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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淑芬 -【拓荒(烽火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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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3 00:00:1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凌淑芬 - 拓荒(烽火二)

這個帥到沒天良的男人真惡劣!
她集失業被甩破產被趕出家門等惡運于一身已然鬱卒臭傢伙還敢惡人先告狀,
氣得她差點狂飊髒話!雖說他英俊性感、身世迷離,
帶著危險刺激的神秘感這種壞男人的魅力凡人無法擋,
她也對他有絲遐想但每次遇見他都沒好事,
不是被火燒就是被追殺她不是“不在乎天長地久,
只在乎曾經擁有”的愛情信徒也不想中了“男人不壞,
女人不愛”的陳腔爛毒還是趁著情根尚未深種前,
早早離開方為保命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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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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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3 00:01:23 |只看該作者


努力、努力

淩某人

我很久沒有這麼努力的寫稿了。

以前寫系列作,大多是懶懶散散,想到哪裡寫到哪裡,沒想到的時候,就穿插幾本不相干的作品拖一下時間。

「烽火」系列,應該是自從我脫離新人時期之後,最努力奮發寫作的一個系列。

目前,淩某人以兩個月一本的速度,很平均的在追殺……不是啦,在撰寫這個系列。可能是因為一開始想寫「烽火」的起源,跟緬甸新聞事件有關;當時感覺這是一件「有時效性」的事,天知道就算明年出又會怎樣?但是我就是想趕快把它寫出來。

等到第一集寫完了,就很努力的想再寫第二集,然後一路寫下去……

親愛的讀友們,在「烽火」系列完整結束之前,請先忍耐一下淩某人的疲勞轟炸了。

《拓荒》

是西海的故事--有讀友曾來信問是不是「基頓」的故事,害人家嚇一跳。

有嗎?有嗎?真的會有人想看這座大肉山的故事嗎?他老婆嫁他的時候已經年紀不小囉,只怕比《傳說》的淩曼宇更大了,如果我真寫他們故事的話,就又把「年齡最大女主角」往上推了一級,詹姊脆弱的心臟可能會承受不起啦,哈哈!

其實,我對西海這孩子一直是很心疼的(當然後來他已經不是孩子了)。他又讓我想到緬甸或金三角地帶曾被報導過的「童兵」。這些孩子才十幾歲年紀,就被迫拿起槍桿、面對現實而殘酷的世界。

所不同的是,緬甸童兵們是被政府或遊擊軍強制徵募得多,入伍的年紀也比西海小很多(據說有十歲就被迫帶離父母身邊,加入軍隊的)。十五歲的西海,好歹在大人的保護下過了好幾年,他的參與戰爭,完全是一個意外。而這個意外,就這樣轉變了他的人生。

如果西海是生活在像你我這樣安穩的環境裡,最後八成會變成個影視紅星之類的,因為這傢伙實在長得太毀天滅地、慘無人道的帥了。可是,他的國家帶給了他不同的人生。

根據佛洛依德的理論,我們都被我們童年所牽絆住,所以,我不認為西海的人生應該因為內戰的結束就一帆風順;必然有些因數,會對他影響至深,因此他有了牢獄之災。

像西海這樣的人,其實並不少見。

在許多第三世界的國家裡,尤其是從戰亂走入承平時期的國家,都有這樣迷失的一代。

所以我想寫《拓荒》

拓荒,與其說在拓勒裡西斯的荒,不如說是在拓西海內心世界的荒。

藉由一個來自完全不同環境的女人,與他所在的荒蕪是一個對比,他必須能夠平靜地接受他周圍人事物的變遷,才能讓內心世界綠意盎然。

……糟了,越說越玄了。

還是直接來看小說吧。

這是西海的故事--《烽火二:拓荒》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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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3 00:01: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許平藍,把這些髒紗布拿去後面燒掉!」

面無表情的護士小姐把一盆帶血的紗布遞進她懷裡,然後走人。

「……」許平藍無言地看著手中的盆子。她到底是來這裡做什麼的?

話說,今年她已經把這輩子的黴運都走完了。

先是年初她和男朋友分手了。這一次勉強可以說是她甩掉他,因為分手是她主動提出來的。

農曆年期間她決定和他複合。事實證明,這是一大錯誤,她根本就不該一時心軟,聽那傢伙苦兮兮的說他一個人在臺北舉目無親怎樣怎樣,一個人過年多冷清又怎樣怎樣,這個決定導致接下來的那個黴運--

農曆年後四個月,她再度和男朋友分手,這次她是被甩的那個,因為那傢伙最後決定跟他劈腿的那個女人走了。

好吧,少了個爛男人說不定算她走運,她如是說服自己。

然後六月她大學畢業,接下來三個月求職完全碰壁。她看得上眼的工作,人家不要她;她看不上眼的工作,人家依然不要她。私立大學兼冷門歷史系的悲哀。

老爸老媽已經放話不會再養她了,她大學時期打工的錢也全部用完了。

總的來說,目前她集失業、被甩、破產、被趕出家門的邊緣等惡運於一身。

那她到底是哪一點長得像個好心的大善人,竟然跟人家跑到「勒裡西斯」這種遠得連孫悟空駕筋斗雲都要三百年才到得了的國家來?而且還是來義診的!

義診耶!天知道她這個歷史系畢業生跟人家義診什麼?家裡唯一有醫療背景的是她那個當了二十幾年護士長的媽媽,她?她只是一條比米蟲好不到哪裡去的人而已。

許平藍把掉到額前的劉海吹開。

劉海又掉下來。

呼!她吹到面紅耳赤,都快沒氣了,那絡髮絲仍固執地黏在她前額不動。

「可惡!」她忿忿把臉盆往地上一丟。現在連頭髮都要和她過不去了嗎?

「許平藍!妳這是什麼意思?妳不甘願做是不是?」剛才消失的護士小姐怒氣衝衝地冒出來。

「沒事,沒事,我手沒拿穩。」她連忙把滿盆髒紗布撿回去,一溜煙消失在義診區的後方。

現在她想起來自己為什麼會跑來勒裡西斯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娘是一個慈善團體「隨喜會」的義工媽媽,本來今年要跟著來勒裡西斯義診,結果臨時跌斷了腳;而她這個可憐的女兒,為了替自己遲遲無法自立爭取一點同情分數,才自告奮勇代母從軍。

長年耳濡目染之下,她的醫療常識還是比一般人好上一點,而且「隨喜團」也需要一些打雜跑腿的角色。她這個堂堂大學畢業生!好啦,也沒多「堂堂」,畢竟臺灣現在一個招牌掉下來砸死三個大學生--就這樣成為小廝一號。

負責安排他們食宿駐點的是當地的一個組織,叫「烽火基金會」

這個基金會來頭可大了,它是由勒國的副總統兼司法部長夫人朱菲雨一手創辦的,而這位菲雨夫人,可是個不折不扣的臺灣人,堂堂的臺灣之光。

菲雨的丈夫阿比塞爾,當年帶領勒裡西斯反抗暴政,建立新國。而今新政府掌權已經十三年了,整個勒裡西斯一掃內戰時期的蕭條紊亂,經濟快速起飛,吏治嚴明,漸漸成為鄰近國家裡的一匹黑馬。

臺灣媒體向來是最好事的。要是有哪個國民在外國聲名大起,媒體們當然不能免俗要做一系列採訪報導,所以臺灣人對於「勒裡西斯」和「朱菲雨夫婦」的名聲完全不陌生。

簡單來說,「烽火基金會」是以救濟貧童婦女為主,在民間聲望極高,如今在勒國已經有一個總會、兩個分會;也因為菲雨的緣故,勒國人對華人相當友善,臺灣的慈善團體也會定期來他們的邊遠地區照顧窮人。

他們義診團這次就是駐紮在東北部的一處農莊裡。

猶記得剛抵達這處農莊時,許平藍非常的意外。

這麼大一片麥田,算算也有好幾公頃,不知道是屬於誰的?

整片農莊除了一望無際的麥田,另有五間木造的農舍。第一間是拓荒的工人住的,第二間是管理階層的宿舍,第三間是行政中心,另外兩間就是工具棚和倉庫。

後來負責接待他們的解說員告訴他們,原來這片實驗農莊是屬於國有產業,政府會派專人來開墾。

「我們勒裡西斯的麥種和一般麥種不同,比較耐旱,結出來的麥子雖然較小較硬,可是有一種特殊的甜香,和你們常吃的外國麥子不一樣,政府就想試試看,可不可以在東北部比較有水氣的地方進行開墾。

「你們不要看現在一整片麥田很壯觀,其實中間經過好幾年的失敗。本來整個東漠都是一片不毛之地,只有遊牧民族和少數農民居住,經過拓荒隊不斷實驗,改變灌溉的週期和方式,並改良麥種,最近這三、四年才慢慢種了起來。

「再過幾年,等整個麥種和農地的品質穩定下來之後,政府會將農地分割,賣給東漠窮苦人家,大家就都能有個一席之地安身了。」接待人顯得對自己國家的農業成就相當驕傲。

聽起來倒是一大德政。

他們抵達時,工人剛蓋好一座新倉庫,就先給他們做義診處,旁邊的工具棚則做為晚上睡覺用的宿舍。

每一天基金會的專人安排了三趟車,往返於各大部落之間,接送有需要的人過來就診。

今天已經是她義診的第三個星期了,算算還有一個星期要熬。

「唉!」

平藍找個空地,拿幾塊石頭圍成小灶開始燒紗布。

頭頂熱,四周熱,火堆熱,熱熱熱熱熱--

「為什麼勒裡西斯這麼熱啊?」她哀號。

據說往東南方去只會更加幹熱,東北方起碼還有一點從地中海飄過來的水氣。

她把垂下來的劉海再度吹開,它鍥而不捨地飄下來。

早知道就等回國之後再剪頭髮,現在這個長度夾不起來,只好讓它一直掉下來,實在很痛苦。

「很難想像這麼大的農莊都是一群犯人開墾出來的吧?」一名義診團的實習醫生陳俊仁偷到後面來抽煙,順便找她磕牙。

是的,這個農場上的拓荒者,竟然是一群囚犯。

「我記得剛開始聽到的時候嚇死了。」她承認。

犯人呢!會變成犯人,當然就不會是因為日行一善、熱心公益之類的。

他們整天要和一群犯人混在一起,誰知道會出什麼事?

「不會啦,我們的犯人都很安全!」農場上的管理人兼拓荒隊的頭頭拉斯爾向他們保證。「能夠加入拓荒隊的人大部分只是一些小罪,惡性並不高,而且我們獄警會二十四小時輪流監督,請大家不用擔心。」

儘管如此,剛開始大家小心翼翼的,連在路上跟那些穿藍襯衫、灰長褲的犯人錯身而過時,眼睛都不敢多看對方兩下。

後來發現,這些犯人還算滿守規矩的,每天晚上七點一定被召回「宿舍」,除了大門上鎖之外,工寮外頭還圍了一圈通電的鐵絲網,管理相當嚴密。

最重要的是,勒裡西斯對逃獄的罰則很重。一旦被抓回來,刑期加倍從頭坐起。平時若蓄意惹事或傷害平民,處罰也很嚴厲。這些人既然犯的是小罪,犯不著為了兩、三年的牢獄之災得不償失,而且待在拓荒隊也比一般坐監好多了。

雖然牢役又多又辛苦,可是起碼有事可做,每天還可以呼吸到新鮮空氣。所以,目前為止據說拓荒隊還沒有逃獄的例子。

農場上,除了二十幾個灰長褲藍襯衫的犯人之外,還有十二個獄警,以及六個叫「獄政」的行政人員。獄政通常是由簽約的平民任職,有點像一般學校的行政人員,目的是在協助整個拓荒隊的正常運作。

「沒想到妳也有嚇到的時候。」陳俊仁把一口煙吐到她臉上。

「咳咳咳咳!你沒聽過拒吸二手煙嗎?」她低聲說。

陳俊仁笑了起來。

照理說,脾氣像許平藍這麼無禮無賴兼無良的人,理應配上一副巨大兇惡的外表,虎背熊腰,嘴上長毛,出去會讓人誤以為是男人之類。

事實上,她長得又甜又可愛。

她的身高就算努力挺直,最多也只能量到一五五。白嫩秀氣的鵝蛋臉配著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睛,唇紅齒白,臉頰如蘋果般;如果她不說,任何人都不會懷疑她今年剛上高中而已。

據她自己的說法,為了讓自己的「分量」看起來大一點,她曾經往頭髮發展,大二那年特地燙了一頭又蓬又松的長髮。

事實證明,除了讓自己看起來像頭大身體小的搖頭娃娃之外,別無益處。最後,她終於放棄了,乖乖把大蓬發剪掉,重新留成清湯掛麵,當回她清純的學生妹。

白T恤牛仔褲,和兩條鬆散的麻花辮,讓她成為黃沙烈日下一抹清新可愛的俏影。

陳俊仁常覺得她是一尊故障的布娃娃!「布娃娃」的部分是因為她外形甜美可愛,小孩見了想抱抱,大人見了想拍拍。

可是正常的布娃娃,手按下去會說「你好嗎、我愛你」之類的甜蜜話,她這只布娃娃,手按下去只會飄出「沒事幹嘛捏我?欠揍」。

百分之百的故障品。

「好啦!妳慢慢燒,我要回去繼續奮鬥了。」陳俊仁把抽完的煙屁股往她的灶裡一扔,悠哉走回去。

突然,風向轉變了,煙迎著她的臉飄過來。

「咳咳咳!」希望這些紗布裡沒有什麼連火都燒不死的超級病毒。

風兒一卷,幾條帶著火星的髒紗布突然飄走。

「啊,回來,快回來。」她連忙追過去。

紗布飄呀飄,飄向旁邊一整排布袋堆去。

那堆布袋不知道是裝什麼的,可能是肥料吧。平藍努力想將半空中的紗布抓下來,無奈人矮腿短,連風都欺負她。

紗布飄向布袋的另一側,她連忙往前一勾--

沒接到。

「什麼東西……媽的!紗布?」一陣嘰哩咕嚕的詛咒突然飄了出來。

平藍維持身體探得長長要勾東西的姿勢,愣在布袋上方。

「這是什麼鬼?」一個她所見過最英挺、最貌美、最俊俏、最好看、最……總之,所有用來形容英俊的形容詞都可以用在他身上的男人突然冒了出來。

平藍呆掉。

老天……世界上竟然有一張這麼完美,甚至找不出一絲缺點的臉龐!雖然這張臉正寫滿怒氣,卻無損於他的悅目。

一頭過長的黑髮灑在他的肩頭,增加他張揚狂放的氣質。他的藍色襯衫沒有扣,一大片結實平滑的胸膛讓人目眩神馳;短袖下的雙臂肌肉糾結,不是那種很誇張的大肌肉,而是一種長期勞動的男人會有的線條。灰長褲下的瘦臀讓她咽了口口水。

簡而言之一句話:核彈爆炸級的帥。

她呆呆迎上一雙噴火的黑眸。

他起碼高她三十公分,即使兩人隔著一排肥料袋,看起來都像會從她頭上壓下來一樣。

「這條紗布是妳掉的?」不等她回答,俊美男人往她身後的火堆一看,劍眉一軒,人贓俱獲。「小不點,妳腦袋壞掉嗎?在這種空曠的地方燒東西,如果火星吹到乾草堆裡怎麼辦?」

小、小不點?所有遐想一掃而空,她的水眸漸漸瞇起。

就像聾子最忌諱人家笑他們聽不見一樣,矮子最痛恨別人笑他們矮。

「我就是看過四周沒有易燃物,才在這裡燒的,而且我已經燒了三個星期了,也沒事!」別看她歷史系出身,她高中時期狂迷歐美影集,英文自修得嚇嚇叫,跟人對罵絕對沒問題。

性感俊男瞇了瞇眼,指了指那堆布袋向她質問。

「妳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

「化學肥料。」

「很好。」

「妳知道化學肥料是用什麼東西做成的嗎?」

「什麼?」

「氮和磷和鉀。」

「喔。」

「妳知道氮和磷和鉀的性質嗎?統統都是易燃物!」

其實平藍約莫知道自已幹了蠢事。

「……哼。」粉唇一撇,她直接把紗布搶回來,跑到火堆旁用力把火踩熄。

可惡可惡可惡!她為什麼要在這種熱死人又鳥不生蛋的鬼地方做些連雜工都不如的事?到底為什麼?

被男友甩了是她的錯嗎?不是吧!

找不到工作是她的錯嗎?也不是吧!

媽媽跌斷腿是她的錯吧?當然更不是吧!

為什麼她要離開舒適又有冷氣吹的臺灣,跑到這種熱死人的鬼地方來?

她越想越生氣,所有憤怒全發洩在滅火的動作上。

「喝!」一回過頭,那個性感度破百的男人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摸摸下巴正在打量她。

奇怪,他剛才不是還凶巴巴的樣子,現在一臉好奇是想做什麼?

「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她對他露齒低叫。

看不出來這頭小雌虎倒是挺有個性的。

「小不點,妳多大年紀了?妳爸媽呢?怎麼讓妳一個人在這亂跑?」他挑了下朗眉。

平藍用力挺直腰,對他怒目而視。

「姑娘我今年二十二歲,已經成年很久了。」什麼小不點,真是瞧不起人。

「二十二歲?嘖嘖,真看不出來。」他盤起手臂,白亮的牙一閃。

平藍徹底被冒犯了。外形過度幼齒本來就是她的要害,她最討厭別人拿這點出來說嘴。

這男人穿的是拓荒隊犯人的制服,或許她不該太挑釁才對,誰知道他發火了之後會做什麼事,而獄警又在好幾百公尺以外,好像也沒有人看向他們的方向!不過,這是指平藍耐得住脾氣的時候。

現在,她已經被東漠的高熱逼瘋了。

看這人也不過二十六七歲模樣,年紀輕輕就開始坐牢,想來也不是個有出息的。

「你是拓荒隊的人吧?」平藍瞇了瞇眼,突然漾出一抹甜甜的笑意。

那抹甜笑實在太刻意了,男人謹慎地直起腰。

「妳想做什麼?」

她深深吸了口氣,丹田的氣聚得又深又足,突然大吼--

「拉斯爾--這裡有一個傢伙在偷懶―

快來把他抓回去啊--」

男人嘴角開始抽搐。

遠方的獄警頭頭一聽到她的叫喊,馬上沖過來。

「西海,你又給我躲起來抽煙。田裡一堆事還沒做,你還好意思開小差!再被我抓到一次,你今天晚上不要吃飯!」拉斯爾邊跑邊怒駡。

抽煙?剛才好像有人說某某肥料是易燃物。

平藍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卡在兩人之間的布袋。

「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這叫化學肥料!你知道化學肥料是用什麼東西做成的嗎?氮和磷和鉀。你知道氮和磷和鉀的性質嗎?都是易燃物!」她兩手往胸前一盤,和藹可親地叮嚀,「快回去幹活吧,順便戒戒煙,不然引起火災就糟了。」

「妳這個……」西海磨牙的話沒機會說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擾妳了。」拉斯爾及時趕到,一把揪住他的後領將他拖回去,一面回頭對平藍歉笑。

西海只能哭笑不得,眼睜睜看著那個小人得志的女孩對他揮揮白紗布送別。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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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3 00:02: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謝謝你們,真是太謝謝你們了,如果沒有你們在這裡,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一名婦人抱著她的孩子,千恩萬謝地從義診室走出來。

「不客氣。」平藍把藥包交給婦人,陪著她往外走。「藥水一天擦三次,消炎藥每天一顆,記得傷口儘量不要碰水,一碰到水要趕快擦乾喔。」

「謝謝妳,真是謝謝你們,謝謝,謝謝。」婦人拼命鞠躬道謝。

平藍站在原地,直到婦人消失在轉角為止。

她今天的任務是當掛號小妹。

平心而論,她並不是一個特別有愛心的人。以前總覺得「熱心公益」是那些有錢有閑的人才會做的事,又或者像她老媽那樣早早就從職場退休下來的人,像她這種人財兩空的人,不接受救濟就很好了,又何來的能力去救濟別人?

可是這三個星期某方面來說改變了她。她第一次知道,即使能力再微薄,她依然能派上一些用處。

原來被人真心感謝的感覺這麼好。

「喂!屋頂破了一個洞,妳上去補一下。」一根鐵錘遞到她鼻子前。

完美的感動時刻被破壞了。

「屋子有問題不是應該讓農莊的人自己來修嗎?」她吹開劉海,瞪著從頭到尾都和她不對盤的護士姊姊。

「洞是破在藥品櫃的上面,等他們派人來修,藥都曬到變質了,妳要賠嗎?快上去!」護士姊姊臉臭臭地道。

「……好,我去。」平藍認命地接過鐵錘。

找到工具箱和梯子,認命地爬上屋頂,開始釘破洞。

果然,人要做善事還是得看命的。有人天生適合成大事立大業,有人就像她這樣,只能打打雜。

像朱菲雨那種為愛走天涯,甘願在一個陌生的國度救濟貧苦的女人,將來註定青史留名,她就不可能變成這種人。

她頂多是個平凡的小人物,過著汲汲營營的生活,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大概就是找到一份不會餓死的工作,然後努力把自己的肚皮撐得飽飽的。

像她這種人啊,永遠不會有一個革命英雄看上她,然後來上一場浪漫之戀的。

「噢!」敲到手了,好痛!

眼淚立刻飄出來,她連忙將食指放進嘴巴裡吸吮,冷不防腳踢到工具箱。

「啊,糟了!」

整盒沉重的工具箱往屋頂邊緣滑下去,轟隆嘩塌--

「他媽的!」底下突然飄上來一陣怒吼。

糟,有人中標了。

西海愉快地聽著電話那端的一團混亂。

最後,阿比塞爾最寶貝的小女兒成功取得通話權。

「西海西海西海,我跟你說,爸爸答應讓我養大白。」

前情提要,大白是一隻自己晃進阿比塞爾家的流浪貓,他們夫婦倆對於是否留下這只貓有不同的意見。不過這次情況相反,向來不贊成讓女兒為所欲為的菲雨贊成留下貓,反而是疼女兒的阿比塞爾擔心流浪貓不乾淨,表示反對。

「樂雅小公主,思克不是對貓咪過敏?」他笑道。

小女娃想了一下,甜甜地說出她想到的解決方式。

「沒關係,以後大白住樓上,二哥搬到樓下,永遠不要上樓就不會遇到了。」

西海大笑。

他坐牢時樂雅才兩歲不到,其實連他的臉都記不清楚;每次他打電話回去,第一個搶著說話的還是她。

樂雅小公主很習慣在她世界裡的每個人都愛她,連遠在天邊的他也不可以例外。

「我的房間也在二樓,為什麼我就要搬到樓下?走開,換我!」

十歲的思克把話筒搶過來,嚼哩啪啦開始向他抱怨哥哥多無趣,妹妹多無聊,總的來說就是身為次子的悲哀。

終於輪到十三歲的諾蘭了,這個今年已經進軍校國中部的大哥已經很有架勢,和西海說了一些新學校的事,並且再三保證自己沒有女朋友,上次媽媽提到的那個女生是人家一相情願,跟他沒關係。

扯了好一陣子,話筒終於傳回正主兒手上。

「你現在知道我每天過的是什麼生活了吧?」菲雨的歎息聲清清楚楚傳了過來。「你們的拓荒隊還缺不缺人?我有種感覺,我去拓荒可能比留在家裡輕鬆。」

「然後拋下妳親愛的老公不顧?」西海輕笑。「可憐的阿比塞爾,他知道他才四十幾歲而已就被老婆嫌棄了嗎?」

「哼,他有他的小公主就好了。」

「聽起來有點閨怨哦!」

菲雨歎了口氣。「我真的不想當個太嚴厲的媽媽,不過……等你回來你自己看好了,我到現在還沒聽過塞爾對他女兒說過一個『不』字。」

「好吧,再過兩年我就可以親自回去驗收了。」

菲雨又是長長地歎了口氣,改變話題。

「你在那裡一切還好吧?缺不缺什麼東西?」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西海去了五年,再兩年就可以假釋了。

上一次見面是去年年底,東漠「沙耶市」的機場新落成,她帶著三個小鬼頭搭機試航,順便飛過去看他。

這小子還是那個英俊的惡魔,幹烈的氣候對他完全沒影響,反而讓他多了一股風霜幹練的男人味。

「我這裡很好,不要為我擔心。」頓了頓,西海突然問:「菲雨,妳和妳那些美國的地質學家朋友還有聯絡嗎?」

「當然,霍華教授早就退休了,不過我的好友湯姆最近才申請帶一隊探勘小組入境。為什麼問?」

「如果有機會,請他們過來這附近看看吧!這附近有一塊地區,我覺得有點門道。」

「怎麼個有門道法?」

「那一片地區怎麼種都種不出東西,可是在同一個地理區裡,它周圍的農場都沒有問題……我說不上來,妳先派人過來看看。」

「你懷疑那裡的地底有礦藏?」菲雨興致大起。「我請湯姆先過去看看。如果有需要,他們會回去帶更多的儀器過來。那傢伙愛地質成癡,我一跟他提,他一定巴不得立刻飛過去。」

通話時間到了。拉斯爾指了指手錶,向他示意。

OK。他比了個手勢。

「菲雨,我該走了,下次再談吧。」

西海把話筒交給拉斯爾,掛斷之後,換給下一個排隊的人。

「午休再半個小時就結束了,你吃飯了嗎?」拉斯爾問道。

「還沒。」西海道:「我們接下來有移防的計畫嗎?或是今年就待在農場裡了?」

再一個多月麥子就可以收割了,接下來要等到秋冬交界,氣候溫涼下來才能二度播種。通常這半年的空檔,他們會被調派到附近,支持政府的荒漠造鎮工程。

「自從機場蓋好之後,沙耶市的居民人數越來越多,聽說政府打算蓋幾條道路,將週邊的衛星城和市中心連結起來。如果接下來有指派的話,應該也是去那一帶幹活吧。」拉斯爾聳了聳肩道。

五年前,前總統的兒子落到他隊上時,老實講,拉斯爾是不怎麼開心的。

這種公子哥兒只會仗著家勢橫行霸道,一點苦都吃不了,罰也罰不得,罵也罵不得,真不知道司法部把這種人丟到拓荒隊來做什麼?

沒想到幾年下來,所有犯人裡最任勞任怨的反而是西海!

前幾年他們是在中部高原上造鎮,去年才調來東漠的農地墾荒。然而,不管在哪裡,做的是什麼樣的苦役,西海從來不曾叫過一句話。除了偶爾煙癮犯了,會躲起來偷抽煙之外,大致上他是個模範犯人。

而只要犯人的行為夠良好,獄警們通常也會對這些小舉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本來他也擔心過,西海太過俊美的外表會為他惹來麻煩。事實證明,是他多慮了。

曾經有過一次小事件,有人通報獄警,說西海被包圍在某個角落了。

拉斯爾領著人匆匆趕去救人--最後,真正獲救的,是那兩個想非禮他的傢伙。這之中的慘狀就不用提了,總之,那兩個人在醫院待了一個多月,前半個月都是昏迷狀態。

後來出院之後,他們火速申請不要回拓荒隊,再不然就是調到其它分隊,總之,只要不是和西海同隊就好。

至此獄警們終於略略明白,首都侍衛隊平時受的是怎樣嚴苛的訓練,才能讓西海擁有這等身手。

從此之後,話傳出去,沒有人再敢惹他,他講出來的話,大部分犯人也都覺得賣他個面子還是比較安全的。

「明白了,我先去吃飯,稍後見。」西海慢悠悠地晃向發餐棚。

不期然間,有一道白影引起他的注意。

嗯……那傢伙在屋頂上幹什麼?

出於好奇,他轉了個方向,晃向那間充當義診室的農莊。

啊,這好像是上回陷害他的那個小姑娘。一個女人家爬到這麼高的屋頂上,也不怕摔下來。

「喂……」他仰起頭,還來不及叫完,一個黑壓壓的箱子突然當頭砸下來。「他媽的!」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屋頂上立刻探出一顆小腦袋。

「我到底哪裡惹到妳,妳這麼想害死我?」西海捂著鼻子含含糊糊地大罵。

怎麼又是他?平藍哀歎一聲,認命地爬下樓梯。她在這裡住了三個星期都沒事,為什麼這兩天老是碰到他?

「我也不曉得,你有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嗎?」她站在他面前歎了口氣,把劉海吹開。

「我現在很想勒死妳,這樣算嗎?」西海破口大駡。

「……對不起啦。」她又累又餓,已經被曬到中暑的邊緣,實在裝不出太誠懇的樣子。

「妳在上面做什麼?」確定鼻樑還固定在他的臉上,他才狐疑地打量她爬下來的地方。

「你們家的屋頂有破洞,我負責把它補起來。」她用力把不聽使喚的劉海撥開,實在被這繒濕發搞煩了。

「妳?修屋頂?」他的表情很明顯地存疑。

「喂!過去三個星期,這間農舍舉凡水管不通、電源跳電、水龍頭沒水,都是我修好的。」不要狗眼看人低。

「原來如此。失敬失敬。」

看她一副快被熱化了的樣子,還不忘向他露牙齒示威,好像在看一隻小雌虎嚇唬人,實在很好笑。

「總之,抱歉啦!」平藍聳了聳肩。

她知道自己應該怕他的,天知道這傢伙是因為什麼原因坐牢的。雖然拓荒隊的犯人大多是一些小罪,但她很難想像西海「犯小罪」的樣子。

感覺上,這個傢伙就算犯罪,也應該是個殺人魔王或頭號通緝犯之流的。

「下次再有這種活兒,派人去跟拉斯爾說一聲,他會叫人過來幫你們修。」不等她道謝,他補上一句:「拓荒隊人手短缺,可能不夠妳暗算。」

「……」平藍陰險地瞇起眼睛。「你又想偷懶了?」

「現在是午休時間,妳打小報告的那一招不管用了。」西海對她搖手指。

黑髮在他腦後綁成馬尾巴,金銅色的皮膚像柔滑的巧克力,連在胸膛上垂掛的汗珠看起來都可口欲滴。

這個男人怎麼看都應該在耳垂釘個金耳環,然後去當羅曼史封面的性感海盜才對。

想了想,平藍決定不跟他計較。

她現在對好看的男人敬而遠之,因為她前男友不幸就是個空有其表的帥哥,人最好從歷史中學到教訓。

反正再一個星期她就要回臺灣了,只要再忍這個費洛蒙分泌過盛的男人幾天,就可以跟他說拜拜。

「好吧,不佔用你的時間了,再見。」平藍努力要把劉海吹上去,它卻鍥而不捨地掉下來。

西海實在看不下去了。

「過來!」

她雙目圓睜,像只吃驚的河豚。西海忍著笑意,把自己後腦的發帶解下來,將她的劉海往上一撥,然後把發帶綁在前額,像發簸一樣,劉海就不會掉下來。

這樣真的舒服多了,平藍很不爭氣的瞇瞇笑。

這小不點實在滿可愛的。西海不禁好笑。明明氣蹦蹦的樣子,結果他小小施個好,她又很不爭氣地投降了。

看他一臉好笑的樣子,她彆扭起來,好像有什麼地方輸給他一樣。

「男人還綁發帶。」她喃喃抱怨。

嘖!馬上就不可愛了。

「知道嗎?妳一直讓我想到某樣東西,偏偏我想不起來。」

可愛的外表。超短的引線。每一項特質都互相矛盾,到底像什麼東西呢……

「不用想了,我們的團員已經幫你想好了--故障的布娃娃。」平藍習慣性地想吹開劉海,然後才想起它們已經被固定住了。

西海一愣。

……故障的布娃娃?

「沒錯沒錯!我的天,真是太貼切了!哈哈哈哈哈哈--」西海拍著大腿狂笑。

一個甜美可愛但是絕對兒童不宜的布娃娃!哈哈哈哈--

「有必要笑到這麼誇張嗎?」咬牙的布娃娃,看起來故障得更厲害了。

「故障的布娃娃,我的天,太像了,哈哈哈哈哈哈--」西海大笑著走開。

真是太可愛了!

他回營區領了餐點,還是笑個不停。

以前怎麼沒發現義診團來了個這麼好笑的小不點?而且他們團裡的人大部分都是慈眉善目的中年人,他好像只看過一、兩個比較年輕的醫生護士,卻從來沒有注意過她。

真不知這個小可愛怎麼會跑到這個地方來。每次看到她,她都一副熱到快融化的樣子,看起來就更好笑了。

他努力想忍住笑,免得食物跑錯地方。

「喂!你!」

剛把午餐吃完,正準備瞇個幾分鐘等午休結束的鈴聲響起,突然有人叫住他。

西海回頭一看。是三個上個月剛發配過來的新犯人。

聽說這三個都是竊盜慣犯,將來再犯應該就是直接發監了,這大概是他們最後一次有機會加入拓荒隊。

「怎樣?」西海懶洋洋地枕著乾草堆,長腿在腳踝處交叉,一臉舒適安閒。

三個人都是中等高度,體格壯碩。帶頭的那個人留了點鬍子,可惜眼中的淫邪破壞了他的威風。和他們比起來,身長玉立的西海看起來更俊秀優雅。

「你叫西海是吧?」帶頭的那個問。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我們聽說你提供『服務』

。」他的嘍囉接著道,神色淫邪。

「哦?你聽誰說的?」西海挑了下眉。

「這個你不必問。」帶頭的不耐煩地往工具棚一指。「走吧!」

「幹嘛?」他懶懶地檢查手指甲。

「幹嘛?幹你啦!」第二個男人淫笑。「自己跟我們去,還是我們抓你去,反正結果都一樣。」

「還有,你事後最好嘴巴閉緊一點。如果害我們受罰,我們三個人多得是機會整死你!」第三個人跟著搖話。

看樣子新來的,還沒人教會他們規矩。西海看了看天色,時間不多了。

「好,走吧。」他拍拍身上的乾草站起來。

看他如此識相,三個人倒是愣了一下。

「你們想上就動作快一點,我下午還有很多活要幹。」西海伸了伸懶腰,滑動的肌肉線條如古銅色的流水,順暢無比。

三個男人同時咕嘟吞一口口水。媽的!怎麼有男人長得比娘兒們還美的?這樣教誰忍得住?

他們有三個人,他只有一個人,算他識時務,不然在那身漂亮的皮膚上留下淤痕,他們也捨不得啊!

「走吧走吧!」

「我們先說好,誰先上?」

「廢話,我是老大還你是老大?你敢跟我爭,找死!」三個人已經分贓不均起來。

西海走到工具棚外,瞄瞄遠方的獄警一眼,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個方向。

「幹,小子,不用再看了!你敢大叫的話,以後晚上就別想睡覺。只要你一睡著,看我們不輪流壓死你!」

西海歎了口氣。「唉,好吧。統統進來吧。」

他率先走進工具棚裡。

三個男人嘻嘻淫笑,你擠我、我推你的跟進去。

「那老大先,我第二個!」

工具棚裡傳來西海慵懶的聲音:「還是三個一起上吧,比較省時間。」

媽的!這小子真上道!三個人愉快地一起走進工具棚裡。

「讓開讓開!有傷患送過來!讓一讓!」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三隻擔架沖向義診室。

平藍正在屋後燒早上換下來的紗布,聽到動靜?連忙把火熄滅,跑到前頭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好幾個獄警擠在門口,難道有犯人受傷了?平藍腦子裡立刻躍上一張狂放帶笑的臉龐,心頭一緊,說什麼也要擠進去一看。

「借過!借過!」

一進門,看見的卻是三隻擔架。

她一怔,如釋重負的感覺隨即撲天蓋地而來。

不是他,幸好……

三個傷者臉如白紙,出氣多入氣少,癱在擔架上連呻吟都呻吟不出來。

拉斯爾一臉凝重地立在旁邊,醫生出來把傷者身上的蓋布掀開。

「唔。」平藍捂著唇,驚恐地倒退一步。

好、好嚴重……後庭一片糜爛,不知道被誰用工具柄之類的東西桶破了,三個人都一樣!

她本來就不是醫療專業人員,一見到這種血肉模糊的場面,眼前一片暈眩。

「妳沒事吧?」另一名獄警安進連忙扶住她。

「沒、沒事。」她臉色發青地沖出門,用力呼吸了幾下才穩住。

安進怕她出事,也跟了出來。

「裡面那三個人是怎麼回事?」不會是監獄裡最常見的××事件,被她碰上了吧?

安進的臉色扭捏了一下,過了半晌才回答。

「西海下手太重了。」

「西海?」她的臉色更青。他……他……

「咳,不是他想對他們『那個』

……是他們想……咳,總之,應該是惹火西海了……」安進臉色更扭捏。

平藍呆呆聽完,裡面突然傳出幾聲淒厲的哀吟,可能是醫生在處理傷口時,不得不碰觸到。

「請問,當初西海是因為什麼原因坐牢的?」

安進遲疑一下,才回答:「他傷了人,對方受傷不輕……」

傷害罪。

她知道安進應該說得很保守了,如果對方受傷不輕,應該是加重傷害罪吧?

突然冷起來的平藍用力摩擦手臂,走離會聞到血腥味的地方。

不期然間,目光對上遠遠的一個身影。

獄警用電流網圍出一小片空間充當禁閉區,與所有的人遠遠隔離,而正中央,站的就是那道黑髮飄揚的身影。

隔得這麼遠,平藍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她可以感覺到他嘴角一挑,似乎正似笑非笑地注視著她。

另一陣冷顫再度攫住她。

在這一刻,她前所未有的感知到一個事實--西海是個罪犯。

無論多麼性感俊美,多麼狂放吸引人,他都是一個罪犯。

一個有能力傷人,甚至殺人的罪犯。

她在異國遇到一個英俊性感的男人,恍如電影情節般帶著危險和刺激的神秘感,所以她竟然忘了,這並不是電影,而是血淋淋的現實。

所有遐想從她的腦中一掃而空。

那個男人曾和她輕鬆地談天,暢情大笑,不表示他就是無害的,她真是太天真了!她用力揉擦雙臂,轉頭走開。

遠程那個人,似乎在她中斷兩人的視線交接時失去笑意,但她不在乎。

這裡的一切都不是她所熟悉的。

她不是朱菲雨,她沒有偉大到願意為陌生的土地奉獻一切。

她再也不想待在這個地方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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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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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3 00:02: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噢--」

平藍被人從後面狠狠撞了一下,走了兩步才停住。

回頭過去,撞到她的是一個矮矮胖胖的男人,穿著一身獄政的制服,匆匆地走掉了,連聲道歉都沒有。

她歎了口氣,被曬得也沒力氣生氣了,自己認命地蹲下來,把滿地髒紗布撿回臉盆裡,準備拿去後頭燒。

什麼「她再也不想待在這個地方了」,結果她不就又回來了嗎?中間才隔十四個月,而且做的還是那相同的幾件事--雖然她實在不是自願的。

過去這一年她終於找到工作了,可借的是,她又失業了

可是,這真的不能怪她!那間出版社在她進去之後苦撐了一年,最後還是宣告不治,然後現在又不是工作好找的大月,她只好繼續當米蟲,才被老媽以「每天在家不事生產,不如跟我一起去義診」為由,又被揪來勒裡西斯。

工作雖然和去年一樣沒著落,感情倒是有物件了。

其實,說「對象」還太早了點,他們也就是最近才開始走得比較近而已。

那人是她在出版社工作時認識的一個印刷廠業務員。人絕對不高,絕對不帥,絕對不舌柴蓮花,總之,跟前男友是完全相反的典型,所以她就接受了。

不過現在平藍有點小後悔。

她好像想的太好了,跟這樣的男人約會的結果,就是兩個人每一次出來都無聊到極點。他的談話內容永遠只有工作,而天知道印刷廠的業務就算不是全世界最無趣話題的第一名,肯定也排得上前五名;偏偏她又想不出兩人之間有什麼共通話題可以聊。

或許來一趟勒裡西斯也好。趁著這個機會,她可以好好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如果這不是一段她想要的關係,那麼,很顯然的,不久之後她又要「失戀」了……

唉!

她撿完紗布,剛站起來,一陣慵懶的嗓音就這樣飄進她的耳裡。

「穆拉圖,我是怎麼跟你說的?」

平藍全身一震。

不會吧,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

她很努力想抗拒這個事實!

義診團今年是到中部高地,不像去年是去東漠。他們這次駐紮在一處興建中的行政驛站,雖然工地裡也有拓荒隊的犯人沒錯,但是好像跟去年不是同一樣,沒可能她又遇見那個冤家。

平藍開始認真地思索關於命運緣分和巧合這整個迴圈。很幸運的話,說不定她聽錯人了。

「什……什麼?」一個聲音回答。

「還什麼!你剛才是不是撞到人?」那道已經越來越難說服自己是聽錯人的嗓音依然慵懶無比。

「啊,呵呵,呵呵……」一陣尷尬的笑。

「你撞到人應該說什麼?」嗓音稍微嚴厲起來。

「對、對不起!」好宏亮的嗓門。

「跟誰對不起?」

突然間,一陣啪咯啪咯的腳步聲跑回來,然後平藍就發現自己鼻子前突然冒出一張大大的笑臉。

「對不起!」穆拉圖喊得好大的一聲,整個工地的人都聽見了。

任何人都無法不對這樣可愛的行為笑出來,平藍也不例外。

「咳,沒關係。」她清清喉嚨道。

穆拉圖的臉孔略微扁平,頸子短短的,四肢短短的,一雙眼距略寬,像他這樣的孩子,有著近乎相同的長相。

穆拉圖搔搔自己的腦袋,來回看了兩下,最後沖著她傻傻的一笑,然後啪咯啪咯跑回去。

「我道好歉了!」邀功。

現在,平藍無法再無視那個要他來道歉的男人了。

她歎了口氣,吹開劉海一面轉過身。

「嘿,又是你。」

西海。

他依舊一身的藍襯衫灰長褲,長髮以一根發帶束住,背心挺直。

一年過去了,這男人還是帥到天理不容、人神共憤的程度。

她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蛋,不曉得這一年來,自己在他的眼中又有什麼樣的改變。

西海懶洋洋地邁開長腿。

她的頭髮變長了,在腦後的馬尾巴垂到背部中央。可能是發質太細的緣故,有許多細絲溜出來。一件簡單的白色T

恤和牛仔褲與他記憶中的相同,不同的是,身架子婀娜玲瓏,棱角少了一點,嬰兒肥不見了,整個人逐漸透出一股嬌柔的女人味來。

「小不點變漂亮了。」他微微一笑,輕點一下她的鼻尖。

許平藍,妳幹嘛臉紅?

「你的事業也做得不小,連獄政都聽你的了。」她努力尋回舊日的武裝。

呵,還是那個壞脾氣的布娃娃。

「妳到底叫什麼名字?」

他竟然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平藍莫名其妙地想笑。

他們兩個只是去年匆匆見過幾面而已,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是應該的,既然如此,她不願意進一步去想,自己為什麼會那樣開心看到他?

西海就像是一個綺麗神秘的異國之夢,只要一個轉身,就會落入她的生命之外,再一轉身,他又在那裡。

「許平藍。」她故意說中文。

「許,平,藍。」出乎意料,他竟然說得字正腔圓,連外國人抓不准的二三聲都難不倒他。

「你怎麼會說得這麼標準?有人教過你中文發音嗎?」她瞪大黑白分明的水眸。

「小鬼,勒裡西斯會講中文的人不只妳一個。」他又彈她鼻子一下。

「噢!」平藍對他齜牙咧嘴。「我已經二十三歲了,警告你不要再叫我小不點!」

真有趣的娃娃,一逗就有反應。

「穆拉圖--」西海愉快地長喚。

「有!有!」穆拉圖跑了過來,還是那張傻傻的笑臉。

平藍對這樣的一個大孩子板不起臉來。

他,是個唐氏症兒吧?那特殊的外表極容易辨識出來,唐氏症患者通常伴隨著程度不一的智慧障礙。

「從現在開始你就跟著她,看義診團有什麼需要,你就留下來幫忙吧。」西海把人扔給她,然後就走了。

……走了?

「慢著,什麼叫『跟著我』

?」平藍雙手抆腰,瞪著他高大的背心質問。

「就是當妳跟班的意思。穆拉圖,聽見了嗎?」他連回頭都沒有,只是抬手揮了一揮。

「好!」穆拉圖精神十足地回應。

「喂,你給我回來!」

再怎樣,監獄的行政人員也輪不到他這個犯人來調派吧?他的架子會不會太大了一點?

但是他老大真的就走人了。

平藍瞠目結舌地立在原地。

為什麼……為什麼她被人家撞了一下之後,就順利從「小廝和打雜」一變而成「保母兼小廝和打雜」?這還有天理嗎?

「姓西的,你給我回來。」她徒勞無功地叫喊。

「西海不姓西喔,我也不姓西,我姓凡多魯士。我幫妳拿這個。」穆拉圖笑呵呵。

「……咳,謝謝。」

「穆拉圖在那裡還好吧?有沒有人欺負他?」

「你們當初把他丟過來的時候,怎麼就不擔心有人欺負他?」西海沒好氣地回道。

「政府最近在推廣身障和智障者的就業輔導計畫,我們當然要從身邊的人開始做起,為他好好規畫一下。」始作俑者在電話那頭愉快地說。

「全國有那麼多個公家單位,我就不信你們沒有其它更好的選擇。」

「穆拉圖說他想要『去很多不同的地方』

,我們又考慮到他的安全,當然是送到既有員警保護,又有熟人照顧的單位最好。」菲雨心安理得地回答。

「我沒有辦法二十四小時跟他綁在一起!如果他被其它獄政排擠,我可顧不了他那麼多。」

「我也沒要你負責到這麼細,只要你看著他的安全就好。」菲雨凶巴巴地道。「小子,你將來要養他一輩子的,最好從現在開始習慣他跟著你。」

他咕噥兩聲,決定換個話題。「阿比塞爾呢?最近還好吧?」

一談到心愛的丈夫,菲雨的語調轉為柔軟,卻也透出隱隱的憂慮。

「他最近召集法學界和司法界的人士,組成一個『政黨組成法研擬小組』,消息算是正式放出來了。」

「啊。」他的語中透出了然。「踢到不少鐵板吧?」

「可不是嗎?光現任國會就鬧得亂哄哄,眾人紛紛上奏總統,期期以為不可。」菲雨沒好氣地道。

政黨組成法的訂定,就表示新政黨的出現;新政黨的出現,就表示權力將分散,中央政府必須受到制約。對於一些安於現狀的既得利益者而言,這樣的情況絕對不是他們樂見的。

這些人也不想想,當初他們也是因為不滿舊政府的一黨專政和腐敗,才出來革命的啊!

阿比塞爾已經將政黨組成法案的進度延後了好幾年,反抗的勢力依然不比預期中輕。果然人一上了位,記得初衷的就越來越少了。

「放心,妳老公也不是什麼好吃的果子,他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事,十顆核子彈頭也攔不了他。」西海柔聲安撫她。

「總之,我早就有心理準備,就算要搞個五六十年,我也陪他一起闖了。」

「聽起來阿比塞爾有個甩不掉的麻煩了。」他輕笑。

他們夫婦的感情隨著時光過去,越見堅深,相形之下,他自己貌合神離的父母就像一個對照組。

西海對自己父母的感情一直很複雜。父親之于他是一個上司與長輩的綜合體,他敬畏多於親近;而母親則一直是認命、被動的女人,對他雖寵,但常讓他覺得不耐。他深愛父母,他們卻從不曾真正瞭解他。

一直到最後的家變,更讓他充滿苦澀和憤怒。是菲雨的存在,讓他的世界得到暫時的避難所。

她開朗健談,見識廣博,有如一道橋樑一樣架在他和父親輩之間,維持著兩端的平衡。

菲雨一直是他最好的朋友。少了她,許多事都會不同,他可能會變成一顆更苦澀失控的炸彈,絕不只是淪落到拓荒隊這樣簡單而已。

「西海,你有機會多打一點電話回家吧。」菲雨溫柔地道。

「怎麼?妳接我的電話接到煩了?」他懶洋洋地道。

「臭小鬼,你明知道不是那麼回事。」

他幾乎可以看見菲雨吹鬍子瞪眼睛的樣子,然後,另一張易怒又可愛的臉孔突然躍入他的心頭。

「雅麗絲很想念你,可是你久久才打一次電話給她,」菲雨歎息。「你知道,她為你坐牢的事一直很自責,總覺得你是為了她才失手傷人的。」

西海沉默下來。

他不喜歡打電話回家,就是因為母親總是自責,每回講不到幾句話就淚漣漣的,搞得他心情也很不好。最後他寧可打電話給菲雨,聽聽她家那幾個寶貝蛋笑鬧,有什麼話,讓菲雨轉達就夠了。

「妳跟她說沒什麼好自責的,我再待也沒多久時間,明年就可以申請假釋了。」他淡淡地道。旁邊獄警指了指手錶,表示時間到了。「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西海……」

「嗯?」

頓了一頓,菲雨又歎息一聲。「……沒事,你自己好好保重。」

她欲言又止的口氣讓西海蹙起了眉心。

「菲雨,妳有什麼心事,我在這裡或許幫不上忙,聽聽還是可以的。」

菲雨微微一笑。「真的沒什麼,下次再說吧,再見。」

「嗯,再見。」西海把話筒交回去,轉頭深呼吸一下。

義診區那頭,一道玲瓏的身影一下子抱著一盆紗布走過來,一下子抱著一箱藥品晃過去。後頭跟著一道亦步亦趨的新影子,跟她做著相同的事。

平藍和菲雨就像兩個完全不同的典型。菲雨明豔亮麗,待人溫柔而充滿愛心,全世界的小孩子一見到她都無法抗拒她的魅力;平藍卻是辣味十足的小炸彈,動不動就蹦蹦跳,要她帶小孩,她可能寧可去喂鱷魚。

這兩人只有一個共通點,就是無法對需要她們説明的人說不。

雖然把穆拉圖丟給她有點過意不去,不過這是西海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他也講不出來自己在顧慮什麼。最近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意外引起他的注意,為了不讓菲雨操心,他沒有特別提起,也實在是沒有任何實證,只好自己提高警覺了。

先把穆拉圖帶開,他比較放心一點。他也沒有花心思去想,自己為何會如此輕易地相信一個異國女孩。

義診團起碼還會再待一個月,有地方塞就先塞了。等義診團離開之後,再讓穆拉圖去跟著拉斯爾吧。

不過,那就表示平藍也跟著離開了。

不知怎地,這個想法讓他撇了撇唇,不怎麼開心。

「西海,我們該鑿水井了,別想偷懶,快過來幫忙!」安進遠遠地對他招手,揚聲大喊。

「來了。」他又看了一眼那雙忙碌的身影,轉頭走回工地裡。

「……摸雞雞。」

「什麼?」

平藍的注意力霎時被穆拉圖拉了回來。

話說,逮著休閒的空檔,她正在欣賞拓荒隊立塔樓。

所謂的「塔樓」是勒裡西斯公家機關的代表,高度差不多一點五公尺,是一個鐵制的小型尖塔,形狀跟東京鐵塔有點像;如果是在大城市裡,只要建築物內有公家單位在其中,外頭也會掛上有著塔樓圖案的招牌,算是一種官方的精神象徵。

別看這塔樓小小的,它是純鐵所制,沉重異常。

這座未來的驛站裡有一個小型的行政中心,和幾間房舍、店家。由於高原上不容易調來大型的重機械,所以整座驛站幾乎是全靠人力蓋出來的,她只看到最基本的水泥攪拌車和一台堆高機,可是堆高機的高度也只能推到一層樓高而已。

今天的重點,就是把鐵塔樓立在那個兩層樓的行政中心上方,所以所有拓荒隊的男人們全集合了。

「屋頂的支架焊好了嗎?」拉斯爾大喊。

西海的腦袋從二樓屋頂冒出來,白牙一閃。

「剩最後一顆鉚釘,再兩分鐘。」

午後的陽光灑在他金色的胸膛上,露出一條條堅實的肌肉,令人垂涎欲滴。

唉,這個男人不去當模特兒實在太可惜了。他的經紀人光坐著等抽傭,下半輩子就不愁吃穿。

「好了,把塔樓運過來!」拉斯爾振臂一揮。

堆高機轟隆轟隆扛了一座小尖塔過來。在塔樓還沒有鎖上屋頂之前,這裡只算個普通驛站而已,直到塔樓固定上去的那一刻,才正式叫做「高地第四區行政中心」。

西海迅速架好滑輪和繩索,不一會兒,所有人分成兩隊,每個人手上各握著一條粗麻索,一切就緒。

「那邊拉穩、那邊拉穩,不要放手,後面那一頭準備。」拉斯爾大聲指揮。

「一,二,三,拉--」

「嘿--咻--」一群身強體壯的男人肌肉賁起,奮力吊起了沉重的塔樓,每個人額前都淌下大條大條的汗流。

如斯美景,真是壯觀!平藍看得心蕩神馳。

直到旁邊那個跟屁蟲爆出一句--

「藍藍,馬樹要我幫他摸雞雞。」

她完全愣住,嘴角開始抽抽。

「這個馬樹是誰?」

「他跟西海他們住在一起。」

所以是另一個囚犯?

「他為什麼要你幫他……摸雞雞?」

穆拉圖看起來很困惑。「我也不知道,他是要我幫他洗雞雞嗎?西海說過雞雞要天天洗才乾淨,可是我都是洗自己的,沒有幫別人洗過。馬樹為什麼不自己洗呢?他不會洗嗎?」

平藍的臉色凝重起來。

「西海知道馬樹要你幫他摸雞雞的事嗎?」這傢伙八成是新來的,竟然敢動西海罩的人。

穆拉圖搖搖頭。

西海對穆拉圖有一份特殊的保護欲,若讓他知道了,後果只怕不堪設想。她突然想起去年那三個想對西海動手動腳的囚犯,骨子裡一陣冷顫。

不曉得那件事讓西海被罰關禁閉多久?直到她動身返回臺灣為止,西海一直都被單獨囚禁著,白天也只能在禁閉區做一些獄警丟進去給他做的雜活。

看見西海被關住,就像看見一隻遨遊天際的鷹被鐵鍊拴在地上一樣,竟然讓她相當難受,這男人是適合在廣闊的天地間遊蕩的。

「這件事你先不要讓西海知道。」她想了半天,終於有了結論。

「為什麼?」他不想騙西海耶!他向來什麼事都跟西海說的。

「我怕西海知道之後會找他打起來,那樣西海一定會被處罰的。」

「啊?好,那我不要跟西海講。」穆拉圖嚇一跳。

「可是你也不能誰都不說!」她擔心他真的傻傻被人家抓去摸雞雞。「你待會兒就去跟拉斯爾報告這件事,而且從現在開始不能一個人落單,知道嗎?如果有人欺負你的話,一定要跟我們說,不管別人怎麼威脅都一樣,知不知道?」

距他們回台只剩下一個多星期了,這一個多星期她還照顧得到。西海再怎麼神通廣大,終究是個犯人,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守著他,只能一面讓拉斯爾幫忙顧著穆拉圖了。

「好。」穆拉圖用力點頭。

平藍拍拍他的手臂。

希望一切都會沒事才好!

事實證明,西海果然不是那麼容易被唬弄的。

午休時間一到,某人就找上門了。

「妳給我過來!」

平藍剛把一大籃洗好的毛巾晾起來,猛然被一雙強壯的鐵臂硬扯到後面去。

「喂,你做什麼?」

她跌跌撞撞,努力跟上他的步伐。他不是個犯人嗎?雖然現在是午休時間,他的行動也未免太自由了吧!

「妳竟敢教唆穆拉圖騙我!」

一把她拉到無人的角落,他兩臂一撐,將她鎖在牆壁和自己的胸膛之間,俊美的臉龐被怒焰焚燒,張狂的男性氣息直接灌進她的口鼻,平藍霎時覺得自己無法呼吸。

「他說了什麼?」她先謹慎地問。

西海利眸微瞇。

「妳認為他說了什麼?」

「穆拉圖是個成年人,他想要告訴你什麼事由他自己決定。」她的用詞更謹慎。

「推得很乾淨嘛!妳有種做,卻沒種承認?」

「先生,本人恰好是個不帶把的,就算『沒種』你又怎樣?」她不客氣地戳著他的胸口。

劉海又飄下來了,她用力把它吹上去,氣息拂到他的臉上。

西海陰狠地瞇起眼,龐大的體魄壓得更近。

「小姐,我們最好說清楚!這裡美其名是拓荒隊,其實就是一堆犯人聚在一起的地方。他們怕惹上麻煩,或許不會去招惹你們這些平民百姓,但是彼此之間可是一點顧忌都沒有!妳以為去年那三個傢伙半路堵我,我明明跑得掉,為什麼要下重手讓他們進醫院?就是為了下馬威給那幫傢伙看的!我要讓他們知道,任何人敢招惹我或我的人,就不會有好日子過!這是一種宣告,妳懂了嗎?」

「妳竟然唐而皇之的教唆穆拉圖對抗我,就等於讓那些傢伙認為我已經搞不定了,他媽的妳以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平藍被他吼得頭暈眼花。

那她顧慮這麼多為的又是誰?

「先生,你也給我搞清楚!第一,穆拉圖是你硬塞給我的,不是我去求你讓他跟著我的。第二,我們兩個都沒有本事二十四小時跟著他,所以我叫他有事記得去找拉斯爾,這有什麼不對?第三,」她的腳尖踏得更高,嚼哩啪啦吼到他鼻子前:「我還不是怕你知道了之後又惹事受罰!你要怪就怪自己的爛脾氣,不要牽拖到我

這裡來!」

西海瞇緊眼睛看著火花四冒的她。

老天,她發怒的樣子真美,整個人像在燃燒一樣,連五官都燦爛耀眼了起來。

怒意依然在他胸口橫竄,所以西海做了他唯一想到的一件事--

他把這根暴跳如雷的小辣椒抱進懷裡,重重吻住她。

平藍完全呆掉。

直到口中嘗到了他的味道,她才醒覺過來:她真的正在被他吻。

她怒喘一聲,用力揪住他後腦的頭髮往後拉,西海固執地貼住她的唇不後退。

這個吻迅速變成一場角力。男人與女人的力量差距讓他一開始占上風,但是被壓住的可是鼎鼎有名的故障布娃娃,在她的奮力拉扯之下,他終於不甘心地鬆開她。

平藍喘著氣,和眼前的男人互瞪。

頓了一頓,她突然跳上去吻住他!

這與其說吻,不如說是吮、吻、咬兼具的特殊攻擊技。

西海在半空中接住她,她的腿環在他的腰上,兩手揪著他的前襟,又咬又吻又啃地攻擊他的嘴唇。

低沉的笑聲從他的胸膛震動到她的身上。他只是捧著她,任她肆虐。

吻完了,平藍跳下地,面無表情地退開好幾大步,死命盯著他。

「你的吻功有待加強,下次記得多練練。」

然後,不給他機會回答,她轉頭飛也似的逃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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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你的吻功有待加強?

下次記得多練練?

「我真是個笨蛋……」她呻吟一聲,臉緊緊埋進被子裡。

任何男人不把這句話當成挑戰的話,她就把自己的枕頭吃下去。簡直跟在公牛面前揮紅布沒有兩樣!

這下可好,接下來她要小心某個人堅持讓她瞧瞧他的吻功到底好不好了!

「吵死人了!」另一張床的護士小姐突然坐起來怒吼:「妳一直在那邊哼哼哼,到底是在哼什麼?思春嗎?別人明天一睜開眼就有一堆事要做,麻煩安靜一點好不好?」

平藍立刻屏住氣息。

「對不起……」

「哼!」護士忿忿地翻過身繼續睡。

真凶,這間房也就她們兩個人睡而已,還什麼「其它人」。

其實平藍也不知道自己幹嘛這麼忍她。可能因為護士小姐是她國中的學姊吧,對她一點學姊愛也沒有!

也可能是因為她知道護士小姐是真的把義診當成一個使命,很認真的在執行這種事。可能就是因為如此,護士小姐感覺到她不像其它人一樣投入,才一直對她很嚴厲吧。

想到這一點,平藍就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太苛責對方的態度。

她用力吐了口氣。

「……唔!」趕快捂嘴,希望沒有呼太大聲!

等了片刻,護士小姐再沒有動靜。算了,不睡了!她索性套上拖鞋,到外頭去散散步。

一輪明月高懸。乾淨的夜空裡,萬點星芒閃爍,看來明天又是一個萬里無雲的熱天氣。

以前讀課本時,一直覺得那個看起來黃黃髒髒的滿月跟「白玉盤」差很遠,直到來勒裡西斯,見識過晴朗無污染的天空,她才明白「一隻白玉盤」長得是什麼模樣。

高原地區日夜溫差極大,白天高溫高達四十度,一入了夜之後就開始驟減。他們只是在半山腰而已就很明顯了,白天雖然熱死人,晚上睡覺卻連電扇都用不上,甚至要蓋薄被。

她在原地跳了幾下,生一點熱。

現在連午夜都還不到,如果在臺灣,夜生活正熱鬧,可是在這個荒僻的高地,什麼娛樂都沒有,所以大家只能選擇睡覺。

他們義診團借住在東邊,拓荒隊就駐紮在西首了。

遠遠望過去,只有一間充當警衛室的屋子有燈火,犯人睡的是帳篷。十幾隻帳篷的週邊用電流網圈禁起來,就著隱隱的月光,她看到一道黑影在網外走動,可能是警衛在巡邏。

西海就在其中一隻帳篷裡……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下午那個吻。

真奇怪,這個男人好像全身上下都是結實而堅硬的,原來也會有軟的地方,他的唇比她想像中更柔軟……

啊,不要想不要想!她用力揮揮手驅開臉頰的熱意。再想下去真的不用睡了。

高地的夜晚格外寂悄,除了偶爾呼嘯而過的風聲之外,連蟲聲都很稀薄,整個世界彷佛變成一座巨大的死城。她又待了一會兒,開始覺得有點無聊,決定回屋子睡覺了。

驀地,那條在電流網外亂晃的身影向她的方向走過來。

是不是她在這裡跳來跳去被值班獄警看到了?如果是的話,他的眼力未免太強了。在這一片漆黑之中,除了月光和警衛室之外,別無其它光線,所有物體都只剩下朦朦朧朧的剪影。

一道烈風刮來,她打了個咚嗦,趕快躲到一間房子後避避寒。

等了幾分鐘,腳步聲越來越近。真的走過來了?平藍留在原地,等對方走過來再出去打招呼,現在站在風口上太冷了。

不過一會兒,一道黑影咻地從她身邊閃過去。平藍愣了一下,怎麼他不是來查看她的嗎?

出於一種莫名其妙的心理,她沒有叫住對方,只是在錯身的那一刻,就著月光偷瞄了一下那人的相貌。

那是一張蒙著黑布的臉孔。

她心頭一揪!

三更半夜,這個蒙面人要上哪裡去?再往下走就離開驛站,直接進入茫茫高原了!

她突然後頸發毛,現在是農曆七月。雖然勒裡西斯的鬼可能不管臺灣的習俗,不過這裡也是有華僑的,她看見的是貨實價實的人吧?

在原地等了一會兒,那個黑衣人一直沒有再回來。

一股淡淡的氣味鑽進她的鼻尖,一開始細細的,若隱若現的,直到它終於越來越清晰,觸動了她的記憶,讓她無法再忽視為止。

柴油!

為什麼那人身上帶著柴油的味道?平藍心頭越來越不安。

她轉頭看看拓荒隊的營地,所有人都在安靜無聲的夜色裡沉睡著。一股無以言喻的慌亂讓她拔腿往警衛室的方向跑。

越接近營地,柴油的味道越重。為什麼沒有人發覺?

叩叩叩!

她用力敲警衛室的門。窗戶的燈是亮著的,所以裡面應該有人值守。

等了半天,裡面的人都沒有反應。她走到窗邊看看是怎麼回事。

安進趴在桌子上,好像睡著了,向來跟他一起搭檔輪值的拉斯爾卻不見蹤影。

「安進!安進,請開門,我有事要報告!」她直接拍窗玻璃。

不對,動靜這麼大,裡面的人早就該醒了。

而且,其它的警衛上哪裡去了?她知道每天晚上固定有兩個人巡邏,一個人值守,交班時間人數會更多,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都消失了?

她呆呆地回頭,看著安靜的帳篷區。

是她想太多嗎?會不會其實什麼事都沒有,那個柴油味只是發電機的味道?

電流網就是靠嶺電機發電的,或許半夜有什麼東西故障,所以獄警跑去檢查了,剛才消失的那個人說不定是修理工人,要去哪裡拿什麼工具之類的……

這種話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

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

一抹橘紅色的亮光從帳篷區的後方閃了一下,突兀得讓平藍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屏住氣息,定定盯著剛才閃紅點的地方。

不一會兒--

轟!那抹橘紅再度閃動,這回閃得更狂更豔。令她驚駭無比的是,第二次一閃之後就像失了控一樣,那抹橘紅開始快速地蔓延開來。

火!

失火了!

她還以為自己已經大叫出來,可是過度的驚慌失措只讓她的聲音半瘠半啞的卡在喉嚨間。

她用力深呼吸一口氣--

「失火了!」她回頭瘋狂地拍打窗戶。「失火了!失火了!安進!安進快起來,失火了!」

安進依然趴著不動,她甚至無法確定他是不是在呼吸……

「拉斯爾,你在哪裡?失火了!失火了!」

悚然的恐懼感越來越深,平藍一步步退後。

電流網裡的帳篷區開始騷動起來。

第一個發現異狀的是西海。他的帳篷就在營區後側,最靠近起火點之處,遠在尖叫聲響起之前,他已經聞到一股燒隹一的氣息。

「失火了!失火了!大家快起來,失火了!」

尖叫聲在裡一夜裡又響又亮。

是娃娃的聲音!

他再顧不得深夜不能離開帳篷的規定,想掀開帳篷門而出--

他的拉煉卡住了!他竟然無法把帳篷門拉下。

「失火了、失火了……」開始有其它倉皇的聲音加入這陣尖叫。

所有人都醒了過來,未值班的獄警匆匆醒來,獄政、義診團的成員、其它犯人,每個人雜雜杳杳亂成一團。

隔著篷布外面火光大亮,在他旁邊的帳篷已經燒起來了。

「啊--啊--有火,有火!」睡那只帳篷的犯人及時逃出來。

西海用力再試一次,拉煉依然一動不動。他冷靜地從枕頭下摸出秘密武器:一根鐵釘,快速將篷布劃破一個洞,逃離帳篷。

在他跳出來的下一刻,一抹火星從鄰帳躍了過來,帳篷瞬間著燃起來。這些帆布含著尼龍材質,一日一燒融之後會黏在人體皮膚上,被困住的人不燒死也會活活燙死。

他站在亂成一團的犯人當中,迅速觀察退路。

起火點有兩個:他身後的角落以及出口附近,電流網依然在運作,所以不是單純的電線走火。所有犯人被圈在原地逃不出去,有些人已經失去理智,緊抱住身旁的人沒頭沒腦的攻擊。

火勢迅速蔓延,隔著電流網,外頭的人無法潑水進來。西海的神情一硬,無論縱這場火的人目的為何,他顯然不介意讓整個拓荒隊的犯人陪葬。

他在一團混亂間竄高伏低,沖到前面的出口處,也就更靠近第二個起火點了。

「小不點!小不點!」

平藍臉色蒼白,拼命在外頭跑來跑去想要找到西海的身影。一聽見他的呼喚,感動得幾乎哭出來。

「我不叫小不點啦……」已經哽咽了。啊,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布娃娃,快叫獄警將電流關掉,把鎖打開!」西海迅速做出指示。

隔著鐵網,他的黑發狂灑,橘焰在他背後躍動,猶如一尊野蠻的神祇。

「我找不到拉斯爾,安進……安進好像中了暗算,我怎麼叫都叫不醒。」她抹了抹嚇出來的淚,「我去叫其它獄警關掉,你等我!」

「啊--啊--」

角落裡傳來慘叫聲,有人被火燒著。有人嚇得慌不擇路,攀上電流網想爬出來,反而遭到電擊。

「快去。」西海回頭沖進同伴群裡。

他迅速指揮其它人,把邊緣的帳篷從火線上移開,「所有人儘量集中在沒有火的角落,電流馬上就停了!」

慌亂中有人出聲主持,所有人的心定了一定,幾個犯人開始往未著火的角落集中,不一會兒,所有人自動聚集過來,帳篷被集中在中心處。

空氣裡一陣細細的嗡嗡聲陡然止歇,電流停住了!

「西海!」一道玲瓏的身影猛然撲在鐵網上焦急大喊:「我把發電機關掉了,電流已經停住,你快爬出來!」

出口處已經成為一團火海,所有人只能直接爬鐵網而出。

「妳這個笨蛋!連試都還沒試過就直接撲上來,不怕關錯開關,被電死嗎?」西海大罵。

平藍委屈地扁了扁嘴。

「西海、西海,你快出來。」穆拉圖毛毛躁躁地跟在後頭,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旁邊的犯人早就聽到他們的對話:「電流停了,電流停了,快爬出去!」

所有人一古腦兒全攀到鐵網上,情況近乎暴動,弱小一點的人甚至直接被踹下去。

西海退向營地的中心點,厲聲大喝:「火不會那麼快燒過來,大家一個一個來,不要慌亂!」

他冷靜的聲音有一種鎮定人心的作用。在鐵網前的犯人雖然還是爭先恐後,但是不再盲目踩踏其它人了。

轟然一響,一陣火苗掉到營地中央的帳篷堆上,點著了帆布,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西海,你快爬出來!」平藍被人潮沖退好幾步,只能焦急地大喊。

他為什麼還不動呢?所有人都巴不得快逃,他還愣在那裡等什麼?

西海凝神傾聽一下,剛才似乎有什麼聲音……

「救命……救命……我出不去……」微弱的呼救聲從帳篷堆裡傳出來。

還有人被困在帳篷裡。

西海不暇細想,跳進已經起火的場中心,身影被熊熊烈焰吞噬--

平藍淒厲地大喊:「西海!」

「工地失火?」菲雨驚叫。

她翻身下床,急急去抓自己的睡袍。

「西海被送到哪間醫院?我要立刻去看他……哈啾!」這個大噴嚏打得她差點失去平衡。

她老公一個攔腰將她抱起,惱怒地丟回床上躺好。

「妳自己都病得東倒西歪,還想上哪兒去?」

「我只是一個小感冒……哈啾!」啊,不行了,她快不能呼吸了,床上的女人悲慘地癱回去。

阿比塞爾伸手抹抹她的額頭,把冷汗和黏在上面的髮絲拂開,讓妻子舒爽一些。

她壓回一個噴嚏,雙眸水霧淋漓。

「誰去看西海了?洛提他們出發了嗎?」

「基頓的基地離他最近,一接到消息就趕去醫院了,我們先等他的回復再說。」阿比塞爾低沉地道。

「瑪亞有沒有一起去?」

瑪亞是西海的姑姑,基頓將軍的老婆,也是「烽火基金會東漠分部」的掌舵者。基頓那大塊頭粗手粗腳的,沒有瑪亞跟著,菲雨放心不下。

「瑪亞的工作很忙,我讓基頓先去看看就好。」阿比塞爾把她壓回床上躺好。

「……阿比塞爾!」菲雨危險地瞇緊眼,兩手盤起來,完全不打算被蒙混過去。「自何時起,我們大家忙到連去看一下受傷的西海都抽不出時間了?你不要以為我生病腦袋就糊塗了。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給我說清楚!」

阿比塞爾早知道瞞不過跟他心靈相通的妻子,歎了口氣。

「這場火來得很蹊蹺,在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妳們不適合到處亂跑,讓我和基頓處理就好。」

「蹊蹺?」菲雨猛然坐起來。

啊,動作太猛!她暈頭轉向地跌回床上。

「妳就不能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養病嗎?有我們在,能讓西海出什麼事?」某人一心疼起來就罵人。

「還說不會出事,現在他不就躺在醫院裡了嗎?」菲雨急得眼眶都紅了。

阿比塞爾大手撫了撫她的髮絲,歎息道:「從現在開始我們有了警覺,不會再讓意外發生了。」

菲雨越想越膽戰心驚。

縱火的人是針對西海,或是針對其它犯人?

前者當然最有可能。因為西海是前總統洛提之子,和國內許多政要又關係匪淺,如今流放在外,如果任何人想對他們不利,動西海絕對比動阿比塞爾他們容易多了。

可是流亡的前政府軍幾乎都被肅清了,菲雨想不出又有誰會這樣為難西海。難道在他們不知道的角落裡還有人伺機而動嗎?

菲雨突然想到另一個可能性,連忙攀住丈夫強壯的臂膀。

「阿比塞爾,你想,西海受傷的事會不會跟新法案有關?」

阿比塞爾有意推出政黨組成法案一事曝光之後,樂觀其成的人固然有,反對勢力也源源不絕而來。

現任總統艾莫是阿比塞爾的舊戰友,自然支持他的決定。可是再過兩年,艾莫即將任滿,已經連任過一次的他無法再競選,下一任總統候選人便成為微妙的關鍵。

一般人普遍認為阿比塞爾為了支援政黨法案,可能會出面競選下一任總統。但是菲雨、洛提等親近的人都知道,阿比塞爾若在此時離開司法部,反而不易掌握情勢,對新法的推展一定有影響。

若阿比塞爾繼續留在司法部,下一任總統就必須是他的嫡系人馬,才能給與他全面的支持。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反對勢力當然也想乘機推舉其它人選出來爭權。於是,首都表面上一片和平,其實權力核心早已暗潮洶湧,各自在為兩年之後的總統大選佈局。

難道,是那些已經成為既得利益者的舊戰友,終究為了權力的甜美而打算敵對了?

阿比塞爾在床沿坐下來,她立刻鑽進丈夫懷裡,從他強壯有力的臂彎裡擷取源源不絕的安全感。

「現在想的一切都只是推測而已。那天晚上值班的獄警已經被隔離偵訊,有最新的消息我會在第一時間知道。」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下震動。

菲雨越想越難過。「西海傷得重不重?他還好吧?現在是清醒的嗎?」

「醫生說他沒什麼大礙。」阿比塞爾溫柔撫著散在肩上的那把青絲,十幾年過去,她的嬌顏幾乎沒有一絲紋路,他發間的銀絲卻越來越多了。「菲雨,西海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我們無法保護他一輩子。那人若是沖著我們這群長輩來也就罷了,若是沖著西海來的,那麼就是他自己必須打的仗。」

菲雨沉默下來。

是啊!西海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脫出了他們的保護網,自己飛翔。

即使現在是一隻被囚的鷹,總有一天他也會振翅高飛,像他的父親叔伯們一樣,然後尋到一片屬於他自己的天空。

「除了警衛之外,還有沒有其它目擊證人?」她軟軟枕在丈夫臂膀上。

「有一個。」阿比塞爾的濃眉慢慢蹙起。

「誰?」

「一個女孩子,從臺灣來的。」他心不在焉地撫著妻子的細發。

「女孩子?為什麼我一點都不意外?」即使憂、心仲仲,菲雨仍露出笑意。那個小帥哥,到哪裡都惹得到桃花。

「他是去服刑的,不是去混夜店的,妳的表情不必這麼驕傲!」她老公懲罰性地輕拍她一下。

他老婆揉揉被打中的屁股威脅他。「有什麼結果一定要讓我知道,不准瞞著我。」

「好--」他很無奈。

「還有,跟你有關的事也一樣,一件都不准瞞我。」這些男人老是報喜不報憂,真拿他們沒辦法!

她老公一聲輕笑,然後,重感冒的病人唯一能吸呼的管道就這樣被封住了。

可惡!把感冒傳染給他好了。      

不過,以這個男人的強悍,只怕連感冒病毒也拿他沒辦法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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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3 00:03: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平藍走在醫院的走道上,醫生、護士和病患在她周圍來回穿流。在原始蠻荒的高地裡待了三個星期之後,突然看見這些現代化的設備,讓她有一種時空錯置的恍惚感。

她踩上通往接近特殊病房的走廊,遠遠地,幾名穿著筆挺白制服的衛兵讓她頓了一頓,然後才慢慢地重拾步伐。

「借過!」一名醫生匆匆從她旁邊經過。

「啊,抱歉。」她連忙讓開來。

這裡是史瓦哥市立醫院,所有受傷的拓荒隊員都被送到此處,包括西海。

四天過去了,他的傷勢終於穩定下來。想到他灰頭土腦地從濃煙中沖出來的樣子,她猶有餘怒。

其實,平藍不是很清楚自己何必如此憤怒,只是現在只有幾種情緒可以選:擔憂、焦急、痛苦、恐懼、憤怒。

她不想擔憂不想焦急不想痛苦或恐懼,所以只剩下個「憤怒」可以選。

想到他雙目一紅,從火場中扛獄友逃出來的樣子,怒。

想到他抱著氧氣桶,幾乎連一口氣都吸不滿的樣子,怒。

想到他全身多處二度灼傷,那個被救的犯人反而傷勢比他輕,怒。

想到她情急地跳上直升機,自願陪他送醫的情景,怒。

發怒相形之下是一種比較安全易解的情緒,每當她感覺自己雙眸開始發熱,情緒有失控的現象時,她就強迫自己生氣。

她慢慢接近西海的病房門口,那幾個守衛全轉頭望著她;除了拉斯爾以外,其他的臉孔她都不認識,而且他們的制服也不像獄警,比較像她在首都看過的侍衛隊。

勒裡西斯有名的「侍衛隊」號稱是軍人中的員警,員警中的軍人,獨立于軍警體系之外,直屬于總統,而且目的是在保衛國家的重要官員。她不懂,這些人出現在西海的病房門外做什麼?

她走近拉斯爾,把他拉到一旁悄聲問。

「拉斯爾,這些人是誰?在這裡做什麼?」拉斯爾苦笑一下。

失火那天,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出現並加入救火的行列。事後他接受偵訊,說他看到可疑人士在黑暗裡行動,於是追了出去,沒想到在曠野上追丟了,等回到營地時,已經失火了。

為了這件事,一群獄警灰頭土臉,等著被上級懲罰。被莫名其妙打暈的安進尤其無辜,他連是誰暗算他都沒看見。

「他們是首都侍衛隊的成員,今天有位重要人物來探視西海。」

那幾名侍衛目光炯炯的望過來,把平藍看得渾身不自在。

這整件事情都透著怪異。前兩天,東漠的最高將領!基頓將軍也來了,他的妻子瑪亞也跟著來了;後來她才知道,原來瑪亞就是基頓的妻子。之前義診團一切駐紮事宜,都是瑪亞掌理的「烽火東區分會」安排,她竟不知道原來瑪亞也是大有來頭。

看今天這陣仗,病房裡又來了一個不知道是張三李四的大人物。

她不禁好奇,西海到底是什麼人,竟能引得重要人物接二連三來探視他。

平藍心頭突然升起一股想逃跑的感覺,當初不該堅持要跟著來醫院的。

她其實什麼都不想知道,不想涉入太深!

「拉斯爾,義診團過兩天就要回臺灣了,我下午要搭基金會的便車回營地,在這裡先跟你說再見。」

「妳不先看看西海再走嗎?他今天已經可以會客了。」拉斯爾奇怪地看著她。

當時西海受傷要被送上直升機時,她是力排眾議堅持要跟上來的,臨到頭來卻又一面不見地想離開?

「沒有關係,你幫我跟他說一聲就好。」她連忙道。

「許小姐!」

可是,她想拍拍手就走人,顯然不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一位英姿煥發的侍衛突然上前一步,叫住她。

「……有事嗎?」她無奈,只好回過頭。

「請留步,我們副總統想見見妳。麼侍衛目不余視,嚴肅地傳話。

副總統?她瞪大水眸。副總統,不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阿比塞爾嗎?老天,為什麼連他都扯進來了?

「我所知道的一切已經都告訴員警,沒有什麼可以說的了,你們可以去查我的筆錄。」她頭暈目眩,想逃走的感覺更深刻了。

「請進。」那個侍衛顯然對她的抗拒渾然無視,只是往門旁邊一站。

平藍向拉斯爾投去求救的一瞥,這種情況下,拉斯爾當然也救不了她。

唉!

她如上刑場,沉重地走進病房。

她不知道自己在排拒什麼。總覺得好像知道太多事情--例如西海的身分,或這些大人物為什麼對他如此關心等等--就會改變他們之間的一切。

她喜歡和他鬥嘴,鬧氣,喜歡那些和諧而沒有壓力的相處時光。任何可能破壞這份平和的事,都讓她潛意識地抗拒,不願意接受。

病房裡,一道高大偉岸的身軀挺立在正中央。

有些男人,無論歲月過去多久都對他們沒有影響,阿比塞爾就是這樣的男人。

時光或許會在他的眼角鐫上紋路,發間染上白霜,但是無法折損他剛強不屈的意志。

西海,也是這樣的男人。

「妳就是目擊證人?」阿比塞爾的嗓音低沉。

平藍先瞄病床一眼。西海雙眼緊閉,兀自沉睡著,他整個人包滿紗布,手臂連著點滴,被單蓋在他胸口一半的地方。露出來的部分紗布分量已經不少了,不知底下又有多少傷勢。

聽說燒傷是所有傷口中最痛的一種。她的眼睛酸酸腫腫的,不敢再看向床的方向。

「我是在場,但是我不確定自己算不算目擊證人。」深呼吸一下,整理好情緒,她才回答。

「妳看見了什麼?」

平藍歎了口氣。「那時候能見度不高,我只看見個蒙面人從我身旁走過去,比我高大概十公分左右,應該是個男人。」

「妳怎麼知道他是男人?」阿比塞爾面無表情地問。

這要怎麼解釋?

「他胸部很平坦,骨架比女人寬,還有走路的方式,總之,除非他是一個正在考慮動變性手術的女人,否則我認為他是男人的機率比較大。」

「妳那個時候為什麼會正好在外面?」阿比塞爾冷冷地道。

……他該不會把她當成嫌疑犯吧?

「我只是睡不著,出來走走而已,一切都是巧合。」平藍重重地聲明。

阿比塞爾濃眉一皺,顯然對她截至目前為止所能提供的消息非常不滿意。平藍在心裡無奈地攤攤手,她已經說了她能幫上忙的地方不多了啊。

「阿比塞爾,放她一馬吧。」一道慵懶沙啞的嗓音如天籟般響起。

平藍心頭一酸,險險就掉下淚來。

他醒了。他沒事!

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擔心。

「她是唯一見過嫌犯的人。」阿比塞爾的電眼終於從她身上移開。

「你不是沒在荒山野外露宿過,在那種光線下,誰能看清楚誰長什麼樣子?」西海對她勾勾手指。「娃娃,過來幫我一下。」

平藍吸吸鼻子,快步走過去,幫忙他把病床升上來。

一次升一吋,讓他慢慢調整重心。西海邊坐起來,邊無聲地喃罵著。她知道他一定很痛,可是他連一聲抱怨都沒有。

可能是吸鼻子的聲音太響了?西海終於坐起來之後,指尖溫柔地觸她鼻頭一下。

「布娃娃,妳不會是要哭了吧?」

他的指觸很粗糙,因為幾乎每根手指上都纏著紗布。平藍用力把喉間的硬塊咽回去,氣呼呼地瞪著他。

「什麼啊?是被你滿身藥氣熏的!」

看見她又恢復精神,他輕輕一笑,結果害平藍又差點想掉下眼淚。

他能說話了。

他脫離險境了。

她,終於可以放心了。

阿比塞爾靜靜看他們兩人鬧了一下,才開口:「許小姐,妳若想起任何的細節,請隨時和獄警他們聯絡。再細微的小事都可以。」

平藍頓了一頓,一張蒙著黑布的臉孔突然閃過她心頭,這次,帶著一個更明顯的特徵。

「有痣!」她突然喊。

兩個男人同時看著她。

她努力把那張飄過去的臉孔再抓回來,一點一滴地回憶那半張沒被蒙住的臉。

「他的眉心有一顆痣,在這裡。」她在自己雙眉間點了一下。「天色那麼暗,我一開始以為是光影的變化,可是現在想想,那個黑影一直在固定的地方,不管他怎麼轉換角度都一樣,可見應該是一個痣。」

兩個男人都皺起眉頭。阿比塞爾丟下一句「我先出去一下」,便快速地離開病房。

平藍松了口氣。

終於能幫上一點點忙了,無論這個差點燒死西海的人是誰,她都希望他趕快被抓到,然後被千刀萬剛。

「做得好,娃娃。」他輕觸了下她粉淡的唇。

平藍很想把那根手指咬下去,可是他現在已經傷痕累累了,她歎了口氣,決定放他一馬。

好一會兒兩個人都沒出聲。她情緒還沒控制好,而他……她也不知道他在等什麼。

待雙眼一和他的黑眸接軌,發現他正盯著她的粉唇看,眸底的男性興趣任何人都不會錯認。

平藍又好氣又好笑。

「先生,你現在身受重傷,躺在病床上!」她威脅地提醒他。

「所以妳可以任意地宰割我,布娃娃。」他懶洋洋地挑了下唇角。

她瞪著他,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拿這個皮皮的男人怎麼辦。

如果他是好好的一個人,她就好好地在他身上電兩個孔出來,但是欺負躺在病床上的人,勝之不武。

而且,她兩個小時之後,就要離開了……

「你知道像阿比塞爾那種人最大的毛病是什麼嗎?」平藍突兀地說。

「什麼?」

「就是他們動不動就會把自己搞得很偉大。」她兩手往前胸一盤,堅定地點頭。「普通人最大的志願頂多是當個老師或醫生,再沒出息一點的當個秘書什麼的。但是像阿比塞爾那樣的人,隨隨便便丟出來都是『

救國救民』

、『推翻暴政』

,害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一點生存空間都沒有。」

西海低沉地笑了起來。

「就我所知,某人一出手就救了整個拓荒隊,好像也蠻偉大的。」

「……都是你,害我也變得偉大起來!」她沮喪起來。「我警告你,我這個人是最怕當偉人的。」

西海仰頭大笑,「噢。」肋骨好痛,他嘶牙咧嘴地按住胸側。

「看,當一個痛了叫痛,餓了叫餓,慘了叫慘的普通人多好?偉人通常不能叫苦叫痛的!」

「沒錯。」西海長歎一聲,心有戚戚焉。「我從沒聽過阿比塞爾叫苦叫痛,他好像一生下來就是鐵打的,堅強得令人髮指。」

「還有他老婆,天生熱心公益,助人於水火之中。要是我,我一定做不來的。我好逸惡勞又貪生怕死,每個月賺的錢連自己都快養不活了,哪捨得拿去接濟窮人?」

西海完全附和。「哪天要是發了一筆橫財,我們想買十萬個漢堡活活吃到死,也是自己的事,絕對不會因為沒捐給慈善機構而良心不安。」

「而且離家十萬里、為愛走天涯是很恐怖的事耶!再怎樣還是待在自己的家鄉好,日子過不下去了也有爸媽養著。」

「米蟲的生涯才是最舒適愜意的。」西海懷念地道。

「還是當普通人好。」

「是。」

兩個人深深取得共識。

沉默重新籠罩著病房。

西海看著她,眼底有瞭解和溫柔。

平藍又想流淚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丫,馬尾巴垂到胸前,散出來的髮絲蓋住一點點臉頰,看起來嬌柔又剛強,倔強又脆弱。

「過來。」西海勾了下手指。

平藍慢慢地走得更近。

西海牽起她的手。那嬌小的手掌,只有他的一半大,輕輕一握就能完整包覆。但,現在的他,握不住這只小手。

「藍藍?」

這是穆拉圖叫她的方式。

她勉強笑了一下,一顆清亮的水珠掉在地上

他抬起滿是紗布的手,接住另一顆水珠子。

沉默喧鬧地在病房內鼓噪,麻麻點點的水珠開始一顆一顆敲在他的手背上,激起無聲的浪花。

西海抬指拂過她紅通通的鼻頭,神色溫柔。

「妳走吧,不要再回來了。」

平藍深深吸了口氣,突然捧起他的雙頰,重重地吻下去。

他的唇還是一樣柔軟,這次嘗起來多了一點藥水的味道。

她的舌主動鑽進他的唇內,他扶住她的後腦,歡迎她甜美的入侵。

平藍不知道這個吻持續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鐘,也可能是十秒鐘,感覺上,彷佛經過了永恆的時間,

然後,她退開,再也不看他一眼,直直走出病房外。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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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各位團員,謝謝大家參加今年的『隨喜義診團』

,所有的注意事項,在飛機上團長都已經跟大家報告過了;如果還有不懂,大家可以來問我,或者團裡有很多團員不是第一次來了,也可以請教他們。」

勒裡西斯的「首都國際機場」,十幾名團員聚集在大廳上,如山的行李堆在旁邊,等著「烽火基金會」的接頭人開遊覽車來接。

「遊覽車快到了,請大家要上廁所的趕快去,然後回原地集合,不要四處亂逛,謝謝大家配合。」

已任三屆團長的王醫生拍拍手讓大家解散。

「王伯伯,不好意思,我去旁邊的郵局窗口寄個東西,馬上回來。」人群裡一道玲瓏的身影立刻抱起腳邊的紙箱走過來。

「小藍,要不要王伯伯幫妳拿?」

「不用不用,箱子並不重,我自己來就行了。」平藍連忙道。

「我幫妳。」陳俊仁立刻走上前。

現在他已經是正式的住院醫生了,今年還特地向醫院請假,跟來義診。

「謝謝你。」既然是年輕力壯的男人,平藍也就不再拒絕。

陳俊仁掂了掂不怎麼重的水梨紙箱,「這裡面是什麼東西?妳怎麼特地跑出國才要寄?」

「我也不曉得。」平藍扮個鬼臉。「東西是我媽的朋友托我寄的,她有親人住在勒裡西斯。」

印象中,很小的時候她就看過朱媽媽在她家走動了,那時候好像還住在她家隔壁。

後來朱家搬走了,朱媽媽比較少來他們家出入,只是十幾年來還是跟她媽媽在同一個道場禪修。她母親跟朱媽媽一直有聯絡,感情也都很好。

她還記得,朱媽媽有幾個小孩,年紀都比他們家的小孩大很多,其中最漂亮的是一個麼女,當時好像在美國留學。平藍才六、七歲大的時候,偶爾朱姊姊暑假回國,還會過來幫她和弟弟念故事書,他們都超級喜歡這個漂亮又會說故事的大姊姊。

今年出國之前,她媽媽突然抱了一個紙箱回來,說是朱媽媽托她幫忙寄的。

「妳們幹嘛不從臺灣寄就好?」

「從臺灣寄過去要一個星期才會到。妳明天就出門了,到了勒裡西斯用他們的國內包裹寄一下,最晚三天就可以到,幫一下忙會怎樣?」老媽對她皺眉頭。「我今年是要去菲律賓那團!所以只好交托給妳,不然我就自己寄了啊!幫忙一下會怎樣?」

「好啦好啦。」既然勒國團的名額是她硬磨老媽讓出來給她的,她也不好再說,只好同意了。

陳俊仁陪著她走了一小段了。偏頭打量她一下,突然開口說:「小藍,妳變漂亮了。」

瞧他一副驚訝的樣子。

「難道我以前很醜嗎?」她啼笑皆非。

陳俊仁想了想。「以前也不是醜,就是感覺還沒開竅的樣子,現在看起來完全不一樣了。」他笑道。「現在看起來,比較有女人味了。怎麼?學妹談戀愛了嗎?」

陳俊仁並不是第一個說她變了的人。其實平藍一直沒感覺自己有什麼太大的改變,如果真要說的話,應該是因為某個男人吧。

她知道自己曾說過不想再來了,甚至去年都和西海徹底道別。

但不知道為什麼,過去這一年,她一直覺得不安定。

彷佛心裡擱著什麼,要吐吐不出來,要咽咽不下去。

西海的身影,太常太常閃進她的心田,甚至干擾了她正常的思路。她常常在工作到一半,陷入沉思,可是等回過神來之後,又發現自己沒有想什麼,只是在心頭對著他的臉發呆而已。

或者和朋友聚餐時,在一團熱鬧中會突然靜下來,一個人在角落感到寂寞。

奇怪的是每年在她生命中佔據一個月的旅程,竟然會影響她如此之深。有時候她甚至會覺得自己已經不再習慣燈紅酒綠的城市生活,然後渴望起那乾燥刮人的風沙。

她和那個印刷廠業務員,當然在她回國不久就吹了。過去一年,也不是沒有人向她示好,甚至陳俊仁對她的興趣,她都感覺得出來,但是就是沒動力。

失神的情況越來越常發生,最後,她終於勉強找到一個解答--

因為一切沒有一個完整的句點吧!

她雖然嘴上告別了勒國和西海,但心裡一直沒有接受這個事實。

她依然擔心著他。

他還好嗎?後來住了多久才出院?有沒有什麼後遺症?現在又在哪裡?

她的心頭盈滿了那個俊美黝黑危險的男子,擁有那麼強大的力量,卻可以如此溫柔。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勒國是個遙遠的異邦,西海是個她幾乎一無所知的陌生人,而且還是個在服刑中的犯人--無論從哪一點來看,她都看不出他們兩個人之間會有什麼結果。

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她必須重拾以往的生活步調才行。

於是,今年,她又來了。

來告別的。

今年,她要徹徹底底在心裡做個結束。

「像我們這種宅女不是那麼容易銷出去的。」她避重就輕地開著玩笑。

「妳今年怎麼會來?跟我一樣向公司請假嗎?」陳俊仁再問。

「我剛離職。」她聳了聳肩。

陳俊仁笑了出來。「怎麼每次看到妳都在失業中?」

「臺灣正值不景氣時期啊,出版界尤其一片慘綠,你又不是不知道。」平藍做了個鬼臉。

實情是,老闆不准她請一個月的假,所以她乾脆辭職了。

她不曉得今年還會不會再遇見西海,但是,除非北極熊變黑色,要不然今年再度離奇地和他重逢的機率微乎其微。

勒裡西斯並不算小,天底下沒有兩個人轉到哪裡都還碰得到頭的道理。

即使明白這個道理,她依然微感悵然。

或許,去年的離別,就是最後一次了吧?

兩個人來到櫃檯,她先向郵務人員索取寄包裹的單子,填好之後將紙箱放在櫃檯上。

郵政人員接過她的掛號單,看到上面的收件人,愣了一下。

「小姐,不好意思,根據我國法律,外國旅客從機場交寄到國內重要位址的包裹,我們可以隨機抽查,請問妳介意讓我看一下嗎?」他禮貌地問。

呃……這種安全措施她是可以理解,可是紙箱不是她的啊!連她都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東西。

「好,請看……」平藍硬著頭皮同意。

陳俊仁偏頭看一下她要寄到哪裡去。咦?這個名字也太熟了吧!

不怪他,連平藍當初看見收件人的名字,眼珠也差點掉出來。

「朱菲雨?這個朱菲雨就是我們常聽到的『那個朱菲雨』

嗎?」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老媽瞪她一眼。

「朱媽媽就是朱菲雨的媽媽?」她猶然不敢相信。「老天爺,我竟然從小就認識一個名人耶!」

「那是人家的女兒了不起,妳有什麼好興奮的?」老媽再瞪她一眼。

「媽,這很稀奇好不好?國際級的名人呢!」

「妳別說了,自從朱小姐嫁了那個阿比塞爾,媒體一窩蜂的報導,然後什麼遠房親戚、童年舊友全冒了出來,每個人搶著接受訪問,好些人朱太太連見都沒見過。我們不需要去替人家添亂,安安分分過我們的日子就好。」

「好,不愧是我淡泊名利的老媽。」平藍豎起大拇指。

現在,她就被她淡泊名利的老媽和朱伯母陷住了,希望箱子裡不會有害她被當場收押的怪東西啊!

郵政人員把封箱膠帶割開,手探進去,先拿出一包褐色的乾貨。

「呃,那個是幹香棻,可以吃的……」她的聲音非常非常小。植物製品能帶進關嗎?

「好。」郵政人員點點頭,把香棻往旁邊一放,又掏出另一包東西。

「呃,那個是……豬肉幹。」肉製品,完了。平藍無聲地呻吟一聲,腦袋垂下。

不管了,如果東西被沒收不關她的事,她沒被逮捕已經算僥倖的了!

郵政人員一臉嚴肅地把豬肉幹往旁邊一放,然後拿出一罐東西--

這下子她完全被難倒了。對於一個長年用清水洗臉的女人而言,她對瓶瓶罐罐的東西完全沒有概念。

「看起來像保養品?」

「海洋拉娜。」不知道為什麼,那位郵政人員竟然比她肯定的樣子。

「……您說了算。」一個中年大叔的保養品知識竟然比她豐富,她該感到羞愧嗎?

郵政人員的眼底出現隱隱笑意。

菲雨夫人為了一瓶海洋拉娜記恨阿比塞爾好久的事,早已傳為整個勒裡西斯的笑談,她這個外國人當然不會知道。

「請問妳為什麼要寄這些東西到司法部長家裡?」他禮貌地問。

「如果我說這些東西不是我要寄的,你相信嗎?」她滿懷期望地問。

「哦?」挑了下眉。

「真的!這些是菲雨夫人的媽媽托我寄的,我想裡面應該都是她愛吃的東西。」

「妳認識菲雨夫人的母親?」郵政人員好奇地聳起眉。

王伯伯已經在打手勢,叫她過去集合了。

「嚴格說來,是我的母親認識她的母親。」平藍清了清喉嚨。「如果你們覺得這些東西不合規定,就把它沒收好了,我再打電話跟朱媽媽說沒關係。」

郵政人員把東西放回紙箱裡,重新貼上封箱膠帶,微微一笑。

「我們只是要確定包一嫋沒有危險物品--既然沒有什麼問題,我看不出沒有正常交寄的理由。」啪啪,包裹單蓋兩個章,交給她。「歡迎來到勒理西斯。」

「謝謝。」

平藍接過來,連忙在對方反悔之前,拉著陳俊仁快速溜回集合處。

早年從高原進入西部的第一個文明城市是史瓦哥城,「艾拉卡」充其量只是個小聚落而已。

有一度前政府軍懷疑他們窩藏人犯,還曾經帶人來屠村,整個部落連夜遷徙,艾拉卡一度變成鬼城。

如今改朝換代,當初遠走的村民回返,重新建立家園。十五年過去了,艾拉卡一改荒蕪,儼然變成高地邊緣一個自給自足的小山鎮,許多要進入高原欣賞奇石的旅團,會在這個半山腰的小鎮住上一宿,這也成為艾拉卡重要的經濟來源。

不過,讓艾拉卡出名的是另外一個原因--傳說阿比塞爾當年就是在這裡和菲雨夫人有了接觸,兩個人自此結下烽火情緣,於是艾拉卡也因此多了一分浪漫的傳說。

「西海,恭喜你了。熬了七年,終於可以假釋了。」拉斯爾從高原一路往西駛來,艾拉卡將是他們今晚的宿腳點。

穆拉圖笑呵呵地坐在駕駛座旁邊,和政府簽的工作合約也到期了,所以要回去覆命。

「也只是符合申請的時間而已,能不能真的假釋還要看審核。」西海坐在後座,望著四周漸漸有生氣的景致。

這條橫貫中部的公路是他在拓荒隊期問,和同伴靠著人定勝天的毅力一點一滴鋪成的。

向前方望去,西部繁華錦繡的平原往前延伸,而高地蒼涼的景致拋在身後。

來處是荒蕪,去處是繁華。那片繁華曾經是他日日夜夜盼望回返的地方,如今竟然生出了陌生之感。

「你出獄之後要做什麼?」拉斯爾問他。

西海扯了下嘴角。

一般勒裡西斯的男人,十八歲結婚,二十歲當爸爸,之後就努力工作養家活口,在他的這個年紀早就兒女成群了。

而他,生命中的前十五年都在戰亂中度過,最近的七年是牢獄之災,真正自由自在的只有中間八年而已,結果,過得最混亂的也是這八年。

他一直在回想,那八年自己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明明應該是承平歡慶的日子,為什麼他會感到茫然無頭緒?

革命結束的那一天,他就像一個壓得很緊很緊的彈簧,突然「蹦」地一聲放鬆了,反彈的力道讓他整個人東倒西歪,接下來的人生,竟然找不到一個穩定的方向。

為什麼前一天還在持槍站哨,下一天突然可以一覺到天明?

為什麼以前時時刻刻要提防被敵人摸黑割喉,下一瞬間突然不必再隨時保持警覺了?

為什麼手裡熟悉的武器突然被抽走,下一刻竟然已改成拿著課本,周圍的學校、同學平靜得不像真的?

周圍的一切都超脫了現實。校園,家園,生活,父母,總統府,夜店,不知憂愁的狐朋狗黨。這一切是何時開始出現在他生命裡?他熟悉的那些烽煙又到何處去?

在這一堆混亂裡,唯一能讓他感到安定的人,只有菲雨。

或許因為她一開始就是個外來者,所以在她身上的任何改變都讓他更容易接受。

他是從「習慣菲雨」而去習慣自己的新生活。

他曾經很努力在適應一切,甚至跑去泡夜店,跑舞會,打球玩樂,讓所有「大人」也都以為他適應得很好,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天半夜輪到以前值哨的時間,他依然會習慣性醒來,然後瞪著潔白的天花板發呆,直到站哨的時間結束為止。

戰爭結束了。他心裡的戰爭卻一直在持續。

他把自己弄得一團糟,最後甚至搞到了牢裡。

直到進入拓荒隊,他才真正感覺自己又回到熟悉的地方。

這片廣闊的天地,才是他的世界;他的血管裡,流的是風沙與大漠的血。

「我和朋友在東漠搞了點事業,接下來應該會再回來吧!」

「你還要再回來?留在首都不是更有發展嗎?」他父親是前總統,叔叔伯伯是一堆政要,隨便哪個人都能幫他找個錢多事少離家近的涼差,他竟然還要回東漠?

西海挑了下嘴角,不過無意再多說。

「西海西海西海,你要去東漠的話,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旁邊那個湣個兒不甘寂寞了。

「你這個只會吃飯不會做事的人,跟著我能幫上什麼忙?」西海啼笑皆非地逗弄他。

穆拉圖抓耳撓腮,想了好一陣子終於有結論了。

「我會點名。每天晚上會關所有的燈。而且我會分菜,分得每一份都剛剛好,不會有特別多或特別少的。」都是他當獄政時幹的活兒。

西海搖頭低笑。「你要跟來就跟來吧,到時候不要抱怨就好。」

吉普車走過的路面開始出現柏油,表示艾拉卡接近了。

「我們今天晚上住在艾拉卡,差不多明天傍晚就能抵達首都了。」拉斯爾愉快地道。

西海必須在首都監獄等待一個星期後的聽證會。把犯人送到之後,他的責任就算了了。

吉普車駛入鎮緣,艾拉卡一位長老家經營的民宿就在眼前。拉斯爾停好車,先把他的手銬扣上,三個人下了車。

「咦?看來艾拉卡今天有旅團。」拉斯爾好奇地看著眼前的一團忙亂。

一輛車身印有「烽火基金會東部分會」的卡車停在大門旁,車上還有一堆未卸下來的行李。好幾個黑髮黑眼的東方人在民宿和卡車之間進進出出,場面看起來眼熟極了!

西海挑了下眉,心中一動。

在那堆混亂之中,一道靈巧的身影穿梭其間,吃力地把壓在行李上的箱子搬開,但是旁邊的袋子立刻滾進她推開的空位裡。她站直身體,用力撥一下劉海,光看肢體語言就能想像她現在吹鬍子瞪眼睛的模樣。

啊,他的小布娃娃。

然後,她不經意地轉頭,兩人的目光交融。

她的眼底含蘊著特殊的神彩,是屬於女人恒古不變的秘密。

他的唇輕挑了一下,一個很男性的微笑。

橙紅的一片是他們眼底被渲染的世界,夕陽固執地抓住這一刻不放。

「你們在這裡等一下,我去看看還有沒有空房。」

拉斯爾交代著,但西海完全沒有聽見他的話語。

頓了一頓,她慢慢地走過來,嘴角仍是那抹神秘幽遠的笑意。

「藍藍!」穆拉圖開心地叫。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她說話的對象是穆拉圖,眼神看的卻是他。

「我們要送西海回去,他要假釋了喔!然後我合約到期了,我不簽了,我要跟西海去東漠。」穆拉圖一古腦地說。

他要假釋了?平藍的聽覺只留停在這一句,心坪然而動。

每一年,都以為是最後一次相遇,命運卻讓他們一再重逢。這是怎樣的一種奇妙的感覺?

她的心跳突然變得好快好快。

到最後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和穆拉圖在閒扯什麼,那個可惡的男人,從頭到尾只是站在旁邊,似笑非笑,直勾勾地盯著她。

終於,她必須直接和他說話了。

她慢慢地走到他面前。西海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平藍兩臂一伸,做出一副「歡迎欣賞」的手勢。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裡遠不如表面那樣鎮定。

西海勾勾手指,要她轉一圈。

她也不客氣,效法模特兒走臺步優雅地轉了一圈。

「嗯……小女孩長大了!」

那綿長的鼻音,讓她的背心浮過一串興奮的顫抖,任何女人都抗拒不了這樣的勾誘。

「那當然,姑娘可是經歷過兩年的社會經驗,跟那個大學剛畢業的丫頭不一樣了。」她傲慢地盤起手,即使在這種時刻,還是不讓他占上風。

「變淑女的布娃娃,還是布娃娃嗎?」

他傾身上前,純粹男性而好聞的味道撲鼻而來,平藍的心完全失速。唯一讓她感到滿意的是,她知道他也不像外表那樣寫意。

他微微放大的瞳孔,翕張的鼻翼,變成深黑色的眼眸,在在說明他不是那樣無動於衷。

這男人有一種隱形的自製力,幾乎像軍人一樣,有時候會讓人不由得生氣,尤其在她自己已經動情的時刻。但,現在有許多比生氣更深的感情在醞釀。

「芭比娃娃也是娃娃的一種啊,它可是又成熟又性感的。」她對他皺皺鼻子。「你這人真是陰魂不散,到哪裡都會看到你。」

「命吧。」

她命中註定離不開他。

所以,他決定了。

他不會再讓她逃走了。

他驟然綻放的笑容,有一種很純粹的野蠻感,卻不讓她害怕,而是……興奮。她下意識退後一步,覺得自己的心跳再快下去就要爆炸了。

西海閃電出手,將她拉近。他腕問的手銬讓他無法在第一時間將她擁入懷中,但這沒有任何差別,他們兩人都感覺她彷佛在他懷中一樣。

「真是不聽話的小女孩。」他的氣息吹拂著她的鼻尖。

她先是不解,隨即想到去年分別時,兩人最後的一次對話。

妳走吧,不要再回來了。他說。

但是她還是回來了。

而且,她無法大聲宣稱,她不是為了他而回來的,因為,她確實是!

她的心亂了起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她從來沒有這樣盲目地為一個男人墜跌過,而她甚至不認識他。

她不知道他的全名,他住在哪裡,家裡有什麼人……老天!他不會已經結婚或訂婚了吧?聽說勒裡西斯有些男人還娶了不止一個老婆的。

一股焦慮感在她心頭升起,她必須找個角落靜下來,自己先沉澱一下!

「恭喜你快恢復自由了。」

她拍拍他的手,趁他不備之前脫開兩人的緊縛,快速跑進民宿。

對,很鴕鳥,她知道,不過現在也只剩下這一招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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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平藍一直睡得不好。

同房的護士小姐去別間房串門子了,順便留在那裡睡,她卻前所未有的希望對方還在這間房裡,這樣她的死對頭就能阻止她翻來覆去,強迫她入睡。

她真的沒有預期會再見到西海。

原本的劇本是--她來,她沒遇見,她回去,前幾年不斷相遇的輪回打破,她死心,一切回歸正軌。

沒想到這個劇本就這樣被老天爺破壞了。就像一罐轉緊了的罐子又流出糖水一般,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把手挪開。

尤其,他即將假釋了!這次流出來的甚至不是糖水、而是香甜無比的蜂蜜。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想,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準備好要不顧一切地為一個男人留在異國。

她轉輾反側,直到終於感覺有一絲疲乏,濛濛矓矓地閉上眼睛……

一隻手覆在她唇上!

「喝……」她倒抽一口氣,猛然驚醒。

是他!

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在黑夜中凝視著她。她的手搭在他的腕上,碰上冷冰冰的金屬手銬。她的心臟並沒有因為認出來人而平穩下來,反而跳得越快越兇猛。

他……他想做什麼?

她雙頰腓紅,想問出來,可是覆在唇間的大掌不讓她開口。

「噓。」西海蹲在她床邊,在深夜裡只看得出高大強壯的剪影。

他寬得不可思議的肩膀,如野生動物般未馴的目光,看起來格外的清晰有力。

女性的本能對這些男性化的特質開始反應,她的喉間吞動了一下。

「唔……」

「別出聲。」他在她耳畔呢喃。

平藍點了點頭,他才把手移開。

她的氣息短促,「你跑來做什麼?」

突然,房尾的另一個黑影昭告著第二人的存在。

穆拉圖?他三更半夜把穆拉圖拉到她房間做什麼?

穆拉圖急急忙忙跑過來,蹲在床邊握住她的手。在他臉上的,是不會讓人誤認的驚恐。

出事了!火光般的直覺劈進她的心頭。

所有小鹿亂撞、情思飄渺全部從她的腦袋裡蒸發!平藍立刻伸出手,穆拉圖如攀住扶木一樣的緊抓住她。

她翻開床單,兩腳碰觸到冰涼的地板,直覺一縮,還來不及問旁邊那個高大的男人究竟發生什麼事,他已經低聲囑咐,語氣裡有一抹罕見的嚴苛。

「你們兩個待在這裡,我馬上回來。」銀光一閃,他已經消失。

發生了什麼事?他不是應該被關在房裡嗎?他的手上還戴著手銬,那拉斯爾呢?為什麼穆拉圖也在這裡?

她有一萬個問題,但穆拉圖緊緊靠在她身邊,整張臉嚇得發白,她只能專注地拍撫他。

突然間,一道黑影從窗戶外閃過去。

平藍直覺地把穆拉圖的腦袋壓低,拉著他快速潛行到牆角躲起來。無雲的夜空裡,月光顯得格外明亮。

剛剛匆促的一眼,已經告訴她那人絕對不是義診團的人或西海,因為他穿著一身黑衣,而且,臉上蒙著一塊布。

這是她第二次在勒裡西斯的深夜遇見蒙面人,而上一次的經驗並不怎麼愉悅。

平藍雙手發汗,和穆拉圖緊緊相牽。

接著,又一道黑影從他們窗外閃過去,可是她無法判斷這兩道影子是同一個人來回,或是兩個不同的人。

突然間,房門從外面打開。她和穆拉圖抱成一團,兩個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高大的黑影閃入之後,在身後悄悄關門。

西海。她松了口氣。

老天!這男人是長了一雙貓的腳嗎?腳步無聲無息也就算了,他的腕上還戴著手銬,起碼有點金屬的叮鈴聲吧?

西海的利眸發現床邊沒人,迅速在黑暗中搜尋,立刻在窗邊的牆角下發現他們。緊繃的黑眸微微一松,他做了個手勢,要她和穆拉圖繼續待在原位。

平藍瞄見他背上多了一個隆起,後來發現那應該是個背袋。接著他從嘴裡吐了一條銀芒在自己的手上,然後拿起來在手腕之間挑動一下,那副手銬莫名其妙就掉下來了。

原來這種東西從不曾禁錮得了他,他會戴著,只是因為他不反對而已。雖然情況不對,她還是想笑。

「走吧。」西海近乎無聲地道。

「可是其它的人……」

「他們要的不是其它人!」西海打斷她的話。「走!」

當他說「走」的時候,她以為西海是要帶著他們去鎮上求救。

她沒有想到,他說「走」就真的走,而且這一走足足走了幾十公里。

如果不是拖著她和穆拉圖,她相信西海自己一個人可以走得更遠。

到最後他們兩個人已經氣喘吁吁,落在他的身後好幾步。每一次他停下來讓他們休息,自己往回走一段去掩蓋行跡,他們兩個人都只能癱在地上,無力地喘息,灌著從他背包裡帶出來的瓶裝水。

平藍不知道他到底要走到哪裡,為什麼不帶他們去鎮上報警就好?

他們剛開始摸黑走時,地上雖然沒有柏油,但隱隱約約可以看得出路的樣子,到最後越走越偏僻,連道路的形狀都不見了。極目望去只有陰暗的土地、冰涼的空氣,與淒冷的月光。

可是,涼爽宜人的溫度隨著太陽升起而迅速加溫,西海及時趕在正午之前找到一個岩石的凹處讓他們遮蔭。

兩個人一癱下來,她累得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更別提問一個完整的問題了。

「吃吧。」西海從背包裡拿出吐司麵包、肉乾和水,天知道那裡面還裝了什麼。

她和穆拉圖無力地接過來,一開始因為疲憊過度,甚至無法下嚥。等到麵包的香氣侵入鼻觀之後,兩個人突然食欲大振,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西海身上依然穿著拓荒隊的藍襯衫和灰長褲,胸前與背後都印著汗漬,可是臉上鎮靜得彷佛這幾十公里對他來說只是一場早上的晨跑。他比他們早吃完,還有體力再走出去掩匿一段行跡。

「老天,這男人一定是超人……」她喃喃道。

等太陽西移一些,西海搖醒打盹的兩人。

「走吧,我們不能停留太久。」

「現在?」兩個人哀號一聲,認命地被他拖上路。

等到終於可以停下來時,太陽已經幾乎下山了。她猜西海一直帶著他們往北走,因為勒裡西斯的北方鄰接地中海,氣候比較濕潤一些,植物也比較茂盛,而他們越走綠意就越多,到最後踏入一處稀薄的樹林裡,與身後空曠的高原開始有了區隔。

「在這裡等著,我去找點吃的。」西海把一罐水留給他們,然後消失在樹林裡。

……這個男人真的從來不會累嗎?

平藍瞪著他消失的方向,無話可說。

其實她很擔心穆拉圖。她累一點沒關係,但穆拉圖的心肺功能天生就不好,這一路的勞累明顯對他帶來影響,他的臉頰蒼白,呼吸急促。幸好西海決定停下來,因為看穆拉圖的樣子是絕對不可能再行進了。

她環顧四望,他們才在林線的開端而已,任何人從高原經過!這是指,如果這種蠻荒之地還會有人經過的話--都能很輕易地看見他們。這絕對不會是西海滿意的棲身之處。於是平藍便明白,西海應該也看出來穆拉圖不適合再走下去,才只好停了下來。

「你先坐在這裡休息一下,不要亂動,知道嗎?」平藍讓穆拉圖在一處樹幹坐下。

「好。」穆拉圖臉色蒼白地說。

西海回來之後應該會生火,她是不會生火啦,但是幫忙收集枯枝沒有問題。

太陽越來越沉,天空依然清朗無雲,轉變成一整片橙紅色的布幕。偶爾一聲鷹嘯,白集銳利地切開紅幕,往遠方飛去。

收集好了枯枝之後,西海還是沒回來。穆拉圖已經閉上眼在打瞌睡,她一個人抱著膝坐在樹下,突然覺得有點可怕,好像整個人快被這片曠野吞噬一般。

憲章兩聲,一個強健的身形從樹影間鑽了出來。

「你終於回來了。」平藍松了一口氣。

「這麼想念我?」

「我只是肚子餓了。」很奇怪,他只是站在那裡而已,被吞噬的感覺就消失了,內心裡好像找到一個錨,將她安穩地固定在地球表面。

「做得好。」西海對那堆枯枝贊許地點點頭,晃了晃手上又肥又壯的死蛇。「晚餐馬上就好。」

慢著!平藍臉色如土。

「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

「沒錯,這就是今天的晚餐。」他已經先把蛇處理過了,整條看起來白慘慘的,實在恐怖到極點!

「白天的吐司麵包呢?」她的臉色轉青。

「吃完了。」西海安撫地道:「別怕,蛇肉吃起來和雞肉差不多。」

不管差多少,蛇就是蛇,不會因為吃起來像雞肉就變成雞!

她知道她不應該太不知感恩,可是……老天,蛇是世界上她第二怕的東西,第一名是蜘蛛!

平藍虛軟地轉開頭。「噢……」

西海從背包裡拿出打火機,就著她收集來的枯枝生好火,再拿過他們沒喝完的水,把蛇肉稍微清洗一下,從口袋裡掏出小刀,切成一段一段的,然後削尖幾根樹枝,把蛇肉串在火堆上烤。

她強迫自己的思緒從蛇肉上轉開,他就成了最好的焦點。

那只背包彷佛可以拿出無止境的道具來,這表示,他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把他們帶離艾拉卡了,才會準備得這麼周全。可是,為什麼?

如果那些黑衣蒙面人只是尋常的夜賊,他們又何必躲得這麼遠?除非西海知道他們的身分不只如此。

「為什麼我們不直接去報警就好?」

「不為什麼,我想先帶你們到安全的地方去。」西海再丟兩塊木頭進火堆裡,動作從頭到尾帶著貓般的優雅。

「警察局不安全嗎?」她問。

「難說。」

「你知道那些黑衣人的身分對不對?」平藍決定不跟他客氣,直指問題核心。

「我可以向妳保證,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誰,所以妳不必再猜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躍上他的嘴。

去年的失火事件搞得太大,連阿比塞爾都被驚動了,所以幕後黑手頗安分了一陣子,那個眉間長痣的男人也一直未被抓到。可是他假釋的日子越來越近,一旦他恢復自由,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有機會對他下手,於是對方明顯躁動起來,想借著這最後一夜放手一搏。

西海想不出有任何人會如此恨他。他曾經年少輕狂,但是除了穆拉圖,他沒有真正傷害過任何人,而穆拉圖是全世界最不可能對他不利的人。

拓荒隊行蹤不定,隨時在調動,而且同時有好幾個分隊散在各地,每一隊的人犯都不斷更換流動。無論那人是誰,他能掌握到西海的行蹤,只表示一件事:拓荒隊裡有他的內應。

於是,西海開始把過去幾年來他原本以為是意外、現在突然覺得可疑的事一一兜攏,最後,一個名字冒了出來。

這人是個獄警,每一次的意外他正好都在。當然,監督人犯是獄警的職責,他會在並不令人意外。但獄警也會輪班,並在不同的拓荒隊之間輪調,要每一次西海出意外時那人都正好在場,而且當班,機率並不是不可能,只是在這種情況下就顯得相當微妙。

那個名字叫拉斯爾。

拉斯爾,是所有獄警之中和他最交好的一個。

西海的眼芒一寒。

拉斯爾,我的朋友,難道我信任錯了你嗎?

「為什麼我每次遇見你都沒有好事?」平藍終於明白他是不打算告訴她太多了,挫敗地坐下來,捶了下地面。「你知道我在臺灣的生活是怎麼樣嗎?每天吃飯工作睡覺,運氣不好的時候連工作都可以省掉。我最大的憂慮是月底銀行沒錢,偶爾的煩惱是怎麼找話題跟那些在追我的傻子聊。我是一個平凡到極點的人,過著無聊到極點的生活!可是只要在你身邊,我要擔心半夜被火燒、被追殺,一天之內健行幾十公里,還要怕後面的追兵追上來!老天爺!如果這就是你的生活,我奉勸你最好改行!因為我拒絕過這樣的生活!」

坐在火堆邊的男人,沒有吭聲,只是帶笑望著她。平藍突然想到自己說了什麼。

她叫他改行!

她幹嘛叫他改行?她又不是他老婆,他做什麼關她什麼事?

「噢……不要理我剛才說的話,我只是氣瘋了而已。」她無力地埋進自己的手裡。

一陣輕笑在小小的空地回蕩。

「娃娃?」

她又埋在手裡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勉強抬起頭。「幹嘛?」

西海的笑容斂去,眼底只有深深的專注。

「不用害怕,我不會讓任何事發生在你們身上。」他溫柔承諾。

而她相信他。

毫無來由的,她就是相信他。

曾經,她自我嫌棄過,是不是真中了「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毒,所以才對一個身世迷離的異國男人如此著迷。現在她終於明白了--

原來一直以來吸引她的,不是他的壞,而是他的好;不是他的危險,而是他的安全。

她毫不懷疑西海有能力徒手殺死一個人,但是她在他身邊從來沒有感覺恐懼過。

他的外表是她見過最狂放不羈的,但是她很早就感覺他的內在充滿紀律感。他只在必須保護自己,或自己關愛的人時傷人,就像軍人遵守他們的誓約與信條一般。

她忽爾想到,勒裡西斯脫離戰爭時期也才十五年而已,這表示西海經歷過內戰,以他的狀況,她大膽推測他應該不只是個平民而已--即使當時他也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

他所受過的訓練讓保護弱者成為他的一種本能。

安進說他是因傷人而入獄,她突然很好奇當年讓他傷人的原因是什麼。

如果那人不是個大壞蛋,就應該是個意外。因為,她該死地想像不出來西海傷害一個無辜老百姓的樣子。

「西海……」醒來的穆拉圖打斷他們的交談。

西海回頭。「你還好吧?晚餐馬上就好了,再等一下。」

「西海,我覺得不太舒服……」

西海眉心一蹙,走到他面前摸摸他的額頭,平藍也趕快靠過去。

「你哪裡不舒服?」

「我不曉得。我覺得有點想吐……」穆拉圖虛弱地道。

平藍摸摸他的額頭,「會不會是中暑了?」

他的體溫有點高,卻沒有出汗。

西海的心頭微感焦躁。他必須假設那些人正追在他們後頭,而距離目的地起碼還有一天的腳程,無論如何他們天一亮就必須趕路。

平藍想了一想,只有這個方法了。

「把你的小刀給我。」

「妳要做什麼?」西海不解,但還是把刀片彈出來再遞給她。

她接過刀子,卻是把刀片收回去,然後反握著刀柄,要穆拉圖把上衣脫掉。

「這個不會痛,只是會有一點點不舒服,忍耐一下,過一下子就會舒服多了。」

「好。」穆拉圖溫順地道。

她就著刀柄平滑的地方,開始在他的後頸、背部,有節奏地刮了起來。

西海越看越奇,這樣把人的背部刮成一條一條的紅痕有什麼作用?

平藍一臉慎重,剛開始刮的前幾下穆拉圖還會縮一下,之後就漸漸適應了。不一會兒,整個肩臂的地方浮出一大片紫紫紅紅的痂斑,他的神色卻舒緩起來。

「妳在幹什麼?」西海終於問。

「刮疹」的英文怎麼說?

「這是我們的一種民俗療法,」她解釋道,手下的動作還是不停。「中暑就是體內的『氣』

阻塞,血流不通順,所以身體才會不舒服。刮痂可以幫助毒素排出,就會舒服一點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這種奇特的民俗療法出現效果,過了一會兒,穆拉圖的臉色開始紅潤起來,額角也出了一點薄汗。

平藍要他把衣服穿好。「你要多喝水,多尿尿,這樣才能把毒素排出來,知道嗎?」

「好!」他趕快把那瓶水抱進懷裡,認真的喝兩口給她看。

西海怪異地瞄她一眼,平藍兩手一盤,等他發表一些看法。不過他只是咕噥兩下,隱約是某種贊許的話,然後坐回火堆旁。

事實證明,饑餓足以戰勝一切恐懼,平藍聞到油脂滴進火裡的香氣,唾腺立刻疾速分泌,那一段段蛇肉早就不再慘白可怖,而是金黃香脆的美食。

「來吧,妳也該餓了。」西海先將兩串肉拿去給穆拉圖,再拿了一串給她。

「唔……唔……燙……好吃!好吃!」她一接過來,立刻迫不及待的吃了起來。

「我說過了,它吃起來像雞肉。」他輕笑,自己也吃了起來。

饑餓感稍微被填平,她如松鼠般好奇的天性再度揚起。

「你是怎麼認識穆拉圖的?」

他臉上突然浮現一個奇異的神情,似笑非笑的神情又出現了。

「如果我告訴妳,我就是因為他『那樣』而坐牢的呢?」他對穆拉圖的方向點了下頭。

平藍迷惑的望向穆拉圖。

那樣?

「那樣是哪樣?」

穆拉圖吃著香噴噴的烤蛇肉,根本沒工夫理他們。

「變成白癡啊!」西海回答得有點輕佻。

她再轉回去看著那個可愛的唐氏症患者,良久之後,雙眼終於移回他的臉上。

「我不是有意要打擊你,不過穆拉圖『這樣』絕對是天生的,這叫唐氏症,是一種染色體異常的遺傳性疾病。抱歉,寶貝,下次再努力。」

西海放聲大笑!

老天,她真是個活寶,竟然還叫他下次再努力!他確定了,跟她在一起的話,下半輩子絕對不會無聊。

「這有什麼好笑的?」平藍不悅地瞪他。

他又笑了一陣,才勉強把笑意壓下來。

「穆拉圖真的是我坐牢的原因。」他懶懶地拿起另一串蛇肉,渾不在意地吃了起來。

平藍錯愕。

「那個傢伙是誰?」她直覺問。

「哪個傢伙?」他揚了下眉。

「那個你本來想揍的傢伙!」

西海一手撐著下巴,帶著笑意的望著她。

她固執地瞪著他,想得到答案。

西海輕歎一聲。

「那傢伙是個狗仗人勢的東西,以為有穆拉圖在,我不敢動他,就對我母親說了些不敬的話。」他沒有問平藍為什麼會知道他的目標不是穆拉圖。「當時也是年輕氣盛,我一時氣不過才會動手。本來只是準備讓那傢伙手腕脫臼而已,沒想到他看情況不對,搶先一步把穆拉圖向我推過來,我直覺反應把穆拉圖往旁邊一送,他整個人飛出去,後腦撞到行道樹的石欄,陷入昏迷,之後……我人就在這裡了。」

「那個人為什麼以為有穆拉圖在,你就不敢動他?」

西海瞥她一眼。「因為穆拉圖的姊姊是我父親的情婦,很受寵的一個。」

她的下巴掉下來,隨即嫌惡地皺起眉頭。「哼!」

「嘿!那不是我的情婦OK?妳不用這樣看我。」

「我知道你們勒裡西斯的男人可以娶一大堆老婆。」

「那是以前,現在的情況好多了,而且我連一個都還沒有。」他好笑道。

平藍勉強露出一副「先不跟你計較」的神情。

「他們為了這件案子判了你幾年?」「十二年,七年後可以假釋。」他悠然自得地道。

平藍驚喘一聲。「十二年?他們為了一個意外判你十二年?這太離譜了吧!我知道勒裡西斯講究嚴刑峻法,但是為了一個意外就--」

「停。」西海制止她的慷慨激昂。「我沒有告訴他們這是一個意外。」

「如果在其它國家頂多判一、兩年,說不定還可以緩刑……啊?」她頓住。「你為什麼不說?」

西海聳了下寬闊的肩。

「不管我的初衷為何,結果都是一樣的。我傷害了一個沒有自衛能力的人,而且他比一般人都還要脆弱。我受過的訓練是為了保護弱者,而不是傷害他們,我卻讓自己的怒氣失去控制,這是我應得的懲罰。」

紀律感和信條。平藍輕柔地低咒一聲。

「真該死我看人這麼准。」

外人怎麼看待並不重要,西海認為自己違背了自我信約,所以即使法律可以給與他寬容,他也只能接受一個自己認為合理的懲戒。

十二年徒刑。七年勞役。

西海彷佛覺得她的反應很有趣,懶懶地向她勾勾手指頭。

「過來。」

「幹嘛?」她瞪他。

「妳過來就對了。」

她以為他要說什麼不適合穆拉圖聽的話,乖乖靠了過去。

他突然一個用力,讓她跌進他的懷裡。

強烈的男性氣息迅速包裹住她,帶著汗水、沙土和野性的味道。

這不是西海第一次吻她,但是之前的幾次都太匆促,感覺上這次才像他們的第一個吻。

他的唇比她記憶中柔軟,堅定而需索。他的舌熟門熟路地鑽入她的唇間,啜飲她的甜美。

他嘗起來的感覺很好,蓬勃而充滿生命力,因為他就像這片土地。

文明的發展只能改變他的外在,卻改變不了他的本質。他可以如暖熱的礫漠一般熱情,也可以如冰冷的高原黑夜一般致命。

他是勒裡西斯血肉化的化身,無論經歷過多少磨難,都會一直挺立著。

他是她的男人。

完蛋了,她竟然就這樣愛上一個外國人。她終於願意向自己承認,並且全面投降。

平藍倚在他的肩頭輕歎。

看來,該讓老媽有心理準備,她女兒短時間內不會回國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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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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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3 00:04:1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穆拉圖又害怕又難過,因為他最好的兩個朋友吵架了。

早上起來的時候,藍藍枕在西海懷裡睡得安詳,那個時候兩個人還好好的。後來他們簡單地梳洗一下,拿幾包小餅乾當早餐,也還好好的,然後……然後他們兩個人就爆了!

「再走下去沒有道理,那群人要追上來早追上來了,我們應該回艾拉卡去。」平藍堅持。

「這裡我說了算,而我說我們要繼續往前走!」

在西海的想法裡,這件事根本沒有商量的空間。

他不知道來追他們的人有多少個,但艾拉卡不是一個大地方,只要帶上十個有火力的人就足以封住全鎮的出入口,甕中捉鼈。

中夜時,他只見到兩個探路的人,顯然義診團的出現不在任何人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們被派出來確定西海已經進鎮了。

如果換成任何時候,西海一個人脫身絕對沒有問題,但現在情況複雜起來,因為拉斯爾極可能是對方的人。

而且拉斯爾知道誰對西海有意義。

西海很清楚敵人為了逼出林子裡的老虎,會使出哪些手段,而他絕對不讓任何人有機會把平藍和穆拉圖當成活餌。

所以,帶著他們兩個一起走是唯一的方法。討論結束。

「朋友,你想在我面前耍老大?門都沒有!我說我們要回去,我們就要回去!」平藍兩腳釘在地上,固執瞪著他。

其實她心裡焦慮不堪。

西海還是個待罪之身!只要沒有得到正式的假釋,名義上都還是拓荒隊的犯人,這表示,現在的他算是「逃獄」的身分。

背後那些追他們的人必然很危險,而且可能尚未放棄,西海才會死也要先把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但是,他只會為他們想,她的心也只能為他想啊!

她記得非常非常清楚,勒裡西斯對逃獄的處罰是什麼。

她不希望他接下來的二十四年被關回牢裡,那就像把一隻野生動物關起來一樣殘酷,所以無論如何他們都必須回艾拉卡。

不管西海願不願意,他都得給她趕上假釋聽證會!

西海咬牙逼近,高大的身體幾乎從她頭上垮下來。

「艾拉卡並不安全,妳聽清楚了嗎?我知道這段路對妳很辛苦,但是妳若能行行好少抱怨一點,多用點精力來走,現在我們已經又走出好幾公里了。」

平藍以食指用力戳他硬邦邦的胸膛,「你才給我聽清楚!我不管接下來我們要走幾公里,我只知道你若不儘快回艾拉卡,你的假釋將會遙遙無期。等你出獄之後,我已經變成老婆婆了,女人的青春可是有限的!」

她在保護他!

倏然的領悟讓西海瞪著她。

這個比他矮三十公分,體重只有他一半的小女人竟然在保護他。

一直以來都是他在扮演保護者的角色,保護他的親人、他的國家。

即使生命中的前十幾年是在阿比塞爾的護持之下,但是在那個戰亂的年代他能做到的也有限,大多數時候西海依然得靠自己。

之後他參與戰爭,一切更加不同了。許多次他和同伴被敵人圍困,全靠他割開敵人的喉嚨而活命下來。

雖然他不是首都侍衛隊的正式成員,但他一直是受訓的人之中最優秀的搏擊高手,而任何知道侍衛隊受的是怎樣殘酷訓練的人,都不會認為這是一件簡單的事。

而這女人竟然想保護他!

西海柔軟地輕咒。阿比塞遇見菲雨時,就是這樣的感覺嗎?剛硬的心像融化了一樣?

他突然將這個小女人拉進懷裡,灼熱的唇覆住她。

平藍抽了口氣,他的舌乘隙侵入她的溫軟裡。

西海不是一個不通人事的男人,這卻是他嘗過最甜美可愛的粉唇。該死,她的全身都合他合得剛剛好。她的身高恰好到他肩膀,適合枕在他懷裡,她的纖軀柔軟,充滿女性的幽香,而她的腰正好是他雙掌合起來的大小。

她的一切彷佛都是照著他的軀體,然後刻版製造出另一個契合的女性版。

「我告訴你,我這個人是最見異思遷、用情不專的,要是你再坐二十四年的牢,我一定跟下一個遇見的男人直接沖進禮堂,才不會傻傻地坐在這裡等你。」她埋進他的胸口,悶悶地說。

「妳會等的。」他把臉埋進她發間,聲音有些含糊。

「你說什麼?你這個自大的男人!」她揪住他的頭髮往後拉。

西海粗啞地笑了起來。

她絕對不會是一個溫馴柔軟的伴侶,也不會像菲雨那樣善體人意。她會不斷地挑釁他,和他爭執,讓他在大笑和狂怒之間進退兩難,但是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絕對不會無聊。

「除了我,沒有人可以受得了妳的壞脾氣。」

「哼。」她不和他爭論這點。「現在我們可以往回走了嗎?時間已經過了那麼久,那些人一定不敢再逗留在艾拉卡,說不定拉斯爾已經出發找我們了。」

「我們繼續往前走。」

平藍氣結。「你根本沒再聽我……」

西海的全身突然僵硬起來,猛然將她甩到身後。

平藍反作用力撞上他堅硬的背,一口氣差點提不過來。

西海瞇起雙眼,全身進入戒備狀態。平藍來不及細究發生了什麼事,因循他的反應,火速往後跳拉住穆拉圖的手。

一個人影慢慢從林木較稀薄的那一端冒出來,神色不善。

拉斯爾。

平藍大大松了口氣,「拉斯……」

她的聲音突然淡去。西海也看清楚是他了,為什麼依然在警戒著?

她沉潛下來,繼續拉著穆拉圖不動,眼神也出現敵意。

「西海,我是來帶你回去的,跟我走吧。」拉斯爾慢慢走出來,語氣冷酷。

「你請便,我自己想多逛逛。」他的姿勢很輕鬆,兩手垂在身側,但沒有人會懷疑這副輕鬆之下的銳利刀鋒。

而這刀鋒,正對著七年來博得他信任的男人。

「不要做傻事了!」拉斯爾眼神一硬,看向他背後的兩個人。「許小姐,穆拉圖,你們安全了,到我身後來吧。」

「我們本來就沒危險,我們是自願跟西海走的。」平藍的神情同樣謹慎。

拉斯爾的臉孔漲紅,右手迅速摸向腰間的槍袋,西海在同一時間動了。

他以著只有貓科動物才有的迅捷身手,淩空飛撲而去,拉斯爾驚喘一聲,手指才剛碰到槍柄已經被西海的手刀劈中,手槍從他的腰間飛出,滑到空地的另一端。

拉斯爾被一記飛踢擊倒在地上,馬上跳了起來,一把短刀轉瞬間已經握在手中。

平藍緊拉著穆拉圖退到一棵樹後,儘量讓自己不會成為西海的負擔。

兩個男人在空地中央繞著圈子,一人持刀,一人空手,密切地盯注對方,隨時伺機而動。

拉斯爾矮壯結實,身手也不弱,但西海的優勢更高;他更年輕,矯健,如野獸般靈活而致命。

拉斯爾在繞圈時,突然踩到一根平藍昨晚收集的枯木,顛簸了下。

西海的動作如閃電一般,下一秒鐘已經撲過去,將他打倒在地,翻過身雙手反折在背後,全身的體重集中在右膝上,壓在拉斯爾背後。拉斯爾痛苦地咳了一聲,掙扎著呼吸。

「放開我,你瘋了嗎?西海,想想你在做什麼!」拉斯爾臉孔漲紅,激烈地喘息著。

「是誰派你來的?」西海的唇湊到他耳畔,柔滑如絲地問。

「你在胡說什麼?當然是我自己出來找你的!」

「說,你為誰工作?」西海繼續在他背心施加更大的壓力。

「我為勒裡西斯司法部獄政組監政司工作!他媽的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拉斯爾破口大駡。「你逃獄了,所以我出來找你,就這樣!難道你想殺了我?別傻了,西海,你再一個星期就可以假釋了,現在犯罪不值得的!」

「這就是你敢一個人來追我的原因?你以為我不敢傷你?」西海冷酷的語氣如寒冬一般。「讓我告訴你一個消息--為了保護我的人,殺誰對我都不是難事。」

「為什麼?我不懂,為什麼?」拉斯爾痛苦地掙扎。「好不容易熬了這麼久,終於可以自由了,你為什麼要自毀長城?你再喜歡許小姐,等你出獄有的是時間,為什麼連這最後一個星期都不願意等?」

兩個人雞同鴨講了片刻,西海皺皺眉。「你是想告訴我,過去兩年來的意外都跟你沒有關係?」

「什麼意外?」拉斯爾努力想回頭看他。「你是說去年的失火嗎?我已經說了,我當時看到一個奇怪的人影,所以追了出去,在高地上跟丟了。我已經為了這件事受到申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還要逃走害我黑得更徹底嗎?」

「還有我差點被人推進水泥攪拌機裡、差點被壓在坍塌的屋子裡、其它獄犯受到教唆來找我麻煩,統統和你沒關係?」

「你以為我會想殺你?」拉斯爾瞪大了眼,終於明白,然後破口大駡:「你這小子瘋了嗎?我為什麼要殺你?我有穩定的工作,這次回首都就可以調內勤管理職,我的家人好幾代居住在首都,你的父親和一堆叔叔伯伯都是重要人物,隨便一隻手指就可以讓我們全家吃不了兜著走,他媽的我害你做什麼?」

西海冷冷一瞇。「這些事件發生時,你正好都輪班,不能怪我這麼想。」

「其中幾次是我輪班沒錯,但是失火和水泥車的那一次,是另一個獄警家裡有事,臨時和我調班。」

「另一個獄警是誰?」

「安進!每一次都是他和我換班的,你到底有什麼問題?」拉斯爾大叫。

安進?

西海在心裡咀嚼著這個名字。

「……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出來找我?你沒有向司法部回報我失蹤的事?」

「去年的失火事件我已經受到申誡了,如果再來一次讓犯人逃走的事,我的升等和調職就完蛋了!我的妻子已經抱怨了好幾年,希望我調回首都去,這次如果又不成,我連老婆都保不住了,我不能冒險讓司法部知道。」拉斯爾吐了一口氣。「西海,在我心裡真的把你當朋友看,你不要讓我難做,跟我回去報到吧。如果許小姐也是真心喜歡你,等你假釋之後,你們兩個多得是時間相守。」

平藍聽他們話扯到她身上來,臉紅耳赤地瞪著兩個男人。

西海陷入深思裡,有些事情隱隱要連結起來,但他需要更多的資訊。

「告訴我安進的事。」

「安進的什麼事?」拉斯爾挫敗地道:「安進的家在東部的一個小城叫菲爾卡斯,離我們的實驗農場不遠,離其它在東漠的拓荒地點也很近。他通常拿一、兩天的短假和我換,我累積到長一點的時間就回首都看家人,他則可以經常回家,如此而已。」

「他是東漠人?」

「有一次聊天時他說他的老家在首都,從小在那裡長大,十四年前當上獄警時還住在那裡,是七年前才請調到菲爾卡斯的監獄。」

十四年前。西海迅速在腦中翻日曆。

十四年前全國的警獄政人員聯合罷工,阿比塞爾乘機撒換掉不適任的主管,於是獄警人事大量空缺,在同一年舉行大量招考。由於新上任的人太多,司法部雖然儘量督促人事單位做背景審查,但多少會有疏漏的地方。

而七年前,則是西海被送入拓荒隊的時候。拓荒隊獄警的拔擢,第一是個人資歷,其次是地域相近。拉斯爾就是因為資歷足夠而被選派為他們這一隊的主要管理人之一,那麼剛調到東部的安進,是因為地域相近而被選中的了?

真正在他發生意外時,當班的人並不是拉斯爾,而是安進。

現在想想,那幾個找過他麻煩的傢伙確實也都是安進負責的犯人。

如果拉斯爾真的有問題,他不會傻到每次都挑自己當班時發生意外,但若是安進,就說得通了。因為他知道「意外」何時會發生,所以每一次輪到他當班時,他都會「恰巧」和別人調班,這就成了他最好的不在場證明。

「該死!」西海低喃。

「你可以讓我起來了嗎?」

西海慢慢地移開身體。拉斯爾終於松了口氣。

才剛站起來不久,他的手又被人反轉在後,以一根樹藤迅速綁住。

「你這是做什麼?」拉斯爾氣得滿臉通紅。

「我還沒說我已經相信你了。」西海冷冷地道。「在你的嫌疑沒有厘清之前,你先跟我們走吧。」

拉斯爾的吉普車停在一公里以外。

由於西海行跡隱匿得很好,但是斷斷續續還是會留下痕跡,這是拉斯爾在高原上搜尋多時,終於找到他們的原因。

西海一找到他的車後,事情就好辦多了。他們四個人全上了吉普車,拉斯爾雙手被反綁,與穆拉圖一起坐在後座。

平藍依然不知道西海要帶他們上哪裡去,但是以吉普車駛出去的里程來算,如果靠兩隻腳走,她相信他們絕對不可能如西海所說的「今天傍晚就走到了」。

「哇!」平藍頭探出車窗外,敬畏地看著眼前的光景。

傍晚時分,吉普車終於按照他的預定,把他們送到了目的地。

眼前迎接他們的是一座山。

這裡是中部和東北部的交界,也是林線與礫漠的臨界點。

這座山極為特殊,向著礫漠的那一面乾旱不生,向著北部的那一面卻是連綿無際的森林。

開車的西海雖然沒有說什麼,但心情明顯很好,這個地方似乎讓他一直緊繃的情緒鬆懈下來。

吉普車鑽入森林裡,在裡面東轉西繞。林子裡雖然沒有鋪路,但地上的痕跡顯示經常有車子通行。

這座看似沒有人煙的森林,為什麼會有一條路呢?不久之後,她的疑問獲得解答。

原來那座山竟然是有人住的!

整座山的內部是中空的,一個巨大的山洞坐落在森林的那一向,成為一個天然的出入口。

「到了。」西海將車子停在洞外,熄掉引擎,對她露出潔白的牙齒。

「好美!」她跳下車,觀賞這座由天然與人工合力完成的美麗景象。

即使情狀狼狽,拉斯爾看起來也對這特殊的景致敬畏不已。

他們的到來顯然引起洞內居民的注意,不一會兒,幾個成年男女走了出來,一看見是他,大大的笑容立刻咧開,接著一群小毛頭尖叫著沖了出來--

「西海西海西海!」

「小子,你長壯了。」西海像舉啞鈴一樣的舉起其中一個,逗得他哈哈大笑。

年紀更小一點的似乎還不認識他,只是好奇害羞地跟在自己的哥哥姊姊後面偷看。西海一個一個的抱起來,神態像對待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樣。

穆拉圖已經被另一群小孩纏住,他自己也是個大孩子,兩方人馬馬上就打成一片。

幾個成年人圍了上來,用力拍西海的背,以勒國方言和他打招呼。

他們瞄瞄平藍,再轉回去對西海擠眉弄眼,再傻的人也知道他們應該在說什麼。

平藍連忙放開他的手,不好意思地摸摸臉頰,希望自己不會看起來太狼狽。

「你怎麼能來看我們?今年終於假釋了嗎?」今年七十二歲的長老洛奇拍拍他肩膀。

「一言難盡。」西海回頭指了拉斯爾一下,「那個人,麻煩找個房間關起來,但不要對他無禮。」

洛奇點點頭,回頭吩咐兩聲,馬上有人來帶走拉斯爾。

幾個中年女人團團圍上來,開始噓寒問暖,一聽西海說他們都還沒吃飯,母性大爆發,馬上趕往廚房張羅去了。

「來吧。」西海回頭對她伸出手。

平藍在眾人笑吟吟的目光下,雙頰通紅地將手遞進他長著繭的掌心。

他的這個動作有某種宣告的意味,眾人馬上心領神會。

最後,平藍好奇的天性蓋過困窘。「這裡是什麼地方?」

「以前革命時期這裡是我們的總部,我算是在這裡長大的。」西海隨意地道。

原來如此。

環繞著山壁共有四層樓,每層樓都有許多小房間,不過許多房間看來是空的,可以想見,以前全住滿的盛況。

「既然已經革命成功了,這些人為什麼不搬出去呢?」山洞雖美,環境還是算簡陋,和現代化的水利設備不能比。

「大部分的人都搬走了,但有許多人在革命中失去了自己的親人,也沒有什麼地方可去,所以選擇繼續住在這裡,彼此有個照應。」西海的眼眸中有深遠的懷想。「現在已經不像革命時期有安全上的顧慮,所以他們要出外採買很方便,最近的城鎮就在一個小時車程以外。基頓將軍為了讓他們能安靜地住在這裡,不被打擾,派人在附近駐哨;平時也有老師來幫國小年紀的孩子們上課,年紀大一點的才每天進城上學,所以大家的生活基本上跟以前沒有大大的改變。」

「哦!」她恍然點頭。「你以前很常回來嗎?」

「這裡離首都遠了點,以前機場還沒有蓋好,我只回來過三、四趟而已,一些比較小的孩子都不認得我了。」西海輕拉她的頭髮。「明天我再帶妳四處逛逛。」

「好啊!」平藍眼睛一亮。有得看有得玩是她最喜歡的事了。

一位婦人走了出來,用方言向西海喊了一聲,西海先笑著過去抱了她一下,才轉頭對平藍道:「走吧!弗莉莎做的鷹嘴豆泥和麵餅是天下一絕,妳一定要嘗嘗看才行。」

他才剛邁開兩步,突然間,整個人平平飛了出去。

「西海--」平藍尖叫。

強壯的身軀撞到五公尺外的一個土桌,將桌子撞破。平藍只看到一座巨大的肉山追擊過去,一個缽大的拳頭將正要爬起來的西海再擊倒在地上。

「他媽的!你這個臭小子,你居然還有膽回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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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6 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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