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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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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狂上加狂] 質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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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35:5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聽了這話,姜秀潤也就放下心來,便帶著拜帖和納禮與兄長一同出發了。

  因為他們兄妹二人並無父母在身邊,這送八字拜帖的長者便由恩師沐風先生代勞。

  那柳家一早便準備好了迎接貴客,門前高掛著大紅喜燈,連大門都刷了新漆,透著喜氣。

  柳家老爺一早便領著族裡有頭臉的子弟慇勤迎接。

  畢竟這沐風先生的大名,洛安城裡誰人不知?柳家老爺一個商賈出身的小門官,覺得自己招攬的女婿實在是提高了不少柳家門楣,對這門親事是一百個順心。

  不過姜秀潤在意的可不是柳家老爺的態度,而是那位穩娘,如果她將來跟哥哥不是一條心,就算是煮熟的鴨子,也會展翅膀飛走的。

  算起來,現在穩娘比自己還小一歲,個子不高的小姑娘穿著一身紺碧色的捏褶掐腰窄裙,顯得腰身苗條,一雙大眼睛朝著沐風先生身後的姜之飄去。

  那姜之的臉頰也微微帶紅,時不時朝著穩娘看上一眼。

  姜秀潤冷眼旁觀,覺得有門兒,看那穩娘也是偷著羞澀的光景,應該也是看上哥哥了。

  畢竟兄長跟自己一樣,流淌著波斯先祖的血液,鼻高眼深,模樣俊朗著呢!

  一時,互換了帖子,請人相看,說是兒女八字大合後,柳家留飯,用飯之時,沐風先生又與柳家老爺定下成親的喜日。

  這日子略微趕了些。畢竟柳家老爺也擔心好不容易攀附的太子的國舅這樣顯赫的親事,也擔心煮熟的鴨子飛了。那姜府既然是剛剛搬遷到新址,傢俬擺設全是新的,也不用太置辦什麼,便將日子提前,趕早變成一家人。

  姜家兄妹這邊也無甚意見,一切敲定後,便告辭離開。

  出了柳家大門,兄妹二人又送別了先生,便也不坐馬車,只沿著街市往前走。

  算一算,來到大齊快要小半年了,姜之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這麼快在洛安城裡紮下根來,眼看要成家的男人也是歡欣雀躍。

  每日裡,又要入書院用心學習,日子充盈得很,倒是沒有時間去傷感國之棄子的哀怨。只是有一塊心病難解——妹妹這般裝男人要到什麼時候!

  不過姜秀潤倒是覺得做男人沒有什麼不方便的,既可以與兄長一同入書院學習,又可以隨心所欲地與名士暢談。

  若是身為女子,恐怕那些名士連正眼都不會看向自己。

  於是,便笑著開解兄長,又挑選了人參一類的補品,和孩童的衣物、撥浪鼓一類玩具,去探望一下異母的妹妹姜秀瑤。

  畢竟她將來要入太子府,總是有些規矩要與她講。

  此地並非波國,少不得要收起波國嬌寵王女的氣焰。

  加之她也是被新后寵壞了的,不然怎麼會跟表哥犯下那等子勾當?若是在太子府裡也這般不檢點,他們兄妹二人豈不是也要受牽連?

  姜秀潤要調教這妹妹的話,實在是太多了。

  可是待到了地方,卻發現這偏僻的宅院已經人去樓空,裡外都找尋不到人。

  姜秀潤知道此地有太子的暗衛把守,尋常人是進不來的,更不可能將妹妹姜秀瑤帶走。

  姜之慌了神,姜秀潤也摸不透太子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於是她匆匆跟兄長告別,趕回到了太子府裡。

  太子正在書齋看管事呈上的院落改建的新圖。

  一下子進了三個平妃,這屋院的規整佈置也提上了日程。

  三位平妃的屋院排布也要太子定奪,畢竟跟太子寢園的遠近親疏都有講究,若是三位平妃有誰不甚滿意的,他們做下人的可擔待不起。

  所以這屋院的安排,最後還需太子拍板,他們這些下人,依著太子的心意去安排便好。

  看姜秀潤回來了。太子漫不經心地問她,兄長的納禮可順利。

  姜秀潤道:「托殿下洪福,一切都順利,尤其是殿下命管事替在下兄長備下的納禮,布匹都是上等名貴的外貢之物,陶器也甚是精美,讓我們兄弟二人賺足了面子,不至於露出底薄寒酸之相。我們兄弟二人真是對殿下您感激涕零……」

  鳳離梧是知道自己的少傅嘴兒有多甜的,可他沒心思聽這些,只勾勾手指將她叫到自己的近前。

  姜秀潤挪動膝蓋,來到太子的席桌前。

  鳳離梧指了指羊皮的圖紙,問她:「你看這幾個院落哪個好,孤好留給波國質女。」

  姜秀潤正要問這個,她隨便掃了一眼,選了離太子寢園最遠的一處偏僻院落,道:「這裡看著清幽,又挨著花園,最是合適。」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鳳離梧殿下是在何種情況下開口娶了妹妹的。

  她可不敢想像,太子在明知道妹妹婚前生子的情況下,對她還大加寵幸。便是躲得遠些,在小院子裡清靜過日子就好。

  可是她要問清楚,姜秀瑤現在哪裡去了?

  在她小心翼翼地問後,鳳離梧一邊拿筆在那院落上畫了個周正的圓圈,寫上波國王女的字樣,一邊道:「洛安城裡,人多嘴雜,孤已經命人將她們母子遷往城郊的別院。自有專人照顧飲食起居,君可安心,你若實在想她,待孤成婚後再見也不遲。」

  太子說得在理,再說成婚後,她便在太子府裡跟姜秀瑤抬頭不見低頭見了,倒也不急於一時。

  至於教規矩這事,看來太子心中也有了思量,將姜秀瑤前往城郊,自會派宮中的命婦悉心來教,不用自己操心那些細碎的。

  聽到這,姜秀潤安心了不少,也不再追問,免得太子心煩。

  不過她倒是好奇那兩位嬌貴的王女進門後,鳳離梧殿下的雨露該是如何傾灑。於是便偷眼看鳳離梧如何畫接下來的兩個圈。

  可是鳳離梧卻停了手,看了看地圖道:「君看,這剩下的兩位王女該如何安置?」

  姜秀潤絕不放過做佞臣的機會,尤其是田瑩明顯跟她不對付的情況下。

  便像模像樣地端詳了一會,指了指距離太子最近的一處院落道:「聽聞曹姬不耐花草之味,鼻息敏感得很,此處離花園比較遠,最適合曹姬將養身子。」

  鳳離梧點了點頭,便順著她的手指頭又畫了個圓圈。

  最後輪到田姬時,姜秀潤「貼心」為田姬選擇了一處靠近水潭的屋院。

  到了夏季時,這水潭必定滋生蚊蟲,而田姬的肌膚特殊,一旦被蚊蟲叮咬,就會紅腫連成片。

  此處風水,跟田姬甚配!

  至於曹溪,她能幫的也就於此了。希望這一世曹溪能爭口氣,打壓下田瑩的囂張氣焰,這樣她這個假國舅的日子也好過些。

  在姜少傅的幫助下,鳳離梧很快便圈定了三位平妃日後的住所,然後準備去城郊巡遊軍營。

  姜秀潤原本以為自己也要跟去,可是當鳳離梧卻斜眼看她,陰陽怪氣地問她,是不是想念秦將軍了,才要一併跟去?

  這是哪來的話?秦詔雖然調撥入了軍營,可是她陪著太子巡遊運營,跟思念秦詔那狗東西又有什麼干係?

  既然太子不高興,姜秀潤立刻表示,其實自己膽子小,聽到軍營裡將士們操練的震天吼聲,便膽戰心驚,若是能不去,那是最好的,她當謝過殿下體恤著她呢!

  不過由此可見,鳳離梧斷袖分桃的徵兆日顯,竟總疑心著她跟秦詔有什麼苟且。但願三位平妃進府,能矯正一下這位太子的畸念。

  前世的鳳離梧因為身中毒箭的緣故,體質虛弱,娶了一府的女人,竟然都沒有留下子嗣。

  而今世的他,看上去甚是強健的光景,那書房裡還藏有各種春畫,應該是能行的。

  所以最近太子雖然總愛用言語撩撥她,沒事摸手摟著肩膀,但是姜秀潤自認還能忍受,只待太子沉迷女色,開枝散葉後,她的好日子便來了。

  再說鳳離梧進入軍營後,按照往常的慣例,驗看了兵馬演武後,便入大帳,抽調文書,檢查軍營的日常。

  入了軍營有一段時日的秦詔,好不容易盼到了太子垂臨,自然迫不及待地守在太子的身旁,指望無人時說一說話,

  他已經想好了,太子是因為誤會了自己貪戀男色這等陋習,才將自己調撥出太子府去的。

  若是這般長久下去,雖然對他的前程無甚大礙,可是他與那波國的質女,便再無聯繫的可能了。

  就一個弱女子,她的身份能藏多久?倒不如由著自己說破,懇請太子做主,將她許配給自己才是道理!

  這麼想著,秦詔也是下定了決心。

  等到大帳裡其他將軍都退下是,他撲通一聲朝著太子跪下,懇請太子揮退左右,他有話要講。

  太子冷冷瞟了他一眼,揮手叫左右下去後,才道:「秦將軍有何話講?」

  秦詔咬了咬牙道:「末將有一事,一直隱瞞了殿下,今日便要說出實情,還請殿下肯寬恕成全。」

  鳳離梧的身子緩緩向後倒了倒,倚靠在高墊上問:「何事,說罷。」

  於是秦詔便一五一十地說出了姜秀潤女扮男裝的隱秘。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太子的面色從頭到尾都沉靜如水,仿若山一般沉穩,眉毛都沒有半絲跳動。

  可是那表情卻明顯透著陰鬱,活似化解不開的黑雲。叫秦詔心裡越發沒了底氣。

  聽他說完後,鳳離梧殿下只問了一句:「你……在恭房裡看到了她的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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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36: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秦詔被問得一愣,無論從何種角度而言,太子這般問都太過孟浪。

  要知道他方才可剛表白心跡,言明這是他鐘情的女子。就算太子不同意,也不該這般輕佻地問他有沒有看到波國質女的胸。

  可是太子問了,他又不能裝聾作啞,只照實道:「扯開衣服時看見了裡面的裹布,才知她用這法子遮擋身材,不過那胸口雪白,脖頸纖細,一看便是女子……」

  沒等秦詔將話說完,鳳離梧突然起身抬腳,朝著他的胸口狠狠踹去。

  秦詔一個不提防,便被踹翻在地。

  他趕緊重新跪好,太子這般反應也對,畢竟他知情不報,隱瞞了姜秀潤這麼久的身份。

  可是鳳離梧踹出這一腳卻猶不解恨,當日在恭房裡出來時,二人神色慌張的那一幕復又在眼前重演。

  只讓鳳離梧心裡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惱意,只取了一旁的馬鞭朝著秦詔狠狠抽去。

  秦詔也不敢躲,只硬生生地承著,被抽得渾身都在顫抖,一縮一縮的。

  鳳離梧抽得他後背皮開肉綻後,將鞭子狠狠扔甩在了一旁。

  因為他這般盡出全力打下去的話,估計是會把這小子活活打死的。畢竟是秦家的子嗣,他還沒有娶親,總要給秦家留個傳承的種子。

  可是秦詔那等子沒有邊沿的綺念卻要狠狠掐斷。他掏出巾帕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後扔甩給秦詔,踹一踹他,示意他自己擦拭臉上的血痕。

  然後鳳離梧緩緩吸了一口氣道:「你當真是吃了熊心豹膽,要將你祖輩的功德折損乾淨!既然早知她是女子,為何遲遲不報?卻任由這等居心叵測之人潛藏在孤的身邊!」

  秦詔被問得啞口無言,只愧疚地低下頭,痛哭出聲道:「殿下,她不過是個被父王棄之不要的孤女,不願入宮才被迫喬裝,她哪裡有那麼多的禍心,若是有,也不會親自解救了殿下您……」

  鳳離梧抬腳又將他踹倒道:「此時還不忘替她狡辯,當真是被女色迷了心竅!便要替你的父親好好的給你收一收心,邊防戍邊告急,你卻去戍邊幾年,想明白了再托你父親告知於孤!」

  秦詔此時全不管前程,哪怕被殿下貶官,也想求殿下鬆口將那女子賞賜給自己。

  可是鳳離梧哪裡還有心聽他的糾纏,只一抬腳兒便氣沖沖地出了軍營。

  他生平喜怒不顯露於色。

  何況秦家是他的一大助力,他原是不該這麼動怒的。

  所以從軍帳裡出來,被冷風一吹,鳳離梧的頭腦也漸漸冷靜下來,他順著河沿走了走,問身後的侍衛時辰幾何。

  算一算時間,正是姜少傅散學的時間,便上了馬車順路接她回府。這讓秦詔理智全失,害得他們主下二人失和的罪魁禍首豈可放過!

  鳳離梧決定,今日盡是剝了那東西偽裝的表皮,看她如何再左右逢源,到處勾三搭四!

  不過書院今日散學略晚,鳳離梧到時,書院正在進行辯講。

  幾大分院各自派出得力的辯手,在高台上依次雄辯。

  丁院人才凋零,能充場面的只有姜秀潤。只見她身著寬大的儒服,頭頂三寸竹冠,眉眼飛揚,恰似少年風華正茂時。

  今日的辯題,是立德立天下,這原是天下的正統,先生口中常有的口號。

  可偏偏沐風先生卻要學子分正反兩個方向,進行辯駁。

  一個是立德才可立天下,一個是無德也可行天下。

  相比較而言,「立德立天下」更符合人之常情,好辯駁些。

  可趕巧姜秀潤運氣不佳,抽中的卻是「無德行天下」。

  而與她對陣的天干分院的書生,不是別人,恰是上次沐風先生茶會時,賣詩下套的那一位。

  此人名喚子瑜,原本與敬侯是遠房的親戚,為人好學聰穎,是天干分院的佼佼者。

  原本與他對陣者,輪不到丁院的學子。

  可是那公子小姜也不知施了什麼下作手段,竟然換成了他倆對陣。

  雖然上次捉弄公子小姜,乃是敬侯的示意。不過,子瑜這類天干分院的學生,本來就瞧不起丁院的門子生,所以當日暗虧了公子小姜,卻並不羞愧,只當給這不學無術的異國質子一個教訓!

  而那金,他也沒有歸還,看那公子小姜有臉來要!

  當時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公子小姜最後竟然棄用了他買的詩,而自己獨做一首。

  這詩意遠超他賣的那一首,當真是令人費解。

  不過子瑜覺得,定然是這公子小姜備下後手,又從別人那裡買了的。

  這種草包自己能擰出幾兩墨水?

  這麼想著,他對姜禾潤的輕鄙之情更盛。方才與地支分院的學子對陣時,他恰好輪到與姜之對陣,只將那口舌木訥之輩,辯駁得啞口無言,引得天干分院的學子們哄堂大笑。

  剛剛羞辱完了當哥哥的,弟弟卻又來湊趣。

  子瑜輕蔑一笑,連正眼都沒有看向姜秀潤,只接過自己書童端過來的茶杯潤茶。

  現在高台上劍拔弩張,鳳離梧也是閒來無事,只隱在廊柱後,並沒有打斷學子的雄辯。

  兩人對陣,由子瑜先開頭陣。他已經辯了幾場,開篇之語駕輕就熟。

  當他說完後,便輪到公子小姜承接話題,再由子瑜找尋他話語裡的漏洞進行反擊。

  只見公子小姜將頭微微抬起,環視台下的一眾學子高聲道:「成大事者,當忘小德,平天下,才顯大德!」

  這話一出,頓時引來台下噓聲一片。

  那子瑜橫眉嘲諷道:「依君之言,那輔佐明君的千古之臣,豈不是都是無德之人?難道君王平天下,要靠一群蠅營狗苟之輩?照這樣看來,商湯應該棄伊尹,選妹喜一流,文王當棄姜尚,選佞臣費仲了!」

  他的辯駁,引來台下學子的陣陣喝彩。眼看著局勢對姜禾潤不利。

  可是公子小姜卻不慌不忙,只將兩手交疊放置在膝上的暖爐,朗聲道:「無小德,是為了天下而為之,豈是妹喜費仲那等靠女色讒言而換取恩寵之輩?」

  她緩了緩,又朗聲道:「君是我們書院才學甚高之輩,史書看得多,引經據典的,說了在下也不懂。像我這等才疏學淺之輩,不敢亂引歷史……」

  沒等她話講完,下面便有人起鬨:「讀史不精,酒囊飯袋!莫丟人了,給我下去吧!」

  隨後一群人如潮水一般高呼,只壓住了公子小姜說話的聲音。

  姜秀潤斜眼看向那領頭起鬨的,抬手便將手裡的暖爐狠狠砸摔了過去。

  她射術高超,手裡自有準頭,只從那人的頭邊砸過,立時在後面的柱子上摔開,裡面的炭星四濺,燙得幾個起鬨的原地跳腳。

  一旁的淺兒向來是有眼色的,見小主子摔砸了手裡的暖爐,立刻將自己懷裡揣的,早早備下的湯婆子遞了過去。

  鐵鑄的粗苯東西,裹著粗布灌著熱水,這要是再被砸中,必定被燙得滿臉開花。

  是以那幾個被燙的罵到一半,就收了嘴,面帶驚恐地看著姜秀潤目露威脅慢慢舉起湯婆子。

  見台下終於一片安靜,姜秀潤舒爽地展了展眉,摸著湯婆子繼續說道:「既然在下不通史,只拿今朝的事情來論……」

  說道這,她挑眉惡質望向對面的子瑜,說道:「就好比君的祖上,原是跟隨前朝袁振將軍的帳前幕僚,陣前時見形勢不對,投靠了當世與袁振對陣的流兵頭目房葉……可是房葉遭逢了我們大齊的先祖皇帝,頓時被打得屁滾尿流,您的祖上見風頭不對,慫恿部下砍掉了熟睡的房葉的腦袋,進獻給了先祖皇帝,這才換來你們子孫後代的富貴榮華,大齊的一統天下……」

  說到這,她故意頓了頓,伸長脖子壓低了些聲音道:「若是您的祖上一味秉承小德,忠心不侍二主,沒有三易主公,又怎麼可能輔佐真正的明君,大平天下呢?這樣的表率,吾輩當學之!」

  子瑜壓根沒想到這個異國質子竟然處心積慮地揭短,而且還是他祖上發跡的秘史。

  雖則他祖上輔佐君主有功,不容辯駁,可近日若任憑公子小姜這麼說下去,他的祖上豈不是朝秦暮楚,賣主求榮之輩!以後他在學子先生的面前,哪裡還有臉面可言?

  當下只氣得面紅耳赤,正待要大聲辯駁。

  那丁院助陣的竇思武卻搶先敲起鑼來,嗓門粗粗地高喊:「公子小姜,丁院之秀!辯得好!辯得妙!」

  然後便是帶著身後幾個丁院子弟嗷嗷怪叫,猶如陣前叫陣一般。只把子瑜那尖利的辯駁聲給淹沒了。

  子瑜氣得不行,想要效仿公子小姜的舉動往下扔甩東西。可以看帶頭起鬨的是竇思武,便一縮脖子。

  他這要是砸下去,那竇思武能將他堵死在書院裡活活揍成肉泥!

  公子小姜欣賞夠了子瑜的窘迫,只眉眼飛揚,沖著台下一使眼色,那竇思武立刻得了將令一般,收起鑼鼓,坐了下來。

  這時子瑜才氣哼哼道:「一派胡言,先祖乃是敬仰我大氣祖皇甚久,一直潛伏賊營伺機效忠祖皇……」

  沒等他說完,姜秀潤只一揮手,便命人抬來了陳年編簡,這乃是帝王的起居注釋,非一般人拿不到。

  這姜秀潤只隨手掏出一卷,高聲誦讀先帝對身邊人的訓示。

  其中一句,便是點評子瑜先祖的,說其人雖居功甚偉,卻心思善變,不可立明正守信之位,駁回了讓他出任刑部主司的諫言。

  誰也沒想到姜秀潤竟然能拿出帝王起居注!

  先帝爺都蓋棺定論,說子瑜先祖心思善變,哪個還敢說他忠心不二,未曾背棄舊主?

  一時間,眾人望向子瑜的目光都略有異樣。

  那子瑜一個臉薄的少年郎,哪裡受得了這個,竟然憤然起身,在丁院學子哄笑聲裡一路哭泣著下台而去。

  姜秀潤被淺兒攙扶著起身,只覺得神清氣爽。

  那被騙的金不要也罷!給臉兒薄的子瑜學兄將養身子吧。

  經過這一次,子瑜學兄行走書院間,必定勞心費神,心力憔悴呢!

  只是她這股子得意,還未及回味,便看見了立在長廊下,穿著黑狐大氅的殿下。

  她的笑容一滯,立刻小步跑上去道:「這天寒風大,太子是立了有多久了?」

  鳳離梧軍營的火氣,此時不知為何,倒是消散乾淨了,只不急不緩道:「不太久,剛好看見你偷拿了府中幕僚為先祖著書之用而借來的起居注。」

  這罪名可大了去了!

  姜秀潤趕緊道:「並非偷拿,而是特意在史官那報備記錄後才拿的,書院的學子若經太子您的許可,便可借調無關機密的先帝聖言修寫文章……」

  鳳離梧經她這麼提醒,倒是隱約想起她前天的確是拿了什麼借閱書籍的憑證要自己來簽。

  睚眥必報的狗東西,就是為了一口惡氣竟然這般勞師動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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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36: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心裡這般想著,可大約火氣都在軍營裡順著那頓鞭子抽乾淨了的緣故,鳳離梧覺得跟這樣的女子,生不起來氣。

  望著這滿臉堆笑,小心奉承的,又跟方才在高台上眉眼飛揚高談闊論的少年有些對不上。

  鳳離梧一時也不說話,便這般看著姜秀潤。

  姜秀潤也是有些心虛,沒想到自己方才教訓那子瑜的情形竟然被鳳離梧看在眼中,也不自知殿下可否覺得自己心眼太小,不堪大用。

  是以當鳳離梧轉身離開時,她亦步亦趨跟在了身後。

  待回了太子府,又慇勤地在書房伺候著。太子寫字,她便在一旁磨墨服侍。

  只是書房安靜了好一會,她磨墨時難免走神,眼睛望向窗外,不一會瞳光便凝結了……

  鳳離梧慢慢抬起頭,不動聲色地往窗外望,除了下午時斜射的慵懶陽光,並無其他。

  於是突然發聲道:「君與秦詔私交很好嗎?」

  姜秀潤其實是睏了,下午那場辯論實在是耗費心神。

  人實在是不能憊懶懈怠的。

  想前世裡,她正在浣衣局洗衣,整日不得清閒。

  可是今世到了洛安城,沒幾天的功夫就入了太子府,雖則號稱是幕僚,但鳳離梧平日不甚用人,她一早便養成了下午睡上一覺的習慣。

  是以當初入書院時,每每下午自修時,她便上下眼皮打戰,想要囫圇上一覺。幸而沐風先生不管自修時學子的日常,她帶著淺兒躲在書院的小書房裡,也能香甜地睡上一覺。

  這毛病今日又犯了,到了點兒,整個人彷彿凝固了一般,雖是坐著,卻睏極了。

  當太子突然發聲,她雖睜眼,卻一時反應不過來,只呆呆地回望鳳離梧。

  那迷離的眼神……真是說不出的逗人喜愛。

  鳳離梧沒忍住,一伸手,將她拉扯入懷,臉兒慢慢湊近。

  當鳳離梧那張俊美的臉兒越挨越近時,姜秀潤的睏頓也徹底被嚇醒了,只一伸手抵住了他的下巴,結巴道:「殿……殿下想要作甚?」

  鳳離梧不動聲色道:「君還沒有回孤的話呢?秦將軍為何與你這般的要好?」

  姜秀潤一聽太子提起秦詔,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她疑心今日太子見了秦詔,那廝又在太子的面前說了什麼風言風語。

  可若秦詔道出了實情,鳳離梧方才在書院時怎麼會那麼平靜?倒也不像是壓抑著怒火刻意強裝出來的啊!

  於是便搶先辯解道:「在下哪裡跟秦詔要好?煩也煩死他了,便是不見才最好!」

  鳳離梧長睫微閃,冷聲道:「是嗎?可觀秦將軍的情形倒像是跟你好著呢!今日幾次問起君,擔憂你在太子府吃穿不好……」

  姜秀潤其實也納悶,這秦詔是中了什麼邪,竟然前世今生都對自己死纏爛打的,於是便悶悶道:「在下實在跟他不熟,也從未與他深談,何來的要好?他壞倒是真的……太子是否被秦將軍帶歪了,對在下起了輕鄙之心?」

  鳳離梧看著姜秀潤氣得臉頰緋紅的模樣,倒是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答道:「並非被他帶壞的。倒是因為君招惹了孤的緣故,總想親你……」

  大齊的太子殿下說話總是一本正經的,那張肖似女人的明豔臉孔擺著凜然不可侵犯的神色,說著想要親吻人的話。

  這種詭異總是讓人不適地眨眼,疑心自己沒有聽出他話中的深意。

  姜秀潤也是如此,只微張著嘴,納悶殿下在胡說八道什麼的時候,他的唇附著了過來,卻並非深入攪動,含住了她的嘴唇,倒像個頑皮的孩童一般跟她嘴唇相貼……

  姜秀潤深切知道,這是將自己和兄長性命盡捏在手的大齊儲君,可是他為何要三番五次的輕薄自己?難道他……知道了什麼?

  想到這,被輕薄的氣憤已經被一絲絲恐懼纏繞,她只能推開他,低低試探道:「殿下這麼待我……可是覺得我像女子?」

  鳳離梧頓了頓,反問:「君覺得自己像女子嗎?」

  姜秀潤不敢抬頭看鳳離梧的表情,只半低著頭道:「在下……只慶幸自己不必是女子……若是女子,在下便是父王呈送出去的一道餐肉,味道甘美也許會讓人食指大動,可是待吃得怠足時,再美味的肉糜也失了它動人之處,等到年老色衰,便是肉冷失味時,再無人肯顧,這樣的一生,豈不是想想都可怕?」

  鳳離梧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卻意外發現下午時,還在高台上高談闊論囂張跋扈的翩翩少年郎,此時卻是淚意盈滿眼眶。

  那透著靈氣的眼眸浸在水汽中,可見是真是怕極了,似待宰的羔羊一般綿軟無力,竟然是說不出的讓人心疼。

  鳳離梧一向冷硬極了的心,不知不覺中抽動了一下,原本想要剝掉她的衣衫,再狠狠羞辱責問她的心思早就沒了蹤影。

  他用指尖輕輕揩拭了她輕滑下來的一滴淚,然後捏了捏她的臉頰道:「觀你不像女子,倒像個孩童,說哭便哭,要不要孤給你請個奶娘?」

  姜秀潤細看太子的神色,真的不像是看穿了什麼,心裡猛地鬆了一口氣。

  方才,她真是怕極了,生怕秦詔與太子說了實情,而太子來與自己興師問罪。

  到時候,自己便徹底被打回原形。保不齊鳳離梧對自己起了憎惡之心,再將自己押入浣衣局,甚至還牽連到哥哥。

  於是一切都如前世般重演……那樣的屈辱,她不要再承受!

  這鬆一口氣,才發現整個人都虛脫了,只手腳無力地癱倒在太子的懷裡。

  她掙扎著要起,可是鳳離梧偏偏不撒手,只淡淡道:「看你也睏了,與孤一同午睡吧。」

  說著,竟然抱起她,一起倒在書齋的席榻上。

  再大的瞌睡蟲,現在也被嚇死了。姜秀潤哪裡還睡得著,只跟太子道自己並不睏,請太子一人入睡。

  可太子卻半合著眼說:「君若不睏,可看些孤珍藏的畫冊助興,免得無聊……」

  姜秀潤可是細觀過太子的珍藏,雖然畫功精湛,卻讓人無福消受。只連忙道,這說話的功夫,人果然又睏了。

  當下便老老實實地被太子摟在懷裡,一同消磨這下午時的慵陽暖日。

  只是闔眼相擁的二人,皆無睡意,只聆聽著對方近在咫尺的淺淺呼吸聲,各自想著自己的那份心事……

  待得好不容易消磨了下午小憩的時光。姜秀潤起床時,覺得渾身都躺的酸軟。

  她心內叫苦,竟是恨不得鳳離梧明日便娶妻,休要再虛凰假鳳,抱著個幕僚解饞過癮!

  可是太子倒是神清氣爽的樣子,起身繼續批復公文,並吩咐晚上要食上次她配方子的炙烤羊腿。

  當姜秀潤從書房退出來時,沒走幾步,便看見同在一府的幾位幕僚在園子裡散步。

  姜秀潤是剛剛睡起,衣裳褶皺,頭髮微微有些散亂,還沒來得及整理。

  那李權看姜秀潤這般從殿下的書房裡出來,竟自覺看出端倪,眼裡的鄙視更盛,竟然偏頭狠狠唾棄了一口,然後陰陽怪氣道:「難怪這般的得寵,跟我們這些以才學立身之人相比,果然是賣屁股要來得快些!」

  李權罵得惡毒,可是其他幾位幕僚誰也沒有開口。

  並非他們沒看出來,而是公子小姜若真的跟太子行了分桃之事,當是不一般的君臣交情,他們又怎麼會如李權一般,去得罪太子的新寵?

  當世,男風甚是盛行。尤其是那些個名流雅士間,蓄養美少年在身側服侍,也從來不遮遮掩掩。

  只要不是玩物喪志,全忘了承襲香火成就大業者,這就是無傷大雅的情趣。

  只是殿下以前從來沒有露出過這等癖好,竟不知是此道中人!

  一時間,眾人的心思各異。只有這頑固不化的李權罵罵咧咧。

  姜秀潤懶得跟這等糟老頭子嚼牙,可又不能任憑他糟蹋了自己的名聲,當下伸手一把扯住李權的衣袖,要將他往太子的書房裡拽。

  李權猝不及防,氣憤道:「你要作甚?」

  姜秀潤揚著下巴道:「讓李先生您去太子的面前細問清楚,我與殿下是誰賣了屁股!」

  這話讓聽者神色一變,再細想太子肖似女子的華貴之相,這誰上誰下,也許確實有待商量……

  可是太子床榻宵度的細節,的確不是他們幕僚該過問的。

  李權這時也醒悟自己多言了,只恨恨奪過被拉扯的衣袖,轉身憤憤然離去。

  而姜秀潤覺得殿下的名聲差不多也被自己的一句曖昧之言搞臭,便覺得心平氣和了許多,可以從容地替殿下打點炙烤羊腿了,便背著手,邁著方步一路悠哉離去。

  那瀟灑的步伐姿態,倒真不像剛剛賣了屁股,行動不便的樣子。

  眾位幕僚的目光一時探究深遠了起來……

  也沒幾日的功夫,太子殿下喜好男色一事,便在洛安城裡隱秘的傳開。

  鳳離梧發覺往自己身邊送人的,多了起來。只是這送來的人,卻是風格迥異,既有婀娜纖瘦的美少年,又有體格健壯鬚眉粗黑的精壯男子,口味博雜,叫人嘆服。

  殿下行事,向來雷厲風行,只揮手叫人杖斃了幾個送人的,便立時剎住了這股子歪風。

  他雖然不曾細審歪風從何處吹來,但是府中的幕僚卻被太子毫無緣由的遣散出去了幾個,李權赫然在列。

  可是那同樣口無遮攔的公子小姜卻依然留在府中,這不能不叫人深思:原來殿下在男風一道上,還是個專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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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36: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章

  懲治了李權等幕僚後,一時太子府裡的幕僚分黨爭山頭的風氣大減。

  一方面是有了李權的前車之鑑,另一方面是因為一直隱身在太子之身後的幕僚們終於有了出仕的機會。

  因為大齊新設了漕運司,主管海運與河運兩項,這等肥缺豈可落入旁人之手,太子之意便是要舉薦府中的幕僚擔任漕運司主簿。

  說起來,這新司的設立還是與公子小姜有關。

  大齊與梁國關係轉涼後,雖然沒有兵戎相見,卻是互相添噁心。

  梁國因為修建水渠,糧產大增,可以諸國販賣。

  要知道糧食這種東西最怕路上耽擱,不能快些運入糧倉,經歷幾場雨水,便要發黴長毛,如果不走水路而走陸路的話,根本不能賣出太遠。

  鳳離梧看了幾天的圖紙,力排眾議,決定挖鑿運河,讓大齊成為諸國中轉必經之地,甚至派兵前往附近諸國水路樞紐之地,大展筋肉,強設水司,就是要掐住梁國的喉嚨,讓他不能痛快吃肉。

  這水司建立後,憑空多了幾多的空缺,又是收金納稅的肥缺,誰不眼饞?

  可是太子府這幾日閉門不見客,壓根不給洛安城裡的皇族貴胄們走後門子的機會。

  有幕僚一早聽到太子漏了口風,這把持錢銀的缺位,還是由自己府裡養出來的人去坐才安心。

  這下子眾人是蠢蠢欲動。

  可是姜秀潤卻懶得湊上前。

  她有自知之明,一則自己的斤兩都被太子看透,並無什麼德才可言。

  加之她先前貪墨了府裡辦宴的金,落下了案底,殿下是絕對不會放一隻貪吃的碩鼠在那等子肥缺上的。更因為她乃異國質子的身份,鳳離梧放誰出去做官,都不會用她。

  這麼想透了,與那滿府躍躍欲試的幕僚相比,公子小姜可是從容淡定多了,壓根不往太子的跟前湊。

  姜少傅現在就是一門心思忙顧殿下的成禮大典,只閒暇時便跟總管湊到一處比對賬單。

  可是她心如止水,在別人看來卻是胸有成竹,總是疑心這公子小姜應該是得了殿下的應承,撈到了最大的肥缺。

  不過食不到肥肉,同飲些肉湯也是好的。那漕運司裡空缺甚多,當不了主簿,從個副缺也不錯。

  所以這幾日有不少人到公子小姜這裡探口風。

  這日,公孫無言便又帶著小廝,拎著一食盒子的酒菜,要來與公子小姜同飲暢談。

  若是男子的話,與同僚一起飲酒,就算不走心,也是聯絡交情,大有裨益的消遣。

  可是姜秀潤前世裡,在酒杯間交際應酬得實在是太多,已經到了看見酒杯就傷胃之感。而且為了避免鳳離梧的猜忌,她也從不與府裡的幕僚走近,免得有結黨營私的嫌疑。

  是以公孫無言的食盒才開,酒菜還沒有擺滿,公子小姜便毫不客氣推拒道:「謝過公孫先生的抬愛,可是在下這幾日胃腸不適,郎中給開了藥方子,只適合飲粥,這酒菜雖好,在下卻是無福消受……」

  與公孫無言同來的還有其他幕僚,雖然看不過公子小姜這等傲慢的樣子,可有李權的前車之鑑,卻也陪著笑臉道:「姜少傅,您入了太子府甚久,卻不曾與我們同飲談心,實在是讓我們深以為憾,您今日若是不能飲,乾脆以茶代酒可好?總不能駁了我們的一番好意吧?」

  聽了這話,公子小姜倒是略抬了抬眼,今日這少年穿的是長袖滾著兔毛邊兒的厚夾襖,形狀周正的臉兒被那兔毛襯得又白皙了幾分,乍一看,活似稚齡小子,不開解世事一般。

  但是這小子一張嘴,卻有一股子浸染名利場甚久的世故老道:「諸位若是有心與在下交道,在下自然是喜不自勝。只是諸位先生們也看到了,在下這滿書案的賬本名冊,要核對的物件實在是太多。殿下一次迎娶三位平妻入門,哪一樣思慮不到都不行……要不,你們看看改日?」

  就這樣,那食盒子是怎麼打開的,又怎麼原樣端送回去,幾個人便被公子小姜一頓軟話「請」出了院子。

  待出了院子,其中一位先生實在是忍不住氣,但也不好說什麼,只陰陽怪氣地對公孫無言道:「早跟你說,人家傲著呢!怎麼會理會我們這些個?」

  公孫無言沒有說話,心裡也是沉甸甸的,可是他的面上卻沒有顯露出來,只笑著說:「酒菜都是洛安城裡有名的銅雀樓裡定下的,這般不吃也是可惜,走,去我的院中同飲。」

  於是幾位先生同去了公孫無言的屋子一起吃喝。待得羹盤狼藉時,才逐一散去。

  公孫無言雖然微酣,卻並未入睡,只是從枕下抽出一封信。

  他本是韓國人,在投奔鳳離梧之前,也曾經做過韓國國相的幕僚。

  只是後來受了些朋黨之爭的牽連,國相被抄家,他得了友人相助才一路逃到了齊國,又因為有些才學被太子賞識,收入門下。

  不過在來大齊之前,公孫無言便認得韓國的王女田瑩。

  這田瑩從小便容貌出眾,又愛參加宴席,眉眼談笑間很會撩撥人心,又是「寧可錯撩百人,不可使一人漏網」的輕浮。

  那公孫無言便被田姬有意無意地撩撥動了心弦,生了愛慕之情。

  雖然曾經有緣與田姬共聊幾句,更是親自著筆,代替田姬寫過詩句。可是公孫無言壓根沒有想到事隔兩年,田姬竟然還記得自己,並請舅舅敬侯代寫了書信,只問候安好。

  這一來,田瑩沒有出面,禮數上無可挑剔,卻與舊日的傾慕者互問了安好,以後入府請托起公孫無言辦事來,也順暢很多。

  公孫無言生平精明,卻痴在了「情」字上。他有自知之明,像他這等依附他人之幕僚門客,本就沒有資格納娶王女,卻又覺得便是默默相守在田姬身旁也不枉此生。

  是以,那日田瑩原本要在沐風先生茶宴上展示的詩作,其實便是公孫無言代為書寫的。

  只是公孫無言也不清楚,這詩最後怎麼成了公子小姜的大作。

  若是個沉不住氣的,一早便嚷了出來。

  可公孫無言心內清楚,田姬此番也不佔理,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而他在場面上一直對公子小姜畢恭畢敬,立意要與他親近成為知己。

  以後田瑩能否在太子府立得穩,便看能不能扳倒曹溪和姜秀瑤二女了。

  公子小姜可是波國質女姜秀瑤的哥哥,自己若是能成為他的至交,便可隱秘地潛伏在他的身旁,以後行事起來也方便些。

  誰知,這個姜禾潤卻是個油鹽不進,糞坑裡的臭石頭,無論他怎麼示好,都是毫不領情。

  人都道鳳離梧殿下新近喜好男色,可是公孫無言卻是不信。

  鳳離梧何等人物?若是迷戀男色,早就顯露端倪,豈會等到今日?

  但那公子小姜的確是個會逢迎主上的諂媚之徒。既然不能為他所用,那這小子將來必定是他與田姬前程的阻礙。

  幸而從先前驛館傳來的秘聞看,那波國的質女也不像是個有腦子的,就算她有個能幹的兄長又如何?而曹溪因為是尉皇后安插在太子身邊的耳目,也注定不會討得太子的歡喜。

  只要他暗中扶持著田姬坐穩了太子妃之位,便是那小子灰頭土臉失寵之時!

  來日方長,倒是急切不得。

  抱著這樣的信念,公孫無言冷笑著慢慢合上了眼。

  不一會,他便趁著酒勁入睡了,做了個關於舊日生活的夢。在夢中,田姬手拿著紅果,趁著他人不備,偷偷地塞入到了自己的口中……

  與公孫先生相類,鳳離梧在晚飯後也吃著紅果。

  不過這紅果卻是他的少傅親手剖開,挖了內核,又填入了棗泥再裹了糖漿,在屋外一顆顆凍好的。

  這般裹得一層硬硬的糖殼入口,再咬開外殼,紅果的酸楚又跟棗泥的甜香融合,便是甜酸交融,硬軟交替,好吃得不得了!

  趁著鳳離梧殿下吃得眯起了鳳眼的功夫,姜秀潤一邊替殿下倒了一杯清口的香茶,一邊問:「這大婚前,府裡的湖水都要濾網清空一遍……殿下您最喜欣賞湖面,要不要在下尋來顏色周正的蓮花種在湖中,到時候入夏時,便是半湖碧色半湖紅霞,殿下您看著,那眼睛也舒服些不是?」

  鳳離梧雖然常常望著湖面發呆,卻從來不曾覺察自己有這習慣。

  現在被姜秀潤提及,不由得深看了她一眼。

  姜秀潤卻覺得自己這番諂媚逢迎應該是到了點子上,便又笑著道:「再不然,在湖中修建個湖心亭子,等三位平妃入府後,必然要在園子裡遊走,到時候一湖蓮花綻放,簇擁著湖心的美人,豈不是賞心悅目的畫作?在下想想都覺得美呢!」

  鳳離梧承著少傅的一雙柔荑,飲下了一口清茶,然後也半合著眼,彷彿也在想像著她描述的那幅畫面,倒是略微陶醉了下,淡淡道:「少傅覺得好,便著人去修,金不夠了,沖管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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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姜秀潤覺得殿下雖然六畜不分,不甚知曉享樂之道,但好在從善如流,善於納諫。

  於是她自然是笑著應下。

  這等拍馬捧屁的差事,她是最愛做的。

  既然與國事無關的,討得上峰歡心的同時,怎麼做都是保平安。

  不過鳳離梧看著她這沒心沒肺的光景,倒是問了句,難道是不想得差事出府?怎麼她從來沒有問起過漕運司的事情?

  前世裡,大齊與梁國頭幾年裡一直交情甚好,加之太子體弱,皇權漸漸歸入端慶帝的手裡,並無漕運司一事。

  姜秀潤對此相當於是一無所知,別說她無德無才,就算鳳離梧想做昏君給她放差,她都不敢應承下來。

  若是料想不錯,將來這漕運司便是個馬蜂窩。端慶帝一系必定要時不時地捅一捅,找找麻煩。她自問本事不大,可接不下這麼大的盤局子。

  所以鳳離梧問起,她的馬屁也毫不猶豫,如瀑布飛瀉般傾瀉而下。

  「在下覺得府中正是事忙之時,再大的官途,有殿下您成婚大禮重要嗎?若是能盡心辦好這份差事,在下此生無憾,便是殿下您現在放在下出府做官,我都不去!」

  這番慷慨陳詞顯然熨燙到了太子的心坎處,那張冷慣了的俊臉似笑非笑的,眉間的寒霜越消融了不少……

  他瞟了正端著茶杯的姜秀潤一眼,道:「君要記得你說的這一番話。」

  姜秀潤自認為自己說過的話很難記住,畢竟每天要說那麼多的諂媚之詞,若是都記得,豈不是要腦袋疼?

  何況將來主子驟然增加了幾位,個個都要精心奉承,耗費的精力更要加倍。

  所以她從太子的書齋出來時,回到自己的小院,見淺兒在爐灶上用小砂鍋給她燉煮著蓮子豬心湯時,頓覺淺兒貼心,竟是知道她耗費心神太多,給她滋補著呢!

  當下摟住淺兒的脖兒,沖著她的臉兒親了一下。

  淺兒可是被小公子的孟浪下了一跳,一不小心還臉紅了一下,胎記也越發的顯紫:「公……公子,您這若是被人看見,豈不是要被誤會急色,連我這樣容貌的侍女都不放過……」

  姜秀潤卻是一本正色,趁著無人時低聲道:「我便不是個男子,不然定要娶了你。又有本事又會熬湯的女子去哪裡找?我的淺兒將來定然要尋個了不起的夫君呢!」

  淺兒卻覺得小主子這是成天的拍馬捧屁慣了,回到自己宅院了都收不住嘴兒。

  她只笑瞪著小主子道:「有了公子您這句話,奴婢可是放心自己的前程呢,將來還要勞煩公子您,給奴婢尋個如意郎君!」

  姜秀潤自然是笑著應下,讓淺兒只管提出條件,將來準是給她找一個好的,只是希望她以後前程似錦時,可不能忘了結髮之情,拋棄了糟糠之夫呢!

  說笑之後,姜秀潤便躺在胡床上蓋著小被子,端著湯盅一口一口喝著補湯,屋室裡炭盆十足,屋外飄著可能是今冬的最後一場雪,再過幾日便要過年。

  雖然現在的處境與自己想像中自由自在的田園生活相去甚遠。但是與她前世在浣衣局裡的淒苦開局相比,又是如在美夢之中。

  她從來都不貪心,只希望自己以後的路也這般順順當當,有驚無險……

  大齊的婚禮習俗與別處不同,新郎家佈置了新房後,新娘子家往往是要派新娘的娘舅姨嬸來驗看新房,看有無不佳之處,也算是驗過新郎家的誠意。

  民間如此,太子府中也不能免俗。

  第二日一大早,田姬與曹姬兩家一前一後地派人來驗府查房了。

  田姬那便的來人是自己舅舅的夫人——敬侯惠夫人。

  曹姬那邊過來的,卻是尉皇后身邊最得寵的女官趙夫人。

  兩位夫人都是甚有來頭,可太子懶理這些個俗務,並未露面。太子府的管事自然是協同著一同辦差的姜少傅在門口等候。

  那敬侯惠夫人先是臉上掛笑,跟後下馬車的趙夫人寒暄了幾句,問候的尉皇后的安康,然後便一起入了太子府。

  管事的腦仁都疼,覺得太子一口氣娶了三位平妻就夠鬧的了,怎麼這驗看新房也像商量過的,娘家人一起來呢!

  也幸好著波國王女的兄長公子小姜就在太子府裡,那新房也是他一操辦的,免了驗房的手續。不然同時迎接三位王女的娘家人,可是要了他的老命!

  可就算少了一個,這兩位人精兒似的婦人一起來挑刺兒,也是夠人喝一壺的。

  果然,原本兩位夫人應該各自看各自的。

  可是趙夫人卻說皇后吩咐不必太急,既然來了便一起看個清楚,免得太子殿下年輕,做事沒有分寸,委屈了哪位王女都不好,她願意先陪著敬侯惠夫人看過王女田姬的院落,再看曹姬的。

  這女官趙夫人既然拿皇后說嘴,誰還敢阻攔?便是一眾人等先去了田姬的院落。

  當入了院落裡時,惠夫人的眉頭便皺起了來。

  按照太子妃的規格來說,這院子……實在是太小了!而且屋堂的擺設,雖說也是華麗精緻,可是並無什麼名貴之物,對於太子娶妻來說,這麼佈置,實在是太過寒酸了!

  最讓惠夫人不滿意的,便是這院落的位置,離得太子的寢院實在是太遠了!

  若是只有田姬一人入府還好,左右太子也沒個挑揀。但一口氣娶了三個進府,自然是哪個立得近些,太子去起來也方便。

  若是太子只為了圖方便,多去寵幸幾次,那麼豈不是這第一個子嗣便要落入別的王女的肚皮,那田姬太子妃正妻的位置也就泡湯了!

  所以別的都能含糊,可是這屋院的位置絕對不行!

  惠夫人當下起了心思,便決定看了其他兩個王女院落再說。

  那女官趙夫人原本看田姬的屋院時,便嘴角輕揚,等著撿拾笑話,可輪到眼看曹姬的院落時,她的嘴角也跟著耷拉了下來。

  雖然曹姬的院落挨得太子的寢院甚近,可是那屋內的擺設也是跟田姬相差無幾,略顯寒酸。

  待得成禮之日,賓客前來時,豈不是大大跌損了皇后外甥女的顏面?

  這下,不用等眼看波國王女的新房,兩位夫人便都沉著臉興師問罪。

  那女官趙夫人說話最是不客氣,只揮手叫來管事,問他是不是吃了狗膽,幹起貪墨的勾當,為何宮裡貼補給曹姬的許多器物都不見蹤影?

  要知道尉皇后最在意臉面,生怕自己的兒子不注重這些個,弄得新房沒了氣場,是以特意在宮中的貢品中挑選了像樣的裝成幾大箱子給太子府送來,言明放到曹姬的屋子裡。

  可是方才她眼看了一圈,那些個東西全都不見了蹤影,怎麼能不叫趙夫人心中帶氣?

  管事的連忙賠笑著道:「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不光是新房的擺設比照側妃的規格,就連成禮也是如此……」

  這下兩位夫人的嗓門全都拔高了:「既然都是平妃,便是不分上下,都應按著正妃的禮儀入門,這是照著側妃的規格?簡直寒酸得像侍妾一般!」

  管事頂著兩位夫人的怒火,只抖擻精神陪著笑,也不言語,只任憑兩位夫人一頓怒吼。

  那惠夫人趁著趙夫人咆哮的功夫,倒是細細地看了一旁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公子小姜,便做親切狀笑道:「這位便是波國王女的兄長吧?還沒有眼看您王妹的屋宅呢,不妨也去看看,是否也是這麼寒酸?」

  在敬侯惠夫人看來,這位公子小姜可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他身為太子府的幕僚,聽說甚得太子的歡心,聽說這成婚的諸多細節都是由著他打理,若是趁此機會替自己的妹妹牟取些福利,更是方便許多。

  莫不是這小子從中作梗,在太子的耳邊進了讒言?

  這麼一想,她隨後的話語裡也隱隱映射著公子小姜,並立意要去波國王女的屋宅看看,等挑著把柄再一併發難。

  經過惠夫人這麼一說,趙夫人也醒過腔來,也附和著要去看。

  於是公子小姜笑著應承了下來,親自為兩位夫人引路,去了波國王女的院落。

  洛安城裡新近流行硬木鞋底高木屐的棉鞋,穿上去,長裙擺也能舒展來開,顯得腰身更長。

  可是這高木屐雖美,走起路來卻不甚方便。這下子,可把兩位夫人累壞了。

  太子府也不知是不是短缺了空著的屋宅,波國王女的院落竟然安排在了太子最偏僻的一隅。

  要去那宅院,穿花園,過小橋,走竹林,繞了九曲十八個彎兒,才算是遠遠看見樹叢掩映下屋宅微翹的瓦片。

  可憐兩位夫人雖然有侍女攙扶,卻依然崴了幾次腳,走得滿頭大汗,暗自叫苦不迭。

  管事一邊走,一邊偷眼去看走在前面的公子小姜,只見他長袖輕擺,腳上一雙軟底小牛皮黑靴走得甚是輕快。

  按理說,他不該將人往壞處想……可是波國王女的屋宅雖然是遠了些,但花園子裡明明有近路,這位公子怎麼專挑繞遠難走的路呢?

  剛剛下完的雪,雖然小徑都已經掃淨,可是依然不甚好走,那兩位夫人在薄冰覆蓋的小徑上走得都快劈叉了,一崴一崴的,頭釵都甩掉了好幾支……

  不過在不知情的人看來,公子小姜可是個溫柔體貼的斯文公子,頻頻回頭,笑著鼓勵著兩位夫人:「二位夫人,就快到了,堅持住!」

  等好不容易到了院落,這兩位夫人根本顧不得挑刺,各自選了一把椅子喘了了半天,才平復了湧動的氣血。

  等她們緩過來再抬眼打量——這屋宅竟然是三處最小,最偏遠的一個!

  而且這屋子的擺設……也太寒酸了,壓根沒有什麼稱頭的東西!讓她們想挑刺都無從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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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37: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這處屋宅實在簡陋得無可挑剔。

  是以二位夫人喘勻了氣兒,來回游走一圈,也沒有說什麼。

  不過惠夫人還是提及了田姬的屋宅離太子寢園太遠的問題。惠夫人也是個牙尖嘴利的,只面上帶笑,含而不露地問為何太子要厚此薄彼,可是認為韓國王女不及燕國王女尊貴?

  管事瞟了一眼事不關己的公子小姜,小心翼翼道:「這若說遠,三位平妃可數波國的王女的屋宅最遠……」

  管事的話雖然說了一半,可是惠夫人已經聽懂了這話裡的意思:那波國王女都沒有矯情,哪輪得到韓國王女挑剔?

  敬侯惠夫人哪裡肯退讓,可再想張嘴時,那話頭卻被公子小姜攔了下來。

  只見那位姜少傅長嘆一聲:「洛安城裡誰人不知,殿下從小便是節儉慣了的,自己的吃喝都不講究,如今為了迎娶三位平妃進府,當真是消磨了許多的心血,耗費了節儉下來的幾多金,每一處屋宅,殿下可都是親自認真檢查一番,務求一碗水端平,就是這屋宅的遠近實在是不好安排……」

  姜秀潤頓了頓,又接著感慨道:「在下也實在是不忍心看著殿下在操勞國事時,還要為這後宅之事分心,便主動為舍妹求來了這最遠的一處屋宅,將兩個好的留給田姬、曹姬兩位王女……這二位夫人可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若不是什麼大事,還請萬萬擔待,莫勞煩殿下……」

  聽到這,惠夫人一瞪眼,覺得這不知趣的質子是在說自己不明事理,正要強辯幾句。

  那公子小姜突然哽咽出聲:「昨夜殿下整頓漕運司的文書,一夜沒闔眼,我等看在眼中,急在心裡,就算是鐵打的身子骨,這麼熬度下去……也熬受不住啊!」

  說到最後,這公子小姜也似乎是動情了,竟然紅著眼圈落了幾滴男兒淚,

  管事一看,輸人不輸陣啊!

  可一時又醞釀不出老淚,他便只掩著衣袖使勁蹭紅了眼角,也跟著抽泣了幾聲。

  一時話說到這裡,二位爺們兒又都動了情,惠夫人覺得說什麼都顯得不明事理,有些為難太子之意。

  而且那尉皇后的女官正立在一旁,自己若是一味糾纏屋宅位置的事情,趙夫人難免到皇后的面前添油加醋,反而不美。

  雖然這田姬的屋舍是遠了些,也不過多走幾步路的光景。照比著波國王女屋宅這爬山涉水的路程,可是近多了。

  這麼一想,她的心內也略舒服了些,於是見好就收,惠夫人再也沒有說話。

  而趙夫人原本也是不滿意曹姬屋室的簡陋,但公子小姜那句話在理——太子的確從小便節儉慣了的,對於吃穿不甚講究。

  若曹姬新婦入門,卻樣樣挑剔,豈不是反襯出了田姬和姜姬她們的「賢惠」?

  想到這,女官趙夫人也閉口不再提房屋擺設的事情,只決意回去稟明皇后,再做定奪。

  還算順利地送了二位夫人後,管事便去稟明太子。

  殿下剛剛跟眾位水工司的大人們商議完挖鑿運河的事情,便見管事來報。他心內也知道那兩位夫人的難纏,本以為管事是做不得主,來跟他商量如何來辦的。

  沒想到管事卻說那兩位夫人甚是滿意,已經坐馬車離府了。

  聽了這話,鳳離梧倒是挑了挑眉梢,有些詫異。

  管事便笑吟吟地將姜少傅是如何花園溜得二位夫人短了氣力,又怎麼讓她們不再閉口不言的,從頭到尾學了一遍,臨了說道:「姜少傅看著年歲不大,可這心思卻是七竅玲瓏,劍走偏鋒啊!小的也沒有想到,只他一個,便輕巧地將兩位夫人給哄走了。」

  鳳離梧沒有說話,覺得管事說得倒也不誇張,那些歪門邪道的路子,的確是那東西才能想得出來的。

  管事請報了這二位夫人的事情後,便又繼續請示殿下:「這年後便要排布婚禮事宜,那婚宴……真的從簡?」

  太子殿下昨日吩咐,說是婚宴不會大肆排布,就連酒席都省了。這就是要悄無聲息地將三個王女給抬進府裡啊!

  管事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就算鄉間的財主納妾,也不會這般的寒酸啊!

  鳳離梧低著頭道:「若是兩家問起,你便回他們——運河開鑿在即,國庫花錢如流水的日子也到了,不過是納了三個女人進府試婚,就按祖上的規矩來,搬到一處過上一過,哪裡需要排布酒宴,待得她們扶正或是得了聖上封號之日,再補辦酒席也不遲。」

  管事知道,太子這話可不能這般原封不動地傳出去,不然三位王女非要哭天抹淚不可。

  可是太子之意已決,照著往常的經驗,便是皇后來了也不能改。看來這難辦的差事,他還是要跟姜少傅商量著來啊!

  管事這般思度著,便將太子鞠禮恭敬退下了……

  很快便入了臘月,洛安城裡各個府宅都按照習俗準備五樣豆子,諸如大豆、蠶豆、綠豆、豌豆、豇豆一類,配著粟米熬成黏稠香甜的「五豆粥」,取了諧音「糊塗」,便是要開始大手大腳地過起年來。

  這等年節,太子府一般都放府中的幕僚回去過年。姜秀潤一早便叫淺兒買了年貨送回府裡,準備回質子府過年。

  就在前幾日,兄長姜之與穩娘正式拜禮成親。有了女主人就是不一樣,穩娘又是善於操持的,所以這個年節裡,波國質子府裡竟然是一派熱鬧的氣息。

  姜秀潤趕在年三十前親自回家一次,準備給兄長送去些太子府賞賜的臘肉,另外還要去店鋪裡取她一早給新嫂嫂買下的布料與頭釵。

  從店鋪裡出來上車時,她疑心身後有人跟,便叫淺兒留神。走不多時,果然見身後有幾個鬼祟的影子。

  現在姜秀潤出府時,身旁總跟著太子府精幹的侍衛,一則是為了她的安全,二則也是為了監視她的行蹤。

  所以雖然有不明身份的人跟蹤,但姜秀潤心內並不害怕。

  而那幾個侍衛發現有人行蹤詭異後,便互相使了眼神,其中兩個分別鑽巷子去追蹤。

  剩下的侍衛則繼續警惕地圍在少傅車馬的左右。

  可不多時,車馬前方有人在追打偷東西的乞兒,那乞兒又引來同伴無數,在街頭展開了混戰。

  雖然有人報了官,可兵差前來拿人還需一段時間,街上車流被堵,姜秀潤的車馬也過不去。

  就在這時,兩方人馬竟然互相投擲起石子。有那麼幾顆竟然斜斜射向了姜秀潤的馬車。那馬兒被打到了頭,一時受驚,竟然悶頭向前衝去。

  侍衛們連忙躍上車去幫助馬夫勒緊韁繩。就在這當口又一顆石子,落入了馬車中,正落在姜秀潤的眼前。

  她定睛一看,石子綁縛著布條,同在馬車裡的淺兒手疾眼快,拿住了那石子,正要往外扔。

  姜秀潤喊了聲:「且慢!」

  淺兒將那布條解下,交給了姜秀潤,一行蒼勁的字體便落入眼簾:「秀禾已分,願為君守密,明日午時茶樓一敘。」

  這字體,姜秀潤認得竟然是梁國劉佩的字跡。

  她這位乾爺爺也算是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鱉精,不光沒有被太子一箭射死,竟然還知曉了她姜秀潤假扮姜禾潤的秘密,並以此要挾著她去見他派來的人……

  這樣的字條大大咧咧的扔甩進來,雖然沒有被侍衛們發現,可是很明顯,劉佩並不在乎這字條若是被鳳離梧發現,她的下場會怎樣。

  想到這,姜秀潤在這溫暖的車廂裡忽然打了個寒顫。

  手上的布條是露骨的威脅,劍已出鞘,架在她的脖子上,讓她不得不就範。

  可是,他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女兒身,卻不告知鳳離梧,轉而威脅著她,是為了什麼?自己又有什麼可以讓劉佩利用的?

  姜秀潤的腦子轉得飛快,直覺的劉佩定然是打算以此來要挾自己就範,成為潛伏在鳳離梧身邊的一招暗棋。

  到時候,是指使自己偷取文書,還是下毒行刺,皆是要任君擺布……哪一步邁下去,都是無底的深淵……

  想到這,她竟然冒出了一頭的冷汗。

  在紛亂離魂的思緒中,馬車停在了質子府的門前。

  穩娘作為質子府的女主人,跟著夫君姜之一同來到府門前迎接小叔。

  看著哥哥滿臉幸福的笑容,姜秀潤強自將心內的恐懼壓下,只扮作無事人般,對於半路上的枝節,閉口不談。只吩咐侍從將自己馬車上的禮物一一拿下,遞送給兄嫂。

  雖然她的表面看去來無甚異樣,作兄長的難免會發現她有些不尋往常。

  趁著嬌妻喚人添飯,姜之小聲問道:「可是飯菜不可口?見你吃得不多。」

  姜秀潤強自笑道:「無事,只是一會還要順路拜訪恩師沐風先生,給他送去年禮,怕待會先生考問功課,有些吃不下。」

  姜之心裡猜測妹妹說的可能不是實情,可她是拿慣了主意的,大約也不會跟自己說實話。

  他便說道:「為兄愚鈍,但我們的恩師是有大智慧的長者,若是有什麼想不透的,不妨跟恩師說說。」

  一時飯罷,姜秀潤並沒有久留,只匆匆上了馬車,依照原來的行程,去拜訪沐風先生。

  師徒二人還下了一盤棋。

  也許是因為兄長之言,姜秀潤倒是誠心地問了先生:「若是一個人因為保命而撒謊,卻被人拿捏了破綻,要挾著去做更凶險之事,該是如何?」

  沐風先生並沒有細問學生為何有此一問,只像平常上課那般為學生解開疑惑。

  他指了指手上的這盤棋道:「下棋最能顯露人的秉性,性格的急緩,目光的深短,皆在這棋道之中。公子小姜你一向是個聰明的孩子,既然明知落錯一子,再下便是步步死局,那麼為何不早些破局一試呢?一個謊言雖然可憎,但是說破,卻好過再犯下更可怕的錯,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姜秀潤沒有說話,只默默看著手中的那枚黑子……

  從恩師的家中出來時,姜秀潤並沒有心情豁然開朗,反而是上刑場前的慷慨就義之感。

  不管劉佩要挾她做什麼,最後都難逃無用棋子的可悲下場。

  她若是一人,便以身涉險,試著走一走死局也是無妨。可是兄長的和樂平穩的人生才開始,豈能被她捲入無望深淵?

  她不甚瞭解劉佩的奸詐無恥的底線,可是她瞭解鳳離梧。

  撇開前世的那筆爛賬不提。這一世,自己於鳳離梧是有恩情的。鳳離梧雖然冷性冷情,但是並非一味暴虐之人。

  就算他厭惡自己喬裝改扮的欺瞞,看在昔日上下幕僚的情誼上也會網開一面,更何況他是要納娶姜秀瑤的,最起碼不會難為了無害的兄長。

  至於自己……是殺是剮,任憑鳳離梧處置便是。

  這一路上,姜秀潤前前後後盤思了許久。

  最後決定,破局一試!

  是以當她入夜歸府後,懷揣著那寫著劉佩親筆書信的布條,入了太子的書齋,便直挺挺地跪在了鳳離梧的面前。

  鳳離梧在書案前正看書,抬眼打量了她一下,語氣平淡道:「天色已晚,君有何事?」

  姜秀潤深吸一口氣,以頭搶地道:「在下有一事,一直欺瞞太子,自感罪孽深重,特意前來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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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37: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鳳離梧將竹簡慢慢放在案頭,也不說話,只等姜秀潤再繼續說下去。

  既然開了頭,人已經站在了奈何橋上,便有豁出去一切的坦然了。

  姜秀潤咬了咬牙,半低著頭接著說道:「在下,其實還有個本名……叫姜秀潤,是波國王的大王女……」

  說完這一句,書齋裡一片安靜。

  姜秀潤半抬頭偷眼去看鳳離梧的反應,卻發現他表情肅殺地看著自己,便趕緊又低下頭。

  好半響,鳳離梧才開口道:「君可是有喉結的……」

  姜秀潤聞言,趕緊扯下了自己貼附在喉結下的假皮,恢復原本纖細柔美的線條。

  可是鳳離梧冷著眉梢,接著道:「解開外衣!」

  說實在的,姜秀潤千算萬算,都沒有想到冷冰冰的太子殿下會叫自己脫衣!

  她先前可是篤定了太子其實有些好男色,可是這一刻,卻是不那麼確定了……

  鳳離梧的目光瘆人,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氣場。事已至此,再無回頭的餘地,姜秀潤咬牙脫掉了自己的外衣夾襖,露出了裡面裹得層層疊疊的圍布裹胸。

  那布很厚實,纏繞了也不知多少圈,小心翼翼的纏繞方法,只讓脖頸下的肌膚露出一小片,白瑩瑩的有些晃眼。

  鳳離梧半垂著眼眸,倒是印證了那秦詔沒有撒謊,那等子厚布可不是幾下子能撕扯開的,秦詔當初在恭房看到的,也僅止於此……

  於是他又冷冷道:「穿回去吧。」

  原來太子只是印證自己是否撒謊,姜秀潤暗鬆了口氣,趕緊合攏上了夾襖。

  席案後傳來低沉的聲音:「你的膽子倒是大,敢在大殿上當著大齊的皇帝撒下這種彌天大謊。前些日不是修習了大齊的律法了嗎?自己定個罪責吧!」

  依照齊律,姜秀潤這等子欺君之罪便是立刻午門切腦袋,不會留著過夜吃斷頭飯的。

  看著鳳離梧並非震怒的模樣,姜秀潤覺得自己或許有一線生機,當下眼淚不用擠便惶然流了出來,以膝搶地,撲在太子的案前,哽咽道:「我當時不想入宮以色事人,才一時錯想犯下重罪。最讓我心裡不安的是,太子您如此愛才重賢,我得太子的錯愛,感激涕零之餘,心內一直惶恐,總是覺得對不住殿下的拳拳之心,更是不敢說出實情,失了殿下您的愛重。」

  說到這,她用衣袖擦了擦涕淚,從懷裡掏出了那布條遞呈上去,接著哽咽道:「不知那劉佩狗賊是如何知道了我暗藏身份的隱秘,今日竟然使計傳信,要邀約我見面……他這般做無非是想要挾我於殿下不利,殿下待我如此厚重,我怎麼能做出那種狼心狗肺的事情?便是豁出去與殿下袒露實情,也絕不跟他見面!」

  說完這話,她復又跪倒在了鳳離梧的腳邊。

  劉佩乃是鳳離梧的心腹大患,自己雖然隱瞞身份在先,可是主動承認,並指出劉佩的狼子野心,或許能讓太子感念,進而放自己條生路。

  這便是姜秀潤左思右想打定的主意。

  可是鳳離梧壓根沒有伸手去接那布條,只冰冷道:「少傅這般,是在跟孤邀功請賞嗎?你拿了孤與父王全當了傻子,戲耍了這麼久,現在又在表白忠心,你覺得孤該賞你什麼?」

  姜秀潤的冷汗,從進書房起就沒退下去過,跪得雙膝發麻都不敢動上一動,只咬著牙道:「戴罪之身,不敢請殿下的賞,只是希望殿下看在我對殿下一片赤膽忠心的情分上,饒恕我的兄長。他是個文弱之人,原是不管事的,我這般大膽妄為,也是讓他日夜寢食難安,奈何顧念親情才沒有告發我……我願戴罪立功,明日赴約去見梁使,將潛伏在洛安城裡的賊子們一網打盡……」

  鳳離梧這時倒是從席上站起了身,淡淡道:「請王女跟孤走上一趟吧。」

  當姜秀潤隨著鳳離梧一路驅車來到了刑部天獄時,心都縮緊了,她沒想到太子竟然片刻都不肯浪費,直接親手將自己送入了天牢中……昔日的幕僚之情竟然半點都不顧念……據說人進了天牢,就沒有半個是完整抬出的,在被砍頭前,都是要遭到嚴刑伺候……

  所以她下了馬車時,腿都有些發軟,差點踉蹌撲倒在地。

  太子的大掌一把鉗住了她,淡淡道:「少傅小心則個,不然一會的路,更不好走。」

  等入了天牢,在鐐鎖叮當,囚犯的鬼哭狼嚎聲中,鳳離梧帶著她來到了正在刑訊囚犯的刑室。

  那牆壁上掛著幾個人,袒露的胸脯上滿是烙鐵的痕跡,其中一個的耳朵似乎缺少了一塊,汩汩留著鮮血,只有氣無力道:「我招……我招……是有人用了金,指使我們哥幾個阻攔太子府的車馬,再見機行事,將帶著布條的石子扔進了車廂裡。可……可是那布條上寫了什麼,我是真的不知啊!」

  刑訊官舉起燒得通紅的烙鐵逼向另一個掛在牆壁上的犯人,那個說話明顯帶著梁國口音的人帶著哭腔道:「我先前已經說了實情,我只是個經商的,是有人逼迫著我帶了布條入城,雇傭乞丐行事,那布條邀約的是何人,我實在是不知啊!大人饒命,莫再烙我……」

  無論他如何哭喊,那烙鐵依然壓在了他的胸前,只伴著淒厲的慘叫,一股子烤肉的味道彌散在了屋室中。

  姜秀潤再也承受不住,面色一白,不禁衝到角落裡嘔了起來。

  她此時全已經明白,就在自己左右掙扎著是否坦白時,鳳離梧已經掌控全局,秘密命人拿下了潛伏在洛安城裡的梁國密探。

  而她的戴罪立功,全無了什麼意義,不過是省了太子命人將她掛在石壁上炙烤的工序罷了。

  她覺得自己此番,也許真的命懸一線,要留在這刑訊室裡了。權看殿下的心情,是要看凌遲切肉,還是慢慢腰斬消磨著光景了。

  就在這時,鳳離梧走到了她的身後,遞給她一方巾帕道:「此處嗆人,少傅隨孤出去透透氣吧。」

  當姜秀潤渾身癱軟地隨著鳳離梧從刑訊室裡出來時,外面已經是繁星點點,進入暮夜。

  鳳離梧上了馬車後,看著還呆立在車下的姜秀潤,冷然道:「還不滾上來,是要留下?」

  姜秀潤趕緊爬上了馬車,鑽入車廂裡,驚魂未定地跪坐在了鳳離梧的身邊。

  現在,她甚至不敢抬頭去看鳳離梧。這些日子來,在太子面前的諂媚油滑已經被震懾得半點不剩。

  是她小看了這位大齊太子。

  她忘了在鳳離梧不多言,看似木訥的背後,是那個在她射箭解救下他後,用刀尖指著自己心窩的多疑孤獨的皇子。

  獨慣了的狼,根本不可能會對任何人放下戒心。

  鳳離梧明知自己收了布條,卻隱而不發,便是要試探人心,若是自己真的赴約而去……也許,他一早便知道了自己的機密。

  想到這姜秀潤又是一陣不寒而慄,一向玲瓏七巧的心,也猜不透過一會鳳離梧會拿自己怎樣。

  倒是鳳離梧看她面色煞白,渾身還在微微戰慄的模樣有些可憐,便親自從馬車上的茶壺裡倒了杯熱水遞給她。

  姜秀潤接了過來,默默飲下,只將心一橫,靜候太子的發落。

  接下來的路程,鳳離梧並沒有說話,只閉目養神,徒留姜秀潤在那惴惴不安。

  待回了太子府,太子卻領著姜秀潤來到了花園最偏僻處的波國質女的新院。

  他看了看屋室裡甚是簡單的傢俬,然後用長指撥開了一個衣箱,從裡面拿出一件大紅的嫁衣,扔甩到了她的身上道:「試試吧,不知是否合身。」

  姜秀潤猛地一抬頭,道:「殿下,您……這是何意?」

  鳳離梧依舊是冷冰冰的模樣,慢慢道:「給君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啊。你當初膽大妄為,在大殿上頂了姜秀瑤的名頭跳舞,當孤的父王是瞎子,辨認不出你與那瑤姬的樣貌不同嗎?以後朝中宮宴不斷,孤實在懶得費神解釋瑤姬為何突然變了模樣,既然如此,不如你來頂了她的缺,圓了你撒下的謊。」

  鳳離梧的話聽著在理,可是這些問題姜秀潤先前也全想過了。

  她雖然露了臉,卻刻意化的厚重的濃妝,這女人被胭脂水粉厚蓋後,原本就會有容貌上的些微變化,就算人見了,也能找個藉口遮掩過去。

  再說,太子三個平妻,論起出身尊貴,那些個宮宴哪裡輪得上姜秀瑤來上?就是一輩子老死在這花園子裡,也不會有人過問的。

  想到這,她便小心翼翼地說出了自己心內的想法。

  鳳離梧的表情更冷,聲音低沉道:「聽君這般一說,原來君對孤是全無用途了,孤雖愛才,但不至於缺才到用女人充數,還請君再走一趟,讓侍衛押著你入刑部請罰去吧!」

  姜秀潤哪裡肯去?只急急道:「我並非這個意思,只是洛安城裡人人皆知波國質子姜禾潤,他若驟然消失,哪怕對外宣稱害急病死了,都叫人生疑,疑心殿下錯待幕僚,對誠心歸附的質子不利,到時候流言蜚語一起,豈不是影響了殿下如美玉瀟月一般的名譽?」

  鳳離梧的表情緩了緩,挑著眉道:「孤的少傅,果然赤膽忠心,到這個情分上都顧念著孤的名聲……少傅不想以色事人,又是天生的愛走動,若是將你困在屋宅裡時日久了,孤也怕折損了你的赤膽忠心……那便要讓少傅大人勞累些了,便讓秀瑤、禾潤兄妹二人珠聯璧合,一同陪在孤左右可好?」

  姜秀潤聽得有些傻眼,一時鬧不明白是怎樣的珠聯璧合。

  可是太子卻覺得折騰了一個晚上,總是要有些貼補養眼的東西,便略不耐煩道:「還不換衣?」

  事已至此,姜秀潤也是別無他法,只默默轉入到了屏風的後面,不多時,便披散著長髮穿著一襲大紅的嫁衣走了出來。

  鳳離梧向來是不注重女人的樣貌的。

  只是他的這位少傅,平日裡是見慣了的,活脫就是個俊秀的少年郎。可是當她長髮飄散,換上一襲紅裙時,那皮膚越發的顯白,大眼黛眉,鼻尖挺翹,臉兒也越發顯小,竟是哪裡都透著股嫵媚動人之氣。

  鳳離梧過了許久,才將目光漸往下移,可是這一看,卻緊皺起了眉頭——那胸為何還是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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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38: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姜秀潤並沒有注意到太子異樣的目光。

  她今日破釜沉舟前來自首認罪,想過千萬種結局,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身著一身大紅嫁衣站在鳳離梧的面前。

  鬱悶之餘,她心內在不停地思索著讓太子改變心意的法子,只抓著衣服的腰身道:「肥了些……」

  鳳離梧還在盯著她的胸看,忽然道:「那日跳舞,當真是塞了饅頭?」

  姜秀潤一愣,稍微琢磨了下才領悟太子話裡的意思。

  記得那日宮中獻舞,她謊稱自己胸前裝了饅頭才會胸型豐滿。現在太子盯著自己平整的胸突然問起那個話茬來,著實叫人一窘。

  姜秀潤有些著惱,便小聲道:「殿下,我的裹胸還沒有解開……」

  太子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道:「一會解開再試試,衣裙哪裡不合身,好叫人來改。」

  ……姜秀潤自問短缺了太子殿下這般飛快跳躍的思緒,只復又跪下,小聲道:「殿下是知道我的頑劣,不堪為賢良淑惠之女子,若是假冒妹妹,便是空頂了個名頭,也恐怕會不小心觸犯了太子府後宅的規矩,連累了太子的清譽……」

  鳳離梧點了點頭,覺得言之有理,便從一旁的桌子的筆架上取了支筆,示意著姜秀潤過來幫他磨墨,然後又取了箱子裡的一塊絹帕洋洋灑灑寫了起來。

  姜秀潤一邊磨墨一遍伸著脖子看……他娘的,這大齊太子爺還沒把她娶到手呢,竟然開始立起規矩來了!

  這第一條便是讓她身著男裝時,也要跟其他男子保持距離,不可有肌膚相貼的事情發生。第二條是什麼,她也是沒有心往下看了。

  她不敢說太子管得太寬,便小心翼翼地提醒著他:「殿下,不過是權宜之計,何必這般認真?想來一年後,您便可以借著瑤姬膝下無所出的名頭,將瑤姬『請』出府去了,到時候自然也就不用這般處處小心了……」

  姜秀潤的話沒有說完,太子的臉色就變得難看,拉著長音道:「少傅是在質疑孤的雄風?」

  姜秀潤心說,你上輩子子嗣全無,連個屁都沒留下,我上哪知道你刮的是什麼風?

  可是此時自己脖子正架在刀口上,哪裡是說硬話的時候,只加倍恭順道:「秀潤易裝如此,便是不想成為宮妃妾侍一流。太子德才兼備,乃全天下女子傾慕之對象,到時候環肥燕瘦自是縈繞在太子身邊,哪個敢質疑殿下您的雄風……」

  話音柔和,可是話骨剛硬,她這自是含蓄點出,只願跟太子成就一對假夫妻,並不願的成為他真正的「平妻」。

  鳳離梧怎麼會聽不出來?

  這個波國的大王女是委婉地告訴他,她並不願真正地嫁給他。

  這讓他的身子一僵,臉色有說不出的難看。

  從小在冷宮的際遇讓鳳離梧覺得只要努力掌握了世間至高的權勢,就能得到一切,諸如富貴、珍饈、人心。

  而女色一類,更是依附權勢而生,卑微而無足輕重的東西。

  試問堂堂一國儲君——未來大齊的帝王,若想要哪個女人,不得乖乖俯首帖耳,依附在自己的腳邊等待臨幸?

  更何況這麼個弱國小小孤女,又被自己拿捏住把柄,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間呢?

  本以為她在感動之餘,還會如往常那般諂媚逢迎,感恩涕零。可是這貓兒竟是不知好歹的,居然話裡話外嫌棄著自己。

  真是養不熟的東西,只不留神,就被她抽冷子用爪子撓了一下。

  試問強國王女田瑩與曹溪,哪裡敢在他面前直言,非正妻不當?

  鳳離梧承認,她的確勾起了許多自己從來沒有過的在意與慾念。可是再怎麼得自己的眼,也不過是個女人罷了。

  雖然他願意抽出閒暇逗弄著她,也願意為她提供遮風擋雨的高屋院堂,但不代表他會如那些被女色魅惑的昏君之流,會色迷心竅跪伏在豔姝妖姬的裙裾邊。

  既然不願盤臥在他的膝上安然度日,那自己也不會再對她心軟,只待過了這關節,掃出府門去,任她自生自滅!

  這般想著,他冷著臉站起身來便走。

  姜秀潤自然是想亦步亦趨緊隨其後,奈何方才一直跪在席上磨墨,雙腿發軟,加上腳上還穿著為了搭衣裙而登上的高齒木屐,這麼走得急了,下屋室台階時,腳下一滑,咕咚一聲從台階上跌落而下,這腳一下子崴的不輕,背給硌在了台階上,力道甚是不輕,疼得都直不起腰來。

  鳳離梧原本走得甚是大步,這回頭一看,便看見那波國的王女長髮披散,紅裙撩動,摔在台階上起不來的光景……

  他皺眉大步走了回去,半蹲下來,卻看見她的臉疼得煞白的光景,便伸手試著扶她起來。

  只這一下,不知伸拉到哪裡,姜秀潤只覺得疼極了,可是她也是才醒悟自己還未換回男裝,便是咬著自己的手背,拚命不發出痛苦的聲音,免得驚動了侍衛,被閒雜人等看破了玄機。

  鳳離梧可是看不慣她那自虐般的行徑,只一把扯下她的手:「哪裡疼?便說出來,咬自己作甚!」

  姜秀潤疼得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了,可是依然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可能是哪裡摔得重了,動彈不得……還請太子喚人叫我的侍女淺兒來,讓她幫我換了衣服,再背我回去。」

  因為換回女裝的緣故,她並沒有如往常那般刻意壓低聲音,又因為腰背疼痛,嬌軟的聲音微微發顫,只讓鳳離梧的耳朵有被灌入暖風般瘙癢……

  他皺眉檢查了下她的腳踝,崴得甚是厲害,那腰背似乎也被撞了一下。

  於是他抬手便將她扛抱起來,轉身送回了屋子,然後拿起衣服來幫她換。

  姜秀潤見他沒有避開的意思,便言語間暗示著太子避一避。可是鳳離梧覺得自己跟這東西耗費的甚久,也是不耐煩了,只繃著臉道:「裡面不是還有裡衣嗎?快些換了,不然便這樣回去叫郎中!」

  姜秀潤見他一副嫌棄的樣子,也是一咬牙,只脫掉了紅色的嫁衣,又趕緊換上了自己先前穿的儒衫。

  只是她不知,許是方才掙扎抱起又放下的緣故,那纏布的頭兒略鬆動了些,在換衣時,更是有些鬆垮垮的,起伏溝壑呼之欲出。

  鳳離梧沒有說話,只垂著眼眸,待得溝壑盡被男子儒衫遮掩,那波國王女又重新盤好了頭髮固定了髮冠,才道:「你的頭髮太亂,不宜叫人,孤背你回去。」

  姜秀潤哪裡敢勞煩國儲殿下?當下連連擺手說「使不得」,可是鳳離梧的耐心也是用盡了,壓根不搭理她,只一個巧勁兒,便將她顛上了自己的後背。

  見姜秀潤還不老實,便冷聲道:「沒有被人背過?靠過來些!難道還要再摔下去一次,訛我太子府的湯藥?」

  事已至此,倒是真不能太矯情了。姜秀潤不甘不願地趴伏在鳳離梧寬闊而結識的後背上,小聲嘀咕道:「回稟殿下,怎麼會沒被人背過?母后也在花園裡這麼背我……

  鳳離梧沒有說話,只大步流星地朝前走。

  那些侍衛們沒得太子的召喚,也不敢上前。於是亮著點點荷花宮燈的花園子裡,只有這主上與幕僚二人,上下交疊,疾步前行……此情此情,若是傳揚出去,又是太子愛才的佳話一樁!

  鳳離梧初時還問她疼不疼。當姜秀潤說,似乎緩過來了,並不那麼疼了,請太子放下她讓她自己走時,他也不答話,依然穩穩地背著她前行。

  天色很黑了,可是姜秀潤還是覺得太子的前行路線有些不對,這……穿花園,過小橋,走竹林,繞了九曲十八個彎兒,竟跟她前些日子溜走那兩位前來驗房的夫人的路線頗為相類……

  雖然自己不算是很重,可是太子也不必繞路前行啊?

  難道是天色太黑,太子看不清路,走錯了路線。

  於是她便在殿下的耳旁小心提醒著。可是鳳離梧卻是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不急不緩地前行。

  有時下橋走得急了,便覺得後背一陣綿軟的洶湧……鳳離梧不得不承認,對於這位少傅,他是屢屢看走了眼。

  就這麼到了院子,淺兒見太子背著小公子回來,也唬了一跳,連忙上前接手,將她扶在榻上。

  可是這郎中來得卻是費了些時辰,來的也不是慣常的那位老郎中,而是位上了年歲的婆婆,據說是洛安城裡有名的推拿好手,祖傳數輩的專治跌打損傷的手藝。

  婆婆粗略地看了一下,姜秀潤傷得最重的是腰背間,便細細推拿。

  許是這位婆婆來前被太子封了口的緣故,她對於姜秀潤衣服下的機密視而不見。只是在塗抹了藥油之後,吩咐一旁的淺兒替小公子除了纏布,免得綁縛得氣血不暢,加重了腰背的淤青。

  淺兒都逐一記下,又熬煮化瘀的湯藥給姜秀潤喝。

  過了一會,前院的管事命人抬來了庫房裡的一張矮榻,據說是外藩的進貢之物,上面都是綿軟的厚重的鵝毛墊子。

  管事說是太子吩咐的,說少傅既然腰背受了傷,就不要在硬席上睡,這床榻閒著也是閒著,就拿來給少傅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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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38: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換上了矮榻果然舒服,躺在綿軟的榻上,好似被雲朵輕輕托起一般。

  姜秀潤靜躺在榻上,梳理這一天的變故,可謂的險象環生,步步驚心。

  不過太子要她替妹妹姜秀瑤嫁入太子府,是她始料未及之事。可是若說太子因為情愛著自己如此,就有點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了。

  她太瞭解鳳離梧了,自己若是女子,明豔的長相並不為這位儲君所喜。

  相比較田瑩的那種甜美可人而又宜家溫柔的長相,自己的相貌更多的屬於豔麗奪目一類,讓人看著便覺得不甚親近,配上太子親賜的「妖姬」這類名頭,也算稱頭。

  至於先前殿下與自己親近,又是誤會自己是少年的緣故。那種時刻揩油親近有些急迫,恍如殿下茅塞頓開,領悟到了分桃斷袖的妙處。

  可現在自己的性別、樣貌都不合殿下的胃口,他卻一意要納娶自己入門,也並非急色。畢竟方才自己試穿嫁衣時,太子上下打量,分明帶著嫌棄。

  想到自己並非太子的所好,姜秀潤略心安了。既然太子並非「賜死」姜禾潤,那麼她也不過是在吉日時,披上嫁衣裝一裝樣子,以後照樣出入於太子府的內外。既然如此,何不順著太子的心意,這樣也樂得主上與幕僚上下和諧一片。

  這麼想著,她舒服地吸了一口氣。

  被太子識破了身份後,恍如一塊大石頭從心頭被挪開,最起碼在睡覺是不必如以前那般小心謹慎,依然勒著厚厚的裹布。

  能像現在這般呼吸順暢的睡覺,竟然恍惚不記得上次是何時了。雖然腰背有些太痛,在藥油的淡淡草藥香裡,姜秀潤還是香甜地睡著了。

  轉眼這一年便這般匆匆過去了,待得新年一過,府裡又進了不少的丫鬟婆子,皆被管事集中在一個院子裡調教規矩。

  太子一早言明,幾位王女嫁入太子府時,身邊服侍的丫鬟婆子皆由太子府所出,除了一兩個貼身丫鬟外,不必帶著前呼後應的陪嫁丫鬟入府。

  這也甚好理解,畢竟王女們並非大齊之人,入府時為了避便夾帶閒雜人對國儲不利,乾脆那些個舊人都不要帶了。

  另外還有一件事,便是太子府的姜少傅搬到了新的院落,距離太子的寢園甚近,據說是方便太子隨時討教。

  至於這位少傅教授的是什麼,便也只有太子知道。

  當被太子再次撂倒在了軟墊上時,大口粗喘的姜秀潤真恨不得手裡有趁手的傢伙,狠狠地給太子一下子。

  「殿……殿下,我真的不行了,改日再來可好?」

  鳳離梧低頭看著身下的人兒,面頰緋紅,目光濕潤的樣子,心內一陣發癢,卻繃著臉道:「不行!你幾次遭逢危險,幸而身邊有你那丫鬟傍身,又不是刻刻都能用弓箭,還是要學些防身的本領,你那書院的竇同窗教授給你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招式?都盡忘了!孤再重新教給你一些實用的。」

  姜秀潤方才被摔得七葷八素的,覺得太子這是要培養護國大將軍,眼看著他又要拉自己,連忙摀住了後腰道:「殿下且慢,舊傷似乎發了,疼得動不了……」

  鳳離梧目光清冷,垂眸斜眼看她,心知這少傅又是在偷奸耍滑,可恨當初怎麼就將這油滑的東西召入了府中,盡是沒有半點長進!

  不過方才自己摟腰扶臀,感受了滿手的香滑之餘,驟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來,便將賴在武場軟墊上裝死的姜秀潤拉起,面冷似冰地問:「竇思武當初是不是也這般教授你招式?」

  姜秀潤心道,自己乃丁院之光,是竇思武他們行走在書院天干地支同窗前的臉面,借竇思武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像摔破布這般摔打自己啊!

  於是她便照實道:「都是演練的招式,叫我回去自己領悟。殿下,我並非兵營將士,氣力也是有限,您再傾囊相授,我也便是這半瓶子的油水了,在這般下去,豈不是耽誤了殿下操勞國事?那漕運司的事務繁忙,我實在是不敢耽擱了殿下……」

  鳳離梧聽了這話,臉也緩和下來,可是那出口的話卻還是硬的:「孤因為你耽擱的時間還少嗎?也不差這些個功夫了,看著跳舞那般凌厲,怎麼演練起招式來這般的綿軟,可是不夠用心?要不今晚食過飯後,再來練……」

  姜秀潤聽得頭皮一緊,再練的話,那七魂也只剩下六魄了,便趕緊打岔道:「再過幾日,便是殿下您成禮之日,我得扮作瑤姬,若是演練時一不小心,拉傷了手腳,到時候走路僵硬,豈不是要露出馬腳?還是留得日後殿下有了閒暇,再來練吧。」

  鳳離梧聽了這話,表情緩了緩,似乎很喜歡少傅用心成禮的事宜,一副受用的樣子,便道:「前些日子讓管事給你的箱子添了些頭面,看著可好?若是不喜歡,叫他再換。」

  狗腿子慣了,許多的習慣一時改不過來,姜秀潤像往常一般,一邊用巾帕替太子擦拭額頭的汗水一遍道:「正尋思著跟殿下商量,將這些個頭釵珠串退回去呢……當初皇后賞賜了太子您許多的珠寶器物,雖然俱是登記在冊,就怕有個疏漏,到時候原本賞賜給曹姬的東西,到了我這,豈不是要給殿下你添了麻煩?」

  鳳離梧心知她向來謹慎,卻並不在意,因為給她的那些壓根不是從府裡庫房出來的。前些日子,他命自己的部下去南蠻之地出使列國時,特意重金買來的珍珠器物。

  尤其是那珍珠都是龍眼般的大小,顆顆圓潤,顏色也是少有的潔白,這一斗珍珠被熟手的巧匠製成了頭釵珠串,還有耳珰,正好一副。

  所以聽了姜秀潤問,鳳離梧便輕描淡寫道:「不是府中所出,是專門給你訂製的。」

  姜秀潤聽了他的話一細想,可不是嗎!她來自波國,當地民俗女子如未嫁人不穿耳洞,而她以後還要扮作男子,也不能穿,所以給她的耳珰都是特製的夾耳。搭配的寶石也皆是名貴異常,只是這般的珠光寶氣,略顯沉重,幸而姜秀潤身高腿長,個子高挑,竟然與她甚配。

  不過向來節儉,不甚講求吃穿的太子竟然這般有心,居然吩咐下面人給自己準備頭面,這可教姜秀潤深感意外。

  鳳離梧卻說,那波國跟著瑤姬一同來的陪嫁,衣物皆是比照著姜秀瑤來的,既然如此,那些珠寶器物便給瑤姬留著。

  姜秀潤過門那天的嫁妝箱子,由著他來出,免得在另外兩位王女面前輸了陣勢。

  姜秀潤聽了真是十分激動,若是以後她被「休」出府門後,太子也能慷慨讓她一併帶走便更好了!

  當下又是感恩戴德的諂媚。

  轉眼的功夫,到了太子成禮的日子。

  果真是如太子早先吩咐的那般,免了宴席,開了太子府的側門,將三位王女抬了進來。

  這般做派,就算是有心逢迎太子的,都沒法留下討要一杯喜酒喝。

  曹溪和田瑩都是兩國的天之嬌女,這般清冷地被抬入府中,也是心中各自有一份不舒服。

  可是想到,洛安城裡那麼多想要進太子府的質女,卻只有她們三個被選了進來,不知有多少人暗自羨慕,這心裡又舒服了許多。

  不過,女人多了,是非也多。當三頂紅轎抬入府門時,曹姬與田姬又因為進府的先後爭執了起來。

  姜秀潤因為昨夜回了驛館,從驛館出嫁,所以早早就起來了。她新近認床,睡不慣驛館的硬蓆子。早起梳妝時便哈欠連天。

  此時姜秀潤正癱軟在轎子裡補覺。聽聞轎子外,那兩位王女的侍從爭吵的聲音,她連眼皮都不爭,只吩咐轎子外的婆子,吩咐轎夫將她的轎子往後挪挪,擺出一副跟兩位王女不爭不搶的姿態。

  等那兩位吵出個高下,進了府門後,她再進也不遲。

  可惜給兩位王女壓轎子的都不是一般人,分別出自敬侯府和皇后寢宮,個個都是說話圓滑,實則不好糊弄的老人精。

  這一時先後難分,便僵持住了,最後到底是商量明白了,轎子不進,三位王女出轎子一同邁著門檻進去,便也分不出個尊卑先後。

  這般商量後,幾位婆子便紛紛將三位王女請出了轎子。大齊的新嫁娘的頭不蓋蓋頭,只搭配一綹珠簾搖曳,讓人能看清新婦的模樣。

  那曹溪田瑩今日都是盛裝打扮,兩位美人各自有各自的可人之處。

  只是田瑩的底子到底比曹溪強了些,這一下轎子,惹得四周看熱鬧的洛安民眾一陣騷動,只低聲道,這韓國的王女可比燕國的王女嬌豔許多,想來入府後會更得太子的寵愛。

  聽了四周熙熙攘攘的聲音,田姬的心中受用極了,只面露微笑,輕輕瞟了那曹姬一眼。

  曹溪的臉色不佳,那眉眼都微微扭動,暗自恨起自己身邊的宮婦多事,非要她們在府門外下轎,只恨不得快些入府,免得被些個庶民品頭論足。

  可就在她舉步要邁上台階時,四周的民眾突然更加嘩然,竟然紛紛發出了震耳的驚嘆,躁動異常……

  田瑩也起了好奇,便回頭一望——原來是波國那個偷偷生子的王女下了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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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38: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起先在田姬的眼中,並沒有將這波國質女放在眼裡。

  別人不知,可她因為舅舅的關係,篤定這女人生過孩子的。

  太子殿下將她納入府中,也是給了她那位哥哥姜禾潤的臉面。但太子何等的尊貴,豈會真要雙破鞋?

  可是待她看清下轎的瑤姬時,心裡卻是猛的一縮。

  她與自己一樣,也是身著大紅的嫁衣,可是那裙子也不知是何人裁剪,異常的服貼,顯得腰兒纖細不盈一握,胸也顯得更堅挺豐滿,也不知那嫁衣是何布料,在走動間如紅霧輕紗般飛揚,顯得人竟是從天上飄悠下來的一般。

  再看她的那張臉兒,雖然胭脂塗抹得不及那日在大殿上那般濃重,但也是抹得濃墨重彩,若換了人這般勾畫,定然俗氣得不堪入目。

  可偏偏她鼻樑高挺,五官明麗,竟然跟這厚重的妝容相得益彰,顧盼之間有股子咄咄逼人的妖豔。

  那四周圍觀百姓,也都是短了見識的,被那波國質女的動人容貌震撼得發出呼喊,一個個激動得向前湧來,直呼「豔姝!絕色也!」

  當真是丟了大齊洛安繁都的臉面!

  田瑩心內憤憤,可又忍不住去看了瑤姬滿身的頭面首飾,盡是罕見的龍眼珍珠,個個都是一般的大小圓潤,名貴異常。

  再觀自己與曹姬,因為各自都聽聞了太子崇尚節儉,這進府時的頭面也不敢行那奢靡之風,不過是中規中矩的步搖金釵罷了。

  她們雖然為強國王女,可哪個像姜秀瑤這般招搖?但驟然在人前被比了下去,心裡又是十二分的不舒服。

  看到這,田瑩收回了目光,心內冷哼:不過是在波國嬌養的無知蠢女人,也不知受了哪個男人的花言巧語失貞在前,入了太子府又不知收斂,一身的珠光寶氣晃得人睜不開眼,最重要的是,她難道不知太子厭惡胭脂水粉的濃重之味嗎?竟然抹得這麼厚……

  想到這,她輕瞟了眼身旁的曹溪。許是生怕自己不夠出彩,那曹溪的胭脂也是暈染得甚重。

  田瑩收回目光,心內一陣的得意,覺得幸好自己在府內埋有暗線,公孫無言託人送信給自己,說是太子每每嗅聞到女子的脂粉味,都噁心的食不下飯,叮囑她要注意。

  所以她今日不過薄施粉黛,而且都是特製的無香脂粉。

  雖然這波國王女美豔異常,可是田瑩細細想開,也就將心放在肚子裡了。

  依著她看,這姜秀潤滿身都是殿下的禁忌,實在不堪成為敵手。

  而曹溪也看清了下轎的姜秀瑤。只是她心內的想法,卻是跟田瑩不同,她自知容貌不及田瑩,受了姨母尉皇后的指點,便想到了借力打力。

  畢竟三人進府,那波國質女就是個弱國的王女,偏偏容貌甚美,雖然惹人心內妒恨,但若是她能拉攏住姜秀瑤,自然是二人對那田姬一人,有了瑤姬相助,她也能穩固在府裡的地位。

  於是,見姜秀瑤過來,曹溪屈尊降紆地沖著她微微一笑,釋放親善之意。

  姜秀潤今日化濃妝倒不是為了博得街市民眾喝彩。只不過是化得眼睛大些,眼角飛揚些,顯得嘴巴再精緻點,好跟「姜禾潤」的容貌有所區分罷了。至於這滿身的行頭,是太子置辦親賞的,她若不戴,便有捲拂了殿下臉面的嫌疑。

  其實原本這轎子是要一直抬入府中的,跟太子見禮後,便各自回到各自的院子裡。誰成想這二女處處爭搶個高下,最後鬧得要三個人落轎入府,惹來府門口的陣陣騷亂。

  她現在睏得眼皮都睜不開,雖然曹溪釋放善意沖著她微笑,可她懶得虛以委蛇,只想著妹妹瑤姬以前在波國王庭裡傲睨一世的德行,也乾脆一脈相承,撩著眼皮瞟了曹溪一眼,給了她一個大眼白,然後撩起裙擺跟著她們二人一同邁入太子府高高的門檻。

  曹溪氣得面色一僵,又被田瑩撿了個笑話。

  只是姜秀潤不知,就在她邁入大門時,身後的的人群裡發生了一陣騷亂,似乎有人一腳踹翻了一處甜瓜攤子,那甜瓜瓤子飛濺得到處都是。

  砸了瓜攤子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剛趕回到京城的秦詔。

  他先前被太子鞭撻了一頓後,便被哄攆到了邊關守城戍邊。

  秦詔向太子吐露了姜秀潤的事情,惹得太子勃然大怒後,便心中一直忐忑擔憂著她。

  可是多方打聽的結果是,那姜少傅還好好地在太子府裡當差,閒暇時也照常去書院讀書,並無異常。

  秦詔初時聽聞,心內實在是詫異,有些猜不透太子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丹藥,卻更是心懸了她。

  此番偷偷回來,便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思,想再去太子府看看她可安好。

  剛剛入了京城,便看見洛安城的百姓紛紛向太子府所在的青龍胡同趕去,說是太子納娶三位平妻。

  秦詔對於太子娶妻原是不甚感興趣,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隱在人群裡等了許久,在迎出府門的一眾幕僚中沒有看到姜秀潤的身影,反而在轎子裡出來的三位嫁娘裡,看到了期盼已久的倩影。

  她著女裝的樣子,比自己夢裡想像了千遍的樣子還要好看,一身火紅的嫁衣也染紅了他噴火的眼眸。

  天知道,他是多麼期盼這女子能為自己點絳唇,著紅妝,被他八抬大轎明媒正娶抬入秦家。

  可是此刻,熱切盼望了許久的事情,盡數化做了泡影。

  秦詔覺得胸口像被撕裂般難受,太子的當日對他的責罵猶在耳旁。

  他原是以為殿下對他是恨鐵不成鋼罷了。現在才猛然醒悟,殿下當日的表現分明是醋味滿溢!

  而且他已經向殿下言明自己對這波國質女的愛慕之意,太子卻趁著將他派遣到邊關之際,自己先娶了去!

  這種感覺,便如太子強娶了他的正妻一般,竟是有遭逢了雙重背叛之感。

  一時胸口炸裂難受得難以自抑,便飛起一腳踢翻了身旁的瓜攤,惹來四周人群的喝罵。

  他此番乃是偷偷回京,眼看這驚動了太子府門前的侍衛,便從懷裡掏出一錠銀,扔甩給糾纏不休的攤販,然後只握緊了雙拳,疾步轉身離去。

  這府門前的鬧劇,轉眼間便散了。

  三位王女入了府中後,便移步前廳向太子見禮。哪成想,太子卻還在書齋裡,三位王女分別落座,等待著太子。

  只是這三位王女面面相覷很是尷尬,誰也不說話,廳內安靜極了。姜秀潤心道:那公文是昨天上午就批好的。

  下面的各個府衙知道太子今日迎納三位王女,是不會再送公文來的。太子大概並不忙,就是將她們三個乾晾在這立規矩呢。

  好一會的功夫,才聽到長廊傳來的腳步聲,田瑩和曹溪的臉上都面露期待的神色,等待見過太子。

  可是姜秀潤聽著那腳步聲便覺得不妙。

  她侍奉鳳離梧甚久,心知這位太子平日裡便是冷冰冰的木訥樣,走起路來雖然大步長邁卻是不急不緩。

  可此時殿下的熟悉的腳步聲照比平日急促了許多,分明是心裡帶著火氣……

  這太子真不是憐香惜玉的主兒,大喜的日子還要發火,她真替將要長伴太子的兩個女人掬一把同情之淚。

  待鳳離梧那張俊美的面容出現在大廳裡時,姜秀潤偷眼一看,果然是氣得不行,眼角眉梢竟然帶著騰騰的殺氣。

  原來太子雖然屏退了兩位王女的侍女婆子。可是尉皇后卻派了女官來給太子過話。

  只說新婚第一夜,太子留宿在哪一個院落裡,事關王女曹溪的臉面。就算那曹溪並不是太子的心頭好,也當給了這份臉面。

  不光如此,為了以防太子陽奉陰違,皇后還欽賜了「滋補」的燉湯一盅給兒子,讓女官監督這太子飲下,以壯陽生火,並言明她派去的兩位女官,今晚要分別督導韓國、波國的兩位王女,以免她們不懂大齊的宮廷規矩,以後行走宮中,招惹了皇后的不快。

  這新婚之夜,分別放了兩個婆子督導著,分明就是要攪合了兩位王女得太子頭籌寵幸的機會,讓自己的外甥女曹溪喝到這頭盅的濃湯。

  尉皇后深知兒子的秉性,雖然對自己有著諸多的不滿,可是也要維持表面上的孝道,是以那加了助興之藥的補湯乃是與皇帝御賜的名頭送下來的,他推拒不得。

  既然生了火,那就得有女人滅火。堵住了那兩房,就算兒子再怎麼不喜歡曹溪,也得湊合了一夜。

  拔得了這頭籌,說不定便一舉有了身孕,到時候這太子妃的正位,非曹溪莫屬。

  尉皇后對兒子專橫慣了的,就算如今鳳離梧長大成人了,可是在她的心裡,鳳離梧還是冷宮裡那個任她呼來喝去地盡情洩憤,不發一聲的孩子。

  可惜她的兒子自從十四歲起自立府宅之後,變成了什麼樣子,尉皇后從來沒有費心瞭解過。

  她並不知,那一碗濃湯給兒子賜下去後,便絕了自己外甥女得兒子寵幸的機會。

  當鳳離梧坐定時,拿眼看著眼前的三個女子。

  那曹溪一臉的紅霞撲面,含羞帶怯望著他,卻並沒有換來鳳離梧的半絲情動。

  此時嘴裡那股子淡淡的草藥味還沒有消散,憑白的便叫鳳離梧看她一眼都感到厭惡。

  而那田姬的模樣看著還好,薄施粉黛,清新淡雅的光景,若不是先前在沐風先生的茶會那,親眼見了這女子笑裡藏刀,為人齷蹉的一面,也許他還能將就個一二,可如今看了也莫名的心煩。

  最後一個,便是那個努力睜大眼睛,可一看就是起了瞌睡,有些無精打采的女子。

  這臉抹了幾斤的水粉?那細滑的肌膚都遮蓋得見不到光兒了,那胭脂抹得也是夠濃豔的……可是都這般俗不可耐的裝扮了,怎麼看上去還是那麼明豔?叫人捨不得移開眼。

  聽聞方才在府門外,這女子引來了百姓們擁堵擠踏,把瓜攤子都給擠壓翻了,可見是個多麼不省心的東西。

  有空的時候,要好好的告誡她,不可再這般明豔動人地去招搖。若非喜歡這般,只在他面前畫畫便好……

  鳳離梧陰沉著臉,心不在焉地想了片刻,突然開口道:「方才在書房,女官趙夫人帶人給孤送補湯,她領來的那兩個婆子卻不小心揮落了孤書案上的端硯,那乃是御賜之物,就是母后身邊的人也不可如此放肆,孤大喜的日子,不宜見血光,領了麻袋,帶出去沉潭了吧!」

  趙夫人正立在曹溪的身旁,一副矜持不可侵犯的模樣。聽到這裡,她的臉兒白了——那方硯台,明明是太子自己揮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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