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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暮蘭舟] 回到老公自宮前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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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現在登入 於 2022-10-31 17:14 編輯

回到老公自宮前 作者:暮蘭舟

內容簡介】:

  在寂寞又爾虞我詐的紫禁城,宮女和太監結為夫妻,叫做對食。

  魏采薇為了復仇而嫁給一個死太監,對食夫妻先婚後愛,在宮廷一起經歷了各種風風雨雨,始終相濡以沫,不離不棄,最終死太監成為東廠廠公,權傾朝野,為她復仇,還罕見的功成身退,得以善終。

  魏采薇知道死太監心軟嘴巴硬,他一生最大的遺憾是沒能給她一個孩子。一覺醒來,她重生到十七歲,算算日子,死太監就是在這一年揮刀自宮的。

  她決定阻止他自宮:仇我自己來報,根你自個留著吧。

  她找到了他,卻發現死太監過分美化了自己的少年時期,自稱行俠仗義玉樹臨風、是全京城少女的夢,但實際上是個騷浪賤,不學無術的紈絝、全京城少女的噩夢。

  原來死太監騙了她一輩子!

  得知真相的魏采薇頓時有了兩種想法:割了吧,趕緊的!以及,他還可以搶救一下?

  ………………………………………………………………………………………

  閱前必讀:非常重要,各位看官跳坑之前一定要看。本文以明朝嘉靖年間為故事背景,是一本古代言情小說,不是歷史小說,不是歷史小說,不是歷史小說,重要的話說三遍,閱讀中如和正史相悖,請各位看官以正史為準,請勿作為參考資料,有基於創作因素的二次修改,僅為作品服務,不代表任何人立場。

  一句話簡介:阻止美慘強紈絝老公自宮

  立意:人皆有兩面,愛彼此的閃光點,也接受彼此的不完美,夫妻共建和諧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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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31 17:13:46 |只看該作者
番外七 十年之約(六)

  李九寶戳穿了鄭貴妃的意圖,「她就是打著儲位的主意,想把三皇子推上去,祖宗規矩,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王皇后還活著,即便要編寫什麼《閨範圖說》,也是王皇后出面,她想要皇帝寵妾滅妻不成?有大皇子在,還輪不到三皇子。」

  萬曆帝說道:「可是大皇子是卑賤的都人子(宮女生的兒子),怎可繼承大統。」

  李九寶說道:「皇帝也是都人子出身。」

  萬曆帝立刻跪下請罪,不敢再反駁了。

  萬曆帝替愛妃挨了一頓臭罵,悻悻而歸,下令不准再追問《閨範圖說》一本,妖書案由此告一段落。

  鄭貴妃本想借著此書給自己鍍個金身,將來當繼后,可惜她抄襲了人家的書、又是個妾,加上有李太后盯著,鄭貴妃只得作罷,每夜在萬曆帝枕邊吹枕頭風,說自己和福王朱常洵多麼委屈。

  萬曆帝十歲登基,每天天不亮就被母親往臉上撒一把冷水叫起來上朝,忙於政務,還要學習,童年和少年都過的極其壓抑,叛逆就從他親政掌權開始了,清算老師張居正和太監馮保,李太后越要他做什麼,他偏不做,非要和母親對著幹,李太后不喜歡鄭貴妃和福王,他偏要寵這對母子,偏不肯立庶長子朱常洛為太子。

  陳經紀奉命壓住妖書案,以免牽扯太多無辜的人,他執掌東廠,居然以慈悲為懷,人稱之為「佛」,是東廠有史以來唯一個佛系廠公,無論紫禁城還是朝堂,都頗有威望,連中年叛逆的萬曆帝都十分信任他。

  陳經紀處理了妖書案,去慈寧宮李九寶那裡復命,李九寶淡淡道:「知道了。」

  陳經紀忍不住勸道:「太后,莫要為了一個心比天高的女人而傷了太后和皇上的母子情分。無論如何,祖宗家法不會變,皇上不會逆天而行的,他就是拗不過這個勁,小時候管的太嚴厲了,心下未免有怨氣。」

  李九寶依然說道:「知道了。」

  道理李九寶都懂,可是在主少國疑的政局下,如果她不嚴格要求小皇帝,會有多少人心生不臣之心?她只能照著明君的模子往小皇帝身上套,希望他能成為明君典範,皇帝也一直乖巧懂事聽話,可是她還政給皇帝之後,一切就變了。

  原來皇帝最擅長的是隱忍和偽裝。

  皇帝越來越像他的祖父嘉靖帝,偏心偏到胳肢窩了,總想著廢長立幼,皇室兜兜轉轉,又開始新的輪回……

  陳經紀輕咳了兩聲,說道:「太后,奴婢最近身子不好,妖書案之後,奴婢要病退了,奴婢以後不能再陪著太后,還望太后保重。大皇子封太子一事,不要操之過急,太后放寬心,一切都會如願以償的。」

  李九寶猛地抬頭,嘴唇微顫,多年守望,她習以為常,以為會一直這樣過一輩子,可是每人壽數天定,無能為力。

  李九寶輕輕拉住陳經紀的手,「沒有你我該怎麼辦呢?」

  陳經紀回握著李九寶的手,說道:「死亡是開始,生生世世,輪回轉生,此生無緣,奴婢會在下一世等著太后。」

  這樣一想,分離倒也沒有那麼難過了。

  當晚,陳經紀在東廠內值房裡打坐時去世,到死都是坐姿,最終以坐姿裝進立棺裡入葬,墳墓立著石塔。

  皇室永無止境,相聚卻有分別之時,參加完陳經紀的葬禮,又到了兩家人告別,約定下一個十年之約了。

  丁衛國邀請夏棲梧去邊關互市開店做買賣,「……你反正在京城開了店,不妨去十一個互市轉一轉,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草原的姑娘們也愛美,不愁沒生意。」

  夏棲梧動了心,但還是拒絕了,「你和伯父伯母先去邊境重新開關,我要送父母回南京,他們年紀漸長,路上需要我照顧。」

  兩家人各回各家,半年後,夏棲梧去了邊境,分別在大同、宣府、板升城、呼和浩特等地開了紅妝胭脂鋪分店,加上北京,一共有十家分店。

  五年後,夏棲梧和丁衛國成了親。兩家親上加親,結為了兒女親家。

  十年後,夏棲梧有了身孕,魏采薇和汪大夏從南京趕到京城照顧寶貝女兒。

  此時三娘子和李太后相繼去世,女人天下的時代宣告終結。陸纓和丁巫也因年齡和傷病而退出了邊境,回京城養老。

  陸纓和丁巫去通州港接親家,來到京城時,全城戒嚴,過城門都要出示戶籍路引,氣氛緊張。

  「出了什麼事情?」汪大夏和魏采薇問。

  陸纓說道:「有人直闖進了太子東宮,太子一直不受寵,門口只有兩個不堪得用的老宦官當護衛,狂徒用棒搥打人,差點打死了太子,廷擊案之後,朝野皆驚,正在捉幕後主使。」

  魏采薇說道:「不是鄭貴妃狗急跳牆,就是太子演苦肉計,只是大明皇室爭權奪利的手段越發不堪入目了,這種拙劣的伎倆都想得出來。」

  汪大夏冷哼一句,「一代不如一代。」

  在魏采薇的悉心照顧之下,夏棲梧順利生下一個女兒,因剛好是在夏天七夕夜生的,六人一致同意,就叫做夏七夕。

  夏七夕出生半個月,萬曆帝駕崩,太子登基,年號泰昌。

  夏七夕辦滿月酒時,登基才十天泰昌帝就一病不起,也不曉得他是怎麼想的,病成這樣了,居然和他爺爺隆慶帝一樣,選擇用烈性春藥「紅丸」治病。

  夏七夕剪髮那天,登基一個月的泰昌帝就服藥過量駕崩了,是為紅丸案,和妖書案,廷擊案,成為大明匪夷所思的三大案,真是奇葩輩出的年代。

  一個月死了兩個皇帝,汪大夏頓時覺得大明朝不靠譜,召集全家商議,「咱們都老了,孩子們的將來還很長,京城乃是非之地,南京也不太平,我早就在雲南買了產業,咱們都遷徙過去,一起養老,把孫輩拉扯大,如何?」

  魏采薇讚同,兩世為人,汪大夏的判斷都誤打誤撞避開了被清算的災禍,她相信他。

  丁巫對陸纓說道:「雲南四季如春,溫暖的地方對你的傷病有好處。」

  陸纓頓首,「大半生戎馬生涯,我沒有遺憾了,晚年解甲歸田,是個不錯的去處。」

  夏七夕過了百日,長得白胖結實了,眾人啟程,離開京城。

  魏採薇抱著外孫女走出正陽門時,她回頭看了一眼巍峨的城門。

  六十年前,她從鐵嶺來京城時,就是從正陽門進來的。

  進來的時候孑然一身,孤獨寂寞,滿是憤恨和不甘。

  六十年後,她離開京城時,身邊有六個親人相伴,內心平靜又幸福。

  這一世,終無悔,已無憾。

  (番外七 十年之約(六)

  李九寶戳穿了鄭貴妃的意圖,「她就是打著儲位的主意,想把三皇子推上去,祖宗規矩,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王皇后還活著,即便要編寫什麼《閨範圖說》,也是王皇后出面,她想要皇帝寵妾滅妻不成?有大皇子在,還輪不到三皇子。」

  萬曆帝說道:「可是大皇子是卑賤的都人子(宮女生的兒子),怎可繼承大統。」

  李九寶說道:「皇帝也是都人子出身。」

  萬曆帝立刻跪下請罪,不敢再反駁了。

  萬曆帝替愛妃挨了一頓臭罵,悻悻而歸,下令不准再追問《閨範圖說》一本,妖書案由此告一段落。

  鄭貴妃本想借著此書給自己鍍個金身,將來當繼后,可惜她抄襲了人家的書、又是個妾,加上有李太后盯著,鄭貴妃只得作罷,每夜在萬曆帝枕邊吹枕頭風,說自己和福王朱常洵多麼委屈。

  萬曆帝十歲登基,每天天不亮就被母親往臉上撒一把冷水叫起來上朝,忙於政務,還要學習,童年和少年都過的極其壓抑,叛逆就從他親政掌權開始了,清算老師張居正和太監馮保,李太后越要他做什麼,他偏不做,非要和母親對著幹,李太后不喜歡鄭貴妃和福王,他偏要寵這對母子,偏不肯立庶長子朱常洛為太子。

  陳經紀奉命壓住妖書案,以免牽扯太多無辜的人,他執掌東廠,居然以慈悲為懷,人稱之為「佛」,是東廠有史以來唯一個佛系廠公,無論紫禁城還是朝堂,都頗有威望,連中年叛逆的萬曆帝都十分信任他。

  陳經紀處理了妖書案,去慈寧宮李九寶那裡復命,李九寶淡淡道:「知道了。」

  陳經紀忍不住勸道:「太后,莫要為了一個心比天高的女人而傷了太后和皇上的母子情分。無論如何,祖宗家法不會變,皇上不會逆天而行的,他就是拗不過這個勁,小時候管的太嚴厲了,心下未免有怨氣。」

  李九寶依然說道:「知道了。」

  道理李九寶都懂,可是在主少國疑的政局下,如果她不嚴格要求小皇帝,會有多少人心生不臣之心?她只能照著明君的模子往小皇帝身上套,希望他能成為明君典範,皇帝也一直乖巧懂事聽話,可是她還政給皇帝之後,一切就變了。

  原來皇帝最擅長的是隱忍和偽裝。

  皇帝越來越像他的祖父嘉靖帝,偏心偏到胳肢窩了,總想著廢長立幼,皇室兜兜轉轉,又開始新的輪回……

  陳經紀輕咳了兩聲,說道:「太后,奴婢最近身子不好,妖書案之後,奴婢要病退了,奴婢以後不能再陪著太后,還望太后保重。大皇子封太子一事,不要操之過急,太后放寬心,一切都會如願以償的。」

  李九寶猛地抬頭,嘴唇微顫,多年守望,她習以為常,以為會一直這樣過一輩子,可是每人壽數天定,無能為力。

  李九寶輕輕拉住陳經紀的手,「沒有你我該怎麼辦呢?」

  陳經紀回握著李九寶的手,說道:「死亡是開始,生生世世,輪回轉生,此生無緣,奴婢會在下一世等著太后。」

  這樣一想,分離倒也沒有那麼難過了。

  當晚,陳經紀在東廠內值房裡打坐時去世,到死都是坐姿,最終以坐姿裝進立棺裡入葬,墳墓立著石塔。

  皇室永無止境,相聚卻有分別之時,參加完陳經紀的葬禮,又到了兩家人告別,約定下一個十年之約了。

  丁衛國邀請夏棲梧去邊關互市開店做買賣,「……你反正在京城開了店,不妨去十一個互市轉一轉,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草原的姑娘們也愛美,不愁沒生意。」

  夏棲梧動了心,但還是拒絕了,「你和伯父伯母先去邊境重新開關,我要送父母回南京,他們年紀漸長,路上需要我照顧。」

  兩家人各回各家,半年後,夏棲梧去了邊境,分別在大同、宣府、板升城、呼和浩特等地開了紅妝胭脂鋪分店,加上北京,一共有十家分店。

  五年後,夏棲梧和丁衛國成了親。兩家親上加親,結為了兒女親家。

  十年後,夏棲梧有了身孕,魏采薇和汪大夏從南京趕到京城照顧寶貝女兒。

  此時三娘子和李太后相繼去世,女人天下的時代宣告終結。陸纓和丁巫也因年齡和傷病而退出了邊境,回京城養老。

  陸纓和丁巫去通州港接親家,來到京城時,全城戒嚴,過城門都要出示戶籍路引,氣氛緊張。

  「出了什麼事情?」汪大夏和魏采薇問。

  陸纓說道:「有人直闖進了太子東宮,太子一直不受寵,門口只有兩個不堪得用的老宦官當護衛,狂徒用棒搥打人,差點打死了太子,廷擊案之後,朝野皆驚,正在捉幕後主使。」

  魏采薇說道:「不是鄭貴妃狗急跳牆,就是太子演苦肉計,只是大明皇室爭權奪利的手段越發不堪入目了,這種拙劣的伎倆都想得出來。」

  汪大夏冷哼一句,「一代不如一代。」

  在魏采薇的悉心照顧之下,夏棲梧順利生下一個女兒,因剛好是在夏天七夕夜生的,六人一致同意,就叫做夏七夕。

  夏七夕出生半個月,萬曆帝駕崩,太子登基,年號泰昌。

  夏七夕辦滿月酒時,登基才十天泰昌帝就一病不起,也不曉得他是怎麼想的,病成這樣了,居然和他爺爺隆慶帝一樣,選擇用烈性春藥「紅丸」治病。

  夏七夕剪髮那天,登基一個月的泰昌帝就服藥過量駕崩了,是為紅丸案,和妖書案,廷擊案,成為大明匪夷所思的三大案,真是奇葩輩出的年代。

  一個月死了兩個皇帝,汪大夏頓時覺得大明朝不靠譜,召集全家商議,「咱們都老了,孩子們的將來還很長,京城乃是非之地,南京也不太平,我早就在雲南買了產業,咱們都遷徙過去,一起養老,把孫輩拉扯大,如何?」

  魏采薇讚同,兩世為人,汪大夏的判斷都誤打誤撞避開了被清算的災禍,她相信他。

  丁巫對陸纓說道:「雲南四季如春,溫暖的地方對你的傷病有好處。」

  陸纓頓首,「大半生戎馬生涯,我沒有遺憾了,晚年解甲歸田,是個不錯的去處。」

  夏七夕過了百日,長得白胖結實了,眾人啟程,離開京城。

  魏採薇抱著外孫女走出正陽門時,她回頭看了一眼巍峨的城門。

  六十年前,她從鐵嶺來京城時,就是從正陽門進來的。

  進來的時候孑然一身,孤獨寂寞,滿是憤恨和不甘。

  六十年後,她離開京城時,身邊有六個親人相伴,內心平靜又幸福。

  這一世,終無悔,已無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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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 十年之約(五)

  夏棲梧對京城沒什麼興趣,「爹娘自去,我留在家裡看店管賬,去京城往返至少三個月,店裡沒人看著怎麼行。」

  女兒像爹,夏棲梧愛紅妝愛錢財和汪大夏一模一樣,而對面魏采薇開的藥堂時常給窮苦女人們免費看病施藥,勉強維持支出,甚至有時候還貼錢進去。

  千金難買老娘樂意,魏采薇殺人、放毒,但是她是個好人。何況她並不缺錢。

  魏采薇本想把一身醫術傳給女兒,可惜夏棲梧根本不開竅,沒有學醫的天分,就愛和父親一起琢磨胭脂水粉和化妝技巧,以及如何賺錢。

  魏采薇惦記著十年之約,說道︰「你一個人守在家裡我們是放心的,可是我們漸漸老去,萬一有個頭疼腦熱的,還是希望閨女陪在身邊,你就當陪我們兩個去京城。」

  汪大夏說道︰「我們才不老——」

  魏采薇使了個眼色,汪大夏心有靈犀,遂改口道︰「對,我和你娘從來不覺得自己老,可是自從年過四十,不服老不行了,晚上熬不了夜,一個晚上沒睡好,就好幾天都沒精神,尤其是你娘,一路舟車勞頓,身體怕是受不住,乖女兒,你就跟我們一起去嘛。」

  果然,夏棲梧和汪大夏一樣吃軟不吃硬,魏采薇稍微拍個馬屁,說點軟和話,汪大夏撒個嬌,夏棲梧立馬上當了,她是孝順的孩子,答應陪父母同去。

  一個月後,三人到了京城,丁巫陸纓一家三口卻還沒有來,據說本來都出發了,半路邊境突然起了戰事,一家人又趕回去了,要他們一家人在京城等一等,等事端平息就回來相會。

  原來,蒙古草原燃起了戰火,有兩個部落在大明邊陲宣化城發起了攻勢。

  一家人兵分兩路,陸纓和兒子丁衛國趕去宣化,抵御外敵,保護邊關。

  丁巫去了呼和浩特找三娘子,要三娘子清理門戶。

  三娘子掌權已久,她發誓維護邊境和平,當即親自召集了各個部落首領,並親自帶兵去討伐攻城的兩個部落,以鐵血手段,與陸纓等人裡應外合,擊潰了部落,平息了這場邊境危機。

  邊關終於又恢復了平靜,陸纓正要帶著老公兒子回京城赴十年之約,三娘子的親兒子不他失禮匆忙趕來,說道︰「母親,不好了,扯力克趁著您不在呼和浩特,帶著兵去支援火落赤部攻打大明的姚河!」

  陸纓一聽,冷了臉,「三娘子,扯力克是大明封的第三代順義王,順義王居然和火落赤部同流合污,這是背叛大明的行為。從今日起,十一個互市全部關停,待三娘子處理好家務事再與大明談開關的事情吧。」

  好不容易恢復的和平又要面臨挑戰了。和平總是比戰爭要難。

  陸纓也很想和平,可是追求和平必須要用強硬的鬥爭手段,以鬥爭求和平則和平存,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注︰這是毛主席的話),扯力克不是普通部落首領,他是順義王啊,雖然他是個傀儡王,可是他的行為能夠代表整個部落聯盟,大明必須關停互市,以表反擊。

  三娘子說道︰「陸大人放心,我這就去阻止扯力克犯渾,給大人一個交代。」

  三娘子剛平息了這邊的戰火,又騎著快馬趕去半路攔截扯力克。

  其他部落聽說互市關閉了,財源斷了,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紛紛跟著三娘子一路狂奔,終於逼停扯力克。

  三娘子恨不得把扯力克抽打一頓,「順義王,跟我回去,現在撤兵還來得及。」

  「否則——」三娘子命手下往上空放了響箭,部落聯盟的軍隊包圍了扯力克的行軍,箭在弦上,就當三娘子一聲命令。

  扯力克不甘心一輩子當三娘子的傀儡,所以有了此舉。可是,三娘子追的太快了,又得人心,兵強馬壯,他打也打不過。

  扯力克色厲內荏,「你要謀害親夫不成?」

  看著破壞和平協議的丈夫,三娘子冷冷道︰「你不想當順義王,你的弟弟、兒子、孫子都想取而代之,你考慮清楚,跟我回去,我依然是你的妻子。你若執意要攻打大明,我就會再次變成一個寡婦,一個有錢有權的寡婦,還怕找不到一個男人當第四代順義王?」

  三娘子的威脅很簡單,要麼回,要麼死。

  扯力克選擇了前者,他還不想死。

  三娘子一連平了兩場風波,上書大明皇帝,以表歉意,請求大明再次開互市。

  陸纓一家三口拿著三娘子的上書回到京城,交給萬曆帝。

  萬曆帝此時被立儲君一事吵得焦頭爛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給予順義王一通訓誡之後,再次開互市。

  辦完公事,一家三口回到丁府,因邊關風波,汪大夏魏采薇一家人等了足足三個月,夏棲梧閑不住,見鼓樓西斜街有家鋪子轉讓,便將鋪子盤了下來,開了紅妝胭脂鋪在京城的分店,開業大吉,生意興隆。

  因她長的漂亮,又拋頭露面,有人找她麻煩,汪大夏悄悄找了錦衣衛的門路,都處理掉了。

  夏棲梧渾然不覺,說道︰「都說京城藏龍臥虎,我看這裡民風還挺淳樸,又捨得花錢,比在南京賺的多。」

  汪大夏︰那有什麼民風淳樸?全靠你爹這張老臉為你遮風擋雨。

  兩家人再次見面,陸纓喝了幾杯酒,又拉著汪大夏聊國事天下事。汪大夏毫無興趣,哼哼哈哈的敷衍。

  丁巫和魏采薇嘮嗑,聊著兩人小時候在鐵嶺的事兒。

  兩個孩子被大人們故意推出去接觸去了,丁府花園裡,夏棲梧對丁衛國說道︰「我還記得你,小時候你推我打鞦韆。」

  夏棲梧漂亮,穿一身紅,說著吳儂軟語,熱情大方,點燃了常年在塞外喝風沙的丁衛國眼裡的光。

  丁衛國指著鞦韆架,「你現在還打鞦韆嗎?我推你。」

  夏棲梧一身紅衣,站在鞦韆架上,直沖雲霄。

  十年之約,兩家人和睦得像一家人,紫禁城裡一家人卻為了儲君之位鬧得不可開交了。

  皇長子朱常洛是王恭妃所生,不得寵愛,但是他居長,有天然的繼承權。

  萬曆帝偏寵鄭貴妃所生的黃三子朱常洵,想要廢長立幼,大臣們不肯,還頻頻上書,早立太子。

  萬曆帝不肯,鄭貴妃為了給兒子鋪路,就想等將來王皇后死了,她成為繼后,兒子就成為嫡子封儲君,就在市面上找了一本講述貞潔烈女的《閨範圖說》,添加了東漢明德皇后等十二個女人的事跡,並且以自己的名義寫了序文,刊印發行,從誥命夫人開始,由上而下,要天下女人們都學習這本《閨範圖說》,以擴大自己的影響力。

  簡單地說,就是為了沽名釣譽而抄襲,把別人的書掐頭去尾,抄成自己的「著作」。

  鄭貴妃此舉,猶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臣們紛紛反對,稱這本書是妖書,鄭貴妃想要廢長立幼,壞了祖宗規矩,「妖書案」由此爆發。

  事情鬧到了久不理事的李太后那裡。李九寶把《閨範圖說》遞給萬曆帝,「皇帝,把這本書禁了吧。鄭氏雖貴為皇貴妃,她畢竟是個妾,她何德何能當天下婦人的表率?」

  萬曆帝為寵妃辯解,「此書有教化婦人三從四德之功,何必在意寫書人的出身。」

  李九寶把《閨範圖說》往地上一扔,「這是她寫的嗎?她若真寫的出來,哀家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說什麼了。可她抄襲了人家的書,寫上自己的名字,不告而取為之賊!一個做賊的還有臉教化天下婦人?當天下人都是瞎子嗎?她不要臉,皇室還要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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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31 17:13:03 |只看該作者
番外五 十年之約(四)

  汪大夏從一開始就想開溜,魏采薇覺得這大半年來丈夫應該已經戒斷了對女兒的寵溺,所以夫妻兩個一拍即合,不等陸纓開口,就默契的跑了。

  夫妻兩個的一舉一動,丁巫都看在眼裡,但是他曉得這對夫妻志在江湖之遠,對於國家大事沒有興趣,就沒有提醒陸纓,默默目送他們離開。

  陸纓和丁巫趕到板升之地,不他失禮和扯力克為了爭奪板升城的戰爭已經結束了,十四歲的不他失禮不敵兵強馬壯的扯力克,慘敗而歸,去呼和浩特找三娘子搬救兵去了。

  草原裡,弱肉強食。為了板升的和平,寡婦哈斯圖雅嫁給了打勝仗的扯力克,但是不准扯力克碰板升城,名義上板升屬於扯力克,但實際上掌握在哈斯圖雅手中。

  鄂爾多斯部的阿多斯也來爭當哈斯圖雅的丈夫,但是看著這場殘酷的戰爭,阿多斯又又慫了,毫無意外的又選擇退出,對丁巫嘆道:

  「我就是這個命,扯力克的爺爺俺答汗搶了我的未婚妻,扯力克的父親黃吉台又娶了她,現在哈斯圖雅又被扯力克給娶了,我什麼都沒有。」

  不他失禮找到親娘三娘子當靠山,三娘子當即帶著親兵去和扯力克打了一仗,將他狠狠捶了一頓,給兒子出氣。

  第二代順義王黃吉台眼睜睜看著妻子帶兵去打他的兒子扯力克,一言不發,也不出兵幫扯力克,安安靜靜的當一個傀儡。

  三娘子大勝扯力克,但是哈斯圖雅已經和扯力克結婚了,這個事實無法改變。

  不他失禮不服氣,三娘子說道:「我能幫你從出氣,但是我不能打破規則,要哈斯圖雅改嫁給你,你要自己變得強大起來,才能得到你想要的,別人給的,你即使拿到手了,也不保護不了幾時,到頭來,還是會被人從你手中搶走,難道你每次都靠我這個當娘的幫你搶女人?」

  一場風暴再次平息。

  又過了三年,黃吉台病逝,長子扯力克為了當第三代順義王,主動與哈斯圖雅離婚了,娶了三娘子——因為大明只信任三娘子,真是鐵打的三娘子,流水的順義王。

  哈斯圖雅恢復單身,不他失禮火速娶了比他大十七歲的哈斯圖雅,兩人舉行合帳儀式,這回不只是政治聯姻,兩人真的睡到了一起,哈斯圖雅生下了一個兒子素囊台吉,在兩人去世之後,繼承了板升城。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且說汪大夏和魏采薇趕回京城接女兒,街道到處都是祭台,正在舉行盛大的葬禮,得知是內閣首輔大臣張居正病逝了。

  一代名臣,死於痔瘡。

  李太后傳召兩人進宮,陳經紀如今是司禮監秉筆太監,負責批紅,位高權重,不過依然謙遜,彬彬有禮,沒有權宦的架子。

  陳經紀向兩人交代如今紫禁城的局面,「……皇上大婚之後,李太后就搬到了慈寧宮,不再過問朝政了。」

  真是一代代的輪回,三娘子通過改嫁繼續執政,李九寶已經退出,且退的乾乾淨淨,並不留戀權柄。

  因張居正之死,李九寶心情不佳,不過,久居上位者,已經無法從臉色和眼神看出她內心所想了。

  李九寶平淡如水,不辨悲喜,她屏退眾人,包括汪大夏,要魏採薇給一個端茶的宮女診脈。

  魏採薇細細看過,說道:「恭喜太后,是喜脈。」

  萬曆帝自打大婚以來,還沒有子嗣,這個宮女長相一般,卻要「拔得頭籌」了。

  李九寶聞言,輕合雙目,然後睜開,要宮女退下,對魏採薇說道:「朝中過些日子必有大動蕩,你去看看尚太妃,前些日子我們還提起過你,然後出宮立刻離開京城,這幾年你們不要來這裡了。」

  李九寶示警,魏採薇當天就帶著汪大夏和夏棲梧從通州登船回南京。

  果然,張居正一死,年輕的皇帝著急掌控權柄,對張家進行清算,張居正的長子甚至被逼自盡,昔日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也被抄家,打發到了南京孝陵種菜去了,朝中腥風血雨。

  聽說馮保被貶斥到了南京,秦淮河的紅妝脂粉鋪裡,兔死狐悲的汪大夏嘆道:「我就說咱們要趁早離開京城吧,馮保當年在先帝臨死之前多麼厲害的手段,幫助李太后擊敗了首輔大臣高拱,大權在握,這過了十年,就被皇帝忌憚,打發到孝陵種菜。幸虧咱們走的早,若還在京城,怕是也要被小皇帝清算了。」

  上一世,是因汪大夏的身體不好而急流勇退,剛好躲過一劫。這一世,是夫妻兩個主動避世,才不至於淪落到張居正、馮保等人的淒涼下場。

  皇權碾壓之下,寸草不生。無論多麼厲害的人物,都無法對抗命運的輪回。

  整日和胭脂水粉為伴,這樣日子挺好。

  紫禁城,慈寧宮。

  李九寶把萬曆帝叫過來,萬曆帝還以為母親要為張家求情,說道:「……太后莫要提,這十年來,張閣老和太后走的近,朝野內外皆有不堪入耳的閒言碎語,太后若為張家求情,豈不是印證了傳聞?」

  李九寶看著年輕的兒子,掌控皇權會讓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疑神疑鬼,連親生母親也忌憚,親政之後的萬曆帝就像變了一個人,從乖孩子變得叛逆暴躁。小時候被管束的太嚴厲,一旦得到了至高無上的權力後就變本加厲,彌補小時候沒能有的淘氣。

  李九寶拍了拍手,「出來吧。」

  宮女王氏戰戰兢兢走出來了,小腹微凸。

  李九寶說道:「皇帝把哀家的宮女弄懷孕了,她肚皮藏不住了,不能一直留在慈寧宮,皇帝需要給她一個名分,無論男女,她生下的都是你頭一個孩子,你要好好對她。」

  還有這事?萬曆帝已經忘記了相貌平庸的王氏,不可能,我怎麼可能睡一個醜姑娘!

  萬曆帝矢口否認,「太后,我沒有做過。」

  王氏嚇得撲通跪地:「皇上,那天晚上,您喝了一些酒,去偏殿休息時,奴婢奉命伺候皇上,皇上就……奴婢句句屬實。」

  其實按照侍寢的規矩,皇帝事後要賜給禮物,這都是臨幸的憑證,並記入彤史,可是萬曆帝酒後亂性,拔那啥無情,提起褲子就忘了王氏,除了種子,啥都沒留下。

  李九寶拿出彤史女官記錄的《彤史》,「有沒有,這上面記得清清楚楚,三個月前,你的確在慈寧宮裡臨幸了王氏,事關皇嗣血統,哀家豈能坐視不管?」

  李九寶就是靠著皇嗣上位的,她深知皇家子嗣艱難。萬曆帝正值雙十年華,還年輕,以為自己將來會有好多孩子,並不在乎一個普通宮女的肚子。

  有彤史作為證據,萬曆帝只能捏著鼻子認了,把王氏送到皇后那裡,要皇后安排,然後拋之腦後,去了寵妃鄭氏那裡歇息。

  七個月後,王氏生下了萬曆帝的長子朱常洛。

  四年之後,鄭貴妃生了皇子朱常洵。萬曆帝偏愛鄭貴妃和朱常洵,有了廢長立幼之心。

  十年後,四人組約定之期又到了。夏棲梧十八歲。

  夏棲梧和父親汪大夏少年時期女裝的樣子特別相似,愛好也一樣,都沉迷於調脂弄粉,以及如何賣出好價格賺錢。

  來說媒的踏破門檻,夏棲梧一個都沒看上,甚至對父母說道:「我不嫁人了,給我立個女戶,我一個人頂門立戶,豈不痛快。」

  汪大夏和魏採薇默契的對視一眼。汪大夏乾咳兩聲,說道:「別著急,在立女戶之前,我們全家去一趟京城,見見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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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 十年之約(三)

  其實三娘子已經做好了改嫁給黃吉台的準備,當然,只是政治聯姻,走完合帳儀式,名義上的夫妻,其實都是各過各的,大家各取所需,不會有夫妻之實,大被同眠。

  因為三娘子需要一個有黃金家族血統的男性繼承人當傀儡來治理草原,黃吉台是長子,俺答汗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按照草原繼承婚制的習俗,改嫁給繼子黃吉台是最快掌控權柄的方法。

  畢竟三娘子有大明在背後撐腰,俺答汗死後,她若想找個暖床的,什麼男人沒有?為什麼非要是黃吉台呢?

  圖他歲數大?圖他長的醜?圖他腿還瘸?

  女人只有掌控權力,才能選擇睡在枕邊的人是誰,或者乾脆都拒絕,一個人獨自美麗,否則,只會被別人挑選。

  但是黃吉台憎惡三娘子,非要除之而後快,還污衊是她嫌棄他醜,帶著親兵跑出呼和浩特城。

  陸纓覺得,就憑汪大夏一張油嘴,應該能說服黃吉台回心轉意,讓他乖乖當三娘子的傀儡丈夫。

  為什麼陸纓看好黃吉台?

  因為黃吉台歲數大,腿還瘸,不得人心,內心想些什麼都寫在臉上,這樣的人比較好控制,總比其他心機深沉的弟弟們要容易的多。

  汪大夏一聽,說道:「我還以為你又要我裝女人出賣色相,誘惑黃吉台呢,原來只是當說客,好吧,我走一趟。」

  汪大夏人到中年,再裝扮風騷女人不太像了。何況黃吉台並不好色——他連傾國傾城的三娘子都是說殺就殺,毫無憐香惜玉之心。

  汪大夏到了呼和浩特,順義王府,黃吉台急的團團轉,各個部落已經收到了三娘子的「威脅」,通關大印在她手裡,想要去邊境十一個互市做買賣,必須得到三娘子簽發的通關文書,否則大明不放行,無法去互市交易。

  三娘子掐住了命脈,邊關戰亂兩百多年,這十年的和平和互市讓很多部落吃到了甜頭,除了像黃吉台這種極端喜歡戰爭的人,大部分人都只想過富足的日子,都不想打仗了。

  畢竟,誰跟銀子過不去呢。

  黃吉台本想要出兵強迫大明開關,繞過三娘子手中的大印,可是無論他如何招兵買馬,回應他的部落寥寥無幾,像鄂爾多斯部的領主阿多斯乾脆把他派出的人拒之門外,說他只認鐘金哈屯,都不肯出兵跟隨,黃吉台所在的領地兵力有限,打也打不贏。

  現在,黃吉台有些騎虎難下了。

  汪大夏故意拖延行程,在黃吉台連連碰壁之後,才慢悠悠的進了呼和浩特。

  順義王府。

  汪大夏拿出了三娘子的手書,「鐘金哈屯說,她和你雖政見不同,但是如今最重要的是安葬俺答汗,她願意擱置爭議,先把葬禮辦完。但是,她回呼和浩特,必須要先保證安全,你的兵必須在城外十里紮營,不得進城,否則她就不回來。」

  黃吉台冷哼一聲,「她不回來就算了,我是長子,可以為父親舉辦葬禮。」

  汪大夏指著冷冷清清的順義王府,「堂堂俺答汗、大明封的順義王,葬禮簡陋如斯,沒有大明派來的使節和奠禮,也沒有其他部落首領到場,就這樣草草下葬,誰會服你?」

  「俺答汗不止你一個兒子,你不想娶鐘金哈屯,你的弟弟們都已經捧著禮物去了把漢那吉的板升城,排著隊討好鐘金哈屯,誰娶了她,大明就封誰為第二代順義王。」

  黃吉台拍案而起,「她敢!我才是長子,名正言順。她嫁給誰,我就帶兵去打誰!」

  汪大夏抓住了黃吉台的話,「這麼說,你也想娶鐘金哈屯?」

  黃吉台又哼了一聲,沒有說想,也沒有否認。

  他想娶她,但是不想讓鐘金哈屯繼續掌權,他吞掉她手中的權力和通關大印,乖乖當他其中的一個小老婆,成為他的掌上之物。

  這才是他想要的婚姻。

  而不是反過來被鐘金哈屯吞噬掉他的地盤和軍隊,被一個女人所操縱。

  鐘金哈屯:巧了,我的想法和你一樣。

  汪大夏採用攻心之戰,站起來告辭,「這麼說,是沒得談了。既然如此,那我去板升城給鐘金哈屯回話,就說你不想娶她。鐘金哈屯要從你的弟弟們中間選出一個人當丈夫。」

  汪大夏走出順義王府,恨不得在腦袋後面裝一雙眼睛,看黃吉台有沒有從後面追上來。

  汪大夏把政治談判當成了南京秦淮河的紅妝胭脂鋪,他和客人們討價還價呢,上趕著不是買賣,做生意嘛,還是要端著一些。

  「且慢!」

  黃吉台果然從王府追出來了。

  有戲!汪大夏轉身,內心狂喜,嘴上卻故作冷淡,就像在胭脂鋪應付去而復還的女客們,「你想清楚了?要不要買——娶鐘金哈屯?」

  黃吉台說道:「你轉告鐘金哈屯,她是我的女人,她嫁誰我就打誰。」

  汪大夏無所謂的聳聳肩,「隨便,反正你們內訌,和我們大明無關,等你們打出了勝負,不管是誰贏了,只有鐘金哈屯嫁的男人,我們大明才會封第二代順義王,我們不在乎誰是新的順義王,我們只在乎鐘金哈屯選了誰當丈夫。」

  黃吉台怒道:「我要殺了他們!」

  汪大夏說道:「你殺自家親兄弟,與我何干?我猜不等你動手,你的弟弟們會合起來先打你,然後再去討好鐘金哈屯。有錢有權的寡婦誰不愛?」

  汪大夏說的沒錯,黃吉台困守在呼和浩特城,不敢出去一步,就是怕被弟弟們圍追堵截。

  黃吉台一時陷入了兩難境地。

  板升城,汪大夏回來復命,丁巫已經帶著鄂爾多斯部的首領阿多斯來到了板升。

  阿多斯帶著好幾車禮物,向表妹鐘金哈屯求婚,誠意滿滿,「表妹,你本來就是我的未婚妻,被俺答汗搶走了,現在俺答汗已死,你我也該再續前緣了。你只要肯嫁給我,將來我什麼都聽你的。」

  鐘金哈屯只有三十二歲,依然美麗,她還掌握了十一個互市的命脈,娶了她,就是娶了一座挖不盡的金礦。

  鐘金哈屯說道:「你不是黃金家族的後裔,不能服眾。我的丈夫必須有成吉思汗的血統。」

  阿多斯來的時候想過這個問題,指著鐘金哈屯的兒子不他失禮說道:「你兒子就出身黃金家族,我們可以推舉他為新的順義王,你就從順義王之妻,變成了順義王之母。我和第二代順義王都聽你的,幫你打敗黃吉台,奪回呼和浩特。」

  這下說的鐘金哈屯有些動心了,正思忖著,外頭起了一陣喧嘩,有探子來報,「不好了!黃吉台率部往板升而來。」

  把漢那吉和哈斯圖雅夫妻連忙開始布陣,保護板升城,阿多斯也帶著部落加入了戰鬥。

  黃吉台風塵僕僕來到城下,下馬,命手下扔掉兵器,並獻上禮物,「我是來接鐘金哈屯回呼和浩特,一起料理俺答汗的喪事。」

  黃吉台終於認清了現實,自願成為三娘子的傀儡。

  汪大夏得意洋洋:瞧瞧,和胭脂鋪的客人們一樣,嘴上說好貴啊,憑什麼你家最貴,你不打折我就不買……我走了……我真的走了,巴巴的等我上去叫住她們,我偏偏坐在櫃台後面一動不動,這不,逛了一大圈,還是來我家買了吧!

  正如汪大夏所言,黃吉台不當傀儡,自有一堆男人願意當三娘子的傀儡。

  他不當傀儡,就要當一具屍體。那些要去互市通商的部落肯定會聯合起來將他撕碎!

  史載,三娘子嫌棄黃吉台醜陋,帶兵和大印出走,黃吉台追妻火葬場,憑著誠意打動了三娘子,還有大明的使節充當媒人,從中勸和,勸三娘子「夫人能歸王,不失朝廷恩寵,否則塞上一婦人耳。」 夫妻雙雙把家還。

  阿多斯又一次失望而歸,「老子搶了我的女人,兒子又過來和我搶,唉。」

  三娘子回到呼和浩特,上書大明成化帝,告知順義王俺答汗歿了,並進貢九匹白馬,弓箭等等,表示繼續效忠大明。

  此時成化帝還沒有親政,在乾清宮聽政的太后李九寶賜給三娘子大紅緙絲蟒袍等等禮物,並派出使節來順義王府弔唁,並下了詔書,封黃吉台為第二代順義王,並且指定三娘子掌權,無論去互市還是去大明,都必須要有三娘子簽發的通關文書。

  也就是說,想要和大明通商,就必須經過三娘子的手,黃吉台這個新的順義王成了廟裡供奉的泥菩薩,被三娘子鉗制的動彈不得。

  草原上一場大風暴在沒有爆發時就消失了,邊關恢復了平靜,黃吉台適應了當三娘子背後的男人角色,整日醉生夢死,十一個互市重新開放,三娘子的威望崛起,成為了草原無冕女王。

  丁巫和陸纓繼續留在邊關維護和平,汪大夏和魏采薇告辭,已經大半年沒有看到女兒夏棲梧了,很是想念。

  又到了分別的時候,陸纓說道:「我們約定下一個十年再見面,那時候孩子們都成了大人。我很喜歡你家棲梧,我家衛國也是好孩子。如果那個時候兩個人都沒有喜歡的人成家,就讓他們見面相個親如何?」

  丁巫狂喜,「親上加親,這個好。」

  汪大夏對寶貝女兒有著盲目自信:「恐怕會讓你們失望,就憑我家閨女的相貌性格,將來媒人必定踏破門檻,世上多少優秀的男子隨她挑選。」

  魏采薇輕咳一聲,「結不結婚,隨她心願,她有一技之長謀生,過的開心就好。」

  陸纓說道:「我家衛國也一樣,就見一面,成不成孩子們自己決定。」

  四人又約定了下一個十年。

  這時探子來報:「陸大人,不好了!板升城出事了!領主把漢那吉打獵的時候摔下馬,斷了脖子,當場氣絕。把漢那吉沒有子嗣,遺孀哈斯圖雅繼承了板升城,如今各方領主爭搶著娶哈斯圖雅。其中三娘子的兒子不他失禮和黃吉台的兒子扯力克這對異父異母的兄弟已經在板升城外打起來了!死了好多人!」

  「什麼?把漢那吉死了?板升又亂?」陸纓回頭說道:「汪大夏,這次還得要你——」

  身後空空如也,汪大夏早就拉著魏采薇開溜了,爭權奪利,永無止境,不想摻和,雙夏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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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娘子:我兒子和我的繼子搶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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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十年之約(二)

  汪大夏不願意,「維護和平的任務就交給你們了,我得回去打理胭脂鋪,三個月沒有上新貨,回頭客怕是要跑光了。」

  汪大夏已經是秦淮河婦女之友,優秀的人無論走到那裡、從事何種行業,都會綻放光芒,比起錦衣衛刀口舔血的工作,他寧可過著和胭脂紅粉打交道的平淡的日子。

  魏采薇說道:「你帶著棲梧先回去,我要和他們去呼和浩特。」

  沒想到老婆「背叛」了自己,汪大夏怎麼可能放心魏采薇?只好和女兒揮淚灑別,一步三回頭。

  陸纓和汪大夏騎馬,丁巫和魏采薇坐馬車,丁巫隔著一層馬車板壁都能感受到汪大夏的依依不捨,「你不擔心夏棲梧想你們?」

  魏采薇輕輕嗅著女兒時常插戴的大紅堆紗頭花,夏棲梧出生後,無論襁褓還是保護肚皮的肚兜,都是汪大夏精心準備的,全是大紅,恨不得把女兒打扮成紅孩兒,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汪大夏連愛紅的毛病都是那麼的專一。

  魏采薇其實也捨不得女兒,只是沒有當著汪大夏的面表現出來,說道:

  「汪大夏太嬌慣她了,對她百依百順,三歲可以這樣寵,八歲就不應該了。我攔在中間就像個惡人似的,還攔也攔不住,索性乘著這次機會,讓他們父女兩個分開一段時間,彼此都有成長。」

  一路上,汪大夏吃不好,睡不好,嘮嘮叨叨:

  「昨晚下大雨,電閃雷鳴,她往日被雷驚醒了,必定要爬到我們的大床上,擠在我們中間才肯睡,沒有我們,她怎麼睡?」

  「她最喜歡南京的鴨油燒餅了,京城好像沒有這個東西,她嘴饞了怎麼辦?」

  「我不在,誰給她梳頭?平日扯斷一根頭髮我都心疼得要命。」

  無論汪大夏如何哭慘,旁敲側擊,魏采薇娘心似鐵,就是不肯鬆口回去,「她八歲了,不是八個月,你不要把她想像的那麼脆弱。我像她這麼大的時候,都已經——算了,不提這些,總之你要學會相信她,我們的女兒,怎麼可能是溫室裡的嬌花。將來我們都要走出她的人生,她過的如何,都得靠她自己。你當爹得學會放手。」

  道理汪大夏都懂,但是無法接受,一天到晚長籲短嘆。

  魏采薇說服不了他,只得將他睡服。

  去西北的路上,汪大夏沒有一夜是曠下的,魏采薇新婚的時候都沒有對他如此熱情過。

  送到嘴邊的肉,那有不吃的道理?汪大夏來者不拒,抹乾吃盡,兩人都找到了久違的激情,樂不思女兒,就像度了一次遲到十年的蜜月。

  剛開始兩天晚上入住驛站,丁巫和陸纓還住在兩人的隔壁,兩人鬧得太厲害了,吵得丁巫和陸纓無法安心入睡,乾脆要四間房,汪大夏和魏采薇入住的房間的兩邊的房間都故意空下來不住人,免得動靜太大惹人注意。

  到了呼和浩特,已經是深秋,要穿厚重的皮襖。西北風席捲而來,將這座青山圍繞的城市籠罩在一片肅殺之氣中,飛雪漫天,青山變成雪山。

  四人晚了一步,俺答汗昨天就已經病逝了,歸化城目前由長子黃吉台掌控,這座模仿中原城市修建的城池是三娘子和俺答汗所建,平日大門敞開,歡迎四方來客,無論中原人還是蒙古、西域人都可以在城中自由貿易,不到十年,就成為西北最繁榮的城市。

  但此時呼和浩特守護森嚴,只開了兩個門,進出都要看通關文書並搜查商隊。

  邊境也變得緊張起來,大明加強了邊防,十一個互市地點全部關閉。

  眾所周知,黃吉台一直主張對大明強硬,俺答汗已經死了,天知道將來會變成什麼樣!

  陸纓等人擔心三娘子的安危,她和丁巫直接出示大明錦衣衛的身份,面見黃吉台,汪大夏和魏采薇偽裝成商人,在城外打聽訊息。

  順義王府。

  黃吉台坐在父親俺答汗的虎皮椅上召見陸纓和丁巫,他表情悲傷,客客氣氣的請兩人入座,「我父親去世了,訃告已經命人傳到北京,給皇帝陛下和李太后。」

  陸纓說道:「請節哀,我們一直尊敬俺答汗,想去大汗靈前拜祭。」

  黃吉台帶著兩人到了俺答汗停放遺體的白帳,陸纓仔細觀察,從外表上看,俺答汗走的很安詳,並不是死於非命,但是……

  陸纓問:「如何不見俺答汗的未亡人鐘金哈屯?」

  黃吉檯面露難堪之色,說道:「此乃家醜,現在要給父親辦喪事,不宜外傳。」

  陸纓說道:「鐘金哈屯是大明封的忠順夫人,我們要知道忠順夫人身在何處。」

  黃吉台說道:「我也想知道她的下落,可是,她嫌棄我相貌醜陋,不良於行,不願意按照收繼的婚俗改嫁給我,昨晚帶著互市通關的大印和親衛們跑出了呼和浩特城,不知道去了何處。」

  陸纓和丁巫相視一眼:老子信你鬼話才怪!

  黃吉台的腿就是在和大明的戰爭中被打瘸的,他一直無法放下對大明的怨恨。但是三娘子就不一樣了。這十年前來三娘子主動結交大明的官員和著名文人雅士,穿漢服,行漢禮。

  大明文豪徐渭甚至還為她畫了一幅穿著大明衣冠的畫像,還題了一首詩:「漢軍爭看繡兩襠,十萬彎弧一女郎。喚起木蘭親與較,看她用箭是誰長。」

  兩人政見明顯不同,俺答汗晚年多病,只信三娘子,將權力託付給她,所以黃吉台沒有辦法反抗三娘子。現在俺答汗死了,黃吉台是繼承人,又兵強馬壯,三娘子生死未卜。

  與此同時,汪大夏騎馬登高,用西洋望遠鏡觀察著茫茫雪山和草原,大雪掩蓋了一切,最後目光定在一處烏壓壓的天空,有一群禿鷹在盤旋。

  禿鷹是食腐的鳥,出現之處,必定有死亡。

  汪大夏拍馬朝著禿鷹盤旋之地而去,果然在山坡處的皚皚白雪發現了成堆戰死的屍體,這裡經歷過一場殘酷的戰鬥。

  汪大夏對著天空放出了紅色焰火,魏采薇戴上面衣,勘驗屍體。

  約過了半個時辰,陸纓丁巫帶著錦衣衛暗探來了,魏采薇已經驗過了現場所有一百來具屍首,「都是戰死的,都是年輕力壯的年輕人,應該都是軍人,有幾個侍女打扮的女性屍體,但都不是三娘子。」

  丁巫把黃吉台說三娘子私自奔逃拒婚的話了一遍,「……我覺得他在說謊,一定是和三娘子起了爭執,三娘子擔心安全,被迫逃出呼和浩特,他派人攔截,現在要麼三娘子被他偷偷抓回去,悄無聲息的處置,要麼已經逃出去了,在安全的地方躲避。」

  三娘子的下落撲朔迷離,陸纓依然運籌帷幄,說道:「我們兵分兩路,丁巫,你和鄂爾多斯部的阿多斯最熟,你找他打聽三娘子的訊息。其餘人跟我去板升之地找把漢那吉和哈斯圖雅,他們都是親大明人,和三娘子也熟,如果三娘子要逃,應該就在這兩處之間做選擇。」

  丁巫單騎奔赴鄂爾多斯部。

  陸纓帶著其餘人去了板升城。

  十年後,帶著妻子哈斯圖雅投奔大明的把漢那吉已經成為草原最富的領主了。板升的人口已經超過十萬,其中漢人佔一半之多,都是商人、工匠等等有錢有手藝的人,這裡的土地產出的糧食可以養活整個草原。

  兩人成親十年,一直沒有孩子,把漢納吉並不在乎,拒絕了諸多堂兄弟們把兒子塞給他當乾兒子,與哈斯圖雅享受著有錢有權的爽快人生。

  板升就在大明邊境,三娘子果然率部逃到了這裡!

  除了一千多死忠親衛,她還把與俺答汗生的兒子不他失禮也帶到了板升,免得被黃吉台所害。

  見到陸纓等人追到板升,三娘子很高興,一點都不像剛剛喪偶的樣子,說道:「縱使你們不來,我也會去大明找你們。俺答汗一死,黃吉台想要以私奔之名害死我們母子,獨攬大權,幸虧我提前有所準備,訓練這些親衛效忠於我,才逃出呼和浩特城。」

  把漢那吉說道:「如果黃吉台得逞,他一定會召集軍隊攻打大明,我們板升就在邊境,如果發動戰爭,板升最先被禍害,沃野會變成荒地,百姓為了躲避戰亂,也會嚇得逃跑,人口流失,板升就不復現在的富饒。我支援三娘子,希望保持與大明的和平。」

  哈斯圖雅依然美麗,她熱情的招待客人們,三娘子的兒子不他失禮今年十四歲了,看到哈斯圖雅,耳垂微微發紅。

  哈斯圖雅說道:「我也不想打仗,這樣的日子就挺好,打起仗來,我們板升第一個倒黴。我們願意追隨三娘子,如果黃吉台執意要開戰,我們願意聯合其他部落,開領主大會,把黃吉台趕出呼和浩特。」

  因把漢那吉一直沒有子嗣,妻子也參與治理板升之地,如今的哈斯圖雅也成為成熟的政治人物,已經不是過去只曉得胭脂水粉的嬌羞少女了。

  三娘子拿出大印,「你們派人去找各個部落的首領,就說互市的大印在我手裡,若想拿著貨物去十一個互市交易,必須有我手中大印才能簽發通關文書,否則大明不讓通關,無法去互市進行交易。他們支援黃吉台,斷了財路;還是支援我,繼續賺錢過安穩日子,好好掂量。順我者過關,逆我者拒之關外。」

  把漢那吉派人拿著三娘子的信奔走於各個部落,傳遞訊息。

  看到三娘子把爭奪權力之事安排的明明白白,汪大夏對陸纓說道:「我覺得憑三娘子的能力,我已經幫不到她什麼了,你就放我們夫妻兩個回家吧。」

  陸纓說道:「來都來了,確保和平再走不遲。黃吉台那邊不能鬧得太僵,草原若起內訌,必定殃及池魚,能和平就盡量不要打仗。你當使者,去呼和浩特和黃吉台談判。如果黃吉台執意要開戰,大明會奉陪到底,他同時會失去其他部落的支援。俺答汗不止他一個兒子,如果他戰死沙場,會有好多兒子替代他,願意成為第二個忠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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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了,半夏降服大夏的方式還是這麼簡單直接又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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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十年之約(一)

  三歲看小,七歲看老。

  丁衛國長到七歲時,爺爺丁汝夔一看見孫子,腦子裡就會出現一個問題——孫子和死敵長得太像了怎麼辦?

  陸纓和丁巫在邊關忙於事業,兒子丁衛國剛剛滿月,就被奶娘抱到了京城,交給留守老人丁汝夔撫養,成為了留守兒童。

  孫子是丁汝夔晚年最大的慰藉,悉心培養,孫子周歲時,丁汝夔琢磨了一籮筐的廢紙,終於給孫子取了個文雅且寓意深刻的名字,預備在周歲宴上公佈。

  但是兒子丁巫送來了生日禮物,並一封信,信上說,他已經給兒子取名為丁衛國。

  保家衛國,就是這麼簡單直接,一看就是兒媳婦陸纓取的名字,兒子自幼飽讀詩書,絕對不會取這麼膚淺的名字。

  丁汝夔一邊暗嘆兒子這輩子都恐怕夫綱不振,一邊捏著鼻子認了。

  隔代育兒,自然有些嬌慣,丁衛國長得白胖,圓滾滾的像個湯圓。丁汝夔親自給孫子開蒙讀書,長到五歲,已經能夠認識兩千多個字了,丁汝夔希望孫子將來走科舉,不用像他父母那樣常年在外,在西北喝風沙。

  然而,兒子兒媳派人把丁衛國接到邊關去了,據孫子的來信,母親親自教他武功,習武好累,他想爺爺了。

  只不過,抱怨了一陣,丁衛國就接受了將來子承母業的現實,寫給爺爺的信開始變了內容,說母親帶他去了草原,去了大漠,每年在各個邊關榷場之間巡視,去了邊關,方知天下偌大,一個書房都裝不下。

  如今的丁衛國已經樂不思爺爺了。

  兩年後,丁衛國七歲,和父母一起回京,給丁汝夔過七十大壽。

  丁汝夔一看寶貝孫子,嚇一跳——和他外祖父陸炳簡直是一個模子出來的!皮膚偏紅,一對又長又細的腿,走路像仙鶴,和過去的圓滾滾白胖子大不一樣了。

  「爺爺!」丁衛國還記得丁汝夔,像一隻利箭似的跑過來,撲到了祖父的懷中。

  丁衛國一頭紮進去,差點把丁汝夔的老肺都要頂出來!

  丁汝夔看到這張熟悉的臉,立刻想起了自己十年死牢的生涯,腿腳不禁發軟打顫,幾乎忍不住叫一聲「陸大人」。

  夫妻兩個十年沒有回京城了,進宮面見李太后和萬曆皇帝,詳細交代了這十年西北邊關的變化。

  丁汝夔在家裡帶孫子,孫子舞刀弄槍,他一把老骨頭,只有看的份,看到孫子揮汗如雨,很是心疼,「別練了,你娘又不在家,我帶你出去耍。」

  丁衛國到底是個七歲的孩子,玩心大,聞言點頭道:「好,不過爺爺一定要囑咐別人,千萬別告訴我娘。」

  瞧把這孩子逼成什麼模樣了。縱使孫子長著陸炳的臉,血濃於水佔了上風,丁汝夔牽著孫子的手,上街溜達去了。

  兩人在集市看雜耍,吞火的、噴火的、走鋼絲的、玩猴戲的、表演幻術的、丁衛國努力踮起腳尖看著熱鬧。

  身邊有個同齡的小姑娘,穿著一身紅,對著親爹撒嬌,「爹,前面擋住了,我要騎在你脖子上看嘛。」

  身邊的男子立刻蹲下,拍了拍自己的後脖子,「乖女兒,上來坐。」

  「你給我站起來!」男子身邊有個婦人,居然就這麼揪著男子的耳朵,把他提起來了,「棲梧都八歲了,還騎在你脖子上,成何體統!別把孩子慣壞了。」

  「哦。」男子揉了揉耳朵尖,「我抱著她可以嗎?」

  「娘。」小女孩抱著婦人的手搖來搖去,「你就答應爹爹吧。」

  婦人嘆了一聲,「下不為例。」這句話說得駕輕就熟了,看來說過無數次下不為例。

  小女孩一把摟著男子彎下來的脖子,身體嗖地騰空,被父親抱起來。

  丁衛國有些眼熱,也想被人抱。紅衣女孩感覺有人看她,轉頭一看,是個小男孩,對父親道:「爹,這個小弟弟好可憐,你一邊一個,把他也抱起來好不好?」

  夫妻皆隨著女兒的目光望去,丁衛國不好意思了,躲在了祖父身後。

  夫妻看到了丁汝夔,頓時齊齊叫道:「丁伯父?」

  正是汪大夏和魏采薇,十年前,他們和丁巫陸纓定下了十年之約,離開京城,四處游歷,一年後,魏采薇有孕,不便出行,兩人便定居南京。

  汪大夏在秦淮河邊開了一個胭脂鋪,八個月後,女兒出生。汪大夏本想和魏采薇生兩個的,結果一個女兒就把兩人忙得人仰馬翻,遂都歇了這個心思,老老實實的繼續用魚鰾或者羊腸。

  女兒生在胭脂鋪,小名就叫做胭脂,大名夫妻想了很久,最後決定以兩人的名字為姓——夏。一個大夏,一個半夏,所以女兒乾脆姓夏。兩人都有仇家和政敵,為了保護女兒,就沒有沿用任何一個人的姓氏。

  名字叫做棲梧。是一個大夏加零點五夏(半夏)然後除以二,等於零點七五,棲梧是七五的諧音,所以女兒叫做夏棲梧。

  撫養孩子的日子過的飛快,眨眼十年之約已到,夫妻兩個帶著女兒剛剛回到京城,居然就在集市上遇到了丁汝夔和丁衛國。

  丁汝夔邀請一家三口去丁府做客,汪大夏把女兒抱在左肩上坐著,右手把細腰長腿的丁衛國提起來,坐在右肩膀上,一邊一個,保持平衡。

  兩個孩子笑嘻嘻的看集市上的熱鬧,一個說著軟綿綿的南京官話,一個說著地道的北京官話,嘰嘰喳喳,簡直停不下來。

  魏採薇看著騎在汪大夏肩膀上的丁衛國:我的天吶,這孩子不會是陸大人轉世投胎吧,這也太像了!

  一家三口到了丁府給丁老爺子拜壽,李太后留了丁巫和陸纓在宮中設宴,沒有回家,下午一家三口就去了甜水巷汪府看親人。

  汪大夏靠自己掙了世襲錦衣衛鎮撫使的爵位,把家裡傳了五代的千戶爵位讓給了弟弟汪大秋,汪大秋已經繼承了千戶爵位,在北城兵馬司當差,且前年娶妻生子,成家立業。

  木指揮已經退休,今年,木指揮和王大秋的生母吳氏黃昏戀牽手成功,結為夫妻。

  老兩口結婚之後,搬到鄉下田莊裡頤養天年,一起老去作伴。汪大秋把他當成親生父親一樣孝敬,木指揮的精神和身體硬朗得很,看樣子要活到一百歲。

  一家三口去了鄉下看木指揮,木指揮把早就準備的好金麒麟送給夏棲梧當見面禮,說道:

  「都說女兒像父親,大夏啊,你閨女長的和你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當時鼓樓西斜街上,就屬於你最好看,雌雄莫辨,當然,也最淘氣。白白嫩嫩的出去玩,回家的時候必定蹭成個泥猴。我就把你擰到房裡洗乾淨了再去見你父親,否則,定一頓好打。」

  汪大夏為人父,沉穩了不少,木指揮還把他當小孩子看,提起小時候的淘氣往事,有些不好意思,遂轉移話題,說道:「木伯父續弦之喜,我們來不及趕上喝您和吳伯娘的喜酒,今晚一定一醉方休。」

  汪大夏大大方方提起吳氏,意思就是與昔日的繼母吳氏已經和解,不計較過去的矛盾衝突,希望木指揮和吳氏晚年幸福。

  歲月不知不覺改變了很多東西,木指揮和吳氏這些年起照顧受驚嚇的汪大秋,有了感情,未必是男女之情,更多的是一種信任和陪伴。

  木指揮聽懂了汪大夏是不計前謙,給予祝福的,很是感動,拍著他的手,「我就知道你一直都是好孩子。」

  夜宴,汪大夏和吳氏碰杯,杯酒釋恩仇。

  一家三口在田莊過夜,次日一早,三人來到一處墓地,正是禾家的墓地,魏採薇擺好了祭品,上香拜祭。

  魏採薇要夏棲梧跪下磕頭,「他們是你的外祖父和姑姑,還有……你的表哥。他們運氣不好,遇到了壞人,都早早的去了。我比他們幸運,遇到了好人相助,才有機會學醫、遇到你的父親、生了你。將來你要當一個善良的人,力所能及的給予這個世界善意。」

  夏棲梧尚且懵懂,說道:「原來我們家不跟父母姓是傳統啊,外祖家姓『禾』,娘姓『魏』,我姓『夏』。」

  嗯……這種我說東你說西的理解能力,簡直和你爹一個模子出來的!

  祭掃完畢,一家三口回城,來到丁府。丁巫和陸纓推掉了所有的應酬,早早就在家裡等著他們回來。

  十年之約,分別的時候是四個人,再次見面,已經是六個人了。

  陸纓看到玉雪可愛的夏棲梧,雙目放光,愛不釋手,「大夏,棲梧和你長的真像,將來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你好好培養——」

  汪大夏就怕陸纓勾帶著寶貝女兒「誤入歧途」,錦衣衛就是個無窮無盡的深淵,永遠都有做不完的事情,他好容易才從深淵裡爬出來歸隱,可不能再被拖進去,連忙轉移話題,「你家衛國和忠誠伯一個模子出來的,將來必成大器。」

  陸纓對兒子信心十足,連謙虛推辭都不屑說一句,「那是當然。」

  兩人互相吹捧對方的孩子,各懷鬼胎;丁巫和魏采薇在一旁低聲說體己話;丁衛國擺出了東道的架勢,邀請夏棲梧到丁府花園裡玩耍。

  夏棲梧站在鞦韆上,丁衛國在後面使勁推,夏棲梧膽子大,高高蕩起,就像一隻紅色的飛鳥。

  十年前驚心動魄,十年後歲月靜好。一切的付出都是為了此刻的安寧。

  安寧持續了三天,就在兩家人即將告別,約定下一個十年之約時,邊關飛鴿傳書,是三娘子緊急求援:俺答汗病危,繼子們對汗位虎視眈眈,內鬥一觸即發,她需要大明的幫助,以掌控全域性。

  汪大夏立刻站起來告辭,「你們忙,我們就不打擾了。十年之後再見。」

  「且慢。」陸纓攔住去路,「事關邊境和平,不能出任何差錯,我和丁巫需要你們的幫助。孩子們留在京城,我公公會照顧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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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31 17:12:09 |只看該作者
番外一 蔥油餅

  大明正德十五年,湖北安陸,獻王府。

  十四歲的獻王朱厚熜對著厚厚的賬本發呆,去年,他的父親去世,朱厚熜年僅十三歲就繼承了親王的爵位,守著寡母以及一個幼妹在獻王府裡過日子,稚嫩的肩膀早早承受起了生活的重擔。

  「王爺,我娘剛烙的蔥油餅!趁熱吃!」

  一個清俊的少年咋咋呼呼推門而入,舉著一個盤子,盤子裡堆著一疊蔥油餅,焦香、蔥香和油香勾魂攝魄。

  少年的腿又細又長,走起路像仙鶴一樣,正是朱厚熜的奶兄陸炳。

  安陸這裡以米飯為主食,很少有人家做蔥油餅。陸炳的母親范氏是獻王朱厚熜的乳母。陸炳的父親陸松,是世襲錦衣衛總旗,陸家本來是北京人,因陸松跟著上一代獻王來安陸就藩,全家遷徙到此,夫人范氏也是北直隸人氏,擅長做麵食。

  朱厚熜舉筷吃蔥油餅,奶兄陸炳就沒那麼講究了,雙手拿起餅就吃,手指都是油,還打趣說道:「王爺,我們兩個的名字拚在一起,就是一張蔥油餅(熜有炳)。」

  朱厚熜年紀比陸炳小,但是比他沉穩,聞言只是一笑,食不語,吃了一張餅就停下了。

  陸炳一瞥案幾上的賬本,「王爺心情不好——是不是宗人府又拖欠了王府俸祿銀子?這群王八蛋,就知道欺負孤兒寡婦!」

  朱厚熜點點頭,「你不要告訴太妃,此事我來解決。去年的都沒給,今年的看樣子還要拖,再拖下去,王府連基本的排場都撐不住,不指望宗人府了,我這就給皇帝上書,若是連排場都扯不起來,王府丟的可不止是我一個人的臉。」

  正德皇帝是朱厚熜的堂兄,他們的祖父都是成化帝。

  陸炳聽了,連最愛的蔥油餅都放下了,拍著胸脯說道:「把奏書交給我,我親自交給皇帝。我父親和司禮監掌印太監張永認識,我走他的門路,定能送到御前,不會被宗人府半路截下。」

  朱厚熜看著奶兄胸脯上五個手指印的油漬……好像不太靠譜的樣子啊。

  可是他身為藩王,無召不得出藩地半步,否則視同謀反,除了相信奶兄,他別無選擇。

  朱厚熜寫了奏本,還把自己還沒上身的幾件好衣服要裁縫改大些,送給奶兄穿,人靠衣裝,希望陸炳打扮的體面些,不遭人白眼。

  正德皇帝不在北京,他身在南京。今年寧王謀反,皇帝御駕親征——人還在半路上,名臣王守仁就已經鎮壓了叛亂,活捉寧王。

  論理,正德皇帝已經在半路起駕回京,可是他是個以荒唐貪玩而聞名的皇帝,所謂御駕親征,就是來江南玩一回的,得知王守仁已經抓到了造反的寧王後,正德皇帝命令王守仁把寧王放了——他要親手抓一次。

  或者,容許他去江南玩幾個月,不准阻攔。

  兩害取其輕,群臣沒有辦法,只得默認皇帝把御駕親征當成旅行。

  不過,幸好正德皇帝荒唐,陸炳才得以從湖北安陸趕到南京,把獻王朱厚熜的奏本送到御前。

  別看陸炳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樣子,其實他來之前,幾乎把陸家的家底都掏空了,換成一千兩銀子,賄賂了司禮監掌印太監張永,拜託他引薦。

  陸炳曉得,人走茶涼,他們陸家跟隨獻王一家來湖北安陸就藩有三十多年了,誰還記得他們陸家啊!所謂「我父親和司禮監掌印太監張永認識」,其實是他安慰朱厚熜的,以前認識,現在肯定都不知道他爹是誰了。唯有用錢才能打通關係。

  收了錢的張永不僅把奏本送到御前,正德皇帝居然還下令召見他!

  陸炳第一次面聖,很是緊張。一進屋子,就聞到一股強烈的藥味。正德皇帝釣魚時落水了,這一次好像病得不輕,躺在龍塌上,問他獻王朱厚熜身體如何、讀了些什麼書云云。

  陸炳自是把自家奶弟往天上吹,「……每天晨起,就和微臣一起習武,身體很好,一年到頭咳嗽都不聞。習武之後去給太妃請安,很是孝順。然後去書房讀書,《四書》已經讀完了,王府裡的講官都讚獻王勤奮好學,是個好少年。」

  正德皇帝要張永交給陸炳一封密函,「一定要送到堂弟獻王手中,要他打開看,身邊不得有旁人。」

  陸炳莫名其妙,但這是皇帝的口諭,他必須聽從,匆忙從南京趕回安陸,將正德皇帝的密函交給獻王朱厚熜。

  陸炳按照口諭,轉身離開,朱厚熜叫住他,「奶兄,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不是旁人,你送來的密函,我們一起看。」

  陸炳走後,朱厚熜才知道他偷偷變賣家產的事情,頓時明白奶兄幾乎破釜沉舟幫助獻王府走出困境的良苦用心。

  朱厚熜打開封漆,展開密函,頓時看呆了,這是一封繼位詔,書上面寫著:

  「朕疾彌留,儲嗣未建。朕皇考親弟興獻王長子厚熜年已長成,賢明仁孝。論序當立。已遵《祖訓》『兄終弟及』之文……嗣皇帝位。」

  我……皇上即將駕崩?我要當皇帝了?朱厚熜只覺得心跳快停止了,反反覆覆將繼位詔書看了又看,最後還要陸炳小聲讀出來,「……奶兄,我怕我看錯了,我一個窮地方的小藩王,連藩地都不敢出半步,如何坐得穩大明江山?是不是皇帝開玩笑啊,他向來就是如此,什麼惡作劇都能搞出來。」

  天上掉下一個皇位,把還在苦於生計的小藩王朱厚熜砸暈了。

  「詔書上就是皇帝說自己快不行了,他沒有子嗣,按照祖宗規矩,王爺是皇位繼承人。」陸炳畢竟比朱厚熜大三歲,像個哥哥似的安慰的拍著朱厚熜的肩膀,「王爺放心,無論前路多麼坎坷,我都會陪著王爺走下去。」

  從這天開始,陸炳一改往日懶散混日子的樣子,突然變得勤奮起來,聞雞起舞,帶著府裡侍衛操練,得空就看兵書,時刻準備進京城。

  過了不到五個月,京城果然傳來訊息,正德帝駕崩了!

  三十八天之後,朱厚熜匆匆趕到京城,通州港,大船靠岸,禮部送來了繼位儀注,請朱厚熜過目,練習禮儀。

  繼位儀註上寫道:要朱厚熜按照皇太子繼位的禮儀,來到紫禁城後,從東安門進,到文華殿舉行繼位典禮。

  朱厚熜看了一遍,把繼位儀注擱在一遍,要陸炳把正德皇帝的傳位詔書拿出來,說道:「大行皇帝的詔書是要我來繼承皇位的,不是要我來當皇太子的。按照規矩,皇帝出行,必定從紫禁城大明門出入。」

  起初,所有人都不把這個來自窮地方、年僅十五歲的小藩王放在眼裡,以為他是個好操控的少年。

  尤其是張太后,她想逼迫朱厚熜為嗣子,把他過繼到自己的名下當兒子,然後以皇太子的身份登基為帝,如此一來,她和朱厚熜就是母子關係,而不是伯母和侄兒的關係了,她可以用孝道將小皇帝牢牢掌控在手裡。

  內閣覺得,小皇帝如果在第一件事就妥協讓步,將來拿捏起來才容易,所以都想給朱厚熜一個下馬威。

  禮部的大臣說道:「這是張太后、內閣,還有司禮監的決定,望殿下識大體,速速跟微臣學習登基儀式。」

  這是要逼朱厚熜妥協。

  朱厚熜礙於臉面,不好發作,陸炳站出來,怒噴禮部的大臣,「大膽!繼位聖旨在此,汝等膽敢篡改詔書!」

  禮部大臣著急了,「這的確是太后還有內閣的決定,微臣不敢自專啊!」

  陸炳說道:「我們只按照繼位詔書上說的做,君命最大,一定是太后和內閣搞錯了,要他們改。」

  禮部大臣不肯,堅持要朱厚熜學太子繼位儀式,陸炳把大臣們一一推開。

  正僵持之時,一直沉默的朱厚熜緩緩站起來,群臣以為他要妥協了,陸炳急忙叫道:「殿下!興獻王只有殿下一個兒子存活,其餘全部夭折。興獻太妃也有只有殿下一個兒子,殿下若過繼到張太后名下,獻王一脈的香火就斷絕了!」

  「殿下若以皇太子身份繼承皇位,會被人戳脊樑骨,說殿下為了皇位連親爹親娘都不認了!這是不孝,是一輩子的把柄啊。」

  「我知道。」朱厚熜淡淡道:「我是來當皇帝的,不是來當太子。既然張太后和內閣都不認大行皇帝的詔書,我一個小小藩王也沒有辦法。陸炳,我們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言罷,朱厚熜居然真的要走了!

  群臣頓時傻眼了:那有擺在面前的皇位不肯要的!這個皇位都不需要自己爭取,躺著就得到了,這個少年居然棄之如敝履!

  群臣紛紛圍上去勸阻,陸炳憑著大長腿和一身武功,牽著身形尚且單薄的朱厚熜的手,生生擠出一條路來,然後搶了一匹馬,兩人共乘一騎,衝出了大營!

  兩人騎馬到了通州港碼頭,來時的大船才剛開始裝卸行李,陸炳說道:「不用卸貨了,我們這就回安陸去。」

  兩人上了船,揚帆,陸炳問:「王爺後悔嗎?」

  朱厚熜搖頭,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少年意氣,「我要麼不當,要麼當一個威風八面、萬民臣服的皇帝,我可不想當一個被太后和群臣操控的傀儡窩囊皇帝。連親爹娘都不敢認,畜牲不如。」

  大船行使在運河,被禮部的快船半路攔截,再獻上登基禮儀,這次終於改成了從大明門進入紫禁城,在奉天殿登基。

  朱厚熜拿著新的繼位儀式,感慨萬千,「幸虧有奶兄相助,讓我學會了如何當一個皇帝,那就是絕對不要妥協,不要軟弱。」

  登基大典之後,要念即位詔書,朱厚熜看到詔書上內閣給他擬定的年號為「紹治」,他不喜歡,直接用朱筆抹去,改成了「嘉靖」。

  朱厚熜並不是覺得「紹治」年號不好聽,他只是還以顏色,表示他年紀雖小、還出身皇室旁支,但是他不是一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他要學會掌控朝政,先從掌控自己的年號開始。

  當皇帝的第一夜,朱厚熜激動的無法入睡,他坐在龍椅上,陸炳站在身邊伴駕。

  「你是我唯一相信的人,你一定要永遠陪著我。」朱厚熜瀟灑的一揮龍袍,說道:「我與你共享江山。說吧,你想要什麼?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陸炳摸著肚皮,「皇上,微臣忙了一天,怕皇上有事吩咐,找不到貼心的人,乾脆連口水都沒喝,此時又喝又餓,微臣現在只想要一盤子蔥油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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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卷:定風波 第二百四十五章 正文完結

  太子只有十歲,不能料理國家大事,名義上是監國,其實一切都聽首輔大臣高拱決裁。

  司禮監孟沖是高拱的應聲蟲、皇帝病倒、太子年幼、高拱的權勢在這兩個月裡達到了頂峰,越發專橫跋扈。

  高拱是太子師,應該參與東宮講學,但他獨霸內閣,大權獨攬,沒有時間去東宮給太子講課,每月逢三、六去問了個安而已。內閣大臣張居正被他排擠得無事可做,整日在東宮裡陪著太子學習,和李貴妃關係越發密切。

  太醫院的御醫不是吃素的,這兩個月來,悉心為隆慶帝調理身體,吃藥就像吃飯似的,隆慶帝畢竟只有三十六歲,正當壯年,兩個月後,能夠下床走動,臉上也有些血色。

  隆慶帝好了傷疤忘了疼,兩個月沒有碰女人,素了兩個月,他想開葷了。

  之前馬上風,在女人肚皮上暈倒,寵妃李貴妃聞訊趕來,把所有紅丸都搜羅起來扔了(銷毀證據)。

  隆慶帝找孟沖找新的紅丸,孟沖嚇得腿軟,跪在地上,「皇上,您就饒了奴婢吧,上次皇上暈倒,奴婢差點性命不保。太醫說過,不能再碰紅丸了。」

  不吃紅丸就碰不到女人,就不能生兒子,隆慶帝說道:「不要緊,朕覺得身體好多了。先帝在西苑修仙練丹,服用丹藥,也不活到了六十多歲?論毒性,紅丸肯定不如丹藥。朕還年輕,難道還活不過先帝?把藥拿來。」

  孟沖只得把存貨獻給隆慶帝,「殿下大病初癒,要節制啊。」

  隆慶帝迫不及待的吃了一丸,傳召了一個鮮嫩的美人,……半刻鐘後,隆慶帝命孟沖再進一丸,或許是病了太久,他吃一丸起不來,需要加量。

  孟沖膽戰心驚,「不可以啊皇上,吃兩丸怕是要傷身。」

  隆慶帝說道:「朕又不是為了自悅,是為了給皇室生兒子。」他現在心有餘而力不足,都耕不動地了,當然無法播種。

  孟沖是個傀儡,高拱都能輕易拿捏他,就更無法反抗隆慶帝的旨意,給了隆慶帝第二丸。

  隆慶帝服下,不久,渾身發熱,重振雄風,他又可以了!

  次日,隆慶帝時隔兩個月去早朝,起床的時候有些腿軟,勉強走到龍椅上坐下,百官三呼萬歲,隆慶帝抬手右手,「眾卿平身。」

  右手似乎有千金重,隆慶帝耗盡了全力,眼冒金星,他不僅看不清百官的臉,也看不清坐在右手邊監國的太子的臉,眼前的一切就像被潑了水的畫卷,所有的人都被水泡得顏色淺淡,分不清誰是誰。

  高拱正在上奏,隆慶帝什麼都聽不見,雙手控制不住的顫抖,靠著意志強撐,然而畢竟是肉體凡胎,最終病軀戰勝了意志,隆慶帝腦袋一歪,當場昏厥。

  這下,百官們都猜測皇上不行了。

  隆慶帝病危,這下他認清了現實,提前安排後事,召了十歲的太子,最信任的老師高拱、太子之師張居正,還有另一個內閣大臣高儀到了病榻跟前。

  他先給了三位顧命大臣託孤詔,後給太子繼位詔,叮囑年幼的太子,說道:

  「朕不豫,皇帝你做。一應禮儀自有該部題請而行。你要依三輔臣並司禮監輔導,進學修德,用賢使能,無事荒怠,保守帝業。」

  高拱一聽,遺詔對我有利啊,司禮監就是我的一條狗,我同時掌控內閣和司禮監,就是掌握了大權。

  高拱心中狂喜,面上還是要裝一裝樣子的,哭道:「十歲天子,如何治天下?微臣定肝腦塗地,死而後已,輔佐太子!」

  高拱沉浸於即將真正大權獨攬的喜悅中,根本沒有注意到司禮監掌印太監孟沖根本不在託孤現場!

  孟沖去哪兒?

  他被陳皇后傳召到了坤寧宮。剛一進門,汪大夏就把大門關上了,裡頭居然有李貴妃,東廠廠公馮保和宮廷女醫魏采薇!

  孟沖本能覺得不對,連連後退,但是汪大夏堵住門口,他退無可退。

  向來慈眉善目的陳皇后喝道:「孟沖,你好大的膽子!一再進獻紅丸,殘害龍體,你可知罪?」

  孟沖嚇得跪倒,「奴婢……奴婢只能聽皇上的,奴婢做不了主啊。」

  李貴妃給馮保使了個眼色,馮保站出來說道:「傳皇上口諭,孟沖害朕,奪其司禮監掌印之位,賜死。由東廠掌印太監馮保兼任司禮監掌印太監,保護太子,欽此。」

  魏采薇把藥遞給孟沖,孟沖不肯喝,「奴婢……奴婢要見皇上,奴婢不想死。」

  汪大夏拿起藥強灌下去,孟沖很快就沒有動靜了。

  汪大夏將孟沖的大印交給馮保,「恭喜馮公公,得償所願。」

  隆慶帝並沒有賜死孟沖的口諭,一切都是假的。

  孟沖到死都先想不到,他假傳聖旨,用假揭帖救了放印子錢的乾兒子。馮保夥同李貴妃、陳皇后等人,也用了假傳聖旨這個法子除掉了他。

  隆慶帝的託孤遺詔,是要內閣三位閣老和司禮監共同輔佐小皇帝。弄死孟沖,用馮保代替,就是把司禮監這個重要籌碼搞到了自己這邊,司禮監的人因孟沖是個粗鄙的廚子出身,早就對他不滿,如今東廠廠公馮保接任了司禮監,可謂是眾望所歸。

  孟沖一死,陳皇后和李貴妃立刻去乾清宮,隆慶帝已經陷入昏迷,為了防止隆慶帝奇跡發生醒過來,要找孟沖,這樣就露餡了。

  李貴妃將藏在指甲裡的藥粉灑進了人參湯裡,親手餵給隆慶帝——自是又是魏采薇的「手藝」。

  一碗參湯下肚,隆慶帝再也醒不來了,當天,隆慶六年,五月二十六日,隆慶帝駕崩。

  皇帝駕崩,當務之急是辦國喪,擬定大行皇帝(皇帝在去世和確定謚號之間的短暫時間裡都稱為大行皇帝)的謚號。

  高拱按照往日那樣提筆寫了一個謚號,根本不和另外另個顧命大臣張居正和高儀商量,就命人送到司禮監走個過場,要孟沖蓋個印章就可以啟用了。

  皇帝託孤遺詔是內閣和司禮監一起輔佐太子,那麼皇帝的謚號需要內閣和司禮監一起決定。

  但是,司禮監將謚號駁回,說寓意不好,重新擬定幾個,以供陳皇后和李貴妃參考。

  這是怎麼回事?孟沖這個糊塗蟲喝高了嗎?連我的話也敢駁回!高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去司禮監找孟沖興師問罪。

  然而,值房裡的人不是孟沖,而是馮保。

  而且,馮保此時還兼任著東廠廠公的職位,東廠的番役們將司禮監層層保護起來,他們都不怕高拱。

  高拱驚訝道:「你怎麼在這裡?」

  馮保終於坐到了夢寐以求的位置,面對高拱的威壓不卑不亢,「咱家奉大行皇帝口諭,賜死危害龍體的孟沖,接任司禮監掌印太監之位。」

  「不可能!」高拱暴跳如雷,「大行皇帝要賜死孟沖,怎麼可能瞞著我?定是你假傳聖旨,殺人滅口!」

  「高閣老何出此言?」李貴妃的心腹、司禮監秉筆太監陳經紀過來說道:「大行皇帝的口諭,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都在場聽見了,只是此時事關機密,沒有公開。難道高閣老懷疑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

  高拱忙道:「微臣不敢。」

  陳經紀說道:「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都在催大行皇帝的謚號,內閣三位閣老和司禮監趕緊商定下來,可不能誤了國喪。」

  內廷已經被兩個女人和半個男人(馮保)牢牢控制住了,高拱沒有辦法,只得忍辱回到內閣,和張居正、高儀商議,他們三個人每人寫了兩個謚號,一共六個,送到司禮監以供挑選。

  馮保不敢自專,送到坤寧宮,請皇后貴妃定下來,陳皇后現在找準了自己的位置,說道:「哀家覺得都好,一時看花了眼睛,妹妹來選一個。」

  李九寶拿起朱筆,勾了一個「穆」字,「就這個吧,不折騰了,大行皇帝的葬禮要緊。」

  馮保一瞧,頓時覺得這個平日柔順的貴妃娘娘其實綿裡藏針:所有人都知道隆慶帝是吃紅丸這種烈性春藥,腎水枯竭,精盡人亡,死在女人身上的,李貴妃偏偏給隆慶帝挑選了肅穆的「穆」為謚號,這可真是諷刺啊……

  隆慶帝若地下有知,估計氣得棺材板都蓋不住了。

  馮保暗暗告誡自己:寧可得罪皇后,也不要得罪貴妃,這個女人一旦發起狠來,殺人誅心不見血啊!

  六月初十,十歲太子繼位,年號萬曆。

  十歲的萬曆帝登基,封李貴妃慈聖太后,封陳皇后為仁聖太后,兩宮並尊。

  因萬曆帝年紀太小了,慈聖李太后李九寶搬到了乾清宮,一切政事都為小皇帝代為打理,大明帝國的皇權其實掌握在李九寶手中。

  每天李九寶都要萬曆帝去慈寧宮給陳太后請安,風雨無阻,兩個太后相處融洽,情同姐妹,一起維護著後宮的平靜。

  高拱正要以後宮不得干政為理由,發動黨羽將李九寶從乾清宮裡趕走,李九寶先下手為強,幹掉了高拱。

  六月十六,萬曆皇帝登基僅僅六天,高拱入內閣辦事,剛剛進宮,就被錦衣衛控制住了,汪大夏守在東華門,命人關閉宮門,將高拱的車駕團團圍住。

  高拱大怒:「汪大夏!我是內閣首輔,你區區一個錦衣衛鎮撫使敢擋我的路?」

  汪大夏說道:「我封慈聖太后懿旨,守住東華門,任何人不得擅動。」

  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拿著聖旨出來說道:「傳仁聖太后、慈聖太后懿旨,皇帝聖旨,今有大學士高拱,專權攬政,把朝廷威福都強奪自專,不許皇帝主管,不知他要何為?我母子三人驚懼不寧,高拱便著回籍閒住,不許停留!」

  高拱聽了,當即面如死灰,汗如雨下,趴伏在地,久久不能起來,還是內閣張居正命侍衛將他扶到馬車上休息。

  聖旨說「不許停留」,就是立刻驅除出京的意思,回家匆匆收拾行李,次日一早就在錦衣衛的監督下,直接送到老家。

  高拱一走,張居正成為內閣首輔,馮保和李九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三人推行新政,大明步入中興之年。

  李九寶知恩圖報,掌控權柄之後,給陸家平反,賜回部分財物,陸繹陸彩從鐵嶺回來了,陸纓官復原職,成為錦衣衛指揮僉事。

  只是陸府已經成李皇親宅,無法返回。但是陸家也看透了名利場,一家人搬到了三里屯鄉下,從此歸隱,不問世事了。

  此時,蒙古韃靼部的三娘子和俺答汗決定在西北邊境建立一座城池,建成之後,無論蒙古人還是大明人都可以在城中自由貿易,三娘子寫信求助大明,協助建城,這是一個青山圍繞的城池,就叫做呼和浩特,意思是青色的城。

  李九寶答應幫忙,並以小皇帝的名義,把呼和浩特賜名為「歸化城」。

  除了求賜名,三娘子還給李九寶寫了一封密信,說俺答汗身體不行了,幾個兒子虎視眈眈,她需要大明的幫忙,以在俺答汗去世之後還能繼續掌權。

  陸纓和丁巫決定去歸化城幫助三娘子,以維護來之不易的和平。

  汪大夏和魏采薇決定歸隱,過平靜的日子。魏采薇送給大哥大嫂好幾車急救的藥物。汪大夏呵呵笑道:「這次我們真的要分道揚鑣了,你們都是做大事情的人,我和采薇已經厭倦了這種日子,只想找個地方,大隱隱於市,不想太操心,以後每隔十年,我們四人在京城團聚一次。」

  丁巫和魏采薇擁抱了一下,兩人都紅了眼圈。

  陸纓對汪大夏說道:「雖如此,你也要時刻準備著,如果我遇到實在解決不了的麻煩,還是會派人找你幫忙,錦衣衛需要你,還有魏大夫這樣的人才,天下興亡,匹夫——」

  陸纓「有責」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汪大夏就把魏采薇拉到馬上,躲瘟神似的策馬狂奔,還大聲叫道:「你說什麼?我聽不見!我最近耳朵不好使!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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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31 17:11:18 |只看該作者
最終卷:定風波 第二百四十四章 骨髓枯

  在汪大夏的斡旋之下,陸炳總算在三里屯安眠,不用被挖出來戳個稀巴爛了。

  陸繹陸彩兄弟去了鐵嶺戍邊,和當年丁巫的遭遇一模一樣,陸繹的老丈人是前吏部尚書吳鵬,吳鵬和陸炳關係最鐵,吳鵬的幼子還娶了陸炳最小的女兒陸五小姐,兩家親上加親。

  吳鵬一路派人跟隨女婿和陸彩,多有照顧,一直到了鐵嶺,就住在丁巫和魏采薇以前的故居裡,閒置十年的房子重新升起了炊煙,又開始新的輪回。

  嚴紹庭去泉州充軍,陸二小姐與他夫妻情深,不忍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就帶著孩子們和兩個外甥也跟著去了泉州定居。嚴紹庭從此棄文從武,人到中年,居然從零開始學起了拳腳武功,從不叫苦,居然有所成,還殺倭寇立了功勞,洗脫了流放者的籍貫,成為平民,又升為武官。

  嚴世蕃能生出這麼個品行優良、性格堅強的兒子,真是雞窩裡飛出個金鳳凰。

  李氏和孫子孫女們安然無恙,繼續守著祭屋過活。陸纓要把母親和侄兒侄女們接到郊外別院裡住著,李氏拒絕了,說道:

  「你父親把身後事都早早的安排好了,我們陸家雖敗落,現在還有祭屋祭田免於抄沒,過日子是沒問題的,不用依靠你們這些出嫁的女兒。何況孩子們還小,從小經歷一些波折也好,我看四女婿丁巫就是這樣過來的,他十歲就流放到鐵嶺,這些年的苦頭都沒有白吃,不是我偏心,這五個女婿,我最喜歡他。」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李氏生了五個女兒,卻最欣賞最晚來的四女婿丁巫。

  陸纓拗不過母親,時常來三里屯看親人。

  陸家一案,終於在年底下雪的時候塵埃落定。

  高拱沒有想到孟沖這次會不聽他的話,居然為陸家開脫,高拱獨斷專行慣了,對孟沖大發雷霆,「……你壞了我的好事!」

  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何況孟沖是正兒八經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孟沖擦去高拱噴到他臉上的口水,冷冷道:「高閣老在這個位置坐的久了,似乎忘記了是誰把高閣老從老家請到這裡來,我是高閣老的恩人,不是你的傀儡,憑什麼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掌權太久的人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高拱說道:「你似乎也忘記是誰大力舉薦,把你從廚房弄到司禮監,捫心自問,你覺得自己配嗎?你沒去過內書堂讀書,稍微識得幾個字,我頂著多麼大的壓力堅決要你坐在這位置上,你不知感恩,還反過來諷刺我,想要過河拆橋,沒那麼容易。」

  高拱威脅孟沖,「你以後要聽話,我所有的票擬都不准駁斥,否則……我怎麼把你捧上去,就能把你怎麼拉下來。」

  言罷,高拱拂袖而去,孟沖氣得臉都白了,他能怎麼辦?他除了做飯,就是獻紅丸,二十四衙門裡內書堂出身的太監、甚至普通宮人都瞧不起他,他是有史以來最窩囊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除了依附於天子之師高拱,他沒得其他辦法坐穩這個位置。

  孟沖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汪大夏信守承諾,把假駕帖給了他。孟沖當即就把這個要命的東西投入了火盆燒了。

  交易完成,汪大夏卻不肯走,「老先生,這次合作愉快,我們出去喝一杯慶祝一下?」

  孟沖剛剛被高拱威脅,沒心情應酬,端茶送客,說道:「我還有事,貴客請便。」

  汪大夏臉皮厚,對逐客令熟視無睹,賴在那裡,「老先生好像心情不好,我帶老先生去找找樂子?」

  吃一塹,長一智,孟沖警惕的說道:「然後又被你抓住把柄要挾?我不會走老路的,汪鎮撫使請回吧。」

  汪大夏生拉硬拽,「一起出去玩嘛,最近有個新戲,叫做《鳴鳳記》,講的是夏言、楊繼盛鬥大奸臣嚴嵩的事,用的都是真人姓名,聽起來可帶勁了,戲園子人滿為患,許多人席地而坐,我弄了一個包廂,咱們一飽耳福去。」

  《鳴鳳記》是兩榜進士出身的王世貞所寫,論理,《鳴鳳記》這種政治鬥爭戲劇會被朝廷禁止。但是這部戲裡,嘉靖帝是個不辨忠奸的昏君,隆慶帝就是喜歡看到親爹被罵,所以沒有下令禁止,反而當成反腐倡廉的戲劇推行下去,一時成為了風靡大明的新戲。

  汪大夏會玩,孟沖被拖到戲園子包廂後,各種溜鬚拍馬,孟沖忘記了在高拱那裡受到了憋屈,心情愉悅。

  汪大夏總是有意無意的提起妻子魏采薇如何在李貴妃面前得臉,暗示可以走李貴妃的門路,撩撥得孟沖心癢癢,心想高拱你不要太得意,除了你,我還可以把李貴妃當靠山。

  兩人「你有情來我有意」,互相利用,由此開始來往,成了「好」朋友。

  承乾宮,李九寶的身體終於恢復如初,隆慶帝迫不及待的要彤史女官安排她侍寢。

  魏采薇把給李九寶配置的絕孕之藥藏在烏雞白鳳丸標記的蠟丸裡帶進宮,化開端給李九寶,「貴妃娘娘考慮清楚,這碗藥一旦喝下,就像西遊記裡女兒國裡的落胎泉,喝下就不能反悔了。」

  李九寶端著藥咕嚕全喝乾淨,「六年五胎,夠了。」

  院子裡傳來小孩子們的嬉鬧之聲,魏采薇透過窗戶,看到皇子皇女們正在堆雪人,驚訝道:「皇后把孩子們都送來了?」

  「送來三個。」李九寶半是甜蜜,半是落寞,說道:「最小的瑞安公主對我很陌生,陳皇后一走她就哭,不讓我抱。這孩子落了娘胎就養在皇后那裡,跟皇后親近,情同母女,我這個親娘反而要退一射之地。不過,有三個孩子回來,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人吶,不能太貪心。」

  魏采薇說道:「看來皇后已經想通了,握手言和,不再與貴妃為敵。」

  李貴妃說道:「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她把孩子送過來,我就不與她計較過去的仇怨,一筆勾銷。」

  女人的互助是魏采薇最願意看到宮鬥的結果,而不是為了男人施捨的那一點點寵愛而互相廝殺,爭個你死我活。

  魏采薇出宮,回首看到大雪紛飛裡的紫禁城,那麼的安靜、莊重、美麗,大雪掩蓋了腳下骯髒的凍泥,就像紫禁城用獨一無二的權勢掩蓋著無數個千瘡百孔的心。

  下雪了,有些事情要盡快了結。要不然,等到春暖花開,那些「髒東西」無處藏,都要重新冒出來噁心人。

  高拱剛愎自用,傲慢獨斷,順他者猖,逆他者亡。陸家逃過了生死劫,高拱肯定會改為對付陸家其他的親戚,比如成國公、或者丁汝夔、吳鵬等等,不能總是被動的等高拱發難,疲於應付,現在要主動出擊了。

  高拱地位堅如磐石,是因為他有隆慶帝撐腰,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所以……

  魏采薇拿著一枚孟沖獻給隆慶帝的紅丸,走進了自家藥房,開始閉關,整整一個冬天,除了睡覺,幾乎都不出來,連吃飯都在藥房裡。

  到了開春,魏采薇抱著一匣子無論顏色大小,還是氣味都和紅丸一模一樣的藥丸子出關了。

  魏采薇拿出一丸給汪大夏:「你看看和孟沖獻的紅丸有無區別?」

  汪大夏不肯接,還幽怨的看著老婆,「我用不著這個東西,我那傢伙好使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惜英雄無用武之地,整整三個月,只用過兩次,真是屈才!」

  魏采薇閉關,心無旁騖,僅有的兩次還是汪大夏求爺爺告奶奶得來的。

  魏采薇說道:「不是給你吃,是用來替換孟沖獻的紅丸。我在裡頭加了些東西,取名為骨髓枯。吃了骨髓枯,保管三個月就腎水枯竭,精盡而亡。」

  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明裡不見人頭落,暗地使君骨髓枯。

  汪小夏聽了嚇得一哆嗦!幸虧我不用這玩意兒!萬一吃錯了藥……

  魏采薇是個乾淨俐落的人,重生三天之內,就把所有仇人都給弄死了,然後專心把汪大夏搞到手,把根留住,改變他的人生。

  現在魏采薇厭倦了永無休止的漫長政治鬥爭,不解決高拱,汪大夏就永遠無法脫身退隱,陸纓也永遠無法重回錦衣衛,保護邊關和平。

  這半年來,陸纓雖然愛丁巫,但是對於當豪門貴婦很是厭煩,這麼優秀的女子,不應該困於內宅。

  汪大夏也厭倦了政治鬥爭,夫妻兩個一拍即合,開始行動了。

  汪大夏利用最近和孟沖的良好關係,拿著美酒,把孟沖灌醉了,把紅丸換成了骨髓枯。

  孟沖把紅丸獻給隆慶帝。

  隆慶帝為了生育子嗣,吃了六年紅丸,雖然有太醫一直進獻補藥,但是灌水的速度總是趕不上放水的速度,隆慶帝的身體被妃子們掏空了。

  骨髓枯這種虎狼之藥,根本不用三個月,只過了一個月,隆慶帝就病倒了,他是在臨幸妃子的時候,突然從美人身子上一頭栽倒了,人事不省。

  這一病,就是兩個月,隆慶帝臥床不起,年僅十歲的太子監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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