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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宴行危 -【精神病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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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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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8 00:13:38 |只看該作者
五十二章

  一點紅終於收劍,朝楚留香道:“過來喝茶。”

  楚留香摸摸鼻子,跟在他身後。

  一點紅還是一點紅,只是更加消瘦、慘白。楚留香覺得他變得和從前不一樣,可一時間又說不出是哪裡不一樣。

  如果不是楚留香親眼所見,他不敢相信一點紅的劍竟然可以快到這個地步。他抿了口茶說:“以前你瞬間刺七劍,我可以擋你十三招,可現下你再刺七劍,我卻只能和你平手。”

  一點紅漠然道:“你的武功退步了。”

  楚留香搖頭:“是你的武功進步了。”

  說完這句,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楚留香四處打量這間竹屋陳設,俐落又乾淨,倒是符合一點紅的性子。裡屋的門緊緊關著,卻在這格局下顯得非常奇怪。

  楚留香看向一點紅,可一點紅垂眼看著茶杯,並沒有告訴他的意思。

  “你是怎會找到這裡。”一點紅開口問道。

  “你是我朋友,只要是朋友,我都有辦法知道他在哪裡。”楚留香說完,從懷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紙,遞給一點紅道:“這是在閣樓發現的。”

  薛笑人房間的閣樓,海藍死的地方。

  一點紅愣了愣,方才接過,將紙緩緩攤開,卻發現上面畫著奇奇怪怪的人形圖案,雖然簡陋,神態卻是非常生動。一點紅的神色終於鬆動了,因為他認出了這是誰畫的,畫上的人是誰。

  一點紅將紙攥的緊緊,仿佛畫畫的人就在他身邊一樣。他隨即發現邊上寫著彎彎扭扭的一行小字:我的相公是面癱。

  一點紅想笑,可他笑不出。海藍死前說的所有話他都理解,可唯獨一句“面癱”他不懂。現在看見這幅畫,他總算明白了。

  他將紙細細疊起,貼衣放好。

  “多謝。”

  楚留香微微一笑,說:“昨日我趕來之時,收到小胡的一封信。”

  一點紅沒有接話,等他繼續說。

  “信上說華山派枯梅大師還俗了。”

  一點紅眼皮都不抬。

  可若是其它人,聽見這個消息絕對不亞於聽見“楚留香死了”一樣震驚。枯梅大師,華山派的掌門,竟然也會還俗?楚留香在收到信之後已經大感興趣,不用懷疑,這背後定有一個秘密或者陰謀。而楚留香對此一直都非常熱衷。

  楚留香見他不為所動,想到臨走蘇蓉蓉的話,歎了口氣道:“你難道以後一直都在這竹林中?武功高了,沒有對手,豈不是很寂寞。”

  一點紅這才看著他道:“有什麼話直說。”

  楚留香說:“你應該儘早走出來。”

  一點紅臉色如常,可楚留香知道他比任何人都痛苦。一點紅三個月前便給楚留香說過,如果他的武功已經登峰造極,就不會讓悲劇發生。他不會找人傾訴,更不會失聲痛哭,唯一宣洩的方式便是不停的練武,將所有悲痛傷心都埋在心底。

  楚留香終於知道一點紅看起來哪裡不一樣了,是氣質。最初的一點紅凜冽的像冰,他和海藍在一起又冰融化成水,可現在卻沉重的像山,數九寒冬的山。

  “你明知道,又何必再說。”一點紅沉聲道。

  楚留香默然,想不到如何作答。他的確知道,除非海藍重新回來,否則一點紅這輩子都會這樣。

  “張三烤的魚,是天下一絕。”楚留香不知怎的突然說起這個人。

  一點紅道:“你想去找他?”

  楚留香笑著說:“小胡信上說,他已經在江邊了。並且還讓我把你叫上,一起去蹭張三的烤魚吃。”

  一點紅目光閃了閃,沒有立刻表明。

  胡鐵花想必也是知道了他的事,才想讓楚留香帶他出去散心,哪怕並不能快樂,至少也不會成天鬱鬱寡歡。

  這就是朋友。

  一點紅知道,所以他心下非常感激。

  “人生苦短,活在世上總要瀟灑些才好。”楚留香看著他,頓了頓道:“想必海藍也定和我們想的一樣。”

  一點紅打開那緊閉的門,楚留香才明白為什麼先前感覺奇怪。

  任誰看見空蕩蕩的屋裡放著口棺材都會覺得奇怪。

  “這口棺材,你費了不少心思。”楚留香歎息道。

  整個棺材都是上好的金絲楠木,邊緣處沒有接縫,渾然一體,說明棺材是用整棵樹雕鑿而成。金絲楠木本就難得,整棵更是珍貴。但楚留香驚歎的不是棺材本身,而是做棺材的人。

  一點紅道:“不錯,這是柳州餘人恨親手所鑄。”

  楚留香怪道:“可我記得餘人恨三十年沒有再做一口棺材,並稱再不會做。”

  一點紅看著棺材道:“這棺材,本是他做給自己的。”

  現在卻給了一點紅。

  楚留香本想問一點紅是怎麼得到這棺材的,可他覺得問了一點紅也未必肯說。他相信一點紅不會拿劍去威脅,那就只有求。而一點紅這樣傲骨錚然的人,放下姿態去求人,其中心酸絕決他又如何好去詢問。

  一點紅默然了半晌,方才開口道:“她說她是神仙。”

  楚留香愣了愣,問:“怎麼?”

  一點紅沒有說話,而是附身將棺材輕輕推開。楚留香目光一瞬不瞬的看著,屍身三個月不埋,他不敢想像會變成什麼樣子,但他沒有絲毫厭惡,因為棺材裡的人是他的朋友。

  可楚留香預想錯了。

  棺材裡鋪著一層柔軟的錦緞,躺在上面的女子青絲如墨,氣色紅潤,卻像睡著了一般。

  楚留香的神色一震,上前兩步,驚道:“海藍她……”

  一點紅輕聲道:“她只是睡著了。”

  楚留香搖了搖頭,覺得這個世界上他不能懂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再看海藍,曾經那道致命的劍傷印在她眉間,連疤痕都淡了許多。

  “她一直都很神奇。”

  神奇,楚留香從沒用這兩個字形容過人。

  楚留香不禁感慨,這樣也好,一點紅的希望會更加堅定,而海藍叫他等待,總是不會錯的。

  一點紅這時又將棺材蓋上,轉頭看著楚留香道:“我去,但得帶上她。”不論去哪裡,一點紅都要將海藍帶上。

  楚留香愣了愣,方才想起胡鐵花相邀的事,笑了笑道:“那樣再好不過,海藍醒來,正好有烤魚吃。”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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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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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發表於 2019-12-28 00:13:48 |只看該作者
五十三章

  暮色四合。

  張三坐在江邊烤魚,胡鐵花則在吃魚。

  便在這個時候,胡鐵花遠遠瞧見遠處一個黑點,待他眨了眨眼,那黑點已經清晰的顯現出來,是一口棺材。這口棺材就算不裝人進去起碼也得百來斤重,可扛棺材的人非但不累,反而還健步如飛穩如磐石。

  胡鐵花忍不住道了聲好。

  可待他說完,才發現這人是誰。

  而這時一點紅已經放下棺材,站在了他面前。

  胡鐵花愣的說不出話。

  楚留香從他後面繞出來,將他手上的魚輕巧的搶走,開始大快朵頤。倘若平時,胡鐵花定會哇吱亂叫,可他現在卻沒有顧及。

  “如今我才真真切切的感受了一回‘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心態。”胡鐵花從不文縐縐的說話,可他現在卻咬文嚼字起來。張三在旁邊輕嘲道:“我十年前看你武功是這樣,到了現在還是這樣。”

  胡鐵花哼了哼,覺得一點紅肯來已經很給他這個朋友的面子了。

  他不問棺材裡是什麼,因為用腳猜都猜得到。

  張三又烤好了一隻香噴噴的魚,胡鐵花伸手就要接過,可張三將魚一晃,放在一點紅面前。

  胡鐵花咂咂嘴,說:“我本也是要遞給他的。”

  一點紅雖然不吃魚,但還是有禮的道了句多謝。

  張三笑了笑,說:“聞名不如見面,紅兄果然氣度非凡。”

  一點紅道:“快網張三的烤魚,也是名不虛傳。”

  胡鐵花對一點紅道:“他名不虛傳個屁!一輩子都只會烤烤魚蝦,你叫他烤頭豬看看!”張三拿起烤魚的叉就朝胡鐵花走過去,嘴裡嘟嘟囔囔道:“烤豬烤豬,我今天就先把你這頭豬給烤了!”

  胡鐵花一下從石頭上蹦起來,溜出去老遠,張三在後面拿著叉子窮追不捨。

  楚留香這時對一點紅笑著說:“只要他二人在一起,難得片刻消停。”

  一點紅道:“這樣很好。”

  楚留香點頭:“的確,兩個人打打鬧鬧,怎麼都比一個人好。”

  一點紅又不說話了。

  兩人沉默了良久,楚留香方問:“感覺如何?”心情有沒有隨著江風吹拂變得好起來?

  一點紅垂眼道:“竹林和江邊,始終都有差別。”

  楚留香搖了搖頭,無法介面。看來要一點紅心情好起來,比登天還難。

  便在此刻,胡鐵花已經和張三勾肩搭背的走了過來。張三的烤魚叉不知落到什麼地方,很顯然這場是胡鐵花勝了。

  胡鐵花想起叫楚留香來的正事,瞪著眼問:“老臭蟲,你對枯梅大師那件事有何看法?”

  楚留香慢條斯理的吃完一隻魚,方說:“你信上表述不清,我除了知道她還俗很驚訝,沒有看法。”

  “你!”胡鐵花跺跺腳,想來也確實是沒有告訴他太多,於是坐下來慢慢講:“我前些日子來找張三這小子,就在江邊,看見了一艘船。船上那人正是還俗的枯梅大師……你猜猜,那船上還有誰?”

  胡鐵花故意賣個關子,想考考楚留香。但楚留香眼睛都沒眨便說出答案:“高亞男。”胡鐵花驚道:“你怎麼知道?!”

  楚留香歎口氣,無奈說:“你竟然讓我猜,那就說明你認識那人,而我也認識。那船上的人是枯梅大師,便是華山派無疑,你我二人共同認得又是華山派,答案顯而易見。”

  胡鐵花點點頭,覺得有理。於是繼續道:“如果只是這樣我也不會大驚小怪,但那日我遇見的枯梅大師不僅還了俗,自稱是藍太夫人,還被一個神秘人接走了。”

  “她既然不說自己的真名,想必是因為自己名頭太大,不想被人認出。”楚留香頓了頓,問:“什麼神秘人?”

  胡鐵花道:“那人是個少年,名叫丁楓,武功極高,其它一概不知。”

  楚留香摸著鼻子,想了片刻,又問:“僅僅這些?”

  胡鐵花愣了愣,然後搖搖頭,卻不繼續講了。

  張三這時候輕笑道:“他是不好意思講了。當日之後我和他去青家巷的‘逍遙池’泡澡,卻碰到個會使華山派‘清風十三式’的女子,姓胡的的被打的落花流水!”

  “放屁!”胡鐵花不禁脫口道:“若不是你見了金靈芝的珍珠起了心思,我能和她交手?!不是我救你,你早就被她押回萬福萬壽園剁的稀巴爛!”

  “你還敢說!我辛辛苦苦得到的珍珠就被你給弄沒了!”

  “我不將珍珠塞給海闊天,你就沒了!”

  “就算我沒了,我也要珍珠!”

  “……”

  楚留香聽他二人吵鬧,約摸猜出了究竟。想必是張三拿了那名叫金靈芝女子的珍珠,才招使胡鐵花動手,進而發現女子會使“清風十三式”。“清風十三式”乃是華山派不傳之秘,除了高亞男和枯梅大師,世間絕不會有他人再會。金靈芝雖然是萬福萬壽園的人,但也沒道理學會此劍法。

  楚留香想到這裡不由皺眉。

  “定是劍法失竊,枯梅才會下華山。”一點紅一直沒有說話,這時頓了頓道:“還俗也許只是藉口。”

  楚留香聞言一想的確有理,瞧他一眼,笑了笑道:“你是旁觀者清。”他太想知道答案,反而糊塗了。楚留香沉吟道:“不過江湖上竟有人連華山派的秘笈都能獲取,說不定也能獲取其他人的。也許不止武功秘笈,還有秘密、人、寶物……有人賣就有人買,如此惡性循環,只會為禍江湖。”

  一點紅看著他道:“但很快它就不會存在。”

  只要楚留香發現,並且決心查明。

  楚留香絲毫不覺謙虛,反而笑道:“不錯。”

  “海闊天……可是紫鯨幫的幫主?”楚留香這時記起胡鐵花提到這人名字,不由問道。

  胡鐵花連忙指著張三答道:“我為了救他,將珍珠塞給路過的海闊天了!那金靈芝沒個腦子,還真的以為是海闊天所偷。”

  “後來呢?”

  “後來海闊天也只有認了。金靈芝身份可是金老太婆的孫女,海闊天今晚在‘三和樓’擺了桌酒席宴客。”胡鐵花停了一下,又說:“不僅請了我們,還有丁楓和你。”

  楚留香倒不驚訝海闊天請他,而是愣道:“他認識丁楓?”

  胡鐵花道:“丁楓也認識他,對了,金靈芝貌似十分畏懼此人。其中關係,只有今晚去了才能知道。”

  張三立馬跳腳說:“我可不去!請不請是他的事,去不去是我的事!”胡鐵花正要數落他,便聽一點紅道:“主人未請,我自不必前去。”

  張三忙跑到一點紅身邊說:“我便在此給紅兄烤魚,你們燕窩人參快快享樂赴宴吧!”

  胡鐵花瞪眼道:“你就這般著急把我趕走?!”

  張三道:“多看你一眼我就頭暈!”

  胡鐵花道:“那你該去吃藥了。”

  張三哼了聲,懶得理他。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赴的恐怕是鴻門宴了。”

  張三一愣,問:“為何?”

  “海闊天為人陰險,紫鯨幫在海上橫行霸道禍害不止一日兩日。小胡將偷珍珠的罪名冠到他頭上,以他作為怎能甘休。”楚留香又道:“但今晚是個機會,非去不可。我和小胡去赴宴,倘若子時未歸,便來三和樓……”

  “給你們收屍?”張三忍不住介面。

  胡鐵花橫他一眼:“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楚留香朝張三點點頭,顯然是贊同他剛才所說:“說不定還真要你來收屍。”——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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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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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發表於 2019-12-28 00:14:02 |只看該作者
五十四章

  不管此行如何,到底有多危險,楚留香只要決定了就有信心,哪怕龍潭虎穴也是要去闖一闖的。一點紅記得海藍說過,她最討厭麻煩,而楚留香偏偏是個大麻煩。更可悲的是,自己最愛的女子竟然死在這麻煩裡。

  他當初悔恨至極,如果按海藍所說直接去杭州,也許就能避過這悲劇,海藍還是傻笑著的在他旁邊。但因為他私心裡極想知道自己的師父是誰,偏偏錯過了。到後來,竟是他所謂的師父殺了她。

  荒唐,真的荒唐。

  一點紅心裡悲苦不已,失神的摩挲著劍墜,那劍墜已經被擦的發亮。

  每當他想念海藍的時候,就會看著劍墜睹物思人。海藍曾說過,她喜歡幸福美滿的結局,可為什麼他們的結局是這樣?

  他一停下想像,腦子裡便被後悔悲哀塞滿。如果海藍不能回來,他無法想像接下去的日子該怎麼過。這三個月來,他除了練劍便是懷念,懷念海藍曾說過的每一句話。也許別人會隨著時間淡忘,但一點紅卻會因時間越發深刻,直入骨髓。

  這種痛苦的情緒很容易感染別人。

  張三看著一點紅像石頭般巋然不動,滿身悲傷壓抑。

  一點紅身上發生的事,之前胡鐵花已經給張三說過,但親眼所見,便真覺是造化弄人。張三覺得氣氛沉悶,他本是個活潑的性子,於是他看著那棺材和一點紅聊起來:“你和那姑娘如何相識的?”

  一點紅聞言一怔,回想起來,當初沙漠裡的半天風客棧,那一聲“親舅老爺”,清脆又明亮。其實也並不是很久,可一點紅感覺所發生的事,竟像是上輩子。

  “在客棧,機緣偶遇。”

  張三哦了一聲,又問:“她有別的家人嗎?”

  一點紅道:“還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弟弟。”

  張三這下怪道:“她死的時候親人都不看她一眼麼?”

  一點紅不知怎麼回答,海藍雖告訴過他,可她所謂的親人從來沒有出現過,她述說的就像另一個世界。

  張三看一點紅神色,沒敢再追問這個話題,咳了咳道:“她今年多少歲了?”

  一點紅愣了愣,不禁垂下眼簾:“我不知道。”

  他竟然不知道。

  仔細想來,和海藍在一起他從未主動問過她這些事。一直都是海藍主動告訴他,例如她喜歡吃魚不喜歡吃冬瓜,喜歡這些不喜歡那些……除此之外,一點紅從不開口詢問。他甚至很少對海藍甜言蜜語,說些女子都愛聽的情話。

  他這樣不好,為什麼海藍還是喜歡他?記得當初他也問過,但是海藍說她不知道。一點紅想的入迷,不自覺將問題問了出來。

  張三瞧他一眼,歎口氣道:“喜歡就喜歡了,誰知道為什麼。”

  一點紅一愣,覺得這句話海藍也說過。

  張三說完搖了搖頭,接著道:“可惜我張三一輩子隻喜歡魚和珍珠,不然就能告訴你答案了。”一點紅想說緣分最是奇妙,也許這一刻想的是這樣,到真的遇上了,又不一樣了。但看了看張三的樣子,便沒有再說。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談天說地,大多數是張三講一點紅聽,張三雖然說了一堆胡鐵花的壞話,但還是烤了條魚等他回來吃。

  江上一片黑暗,只剩他們這小船停泊岸邊,漁火孤零零的亮著。

  子時已過。

  可楚留香和胡鐵花還未歸來。

  “我去‘三和樓’探探,紅兄你留下幫我守著此處。”

  一點紅知道事出有變,微微皺眉道:“我和你同去。”

  張三嘿嘿笑道:“你放心,說不定他們正酒肉正歡,如果苗頭不對,我一個人也溜得快些。”

  一點紅一個人坐在江邊,想到本是楚留香和胡鐵花邀他來此,現下人卻離開了。他依然銘感五內,不管如何,做朋友的都是一番好意。

  不知他們到底出了何事。

  但很快一點紅就知道了,因為張三不過片刻,便去而複返。一同回來的還有楚留香和胡鐵花。

  一點紅發現他們完好無損,於是看著楚留香,等他慢慢道來。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笑道:“今晚這宴席赴的大有收穫。”但具體有什麼收穫,他又不說了。

  胡鐵花這時方遲疑開口:“一點紅……今日魚也吃了,你也見識過江邊景色,明日……明日繼續回竹林練劍罷……”

  一點紅一愣。

  胡鐵花難得說話結結巴巴,這次卻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一點紅轉念一想,定然道:“出了何事?”

  胡鐵花看向楚留香,不知道該不該說。倒是張三看不過眼,說:“那海闊天叫他們上紫鯨幫的船,不知打得什麼主意,但肯定不是叫他們去享樂的。”

  胡鐵花瞪了張三一眼,又對一點紅道:“這次未能盡興,下次再找出來喝酒!”

  一點紅頓時明瞭,不由蹙眉道:“難道我只能同你們喝酒,卻不同患難?”

  胡鐵花忙說:“當然不是!”

  一點紅道:“紫鯨幫也不見得如何,便是陪你們上那賊船又有何妨?”張三這時也附和道:“不錯,我也是要陪你們去的!”

  胡鐵花見二人這般,正要不許便聽楚留香笑歎:“紫鯨幫的確不用放在眼裡,但畢竟是別人的地盤,我們還是謹慎些好。”

  他這麼說,卻是同意了。

  因為楚留香知道,不管他同意與否,都不能改變他朋友的決定。

  “海闊天派了人在前面等,我們過去罷。”

  張三忙道:“我去拿我的漁網!”

  一點紅這時看著棺材道:“不知海闊天介不介意。”胡鐵花道:“他介意又如何!難不成還敢將海藍扔下海麼!”

  一點紅眸光一凜,沒有說話。而是起身去托棺材,但他剛將棺材挪起半寸,登時神色大變。

  “怎麼了?!”楚留香和胡鐵花上前兩步,皆是驚異。

  一點紅愣了愣,隨即一掌推開棺蓋,卻見綢緞鋪的平平整整,棺材裡什麼也沒有。

  楚留香是親眼見過海藍的屍身,此時不由震驚莫名,他不信鬼神,可現在卻根本說不出話來。

  一點紅摸著棺材裡鋪著的錦緞,說出的話自己都不相信:“她不見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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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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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發表於 2019-12-28 00:14:14 |只看該作者
五十五章

  “烏龜王八蛋!放老娘出去!!”柳暗一腳踹飛身旁的凳子,臉氣的通紅。她微微平復了下心情,走到牆角將海藍拎起來,道:“別哭了別哭了!家裡還沒人死!”

  海藍一把推開她的手,繼續抱著膀子哭。

  柳暗對她這個妹妹沒轍,看到玻璃窗外的郝教授王醫生等人正在竊竊私語,更是大怒。走到窗邊猛拍玻璃:“你們腦子被屎糊了麼?!要我說多少次才肯相信我不是精神病!!”

  海藍這時抬頭,抹了抹眼淚,哀哀道:“我也不是……”

  可她們偏偏被關進了精神病人監察室。

  室外的王醫生看著柳暗發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郝教授道:“教授,萬一他倆個真的不是精神病……怎麼辦?”

  那郝教授摸著下巴,皺眉道:“儀器出了故障,她兩個醒過來就變得瘋瘋癲癲,我可不想打官司。萬一出個好歹,你我絕對脫不了關係。及時送醫院檢查,對我們也有好處啊!”

  斯密斯捂著右眼,咬牙道:“那兩個女人絕對是瘋子!”

  這也怪不得他們。

  儀器不知怎麼回事,劈裡啪啦冒股煙就嗝屁了。海藍和柳暗一同轉醒,兩人都愣了半晌。柳暗隨即破口大駡,見東西就砸,但罵的什麼郝教授等人都聽不明白,而她妹妹則是抱著頭痛哭。整個實驗室被兩人弄的雞飛狗跳,郝教授沒辦法,連忙讓斯密斯將兩人綁了扭送進精神病院……

  王醫生這時遲疑道:“會不會是儀器將兩人弄傻了……”

  “別亂說!”郝教授心下一突,這儀器可是他研究出來的,責任怎麼都是他最重!這樣想著,臉刷的就白了。

  這些事幾人都心照不宣。

  斯密斯想了想,從包裡拿出事先簽好的那份合同,說:“記得合同上說出事我們不用負責,而且她們不是買了巨額保險……”斯密斯剛好翻到那頁,嗓子一噎,登時說不出話了。

  “怎麼了?!”郝教授連忙搶過那份合同,只見支付保險賠償人的名字,赫然寫的是他!

  這合同是柳暗準備的,開始便拍胸口說出事絕對不用他們負責,因為她已經買了保險云云。郝教授王醫生等人早就被柳暗出的價錢迷花了眼,聽到他們不用負責,興奮的什麼都忘了。卻沒想到柳暗在保險上面擺了他們一道。

  郝教授正要說話,卻見王醫生突然瞪大眼,驚道:“她……她在打電話!”幾人循著看去,原來是柳暗向別人要了手機,說是給家人報個信。

  斯密斯想到自己的發腫的右眼,忙對郝教授和王醫生道:“我家裡還有事,先回去了啊!”說完抬腿便跑。

  郝教授一時沒反應過來,喊道:“站住!你……你信不信我炒了你!”

  斯密斯邊跑邊答:“這個助手我不做了!”要是柳暗被放出來,肯定要他們三個不得善了,他惹不起還躲不起麼!

  王醫生瞥了一眼拿著電話冷笑的柳暗,哪怕是隔著玻璃,也感覺自己要被吃了一樣!哆哆嗦嗦對郝教授道:“教授……怎麼辦?”

  郝教授看了看那合同,咬牙撕了扔地上道:“走!”

  “……去哪?”

  “先逃一段時間再說!”

  “你不要那台儀器了?!”

  “命都不保了,還要什麼儀器!”況且那儀器已經報廢,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堆爛鐵。的是錢啊!是錢!到時候如果打官司,他不僅要退還柳暗給他的費用,還要補償保險金,這跟要他命有什麼分別!

  柳暗眼睜睜看著三個混蛋跑了,卻一點兒法子也沒有,只能對著電話咆哮:“……靠!你趕快過來!我跟你二姐被關進精神病院了……什麼?講課?有沒有搞錯!你學校老師是吃狗屎長大的麼!……好了好了,我不罵,那你快過來!順便幫我買兩把菜刀……誰說我要做飯!我要把姓王的那混蛋宰了……”

  海藍這時候已經不哭了。

  她看著柳暗打電話,感覺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可這裡分明就是她存活的世界,相比下來,那邊才該是虛幻的。

  她都忘了自己其實是花明,不是海藍。

  可她更想做海藍。

  她做出犧牲之前,抱著僥倖的態度,覺得自己不會死。可當薛笑人的劍,真正刺入她腦中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也不過是個肉體凡胎。而當她睜開眼,看著熟悉的人,以前所有的疑惑全都解開了。

  世上怎麼可能有穿越,一切的一切不過都是她自己的幻想罷了。為什麼她不會感覺到痛,不會感覺到冷,能在水裡呼吸,不用吃飯……因為全是她自己的想像啊,全是虛幻的,假的!!

  為什麼幻想也那般真實?真實到她以為可以和一點紅過一輩子!

  想到一點紅,海藍心裡就好像刀割一般,她好想回去,回到他身邊。於她而言這樣真實的感情,竟然是她自己的幻想?她絕對不相信!過往的點點滴滴,她都記得清清楚楚。海藍知道自己有精神病,她也知道自己好了,可現在,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又患病了。

  這種痛苦難以言語,不能區分真實還是虛幻,時光交錯根本分不清,整個人都在恍恍惚惚中。海藍很難受,她不知道怎麼辦,只能用哭來發洩。

  她一輩子都沒今天哭的多。

  可她只能哭。

  一雙手將她肩膀摟著,疼惜的拍了拍。

  “到底哭什麼,給姐說說。”

  海藍抬眼看向柳暗,哽咽道:“姐,我的病好了。”

  柳暗點頭說:“我知道。”

  “其實我一直都沒離開過那間屋子,那個儀器,對不對?”

  柳暗愣了一下,隨即說:“對。”

  海藍本來還有一絲希望,可親耳聽到柳暗的回答,心裡僅存的希望硬生生破滅,海藍鼻尖一酸,登時眼淚撲簌簌的落。

  柳暗看她這樣,伸手給她擦了擦,便擦邊道:“都是你幻想的,不要當真……千萬不要……”說著說著,柳暗便像失了魂兒般,低頭盯著自己的手。

  “姐?”海藍喚了她一句。

  柳暗回過神,朝她大咧咧一笑,說:“我給你講講這三年你都折騰了些什麼事兒!”

  於是柳暗便將海藍三年中各種瘋癲行為說給她聽,海藍覺得好笑,可她現在怎麼也笑不出來。聽柳暗講述的那個人,像是根本不認識。再後來,柳暗試了很多法子都沒用,恰逢那王醫生向她推薦,柳暗便死馬當活馬醫,接受了儀器治療。

  “沒想到,竟然真的讓你好了!”柳暗說起那王醫生就來氣,但看海藍現在沒有發瘋,不由撇嘴道:“看在你的份兒上,我就不去找他麻煩了。”

  但海藍關心的顯然不是這個,她抽噎著問:“姐……你的意思是……是你曾來過我的思想?”

  柳暗點了點頭,隨即又搖頭:“我到了古代,可並沒有找到你,連你的一絲消息都沒有……怎麼說我當時混的也挺有名氣的,可就是沒見你來找我。”柳暗看著海藍皺眉道:“你說你,腦子都胡思亂想什麼,盡是些打打殺殺的武俠世界。”

  海藍雙眼微微有了神采:“是不是楚留香?”

  “楚留香是個什麼玩意兒?!”

  “他……你不知麼?”

  “好像在哪聽過。”

  海藍解釋說:“我自己就是在楚留香的世界,然後……”剩下的話,她卻不知怎麼說了。

  什麼楚留香世界,其實都是她自己的幻想。

  都是幻想。

  海藍說不出的難受,明明幸福真實的滿滿,可現在心裡全部都被掏空一般。

  柳暗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皺眉想了半晌,隨後驚道:“啊!我知道楚留香是哪把夜壺了!怪不得……怪不得我在那裡翻遍了都沒有找到你!原來是晚了一百多年!”

  也就是說,兩人壓根就沒在一個地方。

  海藍聞言怔了怔,道:“那你在什麼地方?”

  柳暗正要答話,卻聽人敲了敲玻璃,兩人一看,原來是醫院的護士。護士身後站著一個男子,皮膚白皙,眉眼溫和,穿著白色的襯衣,打扮的乾淨又俐落。

  “兩位,你們家人來了。”護士偷眼瞧了瞧身後的男子,紅著臉柔聲說。

  海藍連忙站起來,一直陰鬱的心情終於好了點,微微笑道:“小村出落的越發標緻了!”柳暗點點頭,說:“是該給他考慮個婆家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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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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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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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8 00:14:25 |只看該作者
五十六章

  又一村在廚房做飯,海藍一回家就鑽進了書房,而柳暗則揮著遙控器不停埋怨:“媽的,這日本怎麼還沒滅掉……”

  也不能怪柳暗時間感錯亂,雖然儀器治療的時間不長,可柳暗卻覺得像是過了許多年。

  海藍也是這樣。

  書頁已經微微發黃,上面的字也印的模糊不清。海藍拿著書,一頁一頁的翻,看的極為仔細。

  “原來如此。”海藍忍不住笑了下。只見本該是“姬冰雁”的名字愣是給印成了“姬無力”,這本書還是以前從路邊攤淘來的盜版,她當初老將姬冰雁名字叫錯便是因此緣故。

  海藍伸手摸著書頁,回想所發生的事,清晰無比,每個人都那麼真實。想到一點紅,不禁心下悲戚。叫她怎麼相信,怎麼相信這些都是自己的幻覺?海藍嘴裡發苦,忍不住又要流淚,突然聽見叩叩的敲門聲。

  “出來吃飯。”

  海藍道了聲好,飛快的擦了擦眼角,她不能讓小村和她姐看出什麼。沉溺於自己的幻想,並且愛的不可自拔,這種話說給任何人聽,都是滑稽又可笑。

  “小村的手藝越來越好了。”海藍想裝作和以前一樣,於是扯出個笑容。

  柳暗坐在桌邊不知想到什麼,半晌才嗯了句:“咱們姐弟好久都沒一塊兒吃飯了。”自從海藍得了精神病,三人便很難聚在一起。柳暗既要照顧海藍,又要忙活生意,好在後來又一村不讀書了來幫她,才能騰出時間專心給海藍治病。

  海藍垂下眼簾,盯著空碗道:“姐,小村,這幾年辛苦你們了。”

  柳暗瞅她一眼說:“你這是怎麼了,病情痊癒人也變得多愁善感了?”

  “不是。”海藍忙使勁眨眨眼,把眼淚逼回去,抬頭笑道:“我在想些事。”

  至於是什麼事,柳暗卻不問了。

  因為她也開始想哭。

  又一村看兩人說話一直都沒開口過,這時將砂鍋推到柳暗面前,微微笑道:“我做了你最愛吃的小雞燉蘑菇。”又將一盤魚推到海藍碗邊:“二姐,你愛吃的紅燒鯉魚。”

  柳暗呆呆的看著小雞燉蘑菇,忽然變得怒火沖天,握住筷子狠狠紮進雞肉,一邊戳一邊咬牙切齒道:“小雞!小雞!小雞……”

  又一村還未回過神,便見她二姐捧著盤子,看著鯉魚淚水漣漣:“紅燒……紅燒……一點紅……”

  又一村額角抽了抽,開始懷疑將她們從精神病院帶回來是個錯誤的決定。

  “別戳了,吃飯吧。”

  柳暗雙目赤紅,根本沒聽見,反而下手原來越狠,那只雞大有被戳成篩子的趨勢。

  又一村扭頭,看著海藍道:“二姐,別哭了,那魚活不過來的。”

  海藍看著鯉魚喃喃道:“我怎麼才能找到你,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

  又一村端起碗,默默的扒飯。

  柳暗將那只雞戳的稀巴爛,心下方舒暢了些。看了眼又一村,縮回手乾笑道:“老弟,這雞燉的不錯。”說完起身給海藍和又一村分別盛了碗湯。

  又一村覺得這兩個姐姐真的很有問題,如果不是他親自去領的人,都懷疑精神病院是不是把人掉包了。

  他擰眉問道:“你們到底怎麼了?”

  雖然以前兩個姐姐也不太正常,但從那莫名其妙的儀器下來,人就變得古古怪怪。又一村想到柳暗瞞著他將家產轉到他名下,不由臉色一沉,看著柳暗道:“你轉讓家產那件事我還沒跟你算帳。”

  柳暗喝著湯,一聽這話“噗”的全噴了出來。

  海藍本來正傷心,突然臉上一熱,她呆呆的伸手抹了抹臉,看了眼柳暗,捂著臉嚶嚶嚶的跑去洗手間……

  柳暗看著她背影,對又一村道:“你該問問你二姐怎麼了。”

  “這我知道。”又一村點點頭,隨即又道:“你不要岔開話題。”

  柳暗揉了揉太陽穴,說:“這個家遲早是你來當,我早些給你,晚些給你又沒什麼區別……哎,你別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餵大,你心裡想的什麼我還不瞭解……好吧好吧,我招供!我當時和你二姐若是出了事,你一個人也能承擔的,我們對你放心的很。”

  又一村歎道:“我對你們不放心。”明明這兩個姐姐比他還要癡長幾歲,卻經常馬虎大意丟三落四。

  “現在該告訴我你們怎麼了。”又一村抿了口湯,悠悠說道。

  柳暗對誰都有辦法,唯獨這個弟弟沒轍。她正想著該怎麼開口,就聽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我要那台儀器。”

  海藍面色發白的靠在門框邊上,渾身濕漉漉的,看起來憔悴的可怕。

  “二姐!”又一村連忙跑去給她拿毛巾,柳暗將她手腕拉住,急道:“你是去洗臉還是洗頭啊!洗頭還是洗澡啊!就算洗澡你也要把衣服脫了啊!”

  海藍聽她嘮叨,像是回到小時候,海藍再也忍不住酸楚,一把撲進她懷裡,放聲大哭。

  又一村拿著毛巾怔怔的站著,在他的記憶裡,他二姐一直都是最樂觀的,從來沒有這麼悲傷的哭泣。

  “有什麼就說出來,你聰明絕頂的老弟在這,還怕解決不了麼?”柳暗拍著海藍肩膀,溫顏安慰。

  海藍定了定心,抬起通紅的臉,一字字道:“姐,我要回去。”

  柳暗一手支著下巴,一手叩叩的敲著桌面。

  她每次認真思考的時候都這樣。

  可柳暗思考的次數很少,今天還是海藍第三次見到。

  海藍忐忑的坐在柳暗對面,她方才終於鼓起勇氣,將自己“穿越”的故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們。

  然後柳暗就將她拉到了裡屋。

  “你知不知道那些都是假的?都是你自己想像出來的?”柳暗停下叩桌的手指,肅容問道。

  海藍握緊了手,努力不讓自己顫抖。

  “不管真假,我都要試試。”

  如果用那台儀器,她不能回去,那她認命。可假使能回去,她便絕不會放棄。就算是幻想又怎樣?她願意。

  海藍垂首道:“姐,你不知道那邊的世界有多真實。”

  柳暗一怔,說:“我知道。”

  海藍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這些也許是我精神病的幻想,都是做夢。但就算是做夢,我也要繼續做下去……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她要那台儀器。

  當海藍知道自己是通過那台儀器之後,才能到那個世界。也許她再一次使用,就可以回去了……即使那並不叫做回去,只是個永遠沒有盡頭的夢。

  柳暗不知怎麼了,聲音有些發澀,她問:“為什麼?為什麼非回去不可?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不能再回到同一個世界!就算你回到同一個世界,但也許已經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你想找的人也許還沒出生,也許七老八十,也許他根本就忘了你和別的女人鬼混在一起!!”柳暗雙手緊握,一口氣說完,身子忍不住微微發抖。

  海藍看著失態的柳暗,怔然道:“姐?!”

  柳暗忽的背過身子,冷冷道:“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他不是的。”海藍死命搖了搖頭,心下發酸,剛收回去的眼淚又漫了上來,斷斷續續的講道:“我現在一個人,離開他就覺得痛苦難熬,快活不下去;他此時肯定因為我的死非常悲傷……他從來不會照顧自己,人又固執又不會說話,總是冷冰冰看不出想法……但他絕不會辜負我……他定在等我回去,我若是不回去,他就要等一輩子……我不能食言,不能讓他等一輩子!”

  柳暗想說男人都朝三暮四,玩玩可以不能動真情。可她看著海藍的樣子怎麼也無法說出殘酷的話。

  “……他若是沒出生,我就等;他若是七老八十,我便陪著他;他若是有別的心上人……那也一定是比我好的姑娘。”海藍擦了擦眼淚,定然道:“我會祝福他們美滿一生。”

  海藍嘴上這般說,可倘若一點紅真的和別人在一起,她雖然不會有殺了一點紅的念頭,但絕對心痛如刀剜。

  柳暗聞言呆呆的站在原地,半晌才問:“他都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你還原諒他?”

  海藍認真道:“如果他沒有忘掉我,那就一定不會移情別戀,我對他有信心。如果兩人在一起還會彼此猜忌,那便不是相愛了……更何況,其中也許有什麼誤會?或者他有什麼苦衷……曲曲折折總是要問清楚,不然就因此遺憾一輩子。”

  海藍相信一點紅不會忘了她,所以她必須要回去。

  柳暗重新坐回原位,神色卻變得古怪。

  “你只想著你愛的那個人,有沒有想過我和小村?”柳暗問道:“你就為他,從此在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而忘了自己的親人?!”

  海藍頓時如遭雷劈,抖了抖嘴唇,沒有答話。

  這是她最害怕最擔憂的事,魚和熊掌不能兼得。

  她在這裡有親人,也是她唯一的放不下。可不回去又怎麼辦?!她是選擇在幻覺活的開心還是在現實活的痛苦?

  如果非要她選,她只能選擇前者。

  “對不起。”海藍淚眼盈盈的看著柳暗,不停呢喃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

  柳暗一把將海藍抱進懷裡,帶著哭腔斥道:“對不起有個屁用!都說女心向外女心向外……你看看你,才跟了別人幾天,連娘家都不要了!”

  “姐,是我的錯……姐,是我不好……我對不起列祖列宗……”海藍在柳暗懷裡大哭,嘴裡囫圇不清的說著傻話,又抬頭問:“姐,一村上哪兒去了?我去給他說對不起……小時候老笑他名字,是二姐的不好……我根本不配做他姐……”

  柳暗給她捋了捋頭髮,歎了口氣道:“我早讓他去把儀器搬回來。”

  海藍本來抽抽噎噎著,聽見柳暗這話不禁愣住。

  柳暗刮了下她鼻子,紅著眼圈說:“你是我親妹妹,你做的任何決定我都同意。”

  從海藍醒來之後的情況,柳暗便已經猜到了。

  如果讓她也選擇是在幻覺活的開心還是在現實活的痛苦,她也會和海藍決定一樣。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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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8 00:14:38 |只看該作者
五十七章

  儀器雖然被搬了回來,可不知道哪裡短路了,後面被燒焦了一片,顯然不能用。

  柳暗摸了摸金屬錶殼,皺眉道:“真是個垃圾玩意兒,這下怎麼辦?”

  海藍眼巴巴的看著又一村,說:“小村,你能修嗎?”

  又一村在知道海藍的決定後,就沒跟她說過話。

  對於海藍來講,她所謂的回去是繼續生活,可對於又一村來講,他多了個植物人姐姐。又一村沒有感受過,所以他不能像柳暗那麼快理解。他作為弟弟,自然是希望兩個姐姐都幸福快樂,可如果是建立在另一個不知虛實的世界,沒有道理讓她胡鬧。

  海藍和柳暗都明白。

  “如果你們也能來我的世界……該多好。”海藍低下頭,忍聲道。

  又一村愣了愣。

  柳暗這時突然啊了一聲,從手腕上扒下一塊表樣的東西,指著道:“你可以把這個戴上!”

  又一村問:“這是什麼?”

  “那王八蛋教授本來讓我去你二姐的精神世界,給她治療,但我卻晚了一百多年……”柳暗不知想到了什麼,頓了頓改口道:“這是‘精神報警器’,按下上面的紅色按鈕,就能從精神世界脫離。”

  又一村接過報警器,拿在手上掂了掂,問:“姐,你按過幾次了?”

  柳暗道:“就一次啊!”

  又一村轉頭看著燒的烏七麻黑的儀器,不說話了。

  “……你該不會覺得是因為我按了這個,才把儀器燒糊的?”

  又一村點點頭:“很有可能。”

  海藍瞧了一眼報警器,搖搖頭說:“我不要。”

  柳暗一愣,大叫道:“你傻了!為什麼不要!遇到危險按一下,就不用在那邊遭罪了!”

  海藍咬著唇,滿腹的話卻無從說起。

  “我回不回得去還是個問題,如果……如果再從那邊消失,他怎麼承受的起……”

  柳暗恨不得把海藍暴打一頓,於是她就真的抄起雞毛撣子,擼起袖子準備把海藍這傻子打醒!好在被又一村眼疾手快的攔住了。

  柳暗咬牙道:“你自己照照鏡子,看看自己變成什麼德行了!到底是不是我妹妹?你要回去,我不支持,但一定同意!可如果你再給我當裝逼犯,老娘就把你打成一級傷殘!!”

  海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是她回來以後,第一次真心實意的笑。

  “姐,我錯了。”

  柳暗舒了口氣,將雞毛撣子一摔,對又一村道:“你快把儀器修好,把你二姐馬上送走!”

  又一村沒有立刻答話,而是從兜裡拿出個小筆記本,嚴肅的道:“你們需要給我詳細講述一下,看見的、發現的、以及具體感受。”

  “你想幹嘛?”柳暗狐疑的瞪他一眼。

  又一村淡淡說道:“我覺得二姐剛才的提議不錯。”

  柳暗還是一頭霧水,正要追問便聽海藍驚喜道:“小村!你有辦法?!”

  又一村道:“據你們所討論的,我得出以下幾點:一,此儀器是一個必要媒介;二,你們所幻想的,由你們自己的精神控制;三,通過媒介,做到兩人或者更多,思想集體融入,應該不難。”

  柳暗和海藍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你在說什麼?”

  “……”

  好在又一村已經習慣了。

  他耐下性子給兩個人慢慢解釋,大意就是他能做到讓別人進入對方的精神世界,如果能夠成功,那他們聚在一起不是問題。雖然又一村說這個計畫恐怕要三個月時間,但海藍聽到這個消息依舊開心。只要能重回那個世界,等些時候又有什麼關係。

  “啊!餓死我了!”柳暗撲倒在沙發上,哇吱大喊:“你做好飯沒有?!”

  海藍正一手拿著菜譜,一手炒著菜,聽見柳暗吆喝,忙道:“別催,馬上就好了!”

  又一村從那晚以後,便將自己關在屋裡,專心致志的修儀器。他肯這樣做,便也是默認了海藍的做法。海藍對他愧疚萬分感激萬分,堅持包攬下做飯的活。雖然她已經十多年沒下過廚……

  柳暗的臉快要比盤子裡的菜還要黑了,早知道還不如她親自來做。

  “這就是你搗鼓了一中午的東西?”

  海藍絞著手指,呆呆道:“怎麼辦?我廚藝這樣差,難道以後和他都要去外面吃……不行啊,很浪費錢……可是我做的不好吃……嗯,他不會嫌棄的……”

  柳暗“啪”的拍桌站起,指著門口:“去給老娘叫外賣!”

  海藍驚的差點從椅子上滾下去,忙一溜煙兒跑去照辦。

  日子就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一天天過去。

  又一村在修儀器,海藍每日堅持不懈的鍛煉自己廚藝,柳暗則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叫一幫子朋友給她介紹物件,大張旗鼓的要相親。可能人歲數到了就不想孤單,但海藍深諳柳暗的性格,對此非常奇怪,她去詢問,柳暗卻又不肯說。

  但柳暗每次相親回來都要將男方大罵一頓,各種挑剔,於是海藍大約明白了……其實她姐就是太無聊。

  海藍的廚藝終於算是不錯,而又一村也把儀器修好了。

  說是修復,其實用改造更合適。

  柳暗咂咂嘴,再次覺得自己的弟弟果然是天才。

  角落裡壘了一摞紙,上面全是又一村密密麻麻的計算手稿。又一村蹲著身翻了半晌,抽出一張看了會兒,道:“這台儀器主要是刺激腦電波,通過神經系統觸發幻想,但如果……”他想起她們肯定聽不懂,搖了搖頭,對海藍說:“二姐,能不能回到你原先那個世界,還是要看你自己。”

  海藍愣了愣:“什麼意思?”

  “儀器只是輔助。舉個例子,我待會兒連接上儀器,你就會因電流而昏迷,但潛意識尚存。如果你的潛意識想的是……太平洋,那你接下來便會在太平洋,大致就是這個意思。”

  海藍點了點頭:“我明白了。”說完笑了一下:“如果是這樣,我肯定能回去。”這三個月,她日思夜想,不管是吃飯還是做事,想的都是他。

  柳暗這時問道:“你說可以進入別人的精神世界,要怎麼做?”

  又一村走到儀器跟前,指著一根紅色的線路道:“通過這根線路來連接兩個人的腦電波,但它依舊只算是個媒介,能不能在同一個世界還是要靠自身。”又一村頓了頓,繼續道:“例如二姐潛意識是去太平洋,姐你的潛意識也必須要去太平洋才行。”

  柳暗問:“萬一我不想去太平洋,想去太陽系呢?!”

  又一村看她一眼:“那你就只能在太陽系漂浮著了。”說完便從一個匣子裡拿出柳暗之前交給他的報警器,道:“這個報警器我試著做了三個,可惜有一個和儀器連接不上。”

  柳暗接過報警器戴上,說:“沒事,我先和你二姐去實驗一下,能不能成功都還是個問題……”

  “我不要。”海藍看著那東西退後兩步。

  柳暗眉毛一挑,正要數落她,便聽海藍說:“姐,我真的不想要。”

  這個報警器肯定是要她出現危難的時候才會按,可按了之後她就離開那邊的世界,兩人又要苦受折磨,下一次能不能再回去都是未知數。而且有了這個報警器,她心裡總會抱絲僥倖,不會毫無芥蒂的生活,她不想給自己留退路。

  柳暗揉了揉眉心,歎氣道:“你真是……”

  又一村到沒有硬塞給海藍,而是說:“以前在精神世界你們不能有外界的感受,像不會饑餓疼痛等等。我修儀器的時候,發現是感官電流接觸不良導致,所以給稍微改造了一下。”

  柳暗瞪著眼問:“你是說這下我們能感覺到了?”

  “是的。”又一村忙道:“這是二姐吩咐的。”

  海藍遲疑的點了點頭:“我……我不想自己很奇怪……”

  柳暗忍不住敲她一個栗子,就生生把這麼好的條件弄沒了!柳暗扭頭看著又一村道:“有沒有辦法帶上手榴彈衝鋒槍之類的東西過去?!”

  海藍震驚的問:“姐,你想幹什麼?”

  “統治世界!”

  又一村白了柳暗一眼,果斷道:“不能。”

  柳暗沒轍了。

  海藍看了眼儀器,終是問出了一個最大的疑慮。

  “我如果這次在那邊死了……會怎樣?”

  會不會又醒過來?那和戴著報警器有什麼區別?

  “我不知道。”又一村沉聲說:“所以這只是一個實驗,風險不定。最好的辦法是不要受任何傷。”

  海藍默然,片刻後道:“我會照顧好自己。”

  她不能出任何事,不僅是為了自己。

  但又一村是不可能讓兩個姐姐置於危險中,抽出兩張紙交給她們,紙上列舉各種相剋食物,以及基本中草毒藥的配方。

  “這個你們能記多少記多少。”又一村撇過頭看著窗戶外邊,眨了眨眼睛,道:“我會把儀器再改進好些,你們等著我。”又一村性子一直如此,不能阻止,就全力去幫助。他相信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讓兩個姐姐不受任何威脅,雖然這都需要時間。

  海藍不禁伸手抱住又一村,溫暖而感動。這個弟弟,從來不讓她們操心,對她們比對自己都好。

  “你一定要想著二姐的世界,否則不能遇在一起。”又一村平復下心情,鄭重的叮囑柳暗。

  柳暗神色微閃,胡亂的點了點頭。

  這是海藍回來以後吃的最愉快的一頓晚飯。

  她不想和家人臨別前的相聚還滿腹心事。

  三人心照不宣的沒有討論接下來的話題,而是聊到了以前小時候的事,說說笑笑好像沒什麼事發生。

  海藍閉上眼的前一刻,又一村欲言又止,可他到底要說什麼,海藍卻不知道了,因為那時候她已經失去了意識——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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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章

  海藍心裡只想著一件事。

  那就是回去,回去。

  她可沒忘記又一村說過的話,能不能成功全要靠她自己的潛意識,例如她潛意識想去太平洋,接下來就會到太平洋……等等!她不是去太平洋啊!

  海藍的意識慢慢恢復,她忽然感覺渾身冰冷、濕潤,像是漂浮在水裡……不是這麼倒楣吧!她就是想了想而已,就真到太平洋了麼?!

  這樣一驚,海藍刷的睜開眼睛,觸目皆是藍色的水紋。海藍登時完全清醒了,驚駭之下兩手亂刨,四面八方的海水湧進口鼻,她記得自己可以在水下呼吸,可待她呼吸了一下就被嗆的眼淚橫流,鼻腔裡火辣辣的疼。海藍胸悶至極,又不甘又後悔,不甘心自己連一點紅都沒見到,後悔自己好端端的想尼瑪太平洋啊!

  便在此時,海藍朦朧中突然見到一抹白色絲綢漂浮,她還未回神,那抹絲綢宛如靈蛇一般纏住她的腰用力一拉!

  “嘩啦——”

  海藍破水而出,頓時便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她還沒來得及感動,腦門就咚的一聲磕在甲板上。

  “嗷!”海藍捂著頭痛呼一聲,身上好不難受。她見腰上還纏著那絲綢,想也沒想,扯下來就擦臉。雖然是她讓又一村幫助恢復痛覺,而且一來就吃這麼多虧,可她並不後悔,相反還很高興自己終於正常了。

  海藍拿著絲綢擦了半天,才覺得不對,自己在水裡,誰把她拉上來的?海藍想到這不禁一僵,順著絲綢方向看去……一位身穿藍衫的公子正拿著絲綢另一頭,秀氣又乾淨。

  這個人的氣場很奇特。

  你沒有發現他的時候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可你發現他之後又會完全被他的的氣場驚豔。

  海藍就算再笨也知道是這個人救了她,忙道:“多謝兄台救命之恩!”說完才覺得拿著這絲綢有些不好意思,可扔地上也不是,走過去放別人手上也不合適。正在她兩難之際,那藍衫公子溫顏道:“方才姑娘可是磕著了?在下魯莽,還望恕罪。”說話間,便將那絲綢順手搭在船邊。

  海藍見狀,連忙也放下,算是解了尷尬。

  “多謝公子還來不及,怎會怪罪。”海藍環目四顧,皆是一望無際的大海,而這艘船卻是大的出奇。海藍心裡一緊,難道真的是太平洋?可她姐去哪兒了?

  “姐?!姐!姐你在不在?”海藍伏在船舷上,朝大海上呼喊:“柳暗!柳暗!”

  那藍衫公子微微一愣,問:“難道令姐同姑娘一起落進海裡?”

  海藍忙道:“是的!”

  藍衫公子卻說:“可這海裡除了姑娘,再無旁人。”

  海藍愣道:“兄台未曾見到另一個女子嗎?”

  藍衫公子道:“未曾。”

  海藍轉頭看著平靜無波的海面,徹底死了心。

  柳暗沒有跟著她一起,海藍也不知道柳暗現在身在何處,不過柳暗手上有報警器,到哪兒都能回家。如此一想,海藍便放寬了心。她現在該擔憂的是自己到了什麼地方。

  藍衫公子這時開口道:“若是姑娘放心不下,我可讓水手沿途尋找。”

  “那……多有勞煩了。”海藍咳了咳,轉開話題道:“敢問公子高姓大名?救命之恩,日後也好報答。”

  藍衫公子道:“敝姓原,草字隨雲。”

  一陣海風吹過,海藍僵了僵,忽然覺得腳底一股寒氣直冒,牙齒咯咯打顫。

  “原……公……子……啊……”

  原隨雲皺眉,側頭對甲板上的一名丫鬟吩咐:“帶這位姑娘去換身乾淨衣裳。”說完頗為自責的對海藍道:“倒是在下疏忽了。”

  海藍忙搖頭:“不不不,原公子救我性命以禮相待,我感激不盡!”

  原隨雲溫和一笑,不再說話。

  在海上淡水十分可貴,但原隨雲還是讓人送來熱水給海藍。

  海藍洗完澡換上乾淨衣服,清爽多了。

  她方才得知那人是原隨雲,的確嚇的魂不附體。可轉念一想,她已經回到了這個世界。海藍此刻的心境真真複雜,又是喜悅又是擔憂。倘若原隨雲真如他表面一樣溫文有禮,海藍當然高興;可問題是這人表裡不如一,實際野心勃勃心狠手辣。

  她如果沒有記錯,原隨雲取得各門派秘笈武功、江湖秘密,再轉賣給其他人,不過是想以此牽制要脅武林眾人,進而達到他一統江湖的目的。海藍有些鬱悶,按今日情況來看,原隨雲正是要前往蝙蝠島,舉辦“拍賣大會”,而楚留香等人也是在這途中上的原隨雲賊船。

  海藍想到此處不由一喜,她雖然上的是原隨雲的賊船,但原隨雲的結局如何自不必說。她只需等原隨雲嗝屁,再和楚留香來個朋友相見,問他一點紅的下落,然後就可以給一點紅大大的驚喜了!海藍想到一點紅見她回來的樣子,一個人咧嘴傻笑半天。對於她為何死而復生這種事,如果一點紅問,她就說;如果他不問,她就不說。反正來日方長,他們有的是時間。

  其實這次在原隨雲船上和在薛笑人的閣樓,海藍處境都差不多。可她這次卻格外輕鬆,因為她知道這次的事件一點紅不會參與,也就是說哪怕蝙蝠島被炸了,她也不用擔心一點紅的安危。

  原隨雲雖然壞,可只要海藍不指著他鼻子說:哈哈哈哈,我知道你就是為禍四方的頭號黑手蝙蝠公子!

  ……以他顧及表面的功夫,也必不會和海藍這種無名小卒過不去。

  海藍想到此處忍不住捧著臉傻笑,馬上就能和一點紅在一起了,真好!

  “姑娘,公子已備下酒菜,請你移步前艙。”先前領她前來的丫鬟,垂首說到。

  海藍揉揉肚子,笑道:“我也正好餓了。”

  來到前艙,原隨雲已經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裡。

  海藍仔細打量了他兩眼,雖是笑著,那眼睛裡盡是蕭索、暗淡。可他行為舉止,卻完全不像瞎子。

  “海上無甚佳餚,姑娘還請不要嫌棄。”原隨雲有禮的說。

  海藍連連點頭:“原公子說的哪裡話,承蒙搭救,還要在你船上叨嘮,過意不去的該是我才對。”她這話倒不是客套,只是這桌飯菜看著便讓人食指大動,怎麼也能看出主人家的幾分涵養。

  原隨雲又道:“對了,還未請教姑娘名字?”

  “我叫海藍,大海的海,藍色的藍!”海藍衝口而出,說完才發覺自己好久沒這般說過了,心下懷念,還有些發酸。

  原隨雲一怔,然後笑道:“原來是海姑娘。”

  “客氣,客氣。”

  原隨雲道:“海姑娘也不像外邦之人,但這海上除在下一艘船,並無路過船隻,不知海姑娘怎會跌進這茫茫大海中?”

  海藍一僵,她總不可能說自己是憑空冒出來的吧?

  原隨雲似乎感覺到她的遲疑,又道:“是在下多言了,海姑娘若有難言之隱……”

  “不不不!”海藍忙道:“沒什麼難言之隱,只不過我自己也不知道罷了。”海藍說完還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對於這種陰著聰明的人,她可不敢撒謊引起懷疑,說的模棱兩可你又能耐我何?

  海藍明知故問道:“不知原公子這艘船是要去什麼地方?能到中原嗎?”

  原隨雲這次卻不急著回答,反問道:“海姑娘可曾聽說過海上銷金窟?”

  海藍道:“我不是江湖人,對此聞所未聞。”

  原隨雲耐心說道:“那銷金窟乃是一處海島,名曰蝙蝠島。這幾日海上群雄畢至,所去之處,便是那裡。”

  “那蝙蝠島上肯定都是蝙蝠俠了。”海藍本是想打趣說笑,可原隨雲忽然眉梢一挑,哦了一聲,問:“這怎麼說?”

  海藍心裡一突,覺得自己真是管不住嘴,在蝙蝠公子面前說什麼蝙蝠!她結結巴巴道:“蝙蝠挺好啊……呃,捉蚊子……吃害蟲……”海藍看了眼原隨雲,覺得這馬屁好像沒拍對……

  她心下一轉,趕緊又道:“這種作風不正和江湖上的大俠差不多麼,懲惡除奸,所以是蝙蝠俠嘛……哈哈……”

  原隨雲不禁一笑:“好一個蝙蝠俠,今日倒從海姑娘口中聽到不一樣的見解。旁人說起蝙蝠,都覺得陰氣血腥,視為不祥。”

  海藍乾笑道:“蝙蝠的‘蝠’和福氣的‘福’諧音,應是祥瑞才對。”

  原隨雲抬手給海藍斟酒,舉杯笑道:“不錯。在下敬海姑娘一杯。”

  “客氣,客氣。”海藍說著,低頭假裝喝了一口,實則只飛快的挨了下杯沿。

  “如果海姑娘要回中原,怕也只有等些日子了。”原隨雲放下酒杯道。

  海藍打了個哈哈,道:“我也不急,自然等得,只要原公子不嫌我叨擾。”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這話,海藍渾身不自在,於是藉口困了回艙睡覺,原隨雲客套幾句也沒有挽留。

  這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大海上黑漆漆一片,海藍在甲板站了一會兒,便準備回房入睡。艙房在船中部,左右兩邊各有三間房,海藍的房間正是左轉最後一間。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在船上,海藍輾轉反側,怎麼也不能入睡。她強迫自己睡著,可就是迷迷糊糊亂七八糟。本夢半醒之時,突然聽到隔壁“嘩啦”一聲大響,海藍頓時就清醒了。

  她一直以為隔壁沒人,沒想到還能聽見動靜。海藍心下奇怪,又睡不著,於是掌著燈,披著外衣將門打開一條小縫兒。門輕輕的吱呀了一聲,火苗跳了跳,海藍趕緊伸手攏著,然後朝門外探頭看去——一隻陰測,冰冷眼睛也看著她。

  “鬼啊!!!”海藍出聲慘叫,手裡的油燈“啪”的掉在地上。只見那眼睛乾澀的轉了轉,伸手如電的朝海藍襲去,海藍大驚,也不知哪來的膽子,朝那人嚴厲的喝斥:“你敢!”

  那人見她神色,竟也被怔了一下,生生停在她胸口兩寸的位置。看著海藍古怪的開口:“如何不敢?”聲音啞澀難聽。

  海藍這才看清要殺她的人是誰。

  一個花白頭髮的老太婆,左手藏在袖裡,面龐乾枯瘦削,右邊耳朵只剩半拉,眼睛也瞎了一邊。她很醜,海藍很害怕。

  但她不是因為這人的醜而害怕,而是這人的身份。

  這艘船是原隨雲的船,船上的人除了他最危險,便是化名成藍太夫人的枯梅大師。好巧不巧,出門都能撞上!

  但殊不知海藍是想錯了,不管她出不出這門,枯梅大師都不會讓她活下去。方才那一聲響是枯梅摔碎花瓶的聲音,她為什麼摔花瓶?因為原隨雲告訴她自己救了一個女子。

  便在此時,黑黢黢的過道裡亮起光,原隨雲托著一盞油燈從隔壁房間走出來。

  他是瞎子,用不著燈。

  這燈是給海藍和枯梅大師準備的。

  “我什麼都不知道。”海藍心裡七上八下,她覺得自己這幾天的遭遇已經不能用“倒楣”二字形容了。

  枯梅大師道:“你來殺她。”

  海藍心裡咯噔一下,看向原隨雲,卻見他溫和的笑道:“好。”

  原隨雲這時問道:“你想如何死法?”

  此話一出,海藍便知道這兩王八秤砣吃多了,鐵心要她死。她就納悶兒了,自己一個三好青年在這裡不偷不搶怎麼老有人要她死呢?!薛笑人把她逼死了一次,她好不容易回來,想再讓她死,那是門兒都沒有!

  海藍拿出當初面對薛笑人的那番氣勢,昂首道:“你們不能殺我,否則會後悔的。”

  原隨雲當然不會相信,還是耐心的問了她一遍:“你想如何死法?”

  “原公子曾問我是如何跌入這茫茫海中,我當時說不知道,其實是怕說出來嚇著你們。”海藍彎腰撿起方才滾落的油燈,笑了笑,在枯梅大師和原隨雲臉上掃了一圈,一字字道:“蝙蝠公子,枯梅大師,二月初二。”

  原隨雲和枯梅大師聞言皆是大震,便在他們愣神的功夫,海藍抄起油燈便朝自己頭上猛的一砸——兩眼一翻,如願以償的昏了過去。

  原隨雲不知發生了何事,急問:“你已經把她殺了?!”

  枯梅大師看著昏倒在地的海藍,神色古怪道:“……她把自己敲暈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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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8 00:15:09 |只看該作者
五十九章

  不得不說,海藍這是拿命在賭。

  海藍賭自己說的兩句話,足夠引起原隨雲和枯梅大師的重視,會刨根問底不輕易殺她。但如果他們將海藍拋屍,只能說她賭輸。

  所幸的是,海藍這次賭贏了。

  原隨雲來到門口,朝丫鬟問道:“她醒了沒有?”

  丫鬟點了點頭,面有難色的看了看房內,道:“回公子,海姑娘醒了。不過……”

  “不過怎樣?”原隨雲見丫鬟遲疑,也不等她回話,便踱入房中。

  海藍正坐在桌邊沏茶,見原隨雲進屋,微微笑道:“兄台來此,在下有失遠迎,還望莫怪。”

  原隨雲聞言不禁愣了一下,他覺得海藍好似有哪裡不一樣了,可他卻覺這語氣非常熟悉。

  海藍又倒了杯茶,朝原隨雲道:“此乃西湖邊上的雨前龍井,兄台可要品上一品?”

  原隨雲不知海藍在耍什麼花樣,冷然道:“你不要在我面前玩把戲,我問你,你還知道些什麼?”

  海藍還是微微含笑:“這位兄台,你我初次相見,何必刀言劍語。我知道的只有我自己的事,你問我別的我也無從得知。”

  原隨雲道:“那好,你便將你所知全說出來。”

  海藍依然好脾氣的笑道:“這位兄台想知道什麼?”

  原隨雲眼裡一片空寂,他緩緩開口道:“你怎會得知枯梅大師在我船上?你又怎會得知約定時間在二月初二?還有,你怎會得知我就是蝙蝠公子?!”他說的一字比一字慢,一字比一字重。

  海藍猛然驚大了眼,指著原隨雲叫道:“你是蝙蝠公子!?”

  原隨雲心下稍稍奇怪,面色卻更冷:“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麼。”

  海藍怔了怔,隨即將手中茶杯一摔,怒道:“胡說八道!你是蝙蝠公子,那我是誰!”

  原隨雲介面問:“你是誰?”

  “我才是蝙蝠公子!”海藍昂首挺胸的又道:“無爭山莊的少主,原!隨!雲!”

  “……”

  原隨雲啞然,半晌才道:“哦?你是原隨雲,可有什麼憑證?”他猜不透海藍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只能順著她的話。

  海藍哼了聲,道:“我雖三歲失明,卻精通三十三種武功,武當、少林、蜀中唐門、中原彭家……東瀛甲賀客、黃教密宗、華山。說起來,還是華山派同我最有淵源。憑這些,難道不能證明我便是原隨雲?”

  原隨雲心下大震,他會的武功種類除了自己,就連枯梅大師都不清楚,海藍又從何得知?想起昨夜海藍一語道破,更覺面前之人神秘不可揣摩。

  “你還知道什麼?”原隨雲心下起了殺意,語氣不知不覺帶著淩厲。

  海藍依舊趾高氣揚的說:“我自然只知道自己的事。”她現下是原隨雲,那也就是說,她知道原隨雲的一切事情。

  原隨雲顯然也想通這點,於是越發猜不透海藍心思。

  海藍皺眉又道:“不過前些日子救上來的那名姑娘,卻是大有來頭。”

  “她有沒有來頭,你又怎知?”

  海藍呃了一下,搖頭道:“這個嘛……我就是知道。”

  原隨雲冷笑一聲,道:“那你倒是說說。”

  海藍嘖了嘖,道:“那姑娘可不是凡人。兄台你想,這大海上又無船隻又無島嶼,一個人怎會平白無故掉進海裡?難道她從中原浮水過來的?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原隨雲想到這事,心下也奇怪。只聽海藍又道:“所以這只有一個解釋,她要麼從天上掉下來,要麼從海底浮起來,不管哪一個,都不是常人所能。”

  “你的意思是她非凡人?”原隨雲對這個答案嗤之以鼻,又道:“妖怪神魔窩囊到她那份兒上,也算是奇了。”言下之意,便是不信。

  海藍不著急,笑了一笑,將原隨雲的溫文爾雅學了十成。

  “我並沒有說她是神仙妖怪。兄台可知這天下有一種人,他能預知天下事,窺破玄天機。”

  原隨雲怔了怔:“相士?”可讓他相信海藍是個相士,著實困難。

  海藍沒有回答是不是,只怪笑道:“天助我也!看來上天算准我此次去蝙蝠島要幹一場大事,特送來此人,讓我又多一個可以賣掉的東西。”

  原隨雲聞言心下一動,卻還是沒有完全放心:“萬一她並不能預言,你會怎辦?”

  海藍一甩衣袖,負手而立道:“那還不簡單,看她樣子不會絲毫武功,如果沒了價值,一掌拍死便是。”

  原隨雲笑了。

  “殺了她未免太過殘忍,蝙蝠島上缺些迎客的女人,原公子不如縫上她的眼睛拿來充數罷。”

  海藍愣了一下,隨即撫掌叫好:“妙極!妙極!兄台你真是我的巨型蛔蟲啊!”

  原隨雲面色一冷:“不敢當。”

  “兄台你我一見如故,還未請教高姓大名?”海藍朝他拱手問道。

  原隨雲:“……”

  “兄台?你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

  “……原隨雲。”

  海藍一拍桌子,大聲道:“兄台!你就不能說你的真名嗎!?非要來跟在下搶名字!”

  原隨雲道:“跟我搶名字的是你。”

  “放屁!我原隨雲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更不會跟別人搶名字!”海藍看著原隨雲欲言又止,歎了口氣問:“兄台,敢問高姓大名?”

  “……”

  “你還跟她廢什麼話。”一個嘶啞的聲音傳來,將海藍的視線都引了過去。

  枯梅大師站在門口,丫鬟昏在她腳邊。

  原隨雲愣了愣,蹙眉問:“你什麼時候來的?不怕華真真知道?”

  “高亞男將她支走了。”枯梅大師臉色陰沉,噶聲道:“怎麼?你怕我聽見什麼不該聽的?放心,我一句話也沒聽到。”

  她說沒聽到,就一定是沒聽到。

  原隨雲放心極了。

  枯梅大師說完,眼珠澀然一轉,突然精光暴射,右手五指成抓,朝海藍胸口擭去,使的正是“摘心手”。枯梅大師的武功可謂快至無影,但原隨雲比她還要快,武當流雲飛袖對上摘心手,雖不能全勝,阻攔卻是綽綽有餘。

  枯梅大師刷的看向原隨雲,正要開口質問,海藍卻跑到她身前,張開雙臂將枯梅大師護在身後,怒目大喊:“住手!不許欺負我的梅梅!!!”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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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8 00:15:21 |只看該作者
六十章

  原來海藍是傷了腦子。

  枯梅大師雖然極想一掌將海藍腦袋拍碎,可她還是忍住了。

  “她腦中曾有舊疾,如此瘋癲,想必是昨晚把她自己敲暈的緣故。”枯梅大師轉頭看著原隨雲,道:“你真要留她性命?”

  方才海藍喊完那句話便被原隨雲點暈過去,原隨雲趁著空檔將方才發生之事告訴了枯梅大師。

  原隨雲道:“她還可以利用。”

  “利用所謂的天機讖言?”枯梅大師冷笑:“你竟也會信這些。”

  原隨雲微微頷首:“不管怎樣,她也毫無威脅。”

  一個毫無威脅、尚且有用的人,為什麼要浪費。

  原隨雲喜歡金子。

  他喜歡獲得金子瞬間的滿足。

  而海藍無疑是個豐厚的交易品,他相信無數人都會對一個可以預知所有的相士感興趣,然後拍出更高的價錢。

  枯梅大師明白原隨雲意思,她無法改變,於是離開了。

  因為她也知道海藍毫無威脅。

  ――――

  “一二一!一二一!使勁啊各位!”海藍在甲板上手舞足蹈的喊口號,令一群水手十分無語。

  海藍見他們都傻站著不去系纜,橫眉道:“繃個纜風繩都不會,看老子的!”說完就大馬金刀的走過去,拿起繩子一頭扛在肩上,奮力的繃緊。

  那繩子跟她胳膊差不多粗,海藍扛得動才怪,腳下一個趔趄,栽了個大跟頭。

  “他奶奶的!老子做了三十年的水手,就不信搞不定!”海藍呸呸吐了兩口唾沫,搓了搓手,又將繩子扛在肩上,重複上一個跟頭。

  原隨雲站在一邊,遠遠的聽著。

  自從得知海藍腦子有問題,他索性打消了將海藍關進密室的念頭,就讓海藍隨意的在船上走動,既可觀察她是不是裝瘋賣傻,又可以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況且,海藍每次發病,他都覺得很有意思,算是枯燥航行中的一絲樂趣。

  原隨雲現在總算摸清了海藍發病的規律,睡一覺起來就會性情大變,成為另外一個人。前天海藍變成了他,昨天海藍變成了姬冰雁。

  原隨雲只聽過“雁蝶為雙翼,花香滿人間”這句話,但對這個人並不瞭解,但看海藍說話行為有模有樣,並且透露許多“秘密”,他又對海藍是個相士而信了幾分。

  今天是第三天。

  海藍變成了一個水手。

  原隨雲仔細的聞了聞海風的味道,濕重陰冷。

  他走過去,開口道:“今日不用起帆了。”

  眾水手連忙答是,但他們看著海藍又為難了。

  海藍正要彎腰撿繩子,聽見原隨雲這話不由怪道:“為什麼不起帆?!你開船多還是我開的多?不揚帆這船就像烏龜一樣慢!”

  原隨雲只說了一句:“暴風雨要來了。”然後轉身進入船艙。

  海藍頓時就不知道怎麼辯駁了,只能朝原隨雲背影一個勁兒呸。

  原隨雲雖然眼睛看不見,可他說的話每次都很準確。

  入夜了,暴風雨如期而至。

  好在他們這艘船夠大、夠穩,在疾風狂浪中,顛簸也不太劇烈。

  比起甲板上的暴雨傾盆,船艙裡溫暖多了。

  明亮的火光,美味的佳餚,優雅的琴音。

  還有吧唧吧唧的咀嚼聲……

  海藍左手抓著一隻鴨腿,右手筷子在盤子裡不停的夾菜,好像三天沒吃過飽飯。

  但實際上原隨雲並沒有虧待她的飲食。

  “你這小子有些眼光,知道老子是個經驗豐富的水手,想用這麼一桌美食佳餚留住我!”海藍咬了一口鴨腿,用大拇指指著自己:“不過我告訴你,光這麼一頓飯不行!老子可是技術人員,走哪都吃香!”

  原隨雲手指依然撥著琴弦,微微笑道:“那要如何才能留住你呢?”

  海藍哼了哼,嘴裡叼著鴨骨頭,得意的說:“菠菜!”

  原隨雲道:“廚房裡有的是。”

  海藍撇頭說:“老子要五百畝!”

  原隨雲不明白了,於是問:“為什麼是菠菜?”

  海藍鄙夷的看他一眼:“土包子,說了你也不懂,菠菜這麼神聖的食物,豈是你們凡人能理解的。”

  原隨雲:“……”

  海藍見原隨雲無話可說,又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原隨雲繼續撫琴,悠揚的琴聲似乎壓過了外面的雨聲。可他彈了不過兩指,便壓住琴弦,起身走到門口,長長一揖:“佳客遠來,未能遠迎,恕罪恕罪。”

  “劫難餘生,承蒙搭救,能有一地容身,已是望外之喜,主人若再如此多禮,在下等就更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海藍循聲望去,只見原隨雲背向著她,正文縐縐的跟人客套,交談片刻便做了個請。頓時一陣紛遝的腳步聲,一群人走進艙中。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有醜有俊,渾身都被雨水淋濕,站在一起參差不齊奇形怪狀,十分搶眼。

  海藍叼著鴨骨頭,本著禮貌觀念,朝那群人友好的打了個招呼:“大夥兒吃了嗎?沒吃的話來吃兩口!”

  可為首的兩個男人看見她好似傻了,睜大雙眼驚愕不已。

  海藍被盯的發毛,吐出鴨骨頭,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沒啥不對。正要開口,卻聽一個喑啞顫抖的聲音喚道:“海藍……”

  驚喜交集,不可置信。

  這聲音熟悉極了。

  海藍聞言全身一震,只見當先兩人忙側開身子,一個黑衣男子正扶著一口棺材,愣愣的看著她。

  他臉色慘白,手指緊扣著棺材,恨不能嵌進去。

  原隨雲不知想到了何事,走上前,竟然對海藍一一介紹道:“這幾位都是名滿江湖的人,楚香帥、胡大俠、金靈芝金姑娘、張三先生……還有中原第一快劍,一點紅。”

  海藍聽他報了一長串名字,突然長舒一口氣,笑了。她走上前,正要學原隨雲拱手客套,下一秒卻被人狠狠攬入懷中,箍的死緊。

  是海水和雨的味道。

  “我……我等到你了。”一點紅喉頭滾動了兩下,方說出這幾個字。

  他從沒有這麼結巴的說過話。

  聲音極輕,可在海藍耳邊聽來,卻覺得重逾千斤。

  一點紅心神激蕩不已,他終於等到了!海藍從不會騙他,她說她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不管期限是多久。他以為自己多年沉積下來的自製力不會失態,可他還是太過高估,在見到海藍的那一剎那什麼都忘了,只想抱著她,確定她不會再憑空消失。

  海藍被一點紅緊緊抱著,快要透不過氣。

  於是海藍奮力扳開一點紅的手,倒退兩步,強忍住身上的顫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語氣平穩。

  “……這位兄弟,老子也是個男人,當眾摟摟抱抱未免有傷風化!”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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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8 00:15:32 |只看該作者
六十一章

  一點紅怔然當場,神色蒼然,手臂還維持著擁抱的動作,可懷裡卻是空蕩蕩的。

  海藍忙撇過頭,對原隨雲揚聲道:“老子吃飽了!要去睡覺!”

  原隨雲伸手道:“請自便。”

  海藍剛走了兩步,便聽一點紅喚了聲她名字。

  “海藍,是我。”一點紅不相信,不相信海藍怎麼就忘了他。他很想告訴海藍,這比讓他日日夜夜守在棺材面前等她醒來,還要痛苦十倍。

  海藍腳下一頓,隨即皺眉道:“老子不叫海藍,這名字一聽就像個娘們,你認錯人了!”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她從門邊經過,楚留香想攔住她,可終究沒有。

  但胡鐵花卻這麼做了。

  “海藍,你怎麼回事?死而復生連我們這些朋友都忘了?!”胡鐵花很想跳腳,可這是原隨雲的船上,他忍住了。

  海藍被他攔住鬼火蹭蹭上冒,握起拳頭在胡鐵花面前揚了揚:“海你妹啊藍你妹啊!老子是男人你懂不懂!你腦袋肯定有病!”

  胡鐵花正欲再說,卻被人搶聲打斷。

  “是在下魯莽了。”一點紅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看著海藍神色隱忍,一字字道:“慢走。”

  胡鐵花瞪著他,卻沒有說了。

  海藍一揮袖子,再不看他們一眼,大步而去。

  她走的影子都不見了,一點紅卻還癡癡的望著。楚留香走到一點紅身邊,低聲道:“你該理解她最後一句話。”

  一點紅愣了愣,頷首道:“我理解。”

  海藍只是又犯病了而已,他應該有信心像從前一樣,將她治好。

  原隨雲上前問道:“看來幾位莫非和海姑娘是舊識?”

  楚留香也不直接回答,只道:“還不知原公子如何認得她?”

  原隨雲親切的笑說:“這個不急,我看眾位勞頓,不如先坐下來好吃點粗茶淡飯,有什麼事咱們慢慢相談。”

  胡鐵花聽他這麼一說,才覺餓的厲害,忙道:“所言極是,所言極是!”

  ――――――――――――

  海藍一路昂首挺胸的走回自己的房間,將房門閂緊,確定不會有人闖進來,仿佛全身的力氣都消耗盡了,“砰”的一聲跪坐在地。

  天知道她聽見一點紅聲音的那刻,多想沖過去把他撲倒啊!

  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原隨雲面前裝瘋賣傻。可如果不裝瘋賣傻,原隨雲早就將她大卸八塊了。

  海藍在用敲暈自己之前,就已經想好了接下來的對策。她要讓原隨雲留她的命,就一定要有價值,她所能仰仗的只有那不能算是先知的先知。如果她正常的醒來,原隨雲一定會百般折磨的逼她說出所有;但如果自己醒來是個瘋子,卻又是個半知半曉的瘋子,原隨雲就不會多此一舉了。

  海藍思來想去,自己第一個人要扮演的人,一定得是讓原隨雲相信、認同、熟悉的角色。他爹娘、情人、下屬都是不錯的選擇,可海藍對這些人瞭解非常的少,只有原隨雲是她知道的最多的。

  所以海藍鋌而走險的扮演他。

  然後借“原隨雲”的口,說出自己的價值。

  值得慶倖的是,海藍又押對了。

  她答應家人自己不會出事,也保證自己不會出事,雖然事有偏差,可這些都不能動搖她一絲一毫。

  按照海藍原先的打算,便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待楚留香一行人上船,原隨雲就沒那麼多時間盯著她,她就可以躲在房間裡睡個幾天,等一到蝙蝠島,原隨雲把她拿去拍賣,隨便賣給誰都是無所謂的,因為不管是誰最後都逃不過一死,除了楚留香胡鐵花幾個老朋友。屆時海藍又恢復自由之身,同楚留香來個朋友好久不見,說說自己的遭遇,然後就能歡歡樂樂的去見一點紅了。

  這本是個很好的計畫。

  可當她實行的時候還是算錯了。

  她沒想到楚留香一群人竟是在今晚上船,更沒想到一點紅也在。

  一點紅怎麼會在此呢?!

  不用想,肯定是楚留香那個混蛋幹的好事!

  海藍氣的一拳砸在地上,“呲”的倒吸了涼氣,疼的眼淚花花。這一下就像是開了水閘,眼淚刷的流下,她連忙捂住嘴,生怕哭出聲被對房的枯梅大師聽見。

  海藍多想多想告訴一點紅,她很想念他,她沒有食言,如約回來了。明明可以相認的,但當時情況,卻不能。

  海藍擦了擦眼淚,哭是沒用的,她得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現下楚留香一群人並不知道原隨雲就是那蝙蝠公子,可他們已經插手這件事,原隨雲必不會留他們性命。如果不出意外,一切都會按照原有的軌跡發展。

  她得想一個辦法。

  不能像上次一樣,重蹈薛笑人的覆轍。

  她當初不敢直接告訴楚留香薛笑人是幕後主使,一是害怕打亂劇情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二則是楚留香離真相僅一步之遙,她跑去畫蛇添足幹什麼?雖然最後還是出了岔子,但這也讓海藍知道人心險惡為己私心。

  但原隨雲這次不同,如果他死了,早早的死了,接下來怎麼都無所謂。

  海藍想到此處,心神一緊。

  ……她去殺原隨雲?!

  海藍攤開手掌,翻了個白眼,原隨雲殺她還差不多。

  但想起今天原隨雲問她為何要菠菜,她借機狠狠損了原隨雲一頓就高興。海藍正要咧嘴笑,腦中靈光一閃,人便愣住了。

  菠菜?菠菜!

  海藍刷的握拳站起,平復了下欣喜之情,輕輕打開門,閃身鑽出去。

  這艘船很大。

  廚房卻設在船艙底部。

  外面是瓢潑大雨,雨聲劈裡啪啦的敲打著甲板,反倒將海藍的腳步聲掩蓋了。

  原隨雲這時在和楚留香等人相談,不會注意到她。但海藍還是生怕被人撞見,一路躡手躡腳的潛進廚房。

  廚房裡一半位置堆的柴火,另一半位置放著各種蔬菜瓜果,中間是個大灶台,卻分了七個灶位,牆壁上掛著一塊牌子,牌子下有支小筆,記的是明天的菜譜。

  海藍方才想到的是又一村臨走之前讓她記下的相克食物,而菠菜和蝦混合在一起就成了砒霜。因為這個最毒,所以海藍記得最清楚,卻沒想這能派上用場。

  海藍不再多想,便伸手在牌子上添了一道大蝦燉菠菜,也不管這玩意兒弄出來味道咋樣。

  雖然弄了一道菜上去,但海藍並不保證有效。或許原隨雲並不會吃這道菜,或許分量太小毒不倒他,或許那廚子根本不做,或許……

  可不管結果如何,海藍這麼做了,就多一分把握——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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