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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成謎 -【有個人可以想念】《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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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3 00:07:0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成謎 - 有個人可以想念

說不清當知道哥哥的心髒,
捐給的人已死了時是種什麽樣的心情,
可她明明知道卻還是執意地愛上——
那個人的哥哥!
可是她是自卑的,一個失去了聲音的人,
還能擁有一份完整的愛嗎?
就連他醉酒過後,
他也還是不曾記得有這樣一個她,
曾默默地照顧了他一整晚,還奢望什麽呢?
雲與泥之間的差別本就是擺在眼前的,
就算夠得着,最終也還是要放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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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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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3 00:08:05 |只看該作者
前言

我想前言裡面,總可以說些與故事不相干的東西。

非常高興能有這樣的機會,參加這個比賽。嗯,你現在看到的這本小書,是參加「花與夢」比賽的作品哦。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會有前言這樣的東西,大概是為了讓作者與讀者更好地交流。一本書塵埃落定,總有些感受說與旁人聽。

這個故事前前後後,拖了很長時間。插一句哦,謝謝小編催稿。這樣比較有壓力,她是偶滴動力。

'因為拖得太久,我已不太記得清當初怎麼想到這麼一個故事。大約是因為,有一天聽到一首歌——merry,merryChristmaslonely,lonelyChristmas。這個故事和Christmas的關係是,他們都發生在冬天。'

這是一個很平淡的故事,沒有太多高潮起伏,就算是有,我也盡量用平淡的方式來寫,用我自己的話說,這叫寫得波瀾不驚。

前面長句居多,後面盡量用短句。我聽人家說,長句的時候,多顯得冗長,短句要精神許多。冗長的時候,就像是「儂有一段情啊,啊!」咿呀了半天,沒有下文。喜歡短句是因為喜歡亦舒。總是覺得短句有一種欲說還休的纏綿。不多說了,向後翻吧。希望你能喜歡這個故事。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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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3 00:08:3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我會永遠記得這個夜晚,我一個人站在舞台上。台下是一片朦朧的黑,黑色裡面是黑壓壓的人群,那些掌聲如雷鳴般地從舞台的四面八方向我湧來,敲擊著我的心臟。燈光打在我的身旁,紅色、黃色、綠色,如此耀眼,所有顏色匯成一股明晃的白,刺激著我的眼睛。

我淚流滿面。

可是我知道並不是因為那光。那道白光是一道時空的刻痕,我站在這一頭。光的那頭,是我的從前,深愛過我的、我深愛的人;離開我的、我離開的人。

沒有人能真正了解到我那時的心情,連我自己都覺得恍惚。

那些片段一個一個閃在眼前,一閃而過,然後是另一個片段。

幼小的手指敲在黑白分明的琴鍵;它在鋼琴前面跳芭蕾舞;他對我說,心愛你要好好活下去;他在月光下溫柔地說著要呵護我。年幼的我、我的母親、我的哥哥和最最愛著的那個他。

我的人生里,曾經有兩個夢想。耗盡生命最後的力氣,也想要如願實現的兩個夢想。

我的母親是個芭蕾舞演員,我看她排練,為她彈琴。她希望我成為一個鋼琴家。那是我的第一個夢想。我的第一個夢想在一場車禍后變得遙不可及,而上天奪走它的同時,卻給了我第二個夢想。它像一個慈悲的老人,對掉在枯井中的我投下一條繩子,拉著它,孩子,我拉你上來。我的第二個夢想是嫁給他。

年幼的我長大成人,母親和哥哥像我童年遺失的風箏,飄得太遠,已經找不到回家的路。

多年後的今天,我獨自站在舞台。看啊,媽媽,我的夢想實現了。可是為什麼我還是抑不住我的悲傷?

人生在千迴百轉中磨礪。

曾經以為是永遠也無法實現的夢想,實現了。曾經以為是永遠也不會離開的人,離開了。那個他呢?那個他呢?我淚流滿面。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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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3 00:08: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從三十六樓向下看,夜晚的城市異常寧靜,落地玻璃窗外,燈火交輝的交通要道上,車如流水,可是隔著三十樓的距離和玻璃窗,一切都是啞然無聲。像是一幕啞劇,沒有生氣。那些車裡面有各式各樣的人,這個時候,或許有人正興沖沖地回家,或者有人正在遭受不幸……章啟航想著。

高大的黑色影子印在玻璃窗上,他正倚在窗前抽煙。也不知道抽了多長時間,直到屋子裡嗆人的氣味,讓他自己也受不了了,他才拉開玻璃窗。冬季有些寒冷的風馬上灌了進來,他聽到有輕微的汽車引擎聲,啞劇落幕,那些車變得鮮活起來。

吐出一口煙,灰色的煙圈,馬上溶進夜色里,看不清楚。

明天,就是明天,明天他要去墓園一趟。明天是啟舟的祭日,他的唯一的弟弟章啟舟,在一年前去世了。

啟航看了看手錶,差不多是時候了,他在煙灰缸里按滅了煙頭,屋子裡滿是嗆人的煙味。他從旋轉椅背上拿起了外套,走出了辦公室。

就在他進電梯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啟航有些無奈地、職業化地笑了起來,除了公事,平常給他打電話的人少之又少,他猜是陸子奕。因為他為了今天晚上的晚宴,已給他打過三次電話。陸子奕是他在滑翔翼協會遇到的一個朋友,為人還算風趣。

他猜他應該有事要找他的,啟航是個商人,他有著商人的敏銳和其他的一切惡習、缺點,他追求利益的手段有時候讓人瞠目結舌。他並不想偽裝什麼,他就是這樣。從未愛上什麼人,也好像沒有什麼人愛上過他。

當然,他指的是真心相愛。除開他在這家遊戲公司首席執行長的身份,以及聽上去讓人稱讚不已實際卻不怎麼好的名聲。

果然是陸子奕的,啟航接起了電話,他說:「我說了要過來就會過來,我已經下樓了。陸子奕,這已經是你的第四個電話了。」語氣像死水一樣,頗有警告的意味。

電話那邊傳來沉穩的男聲,比死水活潑太多了,「呵呵,我是看你有沒有出門,那你快點。太久沒在滑翔翼協會看到你,你最近沒事吧?」

「聽你的口氣,是想我出點事了?」

陸子奕正打算嬉皮笑臉地和他貧一下嘴,啟航在電話里聽到人在遠處叫子奕,果然,電話那頭說:「那你快點,到了如果找不到,再給我電話。我先掛了。」

啟航掛掉電話,電梯門正好在一樓打開。他在一樓大廳里看到保安阿旺,他和他還蠻熟的,因為啟航自己常常加班,晚上加班超過十點是很正常的事,那個時候,一樓通常都能看到阿旺。

「執行長,今天走得真早。」阿旺看了看牆上的時鐘,才七點整。

啟航停了下來,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過頭來對阿旺說:「明後天都有黃色颱風警告,晚上小心點。對了,你不是說你老婆快生產了,要人照顧,怎麼還沒請假?」

阿旺說:「我明天晚上上完晚班,就請假回去了。」

啟航點了點頭,說了些恭喜的話,他離開大樓到後面去取車。等他把車開到大樓前面的時候,正好是紅燈。寫字樓里燈火通明,啟航看到大樓裡面阿旺坐在大廳里,心裡竟有些羨慕他。真好啊,不管什麼時候,總是有家可以回。家?他想到自己距離這裡不到一條街的公寓,因為上班方便,他在那裡買下一套公寓,勉強稱得上是家吧,只是他自己都極少回去。

章家的舊宅因為有小媽在的關係,若是沒有什麼大事,他根本不邁進一步。小媽也並不見得是壞人,只是他正好是她不喜歡的那個人罷了。她更愛她的親生兒子章啟華。啟航自嘲地笑了笑,壞人?壞人他倒是見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明天是啟舟的祭日,今晚的他顯得有點多愁善感。

街燈在他的擋風玻璃上投下兩道陰影,人行道上走著兩個挽著手的女子。一個捲髮高挑,一個清湯掛麵一般的長發。

捲髮女子半拖著後面的長發女子。

顏歆拖著心愛。兩個人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穿過人行道。就在她們快到人行道的另一邊的時候,一輛右拐的計程車突然沖了出來。它沖得太突然,以至於啟航都嚇了一跳,只差那麼一點的距離。

顏歆突然對著計程車高喊了一聲:「TAXI!」

計程車停了下來,司機向後倒車,他剎車的速度和他沖紅燈的速度有得比。

顏歆不慌不忙地走了過去,高跟鞋蹭在地上,噔噔地響。她敲計程車司機的門窗,門窗搖下來,司機不耐煩地問:「要去哪裡?」

「司機大哥,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你知不知道,你闖紅燈了!」她笑眯眯地指了指紅燈。

司機還在愕然,顏歆對他揮了揮手,丟下一句「ByeBye」。她笑著回到心愛的身邊。

心愛獨自站在人行道上,一陣風吹來,她淡綠色的圍巾被風吹開。她對顏歆的認識又不是一天兩天,她知道她的惡作劇,這個倒霉的司機,她暗自替他默哀。

她沒有去拂圍巾,又是一陣風吹來,原來吹開的圍巾突然飛到了半空中,心愛嚇了一跳。轉頭看到綠色的圍巾掛到前面一輛黑色汽車的擋風玻璃上,她心裡叫了一聲糟糕,看著圍巾又落滑落到後車鏡上。

啟航搖下車窗,拿住了圍巾。

心愛跑了過來。心愛是先看到圍巾才看到車裡的啟航。

啟航微笑,紳士地把圍巾交給她,看著心愛一臉吃驚的表情。她的眼睛很大,長長的頭髮一直垂到腰間。並不是特別漂亮,卻讓人在夜裡突然眼睛一亮。很是斯文。

「小姐。」

「小姐。」

在啟航叫了她兩聲后,心愛才回過神來,怎麼會是他?可是她還是故作鎮靜地對他點頭微笑了,她想說聲謝謝,可是說不出來。心愛有些沮喪。

「你的圍巾。」啟航把圍巾遞到她的手上。

顏歆這個時候跑了過來,「心愛,怎麼了?你有沒有被撞到?」她戒備地看了一眼車裡的人,她隔得太遠,並沒有看清啟航。

心愛指了指圍巾,顏歆已經有些不耐煩地小跑了過來。她想去拿圍巾,但因為看到啟航,她愣了一下,手僵在空中。

啟航也感覺到了,他問:「怎麼?我臉上有髒東西?」她的眼神好像他們之前見過,可是他確定沒有。

顏歆有些尷尬地擺手說:「沒有,沒有。」她拉著心愛離開,「我們走吧。」

心愛回頭看了一眼啟航,顏歆偷偷看著心愛。

就在她們走了兩步之後,啟航在後面叫了一聲:「小姐。」他揚起手中的圍巾,對心愛說:「你的圍巾。」

圍巾是顏歆拿回來的,她不住地對啟航說謝謝,好像圍巾是她的東西一樣,心愛一句話也沒有說。那種感覺有些怪異,啟航笑著說「不客氣」。生疏又有禮,反正他想他們應該不會再見面了。

陸子奕說的朋友聚餐是在海邊的一家別墅里。果然很難找,海邊的建築太多,大都長得一模一樣。啟航給陸子奕打了電話,問清了門牌。他把車停在43棟A,進門穿過一個綠陰道,然後經過一個泳池,啟航看到花園裡的陸子奕——是陸子奕先看到他的,他叫了他一聲:「啟航。」

啟航走了過去,看到陸子奕身邊站著的一男一女,男的有些眼熟,女的穿著一件黑色小禮服,短髮到脖子處向外翹了起來,眼睛圓圓的,顯得機靈活潑。

陸子奕說:「啟航,來給你介紹一下,賀東健。」

「你好,久仰大名。」那個叫做賀東健的男人向他伸出手。

啟航想起來了,難怪覺得他面熟,他是賀氏的大公子,賀東健。

賀東健身邊那位黑色小禮服的女子向啟航伸出了手,「你好。」

「你好。」

「這衫很襯吧。」紫欣微笑地對啟航說。

她莫名其妙地說了這一句,啟航很是疑惑不解。

「應該沒什麼印象。」紫欣莞爾,為自己解圍。

陸子奕搭上啟航的肩,他輕啜了一口酒,「看來是沒什麼印象。紫欣可是在你公司對面開了一年的設計公司,你還是人家的老主顧。你真的很不敬業哦。」

啟航想了起來,他現在覺得她有些面熟了,「棠小姐?」棠紫欣。

那家設計中心在大廈的對面,隔著一條街,生意上有些來往。啟航去過幾次,不過更多時候那些事是崔總監負責的。

陸子奕從侍者手中拿過酒遞到啟航的手中,直接進入了正題:「啟航,今天主要是有件事情想找你幫忙。」

啟航早就猜到了,挖苦他說:「找得我這麼急,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他本來是想說句玩笑話,可是他並沒有笑,賀東健和紫欣都不太了解他,以為他生氣來著,只有陸子奕知道他的脾氣。

他依然開著玩笑說:「我哪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誰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不好對付。」

啟航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他要管理那麼大一家公司,對別人好,就是對自己殘忍,商場的原則就是這樣,他不想去改變,也沒有能力去改變,「你找我什麼事?」

賀東健這個時候插了進來,說:「其實是我讓子奕幫忙的,公司有一個商務軟體,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合作夥伴,我聽子奕說你是做這行的,所以想請你幫忙。」

陸子奕接著說:「就是想看看臣宇能不能撥點人手,至於資金方面,絕對是互惠,東健也是和我老交情了,兩家不吃虧。」

啟航想了想說:「不是我不想幫,臣宇大部分時間都是做代理產品,而且大部分是線上遊戲代理,雖然我們有一些一線工程師,但是我想如果是針對性強的商務軟體,我們可能不太適合,所以有些困難。」

對於啟航的當面拒絕,賀東健有點掛不住面子,臉色沉了下來,陸子奕打圓場地說:「啟航,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他希望他可以有些迴轉的餘地,雖然他明白啟航的個性,一旦下了決定就很少改變。人家說成功的人大部分都有些偏執狂,想來,也是有道理的。

啟航默不作聲,賀東鍵說:「我聽人家說臣宇的執行長冷麵無情,剛才看到你文質彬彬的樣子還不太相信。」他有些口不擇言。

啟航在心裡笑他,這位賀公子,還嫩得很,算了,誰不是從這樣的青澀走過來的。啟航晃著杯子,慢悠悠地說:「如果我不是看在子奕的面子上,把你當作朋友,我今天可以馬上接下這個案子,等賺到錢,一拍兩散。我給的拒絕不過是權衡過後的考慮,大家都在這裡混,總不能搞得太僵,抬頭不見低頭還要見呢。」

賀東健的臉色越發陰沉了下來,紫欣拉住了他的手,「東健,你急什麼,章執行長又沒有說不幫忙。」

啟航看出二人關係非比尋常。賀東健還是太沉不住氣,啟航喝了一口酒,才對他說:「我認識裴梓謙,你可以去找他試試。」

陸子奕和紫欣同時叫了起來:「裴梓謙?」他是華峻的總裁,年紀輕輕就子承父業,做了華峻的一把手,那是因為裴鎮業意外去世。

陸子奕笑著拍了拍賀東健的肩,「東健,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了,有裴梓謙出馬,華峻作保。過幾天找個時間,大家約出來聊聊,一回生兩回熟,生意也好談。」

賀東健點了點頭。

啟航提醒他說:「賀先生,我想你最好私下做好功課,如果你認為我這樣算是傲慢無禮,裴梓謙可就是更棘手的人物了。我想你多多少少應該聽過他的事吧。」

生意已經談成,這兩人的火藥味卻有增無減,陸子奕忙轉了話題說:「好了,不談公事了。對了,啟航,你明天有沒有空,滑翔翼協會有活動,你好像很久都沒參加了吧,明天怎麼樣?」

「我明天正好沒有時間,有空我再過去吧。」

陸子奕裝作生氣地拍了拍他的胸口,「你很不夠意思,最近好像很忙,不是忙著把妹?」

啟航笑了起來,「你說的是你自己吧,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是真的有事,我明天要去墓園那邊。」

陸子奕問:「有新的案子?」

啟航沒有回答,並不想有太多人知道自己的事情,明天是啟舟的祭日。

紫欣叫侍者拿來一副塔羅牌對子奕說:「子奕,你有沒有算過命?」

陸子奕不屑地說:「你都幾歲了還玩這種小孩子的把戲。」

「你到底有沒有算過?」紫欣誓不罷休地追問。

陸子奕說:「東健你來。」他可不想著了紫欣的道。

紫欣倔強地說:「你抽一張啦,我早就給他算過了。」

東健聳了聳肩,陸子奕沒有辦法,勉強地抽了一張,他倒是沒有看清是什麼,一張牌上花里花哨地畫了一個女人和一條蛇。他就聽到紫欣說什麼「愛情是一種束縛」,說到後來,紫欣說:「你事業成功。」廢話,她天天跟著賀東健和他們混,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的底細,「但是你的目標平常,不是女人,就是錢。」紫欣不屑地補了一句,像是有瘟疫一般甩掉那張牌,陸子奕咧嘴一笑。

「你也來抽一張。」啟航覺得無聊,正打算離開的時候,紫欣對他說。他對這種小兒科的東西不感興趣,他擺了擺手。

「啟航抽一張,又不會死,看她能掰出什麼新花樣?」陸子奕慫恿他,又向紫欣擼了擼嘴,這可是她自找的,啟航她可不了解,子奕等著看她出糗呢。

啟航勉為其難地抽了一張——命運之輪。

紫欣瞟了一眼,說詞她早就在心裡擬定好了,她就是要讓他自投羅網。不管他抽到哪張牌,她都會這樣告訴他:「你的人生如意,死神眷顧你,愛神也會眷顧你,就在明天。你經過墓園的時候,如果遇到一個撐著紅傘的人,她就是你的真愛。」

粉紅色的蔻丹,握住薄薄的牌面,眼光被擋在牌的後面,妖艷裡面有些異常的興奮。

啟航哼笑一聲,但是他並不是有心的,只是她正好說到他的傷心處,如果死神眷顧他,他曾相依為命、最愛的弟弟是不是不用死去。

「倘若是個男人呢?」他風趣地問。

陸子奕笑得噴出酒水。

紫欣異常認真地問:「你喜歡男人?」

陸子奕笑得更凶,對紫欣說:「拜託,你別開這種玩笑好不好?」

「我很認真在問好不好。」紫欣瞪他。倘若他喜歡男人,心愛一生的幸福何時才能看到頭。

啟航也笑了起來,決定不陪她玩這種無聊遊戲,他對紫欣說:「死神從來沒有眷顧我。」在陸子奕的大笑聲里,啟航跨步離開。

紫欣氣得在原地跺腳。她在他身後大聲喊著:「你經過墓園的時候,如果遇到一個撐著紅傘的女人,她就是你的真愛!」

「要堅強,要勇敢,要開朗,更要快樂!」

這是一個夢,她一開始就知道,只是在夢境里,她出不去。她在黑暗的路上赤足奔跑,冰冷的感覺從腳底一直蔓延到心底。她為什麼要跑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這樣沒有目的地跑。車燈從她的背後照了過來,她回頭,看到那輛車急速地向自己沖了過來,就在她以為她逃不了、必死無疑的時候,車「吱吱」地剎車,在她前面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來。車上走下來一個男人。

借著車燈,她看清楚了四周的環境。爸爸媽媽還有哥哥,都躺在她身邊,全身是血,她自己也是。她嚇得說不出話來。開車的男人拿著一把小刀向她走來。

「你要幹什麼?」她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好像非常遙遠,遙遠到不像自己在說話。

男人說:「我要他的心。」

「不要,不要,他是我哥哥。」她用力推開男人的手,小刀在她右手臂上劃出一道傷痕來。

「他已經死了。」男人說著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到他的鼻息下。

沒有任何呼吸,她把手縮了回來,不可置信地看著男人。眼淚流了下來,眼裡是無窮無盡的恐懼。

「你不想和他永遠在一起嗎?」男人問她。

她淚流滿面,點了點頭。

「把他的心挖出來,你就能永遠擁有,你不想要嗎?」

他想要動手,她擋住他的手,「不要,不要,你不要動我哥哥,不要!」

車燈更亮了起來,心愛聽到一陣巨大的響聲。她睜開了眼,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全身是汗。天已經亮了,有人在敲門,她聽出是顏歆的聲音:「心愛,開門,你怎麼了?」

心愛用手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在心底安慰自己,沒事,這只是一場夢。

隔著門板,顏歆用力地打著門,「心愛,開門,心愛,你怎麼了?」

心愛不得不為她打開了門,她跨過床邊的地毯,看到原本應該在床頭的鬧鐘躺在地上,原來那一聲巨響是自己打翻了鬧鐘。而這聲音引來了顏歆。直到她打開了門重新坐回床上,顏歆還在追問:「心愛,你怎麼了?做噩夢了?」她猜測。

屋子裡昏暗的光線,顏歆拉開窗帘一邊對心愛說:「今天的天氣還不錯哦,又是新的一天,早餐我都做好了,快點起床下樓來。」她想她一定是夢到了那場車禍。

「好的。」她用手語說。一年前的那場車禍,讓心愛在一夕之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還包括她的聲音。

曾經有一段時間她一邊要去醫院做身體檢查,一邊要學習手語。手語可以新學,身體檢查也是每周做一次,可是心靈的傷痛,怎麼才能醫得好,失去的親人怎麼可能死而復生。

「快點起床。今天要不要去設計中心轉一轉,老是待在家裡也不太好哦。」

顏歆小心地為她關上房間,在樓梯上遇到穿著睡衣打著呵欠的紫欣,「早啊,剛才什麼聲音?」

顏歆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對紫欣回說了早安:「早,你昨天晚上幾點回來?」

「不記得了,可能三四點吧。」這個問題充分刺激到她的神經中樞,昨天晚上發生了一件大事。紫欣突然來了精神,看到心愛關上了房門,便把顏歆推到樓下。

「紫欣,你幹嗎啦,我的鞋子要踩掉了。」

等到二人安全地來到客廳,紫欣才對狼狽的顏歆說:「你猜我昨天晚上見到誰了?章啟航!」

以為她有什麼大事,顏歆白了她一眼,整天跟著賀學長後面樂顛樂顛的,顏歆說:「拜託,他公司就在形象中心對面好不好,我還每天看到他開車上班呢。再說,你昨天不是和賀學長約會去了嗎?」怎麼見到了他。

因為大學時都是學美術的,她和紫欣、心愛畢業了以後就開了家形象設計中心,做一些服裝、化妝品代理和一些大企業的形象設計。生意倒也不錯。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反正我就是有遇到他,我還和他講話呢!你知不知道我昨天還給他算命來著。」想到這裡紫欣偷笑起來。她自己得意得不得了,可是顏歆根本沒有在聽她講話,不停地向樓上張望。紫欣有些生氣了,站到她面前,「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顏歆拿她沒有辦法,「好了啦,幹嗎這麼大驚小怪的,你遇到他又怎麼樣?」

「你一定沒有聽我說話,我說的是章啟航,就是心愛暗戀的那個章啟航。」

顏歆的臉綳了下來,瞪了紫欣一眼,「你小聲一點。我們昨天晚上也有遇到他,他公司就在我們對面,心愛哪裡有暗戀,只是多注意一些罷了,你不要太誇張。」

「可是她每天看人家上班下班,那還不叫暗戀叫什麼?正常一點的人都知道那叫暗戀好不好?再說章啟航也不是和心愛一點關係也沒有,至少他動過心臟手術之後,和心愛流一樣的血。」

「那我也看他上班下班,你怎麼不說我暗戀他?」顏歆還想再反駁她幾句,只是看到心愛站在樓梯上,她改口大聲說:「心愛,快下來,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英式早餐放在飯桌上,一籃羊角麵包、橙汁、新煮的一壺咖啡、一盤煎蛋、一些吐司。心愛若無其事地走下樓梯,對顏歆笑了笑,用手語說「好豐富的早餐」。因為心愛的關係,顏歆和紫欣也或多或少懂得一些手語。

紫欣說:「早。」心裡卻後悔起自己的莽撞,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自己剛才的話。可是她馬上想到了自己昨天擬定好的計劃,又高興起來。她為心愛倒了一杯咖啡,「心愛,你今天要去醫院複診嗎?今天天氣不錯,你好久沒有去墓園了吧。」

顏歆叫了起來:「紫欣!」她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紫欣對她的白眼視而不見。

顏歆接著說:「心愛,我看你今天去店裡幫忙吧,最近生意好得不得了,我們都忙不過來了。再說你上一次去墓園還是一個月以前。」她其實想說,墓園那種地方不用去得太頻繁了,以前的事情時間過了就好。只是不知道怎麼開口才不會讓心愛覺得難過。

心愛放下手中的吐司,用手語說:「我今天正好想去墓園走走。我明天再去店裡好嗎?」

「如果你真的要去,我和紫欣陪你去,你身體不太好,一個人去,我們也不放心。」顏歆看了看紫欣,這個死人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紫欣表情無辜,說著:「我很忙呢,上次那位陳小姐要過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挑剔。」

心愛囫圇地吞下一些吐司,「我一個人去好,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她在門口換鞋的時候,回過頭來用手比劃著,「我開車會小心的,不必擔心。」

紫欣追了出去,拿給她一把紅色的傘,「天氣預報說等會會下一陣過雲雨哦,小心一點。」

心愛微笑著點了點頭。

「心愛,塔羅牌上說,如果你去墓園,見到的第一個男子就是你的真愛。加油哦。」她在後面小聲低咕了一聲,「加油,章啟航就是你的真愛。」想到自己的「奸計」得逞,紫欣哈哈地笑了起來。

「你在說什麼?」冷不防傳來一句。

紫欣吐了吐舌頭,「沒有啦,只不過讓他們偶遇偶遇,說不定會擦出什麼火花。心愛不是喜歡那傢伙嗎?不說出來,他怎麼會知道,搞不好他還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呢。」

顏歆沒有聽到她的話,只對著在門外嘀咕的紫欣喊道:「你到底還要不要吃早餐啊?」

「要,當然要!我現在心情好得很呢,可以吃下一頭牛。」

愛情和幸福,若你從不曾試過,怎麼會知道,你到底能不能得到?所以,心愛,你一定要加油。

「怎麼有薰衣草的香氣,歆,你點了熏香?」

「你看我大早忙的,像那麼有情調的人嗎?那邊啦,何蘇送來的花。」

「又送來了?」

「嗯嗯。」

「這是這個星期的第幾次?」

「第三次,今天星期三。」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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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與他人交談的時候,心愛覺得自己和一般人沒有什麼兩樣。就像現在,她獨自一個人開著車子,不需要與任何人交談。車子緩緩地在公路上行駛,她從岔路口離開高速路。山路在眼前無邊無際地鋪開,最後在一座她能看到的小山之間隱沒。心愛知道,那座小山有一個隧道,過了那個隧道墓園便近了。越接近隧道,兩旁的樹木越發的蔥翠茂密。一輛黑色的車緩緩從另一個方向開來,黑得讓人壓抑,心愛覺得難過。她不認識那些人,只是她想,這條道上走過的人心情應該都是一樣的吧。一樣的痛,一樣的傷心欲絕。

墓園坐落在小鎮上。

心愛把車停在小鎮中心廣場上,拿了一把小雛菊。經過一個酒吧,進入墓園的入口。心愛沒有特別留意小鎮的街道,雖然走過很多次,在她看來那條路灰暗而漫長,一直以來對它的感覺就像自己第一次來時一樣,毫無好感可言,她甚至有些討厭。是的,討厭這個地方,這世上怎麼還有這樣讓人生離死別的地方?

她第一次注意到這個酒吧,是因為她路過的時候,有個酒保一樣的人對她喊了一聲:「要下雨了。」酒保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只是接觸到心愛冷漠的表情,好像自己是個多管閑事的人,他再沒有說出口來,只是對心愛笑了一笑,表示自己沒有惡意,只是善意地提醒她。他能理解她的心情。

大墓園的主體部分是在一個有些坡度的山丘上面。墓碑一排一排的安靜有序,說不出的安靜。兩排墓碑之間種著一種筆直的長松,長松差不多一人高,整年整年綠蔥蔥的,雖然同是綠色,可是想必是感染了那些來來往往哭泣的人們,那種綠色並不翠,反而有些發黑。

心愛踏著石階走到第十二排墓碑的時候,一個男子向自己的方向走來。她轉頭看到第十一排墓碑的最裡邊站了一排人,眾人哭喪著臉,想來是有親人剛剛過世。心愛原本邁出去的腳收了回來,她向第十一排墓碑走去。她看到一個小女孩,她沒有緣由地突然想去看看她。

隔著長松,啟航和她擦肩而過。他看到第十一排墓碑旁邊的一群人,也看到心愛的背影。他暗自唏噓,面無表情地離開。生離死別每天都在上演。

「要不要進去坐一坐?」啟航路過酒吧的時候,剛才對心愛說話的那個酒保對他打了招呼。

啟航走了進去,向店裡望了一望,一個人也沒有。

「權哥,怎麼生意不好?」他拍了拍酒保的肩,兩個人看上去很熟,因為啟航有一段時間常常來這裡,也光顧他的店。他叫了他一聲權哥,聽上去像是混混的稱呼。那個叫權哥的酒保,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左手上一條青色的龍文身,果然像是個混混。

阿權遞給他一支煙,啟航擺了擺手。

阿權說:「現在才大清早,我剛關門好不好?」

啟航笑了笑。

「進去喝幾杯?我剛學會調一種新口味的雞尾酒,要不要嘗嘗,」阿權上下打量了啟航一番,又賊兮兮地說,「不過後勁很大哦,就怕你受不了。」

「試試就知道了。」

啟航推開酒吧的大門,徑直走到吧台前。或許這是一個好借口,他需要大醉一場來凌遲那顆痛到麻木的心。一個人堅強得太久未必是一件好事,偶爾也需要發泄內心的不滿與怨恨。

他打開一罐啤酒,阿權在吧台里一邊眉飛色舞地調酒,一邊和他瞎聊:「你從墓地出來,有沒有看到一群人和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他想起在第十一排墓碑看到的那個白衣的小女孩,他看她的時候,她正好看著他。她的眼神出奇的平靜。他想一定是她的親人出事了,媽媽還是爸爸?

「怎麼了?」啟航好奇地問。

阿權停下搖酒的動作,湊了過來小聲地說:「你有看到,你知道那個小女孩的父母是怎麼死的嗎?」

父母?原來她父母都過世了。

他當然不知道,也知道問話的人想來一定知道。阿權接著說:「那個小女孩啊,也不知她家怎麼惹到洪哥頭上去了,派了兩個混混在她家放了一把火。可憐,現在孤零零一個人。」

啟航笑了一笑,他隱約知道這個叫阿權的人是混黑道的,只是這件事和他並沒有半點關係,雖然覺得小女孩可憐,可是也只是一笑置之。

「墓園安葬的是你什麼人?」阿權問,他放一杯水紅色的酒在啟航面前。

啟航沒有說話。

「一定是一個對你很重要的人吧。」

「我弟弟。」

啟航嘆了一聲,阿權跟著他嘆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

啟航伸出手去對阿權說:「再來一杯。」

「你確定?這酒後勁真的很大哦。」

啟般站起身來,探到吧台裡面,把那個調酒的器皿拿了出來,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邊喃喃說:「又不是不給酒錢。」

酒吧外突然傳來「啪啪」的聲音。

阿權懊惱地說:「下雨了。」

下雨有什麼值得煩惱的,啟航依然喝著酒,他的酒量很好。這一向是在宴席間讓他欣慰的事情,不必擔心有人把他灌醉。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嫌自己酒量太好,宿醉也是一場奢望。可他今天是打定了不醉不歸的念頭,啟舟的死忌。所以,他們從早上一直喝到中午,他還是自認為很清醒。

外面的雨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因為下雨和颱風警告,酒吧沒有一個客人。

天色因為暴雨的關係,看上去像就是黃昏,有人跑了過來。隔著磨砂的玻璃,啟航看到一個紅色的影子。那人推門而入,紅色的是她手中的傘。

心愛的到來,讓吧台的兩個男人都轉過了頭。啟航從椅子上面站了起來,才發現自己必須扶著吧台才不至於摔倒。他已經有八分醉了。

一個看上去酒氣熏天,另一個流氣得絕非善類。心愛心裡有那麼一點畏懼,卻還是壯著膽子走了上去。當她看清楚是啟航的時候,覺得這世上的事有時候太讓人不可思議,她不想遇到他的時候,他老是在她眼前晃來晃去。除了在他的公司外,她並沒有在其他地方見過他。

「你們認識?」阿權顯然也看清楚了她的表情。

心愛搖了搖頭,想起自己來這裡的目的。她從包里拿出便籤條,在上面寫著:「請問這裡怎麼能叫到計程車?」她完全沒有料到車子會在這個時候出毛病。

阿權狐疑地接了過來,好好的話不說寫什麼字?

心愛快速地在上面寫著,我不能講話。她碰了碰自己的喉嚨,擺了擺手。

阿權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在心裡說,難怪早上不理我,原來是個啞巴,可惜了,長得還不賴。

心愛敲了敲便籤條讓他回神,阿權清了清嗓子說:「你要回去啊,這裡計程車很難叫的,外面下雨就更難叫了。」「回去,誰要回去?」啟航伏在吧台上,把玩著手中的杯子,有些意識不清。

阿權突然想到,對心愛說:「對了,這傢伙有車。」

「可是他好像喝醉了。」心愛在紙上寫。剛才不小心淋了一點雨,衣服濕掉有些冷了,拿筆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要喝一點東西嗎?暖暖身子。」

對於阿權的好意,心愛有些不好意思拒絕。她坐在啟航的旁邊,捂著阿權給她的杯子取暖,眼睛看向啟航。除了上次在人行道上,這是她靠他最近的一次。他的眉毛很濃,嘴唇有些薄。心愛想起紫欣說過,唇薄的男人薄情。他快要睡著了。

阿權解釋說:「這傢伙每隔十天半個月就跑來一次,每次差不多都喝得五分醉。這次比較離譜。」阿權給了她一杯飲料,「放心,不會醉的。」

心愛喝了一小口,甜甜的,對阿權笑。

「什麼味道?」

心愛寫著,「很甜,像柑橘。」

「柑橘啊。」阿權也笑了,他本來是想調出一種紅緹的味道。

啟航這個時候突然又伸出手來,器皿里的酒,被他喝得一滴也不剩,「阿權,你的酒呢?」他問。

「唉喲,你不能再喝了,等雨小一點,我送你上計程車。」阿權一把搶過他的酒杯。

啟航看到吧台上心愛的傘,轉頭問她:「你也是來墓園的?」

心愛點頭,不過啟航根本看不清楚,他向心愛坐的位置挪動,卻差點摔了下來。心愛忙用手扶住了他。她和他四目相對,他醉了未必真正意識到是她,可是心愛在他的眼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有那麼一刻,心愛想,她是懂他的,失去親人的傷痛。

「你來這裡幹什麼?誰葬在裡面?」啟航含糊不清地問。

心愛在紙上寫,「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如果不是因為哥哥那個時候用身體護著自己,今天看她的會是誰?

因為醉意,啟航翻來覆去看不清那些字。阿權拿了過來,「算了,我念給你聽。」剛開始的時候阿權中氣還很足,可是慢慢弱了下去,念到哥哥的時候,聲音小了下去。阿權看了心愛一眼,那她現在差不多就和一個孤兒一樣了。

啟航問:「那你沒有親人了嗎?」

心愛還沒有回答,阿權用力拍了拍啟航的頭。

啟航突然坐了起來,精神有些抖擻,一本正經地說:「我本來有一個弟弟,可是他死了。」

心愛在紙上寫,「你想他嗎?」

「想?」啟航哼了一聲,沒有講話。

心愛在心裡說:「我也很想他們。」

心愛在酒吧里坐了一會,雨勢還是很大,時針已經轉了好幾圈,下午五點的時候,天色就已經全黑了下來。

阿權說:「這樣下去可不行了。李小姐,你開他的車回去吧,這雨怕是一時停不了了。」

好不容易把他扶上了車,心愛搖下車窗,阿權說:「麻煩你了,他平時可沒有這樣醉過。」

可是要把他送到什麼地方去?心愛並不知道他住在哪裡。

「你把他送到那裡就可以了。」阿權說了地址,正是啟航上班時候的地址。心愛想,不知道現在他公司裡面還有沒有人,總有一個人知道他住在哪裡,實在不行就送到他去酒店好了。

她和他距離只有一尺之遙。車子裡面很安靜,只有雨刷不斷打來打去的聲音。那是一種很溫馨的感覺,外面是狂風暴雨,車子裡面很安全。心愛想起小時候家人一起赴宴的感覺,心裡雖然有些擔心和好奇,對馬上要發生的事不太確定,但是卻並不害怕。因為不管怎麼樣,身邊的人會保護自己,很安全。

心愛無比的沮喪,她想要和他說些話,比如問一問,你家在哪裡?或者說些安慰他的話。可是不能,她說不出話。就像上次他拾起她圍巾的時候,她想說聲謝謝,可是她說不出來。早在一年以前,醫生就宣布,她的聲帶,永遠都不可能再復原。

沒有奇迹!

車到市區的時候,雨才慢慢停了下來。心愛把車子停在啟航公司的樓下。對面的設計中心,二樓的落地窗是自己每天都會駐足看他經過的地方,可是在啟航公司樓下看著覺得好陌生。她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在他的世界根本沒有她的存在。

心愛看到一樓的接待室里亮著燈。她留啟航在車上,打算下車去問一問。他們應該知道他住在哪裡吧。她想。可是她剛打開車門,啟航也下了車,他歪歪扭扭地俯在花台前吐了一地。任誰也沒有想到,平日里呼風喚雨的人,醉起來像個小孩。

「執行長啊!」阿旺從大樓里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他有些不可置信,執行長居然也有這樣放縱的時候,他平時可是嚴苛的人。

心愛拍啟航的背,阿旺忙過扶住了他,很嚴肅認真地辨別真偽,真的是執行長大人呢。

心愛想問他啟航家裡的地址,可是包包里找不到便簽本,她對阿旺比了幾個手語,可是他並不懂得。她急得連阿旺也跟著著急起來,「你是執行長的女朋友?」

心愛無法解釋。

「你們吵架了?」不是吵架了幹嗎喝這麼多酒,阿旺說,「要我幫忙嗎?」

心愛試著用唇語說:「他家在哪裡?」

說了幾次,阿旺才明白。

「在陶言街小區S樓二棟頂樓,就是藍色的牆磚。」

阿旺怕心愛找不到,因為離得不遠,特地送她過去。

啟航醉得越發的沉,上了電梯。阿旺說:「執行長的女朋友,我不上去了,那邊還要守夜呢。」這也算是擅離職守吧。

心愛對他點了頭致謝。這段路,她想她還能應付。啟航的酒品還算好,他並沒有嚷來嚷去,還算安靜,除了他很重之外。心愛扶著他站在電梯的角落裡。

第十一層的時候,電梯突然卡了一下。心愛嚇了一跳,等她回過神來,發現啟航的手抱住了自己的腰,他的頭放在她的肩上。他把頭靠在她的肩上,嘴角微微泛起笑容,好像做了一個久違的美夢。為了不讓他摔倒,心愛不得不抱住他。還好晚了,電梯里並沒有多的人。

這樣的姿態有些曖昧。

心愛的臉燒得紅通通的,啟航呼吸的酒味直抵在她的頸邊,讓她也熏熏然起來。

當啟航終於可以安穩躺在床上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心愛坐在他家的沙發上看著牆上的掛鐘,十二點一過,她就離開這裡,就當今夜只是一場夢境,十二點來的時候,灰姑娘還要回到廚房。他們還是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心愛想,這是不是天意,要不要給他留個言什麼的?她想讓他知道,這個世上還有一個叫李心愛的女子,只是知道名字也是好的。

啟航的家裡陳設很簡單,以白色為主。從客廳到卧室,零亂地放著許多雜誌和書。他們進來的時候,還不小心打翻了書櫃,好在東西摔在地毯上,並沒有破損。整個房間越發顯得雜亂。

心愛一本一本地整理好書和雜誌。她在地毯上看到了一個相框,想必是從書櫃里掉出來的。兩個拿著棒球棍的男人,一個是啟航,她想另一個一定是啟舟。心愛摩挲著照片,他們長得很像。

桌子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來,打破了寧靜。沒有人應答,電話進入了答錄狀態。是女聲,柔和的女聲:「啟航,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在家?明天和美寧簽約,可別遲到了。晚安,祝你好夢。」

心愛離開啟航家裡的時候,時針正好指到十二點。心愛覺得,他們好像是兩個世界的人。就算她曾經到過他的世界,而他卻並不知情。她關上門離開,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如果有緣一定還能再見。

啟航第二天從頭痛中醒來,隱隱約約對昨天晚上的事有些印象,只是他的印象只限於酒吧里所發生的事情。他應該是喝醉了吧,他想。開著的電視新聞里說昨天晚上下了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雨。昨天晚上有下雨嗎?啟航關上跑步機,撥了阿權的電話。

「阿權,是我。」

「酒醒了?」電話那邊依然是嬉皮笑臉的調調。

啟航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對阿權說:「車子還在你那裡吧?」

「車子,什麼車子?哦……你說你的車,現在應該在你家樓下吧。」

在樓下?啟航皺起了眉頭,車子怎麼會在樓下?或許是阿權開過來的也說不定,他想。

啟航說:「那謝了。」

阿權在電話里笑了一笑,陰陽怪氣的味道,「那個女孩子怎麼樣了?」

「誰?」啟航被問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就是昨天……」

「你等一下。」啟航突然打斷了他的話,因為他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

啟航看看錶,才八點不到。他打開門,看到林應姿站在門外。她拎著一個小袋子,穿著一套白底碎花的洋裝。

她對他說早晨。

啟航的手機還和阿權通著話。啟航對阿權說:「再打電話給你。」他掛了電話,對林應姿說:「這麼早,有事?」

他站在門邊,似乎沒有讓她進去的意思。

揚起手中的小袋子,林應姿說:「不是讓我站在這裡說話吧。」

啟航這才偏了偏頭,讓她進到裡面去。

「順道買的早餐,給你。」

「不必那麼麻煩。」

「顯然你沒有聽到我昨天晚上給你的電話錄音。」

啟航問:「什麼事?」

「董事長今天要和美寧簽明年的代理合約,可是他早上起床找不到合約,是不是在你這裡,讓我過來問問。」

啟航皺了皺眉,他和父親的相處之道,必須要通過第三個人?

「的確在我這裡。他應該打個電話過來問問。」啟航說。

林應姿坐在沙發里,「你也可以打個電話過去問問,」她揶揄他,「你家怎麼今天突然變得整潔了?」

啟航四下一看,也覺得乾爽許多,轉話題問:「在我爸手下做事,怎麼樣?」

應姿說:「還好。」

接下來,似乎會說到那個傷心話題,應姿沒再說話,過良久才含糊地問啟航:「你吃過早餐沒有,吃完早餐一起去美寧大廈。」她把早餐從袋子里取了出來,是瘦肉粥。

啟航說:「我早餐不太喜歡吃粥。」

「你未免說得太快了些,大少爺,那去樓下吧。」應姿拉開冰箱的門,把瘦肉粥放在最底層,「你當宵夜好了。」她拍拍手站了起來。

啟航突然覺得有點難過,若是啟舟還活著,他們應該是最般配的一對,會很快樂、很快樂地生活。

「怎麼啦?」

「沒有。走吧。」

他在出神。

啟航和應姿離開咖啡廳的時候,他撞到了服務生。應姿走在前面,她頭髮盤在頭頂,啟航走在後面,他看到她的後頸。他腦海裡面突然閃過一些畫面,快到他來不及抓住。電梯裡面的畫面,他在電梯里抱住了她,她的頸部曲線……她是誰?看不清,好像是夢一樣。

服務生端著的咖啡倒在啟航的身上,他揉了揉額頭。他的西裝上衣給弄髒了,那個服務生連連說著對不起,弄得啟航有些難堪,其實是啟航先撞上他的。啟航叫應姿先去美寧看看董事長有沒有先到,他換好衣服再去。他跑到設計中心,設計中心在旁邊,方便而已。

心愛在啟航進入大門的時候,就看到了他。她想轉身離開,可是卻被他叫住了。

怎麼辦?被他認出來了嗎?

「小姐。」為了趕時間,啟航小跑了兩步,走到心愛的面前。

心愛低下頭,她想他認出了她。

「小姐。」

啟航第二次叫她的時候,心愛抬起頭,眨著眼睛看他。

「請問棠紫欣小姐在不在?」

心愛有些失望,她向裡面指了指。

啟航笑著對她致謝,他並沒有在她臉上多停留一秒,所有的時間不過一分鐘。他並沒有認出她來。是她自己太過多心了吧,他喝得那麼醉,應該認不出自己——失望總是難免的。

可她還是抱著希望。就算不能實現,她也管不住自己不在心裡充滿希望啊,至少這樣會覺得更快樂一些。也許有一天,他會想起來,就像靈光一閃似的。

心愛已經平靜地接受了這樣的安排,命運不會給她全然的好運。

心愛從計程車上下來,揚起頭,陽光照著美寧,藍灰色的玻璃建築,襯著亞熱帶湛藍的天空,那麼的壯觀。一大片街在陰影之下。美寧的標誌在陽光中一閃一閃的,像鑲著一道金色的邊,讓人看著眼花。

因為緊張和小心翼翼,她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從裡面走出來的女子。心愛不好意思地低頭向她道歉,向美寧大廈走了進去。

女子狐疑地回頭看這個冒失的人。

「林小姐?」助理隨著應姿回頭看去,迴轉的大門,大廳里人來人往,卻不知她在看誰。

「Allison,你先在這裡等我。」Allision是啟航的助理,林應姿一邊說著一邊把懷中的文件向Allision懷裡推去。她跟著心愛進了大廈,幾乎是有些慌張,顧不得什麼形象。她在大廳的圓柱後面,看到等著電梯的心愛。長長的直發一直垂到腰際,眼睛很大,一張娃娃臉,嘴唇有些上揚,像是永遠嘟著。

是她。

心愛站在電梯前,看著紅色的箭頭從十八樓一路向下。電梯門「叮」地打開了,心愛正準備進電梯,看到保安向自己走來,但是他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應該不是叫她吧。

「等等。」

「就是你,小姐,你先不要走。」

心愛茫然不知何事。

「你是哪裡來的,哪個部門,以前怎麼沒有見過你,怎麼可以隨便進大樓呢?」

他問得太多,心愛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她習慣性地伸手去拿手提袋裡的便簽紙。保安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是這裡的員工嗎?」他問,氣勢洶洶的。

心愛搖了搖頭。

「怎麼不說話啊,是不是有什麼不軌行為?先到外面再說。」保安拉著心愛向外走。

心愛甩開他的手,比了一個手語。

保安愣了一下,脫口說:「你是個啞巴啊。」之前的囂張氣焰有了些平緩,一個如花似玉的年輕女子,竟然是個啞巴,任誰看了都多了幾分同情。

啞巴?雖然這是心愛必須接受的事實,可是心裡無可避免的有些受傷。啞巴,這個詞,此刻像烙鐵一樣,烙在心愛的心裡。她想為自己辯護,可是她說不出話來。

「小姐,我們這裡不是慈善單位,你到這裡來做什麼呢?要捐錢嗎,到別處去吧。」

已經有一部分人在圍觀這兩位當事者了,有人對保安的無理取鬧有意見,厭惡地看來,又輕蔑地走開,只是都不開金口。

心愛想把那份合同狠狠地甩在保安的臉上,他推著她走,心愛反而平靜下來,這樣的事,又不是第一次遇到。

心愛甩開他的手。

「什麼事?!」

聲音在大廳里響了起來,人群讓出一條道來。走進來兩個人,保安一眼認出了那個打頭的人,是總裁的人。

啟航跟在他的身後,手裡拿著電話,是崔總監打來的。

「執行長,你的合同忘在設計中心了,剛才棠小姐打電話來,已經叫李心愛小姐送了過來。」

「知道了。」啟航嘴上說得輕快,合同居然丟在設計中心?!這種事情從來沒有發生在他身上,他想著可能是受昨天宿醉的影響,他揉了揉頭。

啟航剛想掛電話,崔總監忙說:「執行長,那個——你見過李小姐了嗎?你已經拿到合同了?」電話的那邊似乎非常的不安。

「沒有。」啟航說。

「執行長,你還是去找找李小姐吧。她可能有些不方便,可能是設計中心實在是太忙了,要不然棠小姐也不會讓李小姐給你送合同。她是個不一樣的女孩子。」

「哪裡不一樣?」她一不一樣,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李小姐不能說話。」

啟航正看著心愛,那雙大大的眼睛對他眨著,像小鹿一樣純然的眼神,似乎透著無辜。他剛才在設計中心見過她,覺得有些面熟,對了,那天晚上,她的圍巾被風吹落在他的車上。他想了起來。

在老總沒有問出「怎麼回事」之前,那位保安先發制人地指著心愛說:「副總,這位小姐不是公司的員工,卻強行要進公司。」

心愛直走到啟航的面前,她看了他一眼,狠狠地將合同摔在他的手上。明明是那樣有氣勢的動作,啟航卻在她的眼睛里瞧出一閃而過的柔軟信息——下次可不要忘了。

啟航對保安說:「我想你弄錯了,這位小姐是給我送文件過來的。」

保安有些尷尬,心愛聳了聳肩,轉身離去。林應姿從大廳的另一邊走了過來。兩個人都看到了對方,心愛突然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她們見過,一年前在醫院的走廊上。她非常確定。

應姿回頭想叫住她,啟航說:「應姿,董事長來了嗎?應姿?應姿?」

「哦,來了——在樓上——」

心愛以為經過那個風雨交加的晚上,她和啟航之間或許會發生點什麼,雖然她並不奢望是那些旖旎的情節,只是他們之間真的什麼也沒有,未免讓人失望。他甚至不記得她到過他家。可是生活並不會因此而停滯不前。只是第二天的下午,設計中心來了一位特別的客人。應姿找到了心愛,她們約在旁邊的那家茶餐廳。

她打量著自己,心愛覺得她的眼神太過明顯,讓人有些透不過氣,像是要把她看穿了一樣。

良久,她才開口,開門見山地說:「李小姐,我們以前見過面對吧?」

心愛點了點頭。

應姿有些微停頓,在心裡揣摩著合適的詞,「你怎麼找到啟航的?」

心愛想,顏歆找到章啟航花了一些時間,可是心愛覺得沒有必要對林應姿說,她們什麼關係也沒有。

「你的嗓子還沒有好嗎?」應姿問她。

心愛不自覺地隔著厚重的圍巾摸了一下喉嚨,她無聲地笑了。

「沒有關係,我只是順路過來看看你,那——啟航知道這件事了嗎?」

心愛搖了搖頭。

「你要不要單獨和他見面?」應姿問她。

心愛頭搖得更厲害了。心愛從隨身攜帶的包里拿出筆和紙,她寫著,「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對。」應姿淡淡地笑了,眼角突然閃出了淚花。啟舟已經死了,她最愛的那個人已經死了——過去就讓它過去吧。還有什麼比這一句更讓人覺得凄涼。

她一向好強,不想在別人面前掉淚,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對心愛說:「我還有事,先走了。李小姐,你要保重呢。」

心愛也跟著站了起來。

應姿說:「我一直都很想謝謝你。」雖然結果並不是她預期的,那時卻給了她無限的希望。

應姿走了以後,心愛重新坐了下來,端端正正地坐下來,彷彿這樣坐得再久也不會累似的。

她想起那間白色的病房,哥哥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他說心愛你要快樂地活下去。她顫抖的手為他簽了器官移植的手續。她知道這個醫院的另一個房間裡面,有一個人需要它。心愛覺得視線模糊了起來,等她忍住眼淚,再抬頭時,看到之前林應姿坐的位置上,坐著另一個人。一身灰色的西裝。

是何蘇。

他怎麼在這裡?

「你沒上班?」他問她。

明明看到她淚眼婆娑,卻像沒事一樣地說些不痛不癢的話。他還真是個奇怪的人,要不然,怎麼會腦子壞掉了,一天到晚來追她這個不能說話的人。他把她捧在手心裡,像寶貝一般。

每個人做每一件事,大都是有原因的,何蘇的原因,心愛明白,只是從不說出口。他不說,她當自己不知情。她認識何蘇是在一年以前,那場車禍之後不久。他出現在她的面前,他送花,他追求她,跌破眼鏡的事情呢,他居然還會手語。

紫欣說:「他要追求心愛,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想要得到。他的條件如此優越,該不是花花公子什麼的吧。」

何蘇是獨子,難免有些公子哥的脾氣。他什麼都有,什麼也不缺。倘若非要缺點什麼,何母認為是缺一個管得住他的人。大家都疑惑不解,他到底喜歡上心愛什麼呢?

心愛想,可能是她安靜吧,她當然不能像他以前那些女友,在他耳邊嘰嘰喳喳,限制他做些什麼事情。心愛有時候想,何蘇並不是真的愛自己。

心愛和何蘇沒有愛情,可是這算什麼,沒有愛情的婚姻滿街都是。心愛並不認為她會喜歡上何蘇,可是她也沒有辦法阻止他追求她。他有自由。心愛真正喜歡的人是啟航,何蘇也知道。就像在天國的家人,永遠在她心中一樣,啟航也在她心裡。

可是如果你經歷過那樣孤寂的歲月,那些歲月裡面章啟航是她所有的希望,像血肉一樣,不可割捨。她永遠記得那天——心愛,那個接受你哥哥心臟的人是章啟航。顏歆說。

命運是什麼,若是你輕易得知命運的安排,那命運怎麼會叫做命運。她從來沒有怪過誰,就像後來不久聽到那個人說——李小姐,你不要太天真了,接受你哥哥心臟的人已經死了,是章啟舟。我們做過約定吧,我告訴你一個真相,而你答應為我做一件事。

「想什麼?」

心愛撥開何蘇在她眼前晃動的手。

「你能不能專心一點。」他說。

心愛用手語說:「你怎麼在這裡?」他看得明白手語。

「怎麼,你們終於見面了,事情要曝光了,他知道了?」何蘇不答反問,他指的當然是章啟航。

「他到底哪一點好呢?」何蘇問,「心愛,不要再接近章啟航了,你不要以為那件事情他會對你另眼相看,就算有,那也只是感激,就像字面上的意思那樣。他到底哪一點好呢?」

「我到底哪一點好呢?」心愛用手語問他。

何蘇嘆了口氣,「我們現在是在說他。」

「何蘇,你該找個女朋友了,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因為他有你哥哥的心臟?」他幫她回答。

心愛心裡一震,這件事情太過複雜。

每個人都以為這是真相,可是真正的真相併不是這樣的。心愛知道,顏歆違心地告訴她這個所謂的真相,只是想著讓她並不那麼難過。接受哥哥心臟的人已經死了,是章啟舟。雖然是之後才明白的事,雖然很傷心,心愛裝得若無其事,也許裝作不知道要幸福一些吧。

可是心愛沒有辦法否認,她最初對啟航另眼相看,的確是出於某種私心。她和章啟航一樣,他們都失去了親人,都是寂寞又孤獨的人。所以,她憐愛他。

可是他們都以為她會愛上他,是因為哥哥心臟的關係。

街的拐角設計中心的對面,是章啟航的世界,他們毫無關係。就算他真的愛上她又能怎麼樣,她不能說話,對他一點益處也沒有。心愛心裡突然開闊起來。沒有他,她的明天或許就走完了;可是沒有她,他的生活還有無限的可能。而她只需要這樣遠遠地觀望,當作他一輩子也不知曉的秘密。

心愛偏過頭去,認真地對何蘇用手語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命運註定要相遇的兩個人,千迴百轉之後,依然還是會相逢,就像她和啟航。他們的故事才剛開始呢。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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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智慧王勳章 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旅遊玩家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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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3 00:09: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那天,何蘇穿得整整齊齊,他被邀請去參加一個晚宴。他到樓下接心愛。

「心愛,」他在車裡突然對她說,「你也知道我以前是安定不下來的,我看你好像並不怎麼喜歡我,大約是我的名聲本來就不怎麼好。可是心愛,我還是希望你能考慮一下。」

「你應該交個女朋友了。」心愛用手語打斷了他。

「我正要和你談這件事。」

他那天說的話和他平時有些不太一樣,好在車子拐進了一扇鐵門,慢了下來。何蘇還想再說些什麼,心愛指了指前面。一個女子站在綠陰道上正對他揮手,穿得花團錦簇似的。

兩人下了車,還未站定,那個花團錦簇的女子便貼了過來。

「喲,可新鮮了,這不是Seman,好久沒有在賽車場見你了,怎麼不賽車了?」

何蘇的臉都白了,他拉過心愛的手,對她說:「你先進去。」他理了理她斜下的披肩。

心愛對那個花團錦簇的女子點了點頭。

她當然知道他為什麼會緊張,聰明的女子,總是善於掩飾,她裝作無知地走開。他是因為聽到「賽車場」那三個字吧。他從未告訴過她,他以前是個賽車手。

心愛一個人找到餐區。

大門外人頭攢動,進來一男一女。心愛向角落裡挪了挪,她看到是啟航和他的女伴。他怎麼也來了?女伴並不是林應姿,卻和林應姿一樣的捲髮,盤在頭上,耳邊垂下一綴,一點也不顯得零亂,古典又時尚。

心愛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真要命,她在這裡做這些心理掙扎,當事人卻一點也不知情。可是心愛還是說服了自己,她見他的機會本來就不多,今次算是難得。

愛情讓人變得卑微。她躲在帷幕後面關注他的一舉一動,像個小偷,可是偷東西的那個人顯然是他,他偷走了她的心。

是什麼時候呢?醫院的走廊上?他們從未在那裡相遇過。還是那天顏歆拿著醫院證明,證明哥哥的心臟被章家拿走,那顆心臟跳在章啟航的身體里?

不是!

那顆心臟從來沒有跳在他的身上,是章啟舟。

心愛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因為太過激動引起旁人的注意。心愛看了他一眼,一個看上去有些庸俗的男子。「嗨,小姐。」他向心愛走了一步,擋在了她的面前。

心愛有些慌張,想繞開他。可是她向左,那男人也向左,她向右,男人跟著向右。他還故作巧合地說:「看來我們的想法倒有些一致。」

心愛看不出有什麼一致,只是這個男人讓她感覺討厭。男人把心愛的沉默當作順從。心愛的表情是氣到極致了,可是他想,女人總是有害羞的一面。

「啪!」白皙美麗的臉上五根火辣辣的手指印。手指印在心愛的臉上,讓她措手不及。

「你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手指的女主人對心愛咆哮。

倘若一個女人發現自己的丈夫出了牆,第一反應都是那個第三者的問題。她絕不會承認是自己丈夫的問題。因為這樣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只能證明自己愚蠢和沒有眼光。就像現在站在心愛面前的梁太太。

心愛狠狠地瞪了一眼梁先生,她沒有辦法為自己辯駁。梁先生會為她解釋?想都不要想。倘若心愛還能說話,必定要和梁太太好好辯駁一番,可是現在,心愛只想快些離開。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不公平的事情,留下來不過是自取其辱。

「想走?沒那麼容易,說清楚啊,你說清楚啊!」梁太太咄咄逼人地拉住了心愛,讓心愛進退兩難。

她看到啟航向這邊走了過來。

四目相對,她想轉過頭去,可是啟航的眼睛像漩渦一樣讓她移不開眼。那種眼神啟航似曾相識。

「思玉,你這是幹什麼?」

「你閉嘴!」梁太太歇斯底里地大叫。

「說清楚什麼?」啟航說,「梁太太,你應該很清楚……」

沒有等啟航說完,梁太太打斷了他的話:「非禮她?喲,你憑什麼說我老公非禮她,我說她是狐狸精她就是。」梁太太圈起了雙手,「氣吞山河」地站往心愛面前一站。

梁先生拉她走,她不要臉,他還要呢。

啟航輕笑了,摟住心愛的肩,說:「她是我女朋友。」

他說那句話的時候,心愛正在丈量——原來他幾乎高出她一個頭。

梁先生硬拉著梁太太離開了,他可是認得章啟航呢。論實力,他和啟航差太多,人家的女朋友怎麼會看上他,笑話呢。

啟航的手放了下來,心愛這才反應過來,抬頭看他。他拉起她的手,讓她挽著自己的手臂,兩個人成雙成對地離開,倒像是煞有其事一般。心愛自己也蒙了,她這個當事人倒也有些信以為真,那樣的時刻對她來說太像夢境了。

啟航並不知道心愛想了這許多。他是一個商人,精明的商人,最會計算投資回報和處理突然事件。雖然有些冒失,在沒有和心愛商量的前提下,冒充了一回她的男友。可這是解決這種誤會最有效的辦法,他雖然只見過心愛一次,卻不相信她會是那樣的人,而那位梁先生卻是臭名昭著,只是他太太還蒙在鼓裡。

啟航還有一個非幫心愛不可的理由,因為她曾經為了他受過類似的委屈。他向來一是一,二是二,他欠別人的,必定會加倍還給那人。

啟航帶著心愛越過重重人群,向花園走去。心愛的臉沉下了,開始的時候,被「英雄救美」式的情節所感動,可是現在她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要我送你回去嗎?」他問,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避過眾人的耳目,啟航放開了她的手。手上的壓迫感突然間沒有了,心愛覺得心裡空蕩蕩的。空蕩蕩的感覺並非來自他的手,而是心愛清楚地認識到他們的距離。她這些天都不想承認,不願承認,現下卻又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擺在她眼前。

心愛搖了搖頭,頭也未抬起看他一眼。她連抬頭的勇氣也沒有,若是忍不住落下淚來……她幾乎是馬上向花園深處走去。她並不清楚自己要去哪裡,可是就算再停留多久,他永遠也不知曉的是——她愛他!不,她愛過他,心愛對自己說,到今天為止,到現在為止,這些愛戀通通到現在為止。

啟航不知道該不該叫住她。

「心愛!」

「心愛!」有人叫她。

心愛全身的肌肉突然緊繃了一秒,然後,她失望地聽出來那個聲音的主人是——何蘇。他站在她前面三米左右。

何蘇說:「我找了你很久。」他的聲音略有些疲憊。

「你要去哪裡?」何蘇輕聲地問。

心愛用手語對他說,她要回家。她已經很累了,滿心的傷痛,她想回家,她現在想要一個人好好靜一靜,想一想將來的路該怎麼走。

街燈照在心愛的臉上,何蘇和平常很不一樣,他輕輕地撫上心愛的臉,他的拇指在她眼瞼下一遍又一遍地劃過。心愛想起自己剛才哭過,她不想讓何蘇看到,撇開了頭。

「要我送你回去嗎?」

心愛把何蘇向街燈下推了去,示意讓他回到宴會上去,她對他燦爛一笑。

「你一個人回去沒有問題嗎?早知道就不要來了。」就在她的手快要離開他身體的時候,何蘇突然伸出手來反握住心愛的手。

心愛沒有回答。

何蘇卻說:「你自己小心。」他放開她的手。

不知道為什麼,心愛覺得何蘇那天晚上的背影特別特孤單,像自己一樣。

他轉身的那一剎那,心愛的笑容被落寞所取代。落寞是因為啟航,他讓心愛有一種錯覺,錯覺自己像是一隻被丟棄的貓。

她走了出來,裡面的熱鬧和外面的冷清,像是二重天。

下過一陣過雲雨,街道上濕漉漉的,夜晚的空氣很清新。心愛深深呼吸。一個人拿著小包,穿著不太合時令的晚裝,踢著路邊的小石子。

心愛重重地踢了一下石子,她要把章啟航從腦子裡踢得遠遠的。石子在人行道上滾了幾個圈,停在一雙皮鞋前面。心愛看到了啟航,那雙皮鞋的主人。上帝未免錯聽了她的禱告,她是想踢走他,並沒有叫他出現在她眼前。

心愛現在的心情很平靜。

「我送你回家。」和何蘇的詢問語氣完全不一樣,啟航是強勢的,不容心愛拒絕。

啟航向前走了幾步,見心愛獃獃地站在原地沒反應。他二話不說地轉身回來拉著心愛的手肘,以便她跟得上自己的步子。心愛想甩開他的手,卻迎上啟航看過來的目光。

「你和何蘇一起來的?」啟航問,才問出口,就有些後悔,他記得崔總監說過,她是不能說話的。而她也不必回答他的問題,啟航接著說:「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比較危險,再說——」他是想說他們還算是朋友,可是這樣解釋起來頗有此地無銀的嫌疑,而他並不打算解釋。

他動了惻隱之心?笑話,怎麼不去商場上打聽打聽,他雖然沒有裴梓謙的心狠手辣,卻也算是鐵面無情了。可能是她和平常人不太一樣吧,她比平常人更需要人來照顧,所以,他才會在開車經過以後,忍不住掉過頭來等她。

啟航的話說了一半,便沒有再說了,他懂得適可而止。她從坐在車上的那一刻開始就好像並沒有聽他說什麼,只是對著車窗外出神。

啟航好奇她專註地看著什麼,可是玻璃窗外,除了偶爾閃過的霓虹燈什麼也沒有。

紅燈的時候,啟航問心愛:「你家在哪裡?」他從箱里拿出了筆和紙,示意她寫下來。

心愛接了過來,很認真地寫。

啟航再看的時候,那上面寫著——繞環城三圈。啟航還不及消化,心愛突然又小孩子脾氣地搶了過去,這次她把上面那排字用力地劃掉,寫下了家裡的地址。

她並不是要和啟航開玩笑,只是不知不覺就寫了那樣的話,等她想起來,啟航已經在看了。這或者是她心裡想要說的話,因為這樣的機會並不多,在狹窄的車廂里,觸手可及的距離。這或者是上帝賜予她最後的禮物,倘若註定不能和他在一起,那麼能在一起的時候縱使短暫,也要開心地過。

想到這裡,心愛的心情明朗起來,她對啟航微笑,無聲地笑。

啟航沒有想到她會笑,突然之間似被一種排山倒海的重物壓得喘不過氣來,他也並不了解她的心情。在右轉綠燈亮起來的時候,心愛突然滿臉興奮地拉了拉啟航的衣袖,她向右指了指。

「要向右轉嗎?」可是這個時候他的車正在直行的車道上,有點麻煩呢。

心愛對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她在紙上寫著——我有點餓了,那邊正好有大排檔,在送我回家之前,總先要填飽我的肚子吧。

她的神情和不經意的小動作讓她整個人完全不一樣起來,倘若她能說話……啟航的心裡竟莫名地難過起來。他的方向盤用力地向右轉,車子從直行道拐上了右轉車道。

很久以後啟航才明白,他後來怎麼會愛上心愛呢?怎麼會?她明明是一個和自己完全沒有關係的人,毫不相干,至少那個時候是這樣的。可是他的心真的在那天晚上,就已經遺失了。只是那個時候,他自己並沒有發現。他錯把那種感情當成了對心愛的同情。

啟航送心愛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了。離他們離開會場差不多過了四個小時,四個小時足夠吃一頓滿漢全席。

心愛從車上下來伸了伸懶腰,對啟航揮了揮手。

她向大門走去,一步,兩步,三步,第三步的時候,心愛回過了頭。對上啟航的眼睛,他在看著她。心愛快速地比過一串手語。

「什麼意思?」啟航問,這次他沒有給她紙和筆,他把手伸向她。心愛猶豫了一下,才在他手掌心裡寫字。

意思就是謝謝你——她抬頭看了他一眼——請我吃大餐。

謝謝你請我吃大餐?

啟航笑了,若是那些路邊的大排檔算得上是大餐的話,那今晚晚宴上的菜道道都堪稱滿漢全席之最。路燈下的心愛,單純的、美好的、卻又弱不勝衣的樣子,任誰都難以拒絕吧。

她笑,啟航倒是覺得那些笑,像是她的偽裝,她必須要笑。他好像是懂得她的,她越是那樣單純無邪地笑,啟航便覺得難過。她一定有一些不為人知的過往,他對自己說。他對她越發好奇了起來。

可是心愛倒是覺得他是在同情她,自卑起來,她的自卑放在心裡,表面若無其事。心愛聳了聳肩,很洒脫地轉身離開。

啟航突然想叫住她,說什麼好呢?對了,可以說些關於設計中心的事,那是他們現在唯一有關聯的事情,可是啟航終究什麼也沒有說。他怎麼會有那種奇怪的感覺,他晚上在宴會上說「她是我的女朋友」像是一句咒語一樣,他現在就有這種感覺!

所以,他選擇什麼也不說,而他一向是個自制力極強的人。

心愛亦沒有回頭,只是在關上門的時候,心愛在門裡面站了好久,她聽到他車子引擎離去的聲音。

像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一樣,七點半起床,半個小時的晨運,半個小時用餐。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一切如舊,只是啟航在刷牙的時候,突然從鏡子里看到自己的手,他愣了兩秒鐘,做起昨天晚上心愛最後的那句手語,開始是這樣的——右緊握成拳頭,拇指翹起指著自己,然後……

謝謝你請我吃大餐?

九點鐘的時候,啟航準時出現在公司的大門外,為他開車門的人不是阿旺。啟航想起來,自己放了阿旺的假。電梯升到十三樓,十四、十五……指示燈不斷地向上滾動,他按了十六樓。

啟航看了看時間,這個時間,不出意外,崔總監應該在他的辦公室里坐著了。啟航想跨出電梯,卻又像是被人拉住了一樣。他站在電梯門口,不進也不退。他的手敲打在電梯的鋼化門上,一聲一聲地響。他想了想,轉身回到電梯里,這才順利地到了三十六樓,他的辦公室。

「Allision,叫崔總監到我的辦公室。」電梯剛在三十六樓打開,他便對接待的助理下達了命令。

那個叫Allision的女孩,從沒見過上司這麼嚴肅的表情。Allision暗自慶幸,被叫到的那個人不是自己。不知道崔總監犯了什麼錯,她猜想著崔總監會被啟航好好地修理一頓。反正他的鐵面無情,不好講話是出了名的。

啟航嚴肅是因為他這一次有些心虛,因為他假公濟私。所以,當崔總監顫悠悠地出現在啟航面前的時候,他說——

「以後設計中心的事,我親自來處理,你整理一下商務報表,交給Allision。」

崔總監以必死的決心,接到這不痛不癢的命令,顯然沒有反應過來。啟航輕輕咳嗽了一聲。

崔總監這才說:「我馬上去辦。」

「等一下。」啟航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下意識地想走到窗邊——設計中心的樓就在對面。可是當他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后,他馬上180度轉了一個方向。

「執行長還有什麼事嗎?」

「你平時怎麼和她們相處的,我是說溝通,我想了解一下情況,以便更得心應手。」

「應該的,應該的。」崔總監在額頭上抹了一把汗,他是一個三十齣頭的男人,在生活和工作的壓力下,已經有些禿頭了,「設計中心那邊一般來說主事的人是顏歆顏小姐和棠紫欣棠小姐。」

沒有聽到心愛的名字。

「然後呢?」他等著下文。

然後?哪來那麼多然後,崔總監想了想,又說:「基本上,只要助理和她們清楚了想法和活動的中心目的,這兩位當事人都可以很妥當地處理。還有就是,公司大型商務會議的時候,有時候也會請那邊的人過來打點會場。」

說來說去還是沒有重點。

「設計中心一共有多少人?」啟航問。

「除了李小姐,應該有二十個人左右。」

「李小姐?」

「就是李心愛,執行長應該見過的,就是那天為你送合同的那位李小姐。」

「為什麼你會提起她?」

「李小姐有些特別,」崔總監停了一下,並沒有說下去的意思,只是啟航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你們平常怎麼溝通?」

「溝通?基本上很少和李小姐有接觸,她比較內向吧,很少和陌生人來往,我看顏小姐她們都是用手語。」崔總監再次抹了一把汗,他實在不明白這次談話的重點在哪,執行長的目的又在哪。

啟航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啟航自己也不大清楚怎麼糊裡糊塗地和崔總監說起設計中心的事。

自那以後,他便常常出現在設計中心,他有各式各樣的商務會議,他要擴展商業疆域,總之,他是有原因,有理由地出現。

而對設計中心來說,他才是老闆,總不能轟了他出去。當然顏歆並不喜歡他,心愛淡淡的沒有表情,最高興的人竟然是棠紫欣。因為最想當紅娘的人是她。至於顏歆對啟航的不喜歡,也是有原因的,只是這個是不能對任何人說起的秘密,一年前她暗自調包,讓所有人都以為章啟航是接受心愛哥哥心臟的人。她暗自祈禱啟航和心愛不要有交集,與其讓心愛因為愛而受到傷害,還不如讓她一開始就不曾擁有,至少那樣還有美好的想象和無限的回憶。

啟航來設計中心的次數頻繁。每次來過,偶爾叫心愛拿拿東西,幫幫忙,但是他們很少交談。可是啟航有一種錯覺,他覺得每次他們四目相對的時候,他總能看到最坦誠的她,而他亦然。他喜歡那樣的感覺,不用惺惺作態。

倘若心愛會講話的話,他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可是他們未成朋友之前,已先做了情人,這是命運的安排。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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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3 00:09: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那日午後,啟航到設計中心的時候,裡面安靜得連針掉下來的聲音都能聽到。陽光懶懶地從玻璃門外射了進來,讓人也昏昏欲睡起來。他臨時想起來這裡看看,並沒有事先打預約。

設計中心裏面沒有人,可是大門並沒有關。啟航轉了一圈,正要大聲喊人,便看到心愛曬著太陽在櫃檯外面睡著了。因為她的動作太小,一開始啟航並沒有看到。他試著咳嗽了一聲,可是睡著了的人並不打算這樣醒來。

啟航走近了些,可能是被太陽曬著的關係,心愛的臉頰泛著粉紅色,長而密的睫毛像扇子一樣安靜地覆在臉上,鼻翼微微在動。啟航抬起了手,想敲一下桌面,這樣她勢必會醒來。可是他的手抬上去,又慢慢放了下來。他順手脫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心愛的身上。現在還是冬天。

一切依然安靜,如果除去那陣突然響起來的手機鈴聲。是崔總監的電話,啟航想也沒想地掛斷了電話。

心愛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看到啟航的臉,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啟航眨了一下眼,心愛也眨了一下。大約過了一分鐘的樣子,心愛突然從櫃檯上跳了起來。

她紅著臉,慌忙中對他做了個手勢。

啟航挑了挑眉,他看不懂。

心愛從櫃檯里拿出紙和筆,她現在鎮定下來了,所以,她問他:「你沒有打電話預約?」其實她剛才那句手語的意思是——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剛好路過。」啟航說。

心愛咬了咬唇,「下午已經有活動安排了,讓你白跑一趟,真是對不起。」

「我還是喜歡你那天晚上的樣子。」

心愛瞪大了眼睛,他和她說的完全是兩碼事。啟航覺得送她回家的那天晚上,她比較溫順可愛,而平常的時候,她就像是一隻裹在繭里的蟲子,也會微笑,只是那種笑,太職業化。他現在還記得她用手語對他說謝謝你請我吃大餐時的表情。

心愛有些尷尬,這尷尬在她臉上顯而易見。

所以啟航說了些別的話:「你一個人在這,何蘇沒有來找你嗎?」

「我要守店。」她寫得簡單明了,心裡卻想,是啊,自從上次宴會之後,好像很久沒有見到何蘇了。

啟航又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要為你泡杯咖啡嗎?」心愛偏著頭看他。

當微熏的咖啡遞到啟航手上的時候,剛才的話題,也這樣被無聲地打斷了。人家都說他是商務談判的高手,啟航笑了起來。

心愛瞪了他一眼,笑什麼?

櫃檯上的陽光已經移到大堂的中間,心愛端著咖啡杯走到離玻璃窗最近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陽光很好,她對著陽光抬起頭,對面的玻璃建築的頂層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啟航喝了一口咖啡,雖然他來了很多次,可是臣宇的大樓從這裡看上去,還是很陌生。

「你在看什麼?」他問。

心愛低下頭,責備地看了他一眼,向啟航身邊的櫃檯上努了努嘴。

啟航看過去,是紙和字。有那麼一刻,他的心很痛,是真的痛。倘若不用這種方式,他們似乎不能正常交談,他半天沒有挪動腳步。

心愛把咖啡重重放到玻璃矮几上,走了過來。她用筆在那張紙上重重地寫,「你很喜歡和不能說話的人說話啊!」

她的「啊」字剛剛寫完,覺得有一雙手臂環了過來,啟航的手握住她寫字的手。他從來沒有和她說過關於喜歡或是愛這樣的字,他們的談話從來都是書面,甚至有點公式化。可是心愛覺得他握著她的手裡面的,是愛惜。

心愛的淚突然涌了上來。她不敢去看啟航,她機械地拿著紙和筆轉身向矮几走了回去。

啟航坐在她的旁邊。心愛抬頭看天。

「看什麼?」他又問。

心愛向天上指了指,其實她什麼也沒有看。

「雲啊。」啟航低聲說了一句,「你怎麼不轉頭看我?」

心愛的頭抬得更高了。

啟航站了起來,擋住陽光,陰影印在心愛的臉上,也印到新愛的心上。他看到她的淚光,在眼裡面閃動。

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心愛突然笑了起來,她慌忙地寫下,「這陽光好耀眼啊,謝謝你,把它擋住了。」

他知道她急於澄清這一切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想起林應姿那天來找他——

「啟航,聽說你在插手設計中心的事情。」

「怎麼啦?」

「那你見過李心愛李小姐了?」

「見過幾次。」

「那你要小心哦,搞不好你會愛上她。」

啟航從文件里抬起頭來。這是什麼話?

林應姿笑了起來,不語。心裡想,若是他知道心愛的哥哥就是那個曾經捐心臟給啟舟的人,也許會愛屋及烏……為什麼她會覺得心裡有點發慌?

「我是說,搞不好,她喜歡你,也說不定。」

……

她喜歡你,她喜歡你,她喜歡你……

倘若她真的喜歡自己,自己怎麼沒有迴避?這不是他慣有的作風。連他自己也不能否認,他喜歡看到她,喜歡和她說話,喜歡和她待在一起。可是啟航也承認,這並不是愛,這種感覺還沒有到愛。只是在欣賞與喜歡之間徘徊,他知道這樣不好,只是他自己也無能為力。

愛情就是這樣讓人不能控制,才顯得那麼深邃,讓人不斷嚮往。

他放任自己,他試著說服自己,真的只是一時的欣賞,他喜歡她的韌性,那麼堅強的人,等時間長了或者就會好些。再說她身邊,不是一直有何蘇在嗎?可是這一切的理論到啟航看到心愛的淚水的時候,就全都不存在了。他輕輕地把她摟在了懷裡。他吻她的眼睛,吻她的淚水,然後吻她的唇,那麼自然而然的。

直到一個女人的尖叫劃破長空,當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天色已暗了。那個劃破長空的女人是——顏歆。她是一個淑女,標準的淑女,除了今天這聲尖叫之外。她的反應太過激烈,好像被吻的人是她,而且肯定是偷吻。

啟航也嚇了一跳,當然不是因為顏歆的尖叫,是因為他自己。他怎麼會吻了心愛,怎麼會?拜託,那樣溫柔的氣氛,她在流淚,他突然心慌,做出這樣的事,也是情有可原的吧。可是他還是不能原諒自己,如果他是真的愛上心愛,就算為她付出一切,他也會覺得理所當然。可是關鍵就是這裡,啟航覺得他並不愛心愛。他那個時候,完全可以像紳士一樣地拍拍她的肩,為她擦擦眼淚,而不是吻她,他相信前兩種任何一種情況發生,都會比現在的情況好太多。

那天晚上,心愛一個人蜷坐在陽台上,顏歆推開了她的房門,她想是時候找她談談了。

「心愛。」她叫了一聲,拿起被心愛丟在床上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心愛回過頭來,對她感激地笑了笑。

顏歆和她並肩地坐在陽台上,今天晚上有星星。

「不知道人死了以後會去哪裡?」顏歆說,她壓了壓心愛的肩,「也許會像小王子一樣,死了回到自己的星球,找到以前的朋友。」

心愛在黑暗中流下了淚。

「心愛,你喜歡章啟航嗎?你喜歡他,還是想要你哥哥一直陪著你?」

心愛明白她的意思,雖然醫院和紅十字會對於捐獻人身器官和接授人體器官的人都是嚴格保密的,但是在八個月前顏歆還是通過一些特別的管道,知道接受心愛哥哥器官的人是——章啟航!

這是她曾在她面前說過的話。和另一個說的完全相反。

心愛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心愛,有些人會害怕孤單,我知道你也會,可是你有我還有紫欣,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以前蹺家的時候,到你家和紫欣這裡白吃白喝。現在這裡就是你的家,章啟航不是你哥哥。他雖然有那顆心臟,可是你看,他們的脾氣完全不一樣呢。你大哥對人溫柔,而章啟航總是冷冷的。你大哥愛笑,他不愛。你大哥喜歡吃甜的,可是他連喝杯咖啡都是不加糖的。」

顏歆摟住心愛,她在她的懷中不斷地抽泣。

「心愛,我知道雖然章啟航以前從來都沒有出現在你的生命中,可是是他給了你最堅強的力量,前半年裡面,你每次看他的眼神,我都會忍不住想,你是不是在他身上找你大哥的影子,這樣至少你會覺得這個世上還有一個人和你有關係,還有一個人可以想念。這種痛我媽媽死的那一年,我也有過。可是這樣對章啟航並不公平啊,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愛自己的,而不是在自己身上找別人的影子。像章啟航那樣事業成功的男人,尤是如此。他有那麼好的背景和家世,為什麼一直沒有談戀愛,是因為他也一直在找真愛啊。」

顏歆撩起心愛垂在臉上的長發。她已是淚流滿面。

「心愛,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和紫欣都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顏歆覺得心愛抓住自己肩的手緊緊地握了一下,她吸了吸鼻子。很認真地用手語說——我知道,其實我什麼都知道。顏歆的心突然緊了一下。

我知道,其實我什麼都知道。心愛想對她說,卻哽咽在喉。

啟航已經很多天沒有來過設計中心了。

星期三的晚上,啟航回到公寓時已快十二點。他閉上眼睛,就看到那天下午的陽光,有些明媚,她的眼睛,她的眉,她的唇。

也許他的的確確是愛上了她。這個詞跳到他腦子裡來的時候,他自己都吃了一驚。

他在蓮蓬頭下面站了很久,冷水滑過他的臉,幾乎有種窒息的感覺。他是怎麼了?這種事情從來不曾出現在他的世界里,他向來會把每件事情都做到位。可是現在,他一邊後悔不應該吻心愛,一邊又反覆回想她柔軟的唇。

半個小時以後,他重重地把毛巾甩在了地上。去他的,不就是一個吻嗎?可是,就是這一個吻,啟航不得不承認,他的的確確、千真萬確地在乎!

星期四的早上,他要飛去瑞士與父親碰面。所以,那天早上,當心愛她們三人出現在機場的時候,啟航也在。

她們早就在籌備希臘的行程,希望旅行會讓人忘掉不愉快的事。

紫欣看到他的時候,說:「好巧哦,你也去希臘?」

他去瑞士,並不巧。當然,他並不打算解釋,只是說:「你們要去旅行?」他看到三個人的行李。

「是啊,有七天的假期。」紫欣問,「那你呢,你會逗留幾天?」

「說不定,三四天吧。」

「你去哪個城市?」

「瑞士。」

紫欣有些失望,「我們先到雅典,一天以後再轉去桑多里尼島看愛琴海,你要不要過來一起玩?」

「紫欣!」她說這話的時候,被顏歆喝了一聲,「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不用工作的嗎?」

啟航看到心愛站在顏歆的身邊,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極為厚重的大風衣,臉色有些發白,一雙眼有些慵懶的神情,整個人無精打採的。他突然也無精打采起來。

她應該和他說些什麼吧,還是他應該主動去說些什麼?

或許是天意。啟航拿到登機牌的時候,改去瑞士的班機因飛機故障停機了,考慮到時間問題,機場的工作人員說最近去西歐的航班是希臘的那一班,正好沒有多少人,機場工作人員承諾說,到了希臘機場,會再有專機送各位去瑞士。

心愛越過一個穿著白衣的女孩,坐到12A的座位上。她低下頭扣好安全帶,再抬頭的時候,那個女孩起身,另一個人坐到自己的旁邊。

「你怎麼會坐在這裡?」

心愛抬起了頭,看到啟航坐在剛才那個白衣女孩的位置上。而問話的人是紫欣,她和歆欣的位置就在心愛的後面。

紫欣一把搶過了他手中的機票存根,念了起來:「18B,你的位置在後面。」

心愛看到18B的位置上,坐著剛才的那個女孩。顯然,他們換了位置。

心愛打開扣好的安全帶,想站起來,和紫欣換一個位置。啟航擋了她一下,他小聲說:「我有事要和你說。」

那份認真的表情,讓心愛動作緩了下來。若是這樣離開,會不會太小氣了一點。

她坐了回去,既然當事人都沒有反對,後面兩個人也就乖乖坐了下來。

心愛縮在椅子上,啟航問:「看你一直無精打採的,生病了?」

他一直看著她嗎?心愛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大衣的領子很高,豎起來讓人不易發覺。

啟航有些責備地說:「不舒服還跑這麼遠?」

他今天有些不太一樣,是關心她嗎?心愛偏頭,這個人怎麼變得有些囂張起來。

她打了一串手語,除了上次他送她回家的時候,他第二次見她打手語。啟航知道她是個很體貼的人,就像她知道別人不懂手語,大多數時候,她都會寫在便簽紙上。

可是她現在打了手語,他看不懂。他的臉有點發青了。

「她說,你很喜歡和不能說話的人說話。」隔著椅背,他聽到紫欣的聲音。

心愛聳了聳肩。啟航突然站了起來,他的臉貼在她的額頭上。

心愛的鼻尖觸到他毛衣的領子,有一種她不熟悉的氣味,很溫暖。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眼睛睜得大大的,大到啟航有些心慌。他不過是想試一下她是不是在發燒,因為她的臉紅紅的。

確保沒有嚇到她,啟航比劃著說:「醫院的醫生給病人量體溫,有時候會用這種方法。」他的解釋一點效果也沒有,她不解地看他,啟航乾脆說:「我讓空姐拿一條毛毯過來。」

為了避免尷尬,啟航打算說一些其他的話,例如——

「何蘇沒有和你們一起來嗎?」顯然這個問題蠢到了極點,他一出口就後悔了。

心愛搖了搖頭。

啟航笑著說:「你是我見過的女孩子裡面,最常搖頭的一個。」第二句話比第一句更糟。啟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商務談判的精英分子啊,他的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心愛低下了頭,她知道他並不是有意的,可是知道和能不能接受是兩回事,她還是有些難過。

啟航試著找一些輕鬆一點的話題,「你以前去過希臘嗎?我給你講一個希臘神話。」啟航指著面前那本航空雜誌上的圖片,對心愛說。

那是一株向日葵。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少女愛上了太陽神,但是太陽神根本不愛她,她就整日坐在戶外看他,仰著臉目送他在天空移動。眾神憐憫她,就把她變成了一朵向日葵。」

心愛看著他,眨了眨眼,應該是個凄美的愛情故事,她拉過他的手,在他掌心裡寫字,「然後呢?」

然後?

「所以向日葵永遠要向著太陽。」他一本正經地說。

心愛笑了起來,她是笑他的表情過於嚴肅,這樣凄美的故事到了他那裡就像是變了味似的。等她笑夠了,從隨身攜帶的包里熟練地拿出紙和筆,「你要說什麼?」

飛機開始滑翔。

「那個——你——那天——」

「沒有關係,」啟航看到心愛一字一字在紙上寫著,「大家都是成年人。」

這樣說起來,倒像是他放不開似的。不過話說回來,啟航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倒真是有些放不開了。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她幹嗎不跳出來罵他占她便宜,或者乘機敲詐他一筆,要麼從此對他不假辭色……

他一定是傻了,也許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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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房間里沒有開燈,有海風呼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心愛靜靜地聽著。她慵懶地合衣躺在床上,月光穿過陽台上照在心愛臉上,一切是那麼平靜安然。

想到那些海風是從愛琴海上吹過來的,心愛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倚在牆邊上,望著夜空發獃。

「你在那裡等我。」他說。那張臉在深藍的天空里浮現出來,那是啟航離開機場的時候,對她說的話。

心愛嘟起了嘴。唉……他說說而已吧,今天是第四天了,去海灘玩水,去桑多里尼島的住家吃當地的美食,每天可以認識新的朋友,可是連他影子也看不到。桑多里尼島是個很溫柔的小島,要是他突然出現在這裡也很奇怪啊,他的個性和這裡可是一點也搭不上邊。

心愛在那裡想得入神,突然聽到屋子裡傳來「叮——叮叮——」的聲音,她的心緊了一下,她有些電話恐懼症。因為就算她能接起來也沒有什麼用,她又不能說話。

這麼晚了會是誰?打錯了吧。桑多里尼島上她又不認識半個人,顏歆和紫欣在隔壁都已經睡熟了吧。對,一定是打錯了。心愛挪也沒有挪一下,任電話響著,沒人接了那打電話的人自然就放棄了吧。

可是那人真是無比的「堅韌」,電話在響了十五聲以後,依然沒有罷休的意思。三更半夜的電話已經很擾人清夢了。

心愛氣呼呼地衝進了房間,拿起電話。

「總算來接了。」電話那頭說,是中文,心愛百分百確定。

那個人輕輕笑了起來,聽上去很開心,他說:「聽我說就好。」

是章啟航,她聽得清清楚楚。他怎麼會有她房間的電話號碼?牆上的鐘滴答地走著,快兩點半了,還真是他的性格,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已經睡著了。

「到陽台上來。」

陽台?他怎麼知道這裡有一個陽台?心愛走了出去,依然是深藍深藍的愛琴海,和白得有些晃眼的牆壁。

「左邊。」

左邊?左邊是這家酒店的另一間客房的陽台。

呼吸和心跳應該有一個先停止了吧,心愛分不出是哪一個。啟航他怎麼會在她的隔壁房間?他在對她笑。他穿了一件深色的襯衣,袖口挽到手肘。海風吹過的時候,衣角翻飛起來。真是難以想象,這個看似冷酷的人,在對她笑,很陽光地笑。

那邊那個肇事者正在試圖翻過鐵欄杆,雖然這是二樓,可是——他為什麼不走大門?心愛做了個止步的手勢,試圖讓他明白自己的意圖。

啟航輕鬆地從欄杆上翻了下來,站在心愛的面前。他說:「雖然緊挨著,可是是兩棟樓,從前門出去,再到你的房間,至少要二十分鐘。」他可不想浪費時間。

可是,他為什麼三更半夜跑到她的房間?這個問題比前一個更為重要。

陽台上有兩把搖椅,啟航不客氣地拉著心愛坐了下來。他靠近了一點,幾乎擦到她的鼻子。

心愛向後退。

他問:「三更半夜了,你怎麼還不睡?」

心愛眨了眨眼睛,這個問題,似乎由她問比較合適。

「不要用手語,」他蠻橫地拉過她的手,又溫柔地說,「寫在我手心。」

心愛用力地抽回了手,分明是欺她不會說話。她默不作聲地坐一旁,心裡想的卻是——他怎麼了,和她以前所見的章啟航都不一樣啊?

「嗯,從這裡看希臘的星星格外漂亮。」啟航雙手枕著頭,在搖椅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心愛偏過頭,發現啟航正看著自己。黑色的深邃眼光,像是一個漩渦。他的頭在慢慢向她靠近,就像上次在設計中心的那樣,心愛突然偏過了頭。

她聽到啟航咳嗽了一聲。

「你冷嗎?」他問,並沒有等她回答,他從旁邊拿起毯子披在她的身上。

心愛把手從毯子里伸了出來。

「想跟我說什麼?」啟航會意地伸出手配合她。

「你沒生病吧,幹嗎突然對我這麼好?」

「你不喜歡?」他挑眉。

心愛正在猶豫怎麼回答,啟航問她:「你喜歡何蘇嗎?」

心愛開始眨眼睛。

「你知不知道,你每次不知所措或是不知道怎麼應付的時候,就會眨眼睛。」

「他是一個好人。」心愛寫。

在她心裡大概每個人都是好人。啟航把她的手拉進了毯子裡面,再度坐下來看這格外漂亮的希臘星空,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了。

他對她是有那麼一點在乎的,若不是,他也不會那麼快從雅典趕到桑多里尼島。這是他有始以來做過最荒唐的事了,若是他那位在希臘正要趕去瑞士的父親知道的話,必定會狠狠地斥責他。

他在希臘經歷了一些挫折,所以他特別想要見到她。他以為自己已經有很強的免疫能力處事不驚,可是他還是做不到。

「心愛。」他叫她心愛,這夜色深沉的時候,坐在她的面前,他有一種想吐露心事的衝動。他偏頭看心愛,她卻已沉沉睡去。他摩挲著她的臉,想到啟舟。

啟航在她額頭落下一吻,在心裡說——我會一直保護著你。

啟航睜開眼時,天色已大亮。他躺在柔軟的床上,笑容在這個清晨落在他的唇邊。這樣陽光燦爛的清晨,在他的生命中不知出現了多少次了,可是這個早上,讓他尤為開懷。他一伸手,就可以把她攬入懷中。

牆上的鐘提醒啟航,是離開的時候了。雖然他們清清白白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可是若是他恍若無人地在清晨走出她的房間,會不會引起旁人的非議?他不要看她百口莫辯的樣子。

他在她唇上印一個吻,然後,輕輕地起身。他打開門的時候,雖然輕手輕腳,並沒有驚醒床上的人。可是隔壁紫欣的房間門也同時打開了,她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睜大。

「章、啟、航……」她想問他為什麼會從心愛的房間裡面出來。

啟航說:「早,別太大聲了,小心吵到別人。」他的眼睛看向心愛的房間。

紫欣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離開,雖然她是很想撮合他們,可是這樣會不會太快了一點?她衝進心愛的房間。

「心愛,快醒醒啊!心愛——」聲音直衝雲霄。

啟航在走廊上輕笑。來到花園,回頭望那一段路,像是從天堂回到人間。有些事情,必須要去面對,不管他願不願意。他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嘟嘟幾聲之後,一個男人接了起來。

「崔總監,早。」

電話那頭愣了一會。這個時間那邊應該不是早上吧,啟航懶得解釋。

「執行長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還沒有回來,我在希臘。」

「希臘?董事長不是人在瑞士?」怎麼去了希臘?

啟航嘆了口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他能告訴他是因為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在瑞士出了亂子,讓他的父親大人不得不親自出面?

「崔總監,把前銳意數字娛樂部獨立出來。」他在三個月前收購了這家數字娛樂公司,他花了很多時間和功夫,才成功將這個公司收購。此刻他站在花園的草坪上,草坪的兩旁種滿了不知名的紅色花朵。有些已經頹敗,花瓣變成暗紅色。這家娛樂公司到了章啟華的手中,就像那些暗紅色的花瓣,毫無生氣可言。

「現在?可是,這個銳意數字娛樂不是計劃要等到你回國以後再討論嗎?」

應該要怎麼解釋呢,告訴崔總監,他的父親大人讓他交一個差事給同父異母的弟弟,只是讓他不再有時間亂七八糟地生活?他只能簡單地帶過:「我回去以後我要看到銳意所有的財報和相關文件放在我的辦公桌上。」

他的口氣並不太好,電話那頭唯唯諾諾地應著。啟航掛斷了電話。他在花園裡站了一會,直到陽光照在身上有些灼熱。他轉頭看到迴廊上心愛她們三個死黨向餐廳走去,他快步跟了上去。

餐廳里悠揚地飄著鋼琴曲,大廳的正對面,一個年輕的女子彈著鋼琴。心愛在入口處站了一會,觀望那名女子。她的手指輕盈得像是蝴蝶飛過。

回過神來,不知道啟航何時坐在了她的旁邊。紫欣正推著她,一邊對啟航說:「章啟航,今天早上的事,我還沒有問清楚呢,你怎麼在心愛的房間里?」

啟航皺起了眉,悠然地攪動著咖啡,他自己並不打算解釋,只是看著心愛。

心愛用手語對紫欣說,「那不過是個意外。」

啟航皺起了眉,每次她用手語的時候,就讓他覺得自己和她離得太遠,她的世界他進不去。啟航咳嗽了一聲,向心愛靠得更近些,在她耳邊說話,聲音卻足以讓紫欣和顏歆聽得清清楚,這樣的狀況有些曖昧。

「你好像很不專心。」啟航發現心愛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向旁邊看去。

顏歆回頭,看到那個彈鋼琴的女子。

紫欣說:「心愛,你已經很久沒有彈琴了。」

心愛心裡一沉,一個已經失去聲音的人,彈鋼琴倒顯得是一種奢侈。端起果汁,若無其事地喝了一口。可是那杯果汁出賣了她,她的手輕輕地顫了一下。

紫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啟航說:「我們今天要出海,你呢,要不要去?」

啟航聳了聳肩,他當然是要捨命陪君子的。

「你不用忙公事的嗎?」顏歆問。

她不太喜歡他,一直以來便是這樣。啟航甚至覺得,她看自己的目光有些複雜,以他多年來閱人無數的經驗,她是一個很和藹的人,可是這種和藹沒有分給他半分。

「我打個電話。」啟航說,他示意讓紫欣先走。

紫欣高興地與心愛走在前面。轉彎出大堂的時候,啟航小聲地叫住了顏歆:「顏小姐。」他溫文有禮。

顏歆沒有想到啟航會叫住她,她回過頭來,神情略帶詫異。

大堂的玻璃門旁,兩個人並排停了下來,紫欣和心愛沒有發現繼續向海邊走去,穿過綠蔥蔥的草坪,陽光從背後照在她們的身上,啟航眯起了眼。

顏歆轉過了身,她輕嘆了一口氣,看著章啟航,欲說還休。最後,她終於說:「我很小的時候就沒有爸爸。後來,我母親帶著我嫁給我父親,我的新父親是裴鎮業。」顏歆的視線穿過啟航看向他身後,落在那些藍天白雲上,卻又好像看到兒時的畫面,她第一次走進裴家院子的畫面,母親出事的畫面,還有第一次在裴梓謙面前哭到喉嚨沙啞……

「你是裴梓謙的妹妹?」啟航驚道,他並不知道裴梓謙還有一個妹妹。

「是的,我是裴梓謙的妹妹。」顏歆甩了甩頭,揮去那些不愉快的記憶,上帝對每個人都是平等的,給你一樣東西,便會以另一種方式從你身上取走另一樣。除去母親和父親的意外死亡,她的童年是讓大部分同齡人羨慕的,她應該知足了。可是她偏偏是個貪心的人,她想要的東西永遠也得不到。

顏歆說:「我的母親也在我很小的時候去世了。我一直不相信這個事實,我想他們只是暫時離開,總有一天會回到我身邊,出現在我眼前。直到有一個大雨滂沱的晚上,我很害怕。可是裴家的院子裡面只有我一個人,誰都不在。我叫媽媽的名字,可是沒有人回答我。家裡斷了電,很暗。」顏歆停了一會,又說,「我那個時候,很想要有一個人陪在我身邊。」

啟航看到她的眼裡隱著淚光,一時不知如何安慰。可是她對他說這些幹什麼呢?

「章啟航,看得出來,你喜歡上了心愛。你真的喜歡心愛嗎?你會一直陪在她身邊嗎?你知不知道她的嗓子也許永遠也不能發聲?」她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執著地看著啟航,執著地想知道所有的答案。

那樣的眼神讓啟航心像是被雪冰凍住了一般的沉重。他說:「我會一直陪著她。」

「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

顏歆轉過了身,背對著啟航說:「不管將來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希望你一定要給心愛一個解釋的機會。」

「我會的。」他向來喜歡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那很好。」

顏歆向海邊看去,心愛和紫欣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視線之間,顏歆說:「我們去找她們吧。」

走在草坪上的石板路,啟航突然問:「心愛以前會彈鋼琴嗎?」怎麼從來沒有聽她彈起過?

顏歆說:「那是以前的事了,她還沒有出事之前。心愛以前的理想是成為鋼琴家。」她笑了笑,眼裡明明滅滅,「可是出了車禍之後,這對她來說就像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就像天上的雲,明明就在眼前,可是怎麼抓也抓不住。」

啟航不太明白,她受傷的是聲帶,又不是她的雙手,一個鋼琴家重要的是雙手更甚於聲帶吧。

「為什麼?」他問,她明明還有機會實現她的夢想。

「沒有為什麼。心愛說她自己除了彈鋼琴別無所長,所以,畢業之後打算和一家樂團簽約。出事之後,這件事就沒有下文了,樂團的理由是她聲帶受損,已經失去了作為一個音樂人的基本資格。」這個理由未免有些牽強,顏歆聳了聳肩。

「那心愛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三天,直到後來,我找到……」顏歆停了下來,「後來,她就再也沒有彈過鋼琴。」

「她為什麼沒有再試一試呢?」

「章啟航,不要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無敵好不好。她是一隻寄居蟹,受了傷,躲回自己的殼裡。也許時間長了就會好吧。畢竟失去聲音對她來說就是一個嚴重的打擊,我想她還沒有適應過來。」

「她是怎麼出的車禍?」

「心愛沒有告訴過你?」顏歆說,「心愛的哥哥是個賽車手,很棒的一個賽車手,蟬聯了好幾屆的賽車冠軍。出事的那天是他開車。」一個很棒的賽車手怎麼會出車禍?

「很奇怪吧?」顏歆呼了一口氣,「你也知道賽車界是很複雜的,再加上他蟬聯了好幾屆冠軍,有人眼紅是難免的。出事那天有人對他的車動了手腳,他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了。警察後來找到了肇事者,不過那是後來的事了。可是找到又怎麼樣呢?」

石板路已經走到盡頭,及目是一片連在一起的碧海藍天,無限之大。啟航卻感覺不到一絲的開闊,他問:「車禍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一年以前,差不多快過聖誕的時候,在岐南醫院。」

「岐南醫院?」

顏歆說:「我知道那個時候,你弟弟啟舟正好也在那裡。」

啟航眯起了眼,她怎麼會知道啟舟的事?

顏歆聳了聳肩,「我在醫院的長廊上看見過你,你和你弟弟長得很像。」

這樣說來也是有可能的,那麼,「心愛也見過我?」啟航問,他想起初次見到心愛的那天晚上,她的眼神好像他們認識。

「沒有,你們沒有見過。」顏歆說。

啟航詫異了一下。

顏歆說:「我很抱歉提起這些陳年舊事,反正過去的事情就讓它成為過去,現在生活得開心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想,這件事情最好還是不要在心愛面前提起,你說呢?」

啟航點了點頭。一個人若是只活在回憶里,那將來對他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更何況那些回憶對心愛來說都是並不愉快的經歷。至少他證明了一件事情,果然是她,啟航心裡一陣揪心的痛,啟舟的心臟。他昨天在瑞士接到私家偵探的電話,說那個捐心臟的人找到了。

他從來沒想到會是她。

顏歆看到遠處紫欣半倚在欄上,正打著電話。那份甜蜜的表情,這電話多半是打給那個叫賀東健的男人。可是及目之內,並沒有心愛的身影。

顏歆小跑了上去,「紫欣,心愛呢?」

「我讓她先上了船,就在那邊。」紫欣的手指向海心,碼頭上人來人往,可是一艘船也沒有,紫欣叫了起來,「船呢?剛才明明就在碼頭上的。」

「你說的是那艘船?」啟航向海中一指,遠處的地平線上,一個小小的船影正在向外海移去。

「你確定心愛上了船?」顏歆問。

紫欣本來是和心愛一起上船的,可是賀東健正好打來了電話,紫欣才讓心愛單獨上了船。應該是這艘船沒錯,昨天晚上紫欣還專程找到酒店的領班問清楚了,說好了是這個時間。可是船怎麼開走了?!

離開船的時間明明還有一刻鐘。紫欣喃喃自語:「啊,怎麼會這樣?」

「excuseme。」啟航攔住一個搬貨的船工,用英語問。

船工揮了揮手,聽不明白他的話,快速離去。

紫欣現在有點著急了,她拉住一個船工,指著海心的船,用中文說:「那艘船去哪裡?」

船工嚇了一跳也逃開了。

好在酒店的領班這個時候走了過來。領班是個中年希臘人,名叫吉恩。三個人在碼頭上正著急呢,並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到來,吉恩看到顏歆,老遠就用著不純正但卻流利的英文對顏歆喊著:「顏小姐,還好你們沒有走。」

吉恩一路小跑過來,已經出了一身細汗。他是專程來找顏歆的,因為服務生的工作出了岔子,沒有及時告知,今天出海去哥利亞島的行程已經取消。吉恩說:「今天的行程已經被取消了,因為哥利亞島海岸出現了大海浪,行船會有危險。所以——」

啟航打斷了他,這個時候說這些有什麼用,心愛上了那艘船。他指著海心越來越小的船影,問吉恩:「那艘船到哪裡?」

吉恩用希臘語問旁邊的船工,一般來說這些船都是去附近的小島的旅行船。

「怎麼辦?心愛在船上。」紫欣氣得跺腳,都快要哭出來了,「她一個人怎麼辦,又不會講話,被人欺負了都不曉得怎麼還手。」

啟航握緊了手,顏歆讓紫欣少說兩句。

吉恩說:「我先聯繫一下船長,讓你的朋友坐最近的一班船回桑多里尼島。」

問題算是暫時得以解決,可是這件惱人的事情才剛剛開始呢,因為吉因聯繫上了船長之後,得到的答案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因為船上根本沒有亞洲人!

啟航沉不住氣了,向吉恩租了一艘快艇。他要親自到哥利亞島去看看才放心,說不定船上的人大意,他們並沒有看到心愛。顏歆和紫欣留在了桑多里尼島,啟航想若是心愛回來,總得有人在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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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啟航回到桑多里尼島,大半個太陽已經落入海心。顏歆和紫欣在岸邊等他,見他是一個人回來,大失所望。

「你沒有找到心愛?」顏歆焦急地問。

「她根本就沒上去哥利亞島的船。」

紫欣一臉不可置信,「怎麼可能?明明是我和她一起上的船。」

「她是上了船,可是後來又下了船。」

「怎麼回事,我已經被你們搞暈了,」顏歆問,「那心愛現在在哪裡?」

啟航說:「我剛才遇到一個歐洲老人,他以前去過中國,會講些中文。是他告訴心愛這班船是到哥利亞島的,所以心愛下了船。她應該就在桑多里尼島。」啟航看了看天,「先回去再說,說不定她已經回去了。」

但在酒店裡也找不到心愛。

紫欣現在後悔得不得了,要是她那個時候沒有打電話,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我們要不要報警?」紫欣問。

「報警也是失蹤48小時才可以。」顏歆說。

啟航說:「她一定還在島上。」只要在島上,他就能找到她。只是他好擔心她,她會不會出事?越想反倒越生氣!三個人從旋轉樓梯上走了下來,啟航鐵青一張臉,一句話也沒有說。

「心愛!」是顏歆先看到心愛的。

她站在酒店的大堂,和三個七八歲的小孩一起,那三個小孩正在對她揮手。

紫欣跑了上去,「心愛,你去哪裡了?」兩個女人拉著她里裡外外看了個遍,生怕她受了什麼傷。

「你去哪裡了?到處都找不到你。」紫欣一把抱住心愛,「嚇死我了。」她這會反倒哭了起來。

心愛顯得有些茫然,用手語問:「你們找我幹嗎?」

她正等著紫欣回答,紫欣卻被啟航一把推開了。他看上去很生氣。

「章啟航你幹嗎?」紫欣有些畏懼地說。

啟航偏過頭去,再回頭對心愛說:「你餓了沒有?」他本來是想好好地「管教」一下她,可是話到嘴邊怎麼變成另外一句。

心愛是後來才知道啟航到哥利亞島找她的事情。那天晚上,她在啟航的房間外徘徊了好久,可是每次她抬起的手想要扣下去,卻又不由自主地縮了回來。突然道謝會不會太唐突?

心愛說服自己,下定決心,閉上眼,手正要扣下,門「咔」的一聲自己打開了。

她順勢把抬起的手咬在唇間,有些尷尬地笑。她看不出啟航的心思,因為他的表情從開門到現在一直沒有變過,綳著一張臉。

心愛朝他笑了笑,從包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紙條。黃色的紙,黑色的字,上面娟秀地寫著——謝謝你。

心愛不知道下面該怎麼做,啟航一句話也沒說,從晚餐開始就是這樣。可是正常情況下,女孩子說了謝謝,男生不是都應當有所表示的嗎?心愛不敢看啟航的眼睛,他讓她有一種壓迫感,可是這樣的氣氛太怪異了吧。心愛低下頭,眼睛卻不由自主地向啟航看去。

他應該會生她的氣吧。他是來桑多里尼島度假的,可不是來為她收拾殘局的。

啟航輕輕嘆了口氣,心愛聽到了,因為他們離得很近。他拉起她的手,他說:「進來。」

門「砰」的一聲在她的身後關上,可是兩個人還是站在玄關里。心愛打算向房間里走去,啟航一伸手,把她困在門與他之間,心愛的心跳加快,她聽到啟航說:「我要和你交往。」

心愛瞪大了眼睛。

「沒聽清楚,要我再說一次?」

心愛無意識地抬頭看他,雖然她聽得清清楚楚,可還是那麼的不確定。她心裡怦怦直跳,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推開啟航,打開門轉身出去。那麼狼狽,像是逃走一般。

心愛跑過迴廊,直到看不到啟航房間的轉角,她背靠在牆上,大口在口地喘氣。

「你跑什麼?」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心愛慢慢轉身面對啟航,她用手語小心地說:「你和我開玩笑的吧。」

啟航搖了搖頭,握住她的手,咬牙切齒地說:「回國后,我去學手語。」

心愛像做錯事的孩子,低下頭去。

啟航伸出手,讓心愛在他手心寫字。心愛看著他的掌心,卻連半個字也寫不出來。啟航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心愛想抽離,可是啟航得寸進尺地把她擁在懷中。

他怎麼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怎麼會不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怎麼會不明白她的心思。有些話是沒有辦法開口的,就像他沒有辦法向她形容她好好地站在大堂裡面,他看到她的那一剎那的怦然心動。

心愛慢慢地攪動著咖啡。

這是從希臘回國的第十天,在一家氣氛安靜的咖啡廳里,她的對面坐著何蘇。何蘇這個名字應該很熟悉的,可是心愛卻覺得陌生。她和何蘇上演了一場鬧劇,她配合著他,而他亦配合著她。

所幸這場鬧劇這個時候拉下了帷幕。心愛鬆了一口氣。而何蘇應該知道了吧,她和啟航的事。

「你比以前漂亮了。」他突然說。

心愛正欲下咽的咖啡差點噴了出來。

「不好嗎?」

「這樣很好,很自信,愛笑的眼睛。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像整天在廚房裡面不見天日的灰姑娘。」

「那你的眼睛一定出了問題,那個時候你不是還想要追求我嗎?」

何蘇牽了牽嘴角,如果那勉強稱得上是笑的話,也頂多是個苦笑。

「你會祝福我嗎?」心愛用手語問

「你覺得這句話像是對前男友說的嗎?看在我追了你這麼久的情分上,這個『前』字還稱得上吧。」何蘇在「前」字上加重了語氣,有絲快樂。

「你比誰都希望我能得到祝福,對不對,何蘇?」

這次何蘇反而不回答了,默默地攪動著咖啡,好像非要攪出一個旋風一樣。氣氛有些異常的沉鬱。

「你最近在幹什麼?」心愛拍了拍他的手。

「嗯,我在表哥的公司搞了一個樂團。」何蘇咧嘴一笑,極力要驅走那份不安,他對心愛說,「心愛,你也來吧,你來彈鋼琴。那個位置我可是專門空著留給你。」

「你怎麼知道我會彈鋼琴?」心愛很好奇。

「喜歡一個人當然要知道她全部的事,戀人不是這樣的嗎?那些人都很好相處,現在一共有四個人了。」何蘇迴避著心愛的問題,「你來彈琴吧。」

心愛搖頭,「我已經不彈琴了。」

「為什麼,你學了那麼多年,不彈了不是很可惜。」

「何蘇你愛音樂嗎,是真心喜歡的嗎?」心愛問。

「怎麼這麼問,事情不是很明顯嗎?」他反問她。

心愛沉默不語,明顯的事情本身往往有些讓人猜不透的原因,心愛再次在心裡對自己說,這場鬧劇應該要結束了。

「何蘇,我現在很幸福,幸福到有時候我晚上突然醒來,會害怕那種幸福會突然有一天消失在我手心。」心愛淡淡地笑,「何蘇,你要去找自己的幸福,做你想要做的事情,不要生活在過去,不要讓人為你擔心。我不會去你的樂團,亦不會再彈琴,這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何蘇,」她看著他堅定地用手語說,「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是我,你是你。何蘇,我原諒你!」

他的咖啡杯從手中跌落,掉在桌子柔軟的桌布上,無聲無息。只是何蘇的心裡何等的不平靜,波濤洶湧的感情在他眼裡翻滾。

心愛的眼睛變得有些憐憫,「何蘇,邢風曾經找過我。」

「表哥?他找你做什麼?」他的聲音有些輕顫,又問,「什麼時候,他找你做什麼?」

那表情像是受了傷,心愛不得不承認,邢風說得一點也沒有錯,何蘇從小生長在優越的環境中,生長在自我為中心的世界,他是溫室里的花朵,受不了大的風浪。

「何蘇,你到現在還要瞞著我,」心愛想要救他,亦要救自己。她要從傷痛裡面走出來,他也要。

「心愛,你知道什麼?」他有些沮喪。

「我什麼都知道。」

「他對你說些什麼?」何蘇尋根究底,實在是不太放心他那個表哥,成熟老練,又不是什麼單純的人,像心愛這樣簡單的女子,在他面前不過是一隻小棉羊。

「他對我說些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何蘇,我知道全部的事情,而我也原諒你。」

「這就是你為什麼當初沒有全然地拒絕我,卻也沒有接受我的原因,是不是?」何蘇問

心愛點了點頭。

何蘇反而笑了,他口口聲聲地說想要給她幸福,而幸福原來是她安排給自己的,「如果不是這個原因,我來追求你,你會答應嗎?」他不死心地問。

「若真是那樣,我根本入了不你的眼呢。」她玩笑。

「不,心愛,不是那樣的。那我們還是朋友嗎?」他問。

「永遠是朋友。」

「心愛,你恨我嗎?」

「我說過我原諒你,就算以前有,現在也不會。那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自責,何蘇,」心愛拉住了他的手,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地拉著他的手,「過去就讓它過去,人不能一直活在回憶中,如果我都能走出來,你也一定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如果你還愛賽車,希望你明年能得到賽車界的冠軍。」

「那你為什麼不再彈琴了?」何蘇問。

有些事情發生了,尋根究底有太多原因。她告訴他說,一個失去聲音的人已經失去了成為一個音樂人的基本資格。可是心愛終是淡淡一笑,這樣也算是有始有終吧。

心愛和何蘇離開咖啡廳,在十字路口說再見時,紫欣和賀東健開車正好經過。

賀東健對紫欣說:「好像是心愛?」

「在哪?」紫欣搖下車窗,看到心愛和何蘇站在十字路口。

「心愛和何蘇在一起?」賀東健問。

「哦,那個啊,以前是吧,不過何蘇也蠻奇怪的,聽說他前遊戲人間慣了。像他那種大少爺,突然對心愛一心一意起來,我就怕心愛吃虧。不過現在好了,東健,章啟航在追求心愛。」

「哦,是嗎?」這倒是讓賀東健吃了一驚,提到章啟航,他的臉上有那麼一點不愉快。真是匪夷所思了,他們怎麼會走到一起,賀東健回頭打量心愛。簡單的T恤牛仔褲,長發紮成馬尾。這樣的女孩簡單而美好,卻很難想象他們會走到一起。

「他們怎麼會走到一起呢?」賀東健問。

「這就是緣分。有緣的人,千山萬水都能走到一起。」

賀東健在心裡輕笑了一下,女人就是這樣,總是習慣那套愛情宿命論,相信緣分。

紫欣說:「他們倒真是很有緣,你還記不記得一年多以前跟你說心愛的哥哥出車禍的事情,心愛的哥哥生前曾經愛上一個做義工的女孩子,他愛屋及烏地簽下一份器官捐獻手續。他去世之後,他的心臟就給了章啟航。後來,計設中心陰差陽錯地搬到章啟航公司的對面,兩個人離得更近了,」紫欣聳聳肩,一副大勢所趨的表情,「然後,他們就走到一起了。」

這樣說來倒是曲曲折折地在一起了,可是,賀東健有些不太明白,「心臟給了章啟航是什麼意思?」

「不就是他做了一個心臟手術,那顆心臟正好是心愛哥哥的。」

「吱——」賀東健一下子拉了剎車,把車停在路邊。

紫欣完全沒有準備地嚇了一跳,問著:「怎麼了?」

「章啟航什麼時候做了心臟手術?」他完全沒有聽過。

紫欣說:「這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你認識他也不長啊,那個手術是在一年多以前了。」

一年以前,章啟航在收購銳意數字娛樂,這件事情他倒是知道。一個剛做過心臟手術的人,就成功地收購了銳意。賀東健倒在心裡對他多了幾分佩服。只是這件事又和他有什麼關係,賀東健也不再說些什麼了。

紫欣回到家裡,已是晚上。玄關里還亮著燈,紫欣心裡暖暖的,知道這燈是為她而留。心愛的房間里亮著燈,她推門進去,看到心愛正坐在床上看書。

「還沒睡,」紫欣坐在心愛的床邊,「我今天看到你和何蘇在十字路口,你們聊什麼?」

紫欣發現心愛心情不好。若是以前,不管她說什麼,心愛定會放下書,笑眯眯地看著她,可是她今天連頭也沒有抬一下。

「心愛。」紫欣試著再叫了她一聲。

心愛放下書,「紫欣,你知道何蘇的事嗎?」

「何蘇什麼事?他怎麼啦?」紫欣一臉茫然。

「他家境優越,從來沒有受過什麼挫折。」

「心愛你想說什麼,他是何家的獨子,這事情大家都知道啊。」

「是啊,這些事情大家都知道,可是有些事情並不是每個人都了解,」心愛用手語說著好幾個月之前,邢風在她面前說過的話,一字不漏,「他十八歲的時候愛上了賽車,他生下來就是天之驕子。何家裡有錢,他可以接受最好的技巧訓練,開最好的賽車,有最好的場地練習。他從十八歲到二十三歲,每一年都拿到賽車界的冠軍。所有的光環都集中在他的身上,這是他在何家之外得到的光環,讓他尤為自豪。直到有一天,一個陌生男子闖入賽車界,闖入他的生活,奪走他的桂冠、他的光環。對他來說,簡直就像晴天霹靂一般。更糟糕的是,那個陌生人並不像他那樣熱愛賽車,沒有接受過正統的訓練,賽車不過是他藉以謀生的手段,為了生活不得不進入這個圈子。對何蘇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他難堪,他試著說服自己,這不過是他一時大意。可是,一年一年,那個陌生人包攬了賽車界的獎項。有他在的比賽,何蘇永遠都拿不到第一。有一天晚上,他在酒吧裡面喝得酩酊大醉,他說,希望那個拿到桂冠的人永遠消失。不過是一句酒後之言,只是他沒有想到,第二天,他酒醒之後,被通知他昨天晚上詛咒的那個人真的出了車禍。那是他那群在賽車界里交的狐朋狗友做的事情,他很害怕——」

「心愛,」紫欣打斷了她的話,「你說的是何蘇?這是真的,你大哥的死和他有關?」

「是真的,是他表哥邢風一字一句親口告訴我的!那天他約我見面,他說何蘇很害怕,覺得對不起我,他一直想要彌補對我的傷害。」

「天啊,那何蘇最開始的時候接近你,只是想要彌補你?」紫欣心裡一沉。

心愛點了點頭,她用手語說:「紫欣,我有時候會覺得很無助,害怕。」

紫欣拍了拍她的手說:「什麼也別怕,事情不是已經清楚了,不管你當初是以怎麼樣的心情答應和何蘇交往。現在好了,何蘇和你也說清楚了,以後的路你要和章啟航一起走下去。」

「我想救他,也救救自己。大家要開心地生活下去,找一個心愛的人,牽手一起到老,一起經歷將來所有的事情。永遠不再是一個人,可以相互扶持。我找他的時候,他在我身邊,我需要他的時候,轉頭就能看到他。我那個時候真的以為我和何蘇會是同一種人,因為我們有相同的過去。」

「傻丫頭,別胡思亂想了。那個人是章啟航,他已經出現在你身邊了。」紫欣擁了擁她,「對了,章啟航今天有沒有找你,他早上讓人送了花過來。」

心愛搖了搖頭。

紫欣說:「我聽東健說,章老爺子從瑞士回來了,可能他忙吧。明天是周末,說不定他會跟你約會哦。」她拉著心愛睡下,為她蓋好被子,「別想那麼多,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又是新的一天。」

紫欣看著她閉上眼睛,捻熄了燈。窗外的街燈照了進來,屋子裡一屋淡淡的光暈。紫欣喃喃自語:「你應該去彈琴的,那樣就不會胡思亂想。」

心愛在陽光里睜開眼睛,一夜無夢,睡得很好。她懶散地走到陽台上,深深地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樓下,有人在晨跑,誰家的小狗在花園裡相互追逐。這樣的清晨那麼的美好,讓心愛抖擻了精神。

李心愛,記住了,事情都過去了,美好的生活已經開始了。

不知道啟航的花有沒有送到,心愛滿心歡喜,對著天空露出了微笑。

「心愛。」紫欣在敲門。

心愛打開門,她正倚在門上,雙手環胸,俏皮地說:「昨天呢,是讓人送花過來。今天更勁爆,自己親自送上門來了。你要不要下樓去驗收一下?」

心愛知道她說的自然是啟航,她臉一紅,心中卻一陣高興,不痛不癢地打了紫欣一下。

紫欣這下子越發找到借口,嘴裡直嚷道:「沒天理,見色忘友。」

兩個人一直追追打打到了樓下。

啟航從沙發里站了起來,拉住心愛,說:「小心!」

紫欣不滿地說:「這會就護著了啊,心愛又不是你老婆。章啟航,你要補償我的損失。」

啟航笑說:「大家一起出去喝早茶。」

顏歆呢?心愛用手語問紫欣。

「哦,她一大早就出去了,最近她好像很忙啊,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紫欣轉頭對啟航說,「不要以為本小姐是可以用一杯早茶收買的。」她一邊說著卻一邊去拿心愛和自己的外套。

心愛搖著頭輕笑。

啟航柔聲問心愛:「想去哪裡?」

心愛想了想,用手語對紫欣說,你是不是還是習慣去「克麗絲」吃早餐?順便看一下你說的那位憂鬱帥哥?

紫欣這次不是用說的,她改用手語,她們還是有秘密的空間,絕不能讓章啟航知道的空間。她用手語回應心愛——我又沒有私心,人都有好奇心的好不好?我只是覺得他很奇怪,每次都看到他坐在同一個位置,點同樣的早餐。依我看,他八成是失戀了。

兩個人這樣你來我往地討論,完全沒有理會章啟航的在場。原來手語也是有特殊用途的,好比現在。

紫欣下了車,先進了「克麗絲」點餐。啟航倒好車看到心愛在出口處等他,兩個人伸手,十指交叉地握在一起,那麼自然。愛情就是那麼奇怪的事情,感覺來了就是來了,才不過十天,兩個人卻像經過了十年似的。

「你們剛才在討論誰?」

心愛眨了眨眼,她吃驚的那樣子讓啟航看了莫名其妙地開懷,很有成就感。

他對心愛說:「我以前不會手語,不代表我現在不會,將來不會。記不記得我在希臘的時候答應你,要學手語?你忘了?」他捏了捏她的臉,牛奶般的觸感讓他愛不釋手。

「你看明白了我剛才和紫欣說的話?」心愛試著用手語對啟航說,她的動作很慢,以便他能看清。可是就算是這樣,他的進展也未免太快了些。

「現在不學,到時候,你們在我面前說我的壞話,豈不吃虧?七七八八,你們比得太快,我可是新生,」他開玩笑地說,「不過,我可以確定的是,你們在討論一個男人吧。」在他面前?

心愛笑了起來,他吃醋的樣子真是可愛。

「放心吧,他沒有你帥。」

「真的?」啟航故意用眼角瞟她。

心愛確定地點點頭。

啟航擁住她說:「看在你這麼誠實的分上,小小獎勵一下你。」他俯身想在她唇上印下一個吻。可是心愛靈巧地閃開了,因為閃避成功而笑開了。

啟航裝著很沮喪地說:「你很沒有誠意呢。」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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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3 00:10:5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這一天對心愛來說是完美的。他們像所有情人一樣,甜蜜地牽手、逛遊樂園、分享同一杯果汁。

晚餐之後,啟航說去九州大道的金沙歌劇院,那裡正好也有一場交響樂。心愛也捨不得那快離開他,可是一聽到歌劇院,她還是有些防備地看了啟航一眼,她顯然並不生氣,可是眼神卻說著——「你算計我」的話語。

啟航投降了。

「好吧,我承認。要不要去聽?」他問。

心愛當然知道他並沒有惡意,他和顏歆一樣希望她找到過去的生活,過去的理想,重彈鋼琴的信心。

心愛偏頭想了想,點了頭。

金沙歌劇院的大廳還是和她一年以前來過時一樣,這世界哪管別人的生離死別,照樣在轉動。

心愛已經很久沒有碰過與音樂相關的東西。若是平時,她必定傷心又難過。她現在坐在金沙歌劇院里,還是和從前一樣,除了失去聲音。可是,心愛向著啟航的側臉,她得到了另一個世界。

她握住啟航的手,頭靠在他的肩上,閉上眼睛沉浸在時而激蕩,時而柔情的音樂中。

「你這樣會睡著。」啟航在她耳邊說,卻不由自主地把她環得更緊些。

心愛搖了搖頭,沒有睜開眼,啟航寵溺地與她十指交握著。

這是她想要的幸福!

直到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他們依然十指交叉,啟航喜歡那樣的感覺,從來沒有一個人給他如此強烈的感覺,只要她在他身邊,就算是沒有任何聲音,都讓他倍感舒心。

「不過是聽一個演出,這麼快樂。」他笑她的口是心非,說著不彈鋼琴,卻還是如此的喜歡音樂。他要為她找到夢想,他要給她一個更美好的明天,讓她知道就算失去了聲音,他還在她身邊。

心愛的笑意是從眼睛裡面散發出來的,「啟航,你會永遠在我身邊嗎?」

「這樣啊,如果你彈一首曲子給我聽,我回去好好想想。」他說,啟航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油腔滑調完全給了眼前這個讓人倍感憐愛的小女子。

心愛知道他和自己開玩笑,可是還是目不轉睛地呆望著台上那架鋼琴。

「能坐在那裡的人,真的是很不簡單。」啟航說。

是啊,心愛想起以前音樂老師總是說,沒有在金沙歌劇院演出過的音樂人,還稱不上是真正成功的音樂人,她那個時候豪情壯志地想著,總有一天要站在那裡。那些昔日情懷湧上她的心頭。

如果他是來煽動她的意志,那麼,心愛不得不承認,他快成功了。

他們離開歌劇院,越過人群,心愛慢慢地停了下來,啟航回頭看到她正看著玻璃櫥窗里的女人。酒店的大廳里,又是一個彈鋼琴的女子。

「想彈琴嗎?」啟航問她。

心愛默默地看著玻璃櫥窗的那個她,並不答話。

啟航笑了,嘲笑她說:「看來,我的魅力還是蠻大的嘛。先讓我飽飽耳福,然後,我回家再認真地考慮你剛才的提議。」

心愛嘟起了嘴,轉身就走。她不得不承認,啟航給了她太多安全感,讓她改變許多事情的看法,就像現在,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突然有彈琴的衝動。

一次就好,哪怕一次就好。她的手跟著那個女子的手一起輕跳。

「跟我來。」啟航拉著她進了那家酒店,他對那位彈琴女子說了幾句話后,心愛就坐在鋼琴前面了。她想拉住啟航,他放開她的手,輕聲說:「我就在下面。」

她再次坐在鋼琴前面,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彈什麼才好。

好在就在心愛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侍者拿著一張點單走了過來,說八號台的一位先生要點《羅密歐與茱麗葉》。

輕快的旋律從心愛的指尖流出。那種感覺像是回到從前,那些旋律早在她心裡。她看到啟航坐在一旁對她鼓勵一笑。

她要為他彈一首曲子,她要把這首曲子送給他。他一定不知道,她心裡多麼感激他。她想對他說謝謝,可是她發不出聲,只能借著這能讓她發聲的鋼琴,告訴他,她心存感激。

曲子彈到三分之二的時候,酒店裡面的燈光突然暗了下來。八號台的桌面上一片昏暗的燭光,全場的人都看到一個男子正在對一個女孩求婚。心愛看到他跪了下來,女孩子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掩不住的光彩。

原來他點了這首曲子是為了向心愛的人求婚,心愛彈得更加賣力了。

香檳玫瑰,浪漫又唯美,接受眾人的祝福,空中溫柔清脆的旋律,多少女孩子的心愿。真的讓人羨慕。

心愛已經走出了酒店,可是心情還回蕩在剛才的氣氛中。

啟航無奈地搖了搖頭,拉著她向前走。他從來沒有像這樣,兩個人可以默契到這種地步,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冷場,路再遠也不會覺得漫長。他們又走回到了金沙歌劇院,人去樓空,沒有多少人了,只有幾個工作人員。

心愛站在對街望了一會,用手語對啟航說——音樂真是讓人著迷的東西,讓人快樂,忘記悲傷。她彈琴的時候,那麼快樂。

啟航從後面環住她。

「這樣啊,有一天你在這裡開演奏會,我送你花,向你求婚。」他說。

「騙人。」心裡美滋滋。

「不相信啊。」

「是你想要拒絕我才這樣說的吧,不想向我求婚吧。」她開玩笑地說。

啟航微微晃動著身子,「我能想象你在這裡開演奏會,有很多人來看,人山人海。那個時候,你出名了就不要我了?還不准我向你求婚?」他哼了一聲。

心愛笑了起來——她用手語說,「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她轉過身來,她淘氣地想去按他的鼻子。啟航握住她的手,「心愛,這是我跟你的約定。」他要讓她重彈鋼琴。

心愛在心底無數次地想象過那樣溫馨的畫面——

一間寬敞明亮的房間里,有一整面牆的玻璃窗,白色窗帘打成打成漂亮的蝴蝶結。陽光柔和地從窗外傾瀉到地上,有一種明晃恍若隔世的美。一個懶散又愜意的午後,她坐在離窗不遠處的沙發上,手裡拿著一本小說,而旁邊一定要坐那麼一個他。她看到精彩的部分,會心地笑起來,而那個他會走過來坐在她的身邊,默默地問她一句——什麼那麼好笑。她嘟起嘴來,不給他看,把書藏到身後,當然她是故意向他撒嬌,依著他對自己的愛,她有恃無恐。

而今這一切那麼真實地擺在眼前,一樣明亮的房間,一樣愜意的午後,她一樣坐在沙發上看小說,她偷偷看了一眼啟航,那個他也一樣在她身邊。除了她和他的距離稍稍有那麼一點遠。

他在房間的另一邊,看著手邊的那個筆記本電腦。

心愛在心裡嘆息,原來現實和理想還是有差距的。她看不到精彩的部分,笑出聲來。而他的嚴肅表情也讓她望而卻步了。

生活總是多了些呆板無趣。

玻璃矮几上放著另一個筆記本,心愛放下書,小心翼翼地打開,像是要做壞事一般,她吐了吐舌頭。她打開又合上,反反覆復的好幾次。

心愛從沙發上站起來,她故意大聲地走路,卻又不敢太大聲。人總是那麼矛盾,她想讓啟航多少注意點她的動向,而她又不想打擾他工作。這怎麼可能?

啟航坐在電腦後面,依然沒有抬頭的意願。果然無趣得很。

心愛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他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視線。她假裝去倒了一杯水。啟航向她伸手,示意讓她走到他面前。

心愛笑了。

「你的小說看完了?」十指相扣,心愛小鳥依人般地坐在他的旁邊。她好奇地看看那些讓他移不開視線的東西是什麼——電腦上是一系列的報表。

心愛翹起嘴,試探地問一句:「你很忙?」她心裡當然期許答應是否定的,任何一位紳士一點的男人聽到女人這樣問,總會很紳士地回答——不會。那些社交禮儀的書總是這樣寫的。

「算是吧。」啟航回答。

心愛的不滿更多了些,不過,那些社交禮儀的書還寫著——若是一個男人不是應付你說些表面上冠冕堂皇的話,那麼他是把你當成自己人。

那麼這個答案勉強讓人接受。

心愛還想問些什麼,啟航的手機不識時務地響了起來。聽他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心愛原來想說的話全數地吞回了肚子,她乖乖地回到沙發上。再次拿起書來,可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她向啟航望去,看到啟航一邊打電話一邊翻看一些資料。

心愛想了想,打開了玻璃矮几上被她打開無數次又關閉無數次的筆記本。她把自己的頭像躲貓貓一樣藏在屏幕後面,至少不讓啟航看到她的臉。

她打開MSN,對啟航打了一個笑臉。消息傳過去的時候,角落裡的那本筆記本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一段尷尬又難耐的等待之後,屏幕上跳出了——「淘氣」兩個字。那是一種愛的包容與溺愛,心愛笑了笑,她以為啟航會忙得不理她的。

「啟航。」她在屏幕上打字,就好像她在和他說話一樣。

「嗯?」他配合著她,房間里還是很安靜。

「肚子餓了?」啟航又問了一句。

心愛豁出去了,她問:「那個——你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什麼?」

手機再次不識事務地響了起來,談話中斷。心愛滿心期待地以為會像上一次,他會很快掛上電話,那樣,他們可以繼續剛才未完成的話題。

可是,心愛聽到啟航對電話里的人說:「我馬上過去。」

啟航從椅子上取下外套,那麼自然地從口袋裡拿出鑰匙。

「心愛,鑰匙給你。我有事先出去一下。」

心愛皺起了眉,心裡有那麼一些不高興。可是,他總要有他自己的事要打理。

「你去哪?什麼時候回來?」心愛還是忍不住問他。

啟航看出她的小動作,他微笑著對她說:「我一會就回來,保證不讓你餓肚子。」

「你說的話都是真的?」她第二次問這句話。

啟航並沒有在意,他說:「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說得也是。

心愛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兜里,俏皮地聳聳肩,在玄關對啟航眯起眼睛笑,她目送他離開,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

回到屋子裡,再拿起書來,才發現少了一個人的房間里如此的冷清,心愛試著找些事情來做,做什麼好呢?

魚缸里的金魚,她已經餵過了;地板一塵不染不需要她再費心地拖一遍;廚房?自然不能讓她大展拳腳。她只好沮喪地坐回沙發,而後狠狠地瞪一眼啟航剛才坐過的地方。

心愛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她開始推動沙發,好在沙發是布藝的,並不重。雖然沒有經過主人的同意,擅自挪動屋子裡的陳設是有那麼一點不妥。可心愛心裡可明白了,啟航最多不過敲敲她的頭,貌似聲色俱厲地對她溫柔地說,可不能有下次了。

想來戀愛的好處多多,最囂張的莫過於這一種——寵溺下的無法無天。

說實話,心愛倒是蠻期待啟航生氣的樣子。她一邊挪動沙發一邊想著啟航生氣的臉,不由得微笑了起來。

心愛決定去附近的超市轉轉。轉轉是其次,她要去買些晚餐用的菜。

等到一切就緒,菜已上桌,雖然不是特別精美,心愛對於自己的手藝還是很有信心的。心愛發現天色已經全暗了下來,可是啟航還是沒有回來。

客廳的牆上掛了一面巨大無比的鐘,心愛看著秒針不停地轉著圈圈,一圈又一圈。

他會不會出事了?心愛心裡「咯噔」一下。她拍了拍自己的頭,想到哪裡去了?原本滿心期待啟航看到她重新擺設的傢具會有怎樣的激動心情,隨著時間的流逝也不復存在了。她現在希望他快點回來,平平安安的。

九點十五分,電鈴丁丁冬冬地響了起來。

心愛跑去開門,興奮的神採在看到門外站著的那個人時,不由得暗淡下來。

「李小姐,執行長讓我來送你回家。」門外站著的那個人是崔總監。

「可是——啟航呢?他去了哪裡?」心愛疑惑地道。

崔總監向她解釋說:「老董事長舊病複發,住進了醫院,執行長人還在醫院呢。」

心愛明白地點了點頭,去取了外套,那桌豐盛的晚餐也被她倒進了垃圾袋裡。

啟航的父親住院了,她要不要去看看他呢?可是啟航並沒有介紹她認識章家的人,就這樣冒失前去,會不會太奇怪了?

這倒是一件讓人頭痛的事情,以至於心愛臨睡前坐在床上想了好長時間也想不出結果。

心愛一身大汗地醒來,天才剛蒙蒙亮,她已經了無睡意了。

心愛從床上坐了起來,決定去找些事情來做。最後決定去何蘇的樂團看看。樂團成立那天的歡慶,她錯過了。她應噹噹面恭喜他。

樂團是他表哥邢風的唱片公司旗下的,在鍾古樓街對面的小巷子里。何蘇是電貝斯手,偶爾也唱幾句,只是他更多的時候專心在彈貝斯。

何蘇看到心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說:「心愛,你怎麼來了?」他顯得有些激動,傻呵呵地笑,不等心愛反應,又說,「樓下的安檢很厲害,你怎麼上來的?」

「是邢風帶我近來的,正好在樓下遇到。」心愛指著坐在遠處吸煙的男子,用手語對何蘇說。

煙霧瀰漫,何蘇揮手掃去那些煙霧,對邢風說:「表哥,你少抽一點吧。」據說他一天有兩包煙的紀錄。

心愛笑笑,對何蘇用手語說:「你忙吧,只是順路過來看看,有時間再找你。錯過成立歡慶派對,以後再為你補上。」她和何蘇的感情越發好了。

何蘇怕她說走就走,擋住她說:「最近怎麼樣?」

心愛知道他是想問她和啟航,她並不回答只是甜蜜又幸福地對他笑。

他是個聰明人,自然是懂得的。他也笑,他說:「你開心就好。」

心愛看著他笑,心裡卻一酸,他為自己做過很多事情,雖然自己沒有愛上他,可是心愛知道,他曾經是那麼努力想要自己愛上他,他想要給她幸福。

「你一定會遇到一個好女孩,再漂漂亮亮地談一場戀愛。」心愛用手語說。

何蘇晃了晃頭,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心愛知道再談下去,只是徒勞無益。隔著錄音間室外的玻璃窗,心愛向裡面望了一眼。

「想不到你是認真的。」她還以為他是開玩笑。

「不好嗎?」何蘇反問。

「不,很好。」真的很好。那種很好的感覺就像是有人正沿著她曾經走過卻沒有走遠的地點,再走下去。

邢風與她二人並肩站在電梯里。

「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他莫名其妙地感嘆了一句,可是卻沒有半分感嘆語氣,「一個不懂手語的人,可以努力去學手語;不懂音樂的人,也可以努力去學音樂。」

心愛轉過頭來,他說的是何蘇,可是——她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也許是她懂,只是不想去面對。

「何蘇喜歡你。」他對她說。一如當年他們第一次見面是他精明地對她說,我們做個交易吧。

「李心愛,難道你沒有看出來嗎?我不知道他的感情是怎麼從內疚到摯愛,你應該感覺得出來。或許我一開始就錯了,我以為你能醫治他心裡的創傷。那個傻小子,居然自己跑去學手語,他是真的愛上你了。」可是她沒給他機會。

何蘇不是說他的手語是原來就會的?不是說他們還是好朋友,他亦會祝福她?

「對你來說,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我只是覺得你有權知道,章啟航為你做過什麼嗎?需要愛的時候給你愛?還是彌補你失去親人的傷痛?」他笑了一笑,「真可惜,兩樣都沒有。你心裡應該很清楚啊。」

心愛抬頭看他。

他高大的身影在電梯狹小的空間里,讓心愛覺得壓抑。他說:「聽說章潤業病了,外邊不是在傳他馬上要宣布章啟航和林應姿的婚事?我想你應該知道,林應姿就是章啟舟之前的女友。弟弟死掉了,臨死之前要求哥哥照顧女友,」他鄙夷地笑了笑,「電視不都是這樣演的。」

電梯門「當」地打開,心愛跨了出去,對邢風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他笑她的倔強,對著背影說:「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也許何蘇更適合你,還是你想飛蛾撲火地接受章啟航的愛?」

心愛轉過身來,「我有時候真的覺得你像個惡魔。就像你一年前站在我面前告訴我,『接受你哥哥心臟的那個人已經死了,我們來做個交易』,你在乎的人,你視若珍寶,比如你和何蘇之間的兄弟之情。你不在乎的人便隨意踐踏在腳下。」

「我不過是想給你一個忠告,你和章啟航不見得會有好結果,你不快樂,何蘇跟著遭殃,我太了解他了,嘴裡一句也不說,其實是不想讓人擔心。」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可是愛怎麼可能因為抱歉就自動轉了方向,無法握住的情感,這不正是愛情的真正魅力之所在嗎?

心愛臉色蒼白地從唱片行里出來,她漫無目的地走著。他要結婚了?!

她走出小巷的時候,看到對街掛得高高的「南歧醫院」的廣告。她想起昨天晚上崔總監在車上對她說的話。

「哪家醫院啊,就是南歧醫院。」

鍾古樓街的對面就是南歧醫院,這是心愛沒有注意到的。心愛的腳步越來越慢。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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