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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尋]七品芝麻官(上.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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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50:25
第三十一章

  「是啊。」聘人唱歌要花銀子,不過清風坊的老板夠義氣,拿到關關的賀年歌曲,眼睛一亮,願意免費義演,讓關關為籌辦活動向各商家征收的費用全省進自己的荷包裡。「我還安排幼稚園的小朋友上台表演呢。」

  她設計可愛到不行的紅色衣衫,到那天肯定會讓所有觀眾眼睛為之一亮。

  「表演什麼?認字?背詩?發表會辦得不過癮,你還想藉年終慶再賺一筆?」懷豐調侃。

  「首先,這回我們不只表演認字背詩,也要唱賀年歌曲。」

  厲害的是,前面的小新生唱歌、表演動作,後面的老學生會站在高台上,將歌詞一個字一個字貼在板子上,讓所有人親眼瞧瞧,這麼小的孩子能夠認識很多字。

  至於幼教專員嘛,不必懷疑,除了維護小朋友的安全外,還得負起發宣傳單的責任,這大過年的,送家裡小孩銀錁子,不如送他們開智慧。

  「孩子不會怕生嗎?」

  難得地,從頭到尾保持安靜狀態的吳衛加入話題,他一開口,蕥兒的眼光立刻粘在人家身上。

  這會兒,懷青也嗅出異樣。

  關關認真回答:「會,所以要練習,多上台幾次、練出膽量,以後面對陌生人自然能夠侃侃而談,這是在幫助孩子學習自信,至於賺錢,只是附加目的。」

  「才怪!」懷豐唬她一聲。誰不曉得她讓呂文華做足准備,不但印了數量驚人的練習本,還做出不少「益智玩具」,顏色漂亮、五花八門,比外面賣的陀螺、波浪鼓還要吸人眼珠子。「你還是少說話吧,一說謊就被戳破,有意思嗎?」

  「不讓我說話,唱歌也行。」關關笑道。

  聽見這話,蕥兒連忙捂住她的嘴巴。「不行、不行!你千萬別用魔音禍害人。」

  懷青、懷豐失笑,人沒有十全十美的,總不能樣樣行、般般成,關關已經夠厲害了,嗓子差一點……呃、差很多點……絕對可以理解。

  「什麼禍害人,是你們不懂得欣賞。」

  她也覺得那戲子咿咿呀呀的歌聲很嚇人,不是她的聲音爛,實在是時代不同、欣賞角度不同,關關努力自我安慰。

  眾人笑得前俯後仰時,吳衛耳朵微動,突然站起身來。「你們慢聊,我先走。」

  「怎麼了?你有事?」蕥兒問。

  「有人來了。」還是討厭的人來了。吳衛撂下話,走到門口,身子一躍,瞬間看不見蹤影。

  他一消失,小杏立刻進屋稟報:「少爺、小姐,谷娘子來了。」

  聽見是谷嘉華,瞬間四個人臉上都冷下來。

  來了嗎?准備動手了嗎?谷嘉華安靜好一段時間,關關還以為她看清楚處境,打算放棄不可能的任務,計劃平心靜氣、住滿三年孝期,然後尋門好親,替谷家傳後代。

  沒想到,她還是耐不住性子。

  也好,谷小花遲遲不動作,關關總感覺有條毒蛇在暗地裡蠢蠢欲動,倒不如亮出招數、一拍兩瞪眼,該怎樣就怎樣,就算會因此被毒牙咬上一口,也得個心安。

  四個人都沒說話,互望對方一眼,心裡都有底。

  懷青握住關關的手,把她的手拉到桌面下緊緊握著。

  他沒說多余的話,關關卻能理解他想表達的。他在說:相信我,不管她想做什麼,我會保護你。

  關關用力點頭,拋給他一張大笑臉。

  那話是怎麼說的?不怕人使壞,就怕不知道人家要使壞。

  既然有准備,她就不害怕,即使懷青無法保護她,她再也不是那個剛從圍牆裡跳出來的孤女,她有朋友、有人脈、有銀子、有腦子……有許許多多可以妥善保護自己的事物。

  谷嘉華進門,朝懷青、懷豐屈膝致意。

  她臉上笑容恬適、表情溫柔,要不是被懷豐撞見福臨酒館那幕,他們會相信她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可憐女子。

  她對花隱和綠楊示意,兩人上前把手上的酒壇放下,再將吳衛用過的碗筷從桌面收拾干淨,讓主子坐下。

  谷嘉華說道:「年關到了,京裡的管事送不少東西過來,這兩壇酒是從京裡最有名的『十裡飄香』買的,拿來給大家嘗嘗。」

  「多謝。」懷青笑道。

  他心裡微冷,臉上卻笑意迎人,懷青的表現與過去無差異,只是心底唏噓,望著谷嘉華五味雜陳,前世的她只對自己狠,今生的她卻對別人狠,命運重來一遍,他變了,她也不同,這樣的兩人在擦肩而過後,越行越遠。

  「說什麼謝呢,宋家收留我,我才應該說聲謝謝的。」

  她客氣婉和,笑容不褪色,即使一進來蕥兒便對她沒有好臉色,她也不以為意。

  「谷娘子別這樣說,谷大人是我大哥的恩師,這是該做的事。」懷豐面上圓融,心底卻猜測,這回她想做什麼。

  谷嘉華一手拉過蕥兒、一手牽起關關,說道:「管事還送來不少綾羅綢緞,和一些零碎玩意兒,像胭脂花粉、熏香、玫瑰露、荷包……全都是泉州不易見到的新鮮貨兒,回頭我讓玉珂給你們送過去,你們留著玩賞,待你們忙過這陣,就給宋大人裁幾件新衣吧,我的針線功夫不大好,否則我就自己動手了。」

  蕥兒輕嗤一聲,很不給面子地抽回手,冷笑諷道:「也是,谷娘子的手是用來彈琴、寫字、下棋、畫畫的,怎麼能拿針線做粗活?何況大哥、二哥的衣服怎麼能讓外人做,谷娘子這份心思怕是過了。」

  關關很想瞪蕥兒兩眼,這人怎麼就藏不住心事,瞧瞧,人家懷青、懷豐做得多好,虛與委蛇、親切和順,沒教人看出一絲異樣。

  果然聽見蕥兒的話,谷嘉華瞬地低下頭,滿臉楚楚可憐,小白花再度發功,看得桌上眾人一片沉默。

  「我針線功夫也不好,不如讓嬤嬤做吧。」關關急著打圓場。

  懷青丟給蕥兒一個眼色,怪她沉不住氣。

  「谷娘子,別理會那丫頭,口無遮攔的,往後這脾氣要怎麼說親?我們這些當哥哥的還真頭痛。」懷青望向蕥兒,一臉寵溺又無奈的表情。

  「不如我讓管事從京裡聘個教養嬤嬤來,蕥兒妹妹肯好好學的話,一、兩年工夫就能看到成效。」谷華順著梯子下來。

  關關卻多了個心,這是想在她們身邊安插人,還是單純讓蕥兒日子不好過?連忙回道:「這丫頭從小跟著懷青、懷豐長大,野慣了,怕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別為難人家教養嬤嬤。」

  「可不,還是招個肯包容她這副性子的妹婿比較實際。」懷豐接話。

  他也想知道谷嘉華來這趟想做什麼,但當上縣太爺,他多了份歷練,個性裡的毛躁磨去,現在的他和哥哥一樣沉得住氣。

  在谷嘉華的示意下,花隱給眾人斟滿杯子,但所有人心思全想到同一處了,誰也不肯去碰酒杯裡的水酒。

  「為什麼不喝呢?宋公子,這是你最喜歡的狀元及第。」她拿起酒杯,像是看出來大家的心意似的,先干為敬。

  關關才不傻,誰曉得她有沒有先服解藥,不過這時候表現得太謹慎,說不定會嚇得她即時收手,如果事情非要發生,早點來比晚來要好。

  於是她向懷青點點頭,意思是:喝吧,那酒應該不至於危害性命,頂多讓人衝動,到時她會去當打火英雄的。就算火勢太大……不是還有六個貌美如花的通房丫頭嗎?

  懷青喝了,蕥兒不落人後也干了,懷豐多留個心眼,如果酒水真的有問題,只有關關一人清醒,勢孤力單怕對付不來。

  懷豐說:「待會兒我還得和關關討論一些事,就不喝了。」

  谷嘉華也不勉強,拿起筷子夾菜,一面品嘗一面說道:「這道糖醋魚倒是我那廚子的拿手菜,下回讓他弄出來讓大家嘗嘗。」

  「好。」懷青點頭應聲,等待她接在前言之後的是什麼文章。

  「關關,聽說商業區的鋪子都是你在掌理?」谷嘉華突然轉頭對上關關。

  「哪能啊,不過是之前懷青、懷豐進京,人不在泉州只能把買賣鋪子的事交給我處理,商業區開張後,生意自然是各個商家的事,與我無關,難不成谷娘子也想買個鋪面?」

  「我底下的人不多,又不像關關姑娘這般能干,日子能過得去就成了,哪裡還想做新買賣。只不過管事們不知道打哪裡聽說來的,說咱們泉州有座財神廟很靈驗,去拜過的人都能發財,管事們便想趁這趟過來泉州,去進個香,只是不知道地方在哪裡,我想關關姑娘接觸的商家多,不知道有沒有聽過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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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50:49
第三十二章

  谷嘉華的話在關關心上轉一圈,到最後還是打算把她們弄進廟裡?

  「有這座廟嗎?我倒真沒聽說過,懷青、懷豐,你們是本地人,知道這件事嗎?」

  「有,在近郊不遠處,那裡香火鼎盛,除了拜財神爺之外,還可以求發財金,聽說把從廟裡求來的銅板粘在算盤底下,會讓商家財源廣進。」

  懷青說著,關關細觀谷嘉華表情,見到她嘴角不自覺流露的笑意,關關心頭篤定,她果然要藉財神廟生事了。

  「那裡遠嗎?」關關接話。

  「是有點遠,在城西,坐馬車一個時辰就會到。」懷豐回答道。

  「那裡風景不錯,有一大片竹林,廟裡就地取材築上好幾間竹屋,可供香客休憩,有幾分農家樂趣,倒是可以過去走走。」懷青口氣裡,有著讓關關應下來的意思。

  「如果那廟真的靈驗,年終慶到了,咱們也去求幾枚發財金貼在算盤底下。」蕥兒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好吧,過幾天讓廚房准備點吃食,咱們拜過財神後,就四處逛逛,這些天也真累得嗆。」關關道。

  「吃食不必准備,財神廟除竹林以外,最有名的是素齋,聽說他們的猴頭菇料理和清湯面,吃過的人都回味再三。」懷豐接話。

  聽見此話,蕥兒忍不住拍手叫好:「那行,大哥、二哥,就挑你們休沐的時候,咱們一起去吧。」

  關關向懷青使眼色,輕輕搖了下頭,他們要是現身,谷嘉華怎麼敢弄鬼?

  懷青會意,笑道:「怎麼能,馬上要過年了,過年期間休衙十五天,許多事都要趁著年前趕著辦。」

  懷豐聞音知雅意,也跟著笑道:「我倒好,稅收交上去了,年底再審幾個案子,就能准備過年,不過年終慶的事還得再忙上一陣,上頭來信,說是朝廷有意思派人過來看看咱們的雲湖商業區,所以輕忽不得,還是你們自己去走走好了,只是別太晚回來。」

  「你們都不去,就我和關關兩個,太無趣了。」

  關關掐上她的臉,道:「怎麼,同我一起無趣,非得懷青、懷豐跟著才有意思?這太傷人心了,虧我待你這麼好。」

  「好啦,不管怎麼樣都要趕在年終慶之前走一趟,你說,什麼時候去。」

  「自然是越快越好,越接近年終慶越忙,我那幼教社也還有些事沒布置好。」

  「那……明天、後天?」蕥兒問。

  「後天好了,一大清早出門,要是能趕在醜時之前回來,還可以到鋪子裡看一看。」做出決定,關關下意識掃谷嘉華一眼,她嘴邊笑意未歇,所以她們這是進了她的盤算裡?

  微嘆,快點結束吧,她實在不耐煩連在家裡都無法省心。

  此事議定後,大家開始討論過年放假的十五日要做什麼。

  除了訪親友、回祖宅祭拜祖先之外,他們還打算一起上山祭拜方雲。

  關關建議:「不如把你們住過的老宅整修整修,在那裡弄上幾畝田地,有空咱們也去過過農家生活。」

  「能嗎?能養雞養鴨、養小豬,再挖一個小池塘養魚?每天清晨讓雞鳴聲把人叫醒,夜裡聽著蛙鳴入睡?」蕥兒湊趣。

  「怎麼不能,派一戶下人在那裡照管就行,反正離家近,往後休沐就可以時常到那裡走走。」懷青喜歡這個提議。

  話題聊開,你一言、我一語,氣氛越說越熱烈,關關時不時朝谷嘉華的嘴角望去兩眼,不曉得谷小花知不知道自己做壞事時會有特定表情?不過她才不會好意通知對方,這可是天然示警。

  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送走谷嘉華後,他們在院子消食兩刻鐘,懷青、懷豐才送她們回思閑居。

  蕥兒、懷豐走在前面,關關和懷青落在後頭,懷青握住關關的小手、安步當車,東方月亮升起,小小的如一彎眉形,襯得周圍的星子燦亮無比。

  過去懷青不曉得,光是和喜歡的人走一段路,不必說話、不必對上眼,只要感覺得到她的氣息,心底就會溢滿幸福,輕輕一壓,他把她的頭壓靠到自己肩膀,然後發覺——他喜歡當她的靠山!

  關關仰頭望他,見他笑得那樣歡暢,害得她又無法別開眼,這個男人啊,要讀過幾千幾萬遍,才會教人厭倦?

  懷青側過臉,視線與她對上,笑道:「看來這酒沒問題,這麼久了,也沒見有人頭暈。」

  是啊,不然就得把耕讀堂那些人給開封了,不開封還好處理,一開封……以後要退貨就麻煩了。關關笑著接話:「酒沒問題,財神廟才會出事情,有人在那裡等著呢。」

  懷青同意這個推論。不過谷嘉華是真的聰明,她什麼事都沒做,只是不經意地提個頭讓所有人來接話,她明白關關和蕥兒對年終慶有多期待重視,在這個時間點提出財神廟,她們怎麼可能不感興趣?

  谷嘉華由著大家你一言、我一句不斷討論,自己卻保持沉默,倘若財神廟之行真的出事,她自然可以推得一干二淨,因為她確實沒有鼓吹任何人走這一趟。

  本就是個才情高、腦子清晰的女子,她讀過不少書、做過不少文章,京城裡贊她文采不輸男子的人多了去,誰想得到,她竟將這一身本事,用來對付別的女人?是可惜也是可悲。

  他停下腳步,握住她的肩膀,夜色昏暗,但他的眼睛如星子般燦亮。

  他凝聲問:「關關,你信不信任我?」

  「當然信。」不信他,怎麼會縱容起自己的感情?不信他,怎麼明知道愛情短暫難掌控,卻還是把一顆心給撲上?

  「那麼這回,不管她做什麼,你都往她的陷阱裡跳,我保證會把你好好接住,不教你少一根頭發。」懷青面色凝重道。

  「行。」她回答得毫不猶豫。

  他喜歡她的毫不猶豫,輕輕捧住她的臉,在她額間烙下一吻,將她帶進自己懷裡,他會努力讓她加深對自己的信任,直到一天,她願意將自己的下半輩子交到他手裡,唉……那一天,快來吧!

  她們回到屋裡,玉珂已經來過了,桌上擺著有好幾匹上好的綾羅絲綢。

  蕥兒讓小梨、小杏幫著把東西給搬進關關房裡,東西往桌上一撒,她皺眉道:「她還真當我是裁縫啊。」

  關關笑道:「說什麼呢,就算她沒送這些布來,難道你就不幫我們做衣服?我可是特別喜愛你去年做的新衫,穿著出門許多人都贊呢。」

  幾句話,打消蕥兒的抱怨。

  「這胭脂顏色真美,味道還很香呢。」小蘋打開,忍不住贊美。

  「你喜歡給你好了。」關關隨口道。就算谷嘉華沒在禮物上動手腳,她對胭脂水粉也不感興趣。

  「怎麼可以,這個貴得很。」小蘋喜出望外。

  「你幾時見我在臉上塗紅抹綠的?塗上那些東西,我連喘氣都覺得沉重。」

  小萄笑道:「等小姐出嫁那天,我倒要看看小姐要怎麼憋著氣進洞房。」

  蕥兒掐小萄一把,笑斥道:「越來越沒規矩,連小姐都能笑話?」

  幾個人玩成一團,不見尊卑長上,這得怪主子不好,沒立下規矩,讓她們幾個敬著怕著。可是怎能怪得她們,一個是當了一輩子小婢女,一個還在乞丐堆混過呢,要兩個吃過苦頭的主子給別人添苦頭,除非她們的良心給狗吞了。

  她們把谷嘉華送來的東西一件件評點上老半天,說實話,送來的都是好東西,只是蕥兒和關關有心病,不想使敵人送來的東西,如果是戰利品就算了,可是還沒打勝仗呢,那份心情松懈不得。

  於是脂粉一人一盒送出去,玫瑰露賞了小萄,杏仁霜賞給小蘋,熏香賞給小杏,幾條帕子也全數賞出去。

  關關拿起兩個繡工精致的香囊,順手又要分賞下去時,只見小蘋、小杏和小桃手已經伸長等在那裡,小梨卻劈手奪了過去,她的動作讓關關心頭微顫,望向對方的眼神多上兩分細究。

  蕥兒笑道:「你喜歡也別猴急啊,總是少不了你的份。」

  小梨回話:「小姐,這回您這可是冤枉奴婢了,奴婢是見這香囊做得精致不說,裡頭還裝著能驅蟲的草藥,小姐細皮白肉的,最怕蚊蟲叮咬,每次被咬上一口,就抓得連覺都睡不好。

  「過兩天,小姐不是要到財神廟嗎?那裡有一大片竹林呢,雖然是冬天,蚊蚋蟲子的還是少不了,恰好可以戴在身上驅蟲,這個就別賞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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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51:07
第三十三章

  才回到屋裡,還沒提到此事呢,小梨便確定她們要去財神廟?便是在是敦品園服侍的小杏、小萄也還不知道此事,這個谷嘉華是太未蔔先知,還是留有後招,讓她們無論如何非得往那兒走上一趟?

  關關嘆口幾不可辨的氣,再揚起眉時,眼底笑意消失,但嘴上卻笑得更歡了。她說:「行,衝著咱們家小梨這份忠心耿耿,滿堆東西我啥都不要,就要這香囊。」

  「又不是好東西,瞧你那眼皮子淺的。」蕥兒覷她一眼。

  「我喜歡上頭的圖樣不行,何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多怕蟲,小梨說的沒錯,竹林多會有蟲,我可不想去一趟財神廟,錢財沒求到,卻求來滿臉滿身的紅豆。」關關的說法讓幾個婢女全數笑開。

  「知道了,隨你。如果你覺得有銷路的話,雅客小築可以做這個來賣。」

  關關聽見忍不住搖頭擺手,「小杏、小梨,快把你家小姐架出去,她已經掉進錢坑裡,嘴巴飄出來的全是銅臭味兒,熏得我受不了……」

  於是幾個人又嘻嘻哈哈玩鬧起來。

  而那天夜裡,關關卻親自走一趟敦品園,不過她找的不是懷青,而是吳衛。

  【第二十六章 誤中陷阱】

  香囊是小梨親手幫她們給繋上的,關關還想給她一個機會,假裝忘記這件事兒,可是小梨在出門前,硬是將香囊給尋出來。

  關關笑而不語,順著她的心意,和蕥兒、小蘋、小梨一路說說笑笑往大門前走去,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

  走出大門,小蘋、小梨和蕥兒都陸續上車,關關卻在上車前發現吳衛喬裝成馬夫,一顆心才算安定下來。

  經過他身旁時,吳衛在她耳邊輕道:「方大人已經安排妥當,小姐毋擔心。」

  關關點頭道:「今兒個就麻煩吳大哥了。」

  他沒應話,待關關上車後,便駕起馬車往前行。

  他們沒有花太多時間便來到財神廟。下車時,吳衛靠近關關,用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我們被人盯上了。」

  早料到了,關關微笑,勾起蕥兒手肘,一起走進廟裡。

  拜佛、求發財金,把該進行的儀式全走過一遍後,蕥兒便緊趕慢趕,急著去看看傳聞中的竹林、竹屋。

  院裡派了個年輕和尚領她們過去,兩人一路慢行,蕥兒難得清閑,興致極高,一張嘴巴吱吱喳喳說個不停,一下子想畫下竹子的神韻、一下子想挖些竹筍回去煮湯,講得小梨、小蘋兩個丫頭也樂起來,關關卻是心不在焉,琢磨著谷小花會在哪裡使手段。

  兩人慢慢朝前走,越近後院、稀稀落落的幾竿修竹漸漸成林,鋪著碎石子的小徑上掉滿枯黃的竹葉,仰頭,竹香沁入鼻息,令人心曠神恰,忍不住想多吸幾口氣,要是夏天,此處必定是避暑的好去處,不過現在絲絲涼意滲進骨頭裡,有些冷,蕥兒搓著手掌心,想讓自己身子暖和些,關關則是攏了攏披風,順勢從懷裡取出一物,她不落痕跡地走到小梨身邊。

  「早知道就帶個手爐來了。」蕥兒低聲道。

  「蕥兒妹妹冷嗎?我這裡有手爐,可借妹妹一用。」

  關關和蕥兒同時抬頭,怎麼都沒料到迎面而來的竟是谷小花。

  關關詫異,她這是傻了嗎?分明可以把自己給撇清的,怎麼還摻和進來?是想確定計劃有沒有疏漏,還是覺得少了自己的參與,她和蕥兒就不會輕易上勾?這人,真愛折騰。

  關關目光與谷嘉華相對,她的臉上在笑,視線卻悄悄地掃了關關和蕥兒的腰間一眼,確定香囊在兩人腰際,嘴角不自覺往上揚,又做出一副要偷腥的表情。

  所以確定要在這裡動手了嗎?既然如此,關關在心裡嘆一聲:小梨,你真是好福氣。

  蕥兒別開臉,拉著關關企圖從對方面前快步離開,但谷嘉華搶在前頭,親親熱熱迎上前來,她把手爐遞到關關手裡,說道:「真是湊巧,居然會在這裡遇上。」

  睜眼說瞎話,蕥兒皮笑肉不笑道:「你不是知道我們要來的嗎?」

  碰上咄咄逼人的蕥兒,谷嘉華立刻變成一朵可憐無助的小白花,她垂下眉睫,再抬眼時,眼底染上一層薄霧,幽怨道:「我到底是做了什麼事,讓妹妹如此不待見?」

  「你做過什麼,需要人家提醒?」蕥兒冷笑,怎會有人天生喜歡演戲,當所有人都是看戲的傻子嗎?

  「我不是已經與蕥兒妹妹解釋過,那回真的是失手,不是故意要害妹妹挨訓的,妹妹不相信我嗎?」說到後來,她的聲音帶上哽咽,楚楚可憐到讓人很想朝咄咄逼人的藉兒頭上巴下去。

  關關嘆氣,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啊,讓她把臉皮上下翻一次,她也憋不出這樣一副小白花神情。

  「我不過是孤苦無依的棄婦,幸得宋公子收留,寄人籬下,我自然願意同妹妹好好相處,只是前些個日子我太傷心,沒法子顧慮妹妹的感受,害得妹妹在宋公子面前挨訓、心裡頭難過……總歸一句、全是我的錯,還望妹妹大人大量,接受我的歉意,往後別再同我生分才好。」

  關關再次驚嘆,這等說話技巧,拍馬都及不上!

  她的害人小動作,不是裝弱,不是想依靠男人的同情、排除異己,只是因為棄婦悲情難平定,她也是千百個無可奈何啊……

  這等情有可原的事,有良知的都該本著同理心,多給她一些體諒與溫情,她話已經說到這分上,蕥兒還容不下谷小花,說明不是蕥兒的心胸太狹窄,便是谷小花的情操太偉大。

  果然啊,嘴皮長在人家臉上,愛怎麼張就怎麼張。

  說到底,真正同谷嘉華結梁子的是關關,背後說小話、正面對上,種種她都做過,只不過,關關成天笑盈盈的,像是沒心少肺、什麼恩恩怨怨都記不住,谷嘉華無從拿關關的態度來說嘴,只好把矛頭對向蕥兒。

  關關仰天長嘆,蕥兒怎麼會是谷小花的對手?人家一開口唱起selweissEdelweissEverymorningyougreetme……男人的骨頭就要穌掉一半。

  「行了,就你愛計較。」關關把手爐遞給蕥兒,勾起谷嘉華的手臂與她親近起來,趁勢把原該貼到小梨身上的東西貼到她的披風裡頭。

  「關關,你怎麼……」蕥兒氣惱,她那根神經不對勁,明明說好要防谷嘉華的,現在這是在做什麼?

  見蕥兒這模樣,關關只好松開谷嘉華的手,對蕥兒苦口婆心勸道:「你干麼老惦記著過去的事,好歹在同一個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再鬧脾氣也沒意思,還讓你大哥、二哥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不如你與谷娘子前嫌盡棄,試著好好相處。」

  語畢,她朝蕥兒飛快眨了下眼,蕥兒會意,不再多說。

  走著走著,林子越來越密,踩在腳底下的干竹葉也厚厚地鋪上一層,突然間,一陣窸窣聲傳出,關關停下腳步,「你們有聽見什麼聲音嗎?」

  「沒有啊,關關姑娘聽見什麼?」谷嘉華佯裝不解,偏偏關關看見她嘴邊狡黠笑顏,心裡暗道一聲:來了!

  此時,就聽見前頭領路的和尚大叫一聲:「蛇!有蛇!」

  關關二話不說,拉著蕥兒、小蘋飛快往後跑,谷嘉華下意識也想跑,但略略一想,這時候要離她們越遠才越安全啊,於是定下腳步,和小梨、花隱、玉珂定在原地,做出一副受驚太甚、動彈不得的模樣。

  關關拉著兩人跑開一段,確定安全後,轉身大叫:「谷娘子快跑啊,蛇就要來了。」

  玉珂心底明白,對著關關喊:「我們家小姐腿軟跑不……」

  可話還沒說完,她發現情勢不對,四面八方的蛇居然沒去追關關、蕥兒,反而將她們團團包圍?

  腦子轟地一聲,怎麼回事?那香囊不是在關關她們身上嗎?

  小梨尖叫一聲,這時候才想要跑到自家小姐身邊,但才跨兩步,就差點兒踩到蛇,方才是假腿軟、現在成了真腿軟。

  大大小小的蛇十幾條,也不知道有毒沒毒,像是受到什麼吸引似地,齊齊往谷嘉華聚集,陰駑的蛇眼、紅紅的蛇信不斷朝她們靠近,她們身子冰冷,恐懼襲入眾人心底,花隱忍耐不住,淚水翻下,玉珂也沒想到狀況會這樣嚇人,她全身哆嗦著,緊抱住主子。

  谷嘉華是真的嚇壞了,她想像過這個場面,只不過無數條毒蛇爬上的是邵關關的身子,它們咬斷她的喉嚨,滑溜的身子捆纏住她,可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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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51:27
第三十四章

  好冷,像是融了的雪水一滴一滴從她的領扣滑進身子裡,她凍得站立不穩,卻不敢站不穩,就怕一倒下,瞬間被毒蛇吞噬,黃黃的湯液從她下身流出……

  「救命啊!」

  小梨再也忍耐不住了,她的腳被蛇壓著,一聲尖叫後,她癱軟在石頭小徑上,但是……詭異的事發生了,蛇沒有攻擊她,它們從她身邊爬過,她眼一閉、牙一咬,橫了心,連滾帶爬地從蛇堆裡奔出來,跑到主子身邊後,像是泄了氣的球,她趴在冰冷的地上,再也動不了。

  「怎麼回事?」蕥兒也發覺不對,低聲問關關。

  勾起腰間的新香囊,她解釋:「那吸引毒蛇的藥原是放在這裡的。」

  「那為什麼會……」她指指谷嘉華,下一瞬明白了。「你動的手腳?」

  「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只不過裡頭成分不同,吳衛給換上了新藥粉,這叫作惡有惡報,你得比惡人更壞,才可以替天行道。

  就在第一條蛇纏上谷嘉華的腳時,突然出現四個僧人,他們舉刀刷過,每一刀都俐落得讓人贊佩,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十幾條蛇變成幾十段,飛散在林子裡。

  關關和蕥兒走近,小蘋扶起小梨跟上。

  四個僧人雙手合掌,對谷嘉華致歉,「阿彌陀佛,還望施主原諒,林子密,不免有蟲蛇雜居其中,住持命爾等四人掃除免得驚擾施主,卻還是教施主受驚。」

  玉珂第一個回過神,道:「師父先別說這個,尋個地方讓我們家小姐更衣、壓驚才是要事。」

  「是,施主請跟我來。」像是怕關關、蕥兒不肯跟上似的,他又補上一句:「後面那位小施主受驚頗深,得喝碗安神湯。」

  跟不跟,當然跟!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四個和尚都是有武功的,她就算說不要,人家壓都能把她們給壓到目的地。

  蕥兒也看出那四人凶眉怒目、滿臉橫肉,吃素能吃出這副殘戾長相可不容易。蕥兒給關關咬耳朵,「如果毒蛇圍攻咱們,他們會跳出來救嗎?」

  關關用眼神回她一個:「你說呢?」不過她不擔心,幫手現身,吳衛很快就會搞定他們。

  繼續往前,又走上一段路,她們來到財神廟最有名的竹屋。

  竹屋蓋在茂密的竹林裡,每隔一段路就有一間屋子,遠遠望去很有些意境。

  門打開,屋子裡頭有些陰暗,若是陽光透亮還好,偏偏今兒個是陰沉的天候,屋子裡雖說不上伸手不見五指,卻也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屋子分前後間,前面是小廳,後是臥寢,可以讓香客在此暫居。

  小蘋先進門,拉開竹簾點上桌邊燭火,屋裡方出現些許光亮。

  走上這一段路,谷嘉華幾個稍稍恢復精神,玉珂扶著谷嘉華進去更衣,一名和尚走上前,微微弓身道:「姑娘們休息一下,小僧立刻去為姑娘們准備安神湯和素齋。」

  「麻煩師父了。」花隱道,她上前遞過兩只十兩的銀錠子。

  這麼昂貴的素齋,看來裡頭加了不少好料。趁著玉珂、花隱和小梨到裡頭換衣裳,關關匆匆在蕥兒耳邊道:「待會兒,我夾谷娘子吃過的菜,你夾她沒吃過的。」

  聽見關關的吩咐,蕥兒明白了其中道理,只是……谷娘子吃的應該不會有毒吧?

  「為什麼不都夾她吃的?」蕥兒問。

  「誰曉得她會不會拿自己當誘餌?她只要事先吞過解藥不就沒事了。」關關說道,蕥兒覺得有理,便就此訂下。

  和尚走後不久,送來安神湯,眾人都喝過,惟獨關關、蕥兒打死不喝。

  一碗藥湯下肚,谷嘉華神色恢復正常,能夠扯東扯西和關關說上幾句話了,但說沒幾句話,玉珂和花隱起身,出門催菜,她們把谷嘉華安置在桌邊,還細心地讓關關、蕥兒照看一下她們家小姐。

  關關道:「小梨,你也去幫個手吧,這裡有小蘋伺候茶水就夠了。」

  一盞茶工夫,花隱和小梨捧著托盤,將菜肴送上來,滿桌豐盛,有素湯、素面、素菜,沒半點肉末,卻硬是教人聞著就覺得香。

  谷嘉華讓丫頭在外頭候著,舉箸招呼關關、蕥兒吃飯。

  關關刻意熱絡氣氛、表達親近,把嘴巴用來大量說話、少量吃菜。她發現谷小花只碰自己跟前的幾道菜,關關便也伸長手,去夾她面前那幾道。

  關關問道:「昨兒個谷娘子送來的衣料,是自家鋪子賣的嗎?」

  「是啊,關關姑娘喜歡嗎?」

  「喜歡,那樣的布料在泉州還沒見過有人買賣呢。是谷娘子自家的織坊織出來的嗎?」

  「我手下沒有織坊,那是管事在江南織錦廠采購的,因為每年出產的數量不多,所以除了送進宮裡的貢品之外,其余的全送到我的鋪子裡來了。」為消除關關的疑慮,谷嘉華也不吝惜多話。

  「出產數量不多,人家還肯把東西賣給谷娘子,想來是多年合作愉快,谷娘子會做人。」

  「不是這樣的,那織坊的老板姓鍾,是當地有名的大善人,年輕時曾遭受小人陷害入獄,差點把整個家族的性命都給賠進去,幸而當時我爹爹在當地為官,辦案明察秋毫,翻出這樁冤案,拯救了鍾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性命,為報此恩德,他們才會將雪綢交給谷家買賣。」

  原來是祖上積德、子孫享福。再度佩服,谷小花很會挑爸爸,父親對懷青兄弟施恩,他們便出面收留被棄女兒,對鍾家施恩,人家便將白花花的銀子留給谷家賺。

  所以,決定人能不能過成功人生的第一步不是努力、勤奮或智商指數,而是有沒有投對胎。

  「說起這雪綢,與宋公子還有些故事呢。」谷嘉華拭淨嘴角輕笑。

  「什麼故事?說來聽聽。」關關湊趣問道。

  「我不知道蕥兒妹妹還有沒有印像,那年宋公子要參加殿試,爹爹特地命府裡的裁縫嬤嬤用雪綢做了件衣衫送過去,那裁縫嬤嬤女紅很厲害,做事卻糊塗,進了大雜院,衝著二公子問:『你可是宋公子?』

  「二公子也姓宋,自然要點頭。沒想到最後衣服送上門,宋公子穿上,衣袖、衣擺硬少了一截,看起來怪模怪樣的,但宋公子為顧念爹爹的好意,硬是穿著新衣去應試。

  「殿試過後,皇上還對爹爹說:你這個學生真是可愛,就算想撐面子同人家借衣衫,也該挑個身量差不多的。

  「我爹聽得老臉通紅,又不敢欺瞞皇上,只好道出原委,惹得皇上捧腹大笑。」

  谷嘉華把故事說得有趣動聽,說笑間三人用過餐,她替眾人的杯子斟上普洱茶,那是關關、蕥兒不愛的茶類。

  但谷嘉華拿起杯子向關關和蕥兒說道:「今兒個,我借這杯茶湯向關關姑娘和蕥兒妹妹道歉,過去若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還望你們諒解,以後大家和和美美、相親相愛過日子吧。」

  關關不喜歡喝普洱,但是想知道她還有什麼招數沒使出來,眼看谷嘉華毫不猶豫舉杯,於是強忍不喜,硬將茶水給喝下。

  至於蕥兒,她沒那麼渴,但就算渴也不肯喝,誰要與她和和美美、相親相愛?想都別想

  只是溫茶下肚,照理說,應該感覺舒服的,關關卻覺得頭上一陣暈眩,還來不及喚蕥兒,眼前黑霧漫開,她墜入黑暗世界……

  黑暗中關關不斷在奔跑,連滾帶爬地拚命逃竄,仿佛背後有無數只怪手在追逐,它們從四面八方不斷地扭曲著朝她撲殺而來,她尖叫狂奔,可用罄力氣都無法甩掉那些猙獰的附骨之蛆。

  她滿頭大汗,全身不斷顫栗抽搐,冷熱交迫,胸口像被人灌進沸騰的辣椒水,從喉嚨到肺髒、到胃腸,一路燒灼,她驚慌失措、哀號呼救,她不停舉目四望,企圖尋得一寸光明……

  倏地一腳踩空,她整個人墜進無底深淵,一張血盆大口吞噬了她的靈魂,空氣瞬間沸騰,周身萌發出千針萬針扎身的灼痛,仿佛被巨獸的胃酸溶解……她在痛苦中翻滾沉淪……

  突然間,遠遠地,她聽見懷青的焦慮,聽見懷豐的急切,也聽見蕥兒的低抑哭泣,如果還有力氣說笑,她想跳起來安慰他們:「禍害遺千年,還沒禍害夠你們,我怎舍得死去?」

  是啊,她是被困在太上老君煉丹爐裡的孫猴子,經過三昧真火錘煉切割後,將要脫去凡身位列仙班。

  她不會死的,關關這樣對自己說著,就算死了她還要再重生一回,因為這裡有她的親人,還有……她割舍不下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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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意識在這裡成為一片空白……醒醒、睡睡……醒醒、睡睡……

  她像在黑暗中掙扎了一輩子,這一瞬,寒冷的感覺從腳底往上竄,凍得她牙齒打顫,然下一刻,便覺得陣陣溫暖圍繞住自己,讓她從南極回到台北地區;下一秒,令人厭煩的喧嚷在耳膜裡轟轟作響,她仿佛聽見谷小花得勝的張揚囂張,然後下一刻,懷青的聲出現,關關、關關……一句句輕喚她的名,於是,害怕離她越來越遠。

  他的聲音似乎能夠安撫人心,奇異地抹平了她的恐懼,於是心更堅定,她知道,自己終將清醒,因為承諾愛情的那個男人就在身邊,等待她張開眼睛、重啟笑顏。

  然後她又睡了,但這回的黑暗不再令她恐懼,關關縱容自己墜入夢境。

  夢裡,不再是一片無邊際的黑,不再有附骨之蛆追逐的驚駭,夢裡的她坐在柔軟的沙發裡,懷青把芥末沾醬塗在德國豬腳上,送到她嘴邊,天……她懷念死了義式料理的好滋味。

  「大哥你看,關關餓了!我馬上去煮飯!」看見關關在舔嘴唇,蕥兒高興得大喊。

  關關在作夢,但還是忍不住回應:「不要,蕥兒煮飯很難吃。」

  蕥兒翻白眼,瞧,這女的有多氣人,都昏迷不醒了還能糟蹋人。

  懷豐趕緊湊上前,問:「你想吃什麼?」

  然後關關笑了,不自覺地再舔舔嘴角,芥末醬和烤得酥脆的豬皮瞬間俘虜了她的味蕾。「德國豬腳。」

  什麼?帝國豬腳?敵國豬腳?的國豬腳?是指皇帝吃的豬腳,還是要到西番敵國買豬腳?無數問號在他腦袋裡面飛來飛去。

  不過大夫說過:等關關吐夠、拉夠,肚子裡的毒就會清得差不多。

  吐得這麼厲害,她肯定是餓慘了,想吃油膩膩、肥滋滋的豬腳理所當然。至於帝國豬腳……不管是大豬腳、小豬腳、黑豬腳、白豬腳……能填飽肚子的就是好豬腳!

  以前貧窮,要吃豬腳還得考慮幾下,現在別說帝國豬腳,就是帝國牛腳、帝國羊腳、帝國熊腳,他都能去弄來!

  懷豐喜孜孜地拉著蕥兒到外頭弄豬腳,他滿臉喜悅,今兒個晚上,終於能夠好好睡上一覺。

  懷青沒離開,坐在關關床邊,輕撫著她的臉,低聲問:「你沒事了,對吧?」

  關關當然沒時間回答,因為在德國豬腳後,她又點了一份卡布奇諾牛肝菌菇湯和紅酒慢燉特制牛肩排。

  關關沒回答,他卻像聽到回答似地回話道:「沒事就好,這次你真的把我嚇壞了,你這麼不乖、這麼不聽話,我要怎樣才能將你護得周全?你說,是打個籠子把你關在裡面好呢?還是打條鏈子把你拴在身邊?」

  懷青自言自語說個不停,那個還在夢裡大吃大喝的女孩,一面聽著他的甜言蜜語、一面品嘗異國料理。

  什麼叫作幸福啊?她對自己說:「就是眼睛看著帥哥、耳朵聽著帥哥醇厚的嗓音、嘴巴吃著頂極藍鑽蝦,而鼻息裡,滿滿地、充斥著他的氣息。」

  下意識地,她深吸氣,那口帶著懷青氣息的空氣,像是從純氧機裡送出來似的,一下子就把她的肺給充盈,讓她的血液含氧量瞬間達到九十九,然後……清醒!

  沉重的眼皮得到支撐力氣,裡頭的黑白瞳眸發揮作用,她看見那個教她別不開視線的心安男子。

  「嗨,我回來了。」她朝他揮揮手。

  聽見她的聲音,對上她的眼睛,緊緊望著她那張活潑生動的小臉,懷青露出笑意,直覺順著她的話問:「你去了哪裡?」

  他直覺、她也直覺,仿佛一千年都沒見面,兩個人都靠下意識在溝通心情。

  「bistro88。」她說。

  「那裡好玩嗎?」

  「好玩。」

  「為什麼好玩?」

  「因為你也在。」

  因為他在,所以好玩;因為他在,所以平安:因為他在,所有讓人害怕的、恐懼的、惶惑的、痛苦的……通通會被他一腳踢開。

  懷青是個聰明人,所以聽得懂關關話中重點——好玩,因為他在,而不是因為那裡。

  緩緩舒口氣,他感謝起天、感謝起冥冥之中護佑關關的神明,謝謝祂們將關關還給自己,不讓他好夢成虛。

  狂亂的心終於平息,他二話不說,坐起身一把將她攬進懷裡。

  這個擁抱很真實,真實到踢掉她的直覺,真實到讓她確定,自己已經重返這個世界。「你怎麼了?」抬起手,她觸上他下巴處爭先恐後冒出來的青髭,這樣的宋懷青看起來有點狼狽、有點不修邊幅,卻也……男人味十足。

  她不問還好,一問,他那些個驚惶焦灼一股腦兒衝了上來。

  他瞬地板起臉、沉著聲,感激的笑臉轉換成怒顏,他滿嘴巴都是質問:「我怎麼交代你的?你為什麼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我有啊!」她哪句話沒聽了?

  「你敢說你有?」

  「我有,真的有……」講到後來,她學蕥兒癟嘴,滿臉無辜。

  「我問你信不信任我?你說信。我說:有陷阱就去跳,我會接住你的,我不會讓你一根頭發受傷。你說:行!結果呢,你根本沒做到!」

  越說懷青越生氣,她分明就是不信任自己,她分明就是不認為他有接住自己的能力,這、這……對他的自尊心有多傷?

  「跳了啊,我乖乖去財神廟,乖乖和谷嘉華一道走,乖乖和她同桌吃飯,明知道她想喂我吃毒藥,我也沒拒絕她的好意……」

  她說得既無奈又委屈,對於一個病人而言,懷青的臉色實在教人很傷心。

  他咬牙,她那副表情怎麼能教人硬下心!可是不行,這次一定要讓她知道自己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一定要讓她信任自己,就算是用恐嚇的、用逼迫的,他也要達成目的。

  「如果你乖乖跳陷阱,就會像蕥兒一樣,不會中毒、不會生病、不會整整昏迷那麼多個時辰都不清醒。」他指控得很無理。

  沒辦法,那口氣堵在心裡憋得慌。

  她不知道他有多害怕,不知道他推開門那刻,發現蕥兒傻傻地看著突然昏倒的谷嘉華和關關時,他手腳發冷、腦子渾沌,怎麼都想不通,算計好的事怎麼會臨時變調?她不知道他痛罵自己千百遍,沒將她保護好,不知道看著她又吐又瀉,他那顆心……像被人用錘子狠狠敲碎……

  靜靜望著他的臉,關關也是個聰明女人,所以她看出來,他不是生氣而是自責。傻瓜,又不是他的錯!

  「我不懂,你給我說分明,不要冤枉我。」她把自己的頭埋進他懷裡,她不能任由他生氣,不能任由錯誤的情緒表現離間兩人的感情。「你告訴我,我哪裡做錯,我改。」

  果然,她一服軟,他所有的氣全化成一縷輕煙,消失不見……

  因為你會對一只發狂的野貓發脾氣,卻無法對著朝自己撒嬌的波斯貓撒氣,也因為她的聲音甜糯得像藕香糖水,這一劑安神湯灌下去,心裡有再大的不安驚悸也會在瞬間消彌。

  他低下頭,輕輕拍起自己那根軟肋,低聲說話:「我讓人動了手腳,那些菜都沒有毒,有毒的只有一樣。」

  「哪一樣?」

  「你和蕥兒都不喜歡的普洱茶。」

  「怎麼可能?谷嘉華怎麼會想害自己,難道是想當受害人,反過來誣告我們害她?」關關腦子動得飛快。

  「不是,她的確想在菜裡下毒,只不過我買通花隱,破壞了她的計劃。

  「她想在特定的幾樣菜裡下玉明散,讓你們服下,中毒之後,你們會全身酸軟無力,雖然神智清醒卻也只能任人擺布,配制此藥之人名為葉玉明,故以此為名,這種藥很常見,在青樓裡就可以找得到,老鴇多用它來降服不肯乖乖就範的雛兒。」他緩緩道來。

  「雛兒?你的意思是……」

  「沒錯,汪文同就在附近,他喜歡蕥兒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出現在谷嘉華來到泉州之前,因此如果你們被他所欺,誰也想不到谷嘉華頭上。」

  「我們可以指控啊,是她請我們吃的齋飯。」

  「她也吃了,同桌吃飯她沒事,還能到前頭與住持手談一局,怎麼你們反倒有事?自然是汪文同使的黑手。你反應很快,不管是蛇藥的事,還是和蕥兒分食不同素菜,你都做了正確的處理,獨獨那杯茶,為什麼蕥兒沒喝你卻乖乖喝下?因為你覺得谷嘉華敢喝,代表那茶水沒問題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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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52:05
第三十六章

  「對。」懊惱,她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他連她的習性都算進去了,卻沒想到她還是不夠相信他。

  「下次,多信任我一點吧,好嗎?」

  他下的毒叫做錢腹子,會令人惡心昏迷、盜汗。沒有解藥,唯一的辦法是把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所以大夫開藥,讓她吐個不停,吐完灌水、灌完水再繼續吐,這樣一番折騰,毒解了,人也耗弱了。

  「宋大人。」望著他緊繃的表情,她心頭不舍,衝著他笑得春花燦爛,聲音卻軟得像棉花。

  「何事?」

  「給我買一面鼓吧。」

  「做啥?」

  「申冤啊,小女子心頭冤吶。自以為聰明睿智、才高八鬥,卻沒想到宋大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不小心就把我這魔給打趴了,中毒昏迷、惡心嘔吐,還差點變成人渣身子底下小床板,冤冤冤、冤極了。」關關鼓起腮幫子裝萌,讓她裝小白花是難一點,但尾牙時表演過AKB48,這個還成。

  他終於被逗笑,揉揉她的頭發,不苟同的道:「這樣還敢喊冤?明明就是自己不對。」

  「沒聽大人的話是不對,可心裡還是冤得緊,給點銀子買面鼓吧。」她朝他伸出掌心。

  「行,就買面波浪鼓吧,再大的可不成。」他輕輕掐了掐她的臉,才一天呢,就凹下去兩個洞,整張粉嫩小臉慘白慘白的,得用多少好料才能補回去?心扯痛了,這筆帳,他全往谷嘉華頭上算去。

  雙雙並躺,關關在他胸口處裡找到自己窩巢,有了他的體溫,心好踏實。

  她把頭往他懷裡鑽兩下,低聲說:「藥是你自己下的,自然傷不了命,你干麼那麼擔心。」

  是啊,是他自己下的,吳衛保證千百遍,說絕對不會出大問題,但看著她又吐又瀉,好像心肝腸肺都要倒出來似地……她在昏迷中受一分苦,他在清醒中便承受十分。

  長嘆,他道:「因為關心則亂,因為害怕失去,因為恐懼你不在我身邊,因為邵關關……不管你有沒有愛上宋懷青,不管你有沒有足夠的信心嫁給他,他都離不開你了,他無法一日不見你的身影,無法一天聽不見你的言語,無法一日觸不到你的身形,就算你害怕、你不願意承認,你都已經是他的水、他的空氣,是他賴以為生的東西。」

  他緩慢地一個字、一個字說著,出口的每句全是真心,誰的真心缺貨,快到他這裡來領,一出手就是一大堆。

  他的真心教人感動,關關的心像泡過醋的蛋殼,軟了、化了,這男人談情說愛的功力又見增長,再配合那張令人迷醉的笑臉,你說你說,誰有本事將女人從他身邊拉開,只要他願意娶某大姊,皇後娘娘也逃不了他的魅力。

  所以,她逃不了也不想逃了,再不管什麼信心不信心的問題,不理會未來是否會碰到困境,不去想有沒有一堆女人想和自己當情敵……這個宋懷青,她嫁定了!

  她抬起下巴,挺直背脊,翻過身,明明餓到很虛弱,她還是要攀到他身上。

  無力的手臂使出堅強的意志,她勾上他的脖子,讓自己的雙唇貼上他的臉頰,一個濕濕的、狠狠的、想證明自己心意的印痕烙上,他的心抨枰枰跳個不停,喘不過氣,他展開雙臂把她緊密擁起。

  他是個貪心男人,這樣程度的親吻安慰不了他的心,因此他偏開臉頰,讓她的唇滑到自己唇上。很奸詐,但女人都喜歡壞壞的男人,於是她允許並且接受他的奸詐。

  她沒有推開他,而懷青順理成章回吻她,輕輕柔柔的吻,像是怕她又昏倒似的在她唇間輾轉,不慍不火,一點一點、一下一下,他的唇為她的心加點油、添點熱情,再補幾分信任……

  她收到了,收到他的關懷、他的小心翼翼以及他的寵溺,沒有女人不愛自己被人這樣呵護疼惜,所以她主動加深這個親吻。

  她予他熱情,他給她溫馨,兩個人、兩份感情,在唇舌交纏間,融進對方心底,從此,他與她,成了再也無法分割的個體。

  她吻得氣喘吁吁,他不得不停下熱情,擔心身子虛弱的關關又暈過去。

  他看著她,一雙眼睛燦亮燦亮的,這麼好看的男人啊……再不把他收進羽翼裡,難不成讓他去替別人遮風擋雨?

  捧起他的臉,她很認真、很認真地對他說道:「宋懷青,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缺乏信心,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太猶豫。但我是個知過能改的好女人,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表達對你的信任。」

  他也認真,望著她紅撲撲的小臉、盯著她帶著蜜糖的雙唇,低聲問:「你打算怎麼表達對我的信任。」

  「你覺得嫁給你的話,你能不能充分感受到我的信任。」

  懷青沒想到她會脫口說出這句話,他又被嚇到了,十二個時辰內接連被嚇上幾次,要是身子不夠堅強,她就要到地藏王菩薩那邊討男人了。

  他死命望著她,試圖在嚴重驚嚇後理解她的話。

  他想一遍、想兩遍……想過很多遍,他努力把她的話消化、理解,確定不是自己的判斷錯誤之後,一個大大的笑容在他嘴邊綻開。

  這個笑和那種教人別不開眼的笑不一樣,有點蒙、有點傻,還有很重的呆氣,突然間他不會說話了,只會盯著她,傻得讓她想多親幾下。

  不過她沒順從自己的心意走,而是滿臉狡猾的說道:「看來你並不喜歡這樣的表達方式呢,算了,這個提議無效……」

  這次懷青理解的速度加快,收拾起傻笑,急忙捧住她的臉,語無倫次、態度嚴肅、口氣凝重說:「我喜歡、我愛、我要,這個提議有效,你不能收回去,我明天就找人籌辦婚禮,我要你當我的妻子。」

  瞧,明明是甜言蜜語,他卻用那種簽約儀式的口氣說出來,氣不氣?!:

  不過,關關很開心,她笑得闔不攏嘴,再次提頸,再次地,她又封上他的唇……


  在吻得差點兒擦槍走火之際,懷青奔回敦品園洗浴,而正捧著大盤子往關關屋裡走的懷豐和蕥兒看見大哥那模樣,還以為他急著要去尋大夫,莫非……關關不對勁?!

  念頭興起,他們連忙衝進屋裡,發現關關已經清醒,臉上一片緋紅,一席被子往上拉,緊緊蓋住半張臉,那雙做了壞事的眼睛閃爍不定。

  懷豐看一眼,明白發生什麼事,適時閉上嘴巴,但蕥兒年幼不解事,急忙衝上前去,把小小的掌心貼上關關的額頭。

  「你發燒了嗎?你不舒服嗎?我馬上去請大夫……」

  蕥兒手口並用,一面說、一面扯掉關關緊抓的被子,突然間蕥兒尖叫一聲,懷豐被她一喊,把手中的盤子往桌上丟去,轉過頭查看情況。

  關關的衣領微松,脖頸處有一小塊、一小塊帶著紫紅的痕跡,其實一小塊這個形容並不完全正確,應該是說「一小口、一小口」。

  蕥兒的尖叫聲讓關關臉上的緋紅更深更濃,她拚命扯回被子,把自己緊緊搗住。

  「怎麼弄的?怎麼會這麼嚴重?是不是余毒未清,我馬上再去找大夫。」

  如果不是這個情況,關關會很感激蕥兒對自己的關心,但現在,她只想一腳把她踹出門去。

  見蕥兒就要往外衝去,懷豐一把抓住她,急忙替關關解圍,道:「沒事、沒事,大夫說這種毒就是這樣的,把毒逼出來後,身上自然會出現紫斑。」

  聽見懷豐的說法,關關兩眼一翻,很想直接暈過去,所以,宋懷青剛才的舉動不是對她動情而是幫她吸毒?

  「那就好。」蕥兒拍拍撲跳個不停的小心髒,松口氣。

  「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你要的帝國豬腳做好了。」把菜端上,懷豐又補上一句:「放心,不是蕥兒做的。」

  「吭?」關關沒聽懂他說什麼。

  蕥兒瞪二哥一眼,先替關關把衣服整理好,扶她在床上坐直,再搬來一張小桌,把豬腳擺上,她解釋道:「你昏睡時,吵著要吃帝國豬腳,二哥去找了好幾家屠戶,挑了只最大最肥最帝國的,殺豬拔毛、整治好幾個時辰才擺弄好。你快吃吧!」

  是……德國豬腳吧?她看著那條煮得熟透的白藉腿,的確又肥又大又……惡心,肥滋滋油膩膩的豬油在向她招手,要不是吐到沒有東西可以再次分享,她真……唉,好吧,重點是心意、心意吶!

  關關挑一小筷子肉,輕輕放進嘴裡嚼兩下,看著他們滿意的表情,不會吧,他們打算這樣盯著她,把整盤豬腳吞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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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52:27
第三十七章

  她連忙找個話題,問:「谷嘉華呢?她還昏迷不醒嗎?」

  提到谷嘉華,蕥兒那個心歡心喜啊,瞬間雙眼綻放光芒,她急忙說道:「醒了、醒了,人家身子骨好,才不像你這麼不濟事,不過大哥已經讓人將春暖閣團團圍住,說是等她休養個三、兩天,就要把她送回京城。」

  想到以後少了個礙眼的,蕥兒心情大好。

  「到底怎麼回事?你們怎麼知道谷嘉華的計劃?」關關望向懷豐。

  「就是不知道,只能隨機應變,才會害你中毒,要是早知道,同你先把情況先套好,哪裡還能讓你著了道兒。」

  想到這裡,懷豐怨起自己粗心大意,老覺得有吳衛在不會出事,沒想到關關會巴巴地把自己往矛頭上撞。

  聽懷豐扯那些有的沒的,蕥兒接口:「事情經過是這樣的,之前,大哥吩咐吳衛的兄弟在京裡尋人,大哥想找花隱、玉珂和臨星幾個大丫頭的家人,找到後,讓他們快馬加鞭的把人送往泉州。」

  「要找他們做什麼?」

  「自然是逼那些丫頭當內應啊,這樣才能確切掌握谷嘉華的行徑。」蕥兒用「受不了你怎麼笨到這等田地」的眼光看她。

  「找到了嗎?」

  「找到花隱的弟弟,於是吳衛的兄弟快馬加鞭把他往泉州送,不過在路上延誤了點時間,前兩天才到的,要是早一點到,就不會這般陰錯陽差了。

  「二哥說他們本想阻止我們昨日出行,預計多延幾日,確定谷嘉華的計策後做好十足准備再讓我們出門,沒想到我們頭點得那麼快,大哥原想阻止,又擔心谷嘉華心生疑慮。」蕥兒道。

  懷豐接話:「也是顧慮年終慶快要開始,要是能夠早點解決,咱們也能專心辦事,我們想,她再能耐,能用的不過是後宅那些手段,那些我們從小到大經歷得多了,可說到底還是太心急,行事不夠謹慎,不然你也不會吃這個苦。」

  關關搖頭,真要怪,得怪她嘴快,怪她不夠相信懷青,要不是自己東懷疑、西懷疑,企圖看穿谷嘉華的把戲,怎會喝下那杯茶水,替自己招來麻煩。「後來呢?」

  「前天夜裡,谷嘉華派玉珂出門,吳衛一路尾隨,追到汪文同的外室宅子裡,玉珂和汪文同約定昨日未時一刻在財神廟的竹林相見。因為谷嘉華把玉珂派出去,身邊留下花隱貼身伺候,直到進財神廟之前,都沒辦法和她密談。

  「二哥只好領花隱的弟弟先一步到廟裡,讓打扮成車夫的吳衛帶著她弟弟在花隱跟前露臉,花隱心頭急立刻上勾。二哥逼她說出谷嘉華的陰謀,她原不肯透露,但是親弟弟的命掐在二哥手裡,她沒辦法反抗,只好乖乖招供。

  「因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大哥只好隨機應變,讓花隱把計劃給掰過來。」

  「怎麼掰的?」

  「原本的計劃是,如果毒蛇沒把咱們咬死,便毀咱們的清白。谷嘉華讓花隱下藥,再由她和小梨分別將菜端上桌,把有毒的菜放在咱們面前,待咱們中毒之後,那四個假和尚便把我們抱到旁邊的竹屋裡。

  「而花隱、小梨上菜的同時,玉珂便到竹林裡將汪文同領到約定的屋子,讓他壞了我們的名節。

  「於是大哥讓花隱換了藥,下在普洱茶裡,沒想到百密一疏,你把茶給喝了,你和谷嘉華同時暈倒。接下來,最有趣的事發生嘍!真可惜你沒看見。」

  見蕥兒滿臉興奮、興高采烈的樣子,關關多了幾分精神。

  她問:「什麼有趣的事?」

  「因為毒蛇計劃被你破壞了,那四個隱身暗處的假和尚提早現身,讓吳衛有充足的時間把他們給活逮,然後吳衛守株待兔,等玉珂把汪文同領到竹屋時,一把將他們打昏,一手一人把他們提進屋裡,丟在床上,然後再回頭把小梨也給綁進去,他燃起蠟燭……厚,說到那蠘燭,氣味可真重,聞得我頭昏腦脹。

  「因為你昏倒了,大哥、二哥急著把你和谷嘉華帶回家,還要我跟上,可是汪文同那邊還有好戲可看呢,我干麼走啊,我央求吳衛把我帶在身旁,我可求了好久呢,還答應給他做兩雙鞋,他才點頭答應。」

  說到這裡,蕥兒欲罷不能,但關關卻截下她的話,轉頭向懷豐問道:「那四個假和尚是誰?他們好像都有武功。」

  「對,他們是谷嘉華花銀子買的打手,不必擔心,人已經關進牢裡,等你身子好一點,再幫我查個案子,他們之中有人漏出口風,說是牽扯拐賣人口的案子,但後來又反口說是被逼供,現在我手中沒證據,拿他們莫可奈何,大哥說你在這方面挺有能耐的,到時候就看你的了。」

  「好,等年終慶結束,我去衙門會會他們。」關關應下此事。

  蕥兒急了,拉起關關的手,非要她聽自己說話。「你們干麼扯到別的地方?重要的你們都不聽。」

  還有什麼好聽的,汪文同盡興,兩個小婢女承歡,谷嘉華害人不成反害己,斬斷自己得用的雙臂,曰後想再做壞事,可用的人變少,招數使不出去,這個隨便想想,都能想到結局。

  可是蕥兒滿臉的「我要講,求求你們讓我講」的表情,身為合伙人的關關,只好表現出高昂興趣。

  「你說吧,重要的是什麼?」

  「你知道聞過很臭的蠟燭之後會怎樣嗎?」她興奮得像吞下一斤興奮劑,只差沒蹦兩下、轉五圈,再坐下來講。

  「會怎樣?」關關接著她的話往下問,滿足蕥兒的發表欲。

  「會獸性大發,會想找人打架。」

  前面那句還有模有樣,後面那句就……亂七八糟了。「找人打架?什麼意思?」

  「就是打架啊,你打我一拳、我揍你一下,他們打得可厲害嘍,我聽見小梨和玉珂被打得很慘,不斷在呻/吟,床板被他們撞得吱吱作響,然後小梨和玉珂大概被打得狠了,想說與其被打死不如反擊,不多久就聽見汪文同狠叫一聲,哇!我和吳衛躲在牆角,聽得可清楚了。」

  清楚?關關、懷豐臉上黑線縱橫交錯,誰也不想解釋這場架是怎麼打的。

  「吳衛還擔心我害怕呢,想把我的耳朵搗起來,哼!他太小看我,對付那種壞胚子,就算他們在我面前打得血肉模糊,我也不會害怕!」

  說到這裡,她終於滿足地嘆口氣,轉頭望向二哥,話沒說出口,但驕傲的表情已經擺明——怎樣,本姑娘很勇敢、很強吧!

  關關很無言,勉強擠出話問:「後來呢。」

  「後來沒啦,吳衛怕我看見裡頭的狀況嚇壞,硬是讓人送我回家,聽說汪文同被綁進衙門裡,二哥打算明天審人,小梨、玉珂被關在柴房裡。」後面這段不精彩,她寥寥幾句敷衍過去。

  關關莞爾,遲疑了一下,問:「汪文同要壞了我們的名節。你說,他要怎麼個壞法?」

  「上次他騙人說,我送他荷包,這回啊,肯定是讓人看見他和我們孤男寡女同待在一間屋子裡,幸好我們沒進去,否則這次在鄉親面前,咱們說什麼可就沒人肯相信了。」

  說完,蕥兒覺得自己的推理實在太厲害,忍不住揚揚得意。

  關關嘆氣,看懷豐一眼,他羞紅著臉低下頭,單親家庭的問題浮上台面,女孩子果然不能被男人養大,什麼都不懂啊,真不知道懷青第一次夢遺的時候,是誰教導他那是正常現像。

  現在她敢發誓,蕥兒對懷青從來不是愛情,只是偶像崇拜。

  「所以汪文同會怎樣?」關關轉開話題問。

  「你說奸……」懷豐轉頭看蕥兒一眼,換句話保守回答:「你說,打了宋大人府上與主子情同手足的丫鬟,會怎樣?」

  「死罪嗎?不會吧。」如果人家負責任、把小梨和玉珂娶回去,他賺到兩房小妾,而小丫鬟變成商家奶奶,各得其所,那哪叫懲罰啊。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約莫罰上幾板子吧,不過衙裡差爺有些個特殊手法,他被打過之後,以後恐怕沒辦法再和別人打架了。」他的罪名是迷奸良家婦女。

  關關聽懂他隱晦的話,問道:「谷嘉華呢?你們打算怎麼處理她?」

  「我們已經派人嚴密看守春曖閣,接下來要怎麼做,還得再商議商議。」懷豐的口氣充滿無奈。

  望著他的表情,關關嘆息,谷嘉華真的很幸運,有個非常好的父親,偏偏當爹的在前頭種樹,當女兒的不乖乖待在樹下納涼便罷,還要把樹砍下、拔光果子、燒光樹枝,折騰上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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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最好的狀況是把她送走,對吧?」

  「是,但如果她不願意離開,挾著谷尚書的恩德,要求大哥回報……事情會有些困難些。」

  是非黑白全在她一張口,如果她渲染抹黑,說大哥以與父親的關系,說服她來到泉州,卻沒想在強占她的清白之後,卻嫌棄她曾為人婦,欲趕她出府……

  都說男人強勢、女人弱勢,但如果女人豁出去拿自己的清白來說嘴,男人只能百口莫辯。

  當官的最在乎名聲,她要真是信口雌黃,讓御史在他們兄弟頭上添上幾筆……大哥這個官升得本來就很破例,嫉妒他的大有人在。

  「有什麼好困難的,難不成這年頭好人還不能當了?」蕥兒氣呼呼的說道。

  關關知道當中厲害,苦笑道:「事情沒那麼簡單,有沒有聽過,請神容易送神難,好心養蛇反遭蛇噬的例子比比皆是。」

  「不通,這次的事鬧成這樣,誰都曉得她這個凶手心腸歹毒。」

  「她也中毒了,如果她一口咬定是下人挾怨報復、毒害主子呢?到最後,就是打死小梨和玉珂兩個丫頭,與她何關?」

  「可小梨和玉珂被汪文同打成那樣,怎麼說?」

  「她可以說那是害人不成反害己,說懷青、懷豐把咱們救出來,汪文同心有不甘,只好找那兩個丫頭出氣。」

  「哪有人可以這般顛倒是非、胡說八道的!」蕥兒一急就要跳起來。

  懷豐按捺下蕥兒,凝聲道:「知道嗎?沈家寬厚,不願意在谷尚書死後落井下石,往谷嘉華臉上抹黑,便承認錯誤,隱瞞谷嘉華對沈家侍妾的惡毒手段及殺子事實。

  「可是對方仁義,谷嘉華卻不懷好意,她命京中下人四處散播惡毒謠言,扭曲和離真相,把和離的責任歸在沈習玉頭上,他們甚至傳出谷嘉華懷不上孩子,根本是沈習玉貪戀美色、身子早已掏空,與她無關。」

  關關皺眉,她始終覺得谷嘉華是朵聰明小白花,沒想到她會做出這等蠢事。

  她緩言道:「謠言一出,京城閨秀誰敢嫁入沈家?她就沒想過,沈習玉是獨子,最在乎傳宗接代,萬一遲遲娶不到正室,難不成真要絕戶?人不自私,天誅地滅,到那個時候,為求後代,沈家定會把真相給揭露出來。」

  為什麼非要好聚好散?因為唯有那個「過去式」過得好了,才不會來破壞你與「現在進行式」的幸福,除非想在痛苦深淵裡不斷輪回,否則就該予以對方祝福,谷小花這樣做,是在害自己。

  「沈家根本不知道謠言出處,還傻傻地替她守密,他們始終覺得自己欠谷家一條命。」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關關道:「沈家是京城人士,他們都查不出來,你們怎能查出是谷嘉華散播謠言?」

  「吳衛……」懷豐猶豫了一下後,回道:「很有本事。」

  關關望一眼懷豐,看來是個不能說的秘密,也罷,人各有隱私,何必非要強揭。

  蕥兒道:「說到吳衛啊,他可厲害了……」

  這回又是話沒說完、又被攔腰截斷,只不過插嘴的不是懷豐或關關,而是從外頭狂奔進來的小萄。

  她見所有人全望向她,知道自己大手大腳擾了主子,吐吐舌頭,羞愧道:「稟二少爺、小姐,聖旨到,大少爺請二少爺、二小姐到前頭接旨。」

  皇帝賜婚谷嘉華予宋懷青為妻……

  有沒有被石磨壓過?

  關關被壓了,她被磨成血水、曬成齎粉,零零碎碎的再也組不出一個完整,風一吹,吹掉她半縷魂魄,她成了地上的塵土,隨著命運巨輪轉動,揚起、落下、碾壓……

  不會傷心,不會掉淚了,她只是碎屑,是沒有靈魂的齎粉。

  誰說人定勝天?那是目空一切、自大自負的人才會說的傻話;誰說努力創造命運的?那是沒有被命運折磨過的人,才敢說的話。

  事實是,不管你再怎麼積極上進,不管你多想改變命運,到最後,只會得到命運的一個回眸冷笑。

  沒有用,穿越沒有用、重生沒有用,就算她一次一次、一世一世不斷在時空裡穿梭都得不到愛情,就像「蝴蝶效應」裡的伊凡,不管回到過去幾次,到最後帶來的唯有傷害。

  她,沒辦法也沒能耐改變生命軌跡。

  對不起,她認輸了,她再也不要重來,邵關關生命中不具備愛情,她不再強求。

  失望、疲憊,她對生命感到厭倦。

  仰起下巴,她讓不長進的淚水流回眼眶裡。

  再愛又怎樣,再喜歡又怎樣?兩心相悅……嘴角噙起淡淡的譏諷,全是假的,皇帝的一道聖旨,不管谷嘉華害死多少女人孩子、心思多麼陰暗險惡,她都是貞靜賢良、賢淑雅致、滿腹才華的女子,都是皇帝三挑四選、為攏絡臣子心思的好人選。

  她將會在上元二十七年三月十八日下嫁宋懷青。

  賜婚?!天底下最沒道理的事,教她給碰上了。

  接下聖旨,府裡上上下下一片愁雲慘霧,唯有春暖閣那邊笑語晏晏,張羅喜事似的辦著席面,恭喜他們家主子梅開二度、受命誥封。

  關關很不想說醋話的,但人家就是有本事投對胎,有本事當尚書府千金,然後有本事一嫁、二嫁,嫁的都是寬厚仁和的好男人。

  哪像她,第一次被豬壓身,第二次還以為終於覓得好良緣,誰曉得到口的肥肉最終還是不翼而飛,這肯定是命運在教育她,命裡有時終需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原來她心心念念改變教育,卻沒想到最後會讓命運教育了自己一把。

  是她強求了嗎?大概是。

  她倔強的從那堵牆跳出來,她倔強的要改變人生,她倔強的賺得腦滿腸肥,倔強的把穿越女的優越盡數表現……

  但再好、再能干、再厲害又如何?到頭來,她還是逃不開孤寂寥落、逃不開失戀傷心,唉,她的紅線真是爛得很極品,隨便一扯,什麼緣啊分啊情啊愛的,通通斷!唉,任她再會撲騰,也翻不出命運的掌心。

  剔除她這個重生奇跡,命運再次接軌,宋懷青、谷嘉華將會成就婚姻……像上輩子那樣;他們會慢慢地傳出琴瑟和鳴的佳話,成為婦人們心目中的鴛鴦佳侶……像上輩子那樣。

  一如懷青、懷豐重返宋家大門,一如懷青官位慢慢往上攀登,也許時序有錯亂,但該發生的事終究會發生。

  所以……也許一開始,懷青心底會有些不樂意,但時長日深,谷嘉華手段高超,又是琴棋書畫樣樣通的大美女,一天一溫柔、一日一體貼,他的心境將會慢慢轉移。

  而懷青是個咬定主意、終生不納妾的男子,縱然谷嘉華有再多的惡毒念頭,沒了對手,英雌無用武之地,她會慢慢變得平和慈善、大度寬容。

  他們將成為夫妻,將慢慢建立感情,將回到前世的生活模式裡,而中途插進來的邵關關,是不是該挑個絕佳時機退場?

  說實話,她非常討厭這個結局,但當對手是命運、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她除了俯首稱臣,還真的沒別的應對方針。

  還是走了吧,走得早,傷口恢復得快,別讓心頭那個碗大傷口潰爛成蜂窩性組織炎,到時打再多的抗生素都救不了命。

  還是走了吧,比起當初身上只有六十兩的小逃奴,現在的處境已經好太多。

  長長地嘆一口氣,下定決心,忽略心頭那股椎心疼痛,笑著假裝自己沒關系,她、還是走了吧。

  對啊,哪有關系,是她自己說的,不經歷人渣,怎麼能夠重新出發?是她說梅開二度才顯花香,經歷過人事才懂珍惜好運道,也是她說——下一個男人會更好。

  所以她不害怕,她別的經驗不多,重新來過的經驗……哈哈哈!她多到掉渣。

  她不怕,真的不怕,人都是這樣的,抬起下巴就能假裝驕傲,控制淚水就能假裝勇敢,罵兩句惡毒語言就可以裝潑婦,所以……她只要保持微笑,別人就不會知道她有多受傷。

  深吸氣,把鼻水連同淚水一起憋進腹腔裡,她取出鑰匙算帳,把商業區賺的款項羅列清楚,再將宋家家產給分門別類記明白。

  門被人怒氣衝衝踢開,蕥兒從門外飆進來,小蘋、小杏和小萄幾個又擋、又拉,企圖把蕥兒給擋在門外。

  「二小姐,大小姐心裡也不痛快,你就別找她麻煩了吧。」小蘋苦苦哀求。

  「是啊,大小姐病還沒好利索呢,如果你心頭發悶,不如奴婢陪你出去逛逛。」小萄釋放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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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二小姐,你別為難大小姐了,今兒個一大早,那頭就派人過來示威,你不開心、難不成大小姐就高興嗎?」小杏急得忘記對面這個是小姐。

  三人輪番勸說,哪裡能勸平蕥兒的怒氣,她停下腳,怒眉橫掃眾人,氣勢十足、怒聲大吼。

  「我沒給你們立規矩,你們就真當自己是小姐了嗎?我要做什麼,是你們可以阻撓的嗎?走開!誰再多講一句,我就讓人牙子把你們給領出去。」

  她尖聲大喊,三個小丫頭不得不乖乖退到一旁,再沒人敢大聲吸氣。

  蕥兒昂頭挺胸、邁開大步,直直走到關關面前,一把扯起她的手腕,「你在這裡做什麼?大哥都快被人搶走了,你不搶回來,還在這裡算帳。錢很重要嗎?比大哥更重要嗎?」

  關關放下筆,靜靜望向蕥兒。

  她真不知道該替自己高興還是傷心,好不容易收服這個傲慢妹子,好不容易把她改造成女強人,還以為可以和她攜手並進、建立大燕的LV,怎知到頭來還是逃不開一場分離。

  也罷,天底下無不散的筵席,熄燈號吹起,再大的不怨不平也只能留待日後算計。

  「不然呢?你覺得我還能做什麼?」

  「前頭宋家長輩來了,你快過去,大哥會告訴他們,他想娶的女人是你。」

  關關苦笑,她真當以為自己能賺幾個錢,宋家長輩就會把她放在眼裡?

  「你覺得,皇帝和宋家長輩,哪個比較大?長者賜不可辭,咱們還可以想辦法把人給搞出去,但皇帝賜,你敢辭、敢動手腳,就是藐視皇權,就是無視帝王,你以為皇帝是紙老虎嗎?只會吼叫幾聲,啥事都不做?錯,他連吼都不必吼,喊一聲殺,懷青、懷豐、你、我……甚至整個宋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命,都會在一夜之間和這個世界永別。」

  她的話嚇到蕥兒了,她結巴道:「皇帝、皇帝哪會這麼霸道不講理?」

  「皇帝是用來和你講道理的嗎?不,他是用來讓別人服從命令的,順我者生,逆我者亡。」關關冷冷說道。

  「難道、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當初如果不是你,不是大哥只喜歡你,打死我我都不會退讓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傷心,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改變我自己,我這麼努力,你卻輕易把大哥讓出去……不可以、不可以!」她哭得直跳腳。

  「傻丫頭。」關關嘆氣,聽見這樣的話,誰能不動容?

  拉過蕥兒環住她的肩膀,關關攬著她,輕輕在她耳邊勸道:「我知道的,知道你有多不容易。但你知道我有多感激嗎?喜歡一個人,就會希望得到他身邊所有親人的祝福,而你、方蕥兒,你是懷青、懷豐打心底認定的好妹妹,能擁有你的支持,對我而言有相當大的意義,所以我很高興、也滿懷感恩。謝謝你,蕥兒,真的很高興能夠認識你。」

  「既然如此,你就和谷嘉華拚了呀,我會幫你的!」

  「怎麼拚?」

  「她嫁進沈家那麼多年都不能生下一兒半女,肯定是身子有毛病,沒辦法給宋家開枝散葉,不如你嫁給大哥當妾,只要你生下孩子,再加上有我的助力,肯定能夠合心同力把她給鬥垮。」她咬牙切齒、握緊拳頭,目光有著必勝的決心。

  關關失笑。「我們都不是心狠之人,後宅鬥爭的經驗遠遠不如她,哪能有她的手段,何況你別忘記,她是自己不能生,也讓沈家妾室生不出孩子的厲害人物呢,萬一她心發狠,給懷青下藥,誰也占不得好處,怎麼辦?

  「好吧,就算咱們練就一顆狠戾心,有本事把她弄死,問題她是皇帝賜婚的女子,要是死得太早,皇帝肯定要辦人,讓她拖個一、二十年才死,誰曉得我們會不會先被她弄死?」

  「所以你怎麼打算?」

  「不管樂不樂意,這道聖旨都把懷青埋了進去,如果要用犠牲兩個字解釋,咱們已經賠了一個懷青,為什麼還要把你、我全賠進去?」

  蕥兒猶豫開口,「你的意思是……」

  「她的意思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分飛。」從屋外進來的懷青接過話,他雙手負在身後大步跨進門,臉上淨是一片肅殺之氣。

  轉頭,懷青看見桌上的帳簿,她已經在忙著分財產?年終慶後的收益還沒進袋呢,她已經迫不及待分家?

  懷青臉色難看,跟在後頭進門的懷豐也沒好到哪裡,所有人的心情都被狠狠凌虐過,而那群呆頭呆腦的宋家長輩還樂不可支,以為懷青攀上尚書府千金,從此仕途一帆風順,宋家族人得以沾光。

  懷青連半句解釋都不肯,當場甩袖離去,但懷豐忍不下來,便多說上幾句。

  他說:「谷尚書已死,大哥的仕途得不到岳家的幫助,這道聖旨純粹是皇帝感念與谷尚書的君臣情義,為他托孤。」

  照理,話講到這邊,他們該有點自覺,乖乖摸著鼻子回去,沒想到居然有那個不識趣的,出口問:「聽說谷娘子是再嫁女,之前是因為無子嗣才與前夫和離?」

  懷豐道了聲:「是。」

  抬眉,立刻見到幾個面露喜色的長輩,懷豐打心裡發出冷笑聲,他沒猜錯的話,大哥和谷嘉華成親後三、兩個月內,族裡立刻會有人提及過繼子嗣之事。

  對族人的厭惡感由衷升起,懷豐跟著大哥離開大廳,連送客都懶。

  他沒想到,大哥沒回敦品園卻來到思閑居,更沒想到他不進關關屋裡,卻停在門前聽關關和蕥兒的對話。

  眼見大哥臉色陰晴不定,關關卻抬起下巴,刻意做出不在意的神情,他心底明白,這場戰事有得打,他扯了扯蕥兒,把幾個婢女一起趕出去。

  門關上,屋裡一片靜默,懷青和關關舉目相望,誰也不肯先開這個口。

  是生氣嗎?對懷青而言,也許是,因為他深愛的那個女人就這樣半點努力都不肯付出,就要將自己舍下。但對關關而言……不是生氣、是恐懼,恐懼皇權、恐懼命運,恐懼自己極力爭取的只是一場不切實際。

  她害怕所以不說話,怕一出口,淚水就會斷線,關關嘆氣,拿起算盤,低下頭又答答答撥起來。

  「你不信任我,從來都不信任!」這個不是質詢,而是批評。「你覺得自己很能干、不需要依賴男人,你覺得我無法替你出頭、無法護你一生,你認定我是個無用懦弱的男人,遇到事情只能躲在後面,任你自生自滅。」

  關關嘆氣,無奈抬頭,把哀傷憋在胸口,搖頭。「你污蔑我,我沒有這樣認為過。」

  「你是!否則你不會中毒,不會被谷嘉華一頓惡心話氣到快吐血了,卻不來向我告狀。」

  他都知道的,知道春暖閣那邊派人來編排她,罵她痴心妄想、想攀高枝,她明明氣到想砍人,卻是關起門來默默忍下。

  「我告狀做什麼?害夫妻爭執吵鬧、破壞你們的感情嗎?對不起,這種搶男人的惡劣手段,我不屑用!」

  「夫妻?好得很,是誰說她是知過能改的好女人?誰說要嫁給我來表達她對我的信任?不過是一道聖旨,你就毫不留情的把我推給別的女人。邵關關,你把承諾當成什麼?把我當成什麼,你簡直太可惡!」

  「不過是一道聖旨?宋大人好大的口氣。君要臣死,臣能不去死?何況那個君沒要你的命,他不過好心好意要玉成你的婚事,你會和皇上對抗?會拿自己的前途、拿自己的命去試刀?」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你憑什麼認定我不會?邵關關,我今天當著面把話挑明說,皇帝只可以決定我的仕途、決定不了我的人生,我不想娶的女人,誰都別想塞給我!」懷青說得斬釘截鐵。

  他的話把關關嚇到了,她一把跳起來,搗住他的嘴巴、拉著他的衣袖,晃動他的胳臂,急道:「宋懷青,你給我醒醒。你千萬別發傻,得罪皇帝不是小事,不會只有影響仕途,一個弄不好,你連命都要搭進去的啊!」

  「我不想娶,誰能勉強我?」

  「話不是這樣說,他、他……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啊,何況、不過是一個女人,在這個時代裡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你不喜歡她,以後再娶別的女人進門就行啦。」

  他聽得很清楚,是「再娶別的女人進門」而不是「再娶我進門」,她不願意與人共侍一夫的念頭和他不願娶妾的想法同樣堅定。

  「邵關關,你是不是從來沒把我的話給聽進去?我說過無數次了,這輩子我絕對不娶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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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那、那……谷嘉華也算不得壞女人,你不也同意,她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為沈習玉辜負她的愛情,你對她一心一意,她也會對你貫徹始終,你們好好培養感情,以後自然能夠鶼鰈情深,她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有這樣的女子伴你一生,是你的幸福。」

  看他未改的神色,關關拚命說著谷嘉華的好話,她心急火燎,就怕他真與皇帝對抗,皇帝可以為朝政與臣子杠上,但為一個女人杠上,他這是嫌棄自己命太長?

  「就算她是九天仙女下凡塵,我也不會娶,因為我有你了,你是我要的女人!」

  他、他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腦袋怎麼會變得迂腐,難道他不會權衡利弊、不會分析時局,不知道愛情誠可貴,自由價更高,若為生命故、兩者皆可拋。天底下沒有什麼事比活著更重要啊!

  「相信我,你和她好好過,你們會成為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她越是急躁他越開心,因為他聽出來了,她把他的命看得比自己的愛情更重要,這個認知,讓他打心裡冒起甜滋滋的味道。

  「就算會我也不要,我只想和你當神仙眷侶。」他與她唱反調。

  她再也忍不住了,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吼叫。

  「宋懷青,你的腦袋被驢子踢了嗎?如果皇帝問我:邵關關,你要留命還是留下宋懷青,告訴你,我沒有第二個答案——我要留命!

  「生命無限好,就算近黃昏。天大地大,能活著最大!你現在死了,努力一輩子的東西就會變成別人的,拚搏一輩子的東西就會成為笑話,只有活著,所有的努力才有意義。」

  她努力把自己說成薄情寡義的壞女人,可他居然揚起雙眉。

  他瘋了,一定一定一定瘋了,皇帝的聖旨把一個大好青年活活逼瘋,造孽啊,寒窗十年,好不容易有機會把滿腹才學賣與帝王家,價錢還沒談攏呢,就活生生把人弄瘋!

  他握住她的手指,把她拉進自己懷裡,暖暖的氣息噴在她的耳際,他的口氣溫柔似水,害她脆弱的小心靈手足無措。

  他說:「你就這麼怕我死?」

  回過神,她猛力推開他,努力表現出強悍味道。

  「不對,你死不死關我什麼事,我害怕被你牽連,萬一皇帝要懷豐交出『害宋懷青抗旨的女人』,你怎麼賠我?我不想死、我還想創造一流生活,幾萬兩銀子滿足不了我的貪婪,我需要幾十萬兩、幾百萬兩,我要躺玉床、睡金被,我要拿珍珠來做腳底按摩!」

  她越是叫囂,他笑得越歡暢,這人腦子有病啊!

  她正在鼓吹「你別愛我、去愛別人」,他卻笑得像「愛天愛地愛關關,我的人生因為愛情而存在」。

  怎麼回事,兩人的思路已經天差地遠,搭不在一塊兒了嗎?

  他拉起她的手,深情款款道:「只要和你在一起,就算死,我也不怕!」

  「你不怕我怕,宋懷青你給我腦袋清醒清醒,天底下沒有一定非要完成不可的事,沒有一定非要娶的女人,愛情的有效期限很短,了不起三年、五年,我在你身邊,你不會愛得太久,唯有我走了成為你的思念,你才會一輩子把我留在心間。」越講越不像樣,她語無倫次了,都是他把她給攪亂的。

  「所以你最大的希望是我一輩子把你留在心間。」

  厚,她快吐血,那不是重點好不好!

  「我最大的希望是你腦袋清醒,我剛剛說的第一句話才是重點,你信我一句,你娶了谷嘉華不會像你想像中那麼悲慘,你們會一路活到七、八十歲,她死得早、你死得晚,雖然膝下無子,你從未想過迎娶妾室,你們的愛情故事會在坊間流傳,會成為說書人的最佳範本,大家會封你為大燕朝女子最想嫁的好男人,你會順順利利當到一品大員,這是你們之間的前世情緣,你逃不掉的……」

  她急著想說服他安心娶谷嘉華,卻沒發覺自己到底說了什麼話。

  她沒發覺、但宋懷青發覺了,突然間他像被人點穴似的,兩手緊緊攫住她的肩膀,反射著太陽光芒的眼珠子對上她的視線。

  他低抑嗓音,凝聲問:「你怎麼知道的?知道我的壽命、知道誰早死晚死、知道我會順利當到一品大員?知道我們的愛情故事會在坊間流傳?」

  他一口一個問句,不給她消化思考訊息,而且他的眼睛很亮,他的表情帶著凜冽,雖然嚇人,但她還是被他吸引得別不開眼,然後,真話就這樣滾出來了。

  「因為我重生……」


  懷青嘴巴快要咧到後腦杓,眼睛在笑,心在飛揚,天氣太美太好,一輪旭日照亮他的人生方向。

  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重生,他是要來完成自己的任務,完成前世遺憾,就像關關,重生也是為了與他續起前世未竟情緣。

  他告訴她,前輩子宋懷青和谷嘉華鶼鰈情深的真相,她嚇得差點兒掉了下巴。他說:「這輩子谷嘉華完成自己的夢想嫁給沈習玉了,我也該完成自己的夢想,娶你為妻才公平。」

  她哀嘆完初戀無限好,只是掛得早之後,小小聲問他:「你這樣會不會太曲解上天的意思,也許上天只是要她幡然大悟,知道自己舍棄珍珠就魚目。」

  他說得斬釘截鐵:「不對,重生是月老的意思,否則不會讓你跳出宋家圍牆遇見我。」

  她搖搖頭說:「此話不通,如果我跳下去看見一只小貓,難道是上天讓我和貓再續前緣?」

  他還是篤定得好像自己就是老天爺的代言人。「也許,但你遇見的是我。」

  再然後……就沒有了,因為他覺得她太吵,有時候結束一個女人的嘮叨,親吻她是個不錯的辦法。

  他把她吻得氣喘吁吁,吻得她癱軟在自己懷裡,他告訴她自己的計劃,她用無法置信的眼光瞪住他,然後……她目泛淚光,抱緊他的腰,對他說:「對不起,我應該對你更信任的。」

  早就說過,他們之間最大的問題是她不夠信任自己。

  懷青的尾巴翹起來了,很驕傲地對她說:「把你那些帳冊收好鎖好,覬覦你的男人已經是重大罪行,如果還覬覦你的金錢,我給你權力一掌把她拍死。」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掌心,「我的掌力好像不行,你可以幫我拍嗎?」

  「當然可以,」他推開她,拍拍自己的胸口說道:「看著,我現在就去幫你拍人。」

  懷青離開思閑居,命人尋來大夫,兩人一起走進春暖閣。

  看見懷青來訪,下人們奔相走告,這可是他們搬進這宅子以來,宋大人第一次走進這個地方。

  幾個下人走近列隊歡迎,他們笑盈盈對著他行禮,「小姐在屋裡等姑爺。」

  姑爺?這麼快就改了口,還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攔也攔不住。懷青打心裡冷笑。

  他們家小姐自從接下聖旨之後,就開始洗浴、梳妝打扮,等待宋大人上門討論婚事,誰曉得東等西等,等過老半天都沒等到人。

  大伙兒還擔心著呢,如果宋大人遲遲不來,小姐會不會按捺不住發起脾氣?要是在婚前鬧起事來可就不好了!幸好宋大人終於上門,他們恨不得趴在地上,當宋大人的轎子,趕緊把人給送到小姐跟前。

  懷青進屋,花隱送上茶水,退後兩步,與星臨齊肩侍立。

  懷青一瞬不瞬地看著谷嘉華,誰也想不出來,當年的高傲女子怎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當真全是沈習玉的問題?又或是她該為自己的性格付出代價?

  上一世,她堅持為沈習玉守身,執拗地不願為自己生兒育女,殘忍地打下自己的骨血;今生,她堅持自己是她的再嫁良人,對蕥兒、關關手段頻出,難道她的下場,她真不需要負半點責任?

  若易位而處,是關關嫁沈習玉並遭遇到她所受的痛苦,關關會怎麼做?怕是在沈習玉迎進第一個妾室時,就向沈家求去,娘家容得了她,她便留下,娘家容不下她,她自會另辟場子,做出一番事業。

  所以前世,她不爭寵奪愛,選擇乖乖當個後院通房,認分地守在王氏身邊,帶大幾個庶出孩子,悉心教養,養出他們一番成就,成為老太君,成為孩子們心目中最敬愛的母親。

  她說:「那個選擇太辛苦也太寂寞,但是那時候我懂的事少、經歷淺薄,沒有勇氣脫韁而去,只能步步為營,走一步想三步,努力替自己走出一條康莊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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