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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台北的夜晚62:28:14
將近十個小時之後,顯得虛緲的白日過去了,當夜幕落下,繁星有若晶鑽鑲在薄紗般的夜空中時,籠罩在容朝安和楚綺瑗這對戀人心上的,也是一層像覆著塵埃的薄紗,讓他們心底有着新的恐懼,也夾雜着一絲新的愉悅。
在這十個小時里發生的所有事情,像是電影情節般,顯得那麼的不真實,讓人感覺好像等電影散場之後,一切又會回歸平凡,問題是,實際上這卻是一場不知何時才會停止的惡夢。
在「鴻碁集團」總裁邢光東接獲可靠消息,知道有炸彈威脅,向警方報案之後,警方立刻派出防爆小組處理,也由於「鴻碁」的廠房範圍較大,警方向軍方請求支持,因此軍方派遣了一組經過特殊訓練的爆破專家,並調度兩隻由知名的澳洲反毒組所訓練的狼犬相助。這兩隻狼犬,除了可以嗅出極微量的毒品,同時也可以嗅出任何爆破物所使用的火藥和易燃化學藥品。
接下來漫長的五個小時里,「鴻碁」在新竹科學圔區內的兩公頃佔地,在軍警合作之下,從一廠、二廠到總部辦公大樓,以及擺放存貨的倉庫,幾乎作了一趟地毯式的捜查,只差沒有把地皮掀起,或把建築物的鋼筋水泥一塊、一塊地分卸開來。
下午三點的時候,「鴻碁集團」的大門口出現了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名新聞記者。TDN的頭牌記者利綉沄,上次曾在「鴻碁」周年慶的宴會上鬧場,最後被攆出去。
她透過門口的警衛,遞了一張手寫的留言給邢光東。
社會大眾和貴集團的股東們都有知的權利,而一名記者只是做他該做的工作,把信息和消息傳播出去。上次在貴集團的周年慶上,我的獨家專訪卻成了「獨漏」;而今天軍、警總動員,疾奔貴集團總部,我想,邢總裁應該沒有理由拒絕我的採訪吧?
利綉沄這麼做只是孤注一擲,但是她沒有料到,邢總裁只考慮了半個小時便決定放行。
身為包打聽的「刀子嘴男人婆」,她認為這次她鐵定會拿下明天新聞的獨家頭條!
最後的結果是,軍警雙方均確定,「鴻碁」總部和兩大廠房並沒有任何遭到破壞或秘密安置定時炸彈的跡象。
當容朝安和楚綺瑗離開科學圔區時,天邊已出現了第一顆寒星。
在高速公路上,容朝安一邊開着車,一邊握著楚綺瑗的手,一直不肯放開,彷佛他守住的是個童話故事,怕一放手就又回到殘酷的現實世界裏。
他們因為這一天下來所發生的事而沉默著,然而兩人心中都覺得,今天兩人之間的發展像是立了一記新的里程碑,暖暖的情愫在心中回蕩,像慢慢綻放出美麗的花朵。
直到車子下了交流道,進入台北市區,楚綺瑗才清了清乾澀的喉嚨,輕輕地開□。
「你這樣開車不會很危險嗎?」
容朝安這才有些靦腆地放開汗濕的手,他帶着歉意,以自嘲的口吻道:「我還怕最大的危險是牽你的手,會害你因此而全身長紅疹。」
「會發生的話早就發生了。」楚綺瑗雲淡風清地這麼說。
她不願繼續在意著這件事,只希望兩個人能夠自自然然、毫不刻意地越過一道又一道的心牆,一階階的往天堂的方向走去。
「也許是今天發生的大事,讓我覺得更接近你了,但是,我心中仍然感到內疚,是我引發那顆定時炸彈的。」
容朝安鄭重地看着她,沉穩地道:「是我教你按那個鍵的,如果你繼續內疚下去,那隻會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因為一時大意而鑄下大錯,留下了一個讓恐怖分子有跡可循的『魔王』簽名。」
「對不起……」楚綺瑗喃喃地說。
容朝安刻意把話題岔了開去,故作輕鬆地開口建議,「我們倆從中午到現在,除了咖啡之外,根本沒有吃任何東西,我們先去中和的夜市吃晚餐吧,吃完我再送你回家,我想你一定很累了。」
楚綺瑗沒有響應他的話,只是若有所思地低聲道:「讓我真正感到累的,是世事無常;人的一生中總是有那麼多的秘密和變數,那麼多的不確定和不一定……」
容朝安突然有種如履薄冰的感覺,他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你說的好像不是今天發生在『鴻碁』的事,也好像不是在說你我之間的關係,是嗎?」
楚綺瑗輕輕搖了下頭,然後把五味雜陳的臉別了開去。
看着車窗外不斷向後飛掠而逝的霓虹燈,她的聲音顯得有些感傷。
「我只是覺得,你今天心裏受到的衝擊一定很大,邢伯伯和笠維竟然可以守着一個秘密,騙了你和周遭所有的人兩年之久。我想,當笠維把真相告訴筱嫣時,筱嫣一定覺得她的世界像是天翻地覆。然後,我最信任的知己筱嫣,也開始瞞着我這件事……」
容朝安頓時心一提,有些氣急敗壞地道:「綺瑗,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也知道這其中有很敏感的因素和苦衷,讓他們必須對所有親友三緘其口。」
「我知道,我明白……」雖這麼說,楚綺瑗的心中仍舊紛擾。
容朝安連續轉過幾次臉來睇視着楚綺瑗,最後,他的雙眼直直地望着前方的道路,半是試探地問道:「你說得好像自己曾感同身受,難道你有什麼難言之隱,或是遭受過什麼心靈上的創傷?」
「難道你都沒有任何秘密?」楚綺瑗突然直截了當地反問。
容朝安愣了愣,良久才語帶詼諧地回答她的話。
「我知道很多男人不願意在女孩子面前承認這種事,確實,我是個二十七歲的宅男,也是個處男。」
楚綺瑗聽了,噗哧一聲笑出聲來,但是她眼眶中流轉着淚光。
「這就是你瞞着我最大的秘密?你覺得在愛情里,容得下兩人各自守着一些秘密嗎?」
容朝安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他心中確實有秘密瞞着楚綺瑗。
在愛情里,他可以坦白到什麼程度?
他同時也想着,她的秘密又是什麼呢?她的難言之隱,跟她必須看心理醫生的病理性潔癖有關嗎?
「如果秘密是用來保護對方,我想,這樣的愛情還是滿健康的。」
內湖容家「伊甸園」61:09:27
二十多年前,容朝安的父母在賺進了第一筆財富之後,便斥資買下內湖一塊八百多坪的土地,然後以兩年的時間建造了這幢豪宅,命名為「伊甸圔」,期望在繁忙紛擾的塵世生活中能有一片凈土,構築出一個快樂天堂。
然而,即使是聖經中的伊甸圔,也蘊含着亞當和夏娃的「原罪」,只要人類繼續衍生存在,不管有沒有一顆紅蘋果和一條蛇的誘惑,人的一生依舊要在七情六慾中打滾。
送楚綺瑗回家之後,容朝安直接返回「伊甸圔」。
此刻,容家夫婦仍為了家中的事業在某個宴會場合與人交際應酬,容朝安的么妹容季嬅已經返家,但是她依然和往常一樣,把公事帶回家,熬夜工作。
容朝安常常疑惑著,如此年輕的妹妹這麼拚命地工作,沒有約會,沒有男朋友,沒有自己的生活,究竟是為了取悅父母親,還是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滿足對事業的企圖心?
想到容季嬅,容朝安不禁感到一絲心疼。
這些年來,容季嬅已經從一個自我期許甚高的大學生,蛻變成一個更加嚴謹的年輕女企業家,在這段破繭而出的過程里,她也逐漸顯現出各種強迫症的徵兆和癥狀。
她把辦公桌和家中的個人書桌收拾得像傢具店裏擺設的樣品,所有的紙張必須像堆磚塊一樣整齊,所有的筆必須按照顏色和長度依序排列,如果她一時之間找不到某份想要的文件,那就表示若那天晚上沒有找出來,她就不可能安睡了。
這樣的生活值得嗎?這樣的犠牲值得嗎?
容朝安想到邢家父子三人為了「防恐特煞」和東方A所作的犠牲,心中也同樣縈繞着這個問題。
對於家人,容朝安最放不下心的是弟弟容朝平。
他突然又憶起今晚和楚綺瑗在車上的談話,他們談到關於「秘密」的話題。
有一天,當他和楚綺瑗交往到某個程度之後,他一定會找個時間把爸媽和弟妹介紹給楚綺瑗認識,但是,他一直擔憂著一件事,弟弟會變成他瞞着楚綺瑗的一個秘密嗎?
而他暗中對弟弟的縱容,又如何在不引發任何道德批判的前題下,攤開在楚綺瑗和她的父母面前?
容朝安只簡短地和容季嬅在書房裏聊了兩句,然後容季嬅便繼續熬夜工作,接着,容朝安快步踱向容朝平的房間。
「朝平?朝平?你開一下門好嗎?」
從門縫下,容朝安看見房裏的燈光在他敲門輕喚之後,立即被關上。
他有耐心且平穩地繼續敲門。
「朝平,我知道你還沒睡,你開一下門好嗎?-」
幾分鐘后,房裏的容朝平把門鏈拉開來,然後又打開了兩道他自己加上的防盜栓,最後,他只把門拉開一條縫,讓容朝安自己推門而入。
容朝安一推開門,闐暗的房中,一股濃濃的化學性煙味首先撲鼻而來,夾雜着汗臭和臟衣物堆積過久的霉味。
他微微皺眉,伸出手按下牆上的電燈開關。
燈光一亮,眼前所呈現的景象只能用「劫後餘生」來形容,整個房間像被竊賊翻箱倒櫃過那般。
容朝平的神智顯得不太清楚,低聲吼道:「關門,如果你不想讓爸媽看見的話!」
容朝安把身後的房門帶上,極力想認出眼前的人就是他的弟弟。
容朝平的一頭亂髮半覆在他異常皙白的額頭和臉頰上,他那與容朝安像極了的濃密劍眉十分凌亂,無神的兩眼空洞深陷,突出的顴骨更加顯現出他臉龐的瘦削。
他瘦骨如柴,肋骨明顯的蒼白上身並沒有穿衣服,打着赤腳的雙腿上只松垮垮地穿了一件髒兮兮的牛仔褲。
容朝安實在不忍心再看着弟弟狼狽頹廢的模樣,忍住卡在喉間的一陣哽咽,半帶斥責地低問:「你又吸毒了?」
「不夠,哥,永遠不夠!」容朝平煩躁地在偌大的房間內踱來踱去,就像一頭即將大發雷霆的野獸。「我全翻了一遍,我找不到錢,找不到我的提款卡,連我皮夾里的信用卡都被媽收走了!他們是要我死嗎?」
容朝安作勢要走近弟弟,卻被他一手揮開。
「朝平,冷靜下來!也許忍一忍就過了……」
容朝平突然顯得百般痛苦,扭曲著臉訕笑起來。
「過了?怎麼過?這種日子教我怎麼過!」
才說完話,容朝平突然彎身用兩手抱住他皮包骨的腹部,他的臉上現出痙攣的痛苦,接着整個人跪坐在地板上,一陣又一陣地乾嘔,但是除了一些黏稠的液體,他空空的胃裏根本吐不出東西來。
容朝安一個箭步上前要撐扶著弟弟,容朝平忽然間像溺水的人一般,無助又狂亂地攫住他的手臂。
「哥,痛……好痛!」他凄厲沙啞地低聲喊著。
容朝安噙著淚水,用力把他抱入懷裏,兄弟兩人都跌坐在地上。
他不斷溫和地安慰著弟弟,「再多忍一下,也許就過去了……」
容朝平虛軟無力地將臉貼靠在哥哥胸前,他的嘴角抽搐著,唾液不斷淌下,有着深深黑眼圈的雙眼很用力地試圖睜開,但是勉強只能睜開一條縫。
看着兄長,他神智迷亂地持續哀求着:「哥,我好痛苦,我快受不了了,哥,給我錢,我求你,不然我會從樓上跳下去!我好痛,哥!我求你,求你……」
弟弟是容朝安最大的弱點,他不忍心看着自己的血親手足日夜遭受這種身心煎熬,也很氣爸媽為了保全容家的面子和所謂的企業形象,堅持不把容朝平送去煙毒勒戒所接受治療。
但是,容朝安更恨自己,恨自己無法狠下心,因為他不忍看到弟弟全身痙攣地在地上亂踢、打滾,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背叛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向可憐的弟弟妥協。
容朝安再次從口袋裏取出皮夾。
一瞬間,容朝平兩眼一亮,宛若看見救世主,獲得救贖。他貪婪地搶過容朝安的皮夾,胡亂地從裏面抓出一把千元大鈔,然後他把容朝安一把推開,趴在地上像條狗般地找來一件襯衫套上。
容朝平在要奔門而出之前停了下來,悲喜交集的表情里暗藏着太多他內心中的矛盾和痛苦。
他以手背抹了一下嘴角的口水,丟下一句話,「哥,謝啦!」便奔出房間。
容朝平匆匆消失之後,容朝安依舊跌坐在地板上站不起來。
身為「毒蟲」的容朝平是容家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拿錢給弟弟去買安非他命和搖頭丸的他,難道不也是容家的羞恥?他這是在減輕弟弟的毒癮之苦,還是讓弟弟越陷越深,落進無底的深淵?
他算是個好哥哥嗎?
容朝安不禁覺得,人的這一生活着真累,出門要看門面,重視外表,進了家門還得擔心在乎別人偷窺的眼光,要為了面子問題戴着自欺欺人的面具!
容朝安無奈地以雙掌蒙住了臉,一顆心為了弟弟而抽搐痛苦着,心想,像這種不可外揚的家醜,他又要如何向楚綺瑗坦白?而在這個秘密的背後,他更有着一生難以擺脫的罪惡感和自責內疚。
不斷湧出的淚水,紛紛從他的十指之間溢出來。
中和楚家56:47:21
午夜夢回,楚綺瑗又一次從睡夢中驚醒,她掀開汗濕的薄被,然後雙臂抱膝坐在床上。
床邊桌上的電子鐘顯示著時間。盯看着那排液晶數字,她不禁又聯想到那一顆在世界上某個角落,等待着倒數引爆的定時炸彈。
此刻,她的腦海中仍然被方才的殘夢困擾著、縈繞糾纏着。
接着,她突然想起了什麼,打開床頭燈,在暈黃的燈光下,她把手舉到眼前,前後左右審視着。她尋找著皮膚上是否有着任何微小的紅疹,但是,她的手依然光滑白凈。
她的手,今晚曾被容朝安握了許久……
楚綺瑗的唇角泛起了一抹微笑,心裏有一種暖暖甜甜的感覺,像冬天的太陽緩緩照耀在身上。
她不禁開始幻想着未來有一天被容朝安親吻的感覺。
但是不消片刻,她飛揚的喜悅心情卻又直線降落,一個過去的記憶像一層低低的壓下,罩在她頭頂上的陰霾,已經好久、好久了,她幾乎看不見晴朗的藍天出現在任何一個角落。
每個人都有過去,但是,有些人的過去會跟着他一輩子,陰魂不散。
楚家兩老在生下楚綺瑗這個獨生女之後,就決定不再有第二個孩子,生長在一個父母親都是中學老師的小康家庭里,楚綺瑗的成長過程是在爸媽身教重於言教的熏陶下平實且平靜地度過,因此她心中常常自嘲,她可說是個是胸無大志的人,而她的雙親則是世界上最最開明、慈愛的父母。
楚綺瑗十八歲那一年,第一次離家去台中就讀大學,自己一個人在外頭租住了一間學生套房。
那時,她和同班同學芮筱嫣尚未發展出無話不談、知心至交的情誼,不過,情竇初開、芳心寂寞的她,在大一那一年便得到校圔里的風雲人物,大她兩屆的學長管世皓的青睞。
管世皓來自一個富裕的家族,父親和叔伯們都是知名的建築設計師,因此念建築系的管世皓儼然承繼家風,不但在學業上野心很大,在校圔里也叱風雲,不但身兼辯論社的社長和校圔文藝季刊的主編,而且他的設計作品還常常代表學校參加全國性的校際比賽。
一個才華洋溢,又長得英俊瀟灑的帥哥,卻對一個青澀的小學妹展開追求行動,讓不曾談過戀愛的楚綺瑗,只能用「受寵若驚」來形容自己當時的心境。
但是,和管世皓才看了兩場電影,吃了一頓飯,她就開始聽到有關管世皓是「殺手級」的摧花大盜之類的傳聞。
那時,楚綺瑗常以「謠言止於智者」這句話來提醒自己,認為在和管世皓交往一段時日之後,自己有眼睛可以看出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孩子。
芮筱嫣是班上第一個警告她要小心管世皓的同學,楚綺瑗雖然心存感激,但是並沒有把芮筱嫣的忠告放在心上,因為初戀的滋味實在太甜蜜了,而且溫柔體貼又慷慨大方的管世皓簡直是童話故事裏走出來的標準白馬王子。
一個月、兩個月過去,楚綺瑗開始因為管世皓在約會時得寸進尺的要求感到心理壓力逐漸增加,而且也飽受管世皓另有女友的流言之苦。
楚綺瑗一次又一次的拒絕管世皓想與她更進一步的要求,她不斷理智地告誡自己,人的一生中只有唯一的第一次,在她還沒有百分之百、完完全全認識、信任而且深愛對方之前,絕對要守住這一道最後的防線,因為,她可以對不起自己,但是絕對不可以對不起爸媽十八年來的細心呵護和教導。
在楚綺瑗心中最矛盾、迷惘的時候,有一天在學校的餐廳里碰到芮筱嫣,於是她鼓起勇氣,快人快語地問了芮筱嫣一個很直接的問題。
「你是不是跟管世皓交往過?要不然你怎麼會教我要對他小心些?」
芮筱嫣先是被楚綺瑗像是興師問罪般的語氣嚇了一跳,但是繼而不禁失笑,答道:「我不必跟管世皓交往才能認識他,我爸爸和他爸爸是舊識,我們小時候就見過面了。綺瑗,你可別被愛情沖昏頭了,一個有着天使面孔的人,也可能是魔鬼的化身。」
後來,楚綺瑗實在是從許多人口中聽到太多有關管世皓不同的故事,她終於決定和管世皓先冷淡一段時間再說。
某天晚上,兩人最後一次在公圔里見面時,楚綺瑗便打算把心裏的話和他說清楚。
不料,當楚綺瑗提出要先淡一下兩人的關係時,管世皓立即臉色大變,而且像變成另外一個人似的朝她怒聲叫罵。
「你在玩我啊?你這個自命清高,自以為是的小騷貨!條件比你好的女孩子滿街都是,我是什麼身分?你又是什麼身分?給你臉你還不要臉,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楚綺瑗當場被管世皓這麼莫名其妙、狗血淋頭的一罵,整個人都嚇呆了。
她定了定神之後,認為自己可以不聽這些平白無故侮辱人的話,於是丟下一句話,便打算離去。
「沒想到你的思想那麼骯髒!」
她轉身要走,但是管世皓忽然從後方一手勒住了她的脖子,另一手則捂住她想叫喊求救的嘴,她只感覺到腦中一片暈眩,幾乎無法呼吸。
接下來,管世皓連拖帶拉地把她拖進一旁的樹叢里,他一把將她按倒在草地上,以他健碩如運動員的有力身軀制壓着她,然後伸手撫摸她的酥胸,另一手則粗魯地想扯掉她裙子裏的內褲。
天底下還會有什麼事,比被自己愛上的男人性侵要來得更讓一名少女心碎?
要不是有位老太太遛狗時經過樹叢旁,聽見楚綺瑗被捂住的嘴發出的低沉掙扎聲,管世皓很可能會因而得逞。
幸運的是,大部分的壞人都是作賊心虛的孬種,當管世皓一聽到老太太的高聲尖叫,立刻拉起脫了一半的褲子,像夾着尾巴的狗那般落荒而逃。
當老太太幫忙把一身凌亂、衣衫不整的楚綺瑗從草地上扶起來時,立即關心地問:「他有沒有……」
楚綺瑗含着淚搖了搖頭。
老太太點點頭,接着忿忿地說:「現在的年輕男孩太不象話了,我馬上陪你去報警!」
但是楚綺瑗又搖了搖頭,低聲說了一句,「他是我交往兩個月的男朋友。」
「那你更應該報警!」老太太義正詞嚴地道。
最後楚綺瑗終究沒有勇氣報警,她想,還好並沒有發生不可挽回的事,所以她決定就這樣算了,以後兩人避不見面就好,再說,她最怕的是這種事一鬧大,會讓她同是為人師表的爸媽蒙羞,何況即使報了警,又有誰會相信她呢?是她自己心甘情願跟管世皓交往,甚至愛上了他,而他卻是眾多女學生暗慕、單戀,巴不得投懷送抱的資優生、風雲人物,更是家財萬貫的富家子,也許還有人會認為這是她為了抬高自己的身價而編出的謊言。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事後管世皓竟然有臉到處宣揚,向人誇口說楚綺瑗已經在他的得手獵物名單上,而且他秉持着一貫「玩完就丟」的瀟灑作風,把她給甩了。
聽見這樣的事,楚綺瑗什麼也不想辯解,她只想平靜地過日子,好好地把書念完,只有當芮筱嫣滿懷關切地來詢問她時,她才坦白說出那晚發生的事。
芮筱嫣完全相信她,並且之後時時來關心她,從此兩人來往得越來越密切,成了好朋友。
因為一次被男友性侵未遂的不堪往事,楚綺瑗雖然在告訴了芮筱嫣,將心中的委屈一吐為快之後,就不再提起,但是,這件事也同時在她的心靈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痕。
她除了對爸媽和芮筱嫣的信任外,對其他人的信任度幾乎蕩然無存,因為她看到了人性最醜惡的一面被燙金包裝在名利聲望的虛偽面具底下。
如果她的判斷力可以錯得如此離譜,盲目地愛上一頭披着羊皮的惡狼,那她又如何信任任何一個從她身旁走過,在她生命里出現的陌生人?
在這充滿偽善、假道學、只注重追名逐利的無情現實社會裏,一個人又如何能夠真正看清另一個人的真面目?世上真的有天使般的人存在嗎?還是每個人其實都是壞到某種程度的惡魔?
因為對人性的失望和恐懼,一直到大學畢業之前,楚綺瑗都不曾再交過男朋友,出了社會後,開始在一間銀行上班,她依舊單身,直到經由芮筱嫣的介紹,認識了容朝安。
在遇見容朝安之前,甚至可以追溯到她被心儀的男友性侵未遂的那晚,她覺得自己已經被玷污了,身體被侵犯了,她覺得骯髒、齷齪,反胃作嘔,那一夜,她就洗了六次澡,之後,她開始不斷地洗手,跟陌生人握手后要洗,推開餐廳或商店的門后要洗,打完公共電話要洗,最多每天可以洗上百次手。
當情況逐漸惡化,連身體上都出現過敏的反應和癥狀,嚴重到需要去看心理醫生時,楚綺瑗知道自己已經一步一步走進了人間地獄,她往後的日子將不得安寧了。
現在,她還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信任容朝安。
在三個月前,他也只是個陌生人,不是嗎?她甚至害怕,當有一天她已經可以確定容朝安是個好人,而把她曾經遭到第一個男友性侵未遂的事告訴他時,他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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