……」嗚,她低下頭哭了起來。

  兩人幾句交談,汪文同心裡有了認定,這對姊妹花似乎並不怎麼親密友愛,她們當中有多少不為外人道的矛盾?

  會不會是嫡庶之爭?如果是的話最好,等把方蕥兒給抬進門後,再想個辦法讓她把關關也給陷害了,到時候雙美相伴、人間一大樂事。

  見到汪秀才閃爍的眼神,臉上暗暗帶著幾分得意,關關想,戲演到這裡就夠了,便問:「汪秀才,你方才說這個荷包是妹妹什麼時候給你的?」

  「一個多月前。」他想也不想就順口回答。

  「已經一個月了啊,那麼你肯定知道裡面有……」她一面說,一面打開蕥兒的荷包看,一雙眼睛瞪得又圓又大,她轉身對著蕥兒怒道:「你居然把娘給的傳家珍寶南海……」下一刻,她發覺不對勁似地瞬間收了音,深吸兩口氣、穩定情緒後,她才轉過身道:「汪秀才,既然你這樣喜歡我妹妹,那麼肯定經常翻出荷包裡頭的東西賞玩吧,告訴我,這裡頭裝的是什麼?小木頭、小珠子、小棉球還是其他什麼?」

  汪秀才再也壓不住臉上笑意,方才他隔著荷包摸了摸裡頭,知道裡面有顆硬硬的小圓珠子,卻不確定是什麼,當關關問起裡頭的東西時,他心頭還驚了一下,後悔方才急著和蕥兒鬥嘴,居然沒先翻看裡面有什麼。

  可是女子就是女子,即使是個美得動人心魄的女子,遇見事情還是會慌亂手腳,要不是她方才嚇得脫口而出,他怎會猜得出裡頭是什麼?

  南海……南海還有什麼珍貴東西?自然是南海珍珠啦。

  方家的傳家珍寶肯定很貴吧,他掂過大小的,這樣的家庭有這等東西,肯定是要拿來傳家的。

  他悄悄觀察,發現關關又急又怒,趁著無人注意時,還狠狠刨了蕥兒幾眼的俏模樣,他忍不住失笑,她肯定認為蕥兒將家中寶物拿去送給外男了吧!
匿名
狀態︰ 離線
46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31:33
第四十三章

  汪文同笑著接話道:「這個我自然知道,過去一個月,我天天摸著那顆南海明珠,那上面都沾了我的氣息。」

  聽見他的答案,關關與蕥兒對視一眼,忍不住泄露出得意笑顏,蕥兒跟著松一口氣。

  面對汪文同時,關關又表現出急怒不已的模樣,迫切道:「汪秀才,你要不要再確定一次,南海珍珠不是普通人家置辦得起的。」

  這回她的口氣有點虛,表情裡頭帶上兩分哀求神情,仿佛在求他看在女子貞操重於一切的分上,別當眾挑明,但事情好不容易發展到此,汪文同豈肯就此罷手?

  蕥兒垂下頭,繼續配合起關關,一臉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

  兩個小丫頭的表情騙不了人,他確定自己猜對了!汪文同不理會關關的哀求,揚聲道:「我摸了一個月的東西,怎麼可能不確定,裡頭就是一顆渾圓碩大的南海珍珠,不是普通常見的。」所以才叫作傳家珍寶啊!

  他得意洋洋地看向眾人,好像打了一場以少勝多的大仗。

  賓果!關關揚起素手,當著眾人的面,把荷包裡頭的東西倒出來。

  哪是什麼南海珍珠啊,就是一顆木頭珠子,中間還挖了個小洞。

  汪秀才定定看著木珠,不敢相信,那、那是什麼東西?好端端的,誰會將一粒木頭珠子給收在荷包裡?

  蕥兒抬起頭,與關關對視,兩人眼底都閃著得意,蕥兒吊著的那顆心終於落回肚子裡。

  看見木珠子,李二叔的兒子搶先出聲道:「這是我幫蕥兒姊姊刻的呀,早上才交給蕥兒姊姊,怎麼會在老秀才那裡擺上一個月?」

  沒錯,那是顆木扣子,准備縫在包包上的,她同蕥兒形容過幾次,蕥兒便請李二叔的兒子幫忙刻出來。

  「汪秀才,我再問一次,這個荷包是一個月前蕥兒妹妹交給你的呢,還是你在片刻之前,在這裡搶走的?」

  汪文同一張臉漲得通紅,囁嚅半晌也說不出半句話兒,方才的好口才讓狗給啃了嘴巴似地,半句都說不出來。

  「你才不是想搶荷包,你更想搶人吧?搶人不成便造謠,企圖毀了蕥兒的名聲,你的聖賢書讀到哪裡去了,居然做出這等沒人性的事兒?」

  「你說謊,你騙我裡頭是傳家之寶……」

  「對,是我誆你,但如果事實真像你說的那樣,荷包在你手上一個月,你怎會受我所騙?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教你個乖,要做壞事之前,得先多方打聽,別連想陷害的人,能不能惹都搞不清楚。方才我騙你,現在我每句講的都是大實話,你仔細聽了。

  「第一、我不是蕥兒的姊姊,如果她跟你真有那麼點私情,必定會告訴你家中還有什麼親人,你又怎會誤認我是蕥兒的姊姊。第二、蕥兒的大哥是泉州縣令方雲青,現在正在京城覲見皇帝,如果你打聽得夠清楚,就會曉得蕥兒是你惹不起的。」

  語畢,她轉頭面對左鄰右舍,聲音清亮道:「這會兒事情弄明白了,各位鄰居,你們都是見證人,待方大人回來,傳你們上堂作證,可千萬別推辭,今兒個的事大伙兒都看在眼裡。」

  「自然!這等讀書人,比不識字的莽牛還下作,一定要把他關進牢裡。」

  「秀才了不起嗎?就可以欺壓咱們平頭百姓!」

  「若不是關關弄明白,蕥兒這一輩子不就毀了嗎?」

  「可不是,還不曉得有多少女子就是被他這樣給毀掉一生。」

  「你這不要臉的下作漢子,家裡的婆娘還睡不夠?想女人想到馬路上啦!早也磨、晚也磨,滿腦想得還是女人,也不怕磨成繡花針!」

  最後那句是脾氣暴躁、嘴巴刻薄,傳言早年還操過殺豬刀的文大娘說的,她直把汪文同的祖宗十八代一一問候過,再問候到他的子孫十八代,眾人皆問候齊全後,氣勢洶洶地往他跟前一站,嚇得他連連倒退數步、站也站不穩。

  汪文同被罵得抱頭鼠竄,眾人心有不甘,還一路追上前罵去。

  大伙兒熱熱鬧鬧地去了,蕥兒望向關關,許久才問:「你為什麼要幫我?」

  「我不是幫你,我是幫正義!」她帥帥地一甩頭,接過她手中的布匹,朝回家方向走,走了幾步發現蕥兒沒跟上來,回過頭笑道:「還不快走,鄭大嬸煮了你最喜歡的貓耳朵,涼了就不好吃了。」


  三月初,泉州下了一場傾盆大雨,接連下了十天十夜,每天天剛亮,關關就忍不住想到湖邊看看湖水的高度,許多有經驗的老百姓甚至已經開始打包家當,准備逃難去了。

  以往接連下這樣的大雨,泉州會有一半泡在水裡,但是今年的河水並沒有泛濫成災,雖然有許多農田裡頭積了些水,沒有順利排出去,不過情況並不嚴重。

  雨水一停,百姓歡欣鼓舞,有人上廟寺裡燒香謝佛,有人在自己門口膜拜,感激老天為泉州送來一個好官,雲青不在泉州,但泉州百姓的歌功頌德卻往京裡傳了去。

  消息傳進京城的時間和雲青收到信的時間差不了太多,關關在信裡告訴他,人工湖的調節功能已經得到證實,最近有許多人在私底下詢問商業區的店鋪,她估計,等雲青回泉州後,剩下的鋪面會很快賣出去。

  隨信而來的是一張圖,湖裡的荷花已經抽芽長葉,湖邊移植過來的垂楊柳,經歷過雨水滋潤,長得分外茂密,除商業區的鋪面以外,關關又沿著湖邊立起一座座新棚子,她打算以低廉的價錢租給平頭百姓,讓百姓也能在那裡做點小營生。

  這個想法,關關得到雲青的大力支持。

  三月底,會試放榜,雲豐考上了,在關關收到來信報喜的第三天,雲青進了御書房覲見皇帝。

  那次他在皇帝跟前待了將近一個時辰。

  皇帝問道:「那場雨,泉州附近的幾個州縣都受了災殃,上漲的河水衝垮堤防、淹沒民宅,為何泉州平安無事?」

  雲青不慌不忙地提到人工湖的挖建,皇帝聽得嘖嘖稱奇,原來除了築堤外還有更好的防澇法子,對於大燕有這樣一個賢臣,皇帝心滿意足,而居中牽線的燕靜,更是得到皇帝的大力贊揚,誇獎他為朝廷舉薦良材、一心為國。

  覲見過皇帝後,雲青便准備行囊,想早點回泉州。

  因為關關又來信了,她說附近州縣許多災民蜂擁而來,關關有先見之明,想在城外施粥濟米,但是她出頭沒用,根本沒有人願意理會她,非要杜主簿出頭,才有本事敲開富戶家大門,請他們出錢賑災。

  關關寫信的口氣很酸,她寫著:我猜杜主簿肯定又從中間撈走不少油水,因為最近他走路很有風,是兩袖金風的風,他還一面走、一面哼歌,幸福得很有鬼。

  看著信,雲青心想,信上雖然寫得雲淡風輕,她肯定急得火冒三丈。

  但皇帝傳話,讓他在京裡多待些日子,他只好回信給關關:不要急,讓他好吃好睡、有鬼地幸福著,等我回去再好好收拾他。

  這話,關關看明白了,五皇子沒打算保下他,杜主簿只能尋求自保。

  因此杜主簿笑、她也笑,而且是出自真心的歡暢笑意,她耐心等待雲青回來,好把一整鍋老鼠屎全給端了。

  雲青還寫:路邊的野花我沒采,種在深宅大院裡的家花我沒看,便是皇帝後宮裡的那朵奇葩,我也是想盡辦法閃,我的標准沒有降低過,而萬綠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高深武功,我已經練就。

  下一封信裡,關關道:張誠很得用,但農田未成災,泉州百姓紛紛回家種田去,可是商業區的鋪子如火如荼蓋著,不能沒有工人。

  我想,既然災民那麼多,商家的賑款又被吞掉一大半,我便決定以工換糧,讓張誠從災民當中挑選數百個身強體健的男子,來替咱們蓋鋪子,這些人很盡心,當中有幾成積極想在泉州尋找一份新生活,我想同你商量,讓他們有優先權,承租湖邊的棚子。

  他的反應當然是點頭如搗蒜。

  雲青很想看看商店街和自己想像中的相不相同,但皇帝的命令在,他不得不乖乖待在京裡,至於燕靜,更是每隔幾天就來尋他,拉他參加一些大大小小的宴會。

  雲青是個性情圓融溫和的人,他對誰都好,盡管心底不苟同,面上仍然客氣帶過,這樣的人不易豎敵,且容易建立新關系。

  在一次的筵席中,他遇見前世登基為帝的七皇子燕昭,雲青並未對他表現出特別親近熱絡,就像對待其他人一樣,但燕昭卻反倒對他很熱絡,逮到機會就湊到他跟前,追問他一堆問題。
匿名
狀態︰ 離線
47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31:54
第四十四章

  是不是任何地方都可以用築人工湖的方法,來減少水災發生?怎麼會想到印參考書、幫助在家自學的清寒學子?商業區的概念是從哪裡來的?挖那片湖,投下的資金會不會讓他傾家蕩產?

  看著燕昭閃閃發亮的眸子,雲青心底想著:前世二十一歲的自己雖然是五品知府,卻沒這等機遇走到皇帝、皇子們跟前,他怎麼都沒想到,最後得勝的不是強勢的二、三皇子或受皇帝看重的五皇子,反而是不爭不奪、名不見經傳的燕昭,當時他的想法是,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但如今看來,燕昭本就是一顆金鋼鑽,只是善於隱藏。

  重生後,許多事情已悄悄改變,雲青不敢確定兩年後逼宮之事會不會發生、燕靜會不會幸存,而燕昭能不能登基成為下一任新皇,但燕昭禮賢下士、不恥下問的態度,與前世一模一樣。

  四月中,皇帝又召見雲青兩次,他們細細詳談商業區的經營。

  這些事他和關關早已討論過無數次,因此在皇帝面前,他侃侃而談,不過還是隱瞞了一些事,比方,他沒說早在買地築人工湖之前,就有了商業區的想法。

  而是對皇帝說:「第一次挖掘湖泊,微臣並不確定會不會成功、會不會在汛期來到時,泛濫了湖邊土地,於是便把五皇子向微臣買參考書的銀錢全投進去,買下附近千畝田地,免得為禍百姓身家性命。

  「但湖開鑿時,當地有經驗的耆老篤定說道:『有這座湖在,今年肯定不會發生水澇。』因此微臣大膽邀集泉州商戶,利用多余的土地,提出商業區的構想,希望能夠繁榮泉州經濟。

  「其實微臣心底多少忐忑不安,天底下沒有十足穩當的事兒,直到今年春汛,河道順利將雨水引入湖中,泉州百姓逃過一次水災,微臣這才放下心,確定當時的計劃是正確的。」

  先後次序有點倒置,但無所謂,皇帝要看的是結果,根本不在乎過程,他甚至已經開始想像,明年泉州上繳的稅銀會增加幾成。

  四月底,殿試結束,雲豐考上一甲第三名,成了大燕王朝最年輕的探花郎,比起當年的雲青,他表現得更好。真正是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雲豐是皇帝欽點的,在未見到雲豐之前,皇帝對雲豐已經產生莫大興趣,一個願意把兄長疼愛弟弟而編撰的參考書分享給其他學子的人,胸襟是何等開朗廣闊,而殿試時,看見雲豐一副英武俊傑的模樣,皇帝更加滿意了。

  皇帝本想留雲青、雲豐在京裡任職,但重活了一世的雲青心底明白,未來兩年後的奪嫡之爭中,京裡許多皇親貴胄中箭落馬,況且現在有燕靜這層關系,留在京裡,必定會被視為五皇子一派。

  他與雲豐談論過後,於是在四月底覲見皇帝時,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雲青說:「稟皇上,泉州是微臣兄弟的故鄉,當年父親過世,微臣和弟弟、母親被趕出家門,我們便發誓要努力上進,日後衣錦還鄉。去年微臣回泉州任職,這才發現,原來我們真正想要的不是衣錦還鄉,而是想讓家鄉的人們過上好日子,如果有機會,微臣希望兄弟倆能夠同心協力,為家鄉百姓謀福利。」

  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連皇帝都動容。

  緊接著,雲青從商業區、水利改良、溝渠建造、囤田墾地、廣建公學、私學到清查吏治,他提出一套又一套的想法。

  在京城這段日子裡,他並沒有閑著,在燕靜領頭的宴筵中,他學習燕昭,抓住每個機會與在場的地方官員們討教治理地方的經驗,因此在皇帝面前,他能夠從容自在、不驚不躁。

  三日後,聖旨下,雲青連跳數級,從正七品知縣破例拔擢,升為從五品知州,且令探花郎雲豐為正七品知縣,並且賜兩兄弟的母親方雲貞節牌坊一座,立於雲湖湖畔,以及黃金百兩。

  接下賞賜,兩兄弟終於可以回泉州,大大方方出現在宋家族人跟前。

  過去近一年,雲青不願意與宋懷恩有交集,幾次商戶相邀,只要名單上面有宋家族人,他便不出席,因此宋懷恩始終不知道,新任縣令正是被自己趕出門的庶弟。

  如今母親的貞節牌坊立下,他倒是很樂意看看宋懷恩要怎麼面對自己。

  接下聖旨當天,雲青、雲豐便急忙打包行李,雲青還得趁天黑之前走一趟珍寶齋。

  前幾天他看上一個金項圈,有點貴,他不知道自己還要在京城待多久,怕銀錢不夠使,便不敢出手,現在要回去了,得把「女兒的嫁妝」給帶回去。

  這段日子,他們向一對老夫婦租賃了兩個房間,加上三餐,比外頭的飯館客棧便宜得多,省下來的銀子,他全給女兒攢了嫁妝。

  門上傳來敲叩聲,雲青走過去開門,是孫爺爺。

  「孫爺爺,我正打算去和您結算飯錢。」

  「這不急,我是來告訴公子,外頭有個姑娘找你。」孫爺爺樂呵呵地,瞧得雲青全身發毛。

  「孫爺爺……」他猶豫輕喚。

  「快去吧,有這麼美麗貴氣的姑娘來找,方公子好福氣!」說完又是一陣笑,笑得雲青腳底竄出涼意。

  美麗貴氣的姑娘?誰?

  雲青走進前院大廳,穿著薄棉鸚哥綠緊身小襖,外罩珍珠皮元色比甲的少女旋過身,淡妝麗雅,膚色粉膩,眼波斜溜,姣美可人的燕明月正衝著他笑。

  下意識眉心一緊,他考慮著要不要進屋。

  他不進,燕明月自動來請,她走到門前,動手去拉雲青,他一閃身,躲了過去。

  「我等不及了,既然雲青哥哥不肯來看我,只好我來看雲青哥哥了。」她不以為忤,嬌笑道。

  自從二月份方家兄弟進京,她就不時尋人帶話,說自己在某處等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人沒把話給帶到,雲青始終沒去見自己。後來在他進宮覲見父皇時,她又讓小宮女去請,他只是拱了拱手,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他在怕什麼?怕父皇惱他心存非分?怕自己的身分配不上她?還是怕外面的流言傷人?可她都不怕了,他怕什麼?!

  「微臣問公主安好。」進了屋,雲青退開兩步,客氣地和她保持距離。

  「雲青哥哥這是做什麼,好像陌生人似的。」燕明月笑盈盈地朝他湊近。

  他們本來就是陌生人!雲青不接話,低頭躲奇葩。

  「雲青哥哥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本公主會吞了你?」

  「微臣這是為公主名譽著想。」

  「我不信誰敢將今日之事傳出去,除非是不想要命了。」說著,她瞄了候在門邊的宮女太監,頓時,眾人身子一哆嗦,連忙把頭垂下。

  「不知公主來訪,有何要事。」他心中暗自忖度,難道燕靜沒把盤算告訴燕明月,為何她痴纏至此?

  「是有要事。我想知道雲青哥哥對我,心裡是怎麼想的?」她開門見山,半點不保留。

  「微臣對公主沒有想法。」他回答得斬釘截鐵,半分胡思亂想的機會都不給。

  他的話引起她的哀怨,燕明月向前幾步,仰頭對上他的眼,低聲道:「在泉州,本公主已經暗示過雲青哥哥,難不成還要我敲鑼打鼓四處嚷嚷,說本公主於你有心嗎?」

  她當然可以敲鑼打鼓、四處嚷嚷,反正到最後倒楣的一定不是她。

  「微臣不敢。」

  「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有什麼敢不敢的,如果你點頭,剩下的事就交給我處理,我定會說服父皇,讓你當我的駙馬。」

  「公主多想了,微臣自知身分不配,從未有過這樣的想頭。」他心中已有微怒,卻還是溫和地笑著,這來自於他從小所受的教養,讓他習慣用優雅溫煦的笑容掩蓋住譏諷與不喜。

  「身分配不配由我說了算,你大可不必考慮這個。」

  「共結秦晉之好,本就是兩家大事,怎麼可以不考慮?」他句句道理,音調像和風吹拂,舒暢人心,即使言下之意是拒絕。

  「那是在平民百姓家,在皇家,聘嫁公主、皇子是恩典,更是賞賜。」燕明月不是傻子,當然聽得出來,口氣轉硬,甜甜的笑臉消彌。

  「微臣未建功立業,未對朝廷有半分助益,皇家毋須予以恩典。」他語氣依然平和愉悅。

  哼,他不要皇家恩典?那五品官位、黃金百兩、貞節牌坊,他倒是半樣不落、全數收下了。「是嗎?不是因為那個不知道分寸的方蕥兒?還是不知廉恥,隨隨便便就住在男人家裡的邵關關?」
匿名
狀態︰ 離線
48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32:15
第四十五章

  聽見她詆毀蕥兒和關關,雲青俊朗的臉龐泛起淡淡厲色,臉上的狠戾一閃而過,輕言淺笑變成冷笑,緩聲說道:「與旁人無關,與其當公主的駙馬,微臣更願意當泉州的七品縣令。」

  「你這是違心之論吧,哪有人不想要榮華富貴,只滿足當一個小窮官?清高、風骨?在外人面前裝裝就罷了,萬一老天爺當了真……那可是不劃算的。」

  她自信滿滿地抬高下巴,還以為自己抓准了他的心思,以為他是欲擒故縱,想維持那無用的自尊。

  聽見她的話,他臉黑如鍋底,眼中瞬地烏雲密布,本還以為她好歹是千金之軀,不至於厚顏至此,只要小心避過,待她出嫁便無事,沒想到世間竟有這般女子,真是教他大開眼界。

  聲音冷了、口氣硬了,他再不掩飾對她的厭惡,臉上倶是譏誚冷峻。

  「公主此話差矣,一樣米養百樣人,天底下人心千萬般,有人汲汲營營於富貴,丟失性命亦不畏怯,有人腳踏實地,面朝黃土、背朝天,有人期待一世平穩,有人但願活得精彩。憑什麼公主認定我不會滿足於七品縣官的生活,寧願做一只被囚禁在金絲籠裡的雀鳥?」

  他終於不再偽裝,而她亦無法再自欺欺人,解釋他臉上的表情叫作欲擒故縱,他的行為叫作小心太過。

  倏地,一顆玻璃心碎了滿地,燕明月終於想通,他不是客氣、不是自卑自鄙,不是欲迎還拒……而是真的不願意和自己有所牽扯。

  但為什麼啊?他不是很聰明嗎?怎麼不會權衡利弊,不會計算得失?

  沒錯,她不否認,一旦成為駙馬,他就不能行走於朝堂、不能迎妾納通房,可她是高高在上的明月公主,是父皇最疼愛的女兒,難道那些東西加起來還能比她更尊貴?

  娶了她,父皇必定予他爵位,從此吃香喝辣、衣錦無憂,自在過一輩子,他有什麼好埋怨?更別說,娶了她便是福蔭後人,否則以他一個平頭百姓,怎麼能風光子孫?

  可他竟說駙馬是關在金絲籠裡的雀鳥……

  她沒辦法接受,為什麼自己不是他的選擇?為什麼比起那些低三下四的女人,和那點賺不了幾個錢的官位,他竟更想要那些?

  她憤慨、她怨慰,怒火衝上腦門,從小到大,她想要的東西,誰敢不往她跟前送,她說一不二,她要誰的腦袋、誰就得乖乖摘下來,她是這樣尊貴的明月公主,而他……

  竟然敢拒絕她?

  「你就沒想過,娶了我,你可以封爵,並將爵位傳給世世代代子孫?」

  「如果子孫沒本事替自己掙前途,只能依靠長輩留下的爵位過日子,微臣深深覺得,那是種深沉的家族悲哀。」

  他只差沒明說,你們這群鳳凰女,於朝堂無益、於百姓無給,成天只會穿金戴銀,自以為高人一等。

  養雞,雞還會回饋幾斤肉,種樹、樹會回饋甜美果實,就算沒有,也會傾其之力、允諾一方涼蔭,可養肥了這群沒有大作用的公主,卻只能得到她們的鄙視,要是能夠嫁出去和番,替朝廷國家謀和平就罷了,偏偏還不行。

  有時候回過頭想想,皇帝成天想查下面官員的貪污情事,卻沒想過自己拿銀子養大一群驕縱公主,算不算另一種貪污。

  人的感情很復雜,因為缺乏邏輯性,所以再怎麼精密的儀器也無法准確測量人心。

  因此當燕明月知道方雲青不是說客氣話,不是自鄙,而是真心不想要與她建立關系時,驕傲被傷、自尊受損,瞬地,心頭那把怒火熊熊燃起,心裡如同翻江倒海似地壓抑凝重。

  「所以,你無論如何都不肯娶我?」她咬牙,一個字一個字從齒縫間擠出。

  「公主自有更尊貴之人可以匹配,微臣無德無才,不敢高攀。」

  哼!不敢高攀?是不願高攀吧!

  「既然如此,為何收下我的鐲子?」

  他收下?天大的冤枉,如果當時她塞過來的是一堆狗屎,他也推不開。「微臣早已將那只鐲子交予靜親王。」

  他、他把此事捅到五皇兄跟前?他連半點面子都不給她留下?他把她當成什麼?憑什麼他敢?憑什麼他能夠這樣對她?

  怒極反笑,她緩緩搖頭,眼底透出兩道狠毒目光,想刺穿人似的,她詛咒恨道:「方雲青,你給我等著,不管你要還是不要,這個駙馬爺你都當定了!邵關關別想嫁你!我得不到的東西,誰都別想奪走。」

  揚高下巴,燕明月轉身走出孫家大門,她攥緊拳頭、昂首挺胸,淚水卻在踏出大門那刻落了下來。

  雲青長長地吐口氣,神情略顯疲憊。

  此時,雲豐急急忙忙地自門外奔進來,一看見雲青,便拽住他的手臂往外走,一邊說道:「大哥,恩師谷尚書家裡出事了!」

  五月中就該回來的兩兄弟,卻拖拖拉拉到五月底了還沒回到泉州,是怎麼搞的?突然斷了消息,讓關關和蕥兒提心吊膽,睡不安寧。

  幸好十余日前,雲豐托人帶回口訊,說了句:平安。

  平安?就這樣?!

  蕥兒把平安收下,繼續過日子,而身處過詐騙集團滿街跑的二十一世紀,關關對人性還真沒那麼大信心,中間人說平安就平安了?若他說:「方家兄弟病危,急需五百兩。」她要不要給啊?

  她當然是著急的,但再急也於事無補,關關只能暗地決定,六月初過後,如果兩人再不回來,她就去京城尋人。

  雲青這一離開就是三個多月,衙門裡頭的事情停擺多時,幸好雲青出門前交代得很清楚,而關關也懂得服軟,她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於是在急事發生時,懂得軟聲軟語求杜主簿出面,先把事情擺平再說。

  於是一關走過一關,每次都在驚險刺激邊緣,打出擦邊球。

  所以還真符合了她的名字——關關,關關難過、關關過。

  有哪些是急事呢?賑濟災民是一件、安置是一件、災民搶劫是一件,泉州端午慶祝大典又是一件……事情都不算太大,也不難解決,但沒有男人出頭,關關說破嘴皮子,都不會有人理。

  本來說好雲青不在,關關不必上衙門的,但一、兩個月還好,三、四個月累積下來,不知道會有多少延宕公事,因此關關還是天天上衙門待上大半天,剩下的半天,分別在商業區和幼稚園兩邊跑。

  貞節牌坊開始蓋了,等名字雋上,宋家就會知道雲青、雲豐兩兄弟的光明事跡,他們會因此提早恢復原姓、重入宋家祖籍嗎?還是說,宋懷恩固執,非得等他的孩子們一個個長大,懂得朝堂生態後,才去求兩位叔叔返回宋家大門?

  她不知道,也無從猜起,越來越多的事兒隨著她的重生改變了軌跡,這樣也好,事事都未蔔先知,生活會缺少許多樂趣。

  汪文同事件過去後,蕥兒對關關的態度略有改變,她不再劍拔弩張,而關關還是保持原樣,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半句都不提。

  一來一往後,兩人之間逐漸形成默契。

  廳裡,關關和蕥兒各據桌面一方,那是夜裡養出來的習慣。

  晚上鄭大嬸把家事料理妥當後便回自己家裡,整個宅子裡除了蕥兒就是關關,沒有男人在,雖然門上了栓,向張大嬸要來的小狗綁在門邊,但心裡多少發虛。

  過去還好,一入夜蕥兒就睡覺,蒙起棉被就不害怕了,但最近工作接得多,多少得熬夜做包包、鞋子,一個人做事寂寞空虛,蕥兒終於忍不住對關關說:「咱們家夜裡燭火用得太凶,各房都點上蠘燭,光是開支就多上許多,不如……咱們一起在廳裡做事吧。」

  關關自然點頭同意,不是為了怕浪費燭火,而是因為蕥兒難得主動提出邀約,這是兩人關系逐漸改善的證明,就說吧,天底下沒有男人,女人之間就不會有紛爭。

  夜裡習慣,白天也就跟著習慣了。

  這天衙門休沐,她撈到半天假期,本想睡到自然醒的,但這副身軀早已習慣早起,所以天色剛剛蒙蒙亮起,她的眼睛就自動張開,然後把東西整理好往廳裡走去,而勤奮的蕥兒已經開始工作了。

  關關看教案、寫小說,蕥兒縫縫裁裁,兩人各做各的。

  無預警地,蕥兒放下針線,她看了關關半天,才問道:「聽說你要把那些搭建起來的棚子,廉價租給幫忙蓋鋪子的外鄉人?」
匿名
狀態︰ 離線
49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32:37
第四十六章

  「是啊,他們初來乍到,沒田沒屋子,要是再沒有賺錢營生的方法,很容易變成匪徒,狀況糟糕的話,很可能為了生計搶奪平民百姓,情況演變到這裡,雲青這個縣太爺日子就難過了。」

  她自私,想來想去想的都是自家人,不像雲青,想的是天下百姓,果然是女子,心胸狹隘,裝不下天下家國,只裝得下朋友至親。

  至親……雲青在她心裡的地位,已經提升為至親了嗎?想到此,她臉紅紅的,一陣赧色浮上。

  「我知道,這話你同我說過。」

  那時她見關關施粥,還小鼻子小眼睛的,怒責關關,「大哥留下的是銀子不是水,你不能這樣大手大腳花光光,要是錢花完、鋪子卻蓋不起來,屆時大哥被那些商家吐口水,你要怎麼辦?」

  她沒想到施粥是第一步,第二步,關關便替自己尋得許多便宜工人,短短幾個月,商業區幾乎要完工了。

  上回張誠大哥說道:「快則半月、慢則一月,就能全數蓋成。」

  這時候,是田裡最忙碌的時候,若不是那些災民幫忙,根本不可能這麼快完工,大哥回來,肯定會高興得很。

  關關真的很聰明,她已經不再浪費體力去否認。

  「所以呢,你想跟我說什麼?」關關放下筆,望向她。

  「我想說,如果可以的話,可不可租一個棚子給我?」

  她現在手裡存了不少銀子,但她要雇個管事,還要再囤一點本錢,所以她買不起鋪面,只能租個小棚子,上回汪文同的事讓她怕了,她不要再拋頭露面去同商家打交道。

  「你想賣包包?」

  「嗯。」

  關關點頭道:「其實一開始規劃時,我就預先留下二十個鋪面,如果你想要,我把其中一個鋪面給你。」

  「給我?」她訝異極了,關關這麼大方?明明她現在手中也無余裕。

  「當然不是平白無故給的,我想和你合伙,把這門生意做大。」

  「什麼意思?」

  「我出鋪面和本金一百兩,你負責制造鋪子裡要賣的東西,如果是一個小攤子,你一個人做,在生意尚可的情況下,還勉強能夠應付,但如果是鋪面,你一個人做就太慢了,所以你必須負責招募、訓練女工,並且每一季都要推出不同的新產品。

  「賺錢的話,你和我平分,要是沒賺錢,虧的部分由我拿銀子出來補貼,但醜話說在前頭,我拿出越多的銀子,占的股份越多,可別到最後,整間鋪子全變成我的,你只能賺點小工錢。」

  蕥兒被關關一激,立馬炸了鍋,大叫:「我不會這麼差的,天底下不是只有你邵關關會賺錢!」

  關關一哂,她要的就是這種鬥志,這些日子,看蕥兒做出來的東西越來越精致、越來越多樣,並且大受好評,簡直都像是古代包包界的LV了,若她沒看走眼的話,這門生意絕對做得起來。

  「好,那我我立個契約書……」

  話還沒說完,關關的聲音就讓鄭大嬸給打斷,鄭大嬸朝著廳裡大喊:「方大人和二少爺回來了!」

  兩人相視一眼,動作整齊,同時放下手邊的東西,步伐一致朝門外衝去,默契十足。

  雲青回來了!

  關關衝上前,想罵他一句,你終於舍得回來?怎樣,是公主太美麗、迷了你的心,還是京城閨秀教你看花了眼?

  心裡想著罵人的話,臉上卻帶著燦爛笑花,誰敢說女人不是最心口不一的動物?

  但是才跑到門口處,關關和蕥兒突地急踩煞車,再一次默契十足!

  她們看見雲青、雲豐兩兄弟扶著一個病弱西施走進院子裡。

  那女人鵝蛋臉、柳葉眉、櫻桃口,雪膚香肌,嫵媚有致,身材嬌小玲瓏,五官細致美艷,含笑的微翹唇角上有一顆美人痣,她一顰一笑,靜如皎月,燦如星辰……是名相當美麗的女子,是那種容易教同性自慚形穢的美人,於是關關自慚形穢了。

  美麗並不稀奇,稀奇的是那舉止派頭不凡,她的動作溫婉和煦、優雅高貴,站時端莊嫻雅,行也悠然自得,她微微偏過頭,衝著雲青微微一笑……關關不是雲青,但連她也心動了,一個比燕明月更像公主的女子。

  Loser,莫名其妙地,這個單字跳入關關腦海!尚未開打,她已經看見自己被KO。

  沒戲唱了吧,她想。

  除非腦子壞了,否則誰都會在水蜜桃和爛番茄當中,挑選前者。她不是遇事立刻退卻的女人,但現在的她,有轉身逃離現場的欲/望。

  沒出息?她知道,但在情場上她只是菜鳥不是常勝將軍,缺乏經驗的她,在面對這樣強勁對手的同時,棄械投降是最直接的反應。

  蕥兒和她一樣在發呆,關關苦笑,以後蕥兒不會在自己頭上標注「情敵一號」了,突然間,她有點留戀情敵標簽。

  輕輕握住蕥兒的手,此刻,她迫切需要一點溫暖。

  掌心一陣冰寒,蕥兒被冰得回神,瞄一眼關關後,她垂下眉睫,像是自言自語似地道:「她怎麼會來?」

  「你認識她嗎?」關關問。

  蕥兒再次抬眉望向她,關關直覺皺眉,她不喜歡這種感覺,不喜歡蕥兒目光裡透露出來的淡淡哀憐。

  那份哀憐是為她還是為自己?是蕥兒自認失敗,還是認定她一定會失敗?

  蕥兒靜默。

  多希望蕥兒解釋清楚啊,可蕥兒不語,只是看著她,想看穿她的靈魂似地。

  這份沉默教關關害怕,她害怕聽見答案,但全然無知更教她畏懼,她唯有狠狠掐大腿一把,讓疼痛催促自己面對恐懼。

  「她是誰,你認識嗎?」關關再度追問。

  蕥兒沉默一會,然後用再輕不過的聲音回答,「她是大哥的恩師谷尚書的女兒,谷嘉華。」

  嗡地一聲,像是一面響鑼在耳邊敲擊,聲波從耳膜鑽進腦干,滲入潛意識,那個始終想不起來的名字從塵封記憶中被抓出來!

  谷嘉華……谷嘉華……

  記起來了!是她啊,就是她——前世嫁給宋二老爺宋懷青的女人,就叫作谷嘉華。

  輕咬下唇,LoserLoserLoser……同樣的英文單字不斷在耳邊作響,她恨恨閉上眼,再張開,不由自主地,視線定在谷嘉華身上。

  她從上到下、從頭到腳,把她看了好幾遍,她不放過谷嘉華任何一個表情動作、任何一分恬雅絕美,然後慢慢頓悟。

  的確,如果是這樣的女人,確實會讓男人情動、心顫,會讓男人自願為她奉獻一生。

  她深深地、深深地長嘆,那個叫世人稱羨的女子就是長這個樣子……

  所有的懷疑得到解答,難怪他的消息突然中斷,難怪女兒的嫁妝遲遲沒有新品到來,難怪只有一句敷衍的平安捎來,難怪原訂三、四月的歸期,一路拖到五月底,難怪啊難怪……

  因為真命天女出現,因為與他鶼鰈情深、兩情繾綣的女人走入他的世界,為這樣一個女人耽擱行程,她真的可以理解。

  曾經,在過去孤單寂寞的歲月裡,關關在腦海中編寫過這對金童玉女的愛情故事,把他們的可歌可泣,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無上愛情,刻劃成一章章動人的羅曼史。

  曾經她想過,怎樣的女人能夠讓這時代的男人放棄開枝散葉的重責大任,只想堅守在她身邊?

  原來,就是這樣美麗婉約的女子。

  點點頭,她充分明白,換了她,她也會這樣做。

  美好的愛情故事,即將在這一世再度展開,是否依然可歌可泣?是否依舊山無棱、天地合?谷嘉華出現,是不是意味著她邵關關應該聰明退位?

  她只丟出問號,還沒有正解,但她已經不會呼吸了,缺氧的窘迫壓抑著胸口,她想吐!

  不禁苦笑,都以為愛情裡最酸的事情是嫉妒,這會兒她才明白並不是,最酸的是,連吃醋都沒有資格……

  蕥兒也在苦笑,但這回她並不是在嘲笑關關,而是在嘲笑自己,她喃喃自語道:「我就知道,最後大哥一定會娶她,那樣的家世、人品,誰及得上?」

  蕥兒的話像條毒蛇鑽進關關心中,在那裡注入毒液,慢慢地、慢慢地腐觸她那顆裝了愛情的玻璃心。

  ——未完待續
匿名
狀態︰ 離線
50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33:41
七品芝麻官(下) 作者︰千尋

她的事業步上軌道,還與未來小姑和解成為姊妹淘,
如今她有錢有權有底氣,只等她家官大人從京城回來後成親,
可他這老好人竟帶回一朵嬌柔小白花,還要她好生照顧,
她雖有手段但哪爭得過男人變心,何況對方的爹還是他恩師,
不想他難做人,就算小白花鬧得家宅不寧她也只能忍──
向鄰裡造謠生事、收買奴僕找她麻煩,還亂送男人信物,
可他似乎毫無所覺,表示這不成問題,還要她信任他,
她不禁暗嘆他實在不會看人,更懷疑起他的感情,
直到意外和小白花一起吞下加料的茶水,
他不僅出現在當場,還抱著她表示為何不信他,
這才知一切他都看在眼裡,而他一反過去溫和,
發賣所有背叛她的奴僕,不顧師門情誼將小白花趕出門,
並當眾宣布她是他未過門的妻,誓言她是此生唯一,
他說:你不想爭,我替你爭;你不願鬥,我替你鬥;
但人算不如天算,一道聖旨,竟讓兩人再無未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6-2 22:49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