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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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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3 20:11:21
第四十章:太歲頭上動土

    在一片的怨聲之下,柳乘風的臉上浮出越來越濃的冷笑,良久之後,才掃視著這些校尉道:“說完了嗎?說完了該我來說話了。”

    堂中的聲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看向柳乘風,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柳乘風怒視著陳泓宇,冷笑道:“陳總旗,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煽動校尉在百戶所裡鬧事,你這點小伎倆,真以為我不知道?身為下屬總旗,膽大包天,這是什麼罪?來,將他拿下,送去南鎮府司,治他一個欺上之罪!”

    堂中宛若吹起了一陣陰風,尤其是陳泓宇,只覺得背後冷颼颼的,若說他不害怕那是假的,南鎮副司是什麼地方?對錦衣衛來說那就是朝廷命官眼中的詔獄,進去了就別想出來。再者對柳百戶來說,南鎮府司就跟他家開的差不多了,柳百戶送過去的人,還不要扒了幾層皮嗎?

    陳泓宇平時膽子並不大,今日也是被逼到了絕路才壯起了膽子,一聽到柳乘風要整他,立即跪倒在地,道:“大人……卑下也是為了……”

    “為了什麼?”柳乘風拍案而起,怒目道:“為了給本百戶一個下馬威?今日我若是不收拾你,這百戶所裡還會有王法嗎?”

    校尉們聽了,紛紛拜倒,為陳泓宇求情,一時間又是哀鴻一片,像柳乘風這樣敢以下犯上的錦衣衛還真的不多見,大家一看柳乘風要動真格,什麼怨氣都嚇得煙消雲散。

    柳乘風卻是森然笑道:“求情?你們不是膽大包天的嗎?不是沒有飯吃了嗎?不是一家大小都要餓死了嗎?還求個什麼情!哼,真是混帳東西,你們要收份子錢是不是?好,那就去收,陳泓宇!”

    陳泓宇打了個激靈,道:“卑下在。”

    柳乘風漫不經心地闔起眼睛,道:“你知罪嗎?”

    陳泓宇打了個冷戰:“知罪!”

    “那好!”柳乘風站起來,道:“我給你一個將功贖罪和養家糊口的機會,你們不是要銀子嗎?那就去煙花胡同,要份子錢,那裡有的是!”

    整個百戶所的大堂安靜了,所有人面面相覷,陳泓宇的額頭上已滲出冷汗來,期期艾艾地道:“大……大人……”

    柳乘風冷笑道:“不敢?你就這麼沒出息?寧可去討要擺字攤的蠅頭小利,也不敢賺煙花胡同裡的大錢?你若是不敢,我便將你送去南鎮府司,往後誰要再敢提養不活一家來老小的事,你們這衛所的差事也不必做了,兩條腿的蛤蟆沒有,難道這百戶所裡連校尉都招募不到?”

    校尉們又開始低聲議論起來,嘗到了沒錢的滋味,這時候幾乎人人手頭上都緊缺得很,有的已經山窮水盡了,就是還有些積蓄的,大多數也已經坐吃山空,畢竟從前的油水足,開銷也大,現在一下子打回了原形,誰還願意回去過苦哈哈的日子?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大家都是男人,承擔著一家老小的生計,讓他們三餐不見肉腥,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

    柳乘風鼓動道:“咱們百戶所轄制煙花胡同,這煙花胡同就該百戶所說了算,東廠的番子能撈油水,咱們身為天子親軍為何不能拿該拿的錢?煙花胡同的油水在整個京城油水最重,只要能收到份子錢,我保證大家吃香喝辣,每月都有一二百兩銀子的開銷,可是你們若是不敢,也就當我沒有說過這番話,這是你們咎由自取,挨餓受凍也是活該,怪不得別人!”

    聽到一二百兩銀子,校尉們都不禁舔舔嘴,眼中閃露出貪婪之色,從前他們在別處百戶所裡,一個月也不過二三十兩銀子而已,現在這麼多銀子的許諾對他們的誘惑實在太大,若是從前倒也罷了,可是現在連日子都過不下去了,不少人都有了躍躍欲試的心思。

    何止是校尉,就是陳泓宇的心裡頭也是驚起了驚濤駭浪,校尉能拿一二百兩,他這總旗豈不是至少有五百兩?從前他是從來沒有想過把主意打到煙花胡同的,就算有這心,也沒這個膽。可是柳乘風的話說得明明白白,不去,就去南鎮府司,去了,或許還有些許的富貴希望,左右都是死,自然是放手一搏。…

    “大人,卑下去!”陳泓宇的眼睛都紅了,就差嗷嗷叫了。

    ………………………………………………………………………………………………

    蒔花館是一棟四層的獨棟小樓,仿的是江南閣樓的精細,門臉兒開闊極了,紅粉彩繪裝飾其間,一排兒紅燈籠懸在二樓的簷下,隨風搖曳,明晃晃的。

    雖是清早,客人不多,不過也有些起早的公子、富賈三三兩兩地到了,多是來聽曲兒、喝茶、與當紅的姑娘談玄的,守在門口的幾個護衛眉開眼笑,但凡有客來都是用勁地巴結,能到這兒來的都是一擲千金的主兒,心情一好就是一個十足銀的元寶丟過來,足夠你一年衣食無憂了。

    其實到這兒來的,既有真正的豪門,也多的是那些充大頭的暴發戶,豪門倒也罷了,談吐得體,打賞也有限度,可是暴發戶不同,附庸的就是風雅,擺的就是闊氣,誰敢說他們沒錢,他們非要跟人拼命不可。

    蒔花館算是這煙花胡同裡最大的妓館,只是這裡的妓與其他的妓不同,窯子賣的是肉,這兒賣的卻是藝,蒔花館裡的當紅姑娘,哪個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詞令、詩歌信手捏來?再加上一個個貌美如花,柔情似水,不知引來多少人趨之若鶩,不過這兒的姑娘也未必不賣身,只是身價高,也有自己選擇的機會,要一親芳澤,除了要有銀子,還得人家瞧得上眼才成。

    也正因為如此,公子哥、巨賈們才被吸引過來,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心癢難耐,為了蒙得垂青,這銀子自然花得如水似的,能來這裡的,其實才學都有限得緊,要獲得青睞,只能發揮自己的優勢,而這些人的優勢,無非是錢而已。

    陳泓宇帶著三四個校尉,一臉遲疑地到了蒔花館的門口,錦衣衛雖然驕橫,可是能在這兒消費得起的還真沒幾個,便是陳泓宇這總旗,來這兒也是第一次。

    陳泓宇心裡有點兒發虛,可是如今已經立下了軍令狀,最終還是壯起了膽子,帶著幾個校尉便要往裡頭闖。

    “喂喂……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門口的護衛看到了幾個穿飛魚服的人要進去,並沒有像尋常無知百姓一樣露出驚駭之色,反而趾高氣昂地抱著手將陳泓宇等人攔住,一臉不屑的樣子發出似有似無的嘲笑。

    “是錦衣衛的?瞧你們也是尋常的校尉、小旗,這也是你們能來的地方嗎?真是失心瘋了,要找娘們,趙家橋下的流鶯有的是,快走!”

    陳泓宇被這麼一喝,偌大的勇氣霎時煙消雲散,自覺地比人矮了一截,卻還是壯著膽子,道:“少囉嗦,我是煙花胡同百戶所的,奉百戶大人之命,來你們這兒收份子錢,把你們東家叫來,我親自和他說?”

    門口的幾個護衛驚呆了,相互面面相覷地對視一眼,隨即有個護衛道:“好,你等著,我去請東家來。”說罷飛快地進了蒔花館。

    陳泓宇的手上已經捏了一大把的冷汗,不過見對方當真去請能說得上話的人出來與他交涉,他的心情輕鬆了許多。膽子也不禁壯了起來,心裡想:“畢竟是天子親軍,這些人打開門做生意,總還是心裡存著一點敬畏的,這便好,只要他們肯拿出一點兒好處出來,我既可以回去交差,到時候也少不得一份豐厚的油水,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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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3 20:11:45
第四十一章:你敢殺人嗎?

    陳泓宇沒有等多久,便見一個人負著手從蒔花館出來。高高的個子,穿著圓領員外衫,肥頭大耳,兩眼似是被肥肉堆起總是笑眯眯的,不過他的嘴角並沒有露出笑容,只是淡漠地打量了陳泓宇一眼。

    同時,在這人的身後,跟來了十幾個護衛,如眾星捧月一樣將他擁簇起來。

    “鄙人周泰,便是這蒔花館的東家,怎麼?你們錦衣衛來此有何公幹?”

    周泰說話時氣勢十足、語氣尖刻,顯得很不客氣。

    陳泓宇深吸口氣,儘量擺出一點官儀,道:“天子腳下做生意,按月給錦衣衛交份子錢是亙古不變的規矩,你們蒔花館既然在咱們百戶所的治下……”

    “份子錢?”周泰的臉色更加冷了,一副不屑于顧的樣子看著陳泓宇,打斷陳泓宇道:“這是什麼規矩?咱們打開門堂堂正正地做生意,哪條王法寫了要給你們交份子錢?”

    陳泓宇頓時心虛了,不禁道:“你們算什麼安安分分做生意?逼良為娼……”

    話說到這裡,周泰的臉色驟變,小小的錦衣衛,更何況只是個小小的總旗,他還真不放在眼裡,能來這蒔花館裡消費的,上至王公下到各家府邸的公子、少爺,什麼世面他沒有見過?再者說,東廠那邊已經要了一份過去,怎麼可能再給錦衣衛一份?這蒔花館的背後可不只是他周泰的生意,站在周泰身後的人,也絕不會瞧得上這些窮酸校尉。

    周泰已經勃然大怒了,幾個窮酸校尉居然敢盤剝到蒔花館來,真是天大的笑話。

    “你胡說什麼?什麼逼良為娼,你們錦衣衛難道要構陷老夫?哼,老夫身正不怕影子斜,錦衣衛是什麼東西?來人,把這些人全部打出去,要錢居然要到咱們蒔花館來,真是瞎了他的狗眼,打……打走!”

    護衛們二話不說,一個個捋起了袖子,手持著木棒就要衝上去。

    陳泓宇也嚇了一跳,雖然之前知道對方多半會給自己一個閉門羹,可不曾想到他們居然敢動手。他壯起膽子,大喝一聲,從腰間拔出錦春刀,怒道:“天子親軍,誰敢動手?”

    “打的就是你們天子親軍,哼,新上來的百戶叫柳乘風是不是?癡心妄想的小子,居然敢要錢要到我的頭上,今日叫他長長眼,看看這煙花胡同裡是誰說了算!打!”周泰大喝一聲。

    這些護衛一擁而上,手中亂棒毫不猶豫地朝陳泓宇等人的頭上砸過去,無奈何陳泓宇畢竟有幾分理智,拿了錦春刀居然不敢動手,反倒被一個護衛卸下來,隨即拳腳交加,一陣亂棒打下來,陳泓宇被打倒在地,而這總旗一被打倒,身後的幾個校尉立即失去了主張,被護衛們圍住,狠狠暴打。

    蒔花館外頭的動靜,立即引來不少人的圍看,那勾欄上、長街上霎時人頭攢動,一見打的是錦衣衛,不少人竟是拍手叫好。

    “瞎了他的狗眼,也敢到煙花胡同來。”

    “據說是一個新來的百戶,還是皇上欽賜的傢伙,多半以為有了這個,就可以在煙花胡同橫著走呢。”

    “欽賜了也不過是個百戶,就算是錦衣衛僉事來了這裡,也得乖乖地低頭,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一頓打下來,陳泓宇幾個已是渾身傷痕累累,護衛們這才散去,那周泰趾高氣昂地搖著白扇笑吟吟地道:“記著,這頓打是教你們家百戶如何做人,什麼地方不能碰,什麼地方的錢不能拿,得長個心眼,回去告訴你們家百戶大人,再來拿錢,就要了你們的命。”說罷從袖中掏出一塊碎銀隨手拋在地上,繼續道:“別說周爺小氣,周爺的銀子有的是,就看你們有沒有本事拿了,這點兒碎銀拿去治傷把。”

    “走!”周泰冷冷一笑,將白扇收攏,闊步進了蒔花館。

    護衛們哄然大笑,其中一個道:“狗東西,這一次是我們撞見,若是下次撞見的是東廠的人,非打死你們不可,快滾!”留下這番話,便隨著周泰揚長而去。…

    邊上的看客卻都不肯散去,還有不少勾欄上搖著扇子的公子或是捏著手絹兒的女人都是哄堂大笑,七嘴八舌地奚落打趣。

    陳泓宇的臉都丟盡了,被打得腰骨都快要直不起來了,和幾個校尉相互攙扶著掩面從人群中灰溜溜地出去。

    ……………………………………………………………………………………

    “大人……”陳泓宇一臉青腫地跪在百戶堂裡,四周已是站滿了義憤填膺的校尉,一雙雙眼睛,都落在柳乘風身上。

    “那姓周的非但不給銀子,還指使人對卑下動手,大人……那姓周的還說,叫卑下給大人傳個話,再敢去拿錢,就要了咱們的命。”

    柳乘風撫摸著案牘,眼睛掃視著一張張憤怒的臉,隨即哂然一笑,道:“咱們是天子親軍,他們居然也敢動手?如此說來,這姓周的是有恃無恐,背後有人撐腰了?諸位,既然從煙花胡同裡索要不來錢,依本大人看,大家也只能忍氣吞聲了,你們說活不下去,要去索要些份子錢來,現在既然要不來,也怪不到本大人頭上了,大家散了吧,該巡街的巡街,該去坐堂的坐堂,老霍,你扶受傷的兄弟去治傷……”

    “大人……”這一下整個百戶所裡炸開了鍋,要不到錢餓了肚子倒是其次的事了,大家都是天子親軍,不管怎麼說也是有些身份臉面的人,總旗大人平時待大家也不薄,現在為了給大家去討錢,錢沒要到,反而被打了一頓和羞辱了一番,這口氣如何咽得下?

    平素這些校尉走在街上,可謂是橫行霸道,一向是他們欺人,如今被人欺負到頭上,胸腹之中都積攢了無窮的怒火。

    眾人紛紛道:“求大人為陳總旗做主,不問來錢,弟兄們都得吃西北風,不討還這個公道,弟兄們一輩子抬不起頭來。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對,不能這麼算了。”

    陳泓宇哭喪著臉道:“求大人給卑下做主。”

    柳乘風的心裡偷笑,臉上卻是一副凝重的樣子,道:“你們可知道,蒔花館的東家既然敢對總旗動手,這背後一定有大人物撐腰,動了他,若是有人報復,你們就不怕?”

    若是換做平時,大家自然是怕,天子腳下的人,誰沒有幾分謹慎?可是現在大家都是一肚子火,再加上幾個與陳總旗關係好的校尉鼓噪,眾人一起道:“怕個什麼?管他是誰,既然敢動咱們天子親軍,若是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往後怎麼出去做人?”

    柳乘風的眼中已掠過一絲殺機,整個人變得無比冷冽起來,狠狠地拍著案牘站起來,用手撐著案牘,大喝道:“說得好,管他是誰,既然敢動到咱們天子親軍頭上,就不能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陳總旗是柳某人的下屬,有人毆打錦衣衛總旗,還敢口出狂言,你們不能忍,難道本大人又是怕事的人嗎?不過要去討這公道之前,本大人有一句話要問:你們敢殺人嗎?”

    校尉們不由地呆了一下,空氣雖然無比緊張,可是聽到明目張膽地去殺人卻不由讓他們露出畏色。

    柳乘風冷哼了一聲,佇立在案牘之後,手按著錦春刀道:“本大人不怕,毆打天子親軍……”柳乘風四顧著眾人,接著道:“就是死罪!”

    柳乘風一臉肅殺,鼓起了校尉們的勇氣,眾人隨即爆發出大吼:“有何不敢!”

    “傳本大人的命令,衛所的所有兄弟全部在百戶所外頭集結,檢查好自己的佩刀,把後院飼養的幾匹馬也一道兒牽來,所有人聽本大人的號令,誰要是敢畏縮不前,柳某人先斬了他以儆效尤。陳總旗,你先去敷藥,待會兒給本大人帶路。”

    “遵命!”陳泓宇的臉上閃露出一絲感激之色,自覺地與這百戶大人親近了幾分。

    其他校尉已是蜂擁出去,各自去檢查佩刀、武器,由王司吏領著,開始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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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錦衣衛辦事

    柳乘風穿著一身御賜的飛魚服,挎著錦春刀,英姿颯爽地從百戶所出來,外頭六十余名校尉已經集結,他旁若無人地翻身上馬,振臂一呼:“走!”

    大隊人馬隨著柳乘風身後,稀裡嘩啦地蜂擁前進。

    這些人的隊形雖然散漫,不過重在人多,黑壓壓的一團人擠在一起,氣勢十足。立即引來沿街不少人的圍看,也有幾個巡街的番子和順天府的差役見了,默不作聲地退出人群,飛快地向各自的衙門稟告去了。

    其實百戶所距離煙花胡同不過幾步之遙,轉個街角能就到,只是與那煙花胡同比起來,只轉了一個街角便恍如隔世一樣,這時正是晌午,初夏時分的正午天氣還不算炎熱,因此在煙花胡同閒逛的公子哥已是越來越多了,柳乘風等人蜂擁到的時候,更有不少人呼啦啦地追過來,一副瞧熱鬧的樣子。

    “就是這裡。”陳泓宇到了蒔花館外頭,手指著那燙金的蒔花館招牌扭頭對柳乘風大呼一聲。

    所有的校尉都將目光落在了柳乘風的身上。

    若是別的百戶,他們未必敢跟來在煙花胡同裡滋事,可是這位新任百戶有南鎮府司、吏部侍郎的背景,有他做主,也未必不能替他們出氣。

    柳乘風翻身下馬,當先按著錦春刀朝蒔花館走過去,老霍、陳泓宇、王司吏以及眾校尉呼啦啦地跟上。

    這蒔花館門口的護衛見了,早有人進去通知東家,柳乘風還沒有進去蒔花館,一個護衛便橫手將柳乘風擋住,道:“且慢,我家東家……”

    柳乘風唰地一聲拔出錦春刀,一刀劈過去,長刀在半空劃過半弧,連皮帶肉地斬在護衛的手上,這護衛話說到一半,痛得發出一聲低吼,隨即癱倒在地,痛得暈死過去。

    其餘的幾個護衛一下子手足無措了,一個個臉色蒼白,看到這少年百戶,一時間不知該將人攔住,還是放人進去。

    柳乘風將染血的錦春刀收回鞘中,看著那幾個護衛,冷笑一聲道:“錦衣衛辦差,閒雜人等全部退散,誰敢阻撓,以謀反論處。來人,將這幾個人全部拿下,待會兒帶回百戶所去。”

    有了柳乘風先動手,校尉們士氣如虹,如潮水一般從柳乘風身後湧出來,一個個拔出長刀,大叫:“錦衣衛辦差,將這些人拿下。”

    幾個護衛連反抗的膽子都沒了,被校尉們反剪住雙手,用繩索綁成了粽子。

    其餘的校尉已經提刀沖了進去,那蒔花館裡立即傳出一聲聲女人的驚呼和男人的怒喝。

    柳乘風踏著官靴進去,進了蒔花館的一樓客廳,這兒的地下都鋪了羊絨做的波斯地毯,雖是正午,可是四壁的紗燈卻仍是冉冉搖曳,帶著粉色光暈,將大廳照得通亮。

    上好的紅楠木桌上已是一片狼藉,酒水、瓜果撒了一地,清倌人們發出尖銳的驚叫,公子哥們一個個怒斥:“什麼人,好大的膽子……”

    一群校尉也沒什麼顧忌,呼喝一聲,把他們全部逼到牆角。

    周泰已是帶著十幾個護衛從二樓慢吞吞地走下來,他嘴角揚著一絲冷笑,今日打了個錦衣衛總旗,想不到還真有人給那總旗出頭,這姓柳的百戶真是瘋了,也不打聽打聽蒔花館的背後都是誰,就敢像沒頭蒼蠅般的沖進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不過柳乘風的背景,周泰不是沒有打聽過,這人雖然棘手,倒也不必怕他,周泰大剌剌地下了樓,笑吟吟地走到柳乘風的跟前,先打量了柳乘風一眼,心裡想:“果然沒有猜錯,這人是個沒頭蒼蠅,年紀這麼輕,一點兒人情世故都不懂,真以為憑著有人撐腰,就敢在這煙花胡同裡胡鬧?”

    “原來是柳百戶,鄙人久仰百戶大人……”

    砰……周泰話還沒說完,臉上還堆著笑,柳乘風已是一拳直接朝他的面門砸過來。

    這一下下手重到了極點,正中周泰的鼻樑,只聽到骨肉拍擊的脆響,等柳乘風將拳頭收回的時候,周泰的整張臉已是被鼻血染紅了。

    周泰一輩子養尊處優,哪裡受得住痛,立即捂著鼻子嘶嚎起來。

    “姓柳的,你不得好死,你敢打我……”

    “好……好……這筆帳…”

    柳乘風冷笑,道:“打的就是你。”說罷抓住他的衣襟,左右開弓,十幾個耳刮子煽下去,周泰痛得哀嚎幾聲,便暈死了過去。

    柳乘風大叫一聲:“校尉何在?”

    有了柳乘風先動手,校尉們已是氣勢如虹,一齊大喝道:“在。”

    柳乘風道:“把這蒔花館砸了!將蒔花館裡的東家、掌櫃、夥計、護衛全部帶回去細細拷問,本百戶懷疑他們與亂黨勾結,欲圖不軌,喪心病狂到竟敢襲擊天子親軍!”

    “遵命!”

    一聲令下,整個蒔花館霎時雞飛狗跳起來,校尉們踢爛屏風,捉拿這店中人等,砸掉那上好的燈架、瓷瓶兒,將桌椅掀翻,數十個人一起動手,頃刻之間,一樓已是一片狼藉,隨後,陳泓宇便帶著一隊人沖上二樓,上頭又傳出一陣女子的驚呼,接著是稀裡嘩啦的聲音。

    柳乘風搬來一個完好的椅子,大剌剌地坐在這一片狼藉的廳中,雙目射出寒光,今日砸這蒔花館,就是要給煙花胡同裡的各大妓館們看看,敲山震虎、打草驚蛇,要玩,他柳乘風奉陪到底。

    這蒔花館外頭,也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不少妓館的東家紛紛趕過來,聽到裡頭的動靜,都是露出駭然之色,不過也有人不以為意的,低聲與人議論道:“他們敢砸蒔花館,到時候人家給他們算起賬來,莫說是一個小小百戶,就是千戶也吃不消。早聽說新任的百戶是個呆子,從前在街角擺字攤過活的,這樣的人真是不知死活,今日讓他痛快這麼一回,待會兒就有樂子可瞧了。”

    正說著,幾個褐衫的漢子排眾而出,為首的一個面色冷峻,大喝一聲:“都讓開,讓開。”

    眾人不禁看過去,已是不少人向那戴著管事戴圓帽的漢子拱手行禮了:“鄧檔頭好……”也有人不明就裡,悄悄問:“鄧檔頭是誰?”

    “你連這都不知道,這是東廠的人來了。”

    正是議論紛紛的時候,鄧檔頭已帶著十幾個褐衫番子跨刀進去。這裡一向是東廠的地盤,現在錦衣衛突然殺出來鬧事,早已引起了東廠的注意,只是誰都不曾想到,這姓柳的居然敢把事情鬧得這麼大,這鄧檔頭便是東廠派駐這裡的地頭蛇,一收到消息便感覺到事態嚴重,慌忙之下召集了十幾個番子趕過來。

    “是誰敢砸蒔花館?”東廠辦事,一向是蠻橫無理,自有一番威勢。鄧檔頭進來時雖然看到了身穿欽賜飛魚服的柳乘風,卻還是大喝一聲,將這樓中的校尉嚇了一跳。

    柳乘風笑吟吟地坐在椅上,好像是專侯鄧檔頭來一樣,冷笑一聲道:“是誰敢在本官面前喧嘩!”

    鄧檔頭看到一片狼藉的蒔花館,臉上的橫肉一陣抽搐,心中已是勃然大怒,錦衣衛砸蒔花館,不啻是當著眾人的面打東廠的臉,動搖東廠的權威。

    鄧檔頭踏著大步過去,冷冷地看著柳乘風,怒道:“原來是新上來的柳百戶,咱們東廠與你井水不犯河水,你現在帶著人到蒔花館來鬧事,卻是為了什麼?”

    柳乘風依然冷笑道:“井水不犯河水?那麼我問你,你是誰?”

    鄧檔頭傲然道:“鄙人東廠檔頭鄧通。”

    柳乘風笑得更冷:“一個檔頭是幾品官?”

    鄧檔頭呆了一下,檔頭在東廠無品無級,沒有官職卻有實權,相當於隊長的級別,與錦衣衛的總旗也差不了太多了。更何況東廠大多數時候都淩駕於錦衣衛之上,所以一個檔頭,比之錦衣衛裡的百戶更有權勢一些。

    柳乘風豁然而起,他這一站起來,邊上已有二十多個校尉聚集起來,站在了他的身後,柳乘風一步步地走向鄧檔口,冷笑道:“本官是世襲百戶,朝廷欽賜的正六品武官,你是什麼東西,不入流的貨色,也敢當著本官的面咆哮?還不跪下給本官磕頭行禮?怎麼?難道你要以下犯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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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3 20:12:48
第四十三章:跪下再和我說話

    柳乘風一聲怒喝,身後的校尉的膽氣壯了起來,東廠的編製與錦衣衛不同,柳乘風這百戶雖然權利上與檔頭差不多,可是好歹是朝廷認可的武官,而鄧通雖然在東廠地位也是不小,手握實權,可是偏偏隻能算是個小吏,與縣衙門裏的都頭沒有多少區別。

    依大明的禮製,武官之間的等級尤其鮮明,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柳乘風這正六品武官與鄧通之間地位懸殊,相差何止是一級?

    鏘鏘……眾校尉紛紛將錦春刀抽出一半,大喝一聲:“跪下!”

    鄧通這一下傻眼了,跪又不是,不跪又不是,他哪裏有柳乘風那樣的口舌,能引經據典把周禮、禮記都搬出來?若是在平常,他見了錦衣衛千戶都不必行跪禮,可是現在柳乘風這小小百戶把國家的法度和規矩搬出來,一副你若是敢不跪下,老子就憑著這一條當場格殺你的架勢。

    “瘋了,瘋了……都瘋了……”鄧通在心裏咆哮,這個姓柳的,簡直是個瘋子。

    柳乘風朝他微微一笑,按著腰間長刀的手開始動作起來,慢悠悠地道:“王司吏在不在?我來問你,若是有人以下犯上,一個無品無級的小吏竟敢對六品武官咆哮,該當何罪?”

    王司吏對柳乘風已有了幾分敬畏之心,他和校尉們不同,畢竟是讀書人,知道東廠的厲害,可是這時候隻能苦笑以對,道:“回大人,殺無赦!”

    柳乘風的目光落在鄧通身上,笑吟吟地道:“鄧檔頭,他的話,你清楚了嗎?”隨即臉色板起來,道:“來人!”

    鄧通真的被嚇唬住了,碰到這麼個呆子,也算他倒黴,人家既然敢來砸蒔花館,本就隻能用不可理喻來形容,誰能保證這家夥不對自己下毒手?他雙膝一軟,萬般不情願地在柳乘風動作之前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道:“小人東廠檔頭鄧通見過百戶大人。”

    柳乘風哂然一笑,得意洋洋地坐回椅子上,卻不讓鄧通起來說話,瞪了身邊擁簇過來的校尉們一眼,道:“都愣著做什麼?繼續砸,不把這亂黨的屋子砸了,如何向朝廷交代?王司吏,你去給我斟杯茶來。”

    校尉們咂舌,心裏對柳乘風已是佩服到五體投地,於是一哄而散,各自散開打砸去了。

    柳乘風則是悠悠然地坐著,等到王司吏送來了茶,才好整以暇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鄧通,道:“鄧檔頭方才和本大人說什麼來著?哦,是了,是本大人不該砸這蒔花館是嗎?”

    人一跪下,所有的氣勢都化為了灰燼,人家居高臨下地和你說話,你便是再有威勢、再有靠山也自覺地比別人矮了一截,鄧通雖然心裏憤恨,可是又怕這呆子發瘋而不敢站起來,嘴唇都咬出血來,道:“這蒔花館乃是……”

    柳乘風冷冷地打斷他道:“乃是什麼?本大人管不了。本大人隻知道這裏有人竟敢襲擊錦衣衛親軍,還敢不把錦衣衛放在眼裏,這些人已是亂黨無疑了。怎麼?你們東廠,你這小小一個檔頭,居然和這些亂黨有關係?”

    柳乘風的話裏頭,擺明瞭是挖了個坑請鄧通跳下去,若說是,那麼結交亂黨四個字可不是好玩的。可要是搖頭,人家要砸蒔花館,東廠又有什麼藉口幹涉?鄧通已被柳乘風整得七葷八素,縱是他鐵口銅牙,這時候也有一種使不上勁的感覺。

    隻聽柳乘風繼續道:“東廠的公公們都是天子的私奴,斷子絕孫了的閹人,想必也不會和亂黨有瓜葛。這麼說來,是你們這些下頭的人私自結交亂黨,圖謀不軌是嗎?哼,待會兒本大人將這些亂黨全部拿去百戶所拷問,若是確有其事,莫說是東廠,便是牽涉到了內閣,本大人身為禦下爪牙,也敢進去拿人,你還跪在這兒做什麼?唱戲是嗎?帶著你的人給本大人滾出去!”

    鄧通聽了柳乘風的話,差點兒沒有一口氣提上來吐血而亡,先是罵自家的主子斷子絕孫,之後又是攀咬東廠通賊,最後一句話更離譜,跪是他逼著跪,滾又是讓揮手要滾,一個錦衣衛百戶,這口氣、這架子,當真比指揮使還要大幾分,偏偏人家說的話無懈可擊,若內閣真有亂黨,他當然可以去拿人,可是內閣又有誰是亂黨?這不是廢話嗎?…

    鄧通最大的悲劇是,事情發生得太倉促,沒有糾集到足夠多的人手,若是帶了三十、四十個人來,也不必怕這姓柳的,現在人都已經跪下了,想要翻盤已經不可能了。

    “哼,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今日鄧某算是認栽了,還是走得幹淨,這蒔花館背後的人自然會出麵收拾他。”鄧通心裏這般一想,便帶著十幾個番子灰溜溜地出去。

    整個蒔花館,已是被砸了個稀巴爛,除此之外,老霍等人還在一處庫房裏抄沒了一萬四千兩紋銀的贓款,各種金銀首飾、字畫美玉若幹,柳乘風一聲令下,命人壓著二十多個亂黨,才打道回府。

    這一趟打砸,百戶所的校尉可算是揚眉吐氣,錦衣衛至今,幾個油水多的地方一直被東廠把持,東廠那邊,更是將錦衣衛壓得死死的,而現如今柳乘風一出手,那平素威風八麵的檔頭便乖乖給百戶大人磕頭,這是何等威風?眾人押著人犯走在大街上,都覺得滿麵紅光,很是得意。

    唯一暗暗顯露出擔心的,卻是那王司吏,王司吏偷偷追上在前頭騎馬的柳乘風,牽住柳乘風的馬,一麵走一麵道:“大人……這一趟固然痛快,可是這一下不但得罪了東廠,連帶著還得罪了戶部錢糧主事,大人,這蒔花館的背後,就有那錢糧主事的身影,隻怕……”

    六部最緊要的部門之中,除了吏部之外,還有一個戶部。戶部手掌天下錢糧,乃是朝廷的錢袋子,而戶部錢糧主事,更是肥得流油的位置,能做戶部錢糧主事的人,一定非同小可。別看這主事品級不高,可是影響力卻是巨大,否則早被環伺在四周垂涎已久的同僚們擠下去了。這樣的人絕對不是柳乘風一個百戶能惹得起的,若是人家情急之下要和你拚命,便是柳乘風的恩師王鼇也未必能將柳乘風保住。

    天子腳下的人,誰不知道這官兒雖然有三六九等,可是這差事也是分了子醜寅卯的?有的官兒看上去顯赫清高,卻也未必比得上一個低品的人更有手腕。那錢糧主事就是後者,絕不是個輕易能招惹的人物。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東廠那邊,我已經有了辦法。至於這個錢糧主事……”柳乘風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繼續道:“今日就一並連他一起收拾了,斬草除根!”

    柳乘風的身上居然透露著一股強烈的自信心,事實上像他這種讀書人本就是個謹慎到無比的人,可謂是心如發絲,細得不能再細,若不是沒有把握,怎麼可能做這種驚世駭俗的事?

    王司吏聽了,不由搖頭,柳呆子果然是柳呆子,說得一點兒也沒有錯,就這麼一個毛頭小子,居然敢奢談收拾戶部錢糧主事,簡直是瘋了。王司吏現在是一肚子的苦水沒地方倒去,原以為這柳呆子有個好嶽父,又有個好恩師,後來又把千戶大人整倒了,是個很有前途的家夥。誰知道現在看來,人家叫他呆子是果然沒有錯的。連千戶大人都不敢去砸的地方,他敢去砸;便是連指揮使僉事都不敢得罪的人,他卻敢去得罪。現在百戶大人是突然發難,把人家打了個措手不及,可是往後等到人家反擊了,還有命在嗎?說不準自己也會被牽連上去,這一輩子的前程算是搭在了一個呆子的身上了。

    “冤孽啊……”王司吏很想仰天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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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讓你吃啞巴虧

    正午的烈陽高高懸掛在正空,熱氣彌漫中,柳乘風一身淋漓大汗地回到百戶所,一面命人拿了錢去就近的客棧定幾桌菜來,一面開始著手審問‘亂黨’。

    砸蒔花館,只是柳乘風計畫中的第一步,事情要結束還早得很,現在最緊要的,是讓蒔花館東家周泰鑽進自己的圈套裏,把他背後的人一起牽扯進來。

    要嘛不做,要做就要趕盡殺絕,既然人已經得罪,那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們一網打盡。

    砸蒔花館,只是向煙花胡同的商戶立威。而收拾了蒔花館背後的幕後人物,才會讓那些商家們徹底地害怕,人有了畏懼之心,才會乖乖地按月送上份子錢來。有了錢,柳乘風才能建立威信,才能做出許多事,才能成為錦衣衛所中的黑馬,朝著自己的既定目標,一步步攀爬。

    “我要讓那些瞧不起我、對我不屑于顧的人知道,柳乘風不是呆子。”

    王司吏已經安排好了,錦衣衛拷問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辦法,一般是抓了人尋個偏僻的城隍廟痛打一頓,再帶回衛所裏發落。不過現在卻是大大不同,既然到了衛所,便先拉去偏房裏折磨上半個時辰,那周泰才半死不活地被幾個校尉提到廳堂來,總旗陳泓宇對著柳乘風拱手行禮,道:“大人,周泰招供了。”

    柳乘風坐在案後,嗯了一聲,目光才落在周泰身上,慢吞吞地問道:“周泰,你要招供什麼?”

    校尉打人經驗豐富,雖是將周泰打得死去活來,偏偏沒有傷到筋骨,這時候的周泰和一條死狗已經沒有了多少區別,一跪倒在地便拼命磕頭,嗚咽道:“小人襲擊錦衣衛實在該死……”

    柳乘風顯然對這供詞很不滿意,冷冷一笑,道:“這就是你的供詞?快說,你是不是亂黨?”

    亂黨兩個字可不是輕易敢認的,周泰是何其八面玲瓏的人?否則也不會打理蒔花館,這種事當然不敢承認,連忙磕頭道:“小人不是亂黨……絕不是亂黨……”

    柳乘風呵呵一笑,淡然道:“放心,今日你是也是,不是也是,你進了這百戶所,本大人有的是辦法讓你招認,你自己想清楚,不要誤了自己。”

    周泰的眼珠子已經開始亂轉了,良久之後,終於咬咬牙道:“小人倒是有人證明絕不是亂黨。”

    柳乘風露出莞爾的笑容,道:“哦?誰能證明?”

    周泰道:“回大人,蒔花館真正的東家並不是小人,而是我家老爺陳默陳大人,我家老爺乃是朝廷命官,我是他的家奴,又豈肯去做亂黨?”

    柳乘風森然一笑道:“你家老爺任何職?”

    “戶部錢糧主事。”

    “就是他了。”柳乘風心裏已經明白,周泰最後一定會將這幕後之人牽扯出來的,周泰現在多半是希望拿自家的老爺來壓一壓自己,另一方面也證明自己的清白。只是他千算萬算都算不到,柳乘風在砸蒔花館之前就已經把算盤打到了他家老爺的頭上。

    只聽柳乘風道:“王司吏,既然事情涉及到了朝廷命官,又關係到了亂黨的大案,無論如何,也要將陳大人請來做個證明了,你立即拿了本官的名刺去請陳大人來,告訴陳大人,這件事干係重大,早晚要上達天聽,請他來認認人便是。”

    王司吏聽了,飛快地去了。

    柳乘風叫人斟了茶來,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這時候肚子其實已經餓了,外頭採買酒菜的校尉想必已經回來,這堂外飄出一股濃烈的菜香,柳乘風心裏不禁牢騷:“大明朝像我這樣廢寢忘食,寧可餓著肚子也要栽贓陷害、嚴刑逼供的錦衣衛到了弘治朝只怕沒有幾個了,真是珍稀保護動物啊。”

    可是現在不解決掉那戶部主事的事,柳乘風這頓飯就吃不下,這種事最怕的就是拖延時日,現在對方的陣腳已經亂了,時間拖得越久,等他們站穩了腳跟再進行反擊,便是他有十個錦衣衛百戶也不夠人家捏死的。…

    柳乘風這般一想,立即打起了精神,撫著案牘正襟危坐。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戶部錢糧主事陳默才施施然地進來,周泰費勁地轉過頭去,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大東家——戶部錢糧主事陳默穿著一身便服緩緩步入大堂,不由低喚了一聲老爺。

    陳默的眼睛卻沒有在周泰身上停留,他年紀不小,或許是常年埋首案牘的緣故,臉上蒼白得有些嚇人,不過雖是穿著一身便服,卻有幾分從容的氣勢,唯獨那一雙眼睛與他風吹即倒的身形不同,帶著一股咄咄逼人的銳利狠狠地盯著柳乘風。

    陳默這錢糧主事雖然掌管天下錢糧,可是這些錢,不知有多少人在盯著,要想貪墨可不容易,可是像他佔據的這肥差要想安穩就需要上下打點,打點的錢一部分從錢糧裏拿,另外一部分就是蒔花館這些放在外頭的生意。現在一個錦衣衛百戶居然帶人把自己下金蛋的母雞砸了,陳默聽到這消息時,開始還不信,親自打發人去查看之後,才知道真有其事,因此急忙從戶部告假出來,正準備尋人商量對策。而恰在這時候,柳乘風卻下了名刺來請,陳默畢竟是個老官油子,很快他就意識到問題已經不簡單了。

    對陳默,柳乘風要客氣得多,先起身施禮,然後請這位主事就坐。

    陳默也不客氣,板著臉坐在一旁的椅上,一雙眼睛定定地看著柳乘風,才道:“不知柳百戶請本官過來所為何事?”

    柳乘風微微一笑,和顏悅色地道:“不過是想請大人來做個人證而已。”柳乘風指了指周泰,道:“大人請仔細看看,此人可是大人府上的家奴嗎?他自己招認,說是蒔花館乃是大人的生意,大人才是蒔花館裏真正的東家。除此之外,此人襲擊了咱們衛所的總旗,更是口出狂言,說什麼錦衣衛又如何之類的話。大人應當知道,錦衣衛是天子親軍,這麼大的事,已經可以視同有人圖謀造反了。不過要是這人當真是大人的家奴,造反二字就無從談起,現在就請大人辨認吧。”

    陳默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只是在周泰的身上掃視了一眼。周泰連忙叫了一句:“老爺……”

    陳默卻不理會周泰,毫不猶豫地對柳乘風道:“柳百戶,這個人,本官並不認識。”

    “啊……”周泰一臉驚愕,隨即叫道:“老爺,你不能見死不救哪……老爺……”

    陳默已經站了起來,微微含笑道:“這人突然說是本官的家奴,想必是有什麼誤會,柳百戶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本官就告辭了。”

    柳乘風很客氣地站起來,相送道:“陳大人請。”

    陳默也是和顏悅色地道:“不必相送,柳百戶繼續忙公務吧。”說罷,不理會周泰的嘶吼,施施然地從這堂中出去。

    出了廳堂,陳默的眼中掠過一絲冷意,森然地冷哼了一聲,喃喃細語道:“咱們走著瞧吧。”

    陳默之所以搖頭否認自己與周泰的關係,一方面是周泰涉及到了毆打錦衣衛,這已經可以被人誣賴為謀反了,牽扯自己進去,實在不值當。更重要的是,這幾日國子監和清議議論紛紛,都說煙花胡同裏的許多生意都有朝廷官員參與,現在正鬧得不可開交,要聯名上書,彈劾那些幕後操縱妓館的官員。在這個風口浪尖上,若是陳默當眾承認蒔花館與他這戶部主事有關,陳默幾乎可以預見,整個國子監、清議甚至是禦使的抨擊都將集中在他身上,一旦抨擊的聲音太大,內閣為了息事寧人,極有可能將他當作棄子一樣拋棄掉,到了那個時候,不但前程無望,連聲名也要變得一片狼藉,陳默在這個時候,只能選擇丟車保帥,將周泰如死狗一樣拋棄掉。

    不過拋棄歸拋棄,自己既然吃了這一次啞巴虧,被柳乘風狠狠當眾扇了一個耳光,卻不代表他不懷恨在心,這筆帳,他早晚要和柳乘風算的,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而已。

    陳默坐上了停在百戶所外頭的小轎,半躺在轎中的軟椅上,淡淡道:“起轎回府。還有……待會兒叫個人,去把東廠的王千戶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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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收拾你

    百戶所大堂裏。

    等戶部主事陳默出去後,柳乘風的臉上已經露出了奸計得逞的笑容,陳默矢口否認自己與蒔花館有關是意料之中的事,畢竟是戶部錢糧主事,牽涉到了生意,尤其是妓館這種生意,在眼下這風口浪尖的時候,怎麼敢輕易示人?

    柳乘風怕的就是陳默承認,只要他一口咬定了與蒔花館沒有干係,柳乘風就有整治他的手段。

    “周泰……抬起臉來!”柳乘風微微一笑,目光又落在周泰的身上。

    “大……大人……”周泰抬起又青又腫的臉,又是畏縮又是絕望的樣子。

    柳乘風拍案道:“你方才說蒔花館的東家另有其人,陳默陳大人可以為你作保,我將陳大人請了來,他卻說並不認識你。到了現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周泰打了個冷戰,忙道:“小人並無虛言。”

    “沒有嗎?”柳乘風值得玩味地看著他,慢悠悠地道:“實話和你說,你先是襲擊錦衣衛,此後又攀咬朝廷大臣,現在已經原形畢露,證據確鑿,就是不取你的口供,照樣可以向指揮使大人呈報你的反狀,你可知道,圖謀不軌是什麼罪名?”

    周泰的牙關磕磕作響,謀反是什麼罪名,他哪里不知道?更何況還是送進了錦衣衛所?一旦柳乘風呈報上去,北鎮撫司便立即拿人,之後投入詔獄,不說性命難保,便是一家老小也保全不住了。

    周泰道:“大……大人,那陳默在胡說,他就是我的主子,小人自幼就是在陳府裏做事的,這是人盡皆知的事,陳默怎麼會不認得小人?除此之外,陳默在外頭不只參與了蒔花館的生意,還派了不少家奴在外頭開賭坊、借著戶部的漕船販運江南的絲綢,這些事,小人一清二楚,陳默不認得我,我卻是化作了鬼也認得他。”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最大的癥結就在於周泰是否與陳默有特殊關係,只要有這層關係,謀反這條罪狀就難以成立,畢竟涉及到了高官,就算要栽贓誣陷也得掂量掂量。

    “大膽。”柳乘風臉色不變,道:“你胡說什麼!到了現在還敢攀咬陳大人?陳大人乃是朝廷命官,是我大明的棟樑……”

    “小人有證據……小人藏著賬簿,可以證明陳府與蒔花館之間的錢財出入……”

    柳乘風聽到周泰這番話,臉上已經露出了笑容,隨即朝案牘邊佇立的王司吏笑了起來,道:“命人押著他去取賬簿,簽字畫押之後,這賬簿和口供送去指揮使大人那裏。此外……”柳乘風淡淡道:“此外,國子監那邊也抄錄一份,交給秦博士就成了。”

    王司吏畢竟是老油條,這時候開始琢磨起來,隨即,他悟了,腦中豁然開朗,不由道:“卑下明白。”

    柳乘風一拍桌子,長身而起,大聲嚷嚷道:“審了這麼久,大家肚子都餓了,弟兄們抄傢伙,吃飯!”

    兩邊的校尉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聽柳乘風這麼一喊,立即如蒙大赦地歡呼起來。

    ……………………………………

    國子監這邊,已經亂作了一團,這幾日抨擊的聲音本來就厲害,等到秦博士拿出一份口供來,整個國子監一下子譁然了。

    堂堂戶部錢糧主事,不但有妓館的生意,還牽涉到了賭坊,再加上以權謀私,用漕船去運送自己的貨物,只這些,就足夠清議鬧一陣子了。

    其實在這大明,官員退居幕後做生意的也不是沒有,聖人說的話再好,可是大家畢竟要養活老婆孩子,就如貪瀆一樣,朝廷上下人人都貪墨,也沒見幾個清廉的,可是這種事一旦被人揭發出來,就成了大事。

    更何況這位錢糧主事還有更令人髮指的事,錦衣衛請他去,他矢口否認自己與蒔花館有關係,現在錦衣衛拿出了鐵證,他便是想逃也逃不脫了。

    清議已經開始議論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現在陳默以權謀私,以朝廷命官的身份謀利不說,還謊話連篇,這樣的德行也能做官?

    於是乎,無數篇奏書如雪片一般飛入內閣,嚴懲陳默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這些人中,有的是全憑著一腔義憤,還有的是巴不得戶部立即空出個缺來。除此之外,嫉恨者也是不少,尤其是那些禦使,禦使清苦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大家領著這麼點兒死工資,平時也沒有孝敬、沒有油水,大家都是讀書人出身,憑什麼你吃香喝辣,一面蹲在戶部一面出去賺來金山銀山,而自己連雇個轎夫都要摳著手指頭計算?

    內閣這邊也沒有想到事情會得這麼大,這一向燈火通明的外朝偏殿裏,內閣大學士劉健端著茶盞坐在一旁供學士小憩的榻上慢悠悠地喝著茶,李東陽則坐在另一邊的案牘,心不在焉地翻閱著新進來的奏書,至於內閣學士謝遷,這時候已是臉色鐵青地抱著手冷笑。

    事發突然,誰也沒有想到會出這種事,這種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是清議抨擊得厲害;現在是抨擊陳默,可是終究還是要抨擊到內閣來的,畢竟陳默是錢糧主事,占著六部的中樞位置,這個人品行不端,那麼就會有人要問,朝廷選賢用能,是誰把這人提拔上去的?

    清議這東西,一向難以掌握,若是有人借著陳默的事抨擊內閣,事情只怕就麻煩了。

    劉健慢吞吞地喝著茶,一雙老眼顯得鎮定自若,只是這時候他的心裏頭也未必痛快,他當然記得就在三年之前,有個叫江瑢的國子監監生彈劾他身為大學士獨斷專權,雖然皇上信賴自己,將這事兒壓了下去,可是對謝遷來說,仍是一件心有餘悸的事。

    現在外頭的大火已經燒起來了,若是再不處置,極有可能會引火焚身,上次只是一個監生江瑢,誰能保證這一次不會是整個國子監?甚至那些不甘寂寞的禦使,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賓之、于喬,你們怎麼看?”

    劉健笑了笑,向李東陽和謝遷和顏悅色地問道。

    謝遷是個急性子,拍案而起,怒喝道:“這是錦衣衛在搗鬼,是那姓柳的刻意要鬧大事態,劉公難道還看不出來?一個小小的百戶,居然敢挑撥是非,內閣不能讓步,應該給他一個教訓。”

    李東陽抬了抬眼皮,道:“可是不管怎麼說,陳默也太大膽了,內閣若是庇護,天下人會怎麼看?”李東陽微微笑了笑,繼續道:“再者說,柳乘風的藉口也是無懈可擊,砸蒔花館是緝拿襲擊錦衣校尉的亂匪,拷問之後也是那些‘亂匪’自己攀咬到陳默頭上去的,鐵證如山,已經是回天乏術了。柳乘風的一舉一動都穩穩站住了一個理字,又怎麼教訓他?今日你教訓了他,明日就有人要衝入內閣來和你我拼命,現在京城已是滿城風雨,再和一個百戶計較,只會引火焚身。”

    劉健喝了口茶,從容道:“賓之說的有道理,不能鬧,鬧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謝遷歎了口氣,他性子急躁,其實也早看穿了是那姓柳的玩陰謀,偏偏還要被他牽著鼻子走,心裏很是不痛快,不禁道:“此子可恨!”

    李東陽向劉健問道:“劉公,陳默該如何處置?”

    謝遷道:“方才于喬說的也有道理,堂堂內閣不能讓一個錦衣衛百戶牽著鼻子走,陳默要處置,可也不能太過了。叫個人給他遞個條子讓他主動請辭吧。至於那個柳乘風……”謝遷微微一笑,繼續道:“煙花胡同的事,老夫也聽說過一些,有了那個柳乘風,錦衣衛和東廠之間只怕要鬥個頭破血流了,隨他們鬧去吧,不過明日發出去的邸報要寫出一篇文章來,告誡一下各部的官員,讓他們三省吾身,不能再重蹈陳默的覆轍,要引以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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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發財了

    戶部錢糧司裏,陳默已是坐立不安,事發突然,他原本以為撇清關係事情也就結束,至於那個錦衣衛百戶的帳可以慢慢地算,雖然損失了一筆錢財,可是壯士斷腕總比被人抨擊的好。

    誰知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陳默如今已成了眾矢之的,他連忙找一些平素關係好的朋友商量應對的措施,可是卻吃了閉門羹。

    朝廷命官做生意,這不算大罪,只要臉皮厚,再有人幫忙壓一壓,就算清議鬧得厲害,大不了也不過去南京養老,三五年後,只要朝中有人,照樣提回來。

    可是陳默錯就錯在當眾撒謊,而且還被人推翻,這就是道德的問題了。大明的官場,雖然大家的道德未必很好,可是德行二字同樣又是重若千斤,德行有虧,誰還敢和你有什麼牽連?須知有一句話叫同流合污,和這麼一個身敗名裂的人廝混在一起,只會讓自己同樣成為眾矢之的。

    一向左右逢源的陳默一下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孤立,雖然仍在戶部坐堂,可是司裏的官員、書吏這時候竟都有了默契一樣,連見了他都繞著彎走,就差當著他的面捏鼻子了。

    陳默坐在案牘後,案牘上擺著一份福建省的錢糧賬簿,可是他現在完全是心不在焉。

    內閣會怎麼處置?戶部尚書大人會是什麼態度,司裏的同僚會不會落井下石?這一些問題走馬燈似的困擾著陳默。

    正在這時,一個書吏飛快地拿了一份條子過來,道:“大人,內閣有條子。”

    條子在內閣六部中算是一種非官方的檔,有時候一些公務要繞過程式也會用到,只是今日這條子,陳默預感到一定和自己有關,連忙接過了,撕開一看,緊接著臉色蒼白得癱在椅上,整個人仿佛抽空了一樣。

    幾十年寒窗苦讀,幾十年的宦海,這一步步走來何其艱難?原以為已經功成名就,已經高枕無憂,陳默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堂堂戶部錢糧主事,居然栽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錦衣衛百戶手裏。

    請辭……告病……

    這是閣老們的意思,若是自己不乖乖聽話,那麼閣老們就會立即有所動作,直接動用吏部,採取革職的手段。

    陳默幽幽歎了口氣,提起了筆……

    ……………………

    天空淅瀝瀝地下著細雨,煙花胡同百戶所的校尉已是傾巢而出,一個個出現在各家妓館門前,煙花胡同這邊,除了妓館,還有為數不少的賭坊、酒肆,整個京師裏最是繁華的地段之一,百戶所已經發了通告,只要在這百戶所裏做生意的,每月都要拿出份子錢,從此之後,這裏由錦衣衛保護。

    份子錢幾乎是整個京師的規矩,要嘛是錦衣衛收,要嘛是東廠拿,所以這公告倒也不過分,當校尉們到了一家家妓館、賭坊、酒肆的時候,那些平時連正眼都不瞧錦衣衛一眼的店家這時候一改從前的態度,客客氣氣地將人請進去,先請他們吃了茶,再叫帳房去拿錢。

    事情已經有了逆轉,蒔花館的後臺夠不夠硬?還不是說砸就砸?連帶著幕後之人也已經請辭了,京師裏頭一向憑的是實力說話,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大的飯,現在誰都知道,煙花胡同已是錦衣衛說了算了。

    一箱箱銀子都送到了王司吏這邊,王司吏專門負責清點造冊,柳乘風和老霍、陳泓宇則是喜滋滋地看著,都是興高采烈。

    “大人,咱們這一趟要發財了,真真想不到,我老霍也有今日,能見到這麼多的銀子。”老霍毫不掩飾自己的激動,他人雖然膽小,卻是知道衛所占住了煙花胡同的好處,東廠那邊每個月至少能從煙花胡同撈取五萬兩白銀的好處,五萬兩可不是小數目,足夠這百戶所裏所有人吃香喝辣綽綽有餘了。

    陳泓宇臉上的傷已經消了腫,一臉諂媚地對柳乘風道:“現在衛所的兄弟都說百戶大人英明神武,弟兄們跟著大人,這輩子吃穿不愁了。”…

    柳乘風正色道:“不要拍馬屁,這些錢是弟兄們跟著我一起掙來的。”雖是這樣說,柳乘風心裏卻是腹誹:“沒有我,你們一輩子也掙不來這個錢,英明神武四個字形容在我身上還當真貼切,不過我要矜持,不能驕傲,太得意了不好。”

    柳乘風其實心裏也很激動,每個月五萬兩銀子,一年就是六十萬,而現在大明的歲入居然只有數百萬兩,不過朝廷的歲入除了銀兩,最多的還是糧食,再加上沒有計入鹽鐵稅之類,真正的歲入,應當在千萬兩之上,可是這六十萬兩,已經足夠讓所有人怦然心動了,難怪東廠那邊占住了幾個繁華之地就可以衣食無憂,原來這裏頭的油水竟是豐厚到這個地步。

    大明是沒有工商稅的,而真正涉及到了工商,才知道這裏頭有多大的利益。煙花胡同是整個京師最繁華的所在,出入的都是豪門貴族以及一擲千金的富賈,柳乘風也是現在才知道,什麼叫做國窮民富,一個商賈出入一下這裏,就敢幾十上百兩銀子的消費,而朝廷連兵餉都籌措不及,拖欠更是常有的事。

    也難怪朱元璋要拿沈萬三開刀,柳乘風心裏琢磨著:“自己要是皇帝,也非抄了沈萬三的家不可。”

    現在有了錢,許多不敢做的事就敢做了,至少這百戶所裏頭上下人等算是安穩了下來,柳乘風這百戶算是坐穩了,有了錢就有了威信。

    王司吏啵啵地打著算盤珠子,終於抬起頭來,道:“算出來了,總計是四萬七千三百二十三兩。再加上從蒔花館抄來的財物,現在咱們衛所裏的存銀至少超過六萬餘兩紋銀。”王司吏說話時有些顫抖,便是在千戶所的時候,銀兩的出入也不過千兩左右,這還是下頭的人努力盤剝勒索百姓的結果,而現在根本不必去找百姓,商戶們按月就能把錢送來,旱澇保收。

    柳乘風拿過了賬簿看了看,點頭道:“去,把所有的校尉全部召集起來,不是都說沒飯吃了嗎?今日就撐死他們。”

    柳乘風的意思是要發錢了,陳泓宇一聽,歡呼一聲去了。

    一聽到要發銀子,校尉們的積極性自然高漲,半個時辰的功夫就從四面八方趕回來,都圍在百戶所的院落外頭翹首以盼,喜滋滋地議論。

    柳乘風把人全部招入堂中來,六十多人濟濟一堂,隨即開始訓話,接著便是將所收的銀子公示出來,隨即道:“每月大致四萬七千兩的銀子,除了一萬兩要按時送去指揮使那邊,本百戶每月拿銀五百兩,總旗官按月拿三百兩,小旗每月一百,其餘校尉每人五十兩,除此之外,對一些差事不好的兄弟也要補償,有的人被分去了國子監坐堂,這是辛苦的差事,另外再加十兩銀子的差補,從此往後,只要是衛所的兄弟,但凡有個生老病死,都有銀兩撫恤,至於其他的銀子,暫時都封存起來。”

    尋常的校尉都有五十兩,此外還有撫恤,這已是十分優厚了,若是在別的衛所,便是總旗也只有這麼一個數,眾校尉紛紛道:“謝大人恩典。”

    柳乘風的臉又板起來,道:“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往後衛所按月發錢,巡街的校尉不能再勒索百姓,發現一個就查處一個。還有就是咱們既然拿了商家的錢,也不能不做事,這煙花胡同的商戶若是有人鬧事,都得咱們百戶所去處理,誰都不能怠慢,別讓人以為咱們只知道收錢不知道辦事。”

    陳泓宇在旁笑嘻嘻地道:“這個好說,誰敢在煙花胡同鬧事,弟兄們都不答應。”

    煙花胡同是衛所裏下蛋的金雞,誰來鬧事就等於砸大家飯碗,這個道理是誰都知道的,眾校尉紛紛道:“絕不答應,拼了性命也要維持住煙花胡同。”

    柳乘風莞爾一笑道:“這幾日更要打起精神,東廠那邊肯定會有動作,咱們到他碗裏搶了食,他們也可以搶回來,所以都不要懈怠,王司吏,這幾日安排巡查的時候,多派些人到煙花胡同。”

    王司吏道:“小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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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

    東華門左近便是東緝事廠的衙門,東廠的格局比錦衣衛所自要差了幾分,可是卻比錦衣衛要森嚴得多,東華門連接著紫禁城,幾乎隨時都有宮中的公公在這兒出入。

    就在這東緝事廠的大堂,一隻上好的青花瓷瓶砰的一聲摔落在地。

    碎落的瓷片濺射出去,幾個頭重重磕在地磚上的人腦門恰好被這飛射瓷片紮中。殷紅的血,宛若蚯蚓一般蜿蜒下來。

    幾十個人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大氣不敢出,縱然是滿腦門都是血的,連哼都不敢哼一聲。

    坐在這大堂邊的,是一個穿著欽賜飛魚服的武官,武官慢吞吞地喝著茶,對眼前的場景視而不見。

    “鄧通,你來說!”

    說話的,正是上次給柳乘風傳旨意的劉公公,劉公公臉色猙獰,怒氣衝衝,宛若發怒的雄獅,方才那瓷瓶兒就是他砸在地上的,這瓷瓶本是他的心愛之物,換做是其他時候,別人碰都不敢碰一下。他撒了氣,才坐回椅上,一雙陰惻惻的眼眸落在跪在地磚上的鄧通身上。

    “商戶們說了,份子錢錦衣衛那邊已經拿了去,咱們東廠若是想要,大可以向錦衣衛那邊索要。小人帶著人連續走了幾家妓館,都吃了閉門羹,他們說……他們說……份子錢只有一份,給了東廠就沒有錦衣衛的,給了錦衣衛就……”

    “啪……”劉公公拍案而起,冷笑道:“好,好一個錦衣衛,什麼時候一群校尉敢騎在咱們東廠的頭上撒野了?放肆,放肆!”

    “劉公公別生氣……”坐在一邊喝著茶的武官微微一笑,將茶盞放下,慢吞吞地道:“有什麼事從長計議嘛。”

    這武官乃是東廠掌刑千戶吳用,掌刑千戶是東廠之中除了諸位公公之外的實權人物,因為公公們往往在宮裏還有差事,兩面不能兼顧,所以這東廠平時的運轉都由吳用來處置。吳用生得相貌堂堂,又是東廠廠公的外侄,所以就算是劉公公見了他,也得陪個笑臉不可。

    劉公公聽吳用發了話,陰沉著臉道:“那吳千戶說說看,又該如何從長計議?”

    吳用闔著目,論定力,他確實比劉公公高得太多,微微一笑道:“現在要分清楚的是這件事到底是一個小小的百戶吃了豬油蒙了心,為了煙花胡同這麼大的好處鋌而走險。還是這百戶只是個提線木偶,這件事是錦衣衛蓄謀已久,借著這個百戶對煙花胡同動手?若只是一個柳乘風自作主張,這就好辦,要掐死他還不容易?可若這是柳乘風背後有人指使呢?”

    劉公公抽了口涼氣,沉思了一下,隨即道:“你的意思是牟斌……”

    吳用莞爾一笑,比起這些小雞肚腸只會打著宮裏招牌在外頭狐假虎威的太監來說,他的心思顯然要縝密得多,吳用慢吞吞地道:“牟斌這個人看上去老實,可是這老實是對皇上對內閣的,我就不信了,煙花胡同裏有這麼大的好處,他牟斌會不心動?”

    劉公公的臉抽搐了一下,道:“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點兒像,廠公說過,牟斌這人不簡單,看上去老實,其實心機最深,廠公這輩子只佩服三個半人,姓牟的至少算半個。”

    吳用隨即一笑,道:“這也未必的事,到底是不是牟斌指使,這件事反正也不能輕易善罷甘休,東廠這邊每年三成的進項都是從煙花胡同裏來的,沒了煙花胡同的份子錢,廠公和咱們都得喝西北風。有一句話不是說得好嗎?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他們錦衣衛敢黑吃黑,咱們若是不打回去,從此之後,東廠怎麼立足?廠公的面子又怎麼擱得下?劉公公,廠公在宮裏可有什麼交代沒有?”

    劉公公道:“廠公說這京師要下雨了。”

    吳用微微一笑,心下了然了,便道:“廠公要下雨,咱們便要做雷公電母,先攪出雷鳴閃電來,只是要鬧多大,鬧到什麼程度,劉公公有什麼打算?”…

    劉公公咬咬牙,陰狠地道:“他們能砸一個蒔花館,咱們就把煙花胡同拆了,讓大家看看,這京師裏是錦衣衛說了算還是咱們東廠說了算!吳千戶,這件事你去辦,聚集人手,他們不是要鬧嗎?那就索性鬧個痛快,傳令下去,煙花胡同裏只要有穿飛魚服的,都給雜家狠狠地打,若是碰到了柳乘風,打死了更好。”

    吳用搖頭道:“柳乘風這個人暫時不能動。”

    劉公公冷笑道:“這是為何?”

    吳用苦笑道:“此人剛剛被皇上褒獎過,說他忠於王事,辦事得體,若是轉眼被咱們打死,他的恩師王鼇還有國子監肯定要奔相走告的,到時候傳到了陛下那裏,你我如何交代?再者說,陛下欽賜了他飛魚服,御賜之物在身,咱們若是傷了他,難免受人口舌。”

    劉公公憤恨地道:“那就讓他多活幾天。”他的目光落在腳下跪成一片的檔頭身上,尖著嗓子嘶聲道:“還愣著做什麼?要下雨了!”

    “遵命!”

    …………………………………………………………………………

    柳乘風到了傍晚回府,原以為溫正會把他叫去說話,畢竟鬧出這麼大的事,多少要過問一下。不過回了自己的宅院才知道,原來溫正現在還沒有回來,已經叫人傳了話,今夜是不會回來了。

    溫晨曦是個恬靜的性子,在屋裏做著女紅,柳乘風和她說了幾句話,趁著天色還好,便搬了椅子去院子裏看書,溫晨若笑嘻嘻地過來,湊到柳乘風身邊,低聲道:“姐夫,你今日真是英勇極了,整個京師都在傳你的事呢,砸了蒔花館,又嚇走了東廠的番子,只是可惜沒有叫上我去,否則巾幗營出馬,那就更熱鬧了。”

    柳乘風將書放下,好奇地問:“什麼是巾幗營?”

    溫晨若嘻嘻一笑,眨眨眼道:“這個不能說,你知道大家都怎麼說你嗎?”

    柳乘風靠在椅上,敷衍道:“怎麼說的?”

    溫晨若雙膝併攏地坐在柳乘風對面,道:“都說你虎背熊腰,手臂能走馬,牙齒有小臂這麼長……”

    柳乘風無語,以訛傳訛的事多了,這時候的消息都是靠口相傳,自己砸了蒔花館,原來在市井之中是這樣的形象。

    柳乘風連忙打斷溫晨若,道:“這些人胡說,當笑話聽就是了,姐夫風流倜儻,英俊瀟灑,這是在衛所裏出了名的,你若是不信,就去錦衣衛裏挑一個比姐夫更出眾的人出來。”

    溫晨若咂舌:“吹牛,我爹就比你英俊多了。”

    柳乘風想到溫正那印堂發黑、老臉上不喜不怒的形象,不禁打了個冷戰:“你爹……”

    “難道不是?”溫晨若一副你但凡敢說個不字,本奸細立即去打小報告的樣子。

    柳乘風只好搖搖頭,道:“是,泰山大人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是出了名的,我見了他自慚形穢,每次都心肝兒疼。”

    溫晨若嘻嘻一笑,道:“我還有個消息告訴你,你想不想聽?”

    柳乘風一副愛聽不聽的樣子,道:“你先說出來看看。”

    溫晨若道:“東廠那邊許多差遣在外的人手都召回去了,瞧這樣子……哈哈,我聽人說,這京城有樂子瞧了。”

    柳乘風嗯了一聲,道:“就這些?”

    溫晨若見柳乘風臉色平淡,反而沒了多少興致,道:“怎麼?姐夫難道不怕?”

    柳乘風笑道:“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我有什麼好怕的?”

    溫晨若顯得有些失望,只好道:“好,好,好,你是君子,我們是小人,你不怕,成了不?實話和你說了,明日這個時候,很多人都會去瞧熱鬧。我明日也去,帶著瓜子兒什麼的……”

    柳乘風對這八卦女實在無語,這小妮子當看電影了,還帶瓜子……

    “不過,這京城裏的閒人似乎不少,莫非還真有人把煙花胡同當戲園子了?也罷,他們要看就看吧,反正也不會掉我一斤肉。”柳乘風心裏暗暗想著,其實東廠有動作早在他的預料中,沒動作那才是見鬼了。只是想不到東廠的動作還沒出來,這些京城的公子、小姐們就能收到風聲,看來這應當是東廠有意為之,是先要給自己施加壓力來了。

    每年近五萬兩銀子的份子錢,只為了這個,柳乘風也已經沒有了退路,就算他肯收手,下頭的人也不會答應。既然東廠要動手,那就只能奉陪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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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兵來將擋

    一大清早,煙花胡同漸漸蕭條下來,一夜的鶯歌曼舞,疲倦的公子哥們帶著不舍坐上了轎子車馬悄悄打道回府。不過今日像是特別反常一樣,天還沒亮,那緊靠著蒔花館附近的雲霄閣便迎來了個客人。

    這客人穿著圓領衫,皮膚白皙,相貌英俊,唯獨那聲音卻帶著尖細,舉止之中有一種尖酸刻薄的味道,這種人一看便是宮裏出來的太監,這太監什麼也沒說,直接拿出了一個元寶,訂了最頂樓靠街的廂房,連唱曲兒的姑娘都沒叫,只叫雲霄閣這邊準備好瓜果,待會兒會有貴客來。

    等過了半個時辰,便有四五輛馬車到了雲霄閣的閣樓下,先是七八名魁梧的漢子,耳聽四路眼看八方,一對肅殺的眼眸,讓人不敢鄙視。

    再之後就是個穿著圓領衣的小公子,十三四歲的大小,身體很魁梧,像一隻小牛犢子一般,頜下有一小茬細細的絨毛短須,眼睛清澈,仰頭看了雲霄閣的招牌,嘻嘻一笑,道:“劉伴伴,是這裏嗎?”

    “少爺……”這叫劉伴伴的,便是今兒來訂廂房的太監,他小心翼翼地跟在這公子後頭,諂笑一笑道:“就是這兒了,你看這裏視野開闊,從頂樓臨街往下頭看,這煙花胡同一覽無餘。”

    小少爺嘻嘻一笑,拍拍劉伴伴的肩,道:“做得好,走,走,走,咱們上樓去。”

    進了這雲霄閣,這裏已是曲終人散,只有兩個雜役在做著清掃,倒是有個少婦模樣的人迎上來,笑吟吟地道:“客官……”

    “好一個美人兒……”小少爺一見到這少婦,兩眼頓時發光,不由癡癡地道:“你有丈夫嗎?你家丈夫是誰?”

    這老鴇一時嗔怒,尋常的客人都是來翻牌子點姑娘的,而且這兒不比尋常的青樓,哪里有一見人就問人家丈夫的?不過這小少爺身份想必非同一般,老鴇仍是笑:“小少爺說笑了。奴家領你上樓。”

    這小少爺這才想起了正事,饒有興趣地道:“好,上樓。”

    到了廂房這邊,靠街的窗戶全部打開,果然視線一覽無餘,已經有人送上了瓜果、糕點,奉上了茶,小少爺毫不客氣地在臨窗的位置上坐下,他身邊四五個人雖然都是衣衫華貴,卻一個人都不敢坐,那叫劉伴伴的粘著小少爺躬身站著,道:“少爺,吃些糕點,不要餓壞了肚子。”

    小少爺隨口吃了一塊糕點,又喝了口茶,饒有興致地道:“這兒不錯,可惜太清靜了,那些東廠的番子怎麼還沒有來?劉伴伴,你的消息可靠嗎?”

    劉伴伴連忙道:“絕對可靠,少爺,奴才是聽江夏小侯爺說的。”

    小少爺道:“江夏侯的話,你也信?這人不可靠。”

    劉伴伴依然笑嘻嘻的,不慌不忙地道:“江夏侯說是聽溫姑娘說的。”

    “溫姑娘?是那個溫什麼什麼是不是?”

    “對,就是那個溫姑娘。”劉伴伴笑得更加燦爛了。

    小少爺這才道:“若是她的消息,這就有些可信了,據說那個柳百戶身手不凡,是個高手,今日正好開開眼界。”

    小少爺興致勃勃,完全是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

    就在雲霄閣對面的翠雲樓,也同時來了幾輛馬車,當先下車的仍是魁梧的護衛,接著便是一個個穿著儒衫的人下車,幾個人雖是穿著儒衫,可是身材的妙曼卻是阻擋不住,為首的這個更是驚世駭俗,白衣黑髮,肌膚上隱隱有光澤流動,一雙清澈的眼眸閃動著一種琉璃的光芒。容貌如畫,竟有幾分風儀萬種的氣息。

    若是仔細打量,便知道這人是女扮男裝了,不過這女扮男裝的美人兒臉色卻是冷峻,目光恰好落在街對面停在雲霄閣下的幾輛車馬上,不禁道:“怎的我那個不安分的弟弟也來了?晨若……”…

    跟在這俊俏美人身後的,正是女扮男裝英姿颯爽的溫晨若,溫晨若不禁咂舌,道:“將軍。”

    明明穿著儒衫,卻被人叫做將軍,若是讓別人聽了,多半覺得好笑。不過這男裝的美人卻是嗔怒地看著溫晨若,道:“你這長舌婦,早晚把你的舌頭拔了,肯定是你傳出去的消息。”

    溫晨若握著粉拳,很憤慨地道:“將軍不要小瞧人,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巾幗營的左路先鋒,我一向是守口如瓶,從不洩漏秘密的。”

    女將軍不禁啐了她一口,道:“上次你就洩漏了消息,還讓我母后都知道了。”

    溫晨若臉色一紅,道:“上次只是意外。”

    女將軍道:“那這次呢?”

    溫晨若激憤地道:“這次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將軍明鑒。哎呀,我們快上樓吧,待會兒好戲就要開場了。”

    女將軍無奈,道:“待會兒再收拾你。”

    清晨的薄霧漸漸散去,煙花胡同裏果然出現了一隊隊褐衫的番子,這些番子倒是沒有提刀,卻是人人提著一根木棒,在檔頭的帶領下,如潮水一般地蜂擁進來。

    東廠那邊,幾乎所有能抽調的番子都抽調了過來,足有數百人之多,雖說東廠的頭面人物都沒有出面,便是理刑百戶都不見蹤影,可是任誰都知道,東廠是要動真格了。錦衣衛敢砸蒔花館,他們便能把整個煙花胡同都砸了,至於街上的錦衣衛,他們更是不放在眼裏。

    偶爾有幾個巡街的錦衣衛見了這陣仗,反應快的已是飛快地朝衛所那邊逃之夭夭,反應慢的被番子們圍住,一陣棒打腳踢,這煙花胡同的寧靜終於被打斷了。

    百戶所這邊,消息已經傳來,待命已久的校尉們也都換上了棍棒,聽到番子來了,已是一個個義憤起來。現在每個人每月五十兩,這還不算上各種的撫恤,可以說每個人都是富得流油,現在東廠的番子來了,說穿了就是來搶錢的,這些校尉別的都還好說,一旦涉及到了錢,就不太好說話了。

    “拼了!”眾人發出一陣陣低吼,根本不需要鼓舞,就已是士氣如虹。

    “誰敢砸煙花胡同,就是殺我父母,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

    校尉們七嘴八舌地議論,最後將目光都落在百戶所的大堂裏。

    柳乘風清早過來,就已經下令王司吏去請人了,請來的都是附近街坊的百戶,柳乘風有請,大家也都肯來,兩柱香功夫便來了七八個,柳乘風笑呵呵地與他們寒暄,大家也都笑嘻嘻地與柳乘風客氣。現在衛所裏誰不知道柳百戶的腰杆硬?有人撐腰,還肥得流油,這種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得罪的。

    客氣之後,柳乘風微微一笑,道:“諸位,煙花胡同自古以來就是衛所的地盤,成祖年間就是如此。後來卻被東廠奪去,現在東廠的人實在欺人太甚,竟然帶著人要來煙花胡同鬧事,大家都是衛所的兄弟,豈能坐視不理?”

    柳乘風的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就是要各百戶所幫襯一下,諸百戶面面相覷,其中一個道:“柳百戶,這是什麼話?咱們各有自己的差事,我那百戶所裏人手本來就緊缺得很,要有人坐堂,有人巡街,真是一個人都抽調不出了……”

    其餘人紛紛點頭,道:“實在是抽調不出人來。”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當然,大家先別急著拒絕,柳某人也不會讓大家白忙活,肯定會給大家一點好處的。”

    “錢都是小事,真要是抽調的出人來,咱們還敢要柳百戶的錢嗎?柳百戶也太小瞧咱們了,只是……”

    柳乘風繼續道:“每個百戶所一千兩銀子,抽調出一個人來,便追加二十兩,若是有人受傷,另外還有撫恤。”

    各家百戶呆住了,大手筆啊,這麼一算的話,只要肯多出人,一轉手就能賺個兩三千兩銀子了,尋常的百戶便是一年到頭也不過幾百兩的油水,這種好事當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

    “呔!東廠欺人太甚了,咱們身為錦衣衛豈能坐視不理?哼,他們要打,我們難道不敢打?一人有難,八方支援,現在柳百戶這裏出了亂子,咱們能冷眼旁觀嗎?不能!幾個番子而已,他們敢鬧事,我們就敢打回去。”

    眾百戶激動了,原本還忌憚著東廠,不過現在想來,人家東廠這麼明目張膽也不必怕什麼,錦衣衛是錦衣衛,東廠是東廠,公公們的手再長,難道還能拿捏著自己?再者說,若是東廠真要收拾人,最先收拾的也是柳乘風,眼下這麼一大筆銀子不去賺,那才是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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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高手高手高高手

    沿街的所有商戶,都已經上了門板,東方的番子分成幾隊,開始去拍門。

    裏頭的商戶當然知道外頭是什麼人,可就是偏偏不敢開。

    領頭帶隊的是檔頭鄧通,鄧通上一次吃了虧,今日奉了劉公公的命令,頓時覺得腰杆子硬了,罵罵咧咧一通,用腳踹了幾下門,隨即道:“堆乾草,燒了!”

    這話本是恫嚇之詞,果然將裏頭的商戶嚇了一跳,正要拉開門閂,正好聽到外頭的番子們都激動地大叫:“來了,來了……”

    從煙花胡同的各條小巷子裏,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聚集,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一個個出現,也都是橫著棍子,氣勢洶洶的模樣,人數也在數百人上下。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平時東廠瞧不起錦衣衛,錦衣衛也對東廠的蠻橫深痛惡絕,雙方一起發出低吼,便有人大叫一聲:“打!”兩股洪流便在這沒有人煙的街道上提著棍棒相互毆打起來。

    這種陣仗,其實和街上的潑皮打架差不多,也無人指揮,靠的都是一股子血氣。

    那坐在樓上看著的公子眼睛一亮,立即變得躍躍欲試了,拍手道:“打起來了,打得好,打!”

    邊上的劉伴伴見小公子高興,立即露出笑容,也跟著叫著好。

    “可為何不見那個柳百戶?”小公子攀著窗向下張望,不禁露出失望之色,他昨日聽劉伴伴說有個柳百戶砸了蒔花館,打翻了不少護衛,可是今日卻連影兒都沒有看到,不禁顯得有些失望了。

    劉伴伴笑呵呵地道:“壓軸好戲總是要遲些登場才是。”

    下頭已經完全亂套了,一片狼藉,四處都是打鬥之聲,雙方都是鉚足了勁頭。而在百戶所那邊,一個個消息傳到柳乘風的耳朵裏。

    “大人,老霍被人打了……”

    “大人,王小旗受了重傷。”

    柳乘風聽了,這時候已經換上了欽賜的飛魚服,手中提著錦春刀,道:“咱們的援軍一時半刻也來不了,還留駐在百戶所的兄弟都集合起來跟我走。”

    “大人,咱們還有援軍?”

    柳乘風微微一笑,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道:“你等著瞧吧,援軍一個時辰之內准要來的。”

    柳乘風提著錦春刀帶著十幾個人沖出百戶所,飛快地到了煙花胡同,看到這裏一片狼藉的模樣,不少校尉和番子在地上滾爬,長刀前指,道:“都跟我殺上去,打倒一個狗番子賞銀十兩。”

    身後的校尉士氣如虹,隨著柳乘風直沖上去。

    這一趟東廠有備而來,原本就占了上風,可是柳乘風的出現,卻是立即讓東廠的隊伍紊亂起來,柳乘風猶如下山的猛虎,手提著錦春刀,沖進番子的隊伍之後,便瘋狂地用刀背狂斬,一時之間,竟是連續打倒了數人,其餘人見了他,紛紛倉皇而逃,所過之處,可謂是所向披靡。

    “原來我這麼厲害。”柳乘風驚呆了,他突然發現,原來打架是如此簡單。

    其實柳乘風不知道的是,這些東廠的番子之前就已經得到了訓誡,不得傷了百戶柳乘風,至於其他人,管他是千戶百戶,一概狠狠地痛打就是。而柳乘風也是最好辨認的,畢竟整個京城能穿著欽賜飛魚服招搖過市的人不會超過一百個,這些番子一見一個穿著黃色錦繡飛魚服的少年惡狠狠地衝殺過來,哪里敢還手?柳乘風在這邊處處下重手,而番子們卻只能挨打著不能還擊,結果自然就是所向披靡,無人敢當。

    打了片刻功夫,柳乘風也明白了,原來東廠那邊還有忌憚,心裏一想,便知道了對方忌憚的是什麼。不久之前,皇上親自下旨意給自己褒獎了一番,還欽賜了飛魚服,這麼大的恩典可是整個大明頭一遭的事,雖然自己現在仍然地位低下,可是誰也不知道這時候皇上是不是還記得這個百戶,可要是在這個時候,柳乘風被番子們失手打死或者打傷,這件事傳進了宮裏,皇上會怎麼想?…

    皇上剛剛誇獎,要天下的人以他為楷模的人突然被人打死打殘了,這簡直如同伸手打皇帝的臉,東廠就是再囂張,也絕對不至於連這一點看不清。

    “原來如此。”柳乘風恍然大悟,隨即打起了精神,既然你們不還手,這就好辦了。

    若說一開始柳乘風還有一些顧忌,現在想明白了,也就再沒有了顧慮,這等於是自己身上加了一道無敵光環,還怕個什麼?柳乘風低吼一聲,便毫不猶豫地沖入番子們紮堆的地方,手中的錦春刀毫不猶豫地左右劈砍,一時之間,番子們大亂,又是數人被打倒在地上呻吟,其餘的人只好抱頭鼠竄。

    柳乘風大感痛快,如入無人之境,所過之處,哀嚎遍地,手起刀落,已是不知打倒了多少人,以至於番子們見了他便立即躲開,只是在這種混戰局面之下,想躲哪里有這般容易?柳乘風開始時還有些生澀,現在手握著刀,虎軀一震,就足以嚇得人癱下去。

    ……………………………………………………………………

    “高人……”坐在樓上湊出腦袋的小公子看得目瞪口呆,從這裏往下看,雖然距離足足有三十丈,可是柳乘風穿著太過醒目,又大放異彩,所過之處無人可擋,只一炷香功夫,竟是打倒了數十人。

    “亂軍之中取上將首級也不過如此,此人真是高人了,只怕連本宮也不是他的對手。”小公子一雙清澈的眼睛放著光芒,只恨不得立即飛快下樓,去和那柳百戶比一比。

    一邊的劉伴伴不禁笑起來,道:“公子爺,我說什麼來著,咱們京城裏還是有高人的,您瞧,這不就是一位?”

    “厲害,厲害……”公子興奮地搓著手,好半天才回過勁來,滿臉通紅地道:“我大明有此猛將,蒙古韃子便是來再多又有什麼畏懼的?將來我要是做了……做了……一定要拜他為上將。”

    劉伴伴笑呵呵地舔舔嘴,沒有吱聲。

    公子又忍不住捋起袖子道:“不成了,不成了,我一定要下去會會他,倒要看看,到底是本公子厲害,還是柳百戶厲害。”

    劉伴伴和隨來的人都嚇了一跳,連忙將公子抱住,這個勸道:“少爺不可啊,現在下頭人荒馬亂,若是出了差錯,奴才們怎麼吃罪得起。”那個道:“小少爺一身功夫深不可測,可是少爺身份高貴,豈可與他們在街上毆鬥?找幾日功夫,把那姓柳的招過來比一比就是了。”

    公子這才興致闌珊地打消念頭,沒好氣地道:“那好吧!索性就忍這幾日,過幾日和他來比,劉伴伴,你說他這是什麼刀法?竟是厲害到這個地步?我那黃師傅再厲害,至多也不過能讓四五個武士不能近身,可現在這姓柳的百戶居然打倒了數十人,莫非是練了什麼絕世神功嗎?”

    劉伴伴的額頭上不禁滲出冷汗,這個小主子可不是好伺候的主,自小就好武藝和打仗,每年不知請來多少名師,一旦見了厲害的武師或者是高明的拳腳功夫,便連吃飯睡覺都不香了,現在他這副樣子,八成這幾日都甭想消停下來。

    劉伴伴猶豫了再三,才道:“瞧這架勢,應當是傳說中的瘋魔刀法。”

    到底是什麼刀法,劉伴伴也猜不出,可是這小主子有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性子,你若是不回答,他非得現在跑下去問一問不可。可是一旦下了樓,若是有了什麼危險,那可就真正糟了,所以劉伴伴只能隨口胡扯。

    公子聽了,眼中更加放光,忍不住拍手道:“好一個瘋魔刀法,好一個高人,這樣的英雄好漢,我一定要和他打一打不可。若是他勝了,便請他來做我的師傅,若是他敗了,也正好以武會友,劉伴伴,這個人的底細,你去查一查,打聽清楚。”

    劉伴伴連忙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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