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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金主逼同居(新娘緝捕計畫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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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30 00:00:3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綠光 - 金主逼同居(新娘緝捕計畫之一)

他想,她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應該氣他氣得牙癢癢,
畢竟六年前是他因故失約,拋下她自己出國打天下,
現在成了國際知名的服裝設計師回來,
又不顧她的意願,威脅她當自己服裝發表會的造型師,
更別提除了工作時間,他還入侵她的私生活──
為身為大胃王的她買各種美食,共進宵夜,
又藉著酒意趁機在她家留宿,徹底進駐她家,
團隊成員敢惡整她,他馬上讓對方卷鋪蓋走路,
有人跟蹤她,他就天天溫馨接送,保證她的安全……
其實,他做這些,並不是要她回應他的愛情,
只是想多擁有一些和她相處的回憶,
可不料,她卻說她再次對他心動,問他的感情究竟是怎樣?
他明明該欣喜若狂的回答她,但現實是他得說謊推開她,
因為他的身邊有顆不定時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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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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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30 00:01:10 |只看該作者
序言 錯過了,能不能再擁

之前朋友聚會時,其中一個人特意帶了男朋友來給我們認識,大家看到他都有點意外,覺得怎麼會是他?

朋友屬于那種愛到卡慘死的類型,她和前任男友是在社團里認識的,直到畢業這關卡的到來,戀情以男方的劈腿作結,可不料在男方各種承諾各種悔悟各種溫柔對待下,兩人又復合了,我們其他一群人苦勸無效,而朋友也因不想听到反對聲音,不再跟我們提感情事,直到這回,她找到了另一個男人。

這次聚會她帶來的現任男友,我們不能說認識,但也不完全是陌生人,因為去插花參加她社團活動時也見過對方,對方也是社團成員,且跟她的前男友是大學時代的朋友。

我們這下好奇了,以前也沒見過兩人私下有互動,照理說畢業即失聯,他們怎麼會湊在一起?朋友招架不住拷問,偷偷透露,他們倆個是透過臉書重新連絡上,那時,她和前男友因同樣的原因二度分手,正需傾訴對象,兩人就從學生時代開始聊了,在一次朋友約會之後,她才知道,對方曾經暗戀過她,只是她先答應跟前男友交往,兩人就此錯過。

男生對她說,他從來不只想當個听她吐苦水的好人,這一次他不想再考慮太多,以致默默的放棄她──她的勇氣被他喚回,想著不試就又是錯過,他們都不想要有個遺憾,所以一定要把握這個圓滿彼此的機會。

綠光《金主逼同居》的男主角那巽予也曾經錯過,但他比較幸運,女主角對他的心意沒有變過,也願意為兩人的未來努力。男主角的愛情來得很快,身為知名設計師的他邀請到學校上課,在課堂上對是學生的女主角一見鐘情,然而,卻沒有機會進一步認識她,在出國奮斗後,更是沒有機會。

而兩人這一分離就是六年。

時間與空間並沒有造成他感情的變化,他渴望著挾帶在異國取得的成就,回到家鄉,回到心愛的人身邊,如果可以,他絕對會再試一次,試著追求女主角,試著得到曾經過的女人。

但是,即使感情不變,仍有現實的難關必須面對。

幸好女主角勇敢的面對了自己的感情,朝男主角跨出一步,決心和男主角一起面對所有難關,讓他明白,即使錯過了一次,也不代表永遠沒有機會完成心願。

就如同開頭提過的故事,雖然他們重新連絡上,可如果男孩沒有再次展開追求,結局就不會像如今一般美好。

當兩個人的感情同步,都願意為圓滿這份愛情而努力,即使擦身而過,也會走回一樣的道路,再次產生交集。

翻開下一頁,讓我們一起見證,這段曲折的愛情,怎麼走向幸福結局。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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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30 00:01:2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美國紐約時代廣場上,冠蓋雲集,衣香鬢影,是為了見證一位新的服裝界帝王誕生。

不只是好萊塢的明星,就連政商界的重量級人物也全都為了這場別開生面的服裝秀而來。

就在這場露天走秀結束,服裝設計師出場謝幕時,幾乎所有的人都站起來為他鼓掌,而就在他走下台時,所有的媒體記者蜂擁而至,將他團團包圍。

「那先生,在結束這場發表會後,SB是否已經決定進駐紐約?」媒體追問著眾人期盼知道答案的問題。

SB,也就是SEXYBODY這品牌的簡稱,在這一兩年內,它在美國掀起一陣旋風,而它大放異彩的契機在于一支小成本電影里頭的服裝造型,就在電影一炮而紅的時候,里頭的服裝更是受盡矚目,因而引發旋風。

但也有人說,SB靠的是設計師那巽予己身的魅力。

他身為東方人,站在西方人的地盤上,外貌和身形卻壓根不亞于西方人,而他獨特的貴族氣質,那傲慢帶點慵懶的神情,深深地吸引著西方女性。

所以,也有傳聞指出,他和多部電影女主角,甚至是女監制交往,借而得到服裝贊助機會,得到免費宣傳。

可不管怎樣,他獨樹一幟的設計風格,在簡約中帶著華麗的特色,確實是他的服裝能夠在美國佔有一席之地的主要關鍵。

先前在LA舉行服裝秀後,他更是在LA設立SB旗艦總店,而他第二場服裝發表會選擇在紐約,自然讓人猜測他打算在紐約開設SB分店。

「不,目前還沒有這個計劃。」男人揚著笑,讓靠他極近的女記者不禁痴望了兩秒,才想起尚未問出答案。

「那麼,接下來有什麼計劃?」

「我……下一場的服裝發表會,預定回我的故鄉台灣。」他說著,看向鏡頭,彷佛透過鏡頭,在凝視某個他思念的人。

他說過,有一天,他會功成名就回台灣。

就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等他。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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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30 00:01: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每一個姿態都能展現個性,而造型是要賦予服飾生命力……所以如何擺出充滿魅力姿態是模特兒的根本,之後穿上廠商指定的服飾,經過造型,創造出與己身不同的個性。」

講台上,容禎聲音平板無波地講解著美姿與造型的入門課程,而上課的對象,則是姬伶模特兒經紀公司里頭的新進模特兒。

放眼望去,十坪大的講課空間擺上一張張桌椅,一個個粉雕玉琢的美人們,只顧著聊天補妝,對她沉悶的課程顯得興趣缺缺。

容禎不管,繼續在上頭講課。

沒辦法,這是工作,就算人家沒興趣听,她還是得講。

容禎身為極色工作室的美姿造型師,工作範圍大概就是跟美人為伍,不是藝人就是模特兒。而到姬伶模特兒經紀公司當講師,則是她最痛苦的時候,因為她很討厭說這麼多話。

講完基本理論,她拉出牆邊的衣架,由模特兒們挑選吊在衣架上頭的各種服飾做個簡單搭配,讓基本理論可以實務運用,模特兒們借此學習基礎美學。

在尚未評分之前,她先要她們以站姿、坐姿和走姿做服飾呈現。

「不要站這種古老三七步,身體要盡量做延展,否則你的贅肉會堆積在腰後的位置。」容禎走過,往那模特兒的腰輕抓,要她挺直背脊。

「還有,坐的時候,麻煩斜落六十度,不要把你的大腿肉和小腿肚給擠得無限大,很難看。」

「走的時候,不要動,我知道你的很翹,但是扭起來不性感,只會讓人覺得太風騷沒格調。」

「抓出服飾的特性,打破既有印象,做出與眾不同的搭配,要不然你就只是在模仿服裝雜志上的穿著,而且還十分不像,沒有自己個性,讓我看了覺得丟臉。」

容禎每走過一人身旁,立刻提出糾正,讓一個個美女登時灰頭土臉。

「各位如果無心上課,可以直接告知程姊,這樣也不會浪費彼此的時間。」容禎走回講台上,面無表情地道。

上了三堂課,感覺她放了三堂屁,這種課還要不要繼續下去?

重要的是,她餓了,她想吃飯了,真想提早下課。

「容老師不如親自示範,不然我們怎麼懂?」有模特兒不甘被看扁,開口嗆聲。

容禎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秀美五官仍呈現不變的撲克牌臉。

她不笑時,讓人感覺氣勢逼人,笑的時候……因為少有人見她笑過,所以無從比較,唯一能確定的是,面對她就覺得壓力好大,尤其當她毫不客氣地指摘自己時。

只見容禎走下講台,走到衣架旁,上頭剩下的服飾是沒人要的,可見討喜度和搭配度並不高。

容禎脫下黑色合身西裝外套,從衣架上取下一條彩紅色澤的長圍巾,繞頸垂落腰間,取來寬版亮黃色彈性皮帶系在腰間,外頭再搭了件寶藍色西裝式背心,再將自己的黑色貼身西裝穿上,撥了下及肩的發。

拉了張椅子,她瀟灑入座,交疊的腿標準地斜放六十度,讓腳的長度得以延伸,又不會擠出多余的肉。

再站起身,不過是環胸而立,便氣勢十足,她不過一百六十公分高的身形,在一群身高過一百七的美女面前,顯得萬分高挑而縴秀,再加上她走起路來端正優雅,腳步、重心,全都在中心軸線上,就連回轉動作也行雲流水,不見半點停頓。

但當她開口——「走路,就是這麼簡單,記住,你們是模特兒,不是小丑。」

☆☆☆

辦公室內。

「咖啡。」

坐在會客沙發上,容禎聞聲輕點了點頭,沒有吭聲,因為她嘴里正塞著一大塊法式千層派,沒空說謝謝。

經紀公司老板程姊打量著她。容禎吃東西的動作,算是瀟灑,因為她習慣塞很大塊,把整張嘴塞得滿滿的,可偏偏她咀嚼的動作又是慢條斯理,連以指沾下唇角的派屑輕舌忝的動作都十分動人,端起咖啡啜飲時也非常優雅,但是——

「程姊,還有沒有,我要續盤。」她端起盤子問。

程姊眼角抽了下,起身按下電話內線,交代了下,又坐到她對面。

「你千萬不要讓其他模特兒看到你吃東西的樣子,否則她們會很想掐死你。」程姊輕嘆著。

天底下就是有這麼得天獨厚的人,怎麼猛吃狂吃都不會胖。

光看容禎那秀美的外貌,有誰會知道她是個胃袋不見底的大胃王?

更氣人的是,容禎很瘦,但該有的都有,就算穿著黑色套裝,依舊看得出她前凸後翹的好身材。

「不用看我吃,光看我走路,她們就很想掐死我。」她品嘗著咖啡,眉頭微皺。「程姊,我說過好多次了,我的咖啡要奶精還要加糖。」

「……拍謝,我們模特兒公司里頭沒有糖跟奶精這種奢侈品。」紙片人當道,想當模特兒,就只能吃菜啃水果,想要加糖……回家去吧。

「好小氣。」

「先別管那些,這幾個菜鳥,有沒有你覺得可以教的?」程姊懶得理她,逕自談起正事。

「沒有。」

「一個都沒有?」

「沒有。」

程姊不禁無力地往椅背一躺。「有這麼糟嗎?」

容禎在時尚界頗有知名度,憑的是她的努力和創意,再加上她精準的眼光,能夠看出培訓者的潛在能力,所以多家模特兒或藝人經紀公司,都會在她上課時,要她暗地里觀察。

「也不能算太糟,只能說……」容禎斟酌著字句。「應該是說,擺在其他位置,應該也會有其他的發展性,可要當名模,畢竟有些資質是真的勉強不來的。」

「可不是嗎?想培養出個國際級的名模,人才也不是那麼容易尋找的。」程姊雙手環胸,長指在臂上輕敲著。「要是納思願意回來就好了。」

「她年紀不小了。」

韋納思幾年前曾經是紅極一時的名模,但在最紅的時候發表個人寫真之後便急流涌退,毫不戀棧。如今自組了極色工作室,自己是老板兼化妝師,生活過得很愜意。

這時候,助理從門外走來,端進來的是兩盤點心,讓容禎漂亮的杏眼微微一亮。

等不及助理離開,她已經大嗑狂嗑起來,那凶猛地吃法,讓程姊不禁搖頭嘆氣。

「好了,程姊,我要走了。」用秒殺的速度嗑完兩盤點心後,容禎背起背包,準備離去,然大背包卻掃到擺在桌面的資料,她趕忙蹲下拾起,卻在瞥見上頭的文字時不禁一愣。

「這可是機密喔,希望到時候他願意挑選我們公司的模特兒。」程姊倒不怕她看,瞧她看得兩眼發直,不禁又問︰「難道你也喜歡這位設計師?」

容禎面無表情地將資料遞還給她。「沒有。」

喜歡?沒有。

恨?可能還殘留一點吧。

「是喔,我問過幾位國內的服裝設計師,一知道那巽予要回國辦服裝發表會,一票人都等著要預約邀請函朝聖呢。」

「……我沒興趣。」

「是嗎?我還以為學服裝的對這位台灣之光應該都多少有點興趣。」

「程姊,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

容禎頭也不回地走,走得又快又急,彷佛身後有毒蛇猛獸在追趕。

那個人要回來了……六年了,如他在離開這塊土地時所說,當他回到台灣時,一定是他擁有成就的時候。

但,擁有成就又如何?

對于這種背叛成性的人,她一點都不在乎。

☆☆☆

一個月後,極色工作室的會議室里,幾個化妝師和造型師正開著會。

會議由老板韋納思主持,針對上一季的委托內容和未來改善方向做檢討。

待討論到一個階段,韋納思滿意地看著所有的彩妝師振筆疾書,寫下草擬的企劃,直到目光落到某一人身上,那人手握著筆,卻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忍不住的,她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豈料,對方半點反應都沒有。

「這下子嚴重了喔……」她低喃著。

容禎有張不顯露心情的臉,盡管五官相當立體而迷人,但就是不太有表情,所以就算她在發呆,也沒人看得穿。

她現在之所以能發現,那是因為已經認識她太久,久到知道容禎和張飛一樣,張著眼也能入睡。

「親愛的,你等一下要是不能提出一個強而有力的企劃,我就要把你鎖在房里,把你餓個兩天。」

容禎黑亮的眸眨了下,神色不變地看向她。「什麼企劃?」

她向來秉持著誠實的美德,既然听不懂韋納思在說什麼,直問就好。

「……你還真的給我睡著喔?」

「不是睡著,是發呆。」她認為自己有必要解釋清楚。

「反正感覺都一樣。」韋納思滑著辦公椅挪到她身旁。「干麼,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容禎這嚴重的神游癥狀,大概是從一個月前開始的。

雖說工作沒出差錯,但是坐在辦公室里,靈魂老是不知道飛去哪。

「沒有。」

「沒有?」韋納思眯起水亮的勾魂眼。

「你說的企劃到底是什麼?」容禎不答反問。

「上頭有寫。」她沒好氣地指著白板。

容禎抬眼望去,眉頭微攢著。「……你認為在這種狀態之下,寫什麼企劃有用?」

「不試試看誰知道?」韋納思也知道這個挑戰有點難度,但要是有難度就不爭取,那也太不像她的個性了。

SB執行長那巽予在美國一戰成名,闖出一片天,于是應京都百貨邀請回台設櫃,同時要進行一場服裝秀。

一個月前,這個消息剛傳出來時,一堆廠商就搶著跟他合作。

好比是彩妝集團爭取合作,又或者是推薦模特兒,甚至連時尚界叫得出名字的造型師們都摩拳擦掌地等著面試。

她可以想見這一場服裝發表會,會在台灣引爆多可怕的連鎖反應。

在這當頭,極色工作室當然也要加入戰場,能不能爭取到機會,沒人知道,但總比試都不試來得好。

「我是覺得可以不用浪費時間。」容禎淡道,完全沒打算思考。

「容禎,你這樣也太不給面子了,好歹假裝思考一下,要不然我要怎麼面對其他人?」她指著對面正埋頭苦思的彩妝師們。

容禎面無表情地垂下長睫,拿起筆意思意思地晃著。「這樣可以了吧。」

「……算你狠。」韋納思咬牙道。

突地,會議室的門打開,總機小文急步走了進來。

「韋姊,有訪客。」她附在她耳邊擠出氣音,看起來很緊張,很有風格的柳葉眼眯得快要不見縫。

「跟我說話的時候,眼楮要睜大一點。」韋納思一臉認真。

小文氣得直跳腳。「厚……我眼楮已經睜很大了啦!外頭有訪客,你趕快去看看啦。」

「拜托,今天我沒有接受任何預約,況且我還在開會,就算有訪客,也應該請對方等我。」韋納思不是耍大牌,而是她討厭沒有預約就冒失前來的人。

「可是對方是……」

「不好意思,」小文的話未說完,會議室門口已經傳來陌生男子的嗓音。「請問容禎容小姐在嗎?」

被點到名,容禎緩緩抬眼望去,站在門口的男人,短發削得很有層次感,極搭他那張娃娃臉,將屬于男人的可愛,襯托得萬分迷人。

而這一款的男人,她沒見過。

「請問你是哪位?」韋納思見容禎沒啥反應,就知道容禎根本沒見過對方,推斷來者是新的委托者,是說……如果是圈內人,她怎麼會沒印象?

「你好,敝姓安,是美國SB執行長特助,想要找一位容禎小姐。」安心平笑眯桃花眼,會議室內一票彩妝師雖早已見過各式美男,但對這款可愛型的男人,尚無免疫力,忍不住心髒撲通撲通跳快了幾下。

「SB?」韋納思勾魂眼閃過光痕,看向容禎,小聲問︰「為什麼SB的執行長特助會來找你?難道是要委托?」

不會吧,要真是如此,還寫什麼企劃,直接把容禎丟出去不就得了?

「不知道。」容禎收回目光,斬釘截鐵地道。

「我問問吧。」韋納思從她那張不形于色的臉看不出端倪,只好直接找可愛的安先生問清楚嘍。

「我不接。」容禎在她起身時已經表明立場。

韋納思看了她一眼,再抬眼時,門邊多了個男人。

那男人有頭長發,卻在腦後紮得極有型,寬額斜落瀏海,微掩深邃的眸,卻遮掩不了精致立體的五官,再加上他一身手工西裝,完美地襯托出他壯而不碩的勻稱身形。

「容禎。」他低喚著,嗓音低醇猶如大提琴音。

容禎一震,放在桌面的雙手不由得緊握,她沒抬眼,死死盯著攤開在桌面的年度計劃表上。

「容禎。」面對她的充耳不聞,男人倒也不以為意,緩步走向她。

那動作宛如豹子,優雅卻充滿力量,瀟灑落拓,教會議室里一票女人目光跟著轉動。

待在時尚界里,什麼樣的男人沒見過?精雕細琢的花美男、性感猛男、知性型男、運動型的陽光男,甚至是粗獷的潮男……可就是沒見過他這一型,渾身散發邪氣的惡男調調。

那深刻的五官蘊含著令人墮落的魔力,他傲慢地瞧也不瞧其他人一眼,彷佛眼里只有容禎。

「好久不見,容禎。」男人如入無人之境,逕自來到她的身後,雙手按在桌面,那動作曖昧,彷佛將她納入懷中。

這一瞬間,所有人皆屏息等待容禎的反應。

只見容禎眉眼不動,視線不變,形狀優美的唇微動,「有事?」

男人聞言,笑眯了那雙眸,微俯身,湊在她的耳邊說︰「想你。」

瞬間,包含韋納思在內,所有人莫不倒抽口氣,關注著容禎的回應,豈料——

「去死。」她連罵人都很淡漠。

大伙瞠目結舌,不敢相信她竟吐得出這種話。雖知道她說話很直,但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直?

尤其,在場已經有人認出他是誰了。

因為他在美國接受某雜志的專訪照片,就在白板上頭……這男人就是SB執行長兼首席設計師——那巽予。

不能怪她們反應慢,實在是本人的出場,充滿了出乎意料的震撼感。

那巽予卻是放聲大笑。「幾年不見,你的個性還是沒變。」

「幾年不見,你還是一樣討人厭。」容禎淡道,瞧也不瞧他一眼,盡管她的心微顫著,她的手心冒著汗,但她頭一次慶幸自己的臉部沒表情,可以將所有情緒藏起來。

「天才總是招嫉,討人厭對我而言是贊美。」他貼得很近,吐出的熱氣幾乎裹著她的耳蝸。

「要不要我再多贊美你一點?」

「我很期待。」

正當容禎唇瓣微啟時,韋納思已經等不及地開口,「容禎,請問你和那先生是什麼關系?」

「沒有——」

「很有關系。」

兩人截然不同的回答,讓韋納思看出了興味,忍不住繼續追問︰「既然那先生說有關系,不知道是什麼關系?」

這下子可有趣了,從沒見過容禎與人交往過,原來是在多年前就有過一段孽緣,等她有空,非得嚴刑拷打容禎不可。

「我是她無緣的……朋友。」想了又想,最終他挑了個最安全的詞。

「朋友?」韋納思呵呵笑著。

當她今年只有三歲嗎?貼得那麼近,曖昧地在耳朵旁邊呼氣,要說兩人只是朋友……嗯,那應該是不只是朋友的朋友吧。

見那巽予笑得高深莫測,再見容禎吭也不吭一聲,韋納思于是決定停止八卦,導入正題——

「不知SB執行長大駕光臨所為何事?」她極力爭取合作的對象都已經踏進她的地盤里,豈有讓他們問候彼此就結束行程的道理?

三人移步到韋納思的辦公室之後,那巽予也不羅唆,直接表明他的要求。

「我希望容禎可以在我的服裝發表會上,擔任我的主造型。」

會客沙發座上,坐在主位上的韋納思看向坐在身側的容禎,卻見她慢條斯理地拿出她的行程表。

那滿滿的行程,不用她指,韋納思也很清楚,因為是她排的嘛。

「這三件可以挪開,我請人幫忙。」韋納思橫過身,指著SB預定的服裝發表會日期里的幾件案子。

「不行,既然答應了,就沒有爽約的道理。」

「沒關系,我的發表會可以延期。」那巽予橫過身,看了一眼,笑道。

韋納思瞪大眼。這話豈不是意指,為了容禎他都可以配合……拜托,這是國際服裝盛事耶,竟然這樣說延期就延期?

更何況,延期不是一句話就能解決的,茲事體大,不管是場地和廠商,都有牽扯不開的關聯耶。

「你很閑嗎?」容禎說著,就是不看他。

「是還滿閑的,這場發表會是我近期最後一件行程,忙完了,我就放長假了,所以時間不是問題,我可以等你。」

「你肯定要等很久。」

「那你動作也要快一點,要不然哪天我要是懶得呼吸,就等不到你了。」這話說得一語雙關。

容禎深吸口氣,睨著他。「那先生,請你不要等,因為我不會接受你的邀請。」她不再迂回,直截了當地告知打算。

「我等不等,是你能決定的?」他哼笑。

「反正,我絕對不會跟你合作。」她說得斬釘截鐵,一點討論空間都不給。

那巽予勾彎唇角。「是嗎?」

「納思,我先出去了。」容禎收妥行程表,動作飛快地離開辦公室。

看著她亞麻色的及肩長發輕飄,他知道,她看似柔弱,實際上卻像身上那套簡約褲裝一樣,不溫柔還很凶悍。

「還是老樣子,不過這發色真的很適合她。」他低喃著。

六年前,他跟她建議時,她一口否決,為什麼她現在卻將頭發染成了亞麻色?亞麻色的發,襯得她膚色更白,壓眉的瀏海,微卷的發尾,讓稍嫌清冷的眉眼添了點楚楚動人的風采。

是他理想中的模樣,六年前看不到,六前後實現了,這意味著什麼?

「那先生。」

「嗯?」那巽予收回心神,揚唇淺笑著。

「呃,容禎她……」

「如果容禎願意點頭,我會選擇貴公司的彩妝師合作。」

韋納思不禁苦笑。「听起來很誘人。」她知道同業已經有人願意不計價合作,那是因為SB是個可遇不可求的合作對象。

要是能夠和站在國際舞台上的SB合作,未來發展性自然不用多說,就連名聲也會被打得很響亮,她當然也不想放棄,不過……

「我想——」

「而且,我會免費為極色做廣告。」他笑睨著她,似乎自信滿滿,就連微倚在椅背的姿態都散發著與生俱來的傲氣。

韋納思到口的話被打斷,但她壓根不介意,就算他把條件開得再美,她的決定仍是——

「那先生,既然容禎這麼決定,我恐怕也不能代她決定什麼……所以,很抱歉。」韋納思誠懇地起身表示遺憾。

雖說她極為渴望這一次的合作關系,但容禎這麼抗拒,她寧可放棄合作,也要維護容禎。

那巽予像是有些錯愕,但隨即恢復正常。「是我的條件開得不夠好?」

那傲慢的態度、自大的口吻,讓韋納思眉尾跳了下,揚開醉人的笑。「那先生,千金難買知己,再可觀的利益和容禎一比,都沒了價值。」她笑著,咬字卻刻意咬得極重。

她可以明白容禎為什麼對他那麼不客氣了!

容禎說得對極了,他非常討人厭,就算他是天才又如何?要不是看在他有那麼一點身分地位,她還真想把他趕出去。

那巽予長指輕挲著下巴,想了好一會。「韋小姐,我無意貶低,請不要誤會我的意思,只是在圈子里常有人會使出一些手段,我才會如此反應。」

「不,我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容禎的事情我幫不上忙,請多見諒。」听他這麼說,韋納思倒也不跟他一般見識,口氣跟著緩和。

「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因為我是真的很希望可以和容禎,還有貴公司合作。」那巽予沒轍地起身。

「如果那先生需要和其他團隊合作,我可以牽線。」

「不,除了她,我誰都不要。」

韋納思頓住,滿肚疑問到舌尖,她還是艱難地又咽回去,不讓自己繼續八卦。

如果她想知道他們以往發生過什麼,她可以問容禎,但不該問眼前這個男人。

「那麼,你是真的要延期?」她問得小心翼翼,很怕管不住嘴巴,脫口問的是她想知道的真相。

「不,我會如期進行。」

「可是……」

「她會點頭的。」

韋納思啼笑皆非,很想問他哪來的自信。如果他真的和容禎很熟的話,他就應該知道容禎說一不二的個性。

「那麼,你的動作恐怕要快一點了,否則你連模特兒都還沒挑還沒集訓,一個月後的發表會……千萬別開天窗了。」

「我會的。」他說著,從懷里取出一張卡片交給她。「麻煩你幫我把卡片交給她。」

「喔。」

那巽予朝她微頷首,轉身離去,那難以漠視的帝王氣勢,讓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拿著卡片,韋納思不禁微眯眼。啊,她好想知道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麼關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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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那個男人的行動力有多可怕,韋納思在隔天立刻領略。

「他威脅PB?」容禎低問著。

韋納思雖是極色工作室的老板,但因為多年前受到PB彩妝的諸多照顧,所以盡管已經自立門戶,現在還是PB的首席彩妝師。

一大早她就接到PB總部的來電,去了一趟回來,她苦笑連連。

「真是傷腦筋。」她道。

向來只有她整人,可現在她卻是被整得極慘,而且無法反擊。

畢竟是新任的服裝界帝王,各個彩妝集團是絕對不會放過和他合作的機會,PB會淪陷那也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沒想到那家伙會耍賤招罷了。

「真是個混蛋。」

韋納思微揚眉,不禁失笑。「你罵人可不可有點情緒?這樣才會有氣勢啊。」

容禎的外貌就像是時下流行的柔弱美人,五官不需要多加妝扮,已是相當美麗而惹人憐愛,偏偏她就是沒太多表情。

听容禎說,那是十年前一場車禍造成的後遺癥。

那場車禍,她失去了父母,她受了重傷,慶幸的是姊姊受的是輕傷,還能夠照顧她,陪她走過那段痛苦的復健日子。

「為那種人生氣,一點價值都沒有。」

「是說……你和他到底是……」

容禎垂斂的長睫微顫了下,終究沒有回答。

「先說好,我不是要打探你的過去,我只是想確定你跟他到底有沒有什麼關系,如果我想要反整他,才知道該怎麼拿捏力道。」

容禎幾不可察地嘆口氣。「整不到他的,他現在聲勢如日中天。」

韋納思模模鼻子。「看來你對他的消息也掌握得很準確,那就代表你長期注意他嘍?一個會讓你叫他去死的朋友,偏偏你又這麼在意……」

「不是在意,而是同樣待在時尚圈,一定都會注意聲勢看漲的人事物。」容禎說得鏗鏘有力,很像一回事。

「那……我昨天轉交給你的卡片,你看了嗎?」

容禎沉默無語。

「要是真的不在意,那就看卡片啊,你不看……」瞧她緊抿著嘴,韋納思說不出此地無銀三百兩這句話了。「好啦,你不想說就別說,反正……PB的事,我自己處理,你別插手。」

「你先別去找他,等我手上這個案子先忙完,我……會找時間跟他聊聊。」容禎閉了閉眼,知道自己根本就逃不過這一關。

「你不要勉強,我不知道你們過去有過什麼樣的交集,但如果你和他共事會覺得很不舒服或不愉快,那就不要勉強。」

容禎唇角淺勾著。「……不勉強,只是有點不爽。」

韋納思不禁笑露編貝。「你那張臉配這款台詞,真的讓我很無言。」

「改不了了。」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那場車禍之後,她的顏面神經受創,臉部無法做出各種正常表情,但久了,她也習慣了。

最重要的是,她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待自己。

只要懂她的人懂她,就夠了。

☆☆☆

位于郊區的攝影棚內,攝影暫時停止。

容禎面無表情地看著模特兒,現場鴉雀無聲。

「……就跟你說,我不是故意的嘛!」模特兒潘雅被容禎無聲的注視看得惱羞成怒。

「你沒有做好自我管理,讓臉上浮現那麼大的一顆痘子,還讓衣服裂開一條縫,你還敢說你不是故意的?」容禎口氣平穩,就事論事地道。

今天的案子是拍攝一支廣告,大概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定裝,然而等到正式開拍時,她竟然把一件無袖雪紡紗洋裝的腰線給撐裂。

現在攝影機停擺,就等著廣告公司人員去找替代的服裝。

現場彌漫著一股低氣壓,只因為工作延宕,拖延了大伙收工的時間。

已經是晚上九點,工作一整天的攝影棚工作人員有的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那不是撐裂,是我不小心扯裂的。」潘雅死不承認地說。

容禎向前一步,毫不客氣地張開雙手虎口,往她的腰間一量。「二十四寸,比半個月前多了一寸,這衣服不撐裂才怪。」

潘雅聞言,艷麗面容忽青忽白。「你有毛病,誰教她們挑那種衣服的?關我什麼事?」

「今天拍攝的是一支可以減輕體脂肪的飲料廣告,難道你沒有看腳本?衣服挑得輕飄飄卻又能勾勒出身形,為的就是要強調飲料效果,要不然當初干麼特地定裝,浪費彼此時間?」

「你根本就是針對我。」年輕的潘雅無法忍受被當場指責,只能雙手環胸來個無理取鬧。「我不管,反正要是對我不滿意,那就不要拍了嘛。」

說著,她便朝一旁的休息區走去,她的助理趕緊上前來道歉,就連廣告公司的企劃人員都上前勸說。

「好了,不要再說了。」那人勸著容禎。

容禎不理,直朝潘雅走去。「潘雅,我沒有針對你,我是就事論事,而且你應該有身為模特兒的認知,維持生活作息是很重要的,因為你本身就是商品,如果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也許可以考慮另謀高就。」

「關你什麼事?還論不到你對我說教。」

容禎沉著眉眼,突地听見開門聲響,回頭便見廣告公司的人員雙手空空走來。

「贊助廠商的門市已經休息,我到倉庫調貨,卻已經沒有庫存。」

話落,眾人一個個臉色比苦瓜還苦。

「怎麼辦?今天如果不拍攝,會趕不上廠商要的時間。」

容禎忖了下,回自己的位置,打開她隨身攜帶的大背包,想從里頭找出一些可以應急的飾品,然而里頭就只有胸花和長鏈帶……

「拍攝得怎麼樣了?」後頭傳來聲響,容禎回頭望去,瞧見有個陌生人,不知道來者是誰,但看到廣告公司的人員一個個綠了臉,她想這位應該是廠商代表。

忖著的同時,她竟瞥見那人身後,那巽予正朝她眨著眼。

廣告公司人員趕緊迎上前去,解說目前的拍攝進度,還不斷對她使眼色,要她過來一起講解。

容禎听著,才發覺這位廠商代表,根本就是食品公司的張董事長,而廣告公司人員一古腦地將進度落後的問題全都推給潘雅,引起張董事長不滿。

「換掉她,往後我公司旗下的任何廣告都不發給她,包括她所屬經紀公司的模特兒。」張董惱怒道。

那聲響很大,讓待在攝影棚內休息的潘雅听得一清二楚,當下刷白了臉。

容禎聞言,想也沒想地道︰「董事長,你不要生氣,其實潘雅不是故意的,況且這支廣告真的非常適合她,如果現在換人的話,恐怕腳本也要重寫了,這麼一來廣告拍攝進度不是要拖得更長?」

潘雅要是現在被換掉,等同是封殺,往後想要在這行待下去,恐怕是很難了。

「無所謂,我寧可重來,也不讓一個小模在我面前耍脾氣。」

「可是潘雅不一樣。」

「模特兒滿街都有,不差她一個。」張董哼了聲。「況且她不過是近來小有名氣正要出頭的小模罷了,能代替她的,隨便抓都有一把。」

「不一樣,你可以問李先生,當初廣告腳本設計,全都是照潘雅的形象去走,當初會決定這麼做,就是因為潘雅真的很適合這支廣告的意境……不是所有的模特兒都具有能夠襯托出商品的能力,請董事長相信我。」

容禎說得不慌不忙,讓待在休息區的潘雅難以置信極了,不懂她剛剛才嗆她而已,為什麼還願意幫她。

「是這樣嗎?」他問向廣告公司的李先生。

「確實是這樣子,只是現在調不到衣服……」

「我有辦法補救。」容禎硬著頭皮道。

「真的可以?」張董不甚信任地看著她。

那腳本他也看過,拍攝時強調腰線的弧度,現在衣服剛好撐裂在腰線上,到底要怎麼補救?

「張董,別看不起她,她可是造型界的第一把交椅,也是我這次團隊的成員之一。」始終沉默的那巽予勾笑啟口。「而且她還是我的老朋友,她的能力,我比誰都肯定。」

容禎直睇著他,實在不想在這當頭受他恩惠,可是如果這麼做,可以幫到潘雅又能讓拍攝進度趕上……大不了,晚一點再謝他。

「真的?」張董錯愕地看著容禎。「既然有你保證的話,我就放心了。」

「那麼,我馬上去處理。」

容禎立刻轉身回走抓起大背包,拉著潘雅進里頭的化妝室。

「你把衣服脫到腰間,我做一點裝飾。」容禎一進房,就從背包里拿出胸花和長鏈帶和針線包。

潘雅二話不說地把衣服褪下,看著她將長鏈帶交叉地縫到兩邊的腰線,在最下端擺上了一朵黑絨布的胸花。

「好,穿上。」

潘雅拉上衣服,容禎替她拉上拉鏈之後,修整著腰線,再將另一朵胸花,縫在緞帶發箍上頭。

「坐下。」

潘雅乖乖坐下,看著她將發箍戴到自己頭上,那垂落的裝飾,剛好遮住長在頰面的大痘痘。

「這樣應該可以了,要是再補妝的話,我怕妝感不夠薄透……」容禎喃著,退開幾步,再走上前。「應該可以了,走。」

容禎牽著潘雅,人卻沒動,她不解回頭,卻見潘雅微抿著唇。

「怎麼了?」她問。

「……對不起,我失戀了,所以這陣子暴飲暴食……」

容禎輕呀了聲,明白她在道歉什麼,不禁輕嘆。「在工作上,任何理由都是借口,不管怎樣,你必須要對得起老板和廠商,不過……下次想暴飲暴食,記得找我,我陪你一起吃。」

再次拉著潘雅要走,結果她還是頓住,教容禎不解望著她。

「還有……謝謝你剛剛幫了我……」她一直以為容禎在刁難她,可剛剛看來,她根本是把貴人誤當小人了。

「不用謝,幫你也等于幫我自己,反正你……對工作必須再更用心,因為我覺得你……算是可造之材,要珍惜機會。」

「嗯,我記住了。」

「好,走吧,讓我們一次就讓拍攝結束。」已經快十點了,她快要餓趴了。

☆☆☆

容禎作夢也沒想到,有一天她竟會再跟這男人坐在一起吃飯。

深夜十一點,他們待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廳里。

客人不算少,而且以情侶居多,但是容禎用餐時,向來是眼不觀四面,耳不听八方,專心地嗑著服務生剛送上桌的海鮮焗烤義大利面。

此外,桌面上還擺放著四五碟甜點,外加一大杯的伯爵奶茶。

會點這麼多,一方面是因為她餓了,而另一方面是因為這家伙說他要請客,所以她一點都不客氣。

那巽予托著腮,唇角漾著笑,欣賞著她大口吃面的瀟灑吃相。

「光看你吃,就覺得這義大利面好吃極了。」他說。

「還好而已。」她淡淡回應。

純粹是肚子餓了,只要不是太糟糕的料理,她通常都會……秒殺。

說完瞬間,她已經拎起餐巾紙拭去唇角的醬漬,把盤子往旁一推,開始進攻她的奶油波士頓派。

奶油波士頓派被分屍成三大塊後,瞬間消失在她的喉嚨里,接下來的千層派、鮮芋卷、隻果派等等點心,也都在瞬間消失不見。

然後,她慢條斯理地端來伯爵奶茶,看著還擱在一旁的菜單,考慮接下來要吃什麼。

豈料那巽予已經先有動作,叫來服務生。

「把這邊到這邊的點心都端來。」他很闊氣地指著她正在看的菜單,手指從第一行直接滑到最下方。

服務生微愕地看著他,無法確定他是要外帶還是內用。

「全部內用,再給我一杯拿鐵,暫時先這樣。」容禎闔上菜單,面無表情地道。

暫時?服務生忍不住多看她兩眼。「請稍等一下。」快手收走了桌面的盤子後,搖著頭小跑步去跟同事聊剛剛听到的不可思議事件。

「慢慢吃,不急。」他說著。

替她點那麼多,那是他有自信她可以全部嗑完,畢竟她的大食量,他是見識過的,要是真的吃不完,大不了打包。

重點是,點那麼多,是為了爭取閑聊的時間。

「如果可以,我並不想跟你獨處。」會在拍攝結束之後坐上他的車,那是因為她必須跟他談談韋納思的事。

「怕愛上我?」

容禎眼角抽了下。「自戀也要有個限度。」

「我說的是事實。」他這張臉有多吃香,從靠近他的女人眼神,他就能判斷。

「姊姊就是因為這樣才跟你分手的?」

如果硬要在他和她之間扯上關系,她只能說,他是她無緣的姊夫——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大學的社團活動里,他是學校邀請的專題講師。

因為沒有學分,她以為上課的人數不多,所以沒有早一點到社團教室佔位子,等她抵達時,里頭早已人滿為患。

她有些意外,好不容易擠進最後一排座位,正要將筆記取出時,听見現場一陣尖叫,她抬眼望去,驀地頓住。

講台上,男人有張立體出色的臉龐,深邃勾魂的眼,唇角慵懶的笑,足以讓在場所有女同學為之瘋狂,猶如明星蒞臨一般。

那一瞬間宛如永恆的深鏤在她的腦海里。

隨著他活潑又生動的課程,華麗又絢爛的設計理念,讓她听得欲罷不能。

這個男人不是空有外貌而已,那豐富的設計概念和大膽色彩運用,打破了當代的服裝設計雛型,讓她欣賞之余,更添許多敬仰,筆記上寫滿了他的巧思和素材運用,也記上了她靈光乍現的搭配。

「欸……這想法真有趣。」

頭頂響起的聲音,教她驀地抬起眼,四目相對,他奉上了無比性感的笑容。

「看來大量的夸張金屬配件,應該可以和各種鮮艷色彩對比才是……你一定是造型課程的高材生吧。」

她頓了下,一時間沒想到他竟會認同自己的看法,還不知道要怎麼應對時,他已經繼續往前走去,把她的概念結合他的想法,當場再草繪出一張服設圖。

「同學,就是像這樣的感覺,對吧?」他笑問著。

他的視線招來其他人的注目,教她靦地點了點頭,有些不自在。

不可諱言,他的注意,讓她的心微微怦動……

下課之後,她收拾著筆記,不慎掉了筆,彎腰要撿,卻被人踢得更遠,她面無表情地抬眼一看。

「不要以為自己真的很了不起,了不起的是老師的巧思。」

眼前是她的同班同學,後頭跟著黑壓壓的一票人,看起來是有志一同,結伴來修理她。

她不想與她們一般見識,收了筆記就走人。

「不要以為老師真的在注意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模樣,老師夸你還臭著臉,你以為你是誰?」

她臭著臉嗎?那麼……他會不會也以為她是臭著一張臉?

第二天,最後一堂課,她依舊參加,依舊坐在角落,然而他還是來到她的身旁,笑道︰「今天听完課,有沒有什麼想法?」

她試著想笑,不想讓他誤會自己板著臉,可是她的臉……最終,她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是嗎?」

她張了張口,想告訴他,她很喜歡他大量的使用色彩的想法,但是——

「老師!」教室另一頭有人喊著,他隨即快步走開。

望著他的背影,她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拿著筆,卻沒在筆記本上寫下什麼,直到課堂結束,他倆沒再對話,因為他被人纏住了。

離開社團教室,她走在校舍里,天空突地飄下細雨,她走到最近的一棟校舍避雨,卻見他也站在走廊,下意識地避開他,躲在轉角偷覷他。

很想開口喚住他,尤其當他面露哀傷地看著手機時。

但是最終,她還是沒有開口。

雨停了,乍生的情意也該停止了。

她以為,往後不會再見到他,然而,就在幾個月後——

她難以置信地望著跟著姊姊身後到來的男人,听著姊姊說︰「容小禎,他是我的男友,你要跟他好好相處喔。」

她呆住,猛然發現,原來以為停住的情意,在那場雨後發了芽生了根,無顧她的意願鑽進她的心底。

「你好,我叫那巽予。」他如記憶中揚笑,朝她伸出手。

她怔怔地望著他。原來……他已經不記得她了。

在他成為姊姊的男友,在她握住他的手的瞬間,她才發覺……原來愛情早已扎進她的心底,碎成了傷痕。

站在他身邊的姊姊,笑得很開心,所以她也跟著開心,把傷藏起,為姊姊的開心而開心。

于是乎,生活多了一個他,變得樂趣無窮,她和他之間更是無話不聊,因為他們有共同的興趣和夢想。

他也承諾,他即將前往美國深造,到時候希望帶她一起去。

但是,他爽約了,就連姊姊也一起拋棄。

那一夜,她第一次看到姊姊哭得那般傷心,傷心得將她推得遠遠的。

那巽予直睇著她,明亮的眸閃爍著,微勾的唇角掩去他方才的詫異。「……也許是吧。」既然容祺沒說,那麼他也不需要提起。

事隔六年,很多事都變了。

容禎得不到答案,也不打算追問,畢竟一切都過去了。「反正……我希望你不要再為難納思。」她話鋒一轉,不閑話家常,直切入重點。

姊姊到底是為了什麼事跟他分手,她之前很想知道,但現在……算了。

「我哪里為難她了?」

「我不信你不知道納思還是隸屬于PB旗下的彩妝師,你要PB向納思施壓,好讓我看不過納思為我奔波,最後向你點頭……這種做法,不算光明磊落。」

「我本來就不是君子。」他笑眯眼,濃密長睫笑斂,讓那雙眼電力十足。

韋納思身為老板,卻能尊重容禎的決定,那就代表容禎肯定也視她為知己,要是不借此為難她,豈不是可惜這大好機會?

「能請你收回嗎?」

「那麼,你答應了嗎?」

容禎垂睫忖度,剛好服務生推著餐車走來,她于是拿蛋糕點心出氣,先狠嗑他一頓再決定。

她邊吃邊想。其實要讓他抽手,唯一的做法就是答應他,可是這麼一來,會違背她跟姊姊的約定。

如果可以,她不想再惹姊姊生氣,可是……

忖著,听見他的手機鈴響,就見他從口袋掏出手機,二話不說地直接關機。

「你不接手機好嗎?」

「不重要。」他笑道。

直睇著他,容禎再次確認這個男人真的有張非常好看的皮相,也許是因為他的父親是美國人,所以他融合了東西兩方的優點,五官立體得像是雕像般完美,更可怕的是他擁有一張無懈可擊的笑臉。

盡管他臉上的笑意總是噙著些許不屑和傲慢,但還是該死的好看。

女人會受吸引,一點都不意外。

不過,仔細看著他,她突然發現他的臉似乎異樣蒼白。

容禎看向上方的燈光,再看向他,發覺不是燈光問題,而是他的臉色確實不佳。

「你身體不舒服?」她問。

他愣了下,揚笑。「擔心我?」

「先把錢包交出來,要是你倒下,我還能付餐費。」

這個實際的答案,讓那巽予忍不住放聲大笑。「還是回到台灣好,雖然台灣已經沒有我的親人了。」至少這塊土地上,還有一個她。

她坦白直率,快人快語,是他非常欣賞的一點。

「你去美國,你爸對你怎樣?」她記得他說過,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他一直是母親含辛茹苦帶大的,後來母親去世時,他一直是恨著父親的。

六年前他要去美國時,其實也是故意要去叨擾父親,說要省房租。

他笑得像是魔物般誘人。「血緣是最毫無道理的暴力,根本無從選擇,是被迫接受的。」

「他對你不好?」

「他根本不讓我進去他家。」頓了下,他忍不住笑得自嘲。「還好那時沒帶你去,否則就糗大了。」

「你那時候為什麼爽約?」

沒料到她直接丟來一顆直球,那巽予有些錯愕。「……你姊不讓我帶你去。」

「為什麼?姊明明答應了。」她不是想追根究底,而是覺得不合理。

那巽予拿起桌面的咖啡淺啜了一口。「她對我不放心,怕我對你出手吧。」他說得漫不經心,像是刻意在說笑。

「你跟姊瞞了我什麼?」放下叉子,她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

她不喜歡被蒙騙,尤其是兩個對她最重要的人。

那巽予拿著咖啡杯輕嗅著。「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到底答應我了沒有?」

「姊姊會生氣。」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只要容祺答應,你就會很樂意加入我的團隊?」

「我沒有很樂意,況且姊姊現在不在台灣,你沒有辦法說服她。」她甚至認為姊姊根本就不想見到他。

之前只要在電視上看見關于他的新聞,大幅報導著他是台灣之光時,姊姊總會氣得關電視,大聲訕笑那種人一點都不配當台灣之光。

「她去哪?」

「她去日本進行定期研修。」

「……她現在在哪高就?」容祺是個技術無可挑剔的美發師,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她可以加入他的團隊。

「你不知道姊姊在哪工作,卻知道我在哪工作?」她心思敏捷,立刻抓到他的語病。

那巽予不禁失笑。

他知道,再和她踫面,她早晚會知道六年前發生什麼事,可是他卻無法控制自己,至少在這一段時間里,他想要她的陪伴。

「當然是因為我比較在乎你。」他刻意輕佻的說,長指刷過她粉嫩無瑕的頰。

「那種話,拿去拐未成年少年或是沒大腦的模特兒比較好用。」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無比慶幸自己無表情的臉可以騙過所有的人,甚至可以瞞過自己的心……即使是在氣他怨他長達六年後的現在,她依舊無可救藥地貪戀這個人。

當年,不過是課堂上匆匆一瞥,就那麼傻地定了情。

再見面時,他多了個身分,豆.豆.網。隔開了彼此的距離。

她多死心眼,明知道他和姊姊在交往,她竟還寧可在他身邊痛著,也不願意永遠失去他的消息。

可是六年前,他們的分手令她驚覺自己是個無足輕重的局外人……就算她可以自欺欺人的說這種相處方式很快樂,但當他們分手,他和她之間,什麼都不是,沒有任何羈絆。

那巽予笑眯眼。「所以,我對你很放心,要是我勾引不了你,怕是也沒有任何男人能讓你動心。」

他知道,她的心里沒有他。

天底下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從容面對喜歡的男人和自己的姊姊相處,在他幾番試探之下,他確定……一個閃身錯過,他們之間就沒有連系的紅線。

當年在課外活動遇見她,那一瞬間,彷佛時間都為她停止。

她不是絕美,卻有股出塵和冷漠的氣質。上過兩堂課,他想要再進一步認識她,豈料她不見蹤影。

後來,在朋友介紹之下,他遇到了容祺,因為容祺的面貌和她有分相似,所以他決定和容祺交往,豈料,她竟是容祺的妹妹。

在那種狀態之下,他又能怎麼去愛?

他在錯的時間做了錯的事,就代表他已經沒有機會回頭,如今要是能偷得一段相處的時間,又何嘗不是老天給他的最後補償?

「離題了,你到底要怎麼做?」收回心思,容禎抓住重點追問。

在這深夜時分在這里相處,她只是想確定他不會再為難納思。

她真的不希望,好友因為自己而背負莫須有的壓力。

「先斬後奏。」

真像這人的作風。「……姊姊會氣爆。」

「放心吧,再氣也只有這麼一回。」

那沉嗓里透著幾許滄桑和自嘲,令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揪著。「好了,我要回家了。」既然事情已經談妥,她就不再瞎耗,不要再受他的一舉一動牽引著。

「那些糕點……」那巽予定楮一看,她竟然把所有送上桌的糕點都吃完了,就連伯爵奶茶和拿鐵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喝完的。

容禎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那巽予掏出皮夾,忍不住搖頭。「想跟你交往的男人,經濟能力必須很強。」

「我要養活自己,還不算太困難。」

他勾笑,付完帳後,來到車上,車子才剛發動,他像是想到一件,事轉身伸手往後座拿了樣東西。

這動作,讓他束起的長發掃過她的手臂,教她不禁輕抓了下。

他驀地回頭,手上拿了樣東西,坐妥才問︰「你剛才抓我的頭發?」

「……就像玩貓尾巴。」她勉為其難地吐出幾個字。

「貓尾巴有我的頭發這麼細膩?」

「有分岔。」她很不客氣地指著末端。「把頭發留這麼長做什麼,並不適合你。」

當年認識他時,他頭發就偏長,但卻不及肩,而且是削薄得很有型,但現在這長度看起來,要是放下的話,恐怕已經過腰了。

可見,這些年,他頂多修過。

「是不適合,但……不想剪。」

她垂下長睫,不禁忖著,難道他很思念姊姊?所以……姊姊不幫他剪,他就持續留著?

既然如此,當初干麼分手?

「喏,這個給你。」

容禎回神,瞧著他擱在她腿上的一本書。

她拿起輕翻,卻發現里頭都是他的手繪圖畫,並不是印刷品,而是他親筆畫的服裝畫冊。

「你……」

「當初答應要給你的,雖然晚了一點,但多了這幾年新的想法,你要是有興趣,可以看看。」他說著,踩著油門,墨亮的跑車在夜間大道上如電疾飛著。「就算不喜歡,也要收著,因為這是絕無僅有的一本。」

容禎垂眼看著書,手撫過黑絨書面。

內心的沖擊,讓她不知道怎麼說服自己不在意他。

他雖然爽約,但其中原由,兩個當事人都不說,而且他還記得答應要給她手繪畫冊……對前女友的妹妹做到這種地步,這人雖是可惡,卻又讓人討厭不了。

眼前,她該再一次地漠視自己內心渴望,當個徹底的局外人,還是當牽起他和姊姊之間紅線的小紅娘?

可是——

「先跟你說,姊姊現在有男朋友了。」她悶聲道。

他愣了下,失笑。「恭喜她嘍。」

她不解地望著看起來完全不在意的他。如果他真的不在意姊姊,為什麼要留長發,又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不懂……搞不懂。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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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30 00:02: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翌日,容禎先到公司報到之後,隨即進行行程表上的工作。

第一站是來到茱蘿模特兒經紀公司,然今天才剛踏進門,容禎就覺得氣氛很不對。

「容姊,我今天泡了你喜歡喝的拿鐵,有加糖和奶泡的喔。」

「容姊,我已經把教室都準備好了。」

面對經紀公司的工作人員如此殷勤對待,容禎目光不解地掃過一群畢恭畢敬的人,懷疑這票人是哪根筋不對勁。

但,更不對勁的是在教室內!

「容老師好。」

才剛踏上講台,容禎被這一聲容老師給嚇得差點拐到腳。

垂眼看著台下,一個個立正站好的美模,今天一個個裝扮得像是良家婦女,或像是無害的鄰家妹妹,一雙雙真摯得讓她起雞皮疙瘩的眼,讓她很不自在地摩挲雙臂,懷疑今天的冷氣開太強。

「坐下。」好半晌,她才淡聲道。

「謝謝容老師。」

容禎面向白板閉上眼,懷疑自己走錯地方。

由于她身形嬌小,向來她踏進各模特兒經紀公司時,總是被一票美眉居高臨下睥睨著,再加上她的講課方式並不活潑,台下玩手機的玩手機,聊天的聊天,大伙總是把她當屁。

可是今天……忍不住回頭,對上一雙雙無比真誠的眼,她好不習慣。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就在她開始在白板上寫字講解,眼角余光瞄到台下沒有半個人打瞌睡,甚至專注地看著她,那眼神之熾熱,她懷疑她的背部已經被燒成蜂窩了。

在極度不自在的狀態之下,容禎自持冷靜地上完課,快速離開教室時,外頭經紀公司老板已經等在那里。

這是啥鬼呀?

「容禎,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空,到我的辦公室聊聊。」老板強哥長相凶惡,活像個槍擊要犯,可是現在卻笑得滿臉和氣,只差沒有卑躬屈膝地恭迎她聖駕。「我特地請人去買了你最喜歡吃的千層派。」

「……強哥,我是很想跟你聊,可是真的很抱歉,我還有事。」容禎點點頭,快步從他身邊離開。

有鬼!

肯定是發生什麼事了,要不然強哥那個勢利鬼,怎麼可能對她這麼好?

她想要打電話問納思,看她知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眼看其他經紀公司的課程時間已經到了,她只能趕緊攔了輛計程車朝目的地而去。

吊詭的是,同樣讓人很不舒服的狀況再度發生。

這下子,容禎忍不住了,直接拉著程姊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此刻她站在程姊的辦公室內,沙發邊的長幾上擺滿了各種口味的千層派,更可怕的是,這一次還附上她個人極為偏愛的台菜五菜一湯,感覺像是要在這里開場小宴會。

這是她擔任講師以來,受到最令人不舒服的禮遇。

「欸,你不知道?」程姊滿臉錯愕。

「知道什麼?」

她剛剛被那票老是喜歡刁難她的模特兒們,一路恭送到這辦公室,這種兩極的反應,讓她覺得很惡心,很不能適應。

「SB執行長在網站上公布最新消息,由你評審篩選模特兒呀。」程姊為她解開謎底。

容禎呆住。那人……真的先斬後奏!

「你現在沒被媒體盯上,那是因為媒體可能還搞不清你到底是誰。」畢竟不是每個狗仔都能模清每個領域的達人。

媒體盯上?容禎不能想像那種日子。

趁著她想得失神,程姊斟酌著字眼說︰「喏,我听說了,這場需要的男女模特兒,正選和候補,總共要四十二個,女模的部分佔了三十二個,所以……」

「程姊,我不喜歡走後門。」她直言道。

「這話不是……」

「程姊,可以就是可以,不行就是不行,可以派上用場的,我會挑,但是不要強迫我做失去我格調的選擇。」對于原則,她比誰都還要堅持。

每一個造型,都是她嘔心瀝血之作,她不希望挑選不對的人,而影響了自己的品質。

「可是……」

「程姊應該也知道,服裝具有靈魂,不是每件衣服都能讓每個模特兒穿的,必須要有相符的氣質。」

程姊听到這里,放棄勸說了。「好好好,反正我旗下的人會參加甄選,到時候你就看著辦,不管結果如何,我都能接受。」

「謝謝程姊。」背起大背包,容禎看了眼千層派,抿了抿唇。

她是想吃,但是每吃一塊就欠下一份人情,她寧可餓肚子。

「你不吃嗎?」

「不了,我要找人算帳。」看了一眼手表,她想她應該有時間打電話投訴才是。

「那我這一桌怎麼辦?」程姊臉色大變。

「請公司的行政人員吃吧,他們也是很辛苦的。」

程姊嘆了口氣,送她到門口,最終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麼那先生一直在找你,而且對時尚圈放話,如果你不當他的總造型,他會無限期延期?」

容禎頓了下。「不知道。」

她知道很多媒體都跟著他,想要知道他為什麼選擇在台灣辦發表會,雖然他企圖把媒體都甩開,但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嘴閉緊,不讓任何小道消息從口中流出。

離開經紀公司,她沿著人行道走,掏出手機,再取出一直帶在身上的卡片。

如她所料,卡片上頭寫的是他私人的聯絡方式。

撥了電話過去,響了許久,他並沒有接。

她猜想,也許他正在忙,正打算將手機收好時,手機不由得響起。

「容禎?」

電話那頭的他,嗓音非常低啞,甚至有點虛弱。

「……你怎麼了?」

「剛睡醒。」

听著他低啞笑聲,她不禁看了眼表。「中午十二點剛睡醒?」

「你找我有事?」

「你為什麼發布我是模特兒甄選評審的消息?」

「不可以?」

「你沒有詢問我的意見。」

「那麼,你現在知道了。」

容禎瞪著手機,耳邊彷佛還听得見他可惡的笑聲。

「你造成我的困擾了。」相對于他輕描淡寫的態度,她的抱怨顯得有點大驚小怪。

「那麼,我該怎麼彌補你?」

就在他說話的同時,她听見他身旁好像有人開口說了什麼,他卻立刻掩住話筒。

靜默的瞬間,她听見了相機拍照聲,不由得往後望去,卻沒看到半個人,而環顧停在路邊的車子,卻無法從車窗看出端倪。

手機那頭靜默了一會,又听他說︰「你現在在哪?」

「工作中。」她沒撒謊,她下午確實還有工作。

「幾點休息?」

「不知道。」很多事向來不是她說了算的。

「最後一站在哪里?」

「你到底要干麼?」

「我听說一家非常有特色的台菜館。」

「然後?」

「那里有你非常喜歡的酸菜白肉鍋。」

容禎閉上眼,不懂他為什麼還記得她的喜好。

「還是你現在不喜歡酸菜白肉鍋了?」

「……不是。」

「那麼……」

知道無法改變他的決定,很沒轍的,她把最後一站的工作地點告訴他,才結束了這通電話。

拿著手機,她很後悔自己干麼打電話給他。

說好要保持距離的,可這家伙,卻總是容易鑽進她的心房。

嘆口氣,往前走了幾步,她不急著搭計程車,因為她需要一點時間好好思考要怎麼與他應對。

然而行走間,她心中卻閃過一道古怪的感受,又敏銳地听到相機拍照聲,不由得回頭望去,後頭只有三兩個尋常的路人,而路邊的車子……一輛她剛剛見過的黑色休旅車如今就停靠在紅線外。

微眯眼,她立刻走到路邊,攔了輛計程車。

坐上之後,果真瞧見那輛黑色休旅車跟上。

這是怎麼回事?

☆☆☆

工作結束,才剛踏出攝影棚,便瞧見那巽予的黑色跑車在外頭候著。

容禎毫不猶豫地上車,催促他趕緊開車。

「餓壞了?」他笑問著。

她沒回答,只是當他開車滑進外頭的大馬路時,緊盯著後方,想確定後頭是不是有車跟蹤著自己。

不是她想太多,而是那輛黑色休旅車真的連跟了她兩個工作地點,她不懷疑都不行。

「怎麼了?」那巽予注意到她不斷地回頭望,彷佛後頭有什麼跟著。

「沒事。」

「沒事一直看後面干麼?」那巽予狀似漫不經心地問︰「有人跟著?」

「……嗯,今天好像一直有人跟著我。」逼不得已,她只好將今天發生的事告訴他。「我看不要去吃東西,你送我回家就好。」

「可是我還沒吃東西。」

「要不然你停車,我自己攔計程車回家。」

「我既然說要送你回家,就是會送你回家。」方向盤一轉,跑車如箭翎般地在車潮不多的路上疾飛。

容禎住在老舊公寓的三樓,等到他在斑駁紅色鐵門停下後,她便先行下車。

「等等,你不邀我上去坐坐?」

「你不是餓了?」

「你不是會做菜?」他笑得無賴。

容禎閉上眼,這人就算笑得無賴,依舊迷人。

在無可抗拒的狀態之下,她等他找到車位停妥,帶著他一起上樓。

這個家,對那巽予而言,一點也不陌生,因為六年前他常常出入這里。

「為什麼還住在這里?」

跟著她上樓,擦身而過的男人,看起來就不像一般正經的人,這問題,打從六年前就存在。所以他在進屋之後,忍不住這麼問著。

「當然這種地方肯定比不過你住的地方。」容禎淡道。

她看過新聞媒體報導過他位在LA的豪宅,那地方富麗堂皇得就像皇宮,和她這種寒酸之地,當然是天差地別。

這個房子,三房兩廳,老式格局,坪數也不大,但卻是充滿她們兒時和父母相處記憶的地方,所以就算這些年存了一些錢,她和姊姊還是不打算搬離。

「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六年前我就跟容祺提過,這里出入的分子很復雜,只有你們姊妹住在這里,很危險。」

「你想太多。」她放下大包包,直接轉身進廚房。

「是你想太少。」那巽予不死心地跟在她身後,看著她打開冰箱問︰「沒有啤酒?」

「我跟姊姊都不喝酒。」但是以前姊姊總會在冰箱里替他準備幾罐。

而她,不是姊姊,不干這種事。

況且她根本沒料想到,他會有再踏入這房子的機會。

「你準備要煮什麼?」

「水餃。」她從冷凍庫抽出一大包的冷凍水餃。

「配個湯吧。」

容禎皺著眉,卻還是蹲,在冰箱冷藏室找些可以煮湯的配料。

「介意我抽根菸嗎?」

容禎指向陽台,那巽予無所謂的走向陽台。陽台不大,頂多只能容納兩個人站立,這里通常會晾著衣物……

容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快步沖向陽台,卻見他點著菸,正在欣賞她的內在美!

她動作飛快,咻咻咻地將內在美全都收下,加上幾件衣服,連著衣架扭成一團,藏在身後。

那巽予目光落在她身後,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基本上,黑色不錯,但素黑就太單調了,你身為造型師,應該要更有品味才對。」

他說得含蓄,事實上他根本懷疑那內衣是上古時代的產品。

「穿在里面,沒人會看見。」

「我看到了。」

「這是意外。」

他不置可否地聳著肩。「下次我送你幾套蕾絲的。」

「不需要。」她的臉發燙,悶聲把東西收回房間,回到廚房,決定暫時不理他。

看著她泛紅的耳垂,他勾彎唇角,走到欄桿邊,看底下是否有狗仔接近,耳邊听的是她在廚房煮菜的聲響,笑柔了那雙傲慢的眼。

這是他渴望的生活。

不需要有多大多豪華的房子,不需要有可觀的年收入,只要有她,再小再簡陋的房子都無妨,只要她能為他下廚,在他想她的時候,她就能出現在身旁就好。

忖著,抽了口菸,胸口無預警地爆開尖銳的痛楚。

痛,讓手中的菸掉落在地,高大的身形滑坐在地,他發不出聲音,只能顫著手,模索著口袋中形影不離的藥。

疼痛猶如狂亂的風暴,席卷著他的五髒六腑。

冷汗從每個毛細孔迸出,瞬間浸濕了他的衣服。

就算吃下了藥,爆裂的痛楚還是在胸腔里盤旋,他花白的視野里,突然出現她冰冷的面容。

「……你怎麼了?」容禎皺起眉,蹲到他面前。

那巽予虛弱地笑著。

「喂,你不要嚇我……」

他的臉色蒼白得好嚇人,就連嘴角的笑意都很勉強,教她忍不住伸出手,輕觸他的臉,發現他的臉冰冷得可怕。

天氣才入秋,空氣中還彌漫著暑氣,他身上怎麼這麼冷……

那巽予笑眯眼,動了動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沒事。」

「喂,到底是怎麼了?要不要我帶你去看醫生?」他就連手都冰冷得沒有半點溫度,冰冷得教她恐懼。

她的緊張,讓他莫名愉悅著。盡管這瞬間,他在與死神拔河。

「沒事,我只是心痛。」她的緊張,代表她的在乎,而她的在乎,就等于是多給他的一點動力,讓他暫時從死神的鐮刀下,搶下一點時間。

「心痛?」容禎無法理解。「你有心髒方面的問題?」

她將水餃撈進盤里,才要叫他吃飯,就見他坐在地面,那臉色……如果他不說話,她幾乎以為他是一具屍體。

「你不理我,我心痛。」待痛楚在藥效發揮後慢慢褪去,他牽起她的手輕吻著。

容禎直瞪著他,卻見他輕佻地眨了眨眼。

「我問得很認真。」她有點生氣,覺得自己像是被耍弄。

「我也回答得很認真。」當痛楚逐漸褪去,他臉上的笑更加無懈可擊,讓她看不出半點端倪。

「懶得理你。」

火大地甩開他的手,她轉身走進客廳里。

「你不拉我一把?」他喊著,卻見她一聲不吭,他只好克難地抓著欄桿撐起自己,調勻了氣息,才走進屋里。

☆☆☆

吃飽飯後,容禎將碗盤收到流理台,洗好之後,發現他還在客廳看電視,不禁緩步走到他旁邊。

她不開口,只是靜靜地打量著他。

「愛上我了?」他懶懶橫睨著。

「時間不早了。」她說。

「要睡了嗎?」他問得很順口,而且那口吻簡直就像他們是一對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樣。

「……你該回去了。」

「我身體不舒服。」他摀著胸口。

「那先生。」她閉了閉眼。

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好心讓他上樓吃頓飯,結果他就開始裝病了。

「巽予。」他眨著漂亮的眼。

「怎樣都好,你該回去了。」

「我真的身體不舒服。」他伸手握著她。

那掌心的冰冷,教她眉心一跳,不禁緊攢。「你到底是怎麼了?要是身體不舒服,就應該找醫生。」

她沒有開冷氣,而且他才剛喝過熱湯,他的手不該是這種溫度。

「也沒那麼嚴重,只是最近工作滿檔,所以很累。」

「很累就早點回去休息。」

「我現在沒力氣開車。」

「把你特助的電話給我,我幫你聯絡。」

那巽予听著,掏出手機,二話不說地刪除了安心平的手機號碼。

「喂……」容禎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借我躺一下嘛。」他干脆往沙發一躺,長手長腳的他縮起四肢才能勉強躺進沙發里。

容禎撫著額,不敢相信他竟能無賴到這地步。

「你明天不用工作嗎?」

「說到明天,明天我希望你可以先跟我到現場,跟我的團隊見個面,培養一點默契。」他微張眼,眼眸滿是血絲。

「明天沒空。」

「那就晚上吧,就當餐敘。」

「隨便你。」

「啊……模特兒甄選日,決定後天開始,我不打算過三關,就用你的眼光幫我挑定所有人選就可以。」

見他蜷縮在沙發上,神態疲憊地閉眼低喃,她不禁想起中午打電話給他時,他說剛起床的事。

他才剛回台灣,听說要入駐京都百貨設櫃,而發表會場地又是在百貨公司里……可以想見,他手上肯定有很多繁瑣事務要他處理,也難怪他作息不正常,臉色蒼白又疲憊。

「你要睡……去睡我房間啦。」好半晌,她終于很不甘心地擠出這些話。

她不願對他太好,就怕他得寸進尺。

那巽予笑眯眼。「那你睡哪?」

「睡工作室。」她沒好氣地道。

父母去世之後,主臥房就變成了她和姊姊的工作室,里頭堆滿了姊姊工作用的假發和她的各類服飾配件。

那里還有一組小沙發,她可以勉強窩著。

「這怎麼好意思?」他俐落地翻坐起身。

「真覺得不好意思,你就回家去吧。」這人善變,說風是雨的,她老是搞不懂他的想法。

但縱然被騙,也就被騙這一回吧,讓他去睡她的床,省得看他長手長腳窩在這里,可憐兮兮似的。

「太晚了。」他說得沒什麼誠意。

無奈嘆口氣,也不管他到底有沒有跟上,她逕自開了自己的房門。「我不知道你洗澡了沒,但是如果你想換衣服的話,我這里有件大棉T,你湊合穿吧。」她從衣櫥里抓出一件看似很像男人尺寸的潮T。

那巽予接過手,濃眉微揚著。「你有男朋友?」

「沒有。」她想也沒想地回答。

「已經分手了?」

「我跟鬼分手?」

「沒有男朋友,為什麼你房里會有男人的潮T?」

「……被強迫推銷的。」她沒好氣地道。

「喔。」

容禎不理他,逕自拿了換洗衣物。「早點休息。」

「對了,有沒有菸灰缸?」

「不準在我房里抽菸。」菸味會沾在衣服上,她很不喜歡。

「就算在陽台抽,也要有個菸灰缸,不然我要怎麼捻熄?」

這家伙明明還有力氣抽菸,為什麼會沒力氣開車回飯店?

她氣呼呼走到廚房,從櫥櫃里找出一個多年不使用的小茶杯,擱在客廳的茶幾上,連招呼都省了,直接洗澡去。

看著她氣呼呼的身影,那巽予笑得可樂了。

拿著茶杯,裝了點水,再走向陽台,才剛點著菸,手機便開始震動,他看了眼號碼,懶懶接起。

「喂。」

「巽予,你現在在哪?」安心平在那頭問著。

「干麼?」

「你問我干麼?!你說要去吃飯,現在都已經快要十一點了,結果你還沒回來,就像昨天,你也是拖到凌晨才回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身體狀況?醫生都跟你說了,你的身體不能熬夜,不能……你現在該不會是在抽菸吧!」

正在吞雲吐霧的那巽予看了眼手機,懷疑他轉進視訊畫面,否則心平怎麼會知道他正在抽菸?

「你……為什麼老講不听?你到底還想不想活?」

「你是我媽啊,心平。」耳朵听著叨念,那巽予大口吞雲吐霧,被他那悲憤的口氣逗笑。

「巽予,你……我可以拜托你再多珍惜自己一點嗎?你滿檔的工作,我已經想辦法幫你減輕,就連台灣也變成是最後一站,接下來,是要你多休息,好好地接受治療,而不是要你加重身體負擔。」

「心平,你知道嗎?我的人生已經沒什麼樂趣了,要是連菸都不讓我抽,我還活著做什麼?」

「等你開完刀,就算你一口氣抽一包,我也不會阻止你!」安心平語重心長的表示。

「……你認為我開完刀,還有機會抽菸嗎?」

「任何手術都會有風險……」

「是啊,所以我趁現在多抽幾根。」他笑著,視線落在樓下一抹鬼祟的身影。

兩個鐘頭前就在那里,現在也在那里,恐怕還真是個想扒糞的狗仔。

「巽予……」

「你知道嗎?人生在世,寧當飽鬼也不當餓死鬼,懂吧。」

「不懂。」

「不懂就算了,反正我明天才回去。」那巽予想了下,順口道︰「心平,有狗仔騷擾我的造型師,麻煩處理一下,我不想再看見任何人跟在她身邊,就這樣。」

「知道了,我會馬上處理。」那頭傳來安心平的嘆息聲。「對了,你的藥……」

不等他說完,那巽予直接關機,就連掰掰都省下。

眯著眼,抽著最後一口,捻熄了菸,他回到她的房間。房里充斥著她的氣息,他不禁想,也許賴在這里,並不是很好的決定。

可是,如果在死神降臨,失去呼吸之前,他還能呼吸一口屬于她的氣息,就算離去,他也會笑。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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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30 00:02: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容禎感覺到敵意從那一雙雙冷漠打量的眼楮里射出來。

「這位是李奧,他是控制全場的秀導;麥,是後台控制;穆勒,本來是我專屬造型,但這次我讓他負責男模方面的造型,他們這三位,全都是我在美國最得力的助手,所以這次也跟著我一道過來。」


飯店餐廳里,那巽予一一介紹著他的助手,容禎一一點頭示意。

「至于台灣方面,這位是尤萱……她是身體彩妝的造型師。」他指著站在最末,外型極為冶艷耀目的女人,一身紅勾勒出讓男人移不開視線的魔鬼身材。

容禎輕點頭,對于這人,她是不陌生的。除了因為她是台灣名聞遐邇的身體彩妝造型師之外,也是因為她是那巽予的前女友。

她之所以知道,那是听姊姊說的。

反正,他在和姊姊交往之前,情史就已經非常豐富,而交往的對象,大多是時尚圈的,交往的時間要是能撐上三個月,就已經算是很了不起了。

不過,尤萱的度量真不是普通大,竟然還願意跟他合作,要是姊姊的話,肯定是老死不相往來,更別說是合作了。

「安心平,你見過面的,他是我大學同學,現在是我的特助。」他指著長了一張娃娃臉,笑起來很可愛的男人。

接著,他把她推到自己的身前。「各位,這一位是容禎,她將負責這一次發表會的總造型,還有模特兒甄選的主評審。」

話一出口,眾人沉默,氣氛更加尷尬了起來。

一頭深褐色多層次短發的穆勒,濃眉緊鎖著,彷佛對這安排極不滿意。

容禎再一次慶幸,自己的臉擠不出太多表情,用這張沒有表情的臉來應對,似乎還挺適合的。

但一會,那位叫麥的金發男人,上下打量她,用英文問︰「這個孩子到底行不行?」

「我今年二十八歲了。」容禎淡道。


「二十八?」麥鬼叫了起來,拉著李奧。「李奧,她說她有二十八,可是我覺得她只有十八歲而已。」

李奧有一頭濃卷的及肩長發,有著義大利人獨特的刀削鼻,不笑時嚴肅得像個軍人,一笑起來,倒有幾分陽光的溫暖。

「我以為她只有十五而已。」

容禎听著,唇角不禁微勾。

嗯……雖說她的英文不算頂好,但是這些簡單的字匯,她還听得懂,為自己看起來青春,感到些許愉快。

「那麼,大家坐吧,邊吃邊聊。」那巽予揮著手,像個帝王般,讓他們一個個落坐,再順便將容禎安置在自己身邊的位置。

「容小姐,巽予昨天打擾你了對不對?」安心平小聲地問,實際上,他就坐在容禎的對面,講得再小聲,其他人還是听得見。

而他雖是基于關心那巽予才想確定他昨天的行蹤,可听在尤萱的耳里,彷佛兩人昨夜是是男歡女愛,明顯有了一腿。


「關你什麼事?」那巽予毫不客氣地啐道。

「當然關我的事,因為你……」說到一半,剩余的話,硬是被他凌厲的目光給砍成碎屑。

「安先生,你可以給我你的手機號碼嗎?」容禎二話不說掏出手機,那家伙要是賴在她家不走時,她可以致電請他處理。

「好的,我的……」在凌厲目光的逼迫之下,安心平只能昧著良心說謊。「對不起……我的手機剛好送修。」

「那麼飯店房間號碼?」她知道SB團隊的成員都住在這家飯店,只要給房間號碼,她一樣可以通知他。

那巽予沒好氣地瞪著她,惱她就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

「容禎,你這種問法,會讓人誤會的。」尤萱笑得燦爛。「要是有心人士听見,會以為你見一個愛一個喔。」


那巽予沉著眉,還沒開口,容禎已經先搶白。

「沒有什麼愛一個見一個,我跟那先生沒有任何關系,跟安先生問聯絡方式,只是為了工作需要。」

她太笨了,她應該在用餐後再問的。

可是,要是不趕緊問,她又怕錯失機會。

「喔……我懂了,所以巽予會跟你特別交好,是因為他想從你口中得知你姊姊的消息?」尤萱笑得風情萬種,話語卻滿是挖苦之意。

容禎垂著眼不語。

她不想去探究那些事,但不可否認的是,當有人要她正視那巽予之所以會待她好,不過是因為姊姊……這樁事實,會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尤萱,真開心你這麼關心容禎,但容禎跟任何女人都不一樣,唯有她,才不會跟我產生任何不愉快,所以……麻煩請你把關心的重點放在工作上。」那巽予笑眯眼,眸光卻格外冷銳,警告意味濃厚。


尤萱抿起豐嫩的唇,好一會才揚笑。「對,如果你真的對她有興趣的話,也早該下手了。」

那巽予偷覷著容禎,卻見她始終垂著眼。

只要她不說話,他就猜不出那張臉下深藏的情緒為何。老天像是在跟她開玩笑,給了她直率的性子,卻剝奪了她鮮活的表情。

有時,別人不夠懂她,看她如此會自以為是地誤解她,但有時,沒有表情卻也是另一種保護色。

唯有容禎,才清楚自己此刻懷有什麼情緒。

那些話,她不在乎的,因為她早就知道了,不需要尤萱提醒她。

那巽予的眼里沒有她,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而她,也不奢求了,只希望這一切趕緊落幕。

她不再搭話,專心地用餐,但卻難得地吃得極少。


而她的小食量,那巽予並未忽略。

☆☆☆

用餐過後,正當大伙紛紛離席時,穆勒卻走了過來。

「Boss。」他喊著。

「有事?」那巽予沒看向他,注意著容禎的一舉一動,就怕她趁有人與他談話時落跑。

「關于總造型……」

「那件事我已經決定了。」那巽予話落,快手抓住要趁機落跑的容禎。「吃飽了?那麼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你們不是……」容禎瞪著他握得很自然的手。

「穆勒,我們已經談完了,對吧。」那巽予笑睇著他,笑意中帶著強勢的魄力。


穆勒雙手一擺,盡管心有不滿,但還是先行離開。

于是,在那巽予的堅持之下,他開車送她回家,在回家的路上,他特地下車買了幾樣東西。

「拿著。」上車,他將一大包的咸酥雞塞到她手中。

容禎定定地看著必須用雙手捧著的分量,愣愣地看向他。「請問這是……」

「對了,再等我一下。」像是想到什麼,他又下車,朝對面的超商走去。

一會,容禎看著他拎著一袋啤酒,眉頭都快要打結了。

「好了,走吧。」把啤酒放到後座,他踩著油門,還開心地哼著歌。

「你現在是打算去我家續攤?」


啤酒加咸酥雞……這根本就是歐吉桑的宵夜!

「這哪算是續攤?你剛剛根本就沒吃飽。」

「你又知道?」

「那不是你的水準。」他邊開車邊細數她今晚吃的東西。「鮭魚、牛肉主菜兩道,濃湯、沙拉、三片法式面包、一杯香檳和兩盤巧克力蛋糕……你的胃只被塞了一點小角落。」

為什麼她覺得自己被敘述得像是一頭豬?「就算是這樣,那也不該是買咸酥雞。」

要吃宵夜的話,他至少應該再買兩碗大腸面線,再加一份大份的臭豆腐。

「我很久沒吃咸酥雞了。」

「……你也很久沒喝啤酒了?」所以也一起帶了啤酒?


要真的讓他喝了酒,他不是剛好有借口可以賴在她家?

「難道你不知道吃這些油炸類的東西要配啤酒才更美味?」

「歐吉桑。」

「千萬別這麼說,容小妹妹,你也不過小了我四歲。」

她抽動眼皮,直切重點。「喂,如果有人很介懷我的職權,你要不要稍稍調整一下?」她沒有少根筋,她的偵測雷達向來精準得很。

「不用。」

「你確定?」

「確定。」

容禎忍不住從紙盒里叉了顆龍珠。「團隊講求的就是團隊合作,不管你的安排和想法有多好,但是當一個人的出現破壞了原本的和諧,恐怕不是個好決定。」

「我說了算。」他說著,瞥見她已經開始嗑了起來。「給我一塊甜不辣。」

容禎橫睨一眼,插著甜不辣的竹簽送到他手中。

「你就不能喂我?」他沒好氣地接過手,耍狠地咬下。

「你又沒殘廢。」

「哪天我要是殘廢了,你會喂我?」

「放心,尤萱會喂你。」

他微揚著眉。「她想喂,我還不願意。」

容禎心里微顫著。「那為什麼要我喂?」

「因為我開心。」

對于這個答案,她心里極為不快,接住他遞來的竹簽,卻沒打算再幫他插個什麼東西,反倒是加快速度猛嗑,預定在他開車到家時,把空紙盒和啤酒還給他。

「喂!你不要吃那麼快,你至少要留一些給我!」發現她的企圖,他放聲制止,卻只是讓她吃得更快。

容禎不理他,吃得萬分痛快。

眼看紅燈,他急踩煞車,跟她搶起咸酥雞。

「喂,這我買的。」

容禎把他搶到手的咬進嘴里,手里忙著將紙盒塞到車門邊,讓他踫不著。

「你這家伙!」

那巽予眯眼,發狠地捧起她的臉,作勢要吻她,瞬間,她嚇得瞪大眼,而他趁機,橫過她身前,奪回了整個紙盒。

「再搶啊。」他笑得很得意,眼看著綠燈,趕緊踩著油門前行。

容禎瞪著前方,沒有表情的臉,沒透露出半點訊息,唯有她知道,她心跳如擂鼓,她的心跳得好急好亂……她簡直快不能呼吸了。

有一瞬間,她真以為他要吻自己。

但閃過她腦際的第一個想法,並不是抵抗,而是喜悅……

意識到這件事,令她再也沒心情與身旁的男人打鬧,直到抵達她家。

「干麼一直臭著臉?」

來到容禎家中,那巽予很理所當然地將西裝外套披在沙發椅背上,打開紙盒,拿出啤酒,拍著身旁的位置,卻見容禎動也不動地站在桌前。

「抱歉,我的臉已經臭很久了。」她臭臉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她這張臉,五官臉型雖說不算太差,但是少了點笑意,就顯得淡漠而疏離,是故她很難跟人建立起很好的人際關系,不少人在了解她之前,就已經被她嚇跑。

「我說的是你的心情不好。」他啐了聲,打開啤酒。「該不會因為我搶贏了咸酥雞,你在不爽吧。」

容禎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不爽的是,你在預謀犯案。」

「喔?」

「你只要喝了酒,就會賴著不走。」瞪著他,她火大地搶來一罐。

要喝大家一起喝,她就不信喝啤酒配咸酥雞,味道真的會很好。

「你能不能喝啊?」

容禎連回答他都懶,直接朝他最喜歡的甜不辣進攻,決定要把他喜歡的先吃光。

她那一點心眼,那巽予怎會看不透?

反正他買很多,不怕她吃。

「對了,看看這個。」他拿出順手帶來的公事包,從里頭取出一張張資料。「這個是目前預定的伸展台設計圖。」

她分了點心神看著。

「預定樓層是在十二樓,十二樓是定期辦展的場地,有一些現成的硬體設備可以使用。」他指著設計圖。「後台在這個地方,伸展台以T字型展現,到時候人就坐在兩側。」

容禎邊看邊點頭。「這不是我的專業,不過看起來感覺還不錯,得要再看燈光配置出來的效果。」

「這方面京都已經幫我找好人,到時候就看他們怎麼配置。」

「對了,那展示服呢?」

「在京都百貨的二十一樓,那里是閑雜人等不得進入的總經理辦公室。」

「看來京都相當禮遇你。」

「那倒是,就連專櫃也設在BF最顯眼的主位上,大約有三十坪大,而衣服也陸陸續續海運過來,除了櫥窗設計擺設之外,其他林林總總的細節,心平會幫我處理。」

「安先生真是能干。」她忍不住稱贊。

那些事務多如牛毛,單靠他一個人,沒有三頭六臂,還真是忙不過來,況且他也參與了這場發表會的統籌。

「也還好。」

「很強了。」

听她夸贊其他男人,真是教他不是滋味極了。「那時候剛到美國的時候,我還不是什麼都得做,就連縫制都要自己來,還要自己跑業務,自己去找布料找廠商。」

忍不住說了點六年前的美國疆域開拓史。


「任何行業都一樣,萬事起頭難,但只要有才華,總有機會展現。」

這樣的結論,對他而言,差強人意,但勉強接受。「反正從明天開始,你就到專櫃走走,要是你有什麼意見,你可以直接告訴心平,至于那些展示服,就等模特兒甄選之後,再做初步造型和修改。」

「我只負責發表會造型,我去你的櫃干麼?」

「多多學習,總是有利無弊。」他說著,像是想到什麼,又補充了一句。「對了,未來SB會在台北開設旗艦總店,心平已經找好了點,有空我再帶你過去。」

「……我的酬勞怎麼算?」這問題是很現實的,為了配合他的工作,她可是把所有的工作一起忙完,再把其他的交給納思去處理,這樣一算,她虧了不少。

「放心,價格絕對讓你滿意。」SB的繼承權,夠厚重了吧。

「說來听听。」

「要說也是可以,不過……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吃甜不辣?」他吃一塊,她已經吃了五塊,依照這種速度,他怎麼可能搶得過她?

「買來就是要吃。」她吃甜不辣配啤酒,突然發現這味道還真的是挺搭的,吃得順口,速度當然慢不下來。

「我也買了很多其他的。」百頁、雞排、豬排……干麼跟他搶?

「我就是要吃甜不辣。」她一口氣叉了三塊。

「你明明就喜歡吃雞排,什麼時候變了?」

「人是隨時都在變的。」再搶。


「容禎!」他喊著,抓她的手,搶她的竹簽,她卻動作飛快地把叉到的甜不辣全數含進嘴里。「你這家伙……」

容禎趁隙,用能動的另一只手,飛快地又叉了三塊,眼看要再塞進嘴里時,卻被他半路攔劫,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唇刷過她的腮邊。

「就不信搶不到!」他得意地朝她笑著。

看他笑得黑眸燦亮如星,她的心跳失序得更夸張了,簡直像是要跳出胸口了。

是她的錯覺嗎?他表現得像是沒事人一樣,可是……她想模臉頰,又怕引起他注意,只能按捺住。

再見他抱著甜不辣的紙盒跑,她只能抬眼瞪著他。

「卑鄙小人。」她嗔罵,心里卻沒半分氣怒。不知道是因為酒精在體內發酵還是因為他的存在,反正她感覺心情非常愉悅,就連腳步也很輕盈,跟著他的腳步跑,很幼稚地跟他搶奪甜不辣。

「你要吃,我明天再買。」

「我現在就要吃。」她扯著他的衣服,跳上他的背。

那巽予放聲大笑著。「真是拿你沒辦法。」

口氣听似寵溺,他卻在坐下之後,往後倒向椅背,硬是擠壓著她。

「喂,那巽予!」太小人了吧!

「哈哈哈!」

不知道有多久,他不曾笑得如此愉快。

打從內心的喜悅,是再多的名利權勢都換取不了的。

他就喜歡這樣跟她玩鬧,一如六年前一般……盡管擁有的時光很少,但他的心卻豐富得滿溢。

也許是這些年的分離,讓他的心太過荒蕪枯槁,所以他的心才會生病了。

但如果不是病了,或許他也不會再回到這塊令他魂牽夢縈的土地上。

☆☆☆

張開雙眼,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擺設。

老式裝潢的房間里頭,非常的溫馨,到處充斥著巧思設計的擺設,點綴著平凡無奇的房舍。

每一次看他都覺得自己喜歡這里,因為這里擁有他最快樂的記憶。

想著,笑意爬上了那巽予唇,稍微動了下,卻發覺胸口悶窒得像是被什麼重物壓著,教他下意識伸手溝著口袋里的藥。

然而這一動,身上的重量挪動了下,教他一愣。

視線往下,他錯愕地看著睡在他胸膛上的容禎。

亞麻色的發絲,襯得她膚色清透粉嫩,而當她熟睡時,那張淡漠的臉,像個孩子般稚氣嬌俏。

他想起昨晚他們在客廳玩鬧,到最後,他們似乎都醉了……但他沒想到她竟然會趴在他胸膛上睡著。

這情景,他曾經想像過幾百回,但再怎麼想像,那幸福的滋味也無法和眼前這一刻比擬。

這種真實的甜蜜負荷,是只有在他不敢奢望的天堂中才能感受到的。

就算只是地獄中的幻境,他也為這一刻喝采。

忍不住的,他微微地收攏雙臂,稍稍將她納入懷里,可,這些許的震動,教她長睫顫了幾下,他立刻閉眼假睡。

容禎惺忪地張開眼,看著陌生的白好半晌,恍惚地伸手輕觸。

嗯,有點硬……她疑惑,不解出現在眼前的這片白到底是什麼,只能以指感覺這是塊布料,像是襯衫……布料?為什麼她會睡在襯衫布料上頭?

忖著,視線不禁移動著,直到她發覺眼前的白襯衫是穿在一個男人身上時,她不由得瞪大眼。

這是怎麼回事?

昨天晚上……她回頭看著杯盤狼藉的桌面,想起昨晚她合力跟他喝完了六罐啤酒,然後她就醉了……可是她怎麼會睡在他胸膛上?

熟睡中的他,瀏海滑落寬額,濃縴長睫在眼下形成一片迷人的陰影,他像個大男孩,沒有平常的傲慢強勢,他沉沉睡著,彷佛十分疲憊,但表情卻又無比安心而柔和,好像睡得很舒適。

看著他,她內心有激動的情緒在凝聚著。

她輕輕地撐起身體,想要探手撫去他的疲憊,想要再躺回他的懷抱,但余光瞥見擺在電視櫃前她和姊姊的合照,瞬間抹滅了所有渴望。

她不能做任何會讓姊姊生氣的事,當年事故發生後,是姊姊的呵護照顧,陪伴著她一路走來,姊姊是她唯一的親人,她不能傷她的心。

于是,她放輕動作從他身上爬起,快步離開客廳。

失去了重量,讓那巽予微張開眼,不禁掀唇笑得自嘲。

沒錯,確實是天堂,但如泡影般輕易幻滅,無法挽回。

然,突地听見腳步聲踅回,他又趕緊閉上眼,感覺輕柔的絲被蓋在自己身上,她非常仔細地將被子塞進椅縫,就怕被子滑落般。

他感覺到她的注視,好一會,她才回房。

門關上的瞬間,他再次睜開眼,嗅聞著有她身上清香的被子,他不禁想,要是就此死去,他也會笑。

☆☆☆

在那巽予白天督促、夜晚騷擾的情況下,模特兒甄選會,緊鑼密鼓進行中。

容禎身為主審,坐在長桌前,右邊是那巽予,左邊是穆勒和尤萱。

甄選會上,設定了四個主題——風火水土,讓模特兒們以自己自備的衣服詮釋出抽象的意境。

復試的模特兒,外貌體型的完美不在話下,但有的缺乏詮釋衣服的能力,所以經過容禎再三思考之後,挑選出的模特兒也不過只有十五個,遠不及所需的數目。

于是不足的人數,全都由尤萱和穆勒再次挑選。

甄選會和平落幕,接下來的便是模特兒的集體美姿訓練。

京都百貨十三樓,暫時規劃出訓練空間,三面牆皆鋪上了鏡子,可以讓人從每一個角度看到自己的姿態,矯正不良姿勢。

然而,光是走姿,容禎便和穆勒意見相左。

「踩著腳步比較能夠展示出衣服的飄逸感。」穆勒口氣不屑,彷佛嫌棄她連基本概念都沒有。

容禎無言看著他。

原諒她知道的英文詞匯還頗貧脊,對于他說的話,她是鴨子听雷,有听沒有懂,再加上那巽予和安心平都不在身邊,她只能努力地從他的肢體動作去解讀,唯一能確定的是他並不滿意她教導的走姿。

更糟的是,她也沒有辦法和他溝通,所以——

「照我的方法去做,把腳步放輕,動作放小,維持身體的軸心,不要前後搖擺。」

穆勒看模特兒們還是照著他不滿意的方式走動,不禁惡狠狠地瞪著容禎。

容禎只能指著模特兒,擠出很破的英文告訴他。「這樣比較好。」

穆勒不敢相信地雙手一擺,看著她神色凌厲地糾正每個人的動作,完全沒將他看在眼里。

「人家是Boss面前的紅人。」在一旁看戲的尤萱湊過來笑嘻嘻地道。

穆勒不悅地瞪著她。

「難道你不知道你家Boss喜歡她,喜歡到把大權都交給她?」尤萱一臉好心地提點著,慶幸自己這些年出國比賽研修,把英文練得還不錯,這當頭剛好派上用場。

穆勒垂眼不語。

這些事,他都跟那巽予提過,但那巽予態度非常強硬,表明所有事項都交由那個女孩全權打理,讓他極度不滿,而現在竟連模特兒的走姿,她也要強行介入,用那種平凡無奇的走法,怎能呈現出SB磅礡的色彩設計?

想了下,他決定下樓,到專櫃處找那巽予,再跟勸說他一次。

遺憾的是,下了樓,他未能找到他,特地致電也聯絡不上,他只好干脆回十二樓,先整理服飾。

豈料,卻見容禎已經在里頭,在一件件吊起的衣服脅邊用珠針扎起。

「你在做什麼?」穆勒不悅地道。

「呃,我……衣服太寬,修小。」她只能擠出簡短的單字應對。

其實她真正要說的是,外國模特兒的身形,很多都是屬于扁型的,但是台灣的模特兒倒是圓型較多,就算是同樣的腰圍,也會因為身形的圓扁,造成脅邊線的誤差,做一點調整,會讓衣服更有立體感。

可惜,這些話,她沒有辦法全部翻譯成英文。

這是她剛剛上課時想到的問題,所以想要確定一下脅邊,誰知道穆勒這麼巧又來了……真是老天要滅她嗎?

她真的不希望跟他有任何不愉快,可是……

「怎麼可能?」穆勒翻了翻白眼,覺得她根本是門外漢。

「呃,這個……」容禎不禁求救地看向剛好走到門邊的尤萱。

雖然她一點都不想求救,但是她看過尤萱可以和李奧對答如流,那就代表她的英文確實是比她好上太多。

然而,尤萱卻只是倚在門邊看熱鬧。

此時穆勒大步走向她,一腳踢落了她擱在椅子上的整盒珠針。她抬眼瞧穆勒動作飛快地拔掉衣服上的珠針往地面丟,她只好蹲下一一拾起。

不料,就在她撿拾的瞬間,她被人往前一推,教她失去平衡地往前趴下,伸手一撐,滿地的珠針就扎進掌心,痛意教她倒抽口氣。

「啊,真的不好意思,有沒有受傷?」

尤萱那虛偽的嗓音,教她不禁火大。

真是的……這樣整她很有趣嗎?!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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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30 00:03: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容禎獨自回家。

這算是這幾天以來,她頭一次沒被那巽予接送。

因為她不想讓他看到她的傷口,免得惹出麻煩。

然而,就算她暫時避開他,他還是會到她家報到。

「你今天為什麼沒有等我?」

在按了電鈴,她開門的瞬間,那巽予劈頭就問。

「……我們有約嗎?」她沒好氣地嘆了口氣,便轉身進去。

「既然是我送你上班,當然要負責接你下班。」他說得理所當然,跟到她的身後,卻意外發現她沒準備晚餐。

這幾天,他是天天在她家過夜,所以她一定會準備晚餐。

「不好意思,今天不開伙,想吃飯,回去的路上順便買。」容禎說著,一副準備要轉進房里,壓根沒打算理他的態度。

「給你的工作多到讓你覺得太累?」他走到房門前追問著。

「還好。」

「你晚上吃了沒?」

「不餓。」

事實上是她回家之後,才發現自己忘了順便買晚餐回家,而手上有幾個傷口相當痛,讓她不想再踫鍋碗瓢盆,所以只好待會嗑點餅干填肚子。

「發生什麼事了?」那巽予壓根不信她的說法。

不是他要說,容禎是他所有認識的女人之中,食量最大,且毫不遮掩的。

她很容易餓,也許和她的工作有關,因為她不斷地在動腦,所以當她吃東西的時候,通常就是她最快樂的時候。

「沒事。」容禎眉頭微蹙,想關門,卻被他一把推開。

震動的門板牽動了她掌心的傷口,教眉頭皺得更深。

這瞬間的表情,那巽予的眼沒有錯過,他迅速地拉住她的手,見她要縮,更加確定問題是出在掌心,于是翻過來一看——他怔住。

掌心上是密密麻麻的傷口,紅通通一片。

「……誰弄的?」

「我自己不小心的。」

「你以為我今年幾歲,有這麼好拐?」她掌心的傷口一點一點,感覺是被尖銳的針從各個方向扎進掌心的。

容禎抿嘴,不打算回答。

這是她的問題,她不能融入團隊之中,她就必須想辦法解決,而不是求助于他。

「因為手痛,所以沒打算做晚餐?」

她還是不吭聲。

「結果搭計程車回家的路上,忘了買晚餐?」

她皺著眉,不解自己怎麼會被他看得這般透徹。

「誰弄的?」他按捺住性子再問一次。

「這是我的問題。」她悶聲道。

這是她能回答的底限了,就盼他不要再追問了。

然而她的回答,讓那巽予的心里已經有底。

「醫藥箱呢?」

「小傷,不用抹。」

「要抹。」他很堅持。

容禎只好無奈地去拿醫藥箱,看他擠出藥膏,拿棉花棒輕沾輕抹,動作輕柔得幾乎讓她感覺不到痛。

她的心隱隱顫著,但她不敢有所反應,只是靜默地看著他。仔仔細細地將傷口都抹好之後,他才吐出一口氣,笑問︰「餓了吧。」

「我……」

「我去幫你買晚餐。」

「不用了。」

「我去買一鍋酸菜白肉。」他說時,已經走向玄關。

容禎阻止不了,只能坐在沙發上等待。

她呆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手上還有他輕握過的余溫,蕩漾入心,暖著燙著,沖擊著她自以為固若金湯的心。

不到半個鐘頭,他真的買回了一箱……「有人酸菜白肉鍋買到一箱的嗎?」一看他買湯底還順便買料,數量多到店家準備紙箱給他裝……這已經不是喂豬的境界了吧,他到底是把她當成什麼?

「保證好吃。」他笑道,動手將湯底倒進鍋里,端到電磁爐上,加熱再加料,不一會替她盛上暖暖的一碗湯。

那湯汁,順著喉,暖進她心底。

「好吃吧。」

她點點頭,看著他替自己夾菜,端著碗坐在旁邊,陪著她一起吃,莫名的,她突然想哭,但可笑的是,她的淚腺早就壞了……那場車禍奪去了她的眼淚,她連哭都不能。

可是……如果有淚的話,現在的她應該會狠狠地大哭一場。

☆☆☆

隔天,那巽予送容禎上班之後,派給她功課,然後要安心平把穆勒和尤萱找來十三樓的臨時教室。

等到兩人來到面前時,那巽予手上正在把玩著一整盒的珠針。

「Boss。」穆勒和尤萱一道走進教室里。

「嗨。」他笑著,等他們走到面前時,將把玩的珠針往兩人面前一丟,盒蓋彈開,珠針彈跳開來。

兩人同時一怔,站在那巽予身旁的安心平,則不解他為什麼做這個動作。

穆勒和尤萱不禁對看一眼。

「容我再說一次,容禎,是我親自挑選的造型師,她的想法就代表我的想法,我百分之百授權給她,她任何的定奪都代表我的決定,知道嗎?」那巽予笑著,但笑意不達眸底,甚至泛著危險的光芒。

「Boss,為什麼你要給她這麼大的權力?她甚至連模特兒的走姿都做出不正確的判斷指導,如果你真的把總造型交給她……」

砰的一聲,穆勒震愕了下,瞥見那巽予重拍在桌面的手緩緩抬起。「我再說一次,容禎就代表我,你不需要質疑她,而是要用心地觀察她的安排,你會找到她值得尊敬的專業能力。」

穆勒握緊拳,不滿地試探著。「那麼,如果我不願意在她底下工作呢?」

「我可以幫你買回程機票。」

穆勒抽緊下顎,不敢相信他竟然毫不猶豫地選擇讓他退出團隊。

尤萱垂斂長睫,始終靜默地待一旁,觀察著他們,不做出任何反應。

「好了,如果你想回去,告訴心平一聲,他會替你安排,如果你還不想回去,那就回崗位去。」

穆勒听著,盡管心底極為不滿,卻只能壓抑情緒,先行離開。

尤萱見狀,本來也想要跟著走,卻突地听到——

「尤萱。」那巽予笑喚著。

她緩緩抬眼,對上他冷笑著的臉,心頭為之一顫。

「可以麻煩你幫我收拾一下珠針嗎?」

「……當然可以。」

她蹲,伸手才要撿拾,感覺陰影籠罩,想也沒想地抽回手,卻听到他的訕笑。

「放心,我不是你,我不干那種不入流的事。」

尤萱瞪著地板不敢吭聲。

「但是,你千萬要記住,不會再有下次,絕對不會再有下次,否則……我會讓你連在台灣都待不下去。」那巽予笑眯眼,壓根不在乎她有無回應,逕自道︰「這些珠針就麻煩你收好了,心平,走了。」

他邁開步伐走出教室,安心平快步跟上,忍不住問︰「巽予,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憋了一肚子的疑惑,不問會讓自己很難受。

「也沒什麼事。」他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沒什麼事,你會對穆勒說重話?」安心平有張可愛的娃娃臉,靈魂卻是個大媽,總是想很多、話很多。「在這當頭得罪穆勒好嗎?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他和容小姐有什麼過節,但為了發表會,應該要大事化小,就算要處理,也該等到發表會結束之後再算帳。」

「秋後算帳?」他悶笑了聲。

「還有啊,這次發表會也很倚重尤萱的人體彩妝,要是鬧得不愉快,工作品質降低,就很難有亮眼的表現。」

「我倒覺得就算剔除人體彩妝也無所謂。」如果她還是那麼不識相的話。

「他們到底對容小姐做了什麼?」第一次感覺到他絕不退讓的決絕,安心平終于忍不住問出重點。

「他們戲弄容禎,用珠針扎滿她的掌心。」

安心平聞言倒抽口氣。「這件事是容小姐說的?」

「不,她什麼都沒說。」

「那你怎麼知道是穆勒和尤萱做的?」

「除了他們還能有誰?」

安心平攢著眉,覺得他的態度令人不解。「你會這麼說,那就代表,你認為他們跟容小姐相處不來,既然如此,你就應該想辦法讓他們好好相處,創造雙贏的局面。」

「我現在做的任何事,都是為了替容禎鋪路,所有的干部,必須要打從內心折服,如果他們沒有向心力,只有自我,那麼……還留著干麼?」

安心平顫著嘴唇。「……該說你杞人憂天,還是未雨綢繆?事情或許根本沒有那麼糟,你這種想法根本就是……」

「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他笑著。

那是他們當初的夢想,如今他就要實現了。

安心平還想說什麼,但嘴張呀張的,終究還是把話咽下。

兩人來到十二樓,就見容禎獨自一人檢視著所有的服裝。

「你在看什麼?」他走向前問著。

「我在想這些顏色……實在是讓人有點傷腦筋。」她抓著一件斜肩洋裝,眉頭微皺著。

「難道我的顏色搭配有問題?」

「不,是很完美。」

「那麼……」

「好比這件洋裝,起用的是大膽的鮮黃色和墨黑色,但這兩種顏色所產生的視覺差,在東方人的黃皮膚上很難呈現,就算要用配件去拉開視覺效果,基本上還是有限的。」她中肯道。

SB意指性感軀體,所以設計以突顯性感為重點,簡約線條搭上繁瑣配件,用色大膽且對比鮮明,配合濃艷的彩妝,形成鬼魅般的低調華麗感,在西方人的白皙皮膚上,有加分作用,但卻極為挑戰東方人的黃皮膚。

「那要怎麼辦?」

「發表會倒還無所謂,因為有燈光可以做掩護,可是如果你打算在台灣設櫃,我會勸你在顏色上做些變化。」

「這樣子啊……」他沉吟著,顯然沒想到這一點。

「好比像這一種帶銀灰的珍珠白,皮膚白的人穿起來會很顯色,但是皮膚黃的人穿起來會覺得膚色變髒。」她說得興致盎然,盡管沒有表情,但是那巽予卻看得到藏在她體內的熱情靈魂,散發著綺麗的色彩。

那種鮮艷的色彩,是任何顏色都無法摻合的,深深地吸引著他。

「我倒覺得,你應該多跟台灣的紡織業合作,好比像這種珍珠白,如果是用蠶絲再加一點金屬縴維的話,其實效果會更好。」

「喔?」

「還有,像這種摻聚丙烯類的縴維,我覺得可以用……」話到一半,瞥見他的笑容,她不禁沉下臉。「你在笑什麼?」

「開心。」

「開心什麼?」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剛剛還沒說完。」

「不說了。」她悻悻然地放下衣服。

她說得太多,感覺很像是在他這位大師面前班門弄斧,讓她突然覺得很害羞。

「說嘛,我還想多听一點你的意見。」

「隨便說說而已,你不用听得太認真。」

「可是我已經听得很認真,而且都記下了。」他逗著她,但也確實想從她身上多得到一些可以讓SB更好的意見。「快點,快點說。」

「我不要說了,我要去訓練模特兒走姿了。」

「不準走。」他拖著她。

「你很煩耶。」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安心平站在門口,被忽視得很徹底,但他不難過,輕輕把門關上,讓他們在里頭玩得愉快。

只是,這麼令人愉快的光景,不知道還能停留多久。

安心平很大媽地嘆了口氣。

☆☆☆

「快點,我筆記本都拿出來了。」

「你有完沒完?」容禎站在家門口嬌嗔著,雙頰有點微暈,墨黑的眼瞳蕩漾著晶亮光痕。

這人真的很煩,從工作場所一路問到家,更可惡的是,他兩手提著兩包菜,還真的拿出筆記本,作勢要記,簡直快要氣死她。

「就等你說完。」那巽予像個孜孜不倦的學生,等待她解惑指導迷津。

「懶得理你。」

轉身打開門,她提著小提袋和大背包,率先走進門內。

「你怎麼可以不理我?你當然……」轉過玄關,就見她呆站著,他不禁疑惑地看向客廳——

「……容祺?」

「真教人不敢相信!」坐在沙發上的容祺氣呼呼地沖了過來。

「姊!」容禎想也沒想地擋在那巽予的面前。

容祺一雙瀲灩大眼像是要噴火般地瞪著她。「你現在在干麼?容小禎,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容禎局促不安地垂著眼。「你怎麼提早回來了?」

按照進修的計劃,姊應該還有半個月才會回來的……豆.豆.網。到那時候,已經接近發表會前夕,她認為到時候姊想反對也沒辦法了。

但沒想到,她提早回來了。

「我還能不回來嗎?我妹妹都快要被人給拐走了,我還能不回來處理嗎?!」容祺大吼,一頭長發卷得細致,未染的發黑亮細膩,外貌冶艷如驕陽,身材性感得讓男人會舍不得移開眼。

而此刻,那雙勾魂大眼正眨也不眨地瞪著那巽予,如果眼神可以殺人,他不知道已經死了多少次了。

「姊,不是那樣,你誤會了。」

「我誤會?這是什麼?那是什麼?」容祺指著她手中的小提袋,再指向那巽予手中的提袋。「現在是怎樣?新婚燕爾,一起回家做菜?」

「豆_豆_網。不是,我……」

「那巽予,你這個卑鄙小人,早就知道你不會遵守承諾,但你未免也太卑鄙了,竟特地挑我不在台灣的時候來拐我妹!」容祺將她推開,女王般的氣勢強烈得讓人無法忽視。

如果說容祺是驕陽,外烈內熱,容禎就是幽月,外冷內柔,兩個姊妹,相似的面貌,卻是截然不同的呈現。

「容祺,好久不見。」那巽予一派輕松地朝她眨眼。

「我去你的好久不見,老娘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這麼不要臉的男人。」她罵著,動手推著他。「給我出去!」

「姊,你不要激動。」容禎見狀,趕忙阻止。

「你現在在干什麼?我說過的話,你全都給我忘了?」

「姊,我沒有,可是……」

「你答應過我,你絕對不會獨自見他,不會再理他,可為什麼他一回台灣,你就跟他聯系上了,甚至還讓他自然地出入我們家,你……」她突地眯起眼。「你該不會是跟他……」

「姊,你是想到哪里去了?」

「你喜歡他?」她問得尖銳而直接。

容禎抿了抿嘴,不敢看他。「沒有……」

「再說一次。」

「姊,我沒有!」

在她喊出的瞬間,那巽予的臉色沉了下,但瞥見容祺挑釁的目光時,他依舊笑得玩世不恭。

「听見沒有,她沒喜歡我,我也沒喜歡她,我們只是工作伙伴而已,你有必要防我跟防賊一樣嗎?」

容祺哼笑著。「你是不是賊,你自己會不知道嗎?反正,我不管你們之間是怎樣,但我絕對不會允許你再踏進我家一步,麻煩你離開。」

「你這麼防備,倒是顯得欲蓋彌彰了。」他噙笑道。

「那得要問你呀。」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

「你確定對容禎沒有半點非分之想?」

「你饒了我吧,她是你妹耶。」他苦笑著。

這句話,教容禎揪痛了心。

果真是如此……雖早就知道答案,但經他的口證實,還真不是普通難受。

如果她不是容祺的妹妹,那麼他肯定不會多看她一眼,更遑論對她這麼好。

容祺眯起艷麗大眼,鮮紅的唇,勾得嘲諷。「所以,你純粹是看中了容禎的能力?然後趁我不在,堂而皇之進入我家……你居心不良!現在,我順便告訴你,我不會讓容禎加入你的團隊。」

「姊……」

「容祺,發表會不是游戲,更何況現在已經進入關鍵時刻,再加上後天有一場造勢宴會……」

「關我什麼事?」

「容祺。」那巽予斂笑,沉著臉。

他之所以硬要容禎加入,除了是借重她的專業,更因為他必須帶著她,讓她了解所有的程序……否則到時候她接手,事情恐怕會變得一團亂,砸了SB的招牌是無所謂,就怕會讓他的好意變成惡意。

「你板著臉,我就怕了嗎?」

見兩人大眼瞪小眼,容禎不由得出聲道︰「姊,我會完成這份工作。」

容祺頓了下,才說︰「你說什麼?」

「我說,這份工作我已經接下,我一定會完成,這是基本的職業道德。」她直視著容祺,一字一句說得清楚。

容祺深吸了口氣。「你想惹我生氣嗎?」

「姊,這是兩碼子事。」

「我跟你說過,不要再見這個男人,你為什麼不听我的話?!」

「姊……」

「容祺,好好說話,干麼生氣?」

「是誰害我們姊妹意見分歧的?」容祺橫眼瞪去。「麻煩你離開,那先生。」

「你……」

「你先走,我跟我姊姊好好談談。」容禎淡道。

那巽予嘆了口氣,最終只能將兩提袋的菜擱在玄關,先行離去。

在門關上的瞬間,容祺已經劈哩啪啦地開罵。「你到底在想什麼?你不是也很氣他當初不告而別?為什麼剛剛進門時,我還听到你跟他打情罵俏?」

「不是打情罵俏……」她想苦笑,可悲的是,她的唇角拉扯不出悲傷的弧度。

「我听到的可不是這樣!我听到的是那家伙一直絞盡腦汁逗你,而你似乎也不怎麼討厭……那家伙就是用這一招在拐女人的,我跟你說過的,你難道全都忘了?」

容禎微皺著眉,問︰「姊,你們當初為什麼會分手?」

「……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覺得你們有事瞞著我。」

「你想太多了。」容祺閃避著她的目光。

「原因呢?」

「因為他對愛情不忠。」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他說,你怕他對我出手?」她試探性地問。

容祺怔住,水亮大眼像是快要瞪凸一般。「那個混蛋家伙對你承認了?」

「……對。」容禎听不懂,但確定自己壓對寶了,所以順著她的話意說。

「不要臉的家伙!他竟敢還有臉說,他趁你睡覺時偷親你……簡直是混蛋!說什麼他真正喜歡的是你,說什麼你們之間是陰錯陽差,什麼鬼話……他根本就是欠揍!

我沒揍他,只是趕他走,他就應該要偷笑了!」

容禎倒抽口氣,懷疑自己听見了什麼,她還來不及消化,便又听容祺惱怒低咆著,「我告訴你,那種變態,你絕對不能喜歡他,你一定要避開他!你到底听見了沒有?!」

容禎呆愣愣地點頭,但她的腦袋像是被轟炸過,殘破得無法思考。

原來,事情真相竟是他偷親她……他對姊姊說喜歡她……

他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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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30 00:03:4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容禎幾乎是一夜未眠。

她的內心深受折磨,直到天色欲亮時,她的手機收到簡訊。

打開一瞧,竟是那巽予傳來的簡訊,寫著簡單的字眼,問她睡得好不好。

她看著好半晌。

他喜歡她,所以,一回台灣便找她。他不知道姊姊在哪工作,卻知道她在哪里上班……他還記得她喜歡吃什麼,還記得說過的承諾,因為他在意著自己,但既然如此,為什麼他什麼都沒說?

是介意姊姊?那麼……她該不該問?

她的手指動了動,但終究還是沒回他簡訊,才剛要放下手機,他的簡訊再次傳來,她打開訊息一看,隨即走到陽台,往下一看,果真看見他的跑車就停在樓下。

他沒回去?

她原本想撥電話給他,但又怕姊姊听到,想了下,干脆搭了件外套,躡手躡腳地下樓。

那巽予一夜未眠,開著車窗,抽了一夜的菸,盯著手機,卻不知道還能再傳什麼訊息給她。

他擔心容祺一怒之下會道出當年的事,但又想,依容祺熾烈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會提起……他希望她提起,又不願意她提起,因為老天已經不再給他愛人的機會。

小時候,母親獨自扶養他,日子並不好過,每當他想買什麼東西時,母親總說,要他按捺住購買的沖動,過了三天再去看,仔細想那個物品適不適合自己。

有的時候,過了三天,購買的沖動不見了,不再那麼喜愛了。

母親說,那就代表他並不是那麼喜歡那樣東西,但要是反覆過了好幾個三天,卻還是很想買,那就代表真的喜歡極了。

而面對容禎,盡管六年後才再見面,他的悸動一如初見。

他想得到她,但是卻不能。

想把她丟得遠遠的,又做不到。

這麼說來,其實他是個優柔寡斷的人,面對她時,他無法做出最好的決定。

現在容祺介入阻止,他到底該怎麼做?

忖著,突地听見有人敲著車窗,他橫眼睨去,驚見是她,錯愕得差點讓叼在嘴上的菸掉落在腿上。

「你怎麼下樓了?」將車窗降下,他問。

「你在這里干麼?你該不會都沒回去吧?」容禎問著,直睇著他充滿血絲的眸。他的襯衫發皺,神色疲憊極了,明明就很累了,為什麼還守在她家樓下?因為擔心她嗎?

「容祺很生氣?」

要是因為他,而害她被容祺罵得狗血淋頭,可不是他樂見的。

他很清楚她們兩姊妹的感情有多好,容祺可以放棄學業,就只為了照顧車禍受傷的妹妹,擔負起家計和她的學費……她對容祺更是無話可說,容祺說一,她絕不說二……他可以想見,她堅持要完成工作時,容祺會如何大發雷霆。

「還好……如果姊很生氣的話,你就同意我放棄和你的合作?」她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問他過去的事,可是……好難,她不知道該怎麼問。

「不,當然不,只是我可能需要一點時間說服她。」他可以借助外力逼迫容祺短暫點頭,但這種做法是最後的手段,如果可以,他當然希望容祺是真心答應的。

「那麼,這段時間我不需要再到京都報到?」

「怎麼可以?明天京都有場發表宴會,算是替發表會再多打點宣傳,順便確定最後賓客名單,所以今天我還要你幫我為那群模特兒定裝,好讓她們可以明天出席宴會。」

「好吧,晚一點我會到京都報到。」

「需要我接送嗎?」

容禎瞥他一眼。「回去換下你的咸干菜吧。」

那巽予看了自己的襯衫一眼。「滿有頹廢風的,不是嗎?」

「景氣不好的時候,就更要走華麗風。」她不習慣看他頹廢,比較習慣看他華麗登場。

他不禁低笑。「原來你也會說笑話。」

「……姑且就當是笑話吧。」如果他是這麼想的話。「回去吧,我晚點會搭計程車過去。」

算了,再找時間問吧。忖著,她轉過身去,他卻冷不防地問——

「對了,如果容祺說了什麼……記得告訴我。」他想,容祺應該什麼都沒說,否則她的反應不該這麼平淡……但也許是容祺已經說了,只是她並不在乎。

容禎頓了下,緩緩回頭。「告訴你又怎樣?」開口的瞬間,她心跳得很快。

她很緊張,就連手心都開始冒汗。

那巽予直睇著她,從她晶亮的眸底讀出她的思緒——容祺告訴她了!

「那時候……你為什麼要偷親我?」

聞言,他喉頭緊縮著,好一會,才揚起玩世不恭的笑,掩飾他眸底的悸動。「……一時的鬼迷心竅。」

「鬼迷心竅?」她覺得自己好可悲,不只是因為他的回答,也是因想做出難受的表情都不行!「你跟姊說,你喜歡我,結果現在卻告訴我,你只是鬼迷心竅?!」

「我……」

「我喜歡你!」她倔強地抿起嘴,要自己勇敢。「我也一直喜歡著你,打從我在學校遇見你時,我就喜歡你了!現在,就算姊不贊成,我還是喜歡你,只要你說你喜歡我,我就可以說服姊姊!」

她知道這個決定會讓姊姊很傷心,可是……如果他愛她,她就能很勇敢,甚至花一輩子的時間去解開姊姊的心結。

那巽予震愕看著她半晌,緩緩垂斂長睫,悶聲笑著。「謝謝,但……不用了,一切都過去了。」這消息真是讓人開心得快要飛上天了……原來他們真的是擦身而過,老天真是開了他一個大玩笑。

這趟回台灣,他只是自私地想要多添點美好的記憶,不敢也不能奢望自己能夠得到她的愛……如今他擁有了,卻不能要!

老天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剝奪了他的曾經擁有,而如今,他連擁有都不敢奢想。

「我不懂你的意思……如果你不喜歡我,為什麼你還記得我喜歡吃什麼?為什麼你還記得承諾,為什麼你還對我這麼好?」

「我是個信守承諾的人,對你好……是一種習慣,但人心總是會變,好比你姊姊被我傷過,但她還是能忘了我再愛另一個人。也許我曾經愛過你,但……也只是曾經了。」他笑著,佩服自己竟能睜眼說瞎話。

如果可以,他想要摟著她,告訴她,他有多麼愛她,可是他沒有時間了……

容禎呆住。

錯過了,就注定失去了?

還沒開始,就已經變成了過去式……只剩下曾經。

「好了,回去休息吧,晚點見。」話落,他發動車子,緩緩地朝前駛去。

她還站在原地,目送他的離去。她的眼很酸澀,心痛到想被凌遲,卻還是流不出半滴淚。

這人……好殘忍。

在他們把話說清楚之後,他能風淡雲輕地說走就走,她卻怎麼也移不開腳步。

他的時間在六年前就開始往前,她的時間卻被困在六年前的那一夜……

☆☆☆

京都百貨十三樓的臨時教室里頭,男男女女,正選加候補共四十二名模特兒,列隊排開,進行站姿與走姿的訓練。

「往前……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容禎沒有笑意的眸,銳利如刃地盯著所有模特兒,讓他們從頭練基本功。

一次又一次,沒有停歇的時間,模特兒不斷地來回踏步,立定轉身,然而都已經走了一個上午,容禎的口令還是沒打算停。

一方面是因為模特兒的基本功實在差到讓她想罵人,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截至目前為止,她還沒看見那巽予,而她也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再加上到她今天上班前,姊姊理都不理她,她的情緒幾乎蕩入谷底。

她的愛情還沒開始就已經墜毀,她卻連哀悼的時間都沒有。

而眼前——「停!」

她一聲令下,所有模特兒都停下腳步,一雙雙眼或有怨懟,或有不滿,但都不敢直盯著她,而是瞪著地板。

容禎眉頭微皺著,開始唱名。「八號、九號、十一號……四十一號,除了以上這些人,我沒念到的,退到最後頭。」

沒被點到的模特兒,一個個乖乖地在教室後方排成三列。

「靠過來。」容禎比了比,被點到的十幾個模特兒隨即整隊來到她面前。她垂眼想了下,再抬眼看著她們問︰「你們到底有沒有上過課?」

這幾個模特兒對她而言,非常陌生,她幾乎可以肯定,根本就不是她挑選的。當初她挑選模特兒的基本要求,是身體協調性還有態度誠懇度,會有這兩樣要求,是為了確定模特兒可以確實詮釋出衣服的特性,配合發表會前的所有訓練。

就算沒有上過基礎課程也無所謂,因為還有時間可以教,可問題是眼前這幾個模特兒沒有基礎就算了,還一直在扯其他人的後腿,完全跟不上進度,甚至沒有學習的態度,從頭到尾都擺著臭臉,萬分不耐。

幾個模特兒面面相覷。

「沒有上過課,就麻煩你們多用點心上課。」容禎淡聲道。

她不敢要求她們多完美,但至少在學習的階段里,就應該加倍努力地學習,而不是擺著臭臉,踩著意興闌珊的腳步。

「……已經走很久了,我的腳很痛。」其中有個模特兒出聲道。

容禎看著她穿的三寸高跟鞋。「大家走得一樣久,為什麼只有你喊痛?」那鞋子,是SB自家設計的鞋,和一般名牌高跟鞋最不同的地方在于它不但充滿時尚感,而且還有氣墊底,穿走起來非常舒適,跟很多能穿不能走的名牌鞋相比,好上很多。

「我也痛。」

「我也痛……」

突地,一只只粉嫩的玉手接連舉了起來,眼前十三位女模,有志一同地表現柔弱和可憐。

容禎看向後頭剩余的二十九個模特兒,問︰「你們腳痛嗎?」

二十九個模特兒不約而同地搖頭,容禎將目光調回,沉聲道︰「如果你們真的覺得腳很痛,我就不勉強你們,麻煩你們脫下鞋子,全部離開。」

十三個女模一愣,就連一直待在教室一旁冷眼旁觀的尤萱都意外她竟有這等魄力,而穆勒盡管听不懂中文,但也看得出她和幾個女模情況相當不對頭。

「要離開嗎?」容禎再問。

「……不。」

「那麼……听我口令,走姿預備,走!」

女模擺定姿勢,立刻踏開腳步。

「給我笑臉!」她喊著。

一個個女模擺出笑臉,然而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再來一次。」容禎跟在旁邊走著,一遍又一遍地陪著走,自己示範著。「眼神,定位,腳步,上半身給我穩住……」

突地,有個女模腳步踉蹌了下,驚呼出聲的瞬間,容禎已經眼明手快地抓住她,硬是將她撐住,才沒讓她跌撲在地。

「你沒事吧。」容禎問著,扶著她到一旁坐下。

「我的腳……」模特兒雙眼泛紅,直模著腳。

容禎看向她的腳,瞧見後腳跟被磨得破皮,已經有血水滲出。

她眉頭皺起,還沒開口,就听見尤萱很虛假地高聲喊著,「天啊,流血了,看起來好痛。」

尤萱說著,快步走來,不斷地安慰那位模特兒,甚至其他幾位被點名的模特兒都跟著走來,也抱怨著自己的腳也磨出水泡。

幾個人圍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雖然是在討論彼此的傷勢,但一雙雙眼卻是盯著容禎,彷佛是在責怪她有多不近人情。

就連穆勒也極不認同地看著她。

在十幾雙抱怨的眼神之下,容禎覺得不管再說什麼,好像都像狡辯。

容禎不禁想,自己今天太過心浮氣躁,才會連她們出狀況都沒發覺,自以為是地認為一丁點腳傷,對模特兒來說根本是無法避免的傷害,沒什麼……她真的是太糟了。

「……我去拿OK繃。」她小聲道,快步離去。

尤萱看著她的背影卻高分貝地說︰「何必呢?打了人家一巴掌再模臉惜惜,何不一開始就別打人?」

容禎頓了下,但又加快腳步,沒听見尤萱接著說的話——

「所以說呀,你們自己要想清楚,到底是要跟著那種人繼續苦下去,還是跟著穆勒這位國際級的造型師?」尤萱說著,看向穆勒,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他立刻揚眉勾笑。

☆☆☆

容禎心情萬分沉重,回休息室從包包里取出OK繃,踏進電梯,要再回十三樓時,突地有股力道往她肩頭一按——她嚇得下意識用手肘格開對方的手,等看見對方的臉時,才松了口氣。

「……君凡,你嚇到我了。」

「我才想問你,一直低著頭,是地上有黃金可以撿是不是。」裴君凡沒好氣地道。

「你怎麼會在這里?」她不想回答,反問著,再順便追問一句,「我姊有沒有來?」

她會這麼問不是沒原因的,裴君凡是魔發師發型沙龍的老板兼設計師,她姊姊就是他一手提拔的美發師,而且,他們兩個正在穩定交往中。

「你姊?你希望她來嗎?」裴君凡笑得壞心眼。

他知道容祺和那巽予曾經有過一段,當然也知道容祺極不滿容禎加入了那巽予這場發表會的團隊。

容禎搖頭搖得像波浪鼓,很怕等一下電梯門開時,看到姊姊就站在外面。

「你不知道SB一直在和魔發師接洽?」他好笑地道,不忍心繼續嚇她。

「是喔?可是姊姊……」

「老板是我又不是她,況且這是工作,她又不是那麼幼稚的人。」裴君凡見電梯門開,按住了按鈕讓她先走出去。「明天有場宴會,所以我今天過來討論一下明天的發型設計,既然先遇到你,你就直接跟我說明天她們會穿哪種風格的禮服,我再依照那巽予的要求設計發型就好。」

「喔……那明天姊姊會過來嗎?」她知道明天納思也會帶著極色工作室團隊過來,發型和彩妝是一起進行的,而她當然也一定會在場。

「當然。」

容禎不禁垂下臉。

這下子麻煩了,不知道姊姊會不會當場發飆。

姊姊不是個幼稚的人,對于工作和私事是分得很開的,但問題是,那是在沒有和那巽予合作的前提之下。

而她,就算心再痛,接下的工作,還是得要完成不可。

「咱們現在要繼續站在這里閑聊?」裴君凡笑睇著她,一雙電眼散發出的電力似乎都能听見滋滋聲響。

容禎卻像是絕緣體,完全感受不到,平靜無波地道︰「你等我一下好了,我先把OK繃拿給人,再帶你去樓下專櫃找那些衣服出來。」

說著,她朝長廊前方走去。

「OK繃?」

「有模特兒練走步,走到破皮流血。」

「那不是家常便飯嗎?」裴君凡做的是美發業,跟模特兒們也常有往來合作,對于一些模特兒非得穿上一些漂亮卻不合乎人體工學的鞋子,覺得非常可憐。

磨到破皮是常有的事,更可怕的是拇指外翻之後引起的筋骨問題,嚴重的話,還得要開刀矯正。

「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就在靠近臨時教室時,她突地停下腳步。

裴君凡跟著停住,還沒開口問原因,便已經听見前頭傳來激烈的爭執叫罵聲——

「她根本就是鬼,把人操成這樣,她還一點表情都沒有!」

「八成是肉毒桿菌打太多!」有人跟著起哄。

「沒必要做人身攻擊!你們不過是腳破皮而已,不用說得好像腳斷了。」潘雅不滿地反擊著。

「破皮要是不管,引起細菌感染,她負得起後果嗎?」

「要是那麼怕死,回去當大小姐!」

「我們是就事論事,她根本就是故意的,惡意刁難我們,還要我們一直走,反倒是對你們這麼好,這根本就是差別待遇!」

「你搞清楚狀況,站在這邊的都有入行幾年的資歷,你們這幾個菜鳥連基礎都沒學過,到底在吠什麼?」

「反正不管,像她那種人,我們不要跟她合作!」

「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反正不管你們有什麼意見,你們可以跟穆勒說,穆勒會很樂意幫你們排解。」

尤萱的聲音傳來,听起來是在打圓場,實際上卻有制造兩派對立的意圖,容禎疲憊不已地嘆了口氣,邁開沉重的腳步,走進臨時教室里。裴君凡揚起眉,腦袋自動串聯著這事件的前因後果。

「OK繃。」容禎走進臨時教室,原本劍拔弩張的氛圍瞬地消減不少,她面無表情地將一盒OK繃交給後腳跟破皮的女模。

裴君凡倚在門邊,靜默觀察著。

她目光掃過壁壘分明的兩幫人馬,拍了拍手。「除了這幾個人以外,其他人預備,再練幾個走姿,我們準備下課。」

話落,二十幾個人動作整齊劃一地行動著,但剛剛被她唱名的十三個人連動都沒動地坐在椅子上。

「有問題?」她問。

幾個人像是瞬間變成啞巴,連話都不會答了。

「對我很有意見?」

還是沒人吭聲,反倒是剛剛站在她那一陣線的潘雅開口了,「容姊,不需要理她們,一群千金大小姐,根本就不是真的想工作,說穿了,只是想借由發表會釣凱子的。」

「她不也是?」那接過OK繃的模特兒將OK繃丟在地,不滿地低咆著。

「我不懂你的意思。」容禎冷冷地說。

「哼,你還不是為了執行長來的?」

容禎沉著臉。「哪里听來的八卦?」

「不需要听,我們都看在眼里。」她哼了聲。

看在眼里?容禎冷哼了聲。「如果你們沒有意願練習,只是想到這里听八卦,那麻煩你們一起離席。」

她自認問心無愧,在工作時間,她和那巽予只討論公事,不管她對他有多少仰慕,她也不會讓任何人發覺,要說她們看在眼里,那就真的是無中生有的鬼話了!

「你不要得意,我們是要罷練,穆勒先生會讓執行長知道,你對待我們有多不公平。」

「……有多不公平?」

一道低啞冷淡的嗓音在裴君凡背後響起,裴君凡不禁回頭望去,只見那巽予冷沉著臉,緩步從他身旁走過。

那巽予一出現,現場瞬間鴉雀無聲。

容禎捧著額,真是糟透了,竟會在這狀況下和他踫頭。

「說呀,有什麼問題,不說……我怎麼知道?」那巽予環顧四周,最終將視線落在剛剛嗆聲的女模身上。

「就……」女模在他冷若冰霜的目光下語不成句,只好回頭向穆勒求救。

穆勒憤憤不平地將容禎如何不公對待他和尤萱挑選出的女模們的事說出來。

「我個人認為這幾個女模條件都相當完美,不管是比例還是身形,都很接近國際間要求的女模標準,可是……容小姐似乎不是這麼認為,對這幾個女模要求得非常嚴格,像是蓄意要她們退出。」他將罪名掛在容禎頭上。

「容禎,穆勒認為你是故意在惡整這幾個女模,是這樣嗎?」他問向容禎。

容禎抿緊唇,沉默。

要她說什麼?

她不屑說謊,但她說了真話,只會引發不必要的紛爭而已,不是嗎?

然而她的沉默,卻讓潘雅看不下去。

「執行長,才不是那樣子,根本就是她們沒練過基本功,連基本走步都不行,所以容姊才會要求她們多練幾遍,她們不過是腳破皮而已,就在那邊鬼叫,更可惡的是,尤萱和穆勒先生還煽動她們,要她們罷練!」

「潘雅!」容禎橫眼瞪去。

「我又沒說錯,大家都是證人啊!」她指著後頭的二十幾個人。

容禎無聲哀嚎著……她感謝潘雅挺她,可挺得不是時候,現在這麼說只會讓整個團隊信任瓦解,對于近在眼前的發表日,絕對不是好事。

「穆勒?尤萱?」那巽予眯起黑眸,看向兩人。

兩人是團隊干部的事,參與發表會的女模們不會不知道,通常就算瞧見這種內部斗爭,為了明哲保身,通常知道真相,也會選擇三緘其口,他們沒料到竟有模特兒敢在這當頭咬他們倆一口,不由自主慌張了起來。

「尤萱,你可以離開了。」那巽予淡道。

「……巽予?」尤萱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我說過了,你不該挑戰我的底線。」

「可是,明明是你找我合作的,你現在居然……」

「是的,但那是因為我覺得你具有無人能及的職業操守,但很遺憾的是,我誤會了,麻煩你離開。」那巽予聲冷如刃,沒有半點溫度。

尤萱听著,難堪極了,拎起個人物品快步離開。

「還有……心平,幫穆勒訂回程的機票。」他以英文說著。

站在門邊的安心平無奈地應了聲。

「Boss,你不能這樣對待我,我是SB的元老,你怎能因為一個毫不專業的女孩而將我踢出SB?!」穆勒不滿地咆哮著。

那巽予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因為現在的你,已經不像SB草創時對于服裝只有純粹的熱情,你已經變了……你擁有了名利之後,開始想要權勢,但……對于你的專業,你卻一點進步都沒有,壓根看不見容禎在自己的領域上有多麼努力地求新求變。」

「那是你的私心,你的私心蒙蔽了你的眼,事實不是你說的這樣,她沒有你說的優秀!」

「討論這些又有什麼用呢?」那巽予哼笑著。「心平,記得發新聞稿,順便告知京都飯店人員,穆勒已經不是SB的一員,結清他的住宿費,在他離開飯店之前,收回SB的證件。」

「你不能這樣對我!」穆勒沖向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領。

「我就是能這樣對你!」那巽予斂笑的眸子顯得森冷陰鷙。「再不離開,我會通知保全,可以讓你更難堪!」

將他的警告當耳邊風,一再地挑起紛爭,壓根不在乎整個團隊,甚至是公司利益,還留著他作亂不成?

容禎面對那又快又急的英文,根本听不懂半個字,唯一能確定的是,兩個人好像撕破臉了。

「喂……你不要這樣啦,大家有話慢慢說。」容禎向前,企圖打圓場。

穆勒目眥盡裂,動手要推她,那巽予卻眼明手快地將她護進懷里,喊著,「心平,把保全找來!」

安心平還沒回答,裴君凡已經大步走來。「不用保全,我來就行了。」

裴君凡輕而易舉地將穆勒反手壓制,一路推著他往外走。

「你沒事吧?」他問。

「我沒事,只是……這事情沒必要這樣處理。」

「有些事情不果斷執行,只會留下病灶。」話落,他抬眼看著表明罷練的十三個女模,冷聲道︰「你們全都可以離開了,至于毀約一事,我會跟你們的經紀公司聯絡。」

女模一個個呆若木雞,沒想到自己成了別人利用的棋子,跟著一並解約。

「喂……不要這樣……」容禎推開他。「模特兒人數會不夠。」

他是怎麼了?腦袋不清楚了嗎?

「還怕找不到人嗎?如果不是我堅持要使用台灣模特兒,還輪得到她們造次?要是真找不到合適的替補人選,我可以馬上請合作過的模特兒過來。」

容禎呆愣地看著他。「你很生氣?」氣到連理智都不見了?

是不容許有人挑戰他的權威,還是……為了她?

「是。」

「為什麼?」

「他們不該挑戰我的脾氣。」他們不該聯手欺負容禎。

容禎是他誓言要守護的人,是他欲交托一切的人,但卻被他們這些人欺負著玩……要他怎麼吞下這口氣?

容禎聞言,不禁垂下眼。

她真的是病得太嚴重了,太過自作多情了。

他怎會是為了她?

不管怎樣,他都是服裝界的新任帝王,如此風光,怎能忍受團隊成員的挑釁?尤其當穆勒的挑釁會破壞發表會,他當然不可能保持沉默。

「容禎,咱們要來談明日宴會造型的事了嗎?」裴君凡悅耳的嗓音殺進兩人之間的同時,長臂也橫過兩人之間,抓住容禎的手。

那巽予抬眼望去,眉頭微皺著。「裴先生,你跟容禎很熟?」這人是他親自接洽的,他當然知道他是誰,但他沒想到,他好像跟容禎很熟。

「當然。」裴君凡笑著,一把將容禎摟進懷里,再看向十三個還呆在原地的女模,道︰「我先跟你們糾正一件事,容禎不是鬼,她會面無表情,是因為她出過一場車禍,導致顏面神經受損,讓她沒有表情,她也不是要惡整人,純粹是求好心切,而我呢,就真的是要惡整你們了。」

十三個女模還是呆呆的。

「告訴你們經紀公司老板,從此以後,魔發師再也不接你們經紀公司的案子了。」話落,他還眨眨眼,笑得一臉惋惜。

十三個女模欲哭無淚……魔發師發型沙龍是台灣最炙手可熱的美發設計沙龍,里頭的設計師是全台最多,技術是藝人模特兒的最愛。

那巽予瞪向他,一把將容禎扯回,同時不悅的想著,這男人到底是誰,為什麼要為容禎做到這種地步?

況且,他又是怎麼知道容禎沒有表情是因為車禍意外?

裴君凡無視他充滿敵意的目光,逕自握著容禎的手。「走啊,你不是說要帶我去專櫃看衣服?」

容禎瞪著他的手,覺得他今天怪怪的……而下一刻,她的身體又是一震,被那巽予猛力拉進懷里,撞得她七葷八素。

怎麼連他也怪怪的?

她已經不敢再妄下定論,但……誰來告訴她眼前是什麼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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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這種吊詭的現象,持續到了隔天中午。

為了宴會,極色工作室和魔發師的設計師團隊已經全數報到,所有模特兒也來到京都飯店地下一樓的大型休息室里。

「你覺得這麼弄如何?」裴君凡正在幫模特兒設計發型,邊抓邊問著。

容禎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這需要問她嗎?

發型設計不是她的專業,她頂多只能依服飾的造型方向,給他一點意見,但事實上,設計上的問題,得要他自個兒判斷呀。

問她,干麼?

她跟裴君凡認識沒有五年也有三年。

他這個人除了有點自戀的小毛病,其他都很正常,對待她從來沒任何踰矩的動作,因為他喜歡的是姊姊,兩人也交往一段時間了。可是從昨天他握著她的手,到今天不斷對她放電……她覺得他像是進入求偶期的孔雀,瘋狂得讓人想退避三舍。

「哪有怎麼了?」裴君凡繼續放電,卻覺得自己快要精神耗弱而死。

這真不是樁好差事,真的。

「可是你……」

裴君凡余光精準地捕捉到那巽予的目光,隨即又貼近她一點,笑得魅力十足。「你說呢?」

容禎看他一眼,余光瞥見站在右手邊的那巽予臉色冷沉地看著他們倆,這一瞬間,她恍然大悟,「你很無聊耶,人家沒有喜歡我,你不用在這里假裝大情聖刺激他。」這下子,總算是真相大白了。

「是誰要你這麼做的?我姊嗎?」問著,她偷覷著在另一頭幫模特兒編發的姊姊。

想想卻又覺得不對……姊姊要他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

「不是。」事實上,容祺確實有拜托他,但拜托的內容是——想盡辦法隔開容禎和那巽予兩個人。

但基本上,他現在這麼做,也沒錯啦。

「別鬧了,趕緊把發型弄好就好。」她近來心情很亂,亂到只想把腦袋放空,趕快把工作完成就好。

「對了,等一下宴會你會出席嗎?」

「會。」

「為什麼?」他手上忙著,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他說,要讓我見習。」

「見習?」

「我也搞不太懂,但我想我大概只要待一下。」她是幕後人員,又不是模特兒,干麼參加?

愈是靠近他,她愈是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也許他可以泰然自若地跟她相處,彷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但她還沒辦法做到他這種程度。

如果可以,她想要早點回家,把腦袋放空什麼都不要想。

「是嗎?」

裴君凡這下子可是百分之百肯定,那家伙肯定是對她有非分之想。

要不然……帶著造型師見習宴會,這是哪門子的說法?

純粹是假公事之便,想和她多多相處而已吧。

那麼……他應該要怎麼做?

裴君凡想著,加快手上的動作,完成了模特兒的發型,趁著容禎正在打量的時候,一把將她拉到前頭的椅子上。

「哇……」容禎嚇了跳,發出些許聲響,引起那巽予和容祺的注意。「你干麼?」

「我幫你弄頭發。」

「我不用,我又不是模特兒。」她急著要起身。

「要,而且我一定要把你弄得美美的。」他硬將她壓進椅子里。

「喂……」容禎無奈地閉上眼。

他到底是在瞎攪和什麼?

容禎不由得偷覷著姊姊,發現姊姊臉色鐵青得可怕,下意識地閃躲著她的瞪視,卻瞥見那巽予也沉著一張臉。

怪了,這人是怎樣?

姊姊臉色鐵青,那是因為準姊夫裴君凡跟她太靠近了,姊姊會吃醋,可是……他呢?他要為誰吃醋?

「來,看這邊,你覺得要往上紮還是干脆卷出波浪好呢?」

容禎突地瞪大眼,瞧著鏡中的裴君凡,竟把臉貼在她的右頰上,雙手還抓起她的發,這動作說有多親昵就有多親昵……

「容禎!」

一聲暴吼在耳邊爆開,容禎嚇得往上望去,就見那巽予不知道何時已來到身旁,而且大手抓住她的手。

「哇,那先生,你這麼大聲做什麼,嚇到我了。」裴君凡笑得很痞,還很夸張地拍著胸口,讓旁邊的韋納思忍不住拍牆大笑。

「……容禎,你先去幫她們挑衣服。」那巽予幾乎要緊咬著牙才說得出話。

這混蛋……他怎麼會跟這種混蛋合作?!

「等等,我還沒幫她弄好頭發。」裴君凡像是跟他杠上,大手還不斷地滑過她柔軟的發絲。

「她不需要。」那巽予撥掉他的手。

「她為什麼不需要?她也要去宴會,怎麼可以輸給這些模特兒?」裴君凡改按著她的肩。

「她不是模特兒,不是焦點。」

「就算不是焦點,她也是個女孩子,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有什麼不對?」

「她還有工作……」

「夠了!」容禎出聲打斷兩人,起身撥了撥被拉得亂七八糟的發,來回瞪著兩人。「我要去拿衣服,不要再抓著我。」

「我幫你。」裴君凡是徹底撩下去,非要攪和到底了。

「不需要。」

就在兩人又杠上時,容禎已經臭著臉往外走,懶得理這兩個莫名其妙的人。

「容禎,等我。」裴君凡喊著。

「做好你的工作,裴先生。」那巽予冷聲道,隨即快步跟在容禎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裴君凡和韋納思對看一眼,隨即放聲笑著,然而下一刻,裴君凡的笑聲化為慘叫聲——

「啊……寶貝,不要弄痛我……」他怪叫著。

「你這個混蛋,你到底是在干什麼?我要你做什麼,結果你是在干什麼?!」容祺發狠地擰著他的耳朵,那手勁大得像是要將他的耳朵扯下來。

「寶貝,我有照你說的去做呀……」

「我听你在放屁,我是要你隔開他們兩個,結果你竟然是在撮合他們兩個!」當她的眼楮大,純粹是裝飾用的呀?她的眼楮可雪亮得很,怎麼可能看不穿他的心思?

「容祺,撮合他們有什麼不可以?他們看起來……」韋納思試著幫容禎說話。

「那家伙絕對不行!他是個不知檢點又毫無羞恥節操的男人,容禎要是真跟他在一起,絕不會有好日子過!」

韋納思微揚起眉。她是不太清楚他們曾經有什麼嫌隙,可是她感覺得到,容禎和那巽予確實如裴君凡所說對彼此有意,為什麼容祺卻不讓他們在一起?

「寶貝,你自己說,你是不是還很在意他,所以才不願意讓容禎和他在一起?」裴君凡不計形象,裝哀怨扮可憐地掛在她肩上。

「什麼鬼話!我才要問你剛剛在干麼,你吃我妹的豆腐是不是?」

「沒有,我只是……」

「回去你就知道了!」

「寶貝,我好期待。」他真的好愛他家寶貝那殺氣騰騰的眼神。

容祺直接朝他額頭巴下去。「肉麻鬼!」

「人家愛你嘛。」他直蹭著,緊摟著她。

饒是容祺這般火辣辣的性子,也被他這直接的告白惹紅了臉,羞得不知所措。

站在容祺背後的韋納思忍不住朝他比出大拇指。

這家伙心機真的很重,這麼一搞,容祺就不會追出去討人了。

就不知道,那頭進行得如何了。

☆☆☆

容禎氣呼呼地到隔壁休息室里,清點模特兒待會要穿的衣服,沒一會卻見那巽予也跟著過來。

突然間,沉默的空間更沉默了。

容禎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打從兩天前被他拒絕後,此刻是他們第一次的獨處,她才發現,原來當身邊一大票人都不在時,和他獨處竟令她如此難以呼吸。

「容禎。」他喚著。

「……有事?」她看著手邊的衣服,確定編號和尺碼。

她慶幸他們之間還有公事可以談,要不然真是無話可說了。

「你跟裴君凡很熟?」他像是隨意問著,走到她身旁,翻動著衣服,心卻緊懸著。

說來可笑,明明是他拒絕她的求愛,可一見她身旁有男人打轉,他卻又控制不了自己。

「有問題嗎?」她皺著眉看他。

「你……總是那樣跟他鬧著玩?」他垂睫看著衣服,不敢看她。

他在意,是因為她和裴君凡的相處模式,很像當年的他們。

他們總是肆無忌憚地玩在一塊,會吵會鬧,有時候幼稚得追著跑……他以為,那是因為她只要對人打開心房,就可以笑鬧在一塊,可是她說了,在當時,她喜歡著自己。

由此推論,她現在也喜歡那家伙嗎?

可是如果喜歡那家伙,她又怎會說喜歡自己?

容禎瞪著他,張口欲言,卻突地發現,他像是誤會了……「我不能這樣跟他鬧著玩?」

他像是吃醋了……是吃醋了嗎?說愛已是曾經的他會吃醋嗎?

她不希望自己再因為他患得患失,更不希望他老是優柔寡斷,彷佛在意著自己,卻又不要自己。

她討厭這種欲斷不斷的曖昧狀態,給她一個痛快,不要凌遲她。

「也不是,我只是……你喜歡他嗎?」他終究問出口。

多可笑,問出口的瞬間,體內像是涌出一股沖動,要他挽留住她……明明就無法給她承諾,他是憑什麼阻止她追求另一段幸福?

容禎心顫著,啞聲問︰「是……又如何?」

在意吧,是在意吧,否則為什麼要問?

那巽予一頓,眉頭皺起,因為這不是他意料中的答案。「你是說真的?」

裴君凡不該是她會喜歡的類型……可是昨天裴君凡為她出頭,甚至為了她拒絕和那幾個模特兒經紀公司合作,可以想見他們的關系絕不單純,否則裴君凡根本沒必要為她做到這種地步。

「有問題?」她沉住氣,等著他說出真正的心意。

他沉吟了一會。「他……太輕佻,不太適合你。」

「誰說的?君凡很幽默,和他在一起很開心。」她故意激他,但說的也是事實。

如果不是裴君凡,姊姊不會重拾笑容。

他雖然有時候像只開屏的孔雀,但他也只開屏給姊姊看罷了,而對她……只是想試探那巽予,而他的心思是否真如君凡猜想的?

「他不是幽默,那是輕浮!」他親眼看見他對容祺眨眼……對容祺示好,卻又招惹她,這男人能有多好?

「你根本不懂他,憑什麼斷定他的為人?」容禎惱他只把火力放在裴君凡身上,卻始終逃避著重點,惱得轉身就想走。

「容禎,我是為你好!」他將她扯回。

他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傷害,如果可以,他希望將自己得不到的幸福全都給她。

「那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嗎?」

「你……」

「反正你又不喜歡我,那麼我找個愛我的人也不行?你未免也管得太多了!」明亮的眸直睇著他,就等著他判決她的結局。

「我不是要管你,而是他根本就是——」

「容禎寶貝,要不要我幫忙?」

那巽予的話未完,裴君凡那道可惡的嗓音已經在門口響起,教那巽予不耐地皺起眉來。

「君凡,你可以幫我把這些衣服拿過去嗎?」她說著,動手推開那巽予。

「這有什麼問題?」裴君凡走來,卻沒動手拿衣服,反倒是雙手朝她一摟。「才分開一下子,我就好想你了呢。」

容禎呆住,沒料到他突來的擁抱,而這一幕,成了摧毀那巽予理智的最後一擊,惱得他不假思索地將裴君凡推開。

裴君凡沒防備地連退數步,容禎愣了下,伸手要拉他,但伸出的手還未觸及他,便教一股強勁的力道扯住,拉著她往門外跑。

「那巽予!」

她喊著,但他卻置若罔聞。

而險些跌坐在地的裴君凡不禁嘆了口氣。「這下糟了……」這帖藥好像下得太猛,容禎待會要是不出現,他要怎麼跟親親女友解釋?

☆☆☆

那巽予像頭發狂的野獸,拉著容禎一路回到他位于飯店十五樓的公寓式套房里。

他憤怒得覺得自己幾乎要爆炸。

他比那個男人還要好上數倍,憑什麼那個男人可以這麼輕易地踫觸她,他卻只能壓抑自己的感情?

要說愛……他的愛絕不可能輸給那個輕浮的男人,他甚至敢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男人,可是……他不過是拉著她跑一段路而已,胸腔里的心已經在跟他抗議……這種破爛身子,他到底還能爭取什麼?

「你到底是在做什麼?」容禎被扯進房內,直睇著他,還在等待答案。

裴君凡說得沒錯,他確實是喜歡自己的,否則他不會失去理智地將裴君凡推開,但,然後呢?

把她帶到這里,和她大眼瞪小眼,卻什麼都不說?

那巽予咬了咬牙,涌到舌尖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的身體已經被醫生宣判無藥可救,就算動手術,死在手術台上的機率也高達七成,如果真的和她在一起……就等于要她目睹自己死去,他可以為了得到臨終前這段幸福,讓她賠掉後半輩子的相思折磨?

這對她公平嗎?

他可以這麼自私嗎?

「我要走了。」他的沉默,讓她的心冷到極點。

事到如今,他還是不吭聲,那麼,她還要等待什麼?

「你要去找他?」

「關你什麼事?」她頓住,卻又立刻邁開腳步。

「別走。」他驀地從身後環抱住她。「……別走。」

那近乎央求的低啞嗓音,教她心頭一震。

她可以胡思亂想嗎?她可以想像他這麼做,是因為他太喜歡自己,所以他不允許她和其他男人走得太近,對吧?

既是如此,為什麼他卻什麼都不說?

「你為什麼不讓我走?」

他緊摟著她,無法回答。

他掙扎,猶豫不決,他痛恨老天為什麼不給他幸福的機會。

六年前,愛情擦身而過,六年後,他只能選擇守護……這算什麼?

「那巽予,你到底要沉默到什麼時候?」她想掙脫,但他的手卻將她箍得死緊。

「對不起。」好半晌,他只擠出簡短的三個字。

容禎不解又失望地看著前方。

這算是什麼答案?

對不起三個字里頭,到底是藏著什麼密碼,她解讀不出來!

「那巽予……你到底是在怕什麼?」她回頭看著他。「為什麼都已經這個時候了,你寧可道歉,也不跟我說老實話?」

那巽予緩緩地松開手。

對不起,三個字,代表的是他絕望的心情,是他無從宣泄的憤恨。

如果可以擁有,他怎麼可能放棄?

如果可以自私,他當然會拿自己的病情謀得她的同情,但他不能……如果他不能牽著她的手到白頭,當然也不能帶著她踏上未來旅途,卻中途脫隊,留下她一個人。

與其以後讓她痛,他寧可現在讓她恨。

「你這懦夫!」她雙手環抱住他,將他拉下,吻上他的唇。

那巽予呆住,沒料到她竟然會吻自己。

柔嫩的唇笨拙地覆上自己的唇,光是如此輕柔的接觸,就讓他的心狠狠悸動著,理智和感情在兩頭拉扯,他不知道是該拒絕還是接受。

她那雙琉璃般的眸薄泛霧氣,是如此地惹人憐愛,甚至環抱住他的手微顫著……他知道,依她的個性,她必須鼓起很大的勇氣才敢強吻他,也因為太了解她,他更清楚地感受她的愛意。

他想要回應,他想要她,想要得心都發痛了……

就在她驀地咬了他的唇那瞬間,彷佛一並咬斷了他的理智線。

他不顧一切地回吻著,舌撬開她的唇,放肆地鑽入她的唇腔,像是受困的獸,乍然被解放而激烈反撲。

他吻得又重又濃,像是要將她吞噬一般,大手輕撫著她縴細的腰,微使勁,將她輕輕抱起,帶往臥房。

一沾上床,他吻得放肆,大手已經鑽入她的衣衫底下,用指尖膜拜她細膩的肌膚,來到她豐盈的胸……

無數次,曾經有無數個夜晚,他想像過兩人繾綣溫存的情景,然而再怎麼想像,都比不過正在發生的一切。

他在失控,他不能思考,他不願壓抑,然而,像是老天在警告他一般,瞬間,他的胸口爆開尖銳的痛楚,彷佛有一只手,握住他的心髒往下扯——

「啊……」他痛苦地閉上眼。

「你怎麼了?」他瞬間刷白的臉,教她愣住。

「藥……」

「藥?在哪?」她急忙從他身下坐起,視線快速地掃過床頭附近,卻看不見上頭有擺上任何藥品類的東西。「你把藥放在哪里?」

他的臉蒼白無血色,身上還泛著一股冷意,渾身不斷地顫著,大手還緊抓住胸口衣衫……容禎驀地想起,他曾經說過,他會心痛,她一直以為他是在開玩笑,然而眼前的狀況看起來,他似乎真的有心髒方面的問題。

「口……袋……」他聲音破碎。

「口袋?」從他的西裝口袋一掏,果真掏出了一小瓶藥,她看著瓶身,全部都是英文,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服用。「要吃幾顆?」

她把藥瓶打開,他顫著手,讓她倒在手心,卻只拿了一顆丟進嘴里。

「我去倒水。」

「不用……」那巽予虛弱地抓著她。

她擔憂不已地看著他,突地手機鈴聲響起,順著音樂聲,她在他另一邊的口袋里頭找出手機,她接起一听,還沒開口,便听見安心平連珠炮似地說著——

「巽予,你到底跑去哪了?听說你把容小姐給帶走了,現在大伙不知道衣服到底要怎麼分配,誰要穿哪一套,要不要先讓她下來把衣服分配好,你想跟她說什麼,再慢慢跟她說吧。」

「安先生,衣服上頭有別編號卡,讓模特兒用自己的編號配對就可以,然後能不能麻煩你先到那巽予的房里來,他看起來很不舒服。」

「……嗄?」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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