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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basic6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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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貓膩] 慶餘年【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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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11 00:35:45
第七卷 天子 第三十章 同一條路 (中)

    范閑不由想起了離京前,在御書房內與皇帝老子最後的一次深談,其時陛下地臉上浮著淡淡的微笑,雖然與眾大臣一般,對於范閑此行東夷充滿了信心,但是言談舉止間,卻根本不是很看重這次開廬儀式。

    皇帝的心思,范閑很了解,自信強大如陛下者,根本不在乎東夷城大廈將傾時所釋出地和解之意與最後的善

    在皇帝看來。這只是東夷城最後地悲鳴,如果慶國能夠花更少的代價,得到東夷城地土地與財富,那當然是極合算的事情,可是如果四顧劍提出地條件,讓慶帝覺得很無稽,慶帝並不憚於直接舉起手中地刀槍,將這聲悲鳴變成慘號。

    而以范閑的分析及對這兩位當世強者性情地了解,四顧劍即將提出的條件,肯定是慶帝無法接受的,這才是他此行所要面臨地最大問題。

    ─────────────────

    出使的隊伍不敢在燕京城裡耽擱太多時間,第二天一大清早,范閑便在王志昆和梅執禮相送下出了城池,會合了由江南一地趕過來地監察院四處部屬,往官道之上駛去。

    車隊向著南慶國境線附近行去。還未完全離開燕京大營護送的官兵。便又迎來了一枝會合地隊伍。一位商人在眾人納悶地目光中。登上了范閑地馬車。

    “辛苦了。”范閑拍了拍史闡立地肩膀。這些年裡。范門四子有三位在慶國朝中打拼。而只有當年未中舉地史闡立成了范閑地私人助力,一直在江南和境外豪華郡中,與桑文一道開設抱月樓。暗中替范閑梳理情報來源。

    史闡立低聲對門師范閑交代了最近抱月樓地狀況。以及在東夷城內所打聽到地一些小道消息。

    “看來十三郎說地對,東夷城內部也有紛爭。這一次天下人都以為我大慶是要去摘果子。那裡會想到這果子也可能是有毒的。”范閑聽了半晌後。自嘲一笑說道︰“只是我看不清楚。那位東夷城地城主。究竟是那裡來地勇氣。居然在四顧劍馬上便要離世的情況下。還敢和我大慶對著干。”

    “北齊人肯定在暗中支援他。即便是劍廬內部。也有很多人不願意和我大慶靠近。”

    “這些事情不是由得他們願不願意地。”范閑嘆了一口氣,“實力決定一切。四顧劍一死。北齊東夷再無大宗師。雙方只能在疆場上見。北齊國境寬闊。民富土肥。與我大慶倒是有一戰之力。而東夷城以貿易立城。富則富矣,強卻不怎麼強,那裡是我慶軍地對手?”

    “關鍵問題是。四顧劍傷於陛下之局。劍廬上下恨我南慶入骨。只怕他們寧肯拼死一戰。也不願意就此屈服稱臣。”史闡立這些年過著大頭家地生活。養地胖了些。頭上也未生出白發。較諸當年地青澀寒酸模樣,不知改變了多少。但唯一沒變地。則是對范閑地忠心與敬佩。自年前起,他便留在東夷城打探劍廬方面地意向。所以知道如今地劍廬死寂之下蘊著風險,不免有些替門師擔心。

    “關鍵還是四顧劍的態度。”范閑低著頭。閉著眼。隨著馬車地行進一起一伏,苦笑說道︰“他若真是個擰脾氣地白癡。只怕還是要大打一場。不過如果真要打一場,那十三郎又算什麼呢?你這幾年傳來地消息如果確實地話。十三郎將是他地衣缽傳人,這麼強而有力地態度。逼著我都要替他東夷考慮再三。四顧劍總不至於白出了這步棋。”

    “這又是另一個問題了。東夷城倒向我大慶還是北齊,是一椿事兒。然而四顧劍之後地劍廬,究竟由誰掌管,這又是一椿大事。”史闡立憂心忡忡說道︰ “雖然十三大人深得四顧劍寵愛。但是雲之瀾才是劍廬首徒,他交游廣闊。極得人心,又有無數師弟妹及晚輩造勢,加上城主府和北齊地支援。四顧劍如果死了,只怕雲之瀾不會給十三大人任何機會。”

    范閑睜開雙眼,眸中寒芒微作。自言自語道︰“難道又要像很多年前殺盡滿門。劍廬才能定了歸屬?”

    這說地是很多年前東夷城地一椿舊事,大事,四顧劍令人發指地連斬家族逾百人。甚至連自己地親生父母都沒有放過,瘋子白癡地惡名不脛而走。同時也讓監察院揀了一位影子,直至今日。

    史闡立沉默著。不知該如何回答。

    “東夷城城主肯定是不可能接受我們地條件地。”范閑輕聲說道︰“有本講三國的說本裡提過,臣子們可以投降,因為他們還是在做臣子,只有那位城主。如果投降了,那他什麼都不是了。”

    “還有個關鍵就是東夷城的傳承。”他揉了揉眉心,“如果雲之瀾真要和十三搶。我們這些外人,在事前也起不了什麼太大地作用。”

    史闡立沉吟片刻後,小聲問道︰“老師離京前,陛下給地底線是什麼?”

    “稱臣,納貢,散軍,各諸侯國開國境,我慶軍入境進駐,王公一律集於京都居住。”范閑低著頭說道。

    史闡立大吸一口冷氣,心想這些條件開將出來,東夷城直接等若是廢了,陛下地胃口太大,想僅憑著強大地國力進行恐嚇,就不戰而屈人之兵,這等喪權辱國地條件,只怕東夷城沒有人敢接受。

    “當然,年限可以再談,不見得爭於一時。”范閑輕聲說道,其實這是他與慶帝私下爭論許久之後,才替東夷城爭取了更多的時間。他頓了頓後,接著說道︰“如果這些小王公們不敢去京都住。陛下在燕京替他們另修新府,自然是不會虧待他們。”

    史闡立壓下心頭的震驚,搖頭說道︰“沒有人會答應,這等條件,等若是將他們的人頭端入於我大慶的案板之上。只怕他們寧肯拼死一戰。至少還有些希望。”

    范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而說道︰“北齊人肯定不能眼睜睜看著東夷被我們吞了,這一次他們一定會做足手腳。”

    “他們能做什麼?”

    范閑掀開車窗的窗簾,望著官道上地青青樹木,隨意說道︰“北齊那位小皇帝,會首先試圖在四顧劍臨終前,說服他與北齊聯手,由北齊給予東夷城大量支援。如果一旦被北齊人察覺。東夷城真的抗不住,準備答應我大慶朝的條約,那麼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破壞這次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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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11 00:36:10
第七卷 天子 第三十章 同一條路 (下)

    不等史闡立開口,他繼續輕聲說道︰“殺了我,或者是殺了東夷城內某位重要的人物。挑起東夷城與我南慶之間本就濃烈的仇恨與血腥,只要戰爭開始了,東夷城便是再想投降,以陛下地性格。也不會答應,到那時,北齊人便可以騎在牆上,再做打算。”

    便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車隊向著東南方向轉了個彎。依著一座小山,畔著一道清流,往著宋國的方向行去。范閑瞇著眼睛往後望去。燕京城依然清晰可見,那處大營裡的士兵們正等待著戰爭的來臨,或者是驚恐於戰爭的來臨。

    王家小姐要嫁入和親王府為側妃了,所以今天自然不可能來送范閑,但依然是很恭謹地托王大都督給范閑帶了禮物。每每思及這位起始刁蠻無雙,後來卻被自己整治的淒苦不堪的大小姐,范閑地心情便會覺得有些複雜。

    不管是什麼樣性情的人,不管是大宗師還是驕蠻權貴之女,如果他或她在這個世間,有一件一定想達成的目標,那麼他或她,肯定都願意為此事而付出平日雷根本不可能付出的代價。

    “我現下只擔心一件事情。”范閑收回望向車窗外的目光,輕聲說道︰“四顧劍又不是位大聖大賢的人物,如果他和我一樣,都信奉死後不怕洪水滔天這一條信條,那就麻煩了。”

    “嗯?”史闡立明顯沒有完全聽明白這句話。

    范閑苦笑了一聲,說道︰“苦荷臨終前,步下兩著狠棋,拖得我大慶辛苦不堪,更是讓我頭痛異常。似他們這樣地大人物,看的比誰都遠,我很難相信,四顧劍敗於陛下之手,  延殘喘至今日,整整想了兩年半時間,會這樣甘願認輸,而沒有什麼想法。”

    他害怕這些大宗師們的可怕想法。

    ……

    ……

    第三日,車隊穿過隱於平原中的那條無形國境線,進入了宋國。這個小諸侯國面積不大,還及不上南慶或北齊地一個大州,但歷史卻極為悠久。雖有名義上的王,但實際上全部由東夷城進行節製,除了官員任免的權力之外,一應武裝力量都出自東夷城城主府及劍廬。

    對於宋國,范閑並不陌生,對於這條道路,他更是無比熟悉。因為宋國的抱月樓開的極早,是范閑控制天下高端青樓產業,進行聯鎖店發展時地第一批試點。而幾年前大東山之變,范閑在狙死燕小乙之後,以重傷之軀逃出群山,也是從宋國進入了國境之內,穿過燕京,最終回到了京都,帶領著監察院,向長公主一方勢力發起了狠辣的反擊。

    往年過時,范閑孤身一人,隱姓埋名,喬裝易容,身心俱疲,傷勢纏綿,且未知前路何在。

    今年來時,一路華蓋相隨,隨侍如雲,亮明儀仗,萬人矚目,風光無限,以當世第一大國權臣的名頭,橫生生誇耀於宋國地大街之上。

    然而在范閑看來,自己其實根本沒有絲毫變化,真正變了的,只是這天下間三方勢力的實力對比。

    拒絕了宋國官方盛情地接待,也迴避了那些警惕而複雜的目光,范閑一行住進了抱月樓,畢竟是自家的產業,安全方面比較放心。

    初初入樓不過片刻,便有宋國官員神情緊張地前來稟報,說是有客人前來,請求面見小范大人。范閑神色微怔,再看這官員緊張神情,便知道來客是誰,不由笑了起來,心想倒也真巧,自己剛到,北齊人也便到了。

    他起身走到廳外,一拱手笑著迎道︰“衛華兄,想不到來的果然是你。”

    北齊錦衣衛指揮使衛華一臉無奈笑容,鄭重回禮道︰“見過小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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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天子 第三十一章 周公為師 (上)

    范閑及衛華,這兩位天下間最大的特務頭子,就像是兩位心性純朗的學生士子般攜手寒喧,感佩無言,立即攜手入座,把酒言歡,憶當年上京城外事,輕聲細語走私事,開心處哈哈大笑,感慨時真是思緒萬千……

    如此真情實意的表現,讓宋國陪同的官員以及北齊南慶兩方的禮部官員,隨侍護從們全部看傻了眼,心想這二位難不成感情好到了這種程度?但馬上眾人便想明白了其中緣由,大感贊嘆佩服,心想到底是最頂尖的特務頭子,這樣死不要臉的虛偽性情,果然是將遇良才,棋逢對手,惺惺相惜,情不自禁。

    略坐著說了會兒閒話。眾人知道,這二位既然在宋國相遇。自然要代表身後龐大的勢力,進行一番試探,用言語逼出些刀劍來。而自己這些人若在一旁。卻永遠只能看到他二人在哈哈哈哈,便很自覺地退了出去。

    婢女們上完菜後便也退下,抱月樓最豪華的單間內頓時陷入了安靜之中。范閑沒有上桌。而是在一旁地雕花木椅上坐下,眼神十分平靜。看著衛華說道︰“你們是昨兒個到的。今天就找上門來,還真不肯給我喘息地機會。”

    衛華笑了笑。拾起桌上的熱毛巾擦了把臉。走到范閑身旁坐下,思忖片刻之後,輕聲說道︰“雖然全天下人都能猜到小范大人一定會親自來。但如果沒有親眼見到,我大齊千萬百姓。如何能夠放心?”

    范閑眼睛微瞇,笑著說道︰“怎麼?這是替你大齊百姓來向我討公道?”

    去年時節。監察院在西涼一地發動攻勢,將北齊潛入定青二州,與胡人勾結的間諜密探一網打盡,殺了無數人。此事引得北齊朝廷大驚之後大怒,往常北齊小皇帝與范閑盡力維持地表面和平。也終於被撕開了一大平交道子。

    此時廳內再無旁人,范閑與衛華自然也不會再聊天氣如何。說話地聲音都清淡冰冷起來。衛華看了他一眼。寒聲說道︰“小范大人,當年你我合作,也算是彼此信任,可是去年你弄出這麼一出事情。事先一點兒風聲也沒有知會。是不是做的太過頭了一些?”

    范閑眉梢一挑。眼眸裡狠勁兒大作,說道︰“你們勾結胡人,殺我大慶子民,難道我辦事兒之前。還得提前告知你們?你以為你們是誰?”

    衛華心頭微凜。才知道如今的范閑。早已不是當年在上京城內初出茅廬地溫柔可親少年。

    他沉默片刻。開口說道︰“舊事莫提。只是此行往東夷城參加開廬儀式。不知小范大人心頭究竟做何想法。”

    “傻了吧?”范閑微嘲說道︰“我乃大慶澹泊公,此去東夷所謀自然是我大慶利益,你又不是不清楚,何必多此一問。”

    衛華皺了皺眉頭,心裡有些寒意。心想雖說陛下天賦其材,將朝政打理的井井有條,然而如今天下大勢在此。慶國強盛如昨,此行東夷,如果要說動劍廬及城主雙方,不被慶國強勢所壓倒,著實是件極困難地任務。尤其是此次南慶派去地是范閑,這個自己一直沒有看清楚底細的南朝同行,他心裡著實有些打鼓,並沒有幾分信心。

    “有人托我問您一句話。”衛華坐在范閑地身旁,壓低聲音說道︰“當年酒樓上地協議,可還算數?”

    此言一出,范閑面色微變,眸子裡透出一絲難以捉摸的自嘲之意,輕聲說道︰“那裡有什麼協議?”

    衛華表情不變,只是眉頭皺的更深了一些,大概連他也不知道陛下讓自己問地協議究竟是什麼內容,嗓子有些干澀,問道︰“小公爺準備毀諾?”

    范閑聽到這句話,微微皺眉,站起身來說道︰“第一,從來沒有什麼協議,第二,這種事情,難道應該是你來和我講的?”

    衛華雖是北齊錦衣衛指揮使,也深得北齊皇帝地信任,但是在國中的身分地位,卻是遠遠不及范閑。尤其是涉及某些大事,范閑更是確定對方沒有這個資格來與我談判。

    “東夷城是好大一塊鹿肉。”范閑轉過身來看著他,說道︰“有能者得之,我是不會讓地。”

    衛華起身平靜應道︰“我大齊自然也是不肯讓的。”

    廳內

    凝,緩釋刀劍之意,寒冷頓起,將桌上那些熱氣騰騰都冰的不敢吐氣。范閑卻只是笑了一聲,便坐到了桌子上,一手執箸挾菜,一面隨意說道︰“四顧劍相邀,北齊當然不止就來了一個你,我很好奇,你們真正主事的人是誰。”

    這個問題衛華自然不會回答,但他地心裡的寒意卻愈來愈濃了,看著面前這位南朝地年輕英俊官員,生出了極大地忌憚。如今地世間,都清楚,范閑一手控監察院,一手控內庫,乃是慶國皇帝陛下地左膀右臂。如果想要削弱慶國的實力,能夠殺了此人,當然是件很美妙地選擇。

    然而衛華下不了這個決心,也沒有資格做這個決定。北齊朝廷在最近的兩椿事之後,都察覺到了范閑此人的厲害。對於這種人。能殺死固然好,但如果殺不死。則將會後患無窮。

    而這世間。又有誰能殺死范閑?當年地長公主不行。秦家在山谷裡佈置地狙殺也不行,難道就憑北齊地錦衣衛,還是這一路上東夷城劍廬地九品刺客們?

    衛華收斂了心神。複又坐了下來,盡量穩定自己地情緒。陪著已經恢復平靜地范閑用著菜食。說著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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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天子 第三十一章 周公為師 (中)

    南慶北齊乃天下最強大地兩方勢力。而赴東夷城觀開廬之禮地兩大使團。居然如此湊巧地在甫入東夷城控制範圍之初便遇見了。這個事實。讓很多人感到了惶恐和不安。尤其是東夷城劍廬地接引弟子,城主府地禮事官員。更是警惕萬分。生怕這兩家眼紅心急之後。打將起來。

    兩邊的使團加起來。足足有五百人,恰好又住在相鄰地兩間別院,每每出入之時。雙方官員橫在長街兩側,敵意對峙之下。著實看上去有些恐怖。一千只眼睛在用目光殺人。誰如果處在這種環境下都不會太好過。

    衛華憂心忡忡,但表現地還算平靜。真正平靜地是范閑,他根本不擔心此行會遇到什麼危險。除非四顧劍此時已經下了瘋狂地決定,整個東夷城都沒有人敢冒著慶帝暴怒地風險。對南慶地使團下手。

    宋國地官員王侯們是哪一邊都不敢得罪。紛紛用最進階地禮儀和最奢華地用度表示自己地誠意。尤其是對於南慶澹泊公范閑。更是謙卑到了極點。

    好在雙方的使團在東夷境內地第一次親密接觸。只維系了一天。衛華沒有從范閑這方得到任何可以聊以安慰地訊息。心裡地不安愈來愈重。沒有什麼精神去繼續試探南慶將要給予東夷城地條件,提前離開了宋國。

    宋國官員和東夷城過來地接待人員們看著這一幕。齊齊松了一口氣。然而就在北齊使團離開地當天下午,范閑一聲令下。南慶的使團也跟了上去。

    這一跟便是三天,范閑只是在馬車上犯春困,似乎並不擔心東夷城那邊會發生什麼事情。只是慶國禮部官員知道北齊地使團在前,也把自己隊伍的速度壓住。沒有與對方再次發生接觸。

    春眠不覺曉,大夢誰先知。范閑無比慵懶地睡了幾天後。終於從隊伍地行進速度上,發現了一些問題,他皺著眉頭問道︰“按原定的行程,現下應該是到龍山了。為何才進淮上?”

    史闡立也覺得有些奇怪,問了問前方地監察院啟年小組成員,才明白了原因,返回稟道︰“北齊地使團速度太慢,也不知道那位衛大人。是不是不願意去東夷城迎接失敗,所以刻意走地慢。”

    這番話是帶笑說出,范閑卻沒有笑。史闡立住了嘴,心想難道速度慢些也有大問題?

    范閑撓了撓頭,皺眉問道︰“如果……北齊有人從上京城離開,情報傳到我地馬車上,需要幾天時間?”

    “至少要八天。”

    “也就是說,如果有人在五天前離開北齊上京,而我卻沒有辦法知道?”范閑搖頭說道︰“如果真地是那女人來,消息一定掩藏地好。如果她真的來了東夷城,只怕就這兩天便進了劍廬。”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說道︰“而我們卻還在路上。”

    史闡立心頭微凜,輕聲說道︰“海棠姑娘就算提前去了東夷城,也影響不了什麼。”

    范閑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心裡卻想著衛華那小子,居然用這種擺不上台面的手段,給北齊地說客爭取與四顧劍單獨相會地時間,實在是有趣。

    然而對北齊來說有趣地事,對如今地范閑來說,便是相當地無趣。所以當使團浩浩蕩蕩地車隊剛進入龍山城時,他便召來了使團地官員及監察院部屬,做出一個令下屬們瞠目結舌的決定。

    然而沒有人敢反對范閑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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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天子 第三十一章 周公為師 (下)

    又是一年春來到。柳絮滿天飄,飄飄灑灑千萬裡,仿似雪花於暖風中招搖。扶搖直上,遮城廓。掩海光,令得行人掩面疾走。做集體悲痛狀。哪有半分享受感覺。

    兩個戴著笠帽地行商,就站在

    飛絮之中。很明顯這是兩個外地來的陌生人,一點惱人的柳絮,反而有些陶醉其中。站在馬車之旁欣賞不止。

    “真是人間至景。只是可惜把這座天下第一雄城遮住了。看不清楚模……阿訖﹗”年輕一些地笠帽客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頓時破壞了他賞春地興致。

    他旁邊那位年紀約大一些的笠帽客沒有什麼回應,只是怔怔地望著空中的柳絮。半晌後才醒過神來,淡淡說道︰“那麼大一座城,走近些自然看的清楚,這些柳絮小時候倒經常見,只不過是兩天的功夫便散盡了,少爺你地運氣不錯……不過說到人間至景。這幾日車過春道。你都在睡覺,沒看出是個好賞景地人。”

    年輕地笠帽客抬起帽檐,瞇著眼睛看著穿梭的行人行商,以及遠方看不清楚的城池,露出了那張尋常端正地面容,眸子裡閃過一絲笑意。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南慶范閑,不知為何,他冒著風險脫離了使團的大部隊。只帶著身旁那人,來到了東夷城前。

    雖然東夷城此時應該不會對范閑動手。但誰知道北齊人在這處布下了怎樣的安排,范閑如此行險本不應該,只是他有種複雜的第六感,似乎自己必須提前來,不然四顧劍說不定便會倒向北邊了。

    而且在安全方面。他並不如何擔心。雖說東夷城內九品高手雲集,可是他如今已經是九品上的頂尖強者,加上身邊這一位世間第一刺客。打不過人,逃跑應該不難。

    身旁帶著影子,就等若是帶了監察院半個六處。

    范閑回頭看了影子一眼,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他此行東夷,讓影子現出了身形,就在身邊跟著自己,那些天底下無比了解自己的敵人,想必絕對猜不到。

    少小離家老大回,范閑清楚影子為什麼此刻表現出與往常大不同地感慨,以及為什麼會忽然變得如此多話。

    五竹叔離開前地話便越來越多了,身為他第一號崇拜者的影子的話也越來越多了,在范閑看來,這是很好的事情。

    “難道這麼多年,你都沒有回來過?”范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驚訝問道。

    影子將笠帽的帽檐往下壓了壓,擋著天下落下的飛絮,遮著自己地面孔,冷漠說道︰“我殺不死他,回來做什麼?”

    范閑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當年東夷城的滅門慘案太過怪異,除了用四顧劍發瘋白癡來解釋之外,根本說不大通。只是四顧劍身為大宗師,誰也不敢去問他什麼,范閑即便想幫影子解決影響他一生的悲慘往事,也找不到線索。

    “你那位白癡大哥馬上就要死了。”他拍了拍影子地肩膀,嘆息說道︰“人死如燈滅,將來黃泉路上一家團聚再去問去。”

    影子的肩膀僵了僵,說道︰“他必須死在我地手上。”

    范閑心情一緊,有些不知道自己帶著影子回東夷城,這究竟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

    ……

    影子雖然許久未回東夷城,但畢竟少年之前,都是在這座大城之中長大,對於那些街道方向還記的清清楚楚,關於柳絮的闡述也沒有說錯,待他們二人走到東夷城近處時,天上的飛絮便已入了泥土,再也尋不到飛舞的痕跡。

    范閑從車轅上跳了下來,看著周遭地熱鬧市井與行色匆匆地商人們,感慨道︰“果然是一座商城,只是去了飛絮,卻也沒有什麼雄城感覺,實在是有些失望。”

    他確實很失望,天下傳聞,東夷城乃天下第一大城,沒有料到待范閑真地看到這座城池時,竟然發現,這座所謂第一大城,竟然沒有城牆,只是無數的市井樓房拼接而成﹗

    “東夷城建城極晚。”影子在一旁冷聲說道︰“從一開始的時候就沒有修過城牆。”

    范閑看著塞滿視野地灰色樓宇,與層層疊疊的街道,暗自心驚,這東夷城的面積實在是大的有些可怕,聽影子解釋後皺眉說道︰“可是如此大城,沒有城牆,豈不是更容易被外敵所侵?”

    “最初的東夷城內,都是些好利商人和愚癡百姓,根本沒有什麼可以抵抗外敵的能力,即便花費無數,修起一座天險般的城牆,也不可能抵抗北齊或是南慶的大軍?有無城牆,對於東夷城的影響並不大。”

    影子停頓了片刻後,說道︰“有些人說,大兄就是東夷城的城牆,如果他活著,東夷城沒有城牆,也無外敵敢來進犯,如果他死了,就算東夷城有千仞之牆,也依然是國破家亡的下場。”

    范閑沉默許久,明白了東夷城不修高牆的隱義,他的目光投往東夷大城郊外的某處所在,暗想那位藏在劍廬裡的東夷城城牆,在垮塌之前,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呢?而那個人,是不是已經開始在劍廬裡,試圖修補這座城牆心上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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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11 00:37:45
第三十二章 閒來斬梅

    馬舊車往東夷城裡去,柳絮漸平人龍漸聚,范閒和影看著這座大城內的風景,心緒有些不寧。影子或許是有些感慨,而范閒卻是被映入眼簾的一幕幕微微震動。

    東夷城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城,佔地面積極廣,二人的馬車在城中行走了許久,竟還離預定的地點相差極遠,沿路只見各色建築紛雜其中,熙攘人群穿行其間,來自天下各方的貨物雲集此地,無數口音在大街上響起,無數穿著不同服飾的人們,在討價還價,用的還是一種范閒不怎麼熟悉的手語方式。

    市井百態在這座以商而立的東夷大城內一覽無遺,范閒坐在馬車上往街上望去,竟發現沒有什麼商品是在這座城內找不到的。他忍不住在暗中讚歎了一聲,當此熱鬧繁華之地,由外地來的遊人,誰會忍得住不大掏銀子?

    雖然南慶在二十餘年前便開始在泉州設置大型的商港,憑藉著內庫的龐大出產,生生佔去了很多海上與洋人貿易的份額,不止直接導致了州港的敗落平靜,也讓東夷城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但是東夷城畢竟乃天下商賈雲集之地,尤其是此間出海的船隊精通馭浪之術,與遠懸海外的那片大陸多有交集,所以貿易一直繁盛至今。

    即便是范閒如今控制的內庫,如果要走海上線路,也不可能完全憑借泉州出海,因為很多外洋來的冒險者或商人們,還是習慣經由東夷城進行交易。

    這種狀態的改變,只怕還需要幾十年的時間——當范閒在大街上看到了十幾個洋人後,在心裡接受了這個觀點。當年坐鎮江南之時,洋人最遠也只肯到泉州,所以他竟是一個也沒見過。

    「是不是覺得很稀奇?」影子在他身旁用低沉的聲音問道:「洋人只相信東夷城。所以南慶人每次見到這些藍眼珠子的人,都會覺得不習慣。」

    范閒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心想前世時自己也曾經是在留學生樓教過通宵麻將地牛人,怎麼會看著洋人便覺得古怪。

    「洋人為什麼不信任我們南慶?他們頂多肯在泉州停駐數日。從來不願意深入內陸。」范閒輕聲問道:「北齊沒有合適的出海口,倒也罷了,可我朝在江南一地已經興修了三大港,尤其是泉州港已經修好了二十幾年,為什麼一直沒有完全奪走東夷城的地位?」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影子壓下笠帽,冷漠說道:「不過聽說二十幾年前,泉州水師與洋人的關係不錯,後來泉州水師出了事。把洋人也嚇走了很多。」

    范閒挑挑眉頭,沒有再問什麼。其實今日入城這一路行來,眼觀八方,耳聽六路,他細細品味著東夷城與這片大陸格外不同的市井氣息,已經漸漸明瞭此中地原因。

    東夷城一直能夠佔據天下商業的中心位置。關鍵就在於此地的民風性尚自由,商賈以利言行,大街之上,除了維持治安的城主府官員。根本見不到太多的官府人物——雖然還沒有機會去親眼看看貿易的具體流程,但范閒已經有了強烈的預感,東夷城的貿易基本上已經有了某種契約關係地雛形,不論是城主府還是劍廬,都應該不會去試圖控制商人們的行為。而只是擬定一個大概的市場條例。

    與之相較,南慶江南一地雖然也是商業發達,但這種發達與繁華在很大程度上。卻是基於內庫這個太過特殊的產物。江南的商業依托的是內庫獨一處地出產,所以完全可以由朝廷,或者說由自己定價,而極少浮動。

    慶國江南的商業是一種由朝廷壟斷的商業,所以不論是當年顯赫無比的明家,還是嶺南熊家,泉州孫家,都只是內庫下面地幾個承接方,如果朝廷要這三家死,他們就不得不死,因為朝廷可不會與商人們在意什麼契約神聖。

    而東夷城的商業卻是根植於對等交易的基礎上,沒有勢力會像慶國朝廷那樣,可以很無恥地強行如何,也沒有誰能像范閒那樣,僅僅憑借手中的權力,便能讓明家吐血三千升,虧損無數。

    很明顯,對於商人們來說,這後一種繁榮要更可靠,或者說更長久一些,值得信任一些。東夷城就像是天下群商的一個聚居地,自治領,他們用自己地汗水或是狡詐,謀取著利益,生死在天,而不在皇權。

    范閒的目光從一處大型商號的門口收了回來,心裡忽然湧起一絲荒謬地感覺,如果東夷城真的倒向了慶國,以皇帝陛下的強大權慾望,又怎麼可能甘心五十年不變?怎麼甘心自己治下的領土,有這麼多的商人不聽自己的使喚?

    慶國強大皇權的光輝如果真的降臨到東夷城的頭頂,那這座繁榮自由或者暗中骯髒的大城,還能保持如今的活力嗎?

    范閒與影子二人選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棧住下,將馬車安頓好後,又走到了大街之上,會入了人群之中。此時天色尚早,想要做的事情還不方便做,所以這兩個心內各有想法的強者,乾脆

    女兒家情狀,在嘈雜的海濱大城內再次逛街。

    東夷城之所以大,除了貿易量驚人引來天下群商之外,還因為此地會聚了各式各樣的奇人,比如當年的江洋大盜王啟年,甚至是更早一些的葉家小姐和她身旁的瞎子少年僕人。有奇人,自然有傳說,有傳奇,再加上四顧劍這個光彩逼人的名字,不知吸引了多少流浪無籍之人前來定居求活,多少北齊南慶的年輕人前來遊歷。

    甚至遠在草原的胡人和北方的雪蠻,都曾經不惜萬裡而來。如此年復一年,東夷城的人口越來越多,城池也便越擴越大……

    看著大街上各種風格的建築物,范閒嘖嘖稱奇,暗想當年的外灘也不過如是,只是當年的外灘上多是西洋建築。此間東夷城的建築卻是大陸上地各式風格,北齊承自大魏的黑青飛簷,慶國的莊肅方正樓宇。草原上地圓頂拱屋,南詔的貼金雨箭樓……

    據說當年,洋人的建築也曾經在東夷城風光一時。只是後來隨著老葉家地崛起,洋人的地位便一敗塗地,這片大陸上的貿易開始往淨入的方向走了。

    這個原因很簡單,洋人要買地絲綢茶葉瓷器。他們做不出來。而他們當年賣的極貴的玻璃,鏡子之類的貨物,老葉家也能做出來,而且做的更好,賣地更便宜。

    所以如今地海上貿易。海外大陸地王國們很是吃力。因為東夷城這邊已經不再需要他們的貨物。而要求他們必須用現銀結帳。如果不是十幾年前,傳說海外大陸在某處蠻荒之地發現了大量的銀礦,只怕他們早已經被東夷城這邊狡猾狠辣的商人,以及那個從天上掉下來的老葉家掏空了國庫,再也無法支持他們國內貴族們的奢貨需要。

    聽完范閒地感慨之後,影子冷然說道:「洋人和我們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他們的武力就像他們的法師一樣,看著好看,其實一點兒用也沒有。所以只有由著咱們盤剝,只是每年來叫叫苦罷了。」

    聽著這話。范閒不由笑了起來,他還記得當自己重生在這個世界上地第一刻,便看見身旁的影子,像鷹隼一樣地飛了過去,秒殺了一位法師……

    日頭微斜。東夷城熱鬧依舊。雖然商舖們漸有打烊之意,但是各橫街當中地聲色犬馬場所,卻開始準備亮起紅燈。

    「看完了嗎?」影子忽然開口問道。

    范閒用手指輕輕拉了拉笠帽。沉默片刻後說道:「是的。」

    他是一名來自異世的旅者。但在這一世當中卻無法做一位單純的旅者,當難得的半日東夷游暫時告一段落之後。范閒便要回到黑暗之中,脫離觀光地喜悅欣慰,重拾黑色地匕首。

    影子微微傾頭,往右一轉,擦過一排賣秋刀魚的冰攤,消失在了一個小巷子中,那頂笠帽轉瞬間消失無蹤。

    西方的落日失去了照拂東海地榮幸,更淒慘地被東夷城內地各式高大建築阻隔,化作了一片片的黑暗,范閒走了進去,掩去了自己地行蹤。

    ———————————————————

    東夷城的城主府內一片***通明,雖然此時尚未完全入夜,尤有餘溫的夕光還照耀著城主府高高的屋簷,但府中的下人們早已點亮了***,似乎他們都有些害怕東夷城黑夜的到來。

    南慶和北齊的使團再過數日便要抵達東夷城,所有人都清楚,劍廬裡的那位大宗師,即將在這次開廬之後,決定東夷城的未來的方向。但所有人更清楚,只要劍聖大人一朝故去,不論東夷城如何選擇,對於這些以自由商人之名而快慰的百姓們來說,都會是一場不知盡頭的黑夜降臨。

    而所有這些人中,最緊張的當然是東夷城城主,因為東夷不論是成為南慶還是北齊的境外屬地,他這位名義上的城主,自然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

    之所以說他是名義上的城主,那是因為東夷城真正的主人是四顧劍以及劍廬,他只是坐享榮華富貴,代理執行簡單的行政工作。

    城主大人憂心忡忡看著對座的中年劍客,幽幽歎息說道:「雲大師,說句不吉利的話,劍聖大人眼看著便不行了,您身為劍廬首座,總要拿個主意才成。」

    雲之瀾這位劍廬首徒微微低著頭,一直保持著沉默,許久之後才開口說道:「師尊自有分寸,城主大人不必過慮。」

    「我即便不替自己操心,總要替這城中百姓操心。」城主盯著他的眼睛說道:「若真降了南慶,大不了我去南慶京都做個逍遙侯爺……但我東夷辛苦建城至今,難道就真的要雙手送給南慶皇帝那個大仇人?」

    雲之瀾知道城主刻意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其實還不是在擔心一朝城破廬散,自己的出路問題,如果此人真的敢去南慶京都做逍遙侯爺,今天何必如此鄭重地拜託自己……誰都知道南慶那位皇帝的野心和令人恐懼的陰狠性情,城主要去做逍遙侯。只怕做不了兩年便會迎來一杯毒酒。

    但雲之瀾必須承認,他與城主府的想法極為一致。他身為一名九品上地強者,當然不擔心城破之後自己的將來,就算是慶帝,想必也會對他表示歡迎。只是他自幼在東夷城長大。對這座城池,對那方劍廬,有發自靈魂最深處的歸屬感與熱愛,無論如何,他也不可能接受東夷城不戰而降,就這樣被南慶收入疆土之中。

    若依然能獨立在天下兩方勢力之外,當然是東夷城最好的前途,但如果勢已不可逆。雲之瀾寧肯與相對較弱的北齊朝廷聯手,共抗南慶!

    雲之瀾微微皺眉,眼簾有氣無力地掀動了兩下,露出內裡一閃即過地兩道寒芒,他知道此刻一位重要人物正在劍廬之中,與師尊大人進行一場極為重要的談話。

    如果這次談判能夠成功。那麼東夷城將勇敢地站起來,與強大的南慶進行最絕決的抵抗。

    雲之瀾抬起眼簾,看著城主大人說道:「某不會降。」

    東夷城城主微微一怔,似是沒有想到對方答應的如此爽快。不過說老實話,城主這兩年一直處於輾轉反側的狀態之中,無論何種選擇,都不能讓他愉悅起來,除非四顧劍大人傷勢轉好。重複當年神威。

    他猶疑地望著雲之瀾說道:「可是……劍聖大人究竟是什麼意思?我已經兩年多時間沒有見過他老人家了。」

    雲之瀾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面色微微有些怪異,因為時至今日。他這位劍廬首徒,都還不清楚師尊大人究竟是怎樣想的,是戰,還是降?

    不過他旋即平靜了下來,想到此時在劍廬中的那位大人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師尊想必也不願意他地一生心血,就此葬送。」

    城主大人深鎖雙眉,看了雲之瀾一眼,試探著說道:「天下皆知,劍聖大人乃是兩年半前在大東山上傷於慶帝之手,本來我等庸鈍之輩斷不會認為劍聖大人,會意向南慶,只是這兩年裡漸漸有消息傳來,王十三郎乃是劍聖大人關門弟子,卻與南慶范閒交好,我不知道,雲大師對此事如何看待。」

    此言一出,雲之瀾的表情嚴肅了起來,凜然說道:「十三郎乃我師弟,他所行之事,皆由師尊安排。」

    「正因為他與范閒交好乃是劍聖大人的安排,所以這就是我最擔心的事情。」城主看著雲之瀾,認真說道。

    雲之瀾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以往也從這個安排中感到了無窮的寒意,他從來沒有想到過,一生孤傲狂戾的師尊大人,竟然會在臨終之前,甘於拋卻深仇大恨,與南慶進行暗底下地接觸。

    「十三郎啊……」他在心裡歎息了一聲,對自己說道:「師兄對你沒有任何意見,就算師尊意屬你接掌劍廬,我也只會聽命於你,然而……」

    酒桌上的燈光忽然一暗一明,映得雲之瀾滿是寒意的臉龐陰晴不定。他知道此時最要緊的,是不能讓南慶方面地人,打擾了劍廬內的那次重要談判。在劍廬一方,他已經安排了無數高手埋伏在外,而在梅圃夾院外,他也安排了很多強者。

    雲之瀾端起酒杯,淺淺飲了一口,說道:「十三郎那裡我已經做過安排,城主大人請放心。」

    城主微微皺眉,說道:「如此甚好,只要不是南慶范閒親自來就好。」

    「那位小范大人還在路上。」雲之瀾眸中肅然,平靜而又堅決說道:「但是,如果他敢一個人去找小師弟,我便要將他永遠留在那裡。」

    ……

    ……

    范閒已經來了,並且和影子兩人像遊客一樣地欣賞過城主府的飛簷建築,只是東夷城方面沒有一個人知道,而同時,范閒也不知道,劍廬首徒雲之瀾因為對東夷城和自己內心的忠誠,開始一力保護劍廬,甚至不惜傷害王十三郎,也要把南慶來人永遠地留在這片土地上。

    初初入夜時,范閒來到了東夷城近郊處的一個夾院外,看著晾在矮院牆上地青幡,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此時的他自然不敢上前直接叩門,而是繞了幾個彎,從一圃梅園的後方穿了過去,便準備去見一直等著自己地王十三郎。

    便在穿梅而行,離後門約有五六步的時候,范閒停住了腳步,因為他沒有聽到那間夾院裡的狗叫,而十三郎在閒聊的時候,曾經告訴過他,他養了一隻鼻子最靈的土狗。

    ——狗可能會被人做成狗肉火鍋,但梅不會單單落下一枝。

    范閒的手指微微屈起,眼簾低垂,盯著腳前的一枝梅,知道此處有埋伏,而且埋伏的人都是高手。因為當他身形一頓時,便覺一記風自身前掠過,斬下一枝梅,緊接著,四面八方的強冽劍意便滲了過來。

    他不清楚十三郎為什麼沒有提前向自己示警,只是清楚地查覺到,東夷城這個鬼地方……九品的劍手果然是量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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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11 00:38:06
第三十三章 影隨我身

    感謝與王十三郎在一起的持青幡閒聊日子。感謝梅圃夾院裡的那只可能死掉的忠狗。范閒在最危險的時刻,比理論上提前了一剎那。頓住了腳步,恰恰踏在幾道劍氣包圍圈的外側。

    而他地驟然一頓,一落足。引得那幾位蘊勢已久地高手中某一位。終於控制不住掌中劍意。破空而至。破在空處。落於身前,現出了身形。

    一道劍意落到空處,緊接著的數道凌厲劍意。隨之而作,雖未晉圓滿之境,依然如毒蛇一般,自三個方向向著范閒地身體侵襲了過來。

    范閒左畔地太陽穴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他地右眼眨了一下,覺得有些發酸。同時他感覺右邊手臂上的汗毛開始一根一根地豎了起來。

    他感受到了危險,自山谷秦家狙殺,燕小乙神弓箭指後,最近也是最寒冷地一次危險。

    五道劍意,除了最先前斬梅一記那人稍弱外。其餘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起先只是平靜的梅圃黑夜。攸忽間,卻凌凌然透出這幾道恐怖地劍意。隱隱控住了范閒可能逃遁地幾個方向。

    正如范閒先前地感慨一般,東夷城這個古怪地鬼地方。真是高手如雲。居然就在這樣一個普通地黑夜裡,居然出現了四位九品!

    這樣地伏擊。實在是讓人有些心驚膽顫。然而范閒依然低著頭,垂著眼簾,感受著身週三個方向地劍意。未曾動彈一絲一毫。

    因為那五柄劍沒有動。

    劍意初始凌厲勃發。迅即回復中正平和。但這種中正平和地味道裡。偏生夾著一股絕決地氣勢,就像是幾條被激怒了地毒蛇一般。正抬著細長地身軀。微微向後仰著。盯著場間地獵物,時刻準備給予其一次致命地打擊。

    空氣中漸漸響起嘶嘶地聲音,就像是某種無形地力量,正在撕裂著空無一物的空間。在空中構成了無數條以劍氣凝成地線條。將這梅圃前方地空間,劃割成了無數片小小地區格,如果有人敢走入這些區格之中。必然會被這些凌厲劍氣割成無數血塊。

    看似只是阻攔某些人進入王十三郎的居所。但范閒卻不這樣認為。他感受到了隱而不發地殺氣。

    而這幾柄劍之所以一直蓄勢而不發。則是因為范閒最開始那神妙地一落腳。

    這一步恰好落在了包圍圈地邊緣,誘出了斬梅一記。同時讓這個準備了許久的劍氣陣勢有了些許的停滯。

    這些埋伏著地劍廬九品劍手,明顯不知道來人是誰。但可以從這一步中,看出對方地境界水準,知道自己如果貿然出手。必然會給對方留下絲許機會。

    雖然這個漏洞或者機會並不大,但既然是四名九品同時出手,他們就沒有想過讓來人再活著回去,因為對方不可能是南慶地葉流雲或者是那位深不可測地皇帝陛下。

    五柄劍中,一柄稍弱地陷入了沉默之中,其餘四柄依然隱藏在黑暗裡。緩緩地轉換著角度,對準了范閒可能逃遁地任何方向。

    他們不會先動,因為先動者必有所向。有所向便有所失,而這個失落地缺口。正是范閒想等著利用的地方。

    所以范閒也沒有動。

    然而四名九品強者圍殺。實在是世間難得一見的景象,強若范閒,也感到了一絲寒冷,他這一世,不知與多少高手對過招。但是同時對付四名九品。卻是想也沒有想過地事情,他再如何狂妄自大。也不敢奢求自己能夠同時戰勝四名九品。

    雖然這四名九品當中,並沒有雲之瀾,狼桃,海棠朵朵那樣地絕頂九品上強者。

    范閒雙眼盯著腳前地那枝斷梅。眼簾微垂,看似平靜。但實際上已經被場間無孔不入的劍氣,以及無處不在的壓力壓迫地十分難受。整個人地精神氣魄已經被壓觸到了反彈或崩潰地臨界點,身上開始緩緩地向外冒汗。

    無數冷汗順著他的後背滑落下去。額上地汗水卻順著他身體的傾斜角度。向著眉間鼻粱滑下。

    一滴汗珠沁入了他的眼睛,有些澀,有些刺。讓他眨了眨眼。

    而四周的那幾名強者,依然沒有動。因為他們知道被自己圍住的這位高手已經支撐不住,馬上便要先動。

    就在范閒落下那一步後,他就清楚。自己已經獲得了一個脫身而出地機會,只是不知道王十三郎在夾院中如何。所以他停住了腳步,沒有冒險。強行往後突圍。

    但是他沒有想到,埋伏在梅圃夾院外地高手竟是如此厲害,雲之瀾能夠使動地劍廬弟子竟是如此之多。所以他隱入了苦熬之中。

    當那滴汗珠進入他地眼睛時。他放棄了進入夾院的想法,閉了雙眼。清嘯一聲,體內濁氣一吐而光。大小兩個周天狂野地運轉起來。憑著體內最精純地一口霸道真氣。猛地向後撞去!

    黑夜裡,灰塵大作。蓬地一聲,范閒便消失了蹤影。化作一道風向著後方急速掠去。

    如果今天的刺客們換作任何人,只怕都無法在范閒極為霸道的真氣運轉速度下反應過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就此狂暴離開。

    然而今天地刺客們都是九品,天殺地九品。

    所以當范閒閉上雙眼時。一道劍氣已自右天清淡而來,劍尖耀著寒芒,直刺他那薄弱地眼簾。

    范閒吐一口氣,吐在劍氣之上,劍氣微晃,毫不停頓。向下一扎。扎向他的脆弱咽喉。劍勢去而不去,一往無前,正是四顧劍的精髓劍意!

    范閒身體劇震,化作一蓬煙,憑藉著強橫的速度竟強行脫離了這道劍意地傷害,然而幾乎在同時。一柄普通地精鋼劍神鬼莫測地出現在他後退的路線上!

    因為范閒退地快,以至這名劍廬高手根本無法攔住他的身形,但是劍能!這把普通地精鋼劍脫手而出,恰到好處地飛到了那道如雷身影的下方。橫割在范閒地左小腿處。

    范閒的速度不能降。一旦他地速度有絲毫減緩。便會被這四名九品強者圍於當中。再也無法獲得單打單地突圍機會。

    然而東夷城劍廬弟子地劍術果然神妙。在這樣高速地對戰狀況中。那柄脫手而出地劍。竟然還能如此準確。如此狠辣地割向了他地小腿,看上去。就像范閒十分愚蠢地用自己的小腿撞向對方地劍身。

    范閒沒有減速,也無法減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的身體在半空中強行扭了一下。只是扭轉的角度太小。根本無法影響什麼。電光火石間。他的小腿便狠狠地擊打在鋒利的劍身上!

    噹的一聲脆響,沒有人能夠形容自己看到這一幕時地情緒。因為范閒的腿……沒有斷!

    反而是那柄神鬼莫測的攔路一劍。似是被一記重錘記中,頹然落於地上,翻滾難止。

    而范閒小腿遭了一記重擊,整個人地身體在空中也翻滾了起來,換成正面面對著梅圃地黑暗,隱藏在黑暗中逃脫的唯一一個缺口。

    缺口地正方是一株老梅樹。樹上沒有花朵。只是殘老舊枝。虯然須張,扭曲擺脫顫抖不止。

    而范閒此時便是用最快地速度向著這株老梅樹撞了過去,只要衝過這個缺口。他便可以安全地進入黑暗之中。

    然而他終究還是低估了劍廬強者的手段,四柄九品之劍兩柄已出,而另兩柄劍早已悄無聲息地算死了范閒的退路。來到了老梅之後。黑暗之中。

    高速撞向老梅樹地范閒雙眼微瞇,眸子裡寒芒大作,看著樹後兩個青農人。以及這兩個青農人手中緩緩刺向老梅樹樹幹的劍。

    緩緩地刺向,只是一種時間上的錯覺,在這樣高速地運轉過程之中,人類地力量已經極難扭轉定勢。

    那兩柄劍看似是在一往無前,極其愚癡地刺向老梅樹後地空氣中。但范閒知道。這兩柄劍極為厲害,準確地找到了那個點。

    那個劍尖與范閒身體交會地點。

    以范閒此時地霸道功法。強行提升速度後地運行軌跡。一往無前地撞向老梅樹,定然會與這兩柄劍尖進行最親密的接觸。

    想了很久。其實只是身騎白馬過胡同口那麼一剎那時間。

    堅硬地老梅樹樹幹橫亙在范閒地身前。發生了接觸,卻變得綿軟了起來,就像是一根鋼條化作了統指柔。

    范閒的去勢撞向了老梅樹,身體壓地老梅樹向前。離那兩柄似乎尋到了梅圃空門地劍尖愈來愈近。

    誰也無法改變這一切。下一刻范閒應該就會被這兩把奇妙之劍刺中胸膛。

    然而老梅樹改變了這一切。

    梅樹的軀幹緩緩變形,後方地樹皮已經被近在咫尺地兩道劍意侵襲地片片碎裂,但是它……沒有斷。沒有碎,依然把范閒地身體擋在自己的身後,似乎不想范閒受到任何傷害!

    兩位劍廬青衣弟子的眼眸忽然亮了。似乎看到了自己一生中從來沒有看到過地景象。

    梅樹彎曲到了木質可以彎曲的極點,卻依然沒有斷。

    明明範閒地霸道去勢如此狂戾,為何這株梅還沒有斷?

    劍尖輕輕點到了老梅樹的軀幹上。噗噗兩聲輕響。劍意順木而上,直刺范閒的心脈。

    然而范閒此時地霸道之勢早已不復存在,整個人就像是一片葉子般,附著在梅樹之上,又像他本身就是這株老梅的一部分!

    梅樹異常神奇地往回彈了回去。帶動著像一片葉子地范閒彈了回去,恰好避過了劍廬青衣弟子醞釀許久的兩劍!

    簌簌無數聲碎響,那株老梅在兩柄青鋼劍地殺伐之下,化作了滿天碎木。

    而范閒已經在漫天碎木之中。向著來時地方向,極其暴烈的飛回,化為一道灰龍。如閃電般掠過後方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地劍廬高手。狠狠地撞向了夾院的木門。奔進了房屋之中。

    老梅樹殘片之後地兩名青衣劍廬高手對視一眼。平靜的眼眸裡閃過一道異芒,他們知道來人是誰了。在隱隱的興奮之餘。竟忍不住生出一股強烈的佩服感覺。

    起始霸道如狂雷,一觸老梅。一見隱劍。卻柔若如清風,輕拂樹幹,順勢而回,妙到毫巔地避過劍廬兩劍,借彈回之勢。轉瞬間清風再成暴戾颶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撞回了王十三郎居住的夾院之中。

    埋伏地劍廬強者,誰都認為范閒是想逃跑,誰都沒有想到,他蓄力已久的一退。竟是為最後地突入夾院做埋伏。誰都沒有想到。面對著四名劍廬九品強者地埋伏,范閒居然還有勇氣不退。

    在這樣短地時間內。作出了如此複雜地算計,甚至連退路上地那株老梅,以及劍廬高手們可能做出的應對都算計在內,范閒這簡單地一退一進。不知包含了多少對敵時的生死經驗以及決心。

    而最讓劍廬高手們吃驚與佩服地。卻是范閒周轉自如,收發隨心地真氣性質變換,如果范閒沒有擁有如此神乎其神地能力,與老梅初一接觸時,便會撞破梅樹。落入那兩柄劍蓄勢已久地刺殺中。

    這個世間,還從來沒有人能夠同時修行兩種性質截然不同,卻各為彼此範疇內最頂尖地真氣法門。更遑論像范閒這樣,能在霸道功訣與自然法門間轉換地如此自然。如此手到拈來。

    所以那兩名青衣高手才會互視一眼,看著對方眼中地驚懼與佩服,這個世間。只有那位小范大人同時修行過慶帝一脈地霸道真訣以及北齊天一道地自然法門。

    東夷城這邊地高手,當然對於這個情報參詳甚久。但就連他們也沒有想到,范閒居然能在剎那之間,同時施展這兩種真氣法門。從而出乎所有強者的意料。妙到毫巔地尋到了缺口。

    這個世間擁有大小兩個周天地人。只有范閒這一個隆胎。

    范閒撞入了夾院,衝入了後室。然後看到了床上盤腿而坐。臉色臘黃,雙眼深陷無神地王十三郎,很明顯王十三自口中毒了。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一幕。范閒的心頭很憤怒。

    像一道風般,他衝到了床邊,右指一彈刺向了王十三郎身邊,正拿劍抵著他咽喉地那名女子。

    范閒衝進來地太快。那名女子明顯沒有想到自己地五位師叔同時出馬,竟然沒有殺死來敵。反而讓對方衝進了內院,滿臉震驚不解,根本反應不及。眼睜睜看著范閒那一記凌厲到了極點的指風。直刺自己地要害。馬上便要香消玉殞。

    然而就在此時,王十三郎地眼中閃過一抹痛苦之色。

    范閒臉色未變心裡卻是微微一黯,指節微縮,一指勁風偏了些許方向,擊打在那名劍廬女弟子的左胸上。

    那名女弟子一聲悶哼,倒在床上。陷入了昏迷之中。

    此時來不及說什麼,外面還有四位劍廬的九品強者正追殺了過來。范閒沒有問王十三郎為什麼會中毒,只是沉默地將他背了起來,腳尖狠狠地在床上一踩。

    嘩地一聲。雕花大木床就此倒塌。而范閒地身形又順著來時地方向。向著夾院外面衝了過去!一退一進復一退,范閒接連三次的行進方向選擇。十分怪異。完全與常理不符,完全出乎了劍廬高手們地意料。

    那四名九品劍廬強者。見著范閒進入夾院。內心警懼敬佩憤怒複雜之餘,馬上算定了對方肯定會帶著小師弟,直接破開夾院後方牆壁突圍。他們根本沒有想到,范閒竟然會傻乎乎地背著王十三郎。又從大門的方向衝了出來!

    此時三名九品強者還有那名八品弟子。已經如大鳥一般飛掠了起來,向著夾院的方向追去,務必希望在最短地時間內攔截住范閒地去路。

    然而他們身在半空中。卻是異常震驚地發現。范閒就在地面上與自己錯身而過,向著梅圃衝了過去。

    那名劍法極為凌厲的青衣劍客見狀大驚,清嘯大作,憑藉著極為高明的修為在夜空中強行倒轉,腳踢天上明月,整個人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直刺范閒地後背,只是顧忌著范閒背上背著地是王十三郎,所以劍尖所指乃是范閒的後腦。

    踢月而刺。凌空而至,這一劍好不瀟灑隨意!

    而在夾院正門之外。還有另一名青衣劍客,雙手握劍,臉色極為慎重,雙肘微屈,以正劍之勢。當面刺向了范閒的面門。

    仍是這兩名青衣劍客,仍是范閒。只是此時卻變成了兩名青衣劍客一前一後夾擊范閒。

    范閒低著頭,向前疾衝。似乎根本不在乎正在刺向自己後腦的那踢月一劍。雙眼向上狠狠盯著門口的青衣劍客,似乎是想要用目光將對方生生刺死。

    便在此時。奇變陡生。

    范閒地腳步像是鐵錘一樣擊打在地面上。每一步落,便有煙塵升騰而起,只須臾功夫,煙霧瀰漫夾院梅圃前方,將自己的身形與門前那名青衣劍客地身體都籠罩在其中。

    他身後凌空飛來的青衣劍客。忽然發現范閒地身體變得有些影影綽綽,卻是心神絲毫不亂。仍舊飛劍刺去,卻忽然間感到自己的左眼簾極為怪異地跳了跳。似乎感覺到了某種極害怕地味道。

    月光下多了一抹影子。是自己地影子?

    范閒衝入了煙霧中,黑色的匕首已然在手。劍光數散。煙霧中的青衣劍客劍亦在手。劍光數散,各自顧前不顧後。將彼此的劍意發揮到了極點。青衣劍客眼中忽然閃過一抹驚亂之意,左腋下的空門處,被劃了一道深深地血口,此人不知為何心神一亂,竟讓范閒衝了過去!

    而天上一抹影子飄過,另一名青衣劍客尖嘯一聲。強行撤了踢月之勢。橫劍一割。卻是完全割在了空處,緊接著便感覺到左胸處一驚。真氣頓時為之一洩。劇痛頓生,跌到了地上!

    煙霧散去,劍廬四名九品弟子會於梅圃之前,兩人受傷,兩人怔立。看著空無一物的院前平地。久久不知如何言語。

    誰也沒有想到,劍廬中最得意地兩名九品劍客,居然會在一招之間,傷於對方劍下。他們相信。就算是雲之瀾大師兄親自出手。或者說是小師弟未曾中毒。也不可能僅用一劍。就傷到自己。

    「怎麼回事?」一位劍廬九品滿臉震驚地看著跌坐於地地三師兄和四師兄。

    那兩名青衣劍客。正是劍廬裡修為最深的三師兄和四師兄。劍廬共計十三徒,卻有十二位九品,其中三師兄和四師兄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們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地這一幕。

    劍廬三徒的左腋被范閒地黑色匕首劃了一道小小地血口。並無大礙,只是心神已散。才讓范閒背著十三郎輕身而出。而四徒受傷更重。被一柄劍生生地刺入了胸中。幸虧沒有刺中心臟,但鮮血橫淌。看上去十分恐怖。

    兩位青衣劍客再次互視一眼,此時地眼中不再是對范閒實力的佩服,而是實實在在的驚懼。

    「煙霧有毒。」

    他們還有一個大秘密沒有說出口。南朝小范大人乃用毒大家,東夷城一脈心知肚明。就算先前范閒借頓足布毒乃是神妙之技,可是劍廬三徒也不至於在一招之下就敗於對方之手。而那位踢月而刺,隱然了悟四顧劍精華的劍廬四徒。雖然被那位隱在夾院門旁陰影中地刺客突然襲擊,可也不至於傷成這副模樣。

    兩位青衣劍客緩緩低下頭去,消化心中的震驚,知道這件事情實在是太大,必須報知師尊大人。先前一招即敗,其實不是完全敗在實力上。而是敗在那一劍,那一抹影子給他們帶來的心神震盪中!

    南朝范閒居然知道四顧劍倏乎其逝地空門在何處!那名隱於黑暗中地刺客,居然用地是最正宗地四顧劍,而且劍意更加凌厲。更加噬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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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天子 第三十四章 人生何處不重逢

    一 輪清白的明月照耀在由無窮建築怪影層疊而成的東夷並不如何耀眼,再配上城外良港處拂過來的微鹹海風,讓空氣中彌漫起一股魅惑的味道,就像是風干的鹽梅被誰扔進了一杯清亮的五糧液中,泛著淡青的顏色,將辛辣的殺意陰險地藏在清香裡。

    一處二層民宅的後門悄無聲息地打開,兩個疊在一起的人影像陣風似穿了進去,緊接著門後的人馬上將門關閉,同時民宅之外傳來幾聲表示安全、無人蹤蹤的暗號。

    這是南慶監察院四處駐東夷城內一處隱祕的據點,負責這個據點的書畫店老板,今天晚上一直等在這裡,沒有想到最後竟然等來了一位傷者。他開門之後,便緊張地握緊了手裡的匕首,一絲不動地坐在了後門背後,小心地留意著據點四周的動靜,務求保証,一旦事有不諧,他能夠在第一時間內報警。

    灑在庭院內的月光忽然暗了暗,書畫店老板緊張地抬眼望去,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也沒有注意到一抹影子順著民宅二樓木門的縫隙飄了進去。

    屋內,范閑將王十三郎放到了床上,盯著他滿臉的青白之色仔細觀察了半晌,然後撬開他的嘴唇,看了看舌苔,又側耳聽了聽脈象和肺音,眉頭緩緩地皺了起來。

    能夠讓強悍的十三郎真氣盡散,渾身癱軟無力,這種毒一定是非常恐怖的事物。時間太短,范閑仍然無法完全精准地判斷出,劍廬首徒雲之瀾究竟給王十三郎下的什麼藥,但對於這種藥物的大體成分和作用類型,有了一個大概的認識。

    他想了片刻後,從懷中取出從不離身的小袋。自其中擇了一顆微褐色地藥刃,用兩根手指啪的一聲捏碎,塞進了王十三郎的雙唇中,自桌上取來半壺涼水,生生灌了進去。

    涼水打濕了王十三郎的衣服前襟。然而這位殺了西胡左賢王,還能從王帳裡殺將出來的壯勇強者卻沒有絲毫反應,因為他此時已經昏迷了過去。

    范閑地眼眸裡閃過一絲寒意,抿了抿發干的嘴唇,單掌在王十三郎胸前一摁一拂,手法如水波一般下撫,真氣微送,助王十三郎吞水入藥。

    做完這一切。范閑才稍稍放下心來,沉默地坐在王十三郎旁邊,等著藥力開始發揮作用。他看了一眼房門旁邊的那抹影子,沉默無語,似乎在思考另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

    藥物漸漸發揮作用,王十三郎的額頭開始滲出汗珠。范閑知道時候到了,盤膝上床,閉上雙眼,開始憑借自己體內道法自然的天一道純良真氣。替他袪毒療傷。

    在江南的時節,范閑體內經脈盡碎,全靠著海棠朵朵用天一道功法相助,才能將經脈修補回來。今日王十三郎雖然中毒已深,經脈被毒物侵伐的一片凌亂。隱隱可以感覺到地脈管上面千瘡百孔,但至少比當年的范閑要好治許多。

    藥物不可能完全驅盡十三郎體內的毒,但再加上范閑的療傷真氣。則又是另一個結果。自費介離開,肖恩死去,東夷城那位用毒大師不知所蹤,如今這世間,范閑可以說是用毒解毒第一行家,雖然雲之瀾下的藥物極其厲害,卻也難不倒他。

    影子沉默在房門處守侯著療毒事宜,冷漠地看著臉色越來越紅的王十三郎,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王十三郎終於睜開雙眼,醒了過來,然而他醒過來地那一剎那,並沒有望向辛苦救治自己的范閑,而是滲出兩道令人心寒的利芒,直刺門旁陰影中的那個中年人。

    王十三郎不知道那個中年人是誰,只知道對方約摸四十幾歲,在青州城內曾經在極偶然地情況下見過他一面,知道他是范閑的親信。王十三郎本以為這個看不出高低的中年人,是監察院裡的某位密探,然而先前在范閑背上還未昏厥時,他清清楚楚地看見,在那片月光中,這個中年人向四師兄刺過去的那一劍。

    四顧劍!劍廬祕學,從不外傳,只有劍廬十三位親傳弟子才有可能修習地四顧劍!

    “你究竟是誰?”王十三郎虛弱不堪,但目光卻極為警惕和復雜,他盯著影子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

    ……

    范閑緩緩將雙掌從王十三郎後背收了回來,體力真氣消耗太大,渾身的汗就像漿子一樣流淌著,這一刻汗流滿面。他聽到了王十三郎充滿震驚與緊張地這句問話,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沒有想到這位十三郎初初逃離鬼門關,居然就重新回到了劍廬的立場上,對影子產生了極強烈的敵意與關注。

    影子微微低著頭,目光注視著自己的腳尖,根本沒有回答王十三郎這個問題,或許是覺得無趣,或許是覺得無聊,或許是覺得不屑。

    他是四顧劍的親弟弟,被四顧劍的幼徒這樣逼問,自然覺得相當荒謬。而整個天底下,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不超過四個人,在范閑沒有允許之前,影子不會讓任何人知道自己與劍廬之間的關系。

    只是這個天大的祕密,隨著今天晚上影子的被迫出手,只怕會引起很多人的猜測了。

    范閑從床後挪了下來,低著頭坐在王十三郎的旁邊,將腦袋埋在雙肩之間,顯得格外疲憊,身上的汗泛著一陣陣難聞的味道。

    王十三郎沒有向他道謝,只是像一只老虎般,死死地盯著影子,似乎如果影子不給自己一個答案,他此時縱使虛弱不堪,縱使剛被劍廬的師兄弟們用陰毒的手法制住,也要以劍廬的名義向影子出手。

    范閑埋著頭,抬起右手的食指輕輕嗅了一下,指尖上帶著王十三郎體內被逼出的汗液,略有些油脂之感。他馬上分辯出了這種藥物的成分,心裡咯登一聲,眼眸裡殺意大作。說道:“好厲害的毒,十三,你這位大師兄還真愛護你。”

    此言一

    ;手把他從自家地師兄弟手中救了出來。

    范閑忽然擺了擺手。極為疲憊說道:“這毒太厲害。我手頭沒有趁手地藥物,光用真氣逼毒,無法逼清,你至少還要調養數日才能恢復。有什麼要問的,明天醒來再問。”

    王十三郎劇咳了兩聲。似乎有些不甘心。但卻覺得眼皮子越來越沉重。倒向了床上。

    范閑反手抽出王十三郎脖頸上地那枚細針,搖了搖頭,從床邊坐了起來,取起半壺冷茶往肚子裡灌了進去。又激出一身汗來。更覺疲憊不堪。

    他推門而出。坐在了屋檐下地陰影中。影子也來到了他的旁邊。

    “剛才幸虧你來了。”沉默半晌後。范閑輕聲說道:“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

    一想到劍廬裡那四把有九品之境地寒劍。想到剛才看似灑然實則凶險地境地,范閑的心裡便是一片後怕與寒冷,天下英雄果然不能小覷,單打獨斗。如今的自己雖然從不懼人。但是被幾名九品圍攻,實在是相當恐怖。尤其是自己又不忍心丟下王十三郎。如果不是影子突兀出現在那片月光之中,誰知道今天自己面臨的下場是什麼。

    在那個賣秋刀魚地冰攤分手,范閑給影子的指令是聯系監察院埋伏在東夷城內地釘子,他單身去地梅圃夾院。卻沒有想到影子能夠這麼快完成任務,並且回到自己地身邊。救了自己一命。

    “處理六處事務之前。我首先是一個影子。”影子在他的身旁冷冷說道。

    范閑沉默了片刻,知道對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以前是陳萍萍的影子,所以從來不會離開陳萍萍的身邊。後來陳萍萍命他前來保護自己,他就成為自己形影不離地影子。

    即便范閑有些托大,讓影子去處理院務,有短暫片刻離開自己地身邊,影子依然會覺得強烈地不安。選擇用最快地速度找到范閑——他地行事風格,便是暗中跟在范閑地身後,時刻保護他。

    海風拂來。吹的范閑渾身濕汗更加陰冷,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他如今已經是九品上的強者,早已寒暑不侵,然而此刻卻打了個寒噤,足以証明他此時內心的寒冷。

    他心中地寒冷是因為劍廬內部地傾伐,雲之瀾居然敢對王十三郎下手,而且下手如此之狠,並且有那麼多的劍廬高手站在他地身旁,難道說將死地四顧劍已經失去了對劍廬的控制?

    寒冷還因為先前那危險的境地,渾身的汗漿,並不僅僅因為是替王十三郎逼毒造成,還因為那四柄恐怖地劍,范閑驚魂未定。

    而他心頭還有一件更害怕的事情,這件事情壓在他地心頭,讓他艱於呼吸,恐懼占據了整個心身。

    很明顯影子知道他此時在害怕什麼,所以也顯得前所未有地神情凝重,坐在他的身旁,一言不發。

    此時此景,讓范閑想到很多年前初下江南,在沙州客棧外的屋檐下,他和這位天下第一刺客,並膝而坐,相談雖不歡愉,卻是撈了不少好處。今日再次相鄰而坐,兩個人的心情卻都十分沉重。

    “為什麼剛才你沒有殺死那個劍廬高手?”范閑地嗓音已經因為緊張,而變得干澀起來。

    “對方有四名九品,我們能一招而過,靠的是出奇不意,用劍意震懾對方的心神。”影子閉著眼睛,沉默說道:“即便這樣,我也只能重傷一人,你並沒有真正的傷到老三……如果對方醒過神來,我們或許能逃走,但依然不可能將他們全部殺死。”

    “不得不承認,我那位白癡哥哥教徒弟的本事,是天下第一。”

    影子地這句話闡述了一個天下皆知的事實,四大宗師之中,葉流雲不收徒,慶帝大概有范閑這樣一個古怪的轉折弟子,而苦荷地天一道雖然弟子眾多,但真正培養出無數絕頂高手的,只有四顧劍一人,僅劍廬門下便有十二名九品。這是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數量。

    范閑沉默了許久之後。忽然開口說道:“我這三年一直很小心。一旦使用四顧劍,劍下必然死人。我從來沒有讓活人看見我使出四顧劍的劍招。”

    “我地劍下從來沒有活口。”影子冷漠地陳述著事實。這位天下第一刺客,但凡出劍。從未有過生還者。

    “雲之瀾呢?”范閑提起一個名字。三年前在江南,影子領著六處地劍客,滿天下地追殺以雲之瀾為首的劍廬弟子,生生將東夷城地黑暗勢力逼出蘇杭二州。為范閑整治江南秩序立下了大功。

    “我殺雲之瀾地時候,沒有用原劍。”影子沉默片刻後應了一句。

    范閑輕輕點了點頭。就算是影子在杭州樓外樓下的西湖漁舟旁。對雲之瀾暴起突擊。也只是重傷了對方,看來影子也是擔心無法將雲之瀾殺死,所以在手法上留了後手,以免暴露自己地身份。

    “所以說。整個天下。只有今天晚上這五個。不六個……如果加上十三郎。就是七個人。可能知道這個祕密。”范閑低頭思忖道:“問題在於。這幾個人我們還沒有辦法滅口,你說四顧劍大概什麼時候會猜到你就是他僥幸活下來地弟弟?”

    影子沉默很久之後,緩緩開口說道:“說不定很久以前,他就知道監察院的影子就是我了。”

    此言一出。范閑陷入了一種無可奈何地平靜之中。知道自己最害怕的事情,或許便要因為此行東夷城。而變成事實。

    他抬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喃喃說道:“如果四顧劍能夠替我們保密,那該有多好。”

    影子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但那種戲謔的意味卻是掩之不住。

    范閑忽然長太息一聲,望著影子微笑問道:“當日在懸空廟刺殺皇帝陛下地感覺如

    影子思忖片刻後,說道:“感覺不錯。”

    范閑聳聳肩。沒有再說什麼。

    懸空廟刺殺當日。陛下一口喝破,刺客乃是東夷城四顧劍自幼離家出走地幼弟。如今萬民皆知。慶帝乃是大宗師。眼光自然不會出錯。如果四顧劍經由今天晚上弟子們地回報。猜到了影子就是自己的幼弟,這個消息傳回南慶國內……

    監察院六處主辦影子刺殺慶帝!陳萍萍還能好好地坐在輪椅上嗎?這便是范閑與影子最害怕的事情,他們兩個人。對於那位孤老子,都有發自內心最深處地敬愛之意,此時回過神來,他們很後悔先前那一刻,露出了一個破綻。一個暴露監察院最大祕密地破綻。

    “也許事情沒有我們想地那麼糟糕。”范閑忽然平靜說道:“明天之內。我要面見四顧劍。與他談生意。將這事兒一並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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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范閑所思所言。這件事情並不見得會波及到南慶國內。只是他在小心翼翼地做著准備。而此行東夷城地正事兒,需要他用心處理,如果此事處理地好。也許一切問題都會迎風而解。

    “我們是朋友?”范閑一面喝著稀粥,一面看著坐在床邊,滿臉蒼白,傷勢未愈的王十三郎。

    王十三郎思忖片刻後,點了點頭。

    范閑放下粥碗,極為嚴肅認真說道:“如果你不想失去我這位友人,那麼關於昨天晚上地一切,從今天開始,你一句話都不要說,不要問。”

    王十三郎再次點了點頭。范閑雖然讓他不要發問,但是關於昨天以及更前幾天東夷城內發生地事情,卻必須要問清楚,他用指尖點點桌面,示意十三郎用些米粥養胃,斟酌著言辭說道:“我昨天敢一個人去梅圃夾院找你,不是沒有想過雲之瀾會派人盯著那處,但想必你也清楚,我讓監察院一直派了些人盯著你地住處。”

    “最大地問題是,我總以為憑你地實力,就算劍廬內部發生什麼慘案,你也應該有能力通知我地下屬,或者給我留下一些痕跡。”范閑盯著王十三郎的眼睛,“昨夜險些被圍被殺。這個問題是你造成地。我不明白,你怎麼就可能被人困在屋內,敗地如此不堪。”

    王十三郎聽著這話,眼眸裡閃過一絲痛苦之意,看來師門內部的師兄們對他暗中下手,讓這位心性明朗至極地年輕高手也感到了難以承擔地痛楚。

    半晌之後。十三郎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三天前。大師兄請我喝酒,說地便是東夷城地將來。席上大師兄很激動。我卻有些無顏相對,因為我知道大師兄所說所做地是正確的。”

    “但你的所作所為卻是四顧劍安排的。你沒有辦法抗拒。”范閑截住他地話。

    王十三郎沉默片刻後說道:“是地,如果不是師尊有令,我寧肯執劍抵抗南慶大軍。也不願意像現在這樣。成為師兄們唾棄地角色。”

    “當漢奸地感覺不大好吧?”范閑唇角微翹。笑著說道,心裡卻想到了自己。

    王十三郎不是很明白漢奸這個詞兒地意思。搖頭說道:“我相信師尊也是為了東夷城地將來和萬千百姓考慮。而且誰也不知道師尊究竟會怎樣做。”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酒席上只有我與大師兄二人,你知道。我出關之前。雖然從來沒有見過師兄。但這兩年,我們師兄弟地感情極好,我甚至把他當自己的親生兄長看待。”

    范閑冷笑道:“所以他給你毒酒喝,你也一口喝了。”

    王十三郎眼中閃過一抹痛苦之色。顫著聲音說道:“大師兄不是這種奸詐小人,我知道他對我下毒。是為了東夷城,他不想你們慶人通過我地渠道見到師尊。”

    “你這人……過於天真爛漫了些。”范閑嘆了口氣說道:“這世道。不是你殺人。便是人殺你。你這種性格。執掌劍廬,無異於癡人說夢。”

    “大師兄不想殺我,他只想殺你。破壞可能的協議。”王十三郎忽然惱怒了起來,盯著范閑說道。

    范閑心頭微怔,忽而軟了下去,溫和說道:“這點兒我相信。那毒我查過了。對你地身體雖然有傷害,但只要你不妄動真氣。不至於致命。雲之瀾和那幾位劍廬師兄。對你還是存了一絲好意。”

    范閑這話其實只是為了安慰王十三郎。或許就連他,也不願意看著天下年輕一代高手中最單純地一人,被這些污穢地東西遮蔽了心靈。

    “雲之瀾困你。意圖誘殺南慶來的聯絡人,而且先前地探子回報說,劍廬四處防衛森嚴,禁止任何人入內,很明顯。北齊來人已經入了劍廬。開始試圖說服你地師傅大人。”

    范閑說道:“我現在想知道地就是。北齊來地大人物。究竟是誰。”

    “不知道。”王十三郎很干脆地說道:“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就是大師兄安排地。而且這幾天我中了毒。一直都被關在夾院內。”

    “我要見四顧劍。有沒有什麼辦法?”范閑盯著他地眼睛。

    王十三郎地表情有些落寞,說道:“我也有十天沒有見著師傅了,也不知道他地身體怎麼樣了。還撐不撐得住。”

    范閑聽他完全答非所問,心裡極為惱火,卻也知道沒什麼法子,冷笑說道:“北齊地大人物……還真以為我猜不到是誰?劍廬防御雖嚴,但雲之瀾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如果你光明正大地走到劍廬,一直保持中立的二師兄,難道會眼睜睜看著其他人,在劍廬地面前,把你給殺了?”

    王十三郎像看著鬼一樣地看著他,說道:“昨天晚上,你才險些被師兄們殺死,難道你今天又要去送死?”

    范閑沉默了起來,他必須在北齊說服四顧劍之前,見到這位性情乖戾

    師,而且還關系到自己最關切地一人性命,如果自己怕這天下會有很多人死去。

    “你是劍廬十三徒,在東夷城內總有些法子,我再把監察院地人派來幫你,如果我今天進不了劍廬……但我也一定要見到那位北齊大人物。”范閑地眼中閃過一道頗堪捉摸地怪異神情,似乎他對於如何對付那位北齊大人物極有把握。

    ……

    ……

    一個面色蒼白的年輕人,十分困難地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看著遠方劍廬地排排草屋。眼眸裡升起無數復雜地情緒。整理了一下衣衫,向著那邊行了過去。

    負責防守地各路劍廬弟子。看著這個人地神情模樣。臉上都露出了震驚地神情。有些人下意識裡把手伸到了腰畔,握住了劍柄。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敢搶先出手。

    不知是誰,用有些干澀地聲音喚了聲:“小師叔。師父有令。祖師爺正在閉關清修。不得打擾。”

    漸漸有人圍了過來。將王十三郎圍在了當中。所有地劍廬子弟都知道。處理門下一應事務地雲之瀾大家。與這位最受祖師爺寵愛的小師叔之前。發生了許多問題。

    昨天夜裡,小師叔被人救走。所有人都在猜是不是南慶來地高手。但大家都沒有想到。此時日頭當空,小師叔居然就這樣走到了劍廬門口。

    所有人都很緊張。不知道是應該馬上出手將他拿下。還是應該如何。

    王十三郎深吸了一口氣。面色平靜裡卻夾著無窮地執著。就這樣一步一步地向著劍廬走了過去,然後他看見一個極想看見地人,低身行禮道:“二師兄。我想見師傅。”

    劍廬二劍並未參與到此事中。他帶著一絲憐惜地神情看著王十三郎。輕聲說道:“師弟。回吧。”

    ……

    ……

    就在劍廬前方鬧地一團亂時。劍廬後方偏向地一處清幽小院外。有一個人悄無聲音地順著山下地陰影溜了過來。此時劍廬弟子們地注意力全部被悍勇出現地王十三郎吸引了過去。卻沒有人注意到此點。

    這間清幽小院是劍廬用來招待最尊貴客人地所在,只是那位客人此時正在劍廬之中。所以小院地防御力量並不是很強大。那個人影很輕易地穿了進去。

    一路躲過那些北齊方面自己帶來地高手。范閑像只狸貓一般,摸到了後院。嗅著那股銘記終生地幽幽香味,來到了一處屋內,飄身而入,看著那個正對鏡貼花黃。舒發著宮女曠怨的女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走到那名女子地身後。俯下身子在她地耳邊輕輕吹了一口氣。輕薄無比說道:“理理,是不是想男人了?”

    那個女人渾身一震。看著鏡中嫵媚幽怨、無比美麗地自己。還有臉旁那個令人終生難忘。秀美不遜於自己地面容,驚的完全說不出一個字來。

    小范大人!

    那張臉地主人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見了,為什麼會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東夷,出現在劍廬旁邊,出現在自己地身旁!

    司理理霍然轉身,睜著驚恐地雙眼。看著像鬼一樣出現在自己身邊地范閑。張了張嘴。卻是強行壓抑著,沒有發出一聲聲音。那流光溫柔地眼眸裡。卻滿是震驚之意。

    范閑很滿意這個女人地表現,微微一笑,輕聲說道:“看來他還真是寵你。這麼大地事情。居然把你還隨身帶著,難道是怕你給他帶綠帽子?”

    司理理攥著袖角,渾身微抖,嘴唇卻是抿地極緊,眼中微有驚恐。她和范閑是老熟人了。當年一路北行,獄中相見,哪裡不知道小范大人是一個怎樣外面溫柔。實則心狠手辣地角色。此時對方身在險地,只要自己稍有舉動,只怕對方根本不會顧異絲毫當年地情份,辣手摧花。

    范閑輕輕捉著她地下巴,觸手處一片膩滑,思緒在這一刻間竟飄到了當年北上地馬車中,心頭微蕩,嘴裡輕聲說道:“要不要我們替你家人妖皇帝縫一頂綠帽子?”

    司理理驚恐稍去,卻是抿著嘴唇兒笑了起來,她當年本就是京都第一美人兒,如今成了北齊貴妃,深受齊帝寵愛,受了無盡貴氣薰染,更是明妍不可方物,這一笑,笑地眼波流轉如水,好不誘人。

    范閑也笑了笑,和這樣一位知根識底地女子打交道,果然很方便。他微笑著舉手相請,司理理苦澀一笑,將手放在他的大手之中,走入了帷帳之後。

    司理理太熟悉他的行事風格,知道他在這種情況下,不可能要胡天胡地,只是要借自己地房間,等一個他一直想等地人。但不知道為什麼,當手放入范閑溫暖地手中,這女子地心裡竟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似乎得償了數年地宿願,無比滿足。在這一剎那,她竟是根本沒有想到,呆會兒那人回來之後,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

    ……

    時間很長,或許很短,屋外傳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一位極為年輕地男子在很多人的拱衛之中,進入了這間房間。這名男子眉如雙劍不知鋒指何向,眸若大海不知深淺幾何,身著一件素服,腰間系著根明黃緞帶,龍行虎步,一股氣勢天然而生。

    “陛下,理理姑娘不在,或許去園裡玩耍了。”一名裝成僕人地太監尖聲稟道。

    那名年輕男子心頭或許有什麼煩惱事,輕輕嗯了一聲,便坐到了椅上,習慣地將兩只腳蹺了起來,早有太監將他地靴子脫掉。

    范閑在帷帳之後靜靜窺視著這一幕,唇角微翹,微嘲想著,已經幾年過去,這位小皇帝果然還是習慣大開雙腿坐著,腳還是這麼臭且蠻大,哪裡有半點兒女人模樣……真真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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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山居中的女子與帝心

    北齊皇帝親自參加四顧劍的劍廬開廬儀式!

    雖然這肯定將是四顧劍最後一次出現在世間,大宗師的地位尊崇,而且此次開廬會決定東夷城日後的歸屬,對於北齊來說,極為重要。但是北齊皇帝以帝王之位,竟然屈尊前來,仍然是件非常令人震驚的事情。

    除了早已經猜到的范閒。

    他在帷帳之後瞇著眼睛,透過層層紗幕,看著那位年紀輕輕卻城府極深的北齊小皇帝。他知道北齊一定會極為重視四顧劍的死亡,尤其在當下南慶勢大的情況下,北齊人想要扭轉乾坤,一定要做出更有力的應對。

    北齊皇帝親自前來說服四顧劍,代表了北齊絕對的誠意。一位皇帝遠離自己的國都,悄悄來到異國,不知道要冒多少風險。這個舉措實在是太過膽大,即便范閒早在燕京城內,就猜到了北齊小皇帝的偏鋒之舉,可是親眼看見小皇帝出現在劍廬之側,依然難抑震驚與佩服。

    劍廬山院一片清幽,外面不知隱藏著多少北齊朝廷高手以及劍廬方面的防禦力量,然而似乎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防禦的中心地帶,最令北齊人擔憂的南慶范閒,已經悄悄摸了進去,距離他們的皇帝陛下,只有數步之遙。

    以范閒的實力,如果他冒險一搏,說不定真的可以將前屋的北齊小皇帝擒於手中,可問題是,就算他能把北齊小皇帝制住,又能解決什麼問題?更何況他早已敏感地察覺到,整個山院之中,不知有多少高手潛伏。這座清幽房間之外,更有一位強大的人物緩緩走了過來。

    腳步聲停在了房間之外,范閒低頭皺眉認真感應,卻始終沒有辦法掌握對方的呼吸節奏,從這一個細節中。他便可以肯定,來者是一位不下於自己的高手,甚至在內力的控制方面,比自己更加精純自然。

    除了北齊小皇帝的武道老師,天一道門下首徒狼桃大人,誰還能有這等境界?

    寢帳之後,范閒地眼皮子顫了兩下,握著司理理的手下意識緊了緊。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處境有些荒謬,自己今天的計劃太過衝動,北齊皇帝若魚龍潛服來到東夷,身旁一定會攜帶著極恐怖的防禦力量,哪裡可能事事順遂心情——或許是因為他掌握北齊小皇帝地要害,所以行事才會顯得瘋癲起來。

    如果狼桃此時走進屋中。一定會很輕易地察覺到司理理的呼吸聲,從而讓那名太監的猜測落到空處,接著便會發現范閒的存在。

    他扭轉頭,看了司理理一眼。眼眸裡滿是試探與詢問之意。司理理哪裡不知道這個冤家心裡在想些什麼,眼波微轉,散出幽幽之光,極為嗔怨地瞪了他一眼。

    此時北齊小皇帝還在外面休息,如果知道自己的寵妃正在和那個最可惡的小白臉。在離自己不到十步的地方,眉眼傳情,好不熾熱……只怕會氣的吐血三升。頭頂綠光大冒。

    范閒無聲一笑,唇角微抿,眼睛眨了眨,滿是乞求之色。司理理無可奈何地望著這男子,心中不知轉過了多少念頭,手指頭緊張地糾結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心頭一軟,答應他眼神中地請求之意,幽幽歎息了一聲。

    此時北齊小皇帝正緊鎖著眉頭,在思考著什麼,狼桃正走到了房間的外側,要稟告什麼,北齊方面都以為理貴妃此時正在園中遊玩,屋內應該是一片安靜,卻不想忽然屋內響起了一聲歎息。

    范閒的眉梢微微抖了一下。

    外間,北齊小皇帝緊鎖的眉頭忽然散開,雙眼睜開,平靜地望著帷幕之後。

    狼桃的身形停留在了屋外,身影映在門上。

    ……

    ……

    司理理一邊繫著襦裙,一面從帷帳後走了出來,流雲髮髻微亂,嬌嫩的臉龐微紅,那雙會說話地眼睛微顯慌張,似乎才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北齊小皇帝眼中寒芒一閃,冷冷說道:「原來你在這裡,先前太監說你在園中時,為什麼不吱聲兒?」

    司理理對著這位小皇帝,反而不像對著范閒那樣又喜又懼,異常自然地笑了笑,便坐到了梳妝台前,對著大鏡再次整理起妝發,隨意說道:「有些時候,我哪裡敢吱聲兒?」

    躲在帷帳後方的范閒心裡咯登一聲,不知道自己這險冒的對不對,司理理是否真如自己想像那般,這句話語帶雙關,刺得他有些發麻。

    北齊小皇帝冷笑一聲,站起來,走到司理理身後說道:「莫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地事兒,不敢讓朕知道?」

    這話一出,躲在後方的范閒忍不住苦笑了起來。不料緊接著,司理理回過頭來,白了小皇帝一眼,極為柔媚說道:「誰讓你就這麼進來了,我正在後面……當然見不得人,莫非你準備讓別人來看我的……?」

    這句話裡至少省略了兩個詞語,范閒看著身旁的繪金馬桶,頓時知道司理理的說辭,不由心頭微凜,暗想這位當年地女諜,果然頗有幾分處亂不驚的本事。

    北齊小皇帝忽然笑了起來,看著司理理那張秀美的臉龐,心頭一動,俯下身去,啄在了她地紅唇之上,含糊不清說道:「朕可捨不得將你身上的明月讓旁人看了去。」

    這一吻霸道至極,二人唇齒相交,吮吸良久,直到司理理有些氣喘吁吁,小皇帝才有些戀戀不捨地吐出她的香舌,那張清俊的臉上,驟然現出幾分情慾之色。

    看著這幕,帷帳後方的范閒臉色不自禁地怪異起來,幸虧他的心神夠堅定,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心跳頻率,沒有讓房外的狼桃察覺。但是當他看到北齊小皇帝將手伸入司理理的衣襟,握住那團綿軟不停地揉弄時,他終於忍不住變了臉色,眼睛瞪的大大的,一刻也不肯放過這個鏡頭。

    好不容易。這幕活色生香地畫面結束,尤其是其間蘊含的某種異趣,更是足以讓范閒好生回味。

    不知道狼桃在屋

    外說了幾句什麼,北齊小皇帝臉上的情慾之色盡去,俯首在司理理的耳邊咕噥了兩句。臉上滿是惱意,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著,走出了屋外。

    ……

    ……

    直到確認了山居地安全,范閒才一閃身走了出來,盯著司理理那張紅艷俗滴的嬌美容顏,唇角泛起一絲詭異的笑容。

    司理理沒好氣瞪了他一眼,說道:「笑什麼笑?」

    「看了一幕活春宮,難道笑一聲也不成?」范閒在她的身旁坐了下來。

    「小范大人。你到底來這裡做什麼?」司理理盯著他的眼睛,輕聲說道:「不會就是為了看我和陛下親熱吧?」此言一出,不知為何,這位北齊貴妃的臉上竟是現出了一絲羞澀之意。

    范閒很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心頭一動,微笑說道:「本來是想和你家陛下私下談論些事情。但沒想到狼桃大人竟然寸步不離,和我一樣有聽房腳的興趣,想和陛下私下談是不可能了,看來只好等到晚上。」

    「晚上?」司理理大驚失色。說道:「難道你要在我房中一直等到晚上?」

    范閒挑挑眉頭:「難道不行?要知道這麼好看的親熱,我還真沒看過,等回到南慶,我再用曹雪芹地筆名,寫一篇北齊皇帝閨中密事。想必賣的比石頭記還好些,澹泊書局再掙一大筆銀子,我分兩成給你當線報如何?」

    司理理冷笑道:「莫非你與郡主娘娘就沒親熱過?」

    范閒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眉開眼笑說道:「問題是蕾絲邊這種,還真是第一次親眼目睹啊。」

    「什麼是蕾絲邊?」司理理睜著那雙大大的眼睛疑惑問道。

    范閒收了笑意,平靜地望著她,一字一句說道:「我一直很好奇,兩個女人……究竟怎麼做那事兒?看陛下先前的神情,好像對你的身體確實極有興趣,難道他天生就是好這口兒?」

    司理理終於聽明白了他的話語,臉色倏地一聲變得慘白,這是北齊皇族隱藏了近二十年地天大秘密,在苦荷大師死後,整個天下便只有屈指可數的幾人知曉,此時卻忽然從范閒的嘴裡說了出來,讓她不禁駭然

    「難道這世上有永遠的秘密?」范閒抽了抽鼻子,嗅到了房中那抹淡淡地金桂味道,望著司理理輕聲說道:「尤其是對於我來說,你們三個整治了我一番,難道就從來不害怕我會猜到這個秘密,然後用來要挾你們?」

    司理理心頭的震驚根本無法消除,只是不敢置信地望著范閒的臉,根本沒有聽進去他究竟說了什麼。

    看出了她的惶恐與驚懼,范閒和聲安慰道:「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呢?何必怕成這樣……我只是好奇,為什麼先前狼桃就在屋外,你為什麼不點破我在屋中?」

    司理理沉默許久,才漸漸消化了心頭的震驚,低頭咬唇說道:「陛下和我都在屋內,我知道你地手段,狼桃大人只怕來不及進屋,你就可以殺了我們二人。」

    范閒望著她搖了搖頭,認真說道:「你知道不是這個原因,但不管如何,我要謝謝你。」

    司理理忽然抬起頭來,望著范閒說道:「不用謝我,應該是我謝你,當年北行路上,你救了我一命,後來又救了我弟弟一命,這幾年裡,我在北齊皇宮,你從來沒有試圖來控制我,不論怎樣,我也不忍心看著你被人殺死。」

    「當然。」她加重語氣說道:「我也不允許你傷害陛下。」

    「你說錯了一點。」范閒說道:「你只是位貴妃娘娘,如果我真想傷害你的皇帝陛下,你阻攔不了。」

    他忽然搖了搖頭,感歎說道:「這一晃已經是四五年過去,也不知道你在上京城裡過的如何。」

    說起來,范閒與司理理這對男女之間地關係實在是複雜無比,根本無法用幾句話便闡明,不過司理理先前說的對,范閒與司理理暗中達成協議,助她入宮。卻從來沒有試圖控制過她。

    「你我之間的協議,雖然天底下沒有人知道,但大人您既然幫我報了仇,我自然也會盡我的力量幫助大人。」司理理地表情此時忽然變得肅然起來,站起身來。對著范閒款款一福。

    范閒此生似乎總是在不斷地與不同的女人達成各式各樣的協議,言冰雲說他是靠征服女人征服世界,倒也不是一種嘲諷,而是實實在在的存在。

    當年一路馬車春色北行,范閒替司理理解了陳萍萍埋在她體內的毒,同時答應她日後有機會,替她報了家族之仇,司理理也應允成為他在北齊皇宮中地釘子。

    司理理乃是當年南慶皇族之後。只是她的祖父在奪嫡之爭中慘被殺死,父母也在日後南慶朝廷的追殺中死亡,這才會在北齊上京城內長大。

    而當年背叛了司理理祖父,成功襄助南慶先帝登基的軍方重臣,正是兩年多前死在范閒手中的秦老爺子!

    不論出發點是什麼,范閒總是履行了當年的承諾。替司理理報了仇。只是已經幾年過去,司理理遠在北齊深宮,監察院根本無法控制,所以范閒也不清楚。這個女子對當年的協議可還記得,可還會幫助我。

    好在先前屋裡的畫面,已經證實了,司理理願意幫助范閒,至少是在沒有傷害到北齊小皇帝地前提下。只不過范閒雖然是世間最瞭解女兒家心思的男人。但終究他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沒有完全準確地把握住司理理的心理活動。

    司理理先前幫他隱藏身形。不僅僅是感念他救命之恩,報仇之義,更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作樂。這位姑娘家身世離奇,曾經在京都以第一名妓的身份掩飾,替北齊做諜報工作,然而真正與她有過肌膚之親,甚至可以用水乳交融來形容的,還真地只有范閒這一個男子。

    尤其是在那一個明月夜,破廟中,大床之上金桂幽香撲鼻,男女間如

    沒此複雜關係一般肉體複雜著,誰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通往女人心裡的通道是陰道?這是誰說的?不過似乎有一定道理,至少司理理此時看著范閒的眼神便複雜到了一個令人髮指地程度。

    范閒終於被司理理幽幽的眼神擊敗了,他怎會忘記數年前的流晶河花舫,北海畔馬車,破廟,離亭,這個女人,只是他總以為這個女子與世間女子不同,對於自己的將來有極為強大的控制力度,所以才會下意識裡保持著距離。然而這個幽幽地眼神,讓他終於明白過來,再厲害的女人終究還是女人。

    北齊的皇宮之中……一個真正地男人都沒有,那種寂寞讓司理理情何以堪,姑娘家不知多少次會想著范閒令人銷魂的指尖,那張溫柔而又令人心寒的容顏,就般怔怔思了數年,竟是思成了魔悵。

    范閒沉默無語,輕輕牽著司理理的手,看著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微微一笑。

    司理理卻忽然間想起了什麼,苦澀笑道:「陛下待我極好,還想向你求個情。」

    「他想殺我,想了很多次了。」范閒望著司理理靜靜說道:「我是個有仇必報的人,尤其是此次他來東夷城所謀太大,我不可能雙手送給他們。不論慶國皇族當年對你家如何,但你畢竟是個慶人,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兩方聯手,對我大慶施壓。」

    「自父母死後,我再也不將自己看成南慶之人。」司理理緩緩將手從他的手中抽了回來,說道:「我只是一個普通而又可憐的女子。」

    范閒沉默片刻後認真說道:「也對,這事兒如果要求你幫忙,確實在情理上說不過去。我只想知道,他這兩天進劍廬和四顧劍談的怎麼樣了。」

    司理理唇角微翹,笑了起來:「說出來或許你不信,四顧劍的架子大到什麼程度,陛下親自屈尊前來,接連入廬兩天,卻是竟然連這位大宗師的面都沒有見到。」

    范閒眉梢一挑,心頭大感震驚,暗道四顧劍究竟怎麼了?居然北齊皇帝親至,他也不見,就算四顧劍用十三郎表達了他一部分的態度,可是北齊皇帝的到來,明顯是一個他可以用來討價還價的利器。

    ……

    ……

    山院的一角,四處隱藏著北齊與劍廬的高手,在那一片花叢之中,被狼桃請出來的北齊小皇帝表情木然地看著山門下方的那片草廬,眼角微微抽動一下,似乎對於四顧劍拒而不見感到了無窮憤怒。

    「王十三郎要闖關入廬,很明顯是要替南慶范閒帶去給四顧劍的信息。」狼桃在一旁平靜說道:「此時雲之瀾的人還把他攔在外面,問題是,劍廬弟子雖然傾向我朝,但是總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王十三郎殺死。」

    「依朕看來……那人就是范閒。」北齊皇帝閉上了眼睛,輕聲說道。

    狼桃眉頭微凝,他知道南慶范閒是一個怎樣難惹的角色,如果錦衣衛指揮使衛華沒有能夠拖住南慶的使團,讓范閒一個人提前到了東夷城,只怕此人真的有能力破壞陛下的計劃。

    「四顧劍的態度太過暖昧不清,朕始終猜不到他究竟是怎樣想的。」北齊皇帝忽然睜開雙眼,眸裡寒意大作,說道:「我朝與南慶必有一場大戰,范閒此人一死,慶帝必然大怒出兵,東夷城卻也只能倒向我朝。」

    「大戰一起,如何收拾?」狼桃皺眉說道:「范閒就算是死在東夷城,但是慶帝肯定會把這個帳算在我們頭上。」

    「范閒不死又能如何?」北齊小皇帝的眼神忽然變得迷惘起來,「難道他能夠阻止戰事的發生?朕之大齊尚未準備好,本不應該去撩撥南朝……然則若朕不動,則東夷城必將被南慶吞噬,到那時,朕之大齊氣勢更衰,再也無法翻轉身來。」

    這位年紀雖輕,但實則算無遺策的北齊小皇帝冷漠說道:「朕曾經指望過范閒,但後來仔細一想,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終究是慶帝的私生子,怎麼可能替大齊考慮?尤其是這幾年內,朕細細看他,不理定州那方,他究竟是如何想的,至少有一點朕可以確認……如今的他還遠遠不是慶帝的對手,更不可能影響慶帝的野心。」

    狼桃沉默了下來,關於定州青州一事,他身為如今的天一道首座,當然清楚無比,有不少的青山弟子就死在范閒的監察院手中。半晌後,他輕聲說道:「不知道朵朵會怎麼想。」

    小皇帝的眼中閃過一絲惘然:「小師姑若處在朕的位置上,只怕也一樣會殺了范閒。」

    便在此時,那名聲音微尖的太監邁著小步,匆匆來到了二人身側,壓低聲音稟報道:「已經傳旨理貴妃,令她前來花園,房間已經空了。」

    「何道人及劍廬方面的好手,已經各自隱藏好了位置,隨時可以出手。」那名太監顫著聲音稟報道,想必先前進入房間向司理理傳旨,實在是把他嚇的不淺。

    狼桃一閉眼,一睜眼,精光大作即斂,緩緩說道:「臣去了。」

    北齊小皇帝微微頜首,他心知肚明,如果房中那人真是范閒,如果狼桃不親自出手,就憑何道人和劍廬裡的幾位強者,並不見得能把他留下來。

    狼桃向著那個房間行去,北齊小皇帝站在山居門旁,看著那方草廬,微微瞇眼,眼中不知閃過了多少複雜的情緒,身為帝王,總是有諸多的不得已,即便是狠心,往往首先是要對自己狠心。

    司理理此時在太監的帶領下,來到了他的身後,略帶一絲疑惑看了陛下的身影一眼。

    北齊皇帝緩緩轉身,帶著微笑看著自己最喜歡的女子,暗想先前若不是理理香舌微澀,靜室之中居然多了絲許久不見的羞意,只怕自己還猜不到那小子居然膽大妄為,潛入了山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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