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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淑芬 -【開創(烽火五 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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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4 00:06:0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凌淑芬 - 開創(烽火一 上)

該死的!她怎會讓自己落入進退兩難的困境裡?
這些年來,為了逃避那些惡夢般讓她恐懼的人追殺
她像只小老鼠躲躲藏藏過日子,行事低調不引人注意
怎知老天卻把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男人送到她面前……
什麼保持距離、以不讓他留下印象為最高指導原則?
哼!這傢伙簡直是個闖禍精,專門找她麻煩
就因他大爺一時的好奇心氾濫,執意要去「探險」
卻害得她慘遭與他一起跌落廢棄礦場的悲慘命運
真是倒霉才會攤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兒!
老實說,他在她最脆弱時出現,最需要的時候伸出援手
若她是普通的女人定會對他傾心,並誓言追隨他上天入地
可惜她不是,這個男人她要不起!
他是革命英雄之子,她則是連姓都不配有的私生女
打從一開始,他們之間就注定了不可能
無論未來有多麼艱難,她都必須一個人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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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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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4 00:06:58 |只看該作者
[color=DarkSlateGray]話說,男主角……

  凌某人

  話說,遠在烽火的終章《開創》動筆之前,就有讀友在問!是誰是誰?男主角是誰?是諾蘭?是思克?

  目前為止,兩派人馬的支持者都有。

  支持諾蘭的人,覺得諾蘭沉穩威武,才有那個男主角的「款」,要寫當然就要寫諾蘭。

  支持思克的人,覺得他哥哥和阿比塞爾太像了,寫他不等於再寫一本阿比塞爾嗎?所以應該從新的角度出發,換思克當男主角。

  所以,給拿到書正在看的讀友,來,咱們一起約法三章!請不要透露男主角是誰!如果你還沒看的朋友逼問你,你就偷偷跑走,暫時不要見他們。遠遠在路上看到他們就趕快躲起來,直到他們自己去看為止。

  如果你的朋友把你綁起來施以刑求、拔指甲、火烙、水刑什麼的酷刑,請你在奄奄一息之際,再顫巍巍的告訴他們:「男……男主……主角是……是是是……是……」

  (這個時候可能會因為拖太長再被上刑一次,請忍耐。)

  最後再告訴他們,男主角是「思克」加「諾蘭」好了。

  這個可不算說謊哦!

  嘿嘿,凌某人真是個有良心的好人,兩個願望一次滿足,再加一個就可以去當出奇蛋了。

  這次「烽火」系列的終結篇,〈禾馬〉的編輯部相當用心,特地製作了一張全彩的「勒裡西斯」地圖。在整個「烽火」系列中出現的重要地點,凌某人都將它標示在地圖上了,希望有助於讀友們想像這個國家、以及發生在這片土地上的點點滴滴。

  接下來,我們一起翻開書頁,進入烽火的終結篇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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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4 00:07: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今天對司法部長一家來說是個重大的日子。一大早宅邸內的管家、廚師、僕役、司機等等,就全部上緊發條嚴陣以待蓄勢待發……

  「是有沒有必要搞得這麼慎重啊?」終於交出博士論文、從美國回來的二公子!思克打著呵欠,抓抓頭髮,睡眼惺忪地坐下來吃早餐。

  他娘坐在他對面,還未開口,他爹已經輕輕「哼」了一聲。

  坐沒坐相的二公子立時坐正,一臉精神,乖乖拿起餐具一口一口啜著薄粥。

  哎,太久沒回家,都忘了老爹那鋼鐵一般嚴格的家教,差點捻到老虎鬍鬚。

  「才出國念個幾年書,越念規矩越差!」阿比塞爾橫次子一眼。

  「好了,思克也不過才回到家幾天,你讓他喘口氣。」朱菲雨輕笑著幫二兒子解圍。思克感激地望一眼母親,阿比塞爾才把銳眸移回去,繼續他的早餐會報。「早安。」另一聲低沉的嗓音加入他們。

  諾蘭拉開椅子,坐進弟弟右邊那一側。

  休假中的他不再是侍衛隊的雪白色軍官制服,而是一身輕便的格子呢藍襯衫和牛仔褲。即使穿著便服,諾蘭依然一絲不苟,衣領折得尖尖的,扣子扣得緊緊的,剛健有力的大手握筷子和握手槍的樣子差不多,既英武又嚴肅。

  思克暗暗歎口氣,看看桌子邊兩個一老一少的翻版。唉!從小待在軍校裡,把好好一個大男人都給念呆了。

  他看向母親,母子倆交換一個心有慼慼焉的眼神。

  小妹今天要回家了,真好!在他們家裡,他和媽媽、妹妹是同一國的,大哥和老爸是同一國的。可是他們這國人數雖多,卻一直撼動不了另一國的城池,每次他們這邊聊什麼事情聊得興高采烈,另一國隨便一個哼聲就可以把空氣迅速凍結。他們需要每一分人力迅速歸隊啊!

  刷!報紙突然一展,隔開了母子兩人腹誹的眼神。思克連忙低頭專心地喝他的粥,阿比塞爾似笑非笑地啾了老婆一眼,菲雨對他吐了吐舌尖,清亮的黑眸裡都是笑意。

  不管幾年過去,她永遠是他眼底最美好的風景。

  捺下輕撫妻子臉頰的衝動,阿比塞爾轉向長子,語氣淡淡的。「你這次休幾天假?」

  「三天。第四天可以中午過後再歸隊。」諾蘭沉穩地回答。

  遺傳真是一種神奇的東西呀!菲雨眼睛輪流看著他們父子三人。

  儘管外貌相像,父子三人本質上差異頗大。

  阿比塞爾這一生是從風裡浪裡走過來的,再加上歲月的陶冶,到老來性子反而比年輕時圓融了許多。雖然對於自己的工作和處事原則仍然不打一絲折扣,可是近幾年那剛強不屈的個性倒是和緩了許多。

  諾蘭和父親不一樣,他的一生雖然成長在順境裡,卻不是那種吊兒郎當的貴公子。他自幼接受最嚴苛的軍事訓練,生活依循著軍事化的控管,性子比起父親年輕的時候竟是更嚴謹拘束。就連平時放假在家,都少見他嘻嘻哈哈、和人勾肩搭背的,只有他母親和妹妹來鬧他的時候才有點笑意。難怪思克老是要歎,這個大哥讀軍校都讀到呆了。

  思克就是完全不同的故事了。比起那對老少版的「阿比塞爾」,他和父親只是外表相像而已,性子倒是刁鑽滑溜得很。他是天生的樂天派,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兒的頂著,若不巧他是個子最高的,能扛就扛一扛,扛不住了蹲下來裝死也不會覺得丟臉,總之,人生以舒適合心意為己任。

  外表上,老子和老大也是一副「軍人」的外型:削短的頭髮,挺拔有力的身軀,即使坐著吃飯背心也挺得直直的。思克就懶散許多,沒事的時候,整個人一定是歪著躺著窩在椅子裡,那頭松發平時老是任它自己胡長亂翹,等到菲雨念他邋遢了,他才去剪個兩刀意思意思。

  也幸好他老子遺傳的好樣貌,讓他看起來倒也有點狂放瀟灑的樣子。

  父子三人的不同,也可以從他們各自親近的人反應出來。阿比塞爾、諾蘭兩人就和多亞.費森較親近一些,思克則每次放假回國一定去找他的老大哥西海廝混。撇開這些只有熟人才知道的性格差異不談,她的兩個兒子雖然差了三歲,可是若把他們兩個擺在一起,讓他們刻意剪同樣的髮型、穿同樣的衣服,乍看之下還真會有點雙胞胎的感覺。

  唉,遺傳真不公平。家裡兩個兒子都像阿比塞爾,可是女兒卻沒有那麼像她,她真是孤獨啊!菲雨心有不甘地想。

  想到那個經歷了重重劫難的女兒,今天終於要回來了,菲雨的心情又好了起來。不過……

  她瞄了瞄身邊人高馬大的父子三人。看來,女婿今天很難過了。

  其實,她對於霍德擄走了女兒,以至於樂雅的手有了殘缺一事,並不是全然不介懷的。

  她是個母親,兒女身上的血肉就是她的血肉,落在他們身上的每一刀都和落在她自己身上一樣。

  但是女兒愛他,也原諒了他,看來也把人家掐圓焰扁揉在指間了,菲雨心中也就稍稍獲得平衡。到底女兒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女兒願意接納他為夫,那麼,自己就願意接納他為女婿。不過,這當然只是她而已……

  菲雨再瞄一眼不動聲色的三個大男人。阿比塞爾悠然看他的報紙,諾蘭不動聲色喝他的咖啡,思克懶洋洋地啃他的培根。

  嗯……風雨前的寧靜。

  「夫人、先生!」在他們家服侍了二十多年的老管家急匆匆地走進來,微顫的語氣洩漏出他的欣喜。「門口的侍衛說,小姐一行人的車子已經開進來了。」

  來了嗎?

  菲雨眼睛一亮,拉著丈夫的手站了起來。

  「走,大家去門口接人了!」

  兩部黑頭車彎進部長宅邸,繞過大門前的圓形花壇,依序在門口停下。後面那一輛看起來似乎是保母隨從之類的隨行人員,還帶了一些行李。前面第一輛,司機下了車之後,繞過車頭,過來幫忙開門。他的手還沒碰到車門把手,裡面的人兒就迫不及打開,跳了出來。

  阿比塞爾一看見那道玲瓏嬌娜的身影,所有的憂心全落了地。

  「媽咪!爹地!」樂雅迫不及待地喊,顧不上身後帶著兒女下車的男人。

  「樂雅!」菲雨兩手大張。

  「媽咪!」

  兩個女人激動萬分,遠遠地向彼此衝過去!然後錯身而過。

  樂雅撲進她最愛的爸爸懷裡,她娘則撲向隨行保母手裡提的那口貓籠,一堆亂七八糟的叫嚷衝出口。

  「大白!大白!媽咪想死你了,你怎麼一隻貓跑走就不見了!你知道媽咪有多擔心嗎?嗚……姊姊對你好不好?有沒有照顧你?有沒有給你飯吃?有沒有又把你喂得太胖?嗚,大白,媽咪好想你……」菲雨夫人抱著心愛的貓咪又揉又親又叫,一副恨不得揉進自己身體裡的樣子。「爸爸,人家想死你了,嗚……你過得好嗎?我不在家的時候,媽媽一定對你作威作福了對不對?放心,現在我回來了,我會陪你一起對抗惡勢力了。嗚,爸爸,你瘦了,樂雅好想你……」

  霍德愕然,其它幾個男人老神在在,習以為常。

  「妳這臭丫頭,我什麼時候對妳爸爸作威作福過了?」菲雨抱著貓走了回來,瞪女兒。

  「妳自己當然不覺得……」樂雅窩在父親懷裡咕噥。

  阿比塞爾輕撫著女兒的長髮。樂雅窩在父親懷裡,嗅著他熟悉而好聞的味道,滿足的歎了口氣。

  「二哥,你終於回來了。你再不出現,我都快忘了你長什麼樣了。」她又一一在大哥、二哥的懷裡膩過一圈。

  「這會兒沒出現的是妳不是我吧。」思克拉拉她的長髮,「在這裡等一下。」

  他走到霍德面前,先看了看妹婿手裡牽著的小男孩,蹲下來和親愛的外甥握握手。

  「你好啊,我叫思克,我是你小舅舅。」

  兩歲的裡斯害羞地含著手指,看到漂亮媽咪鼓勵的眼神,才張口叫了聲:「小舅舅。」

  「好乖。」思克再站起來,看了看霍德抱在懷裡的小女娃。八個月大的女娃娃和她娘一樣不怕生,給他一個甜到會出蜜的笑容。「來,叫舅舅。

  「她連話都還說不穩,你要她叫舅舅?」菲雨好笑道。

  思克笑嘻嘻地把小寶寶接過來,親了一下再遞給旁邊的保母,然後轉身面對霍德。

  「你好。」他燦爛地笑。

  「客氣。」霍德冷淡地響應。然後,思克興高采烈地一拳把他揍倒在地上!

  「你幹什麼?」樂雅大叫,衝過來檢查眼前金星亂冒的丈夫。

  霍德的嘴角沁出一縷血色,試著微笑一下,隨即齜牙咧嘴,用手揉一揉下巴確定沒脫臼。

  「手勢不對,力道不對,角度也不對。」阿比塞爾淡淡評論。

  「虧我教了你兩天。」諾蘭冷淡給評。

  「嘖,你們這些粗人,怎麼懂得打架的美感?」思克對於低價評分非常不滿。

  「好了,你們幾個不要太過分了。」菲雨站出來主持大局。

  這一拳是必須的,對於他們一家人或霍德都一樣。

  他們共同愛著一個小女人,所以諾蘭他們不會再追究之前霍德做過的事,霍德也不會再與他們對立,但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像魚刺一樣粳在那裡。阿比塞爾不會忘記他的女兒曾被綁架的事實,諾蘭也不會忘記他的妹妹在他的保護下失蹤,思克更不會忘記有人欺負他可愛的小洋娃娃。所以,這一拳,霍德挨得很應該。

  若不是因為由諾蘭或阿比塞爾來出手,不只是臉腫而已,可能還會出人命,他們三個人早就輪番各來一記了。

  「好了,大家都進來吧,別一直站在門外。」菲雨走過去拉起女兒。「小鬼頭們先丟給那幾個男人照顧,讓他們吃吃苦頭,讓媽咪看看妳。」

  樂雅心疼是心疼的,但她何嘗不明白家人的心情?所以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悶悶地被媽咪拉進去。一回到自己的舊房間,她立刻拉開窗簾,看著下頭幾個男人移師到院子裡,看起來一臉和諧地和小鬼頭們玩。

  「放心,妳爸不會把他吃了。」她媽媽把她按坐在床沿上。

  「爸爸當然不會,那兩個野蠻的傢伙就難說了。」她氣悶地一把搶過大白貓。

  「唔凹- 」我又要再被凌虐一次了嗎?

  「再野蠻還不是妳哥哥?」菲雨好笑道。「好了,這幾年日子過得如何?嗯……我瞧起來還不錯,臉蛋圓了些,總算有點珠圓玉潤的感覺了。」

  「當然囉!我怎麼會讓自己過得不好。」樂雅驕傲地抬高下巴。

  「還敢說呢!信上那一大堆的『點點點,這個略過』,我看你們再不回來,我女婿都要瘦成人干了。」菲雨取笑她。

  樂雅大羞的反擊。「哼,還說我!我後頭雖然沒有弟弟妹妹了,這些年來家裡半夜的『怪聲音』可一點都沒減少!爸爸這幾年一定還是『老當益壯』吧?」

  菲雨嗆了一下,跟著羞惱地撲過去!「妳這個臭丫頭!」

  「凹!」聰明的大白貓哪兒涼快哪兒鑽著去了。兩個大小女人嗤哇亂叫、扭成一團。樂雅倒在床上,又叫又笑的躲著母親的攻擊,無意間手一揚,菲雨眼瞟了過去。

  一愕。

  那比另一手明顯短了一小截的左小指映入眼簾。菲雨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哈哈- 不要啦!我怕癢!我- 」樂雅拚命躲著,猛然感覺到母親停下動作,納悶著,也跟著停了下來。

  菲雨慢慢拉過女兒的手。那原本應該有一段指甲的地方,已經禿禿的不見了。

  她來回的撫摸著,不語,眼中有不忍,有傷心,有遺憾,有心痛……這是天下母親最受不了的來自於子女身上的殘缺之痛。

  「現在已經不痛了啦……」樂雅吶吶的,坐起身倚在母親身側。

  菲雨歎了口氣,抱住女兒。「可是我會痛啊!」

  樂雅緊抱著母親,忍不住掉下淚來。

  有件事她從來沒有放在嘴上說過- 其實一直以來,她在這個家裡覺得非常的寂寞。當然她是眾星拱月的小公主,父親深寵著她,兩個哥哥疼愛著她,那些叔叔伯伯更將她當成珍寶一般捧在手心裡。即使其它同齡的小朋友,也對明艷亮麗的她多是討好獻媚。

  這個世界上,唯一會對她嚴格要求、不假辭色的人是母親。理智上她當然知道這是對的,沒有母親的督促,她現在可能變成一個驕縱任性的富家千金。

  可是,她仍然常常在懷疑:媽媽是不是覺得她不夠好?是不是對她很失望?

  她的惶惑不安並不是沒有理由的。放眼望去,她的爸爸是個聲名顯赫的英雄,和鐵面無私的司法部長;她的大哥年紀輕輕就成為侍衛隊分隊長,眼看未來的路程更加光明遠大,甚至有人預言有朝一日她大哥會坐上總統寶座;她的二哥,家裡跟她最要好、最有話聊的思克,也是個植物學博士。

  至於其它異姓哥哥更是人人有一片天,不消說了。而她呢?

  除了長得美、人可愛、會撒嬌爭寵之外,她會什麼?

  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樣,媽咪覺得她不爭氣,沒有用,對她很失望,所以才一直以來對她如此嚴格?現在她終於明白了,不只是理性上的,也從鳳性層面深深的明白了- 她的母親是愛她的。

  她的哥哥們都有自己的路,目標明確,所以母親所有的擔心和憂慮全放在唯一的、懵懂的女兒身上。

  如今,她甚至不能保護自己,讓身體有了缺損。指上的這一剪,當時讓她嚇入骨髓,真正痛徹心肺的卻是媽咪。

  「媽咪……對不起……對不起……」她倚在母親肩上,哀哀地啜泣。

  母女兩人多年的心事,在這一刻消失無蹤。

  菲雨歎了口氣,緊抱住女兒。「傻瓜,哭什麼,回來就好。」

  「媽咪,霍德對我很好,真的很好,從此以後,妳再也不需要為我擔心了。我會過得很好很好的,很好很好的!」

  做女兒的哭著,反來覆去,只有「很好很好」。母親溫柔一笑,輕吻她的臉頰,一如多年前她還是在襁褓中時,依偎在自己懷中一樣。

  花園裡。

  思克跟小外甥滿園子瘋跑。他和他母親有同樣的特性,一下子就能和小鬼頭混熟。

  諾蘭雙手盤胸站在旁邊看,阿比塞爾和霍德分坐在一張圓桌的兩端,做外公的懷裡抱著外孫女,剛硬的容顏顯得柔和。

  小丫頭吱吱咯咯抓住外公的手指,就往嘴裡送。阿比塞爾抱著她,就像當年第一次抱著她的母親一樣,曾經名聞天下的鐵血漢子,在骨肉至親面前也只是個慈愛的長輩。

  「你們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阿比塞爾頭也不抬,淡淡地問。

  「如果只待兩天呢?」霍德揚了下眉挑釁。

  「我當然不會斕著不讓你走。」阿比塞爾抬頭看了他一眼,似乎覺得他說了什麼有趣的話。只是「你」而已,不包括其它人。霍德當然聽出來了。

  「樂雅已經和我在法國註冊結婚了,你應該知道吧?」換句話說,一整家人同進同出。

  「這裡好像叫勒裡西斯。」阿比塞爾繼續逗著外孫女,毫不在意地道。

  霍德往椅背上一靠。

  現場的景象如果讓不知情的人來看,應該是很美好的一幕。

  小舅舅陪小外甥玩,大舅舅在旁邊看,外公和爸爸在逗小寶寶,整個活脫脫是一幕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和樂大團圓。

  而事實是:他眼前的三個男人巴不得把他撕成碎片,他對他們也沒多大好感。

  站在旁邊的宅邸護衛,和他帶來的人都是各為其主,兩派人馬互相提防,也沒安什麼好心眼。

  「讓我聲明一件事情!」霍德決定還是把事情說清楚。「我不喜歡你們!你們也不喜歡我。我們只是因為樂雅而互相容忍。你們不犯到我,我就不會去犯你們。我可以過這樣的生活,一點問題也沒有,如果你們覺得看我不順眼的話,我不介意帶著樂雅再搬回法國去。」

  阿比塞爾似乎覺得他的話更有趣了。「你就這麼肯定我女兒會跟你走?」霍德頓了一下。

  好吧,他算中了一槍,因為他確實不敢肯定樂雅會願意跟他搬到國外,永遠離開她的家人。

  「……我既然帶走過她一次,當然能再帶走她一次。」

  「這次除非有我的同意。」

  話聲是從旁邊飄過來的。

  諾蘭依然站在五步開外,側身對著他們,偶爾裡斯追著小舅舅跑,經過他面前對他揮手,他會淺淺一笑揮回去。他不必回頭,桌前的兩個男人也不必詢問,就知道他把剛才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聽進去了。

  「似乎我只能為了樂雅而容忍你們,你們也只好容忍我。」霍德沒什麼笑意地挑了下嘴角。

  諾蘭一眼瞟過來,眸底的冷意從來沒有除去。過了許久,阿比塞爾終於下結論!「聽起來很公平。」於是,一群男人暫時取得停戰協議。

  霍德鬆了口氣。

  其實他一點都不在乎這些男人,但是他在乎樂雅,而樂雅深愛她的父母和哥哥。強迫樂雅離開他們會讓她傷心不已,而這是他最不願意看見的事。所以,兩方人能停戰是最好的事。

  另一點是菲雨夫人。「烽火基金會」在勒裡西斯的善舉世人皆知,菲雨夫人是個溫柔而可敬的女人,他不願意這位美麗的女士因男人之間的恩怨而擔心。

  所以,為了這兩個女人,他可以乖一點,他們最好也照辦。

  話雖如此,霍德還是忍不住要刺他的宿敵一下。

  「我的房子已經佈置妥當,過兩天我們會直接搬進去。所有的安全防衛是由我一手設計的,侍衛隊那裡就不必多問了,交給你們似乎也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

  曾經把女兒和妹妹弄丟的這點,夠這父子三人嗆一輩子了。霍德愉快到根本不必轉頭去看諾蘭的神情。阿比塞爾卻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嗯,我相信交給你,安全個十五年應該不成問題。」

  十五年?為什麼是十五年?霍德狐疑地盯著岳父大人。

  「你該不會以為小孩子不會長大吧?」阿比塞爾帶著訝異的淺笑看他。

  「……那又怎樣?」

  「也沒怎樣。你當初是怎麼把樂雅拐走的,其它小伙子就是怎麼拐你女兒的。」阿比塞爾怡然地逗弄著寶貝外孫女。「寶寶乖,妳叫莎儂是嗎?莎儂長大了之後,一定跟媽媽和外婆一樣,都是大美人,有一堆小男生等在外頭追著妳。」

  「……」霍德看著這個「慈祥」的外公和他脆弱無邪美若珍寶的小女兒。

  十五年。

  十五年……

  十五年後,他的莎儂一定是個又嬌柔又美麗的小女人,像天使一般純潔無瑕,像小羊一樣脆弱無辜……

  「小莎儂將來會喜歡什麼樣的男生呢?是像妳爸爸一樣的男人嗎?聽說小女孩都會喜歡像她爸爸的男生。」阿比塞爾繼續逗弄著她!

  像他一樣的男人?霍德臉微微發黑。連他都不喜歡他自己!

  「我可一點都不像你!」

  「總也有看走眼的。」阿比塞爾輕飄飄地道。

  霍德一窒。

  「小莎儂,將來那個臭小子要帶妳私奔的時候,妳可別像妳媽媽一樣,無聲無息就跟著別人跑了。」做外公的繼續加油添醋。「而且外公最瞭解妳媽咪了,她說不定會覺得這種事很浪漫,偷偷幫妳跑掉,讓妳爸爸找不到你們,等生米煮成熟飯之後,再讓妳帶著丈夫小孩回家來。」

  有可能!非常有可能!霍德很瞭解他的老婆。那女人什麼事都敢做!畢竟她自己做的事也差不多。

  「放心,不管妳和媽咪喜歡誰,想做什麼,外公一定站在妳們這邊,有任何事都一定幫妳到底,絕不讓任何人阻攔妳。」阿比塞爾悠然起身,抱著他可愛的外孫女往屋子裡走。也就是說,他打算攪和到底就是了?身後那個年輕爸爸滿臉陰晴不定,只是磨牙。

  「我女兒才不會跟別人跑了!」

  老狐狸又是輕飄飄的一句!

  「我當初也以為我女兒不會啊!」

  他媽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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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需要你的幫忙。」霍德往大皮椅內一靠,輕鬆寫意地吐出一句話。坐在他對面的男人!他難纏的妻舅之一,顯然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他的妻舅重複。「你需要『我的』幫忙?」

  霍德不怪他的譏誚口氣,因為任何有腦筋的人都不會想到他竟然會向眼前的人求援。

  他的兩個妻舅都不是好相與的。諾蘭難纏是本來就知道了,思克雖然以平易近人出名,但那絕對不是對一個害他妹妹掉了半根手指的男人。

  搬回勒裡西斯的這一個月不算長,他們幾個大男人依然是看在那兩個女人的份上,勉強容忍彼此存在,無論如何談不上什麼真心的大和解。霍德這一生服的人不多,朱菲雨是少數的一個。一開始對她的敬仰,單純只是因為她數十年如一日的幫助貧童婦女。後來真正對這位岳母大人心悅誠服,卻是在回國的第一個星期。

  那一天,樂雅剛帶裡斯去附近的幼兒園繞繞,看看有沒有適合兒子就讀的好學校。僕人就來稟報,菲雨夫人來了。

  霍德帶著應有的禮貌迎了上去,告訴岳母樂雅不在家。菲雨微微一笑,眼神清朗地直視女婿。

  「我是來找你的。」

  霍德心下微納罕,但仍保持禮節。「岳母有什麼事嗎?」

  「嗯。」菲雨微笑地盯著女婿。「你這次回來,思克他們沒少為難你吧?」

  霍德挑了下嘴角。「還好。」

  他才不把那幾隻跳樑小丑放在眼底。

  「那好,我也是來找麻煩的。」菲雨認真地點頭。

  霍德倒是愣住了。那幾個臭男人搖狠話是一回事,但是以溫柔善良出名的菲雨夫人,無論如何都不像走這種路線的。

  「願聞其詳。」他霎時斂去所有敷衍招待的態度,冷靜地回視岳母。菲雨依然是那副認真的表情。

  「我知道那些什麼『你要是對我妹妹不好,我就把你切成十段』之類的話,你已經聽膩了,所以你放心,我不是來加油添醋的,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你務必要好好地待我女兒!」

  霍德想插嘴,菲雨舉起一隻手,阻止了他的開口,神色嚴肅。

  「你放心,我不是說你們永遠不能離婚、分開什麼的,我知道『愛』是這個世界上最難約束的事。它的來與去,有時候是由不得人的。所有現代人擁有的權利,包括對一樁婚姻的締結和放棄,我都認為你應該保留。所以你不必急著現在向我保證你會愛她一輩子什麼的。真正能知道你會不會愛她一輩子,只有等到蓋棺論定的那一天。」

  霍德的眼眸轉為銳利。「那麼,夫人想聽我說什麼呢?」

  菲雨夫人笑了,笑得很甜,和他妻子對他歪著頭笑的樣子一模一樣!他開始有點明白,阿比塞爾為什麼會為這個女人癡愛了半生。

  「我一開始就講了,我不是來聽你說的,我是來說話的。」菲雨甚至傾身拍拍他的手,一副安慰的樣子。

  這……實在不太像一個來說狠話的人應該有的舉動吧?

  「我只是要告訴你,當你們有愛的時候,請你一定要盡心的愛她。有一天若愛情不存在了,也請你盡最大的努力,讓傷害降到最低!說到底,根結一句話只是:請你在你有能力的時候,給我女兒最大的幸福。也請你盡你最大的努力,忠實於一樁婚姻應有的承諾。」

  「嗯。」他慎重地點頭。只是表示聽到了,不是表示應答- 因為菲雨夫人並不需要他的答應。

  就如她所說的,現在的所有承諾,都只是言語而已。他也不是一個靠言語表白自己的男人。

  「好,難聽的部分來了。」菲雨夫人又是那副認真的表情,一點都沒有什麼裝狠耍酷之類的,只是很認真的,甚至是誠懇的看著他。「如果你對她不好,我只是一個弱女子,我打不過你。所以我不會像我丈夫兒子他們說要把你抓起來抽筋剝皮之類的,我只是要讓你知道,這個世界上真正可怕的,是女人。

  「女人的力量超乎你想像的堅韌。我沒有體力,可是我有耐力,還有數不盡的國際友人。我們雖然只是平凡無奇的慈善機構,但是我們要鑽空子的時候,你還是會想不到我們的人可能從哪個地方、哪個管道,讓你的日子很難過。

  「你在其它國家的生意會受到刁難,你的國際形象會受到損害、而且可能會有很多我們幫助過的人開的餐館再也不歡迎你進入,麵包店不讓你買麵包,洗衣店不洗你的衣服。

  「我只是一個母親,這是我用自己身為母親的微小的能力,來保護我女兒的方式。一如將來你和樂雅必然也會用同樣的能力保護你們的子女一般。」菲雨緊緊地盯著他,「雖然承諾不可靠,但是到頭來未能免俗的,我依然要一句你的承諾!霍德,你能答應我,你永遠不會再讓我的女兒遭受她三年前遭受的那些事嗎?」

  霍德突然站起來,在她面前單膝跪下,手按在她的手上,毫不迴避地迎視著她的目光。坦誠,無偽,無畏。

  「菲雨夫人,我以我的生命發誓,永遠不會再讓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傷害樂雅一根寒毛。」

  菲雨盯著他半晌。驀地,一抹笑容躍上嘴角,她傾身擁抱女婿。

  「那麼,歡迎加入這個家族,親愛的霍德。」

  他的心,自此被岳母的堅毅勇敢收服。

  菲雨夫人不是講場面話而已,此後她便真心地對待著這個半子,兩家往來頻繁。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女人,他,即使隨著妻子搬回勒裡西斯,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踏進阿比塞爾府邸半步。

  不過或許有菲雨夫人居中協調是好事,起碼他今天能找來這位心不甘情不願的妻舅就是好處之一

  接下來他要說的這件事情太過重要,如果再加上籌備期,霍德不認為自己還有太多時間可以拖下去。

  放眼身旁所有的人裡面,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兩個妻舅是最好的人選,他只需要決定要找哪一個人合作而已。而他選擇了眼前的這個。

  「等你聽完之後,我相信你也會非常、非常想要幫助我。」

  霍德微微一笑,然後把這陣子以來的難題輕鬆愉快地丟了出來。

  隨著他的話講完,書房裡陷入沉默。

  還是沉默。

  沉默。

  繼續沉默。

  然後!

  「你是在告訴我,加那手中有一顆核子彈頭?」他的妻舅猛然爆發出來!

  嗯,有反應就好。

  霍德兩手指尖輕觸為塔狀,優閒地放置在紅木書桌上。

  「更確切的說法,是一顆經過改裝,既輕便可攜,又可以輕易引爆的鈽制核子彈頭。」

  「而那顆核子彈頭正在勒裡西斯?」

  「沒錯。」

  「而且還下落不明?」

  「大致來說是這樣。」

  妻舅重重靠回椅背裡,兩手盤起來,瞇緊的黑眸裡射出火爆的神色。

  唉,唉,阿比塞爾生的兩個兒子實在跟他長得太像,害霍德有一種好像被阿比塞爾瞪的感覺。

  「你再給我重頭說一遍!」妻舅命令。

  霍德很樂意從命。

  「我是在六年前發現這件事的。當時加那已經對我有所警覺,擔心我有朝一日會踢掉他取而代之!不能不說他在這一點還算敏銳。他一直在暗地裡吸收一些忠於他的新人,並且私下取得武器,但是都被我派人暗中阻擾了。

  「你知道,我要養一大群人也是很不容易的,所以除了搞搞投資,私底下也接一些『 生意』 ……」

  「我對你那些骯髒事不感興趣!」軍火走私就是軍火走私,還說得這麼美化。霍德不以為性。

  「通常這些生意都是由我一手籌劃的。可是有一次,我們替一群巴基斯坦組織走私武器的時候,接頭的人被他們內部窩裡反幹掉了,突然我們手上就多了一批無主的武器。

  「那批武器暫時由我安排的人藏在一個秘密的地點,準備有人出面來將它贖回去。不得不承認,加那還是有他一點小門道。半年後,當我們要將那批武器送回去的時候,有人呈報上來,裡面少了一顆核子彈頭。」

  「加那的人摸去了?」

  「沒錯。」

  「而你沒有試圖將它找回來?」如果可能的話,他的妻舅應該會徒手把他的喉嚨撕碎。

  「我試過了。相信我,而且試了很多方法!可是加那獨獨在那一次腦筋靈光了起來,他找來一個黑市的科學家,將那個核彈頭取出來,改裝成非常輕巧易於攜帶的外型- 據我從那位科學家口中『友善詢問』出來的答案,它的外型不超過四十公分見方,可以輕易地放在任何容器裡,由一個人獨力攜帶,而且已經被改裝成可以手動或遙控輸入密碼引爆。」

  「然後呢?」他的妻舅臉色鐵青。

  「我最後一次知道那顆鈽彈的行蹤是,它被走私進勒裡西斯了。」自曝其短的感覺真不好,不過現在也顧不得這些了。

  他的妻舅一串精采絕倫的咒罵。

  霍德難得沒脾氣地聽完了。

  「那是在五年半以前的事-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容忍加那這麼久?因為那顆彈頭的下落只有加那知道,誰知道這個狂人發起神經來會做什麼事,在沒有找到它之前,我不敢動他一根寒毛。」

  「加那人呢?」他的妻舅殺意十足。

  「宰了。」霍德謙虛地承認。

  他的妻舅眼一瞇,眼看又是另一波咒罵,霍德伸出一根修長的食指阻止他。

  「我既然敢動他,當然就是因為我知道那顆彈頭如今也不在加那手上了。」他的妻舅不敢置信地瞄他一眼。這等於是加那的保身之物,他可能那麼輕易地送人嗎?

  「後來我才搞懂,原來加那在拿到彈頭的第二年,他底下有人黑吃黑,又把那顆彈頭搞丟了。這些年來他一直瞞著我,讓我以為他還持有那顆彈頭,其實他也一直暗中在派人尋找那顆彈頭的下落。」

  「你們這些人是白癡嗎?一顆核子彈頭可以這樣一而再,再而三丟了又丟、丟了再丟嗎?」他的妻舅毫不容情地縵罵。

  「我已經告訴你了,它被改裝得相當輕便,就算一個女人或小孩也可以很輕易地把它放在一個不起眼的包包裡偷走。」霍德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評論。

  坐在他對面的男人很想殺了他。

  「你確定那顆彈頭還在勒裡西斯?」

  「非常確定。」

  「而你完全不曉得那顆核子彈頭在哪裡?」

  想到有一顆核彈頭就在他的國家裡,而且由某個居心叵測的人把持著,妻舅背心出了一身冷汗,坐立難安。

  「你的運氣很好,我最近有了那顆彈頭的下落了。」霍德拿起旁邊被忽略了許久的咖啡,啜了一口。

  「在哪裡?」妻舅像吐釘子似地吐出來。

  霍德先喝了兩口,嘔了嘔嘴,對變冷的咖啡滋味不怎麼滿意,不過還是耐心地把它喝完,然後把空杯子放下來,兩手繼續交迭回原樣。

  「加那有一個女兒。」

  加那有一個女兒?

  他突然天外飛來這一句,妻舅迅速做出反應。

  「彈頭是被他女兒偷走的?」

  「是。」

  「你知道他女兒現在在哪裡?」

  「非常清楚。」

  「那你他媽的為什麼不……」講到這裡,妻舅頓了一下。他不確定讓「霍德」把彈頭弄回「霍德」的手裡,會是個好主意。

  「我想也是。」霍德的白牙一閃,很清楚他的妻舅在想什麼。「你們應該不會喜歡那顆彈頭落回我手裡。不過,要我出面把它弄回來也確實有一點難度,所以!你以為我為什麼找上你?」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他的妻舅神色陰晴不定。

  「我也是在幾年前才知道加那有一個女兒。似乎是有一年加那強暴了某個部族的女人,生下了這個女兒。天生重男輕女的他對這個女兒完全不重視,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到了很後來才知道她的存在。

  「加那平時從來不關心她們,那個女孩子十四歲那年,母親死了,她的族人又容不下出身不正的她,她不得不投靠自己的父親。

  「那個女孩子倒也有一點心計。加那有個得力助手叫『索達』,專門幫他處理這些不敢讓我知道的事。那女孩在十九歲那年姘上了索達,成為他的情婦。據說索達對她相當迷戀。我想,她應該就是在這段期間知道了核彈頭的存在!最後,她搞了一招黑吃黑,把那顆彈頭帶走,自己也跟著消失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妻舅冷冷地問。

  「四年前。」

  「那個女人幾歲了?叫什麼名字?有沒有近照?」

  「二十四歲,長得還可以,叫米亞。」霍德從左邊的抽屜裡翻出一個檔案夾,丟到妻舅面前,妻舅立刻拿起來。「索達弄丟了這麼重要的東西,加那當然氣個半死,不過大概是身邊沒有多少可用之人,加那倒是沒立刻對他下殺手。

  「加那死後,舊勢力被索達接收。這些年來他的人在找她,我的人在找她,那個巴基斯坦組織也在找她。她東躲西藏了四年,可以說是一隻受驚的老鼠,寢食難安。

  「她很聰明,從來不在同一個地方待超過三個月。她盡量在一些比較蠻荒、不太需要用到信用卡或現代科技的地方打臨時工,不跟任何人深交,所以我竟然也無法完全掌握她的行蹤。每次一有人發現她的所在,等我的手下趕過去,她已經消失了。」

  這也可以看出,那個改裝的核子彈頭必然是真正很容易攜帶和隱藏,否則一個弱女子不可能帶著它躲了這麼久。妻舅下顎一硬。

  「不曉得是她終於累了鬆懈了,或是從哪個管道聽到加那已死,以為自己可以稍稍放心,總之,我在不久前終於掌握到她的行蹤。」

  妻舅慢慢地將檔案中的每一頁都細細讀過,最後,停在一張照片上-

  這張照片拍得有些模糊。照片中人微側著臉,看著左方,頭上包著一頭部落婦女常見的頭巾,下方鬆鬆地繞在脖子處,只露出一張素淨的臉龐。鼻頭因為陽光曝曬而略顯發紅,雙頰也被曬得泛紅,一張臉上沒有太大的表情。

  可能因為畫質太差的緣故,她的相貌看起來平凡無奇,是屬於那種可以很安全融在人群中的長相,不像翡莉安娜或樂雅那樣美到一眼就奪人目光- 這點對她的生活方式顯然相當有利。

  但是,她眉眼間有種神態很易感應人心。

  那雙深褐色的眼眸是如此的空洞茫然,充滿了疲憊,而且,蒼老。

  這樣的眼神不該出現在一個年輕女人的身上。

  「為什麼找我?」妻舅不免狐疑地盯著對面的那個男人。

  沒想到霍德神色罕得的嚴肅起來。「你知道,我只是討厭你們而已,我從來沒有否認過勒裡西斯是我的母國。」妻舅不知道哪一點讓他比較詫異。是這傢伙真的會找他幫忙,或這傢伙竟然有愛國心!

  一個黑白兩道通吃、為非作歹,私下裡不曉得幹了多少骯髒事的傢伙竟然有愛國心?真是奇談。

  「你有什麼計劃?」妻舅把檔案放下來,決定先聽聽他的說法。

  霍德皺了皺眉,陷入沉思裡。

  「她太機警了,而且,追了她三年之後,我不會再小看她消失在人海中的能力。」霍德邊思索邊開口:「我們現在佔了一個優勢,她剛來到費森的老家!東漠的老部落,有暫時落腳的意思。目前她一個人住在附近的流動部落,偶爾到老部落裡打零工賺點現金,大部分時候都是獨來獨往。」

  流動部落是一個讓沙漠旅人歇腳的地方,東漠的一些城鎮附近都會出現這樣的流動部落,打零工的人來住一住,沒工作了就離開到下一個城鎮,也有一些流鶯之類的住在那裡。這種部落是治安的死角,一般來說很難管理。不過費森老家附近的那個流動部落,管理還算良好。由於老部落裡固定有臨時工提供給這些人,所以流動性並不像其它地方那麼高。

  「她對陌生人警覺心一定很高吧?」

  「非常高。」霍德點頭道:「而且一個陌生人也不可能在短期之內取得她的信任。我不能給她任何機會起疑,然後再度消失。」

  「也不能就隨便將她逮捕,關了起來。」妻舅沉思道。

  他們只知道她擁有那顆彈頭,並不確定她就真的隨身帶著它。她有可能把彈頭藏在某個只有她知道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這顆彈頭是可以遙控引爆的,如果那個女人一覺得不對,驚慌起來,啟動了遙控裝置,沒有人承擔得起這個後果。

  一顆核子彈,就在勒裡西斯的東漠!

  妻舅的心沉了一沉。「老部落的人口很固定,如果臨時派一個人過去,可能會引起她的警覺。」

  「是的,所以我們必須派一個就算出現在費森老家也不奇怪的人。」霍德說:「這人可以是她知道的人也無所謂。甚至,就因為是她知道的人,所以心理上她會感覺自己站在有利的一點。」

  「例如,我?」他的妻舅輕嘲諷道。

  「你是阿比塞爾的兒子,全勒裡西斯的人都認識你們父子,也知道你們和費森家的淵源。你們三個人又長得這麼像,走到哪裡那張臉就是個活標誌。而且,那裡算是你們朋友的老家,部族裡面的每個人都認識你,你趁著放假期間回那裡走一走、看一看是天經地義的事,根本不會有人懷疑。」

  「為什麼是我,而不是我另一個兄弟?」妻舅對這點倒是有點好奇。

  「因為我自己分析過了,諾蘭和思克兩個人,哪一個比較適合呢?」霍德愉快地微笑。「那女人很寂寞,很孤獨,卻又不敢真正的交朋友。除了不信任對方之外,她可能也怕和人深交之後,她的敵人會抓住這個人來脅迫她,這樣等於害了人家。所以去接近她的人必須本身有一定的背景和能力,讓她相信,即使真的有什麼意外發生,這個人也能充分地保護自己。

  「任何人都知道你們兄弟的背景,在勒裡西斯,有人敢動阿比塞爾家的人等於找死。「然後,這個人本身也要有一點身手,將來出了狀況才有能力自保。關於這一點,諾蘭是侍衛隊的分隊長,能力是無庸置疑的;思克呢,從小在爸爸哥哥叔叔伯伯的熏陶下,也不可能差到哪裡去。要像諾蘭一樣赤手空拳入敵營全身而退或許沒辦法,但是自保能力還是有的。

  「所以,諾蘭和思克、思克和諾蘭,哪一個好呢?」

  霍德左右兩手搖晃秤了一下,好像在選豬肉。

  他的妻舅給了他一個很不爽的眼神。

  「最後我發現,我以前和你們作對時的擔憂,恰好也就是她的憂慮。」霍德聳了下寬闊的肩膀。「表面上看起來諾蘭是比較合適的,他是專業的水平,可是糟也糟在這裡。就因為諾蘭是侍衛隊的,他的官方身份會讓我們這些做賊的人感到害怕。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聽過哪個強盜願意和官兵打交道的。

  「思克就不一樣了。諾蘭有的條件他差不多都有,而且他比諾蘭隨和好相處,更容易和陌生人打交道。如果將來出了什麼事情,思克的背景可以罩著他,那個女人不必擔心思克會受傷,而她也可以安心地在一堆官兵趕來之前趕快跑掉。這樣比起來,思克顯然是適合多了。」

  他的妻舅眼神微瞇,莫測高深地盯著他。

  霍德笑得很愉快,慢慢靠回椅背上。

  「所以,親愛的思克,你願意幫這個忙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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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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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4 00:08: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米亞翻開帳篷垂門,一時被強烈的日光射花了眼。東漠的正午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現在才四月而已,等到七月,那個溫度更能吃人了。

  抓緊待洗的衣物,她一如以往低調地踏入陽光下。

  她的身高有一六五,在女人裡面不算矮的,只是她身體極為清瘦,略微彎腰駝背就能融入女人堆裡。

  米亞平時都是穿著傳統女袍,袖長及腕,裙襬長及小腿,顏色只有灰和咖啡兩色,衣服上沒有任何花紋,力求平凡無奇。她的頭巾也都是同色系,平時她戴上頭巾穿著灰撲撲的女袍時,可以完全和這片荒漠融成一體。

  這裡的婦人平時都不戴面紗,只有風沙特別大的日子才會用。為了和別人相同,她平時也就只是把面紗圍在脖頸處。幸好,她不是什麼引人注目的美女,戴不戴面紗的差別並不大。

  「日安。」路過的婦人等她走開了幾步才注意到她,但仍回頭打招呼。

  「嗨。」她含混地點頭回禮。

  「要去洗衣服了?」

  「是。」

  「過完正午再去吧,現在太熱了。」

  「好。」她笑了笑,無聲地走開。

  老部落,是這個部族的名稱。它當然是有個正式的稱呼,叫做「埃莫維及」部族。可是長久以來大家都習慣稱呼它為「老部落」,半是因為埃莫維及真的是一個古老的部族,另一方面則是許多革命英雄的祖上都和這個部族有些淵源,國防部長多亞更曾經是部族之首;為了對這個古老部族表示敬意,久而久之,在東漠裡凡是稱「老部落」的,大家就知道一定是指這裡。

  米亞來到老部落已經三個月了,算算時間,是差不多該離開的時候了。可是,每天早上踏出自己的帳篷外,望著莽莽空漠和燦爛的陽光,一切是如此的清靜平和,她總是告訴自己,再待一天,明天就走。明天。然後又是一個明天,再一個明天。

  如果她夠聰明的話,現在就應該把這堆髒床單丟掉,飛奔回自己的營帳裡,把所有的東西迅速丟進包包裡,然後一如以往地消失無蹤。

  但是,她真的太累太累了。

  連續四年的提心吊膽,日日夜夜的恐懼,她真的已經油盡燈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疲憊,讓她突然喪失了再掙扎下去的意志。

  但是她不能。

  倘若她被抓了,無論是哪一方人馬,後果都不堪設想。

  待在老部落是很安全的!長久的孤獨和疲累讓她開始說服自己。

  老部落的男人原本就驍勇善戰,長久的承平時期並沒有讓他們鬆懈下來。此外,因著多亞那些前革命名將的關係,部落看起來雖然都是平常人出沒,其實米亞知道基頓將軍的人經常來這裡巡視,所以此地治安良好,沒有一個浪人敢在這附近鬧事。部落裡孤寡的婦孺老少也都受到極好的照料,這裡其實是一個安寧的世外桃源。

  其實,她自己心裡也明白,無論如何自我說服,只要她手中還握有那個東西,她就不可能安全到哪裡去,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一個真正的「世外桃源」

  她仍然必須四處移動,差別只是在被對方逼近的腳步而弄得不得不逃走,或是自己休息夠了,累積足夠的動力再往下一步進發。

  「米亞!」

  這聲呼喚讓米亞的心下意識一緊,然後勉強自己鬆了氣息,轉身對呼喚她的人微微一笑!

  「三姨。」

  米亞是她的真名。

  三個月前她逃到老部落來,是因為兩天前她差點被抓住,當時她第一個遇到的人就是三姨。三姨問她叫什麼名字,心神未復的她直覺就吐露出真名,等她省悟已經來不及了,臨時改口說自己講錯名字又太奇怪了,只好暫時用回「米亞」這個名字。幸好,這個名字並不是太罕見,在勒裡西斯,很多女人也叫做米亞。

  「妳吃過飯了嗎?還沒吃的話,先來我這裡吃過再去洗吧。」三姨親切地招呼。

  三姨是一位年逾六十的老婦人,米亞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非常驚訝,因為三姨很明顯是個亞洲人。

  勒裡西斯並不是沒有亞洲人。自從菲雨夫人之後,有越來越多的亞裔人口在這個歐亞非三塊大陸交界的異邦生存。只是,這些亞裔人士大部分停留在比較文明的地方,很少有人會跑到這種東漠的原始部落來。

  初見時,三姨似乎看出了她眼底的疑惑,主動自我介紹!

  「我妹妹嫁到勒裡西斯,所以我每年都會來這裡住一陣子,省得天天關在家裡跟我那死老頭眼對著眼,只會吵架。」

  當時她有如一隻驚弓之鳥,幾乎是二十四小時地躲在臨時租來的帳篷裡,一步都不敢踏出去。如果不是三姨幾次經過,發現這個帳篷一點動靜都沒有,門外卻掛著已經租出去的牌子,米亞真的有可能就這樣悶死- 或嚇死- 在裡面。

  三姨是老部落裡第一個對她伸出友善之手的人。不,不只是老部落,在她逃亡多年的生命裡,三姨也是少數的那幾個。

  欺騙這個善良的老婦人讓米亞很有罪惡感,不過她還是含含糊糊的,順勢讓三姨以為她是在躲避一個有暴力傾向的丈夫。

  最後三姨帶她回自己的營帳,餵飽了她,然後為她介紹一些洗衣打掃的工作,於是她就這樣待了下來。

  米亞不想跟任何人深交,不想讓任何人碰觸到她。但是她孤獨了太久,當一雙溫暖的手向她伸出來時,她實在無力再推開……

  沒關係,她再待一會兒就走了,那些人不會發現三姨對她很照顧,所以他們無法傷害她。米亞在心裡說服自己。

  「三姨、三姨,妳看我剛剛抓到一隻蝗蟲!」

  隨著三姨回營帳的路上,幾個活潑健旺的毛孩子跑過來蹦蹦跳跳。整個部落不管男女老少、輩分大小,一律叫老婦人「三姨」相比之下,旁邊捧著一籃衣物,清瘦沉默的米亞就顯得疏離而孤寂。這是米亞一直以來的形象,即使有人主動找她說話,也總是以最簡單的句子回答。

  太陽越來越烈了。

  老部落的地理位置相當不錯,雖然是位於廣闊的東漠腹地,它的北端有一個大丘陵,形成天然屏障,山腳下的部落較為涼爽,若有人從北方過來,遠遠就能從丘陵頂端看見,其它三面則是一望無際的廣地。

  部落裡有公交車,一天兩班連結東漠的幾個部落和小鎮,不過老部落的人還是習慣自己開吉普車或騎馬。

  「讓妳久等了,來吧。」三姨打發了幾個黏上來的小鬼頭後,回頭對她笑笑。

  三姨住的帳篷原本是國防部長的兒子!費森的帳篷,不過費森平時大都待在礦場或首都的住所,米亞還沒有見過他。

  她希望自己永遠不會有機會見到這個男人。

  費森曾經是侍衛隊的分隊長,這個職務目前由阿比塞爾的長子諾蘭接任。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呢?米亞想了想,好像是三年前了。注意時事是有必要的,可以幫助她趨吉避凶,所以她盡可能掌握各種可以接觸到時事的管道。

  侍衛隊,一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組織。

  她不是沒有想過把自己手中的大麻煩丟給侍衛隊處理。

  如果有人能對抗目前在搜索她的幾股勢力,米亞毫不懷疑只有勒裡西斯的侍衛隊有這個能力。

  地方警察那些都太小case 了,軍方在承平時期又不能插手治安內政,只有身經百戰,受過各種嚴苛訓練,同時是軍人與警察身份的侍衛隊,才有可能接得下她這個爛攤子。

  但是她無法肯定,他們會不會將她以共犯逮捕。他們必然會有許多疑問,而她有答案的卻不多,如果他們將她關進監獄,她的小命可能連一天都保不住。

  最重要的是,她的父親是綁架阿比塞爾家的小公主的主謀,如果她自己送上門去,那位諾蘭分隊長應該會很樂意親手將她的每塊骨頭拆開。不行,她不能冒險。在她還沒有想好下一步應該怎麼做以前,繼續躲藏是唯一且最好的方式。「來,這種干筍是妳最喜歡吃的,不要客氣,等吃完之後我會讓人再幫我帶些筍罐頭回來。」三姨將菜布好,接著她坐在矮矮的飯桌前。

  米亞看著老婦人,暗暗尋思她和費森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費森願意把自己的帳篷借給她住?

  「費森」這個名字讓米亞很緊張,可是想到三姨在他的保護之下又讓她放鬆了一點。像費森那樣的男人有一個特點:不會讓任何人動他們親近的人一根寒毛。

  米亞瞄著桌上的食物,其中有兩樣是她喜歡吃的。是三姨觀察力驚人,還是她已經鬆懈到足以讓自己的喜好展現出來?

  再想到自己連本名都忘了隱藏的事,心中暗暗有了警惕。

  自己已經變得太鬆懈,繼續留下來太危險了。

  「謝謝妳。」她低聲謝著,接過三姨遞來的餐具。

  下個星期。米亞暗想她下個星期就走。心裡對安定的渴望,再度被她殘忍地推開。

  阿比塞爾!米亞嚇得魂飛魄散,迫不及待衝回自己的帳篷躲了起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阿比塞爾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他應該是在首都才對!坪坪坪坪坪坪坪!心臟一連串急遽地狂跳。她大口大口的呼吸,死命地按著胸口要讓它平靜下來。

  她對這位傳奇性的戰神本能的充滿恐懼。

  不只她,她父親和霍德那些人都是!

  「阿比塞爾」這四個字簡直像個惡夢一樣,是他們的剋星,從革命時期開始就是專門克他們這些人而存在的。甚至在內戰平定之後,阿比塞爾又剿了他們一次,依然大獲全勝。

  那時她還沒出生,可是從小被身邊的人耳濡目染,「阿比塞爾」的名頭已經是睡前唬孩子的最佳代名詞。

  「不可能、不可能……那人太年輕了……」米亞勉強自己定神。她翻開帳門口一小道縫,偷偷觀察那個突然出現在老部落的男人。

  他和三姨似乎很熟,從一出現就繞在三姨身旁轉。三姨不知聽他說了什麼,拍打他的手臂幾下,臉上卻漾滿了笑意。

  「阿比塞爾」親熱地抱住三姨,英俊的臉上全是撒嬌和討好。

  對,他不可能是阿比塞爾。除了年齡不對之外,米亞也想像不出阿比塞爾會出現這種撒嬌的樣子。

  她在媒體上看過,阿比塞爾有兩個兒子,而且都長得和他很像,這男人應該是他兒子才對。

  可是,是哪一個?

  如果是諾蘭……米亞的心臟一抖。她惹不起侍衛隊!諾蘭來了和阿比塞爾來了一樣糟。

  若是二兒子思克……他是個平民,而且聽說在東漠的實驗農場做研究。實驗農場就在附近,所以他出現在這裡不能說不合理。若那人是思克,或許她還有機會逃走。但若真的是諾蘭呢?各種思緒在她腦海裡瘋狂亂竄。現在不是假期,沒有理由忙碌的侍衛隊分隊長會出現在這個蠻荒地帶,除非他是有目的而來的。若他是為了自己而來的呢?

  她的行蹤暴露了嗎?她被發現了嗎?米亞差點崩潰地哭出來。長期的驚恐和疲勞,她真的快撐不下去了……

  「不行,冷靜,冷靜下來……」她喃喃自語。

  第一件事,她必須先弄清楚這個男人是誰。

  她看過最近的一張照片是思克四個多月前回國,他們父子三人去參加一場國宴被拍到的。諾蘭和思克雖然五官酷似,但是他們的外表還是有差別的- 諾蘭穿著雪白的制服,有著一頭軍人的超短髮,臉色冷漠嚴肅;思克是髮長及肩,神情開朗,做平民的裝束。

  性格上的不同或許只有他們的親人可以分得出來,衣服也可以換過,但是一些神態差異還是可以觀察得出的- 這就表示她必須近距離接近那個「阿比塞爾」米亞的脖子彷彿被無形的手掐住,又有想哭的衝動了。三姨!三姨好像和他很熟。

  「對了,去找三姨!」

  她的眼中漸漸回復幾絲堅毅。她已經逃脫太多次了,絕不容許在這個時候失敗!

  「你這個壞小子!又想打什麼歪主意了?」朱三姨拍著疼愛的外甥笑罵。

  「三姨一見面就念我,妳又知道我想打壞主意了?」思克抱著她。

  「哼!如果不是打歪主意,你會無聲無息地冒出來,還要我幫你一個這麼奇怪的忙?」菲雨生的幾個小鬼頭,她哪一隻不是瞭如指掌?雖然每年只在勒裡西斯待一兩個月而已,三個小鬼頭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樂雅從小習慣大家寵她,也就罷了。諾蘭還是小寶寶的時候,朱三姨是親手帶過的,思克則是從小人來瘋,一闖了禍就算爸爸救不了他,三姨也一定有辦法,所以兩個小男孩從小就和她特別親。

  只要她一來,別說是思克,即使諾蘭在她面前也是少見的親密熱情。

  「三姨,這件事非同小可,我也是幫別人忙啊。」思克撒嬌。

  「我才不管你呢!我可不幫你騙人。」

  「我也沒有要妳騙人啊!就那麼一點『小忙』而已,三姨,拜託了。」

  三姨瞪了他一眼,然後沒辦法地搖搖頭。

  思克輕笑,在心愛阿姨的太陽穴印上一吻。

  「謝謝阿姨。」

  「不會有危險吧?」三姨猶放心不下。

  「不會的,我都安排好了,三姨放心。」

  三姨歎了口氣。「算了,我不管你們了。你去和族長打聲招呼吧,他一直念著你們這幾個孩子。」西海.費森已經成家立業,他們兄弟也老大不小了,但是在三姨眼裡永遠都是孩子。思克笑著告退出來。外面一道灰撲撲的影子感覺到帳子裡的談話聲停了,連忙往旁邊一閃,鑽到另一家的帳篷後面。

  差點被發現!米亞的心撲撲地跳著。

  剛才她躡手躡腳地潛近了,想聽聽看三姨和他說了什麼。可是他們兩人用一種奇怪的語言交談,既不是英文,也不是法文或勒裡西斯方言,米亞聽了半天一個字都聽不懂。

  接著她省悟,三姨是個亞洲人,那可能是亞洲某個國家的語言,只是,為什麼思克也會說那種語言?

  她還來不及想清楚,思克已經翻開帳門走出來,她只好匆匆逃走。

  幸好她的一個僱主就住在附近,她匆匆繞去那家收取要洗的髒衣服。

  老部落雖然維持原始的生活方式,卻不是因為貧窮住不起更好的地方,而是出於對祖先的尊敬。所以雖然主要居室都是帳篷,像族長的家以及處理族務的辦公室卻是磚造建築,各個營帳也有水電和電話等設施,部落裡甚至有一個大型天線,可以接收到電視頻道。整個部落是以棋盤狀規畫,設置得井井有條,和以前戰爭時的破落貧窮完全不一樣。

  前兩年思克自實驗農場取經,在南方三公里處種了一排防沙林,大大減少了風中的含沙量,雖然平時難免還是會有點塵土,卻比以前風季來臨的時節好多了。

  「謝謝,等明天衣服曬乾了我就送回來。」米亞取了件,鑽了出來,在一排帳篷後方盡量不著形跡的穿梭。

  和她平行的那條大街,思克輕輕鬆髭地邁著長腿散步,沿途繞進幾間帳子裡,和相熟的長輩們打聲招呼。

  「啊!」猛地,埋頭苦走的米亞一頭撞在一個硬乎乎的軀體上。她抬頭下意識地吐出:「對不……」

  話,梗在胸口,霎時被她吞了下去。

  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男人,正笑吟吟地盯著她。他……他何時繞到她前面來的?她驚慌地左右查看。

  「這是妳的。」一顆肥皂滴溜溜滾呀滾的,滾到「阿比塞爾」的腳邊。他把洗衣皂拾起,輕鬆地往她面前一遞。

  米亞像觸了電一樣,退開一大步。

  「阿比塞爾」眉一挑,黝黑的手停在半空中。米亞瞪著它。

  鎮定!千萬鎮定,不要太緊張,否則會敵人疑竇!

  幸好她剛才出來之時,把面紗拉高了,所以他應該沒看清她的長相。米亞第一次如此感謝發明頭巾和面紗的人。

  她低下頭,先把地上的髒衣服撿起來,然後頭也不抬地接過他手中的肥皂,匆匆咕噥一聲:「謝謝。」

  轉頭就跑。

  「喂!」

  陡然被抓住!米亞差點跳起來。

  「阿比塞爾」一臉哭笑不得地望著她。「妳不要那麼怕好嗎?我只是要告訴妳,妳的刷子忘了檢。」他安撫著她,把地上的鬃毛刷子撿起來,又送到她眼前。

  米亞飛快地看他一眼。

  她有一雙大得驚人的眼睛。男人暗想。

  那棕褐色的雙瞳清澈見底,彷彿一切東西落入那雙眼底,都會被無偽地反射出來。那雙眼睛會讓心思詭祟的人有一種坦白吐實的衝動,會讓心思純正的人對她產生憐借。

  那是一雙如松鼠一般容易被驚擾的眼神,而且,純潔得不該屬於一個背景如此複雜的女人。

  但是她並不純潔。

  她十九歲就當了男人的情婦,二十歲那年黑吃黑騙走一顆核子彈頭。這樣的女人,絕對離純潔很遠很遠!

  「謝謝。」米亞盡可能以正常的速度走掉。他應該不是諾蘭。她想。雖然他的頭髮比照片上的思克還短一點,但完全不是諾蘭那種軍人般的超級短髮。他的髮型看起來隨意多了,腦後最下端微微碰到一點衣領,以諾蘭現在依然在服役的情況,絕對不可能把頭髮留到這個長度。他的眼神也隨和得不像他那個鋼鐵手段的哥哥。

  他的手掌光滑修長,不像軍人的手。長期受訓持槍的人手上會有一些特別的繭,而他的手掌雖然有幾處地方較為粗糙,卻不是一隻持槍的手。

  他們兄弟倆都很英俊,但是諾蘭冰冷強硬,不近人情,即使他要裝成和善的樣子,也很難把骨子裡的嚴苛完全掩飾掉,因為這是一種從性格裡透出來的氣息。

  但眼前這人有著陽光般的笑顏,眼神清朗和善,和他的父親兄長完全是不一樣的男人。

  他是思克,他不是諾蘭。

  他會出現在這裡,或許是巧合。自己應該還是安全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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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4 00:08: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三姨說,妳在幫人洗衣服。」米亞一拉開帳門,就看見她避之若蛇蠍的男人正在外面。她兩眼不由自主的瞪大,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人了。男人白牙一閃,爽朗的笑容和天上的太陽一樣耀眼。

  這是她首次這麼近距離看著他。兩天前的那一撞,她連正眼都不敢多瞄就溜了。

  「妳好,我叫思克。」男人伸出一隻骨節均勻的大掌。

  嗯,他真的是阿比塞爾的二兒子。

  心頭一定,米亞鬆了口氣,直覺就要伸出去握一握!

  不對。她舉了一半的手又撲通掉下去。

  思克先錯愕地看了她一下,半晌才想了起來,尷尬地搔搔頭髮。「對不起,我老是忘記勒裡西斯不時興握手這一套。」這裡的男女之防終究比美國嚴格一些,陌生異性之間大多是點頭問候而已。

  「噯。」米亞眼簾下垂盯著地面。其實,她只是單純害怕他們家的人,才不敢和他相握的,不過這種事沒必要告訴他。

  思克盯著眼前烏溜溜的頭頂心,有點想發笑。

  她臉頰還留著剛睡醒的撲紅,頭巾也來不及戴上,天然的松發在頭頂上亂翹,髮色若蜂蜜一般。

  自己初見她的照片時,評語是:平凡無奇。唔,這句話有點修正的空間。

  實際看到本人之後,她比照片裡好看多了。五官很端正,鼻子微微帶點鷹勾,唇形豐潤,嘴角微微往上挑,平時即使抿著的時候也像是在笑。

  她的唇紋很淺,唇色淡淡的。男人盯著那兩抹淺櫻,莫名其妙地跳出一個想法:那張唇吻起來,不知是什麼滋味?

  他換了個姿勢,強迫自己把這個念頭推開。「我積了六天的髒衣服沒洗,已經沒衣服穿了。妳可不可以接我這個case ?」手癢癢的,有一種衝動要把跳在她頰圈的小松子撩到耳後,所以他乾脆把兩隻手盤起來。

  米亞強迫自己捺下衝回帳子裡戴上面紗的衝動。

  「對不起,我今天已經有兩家的衣服要洗了。」

  教她幫阿比塞爾的兒子洗衣服?真是殺了她吧!

  兩個人那麼逼近的站姿,她終於意識到這個男人的高大。

  他長得實在很英俊,連阿比塞爾都沒有兒子們俊美,看來應該是母系遺傳發揮了一點作用。

  他眉眼長得比他父親開一點,看起來就沒有那麼嚴苛。凜冽如劍的濃眉,閃耀的黑眸,筆挺的鼻,薄而寬的唇,構成了一張足以登上時尚海報的臉孔。

  他的肩膀幾乎是她的兩倍寬,而且高了她足足一顆頭。她猜他就算沒有一九○也接近了。他的腿長得不可思議,都到她的腰了。現在很隨意地岔開站著,兩手盤起,一副很男人的站姿,在烈陽下宛如金色神祇。如果她是普通的女人,她一定會在這一刻立即傾倒,並誓言追隨他上天入地。可惜,她不是。這個男人,她要不起。

  事實上,任何男人,她都要不起,也不想要。

  米亞很懷疑自己這輩子還有辦法跟男人有任何正常的男女關係。

  她盯著他穿的男子長袍。這身衣服絕對是借來的,長袍下緣只到他小腿肚而已,露出底下裹在牛仔褲裡的長腿。他肩膀的縫線也繃得緊緊的,這件衣服起碼小了兩號。

  「後面那個臨時帳也在幫人洗衣服,你去問問看她們好了,不好意思。」她轉頭就要鑽回自己的帳子裡。

  一隻堅硬的大手拉住她的手肘。米亞連忙揮開他的手。

  「妳不要那麼怕……」身後低沉的嗓音又帶進一點笑意了。「後面那家我昨天就問過了,她們幫我接了三天份的髒衣服,可是我急著要走,所以想再找一個分著洗比較快。是三姨叫我來找妳的,她說妳洗衣服既乾淨又細心。」

  米亞盡量平靜地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回頭禮貌地微笑。「不好意思,可是我快要離開這裡了……」

  「妳什麼時候要走?」思克插口問。

  「呃,就這兩天。」

  「這兩天是幾天?今天明天還是後天?」

  要你管!

  「呃,後天。」

  「好,那就這樣了。」莫名其妙一個登山包包就扔在她的腳邊。

  「這種天氣應一下子就干了吧?那我明天過來拿,拜拜。」

  他大爺自作主張拍板定案,丟下髒衣服就走人了。

  她……她……她沒有答應好嗎?

  她頭痛地拿起登山背包,走回自己的帳子裡。

  現在怎麼辦才好?

  簡直是莫非定律,越想躲的人越會出現在自己眼前,還要她幫他洗衣服!她真想把袋子直接從門口丟出去,管他明天穿什麼。

  「唉。」錢!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

  米亞認命地把袋子打開,檢查一下工作量。

  一種屬於男人的汗味立刻散在整間營帳裡。平時在幫人洗衣服,她不是沒聞過各種奇奇怪怪的體味。而他的味道,並不難聞。

  她定了定神,翻看一下。

  牛仔褲、T 恤、T 恤、更多T 恤,還有幾件襯衫。每件衣服上都沾著某種黑色的泥土。米亞認出這些黑色的土壤是培養土。之前就聽人說思克在東漠的實驗農場,好像他學的就是跟植物有關的專長。這些髒衣服坐實了那個說法。

  她不由得鬆了口氣,更安心了一點。

  不是阿比塞爾,也不是諾蘭就好。

  可是她還是不敢放心。這兩天她一直想著要提早溜走,到現在還沒有走的原因,是因為她還不知道要怎麼走,以及走去哪裡。部落間有固定的交通車,可是中間路程要經過太多蠻荒地帶。假設有人知道她藏在老部落,只是不敢靠近這個臥虎藏龍的地方,那麼她跳進一輛會駛進蠻荒的公交車,無疑是自動送上虎口去。

  他們只要下手劫了公交車,起碼一天之後才會被人發現。

  米亞從來是把最壞的事情先打算好,這是她能活到現在的原因。她不會那麼放心的假定自己現在的下落是無人知曉的。

  目前最好的方法是部落裡有人要外出補貨,開自己的車。這樣車行和路線都不固定,要被埋伏就比較困難。等到了下一個小鎮,她再想辦法搭其它人的便車走。

  可是,很奇怪,這兩天都沒有車子離開老部落。難道上次族長補貨就真的補得這麼足,竟然吃了半個月了還一點缺都沒有?

  米亞挫敗得簡直想撕扯頭髮。

  她抹抹臉,疲憊地歎了口氣。「再等等吧,或許這兩天會有車了……」

  不經意間,那淡淡的汗味又鑽進鼻端,她瞪著滿地的髒衣服。

  「……」四年來,她第一次放縱自己做一件很幼稚的事!她跳到那堆髒衣服上頭,用力蹬它個兩三腳。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出現,我這麼急著跑幹嘛?

  「……我到底在做什麼?」

  做完這麼幼稚的事,她歎了口氣,往後頭的睡袋一倒。

  無論如何,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她一定要盡快找到離開的方法,並且在那一日到臨之前盡量鑽一點現金才行。

  逃亡啊!逃亡不只是艱辛的過程,還很花錢。

  「如何?」

  「她的戒心還是很重,要接近她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電話那端低低地笑了起來。「廢話,如果很簡單的話,我還找你做什麼?」

  「你坐在大辦公室裡吹冷氣喝涼飲,倒是很有力氣說風涼話。」思克不爽地對著話筒道。

  「噯噯噯,我知道你在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風吹日曬吃沙很辛苦,不過以前更辛苦的環境你也不是沒待過。」電話那端安撫著。

  「或許我應該把這個燙手山芋丟回你手裡……」思克冷颼颼地深思道。

  「別!別!先不說那妞兒一看到我就嚇得馬上溜走,就算我肯,你們家幾個大男人就真的願意我丟下你們心愛的小公主,去跟其它女人廝混嗎?」霍德愉快地道,順便喝一口愛妻做的冰涼酸梅湯,再吃一口岳母送的愛心起司蛋糕。

  「哼。」

  「現在你既然露了面,她應該隨時都會溜跑。我看,還是依照原來的計劃好了。」

  「你那頭都佈置好了嗎?」

  「早就好了,請君入甕。」

  喀!他那看他向來不順眼的妻舅重重把電話掛上。

  霍德心情很好地轉了半圈椅子,繼續把蛋糕吃完,一定要吃光光才行,不然怎麼氣得死他啊,阿比塞爾家的女人為他準備的食物,果然是人間美味!雖然不是岳母親手做的,但是由她親自送過來也一樣。

  米亞一直在琢磨離開之法,沒想到它自己送上門來。而且,還是以如此怪異的方式。「聽說妳要找人搭便車離開這裡?」

  隔天早上,思克來拿他的乾淨衣服,毫不拖泥帶水就問。

  米亞愣在原地,眼睛眨了一眨。

  涼風吹拂,撩動他頭頂的髮絲,他粗大的手指隨便一抓,男性魅力十足。

  「怎麼樣?」等了半天,沒有她的回應,他又問了一次。

  「你怎麼知道我在找人搭便車?」目前她只問過一個人而已,為什麼他會知道?思克寬闊的肩膀聳了一下。

  「昨天我去問族長有沒有什麼東西要我幫他帶的,他隨口聊了一下,說妳在問他最近要不要出去,想搭他便車。我的車子明天一早要離開啦!如果妳要的話,我可以載妳一程。」

  這……她就是要逃開他才想離去的,如果還坐上他的便車,未免太奇怪了吧?

  米亞想也不想地推辭掉了。

  「沒關係,我還有點事要多留一下,謝謝你了。」

  「隨妳。族長最近很忙,補給車大概再過一個星期才會開,不過妳可以等也無所謂。」

  那男人吹著口哨,輕鬆地提著他的乾淨衣服走了。

  一個星期?

  補給車是她唯一的機會,如果要再等一個星期的話……

  米亞頭重腳輕地走回自己營帳裡,陷入苦苦掙扎。

  昨天三姨告訴她,離此五十公里的隔壁鎮,將舉行一個為期數日的市集。在荒涼的東漠,趕集可是一樁盛事,凡是附近的部落或村鎮聽說哪裡有市集,都會聚過去,除了交流貨物之外,順便溝通一下各地的八卦消息。這種集會的好處就是生面孔會很多,她很容易融入人群中,而且來來去去的車趟很多,她一下子就可以找到便車搭。

  從昨天聽說之後,她就一直在盤算著,怎麼在這幾天內趕到隔壁鎮去。如果還要再等一個星期,到時候市集可能已經結束了。

  米亞焦躁起來。

  其實,仔細想想,坐思克的便車也沒什麼不妥。反正到了小鎮之後,她要往哪裡去就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了。

  無論如何她在老部落待得太久了,比起其它各路人馬,思克算是殺傷力較低的,兩害相權取其輕。

  想通了細節,米亞咬了咬牙,下午主動去找思克。

  思克在族長辦公室的後面,他的吉普車就停在那裡。這種吉普車只有兩人座,後方的空間堆滿了箱子和行李。思克正在一一試拉捆行李的繩子,確定每一條都綁得牢靠。

  「不好意思……」米亞圍攏了面紗,在他身後說:「我改變主意了,明天早上我能搭你的便車離開嗎?」

  思克回頭一愕,隨即懊惱地笑笑。

  「噯,妳來得太遲了。拉洛瓦手痛不能開車,我已經答應載他去市集,讓他買向女友求婚的戒指。」

  什麼?才一個早上而已,機會就過去了?米亞不禁急了起來。

  「你不是先問我的嗎?」

  「是妳自己說妳不需要的。」思克好笑地道。

  米亞呆在原地,終於沮喪地低下頭。

  一縷小松毛溜出她的頭巾外,翹在她的太陽穴旁打招呼。思克輕笑一聲,忍不住伸手去撥了撥那條松毛。

  米亞像觸了電一下,渾身一震,火速彈開一大步。

  「……」一陣烏鴉飛過,他的手停留在半空中,現場頓時尷尬地僵住。哭笑不得地瞟了她一下,他終於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嚇到妳。」「不是的,我……我不太習慣人家碰我。」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噢。」他慢吞吞地說了一句。

  米亞,不要太奇怪,不要太突兀,不要太顯得異於常人!盡量平凡、冷靜就好,千萬不要讓他留下太深的印象,或甚至對妳戚到奇怪。

  米亞勉強笑了一下,盡量把話題集中在正題上。「你真的不能再多擠一個人嗎?我可以和行李坐在一起,沒有關係的。」

  思克拇指往身後的行李一比。「妳覺得後面還坐得下嗎?」

  可能是看她垂頭喪氣的樣子真的很可憐,他放緩了語氣。「不然妳去找拉洛瓦商量看看吧,如果他可以把位子讓給妳的話,我們明天早上照樣出發。」

  也只能這樣了。

  「好,我去問問看,謝謝你。」不敢在他面前再多出洋相,米亞拉緊裙襬趕緊退走。拉洛瓦的家在北端那首,她直接過去,卻撲了個空。

  「拉洛瓦?他去看他女朋友啦!」拉洛瓦的媽媽說道。「謝謝。」

  米亞又急匆匆趕回南端。

  平時她幾乎是沒有工作就不出門的,盡量守在自己的帳篷裡,結果今天一天之內倒是在老部落東西南北跑個透。

  她的運氣很好,一到拉洛瓦女友家門口,就看見他在那裡探頭探腦。他扭傷的手還用束帶吊在脖子上。

  「拉洛瓦,不好意思,我可不可以找你談談?」她難得的主動向陌生人開口說話。

  年輕人疑惑地瞄她一眼,顯然不認識她!可見她平常低調得多成功,因為他們家的衣服還是她洗的。

  「噢,妳有什麼事?」他嘴裡說著,眼睛還是衝著帳篷內猛瞧,一臉焦急。

  帳篷裡悉悉索索的,好像有不少人,不知道在忙什麼,隱隱約約還可以聽見女人痛叫的聲音。

  「是這樣的,思克說他明天要載你到辦市集的小鎮去。因為他的車子上就只有一個空位,而我急著要離開,所以……不曉得……你能不能把這個位子讓給我?」

  平白無故對人家做出這樣的要求,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哎呀!我女朋友腳差點跌斷了,我擔心都擔心死了,現在誰還有工夫去逛什麼市集啊!妳要去妳去吧!」拉洛瓦不耐煩地揮揮手。「好了好了,我要進去看我女朋友了,不要為這種小事來煩我,我現在沒心情。」

  哈,太好了……啊,不是,真替他感到難過,不過還是,太好了!

  「謝謝你,謝謝!」米亞大喜過望,馬上回頭去找思克。

  到了磚造辦公室後方,吉普車仍停在原地,思克卻已經不在此處,她隨即往三姨的帳篷而去。

  到了門口左近,她不自覺地放慢腳步。思克和三姨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其實,這種經過特殊處理的牛皮帳篷,防音和防風效果都非常好,之所以她能聽到他們交談的聲音,是因為三姨把門帳和窗帳都拉高通風。此刻,他們依然在用那種奇怪的語言對談,米亞聽著,不禁有些氣餒。

  「咦,米亞,妳怎麼站在這裡?進來呀!」三姨頭一探正好看到她。米亞被她逮個正著,不禁有些尷尬,幸好她臉上還戴著面紗,也看不太出來。

  「三姨,思克在嗎?」

  「妳找我?」裡面那個男人自動冒出來。

  高頭大馬的他更襯出老婦人的嬌小?

  三姨對他的高大渾不以為意,只板著臉對他說了幾句什麼,思刻苦笑地點一下頭,然後親親三姨臉頰。三姨笑著拍打他一下,才回頭對米亞說:「你們談,我去愛蓓家上縫紉課。」

  米亞看著三姨走了,才回頭面對他。

  思克盤著雙手,輕鬆地靠在門旁的一個五斗櫃上。他已經換回乾淨的牛仔褲和白色T 恤,胸口上橫著「布朗大學」的英文字。

  他真的是個很好看的男人,即使是隨意的站姿也顯得優雅自在。

  米亞頓了一頓,按捺不下心頭的好奇心。「請問你們用的是什麼語言?聽起來很特別。」唉唉,她去管人家這個做什麼?她是來談離開的事的!她對阿比塞爾家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問頭問腳!

  「中文。」思克白牙一閃。「我的中文不算好,不過日常的對話還過得去,我哥的中文就比我好多了。」

  「哦,為什麼?」米亞,不要再問了!

  思克手隨意一擺。「我哥是在台灣出生的,雖然他很小就來勒裡西斯了,不過他對東方比我們有更深的感情,我和我妹只有被我媽逼的時候才勉強學一點。」

  他和他哥哥的個性真的很不一樣!雖然米亞並不認識他們家任何人- 無論如何,那個分隊長大哥絕對不可能像他這樣親切健談,有問必答。

  這樣的思克讓她放鬆。他越對她沒有防備,就表示她的身份越安全。

  「我剛才去找過拉洛瓦了,他答應明天讓我跟你一起出發。」回到正題。

  「那妳明天最好早起,我清晨六點就要出發。妳想在哪裡下車?」

  「你只要送我到那個辦市集的小鎮就行了。」

  那個小鎮在東南方,思克想到了什麼,說:「我先說一聲,明天我要先往東去。那裡有個舊礦場聽說挖到水脈,我想去勘查一下試不試合當作耕地,然後才會轉南,這樣來回差不多會耽擱半天的時間,妳沒問題吧?」

  她有其它選擇嗎?

  而且他越不按傳統的路線走,對她越有利。

  米亞點頭。

  「好,那就明天見了。」思克微笑地對她揮揮手。

  米亞鬆了口氣,甚至罕得地對他笑了一下。雖然笑容被面紗掩住,但那眉目一彎,看起來竟有幾絲媚人的風情。

  從頭到尾思克就是掐准她的人性弱點。

  如果自己一口就答應讓她跟上來,可能米亞又要想東想西,改變主意,所以乾脆讓她自己去想辦法「求」他讓她跟上,她就不會再疑心了。

  思克目送她離開。在她轉身的那一刻,眼眸變得濃暗深沉。

  計劃已經啟動。無論這女人將他想要的東西藏在哪裡,他都會讓她乖乖交出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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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4 00:08: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妳就這麼一點行李?」思克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手上的那一……甚至不能說「一袋」,勉強就算是「一點」,而且還是非常小的一點行李,頂多就是個小背包,看起來還軟趴趴的,裝都沒裝滿。

  他漆黑的眼睛移回她身上溜了一圈,再移回她的行李上。那個背包裡面差不多也就裝了一套換洗衣服吧。

  「我喜歡輕裝簡從。」米亞把面紗扣得更緊一些,語氣平平地坐上駕駛座旁。

  思克不敢相信地搖搖頭,咕噥了兩聲把墨鏡戴上,出發了。

  吉普車捲起了一陣灰黃的煙塵,在車後飛漫在天地間。看著待了三個多月的部落漸漸拉開距離,米亞的心情不無感傷。再見了,三姨。她逃亡幾年來,少數對她伸出關懷之手的老婦人。她不擅長分別的場面,所以,她沒有去和三姨道別。或許對三姨而言,她不過是另一個臨時的女工而已吧!她說不說再見也是一樣的。米亞如是說服自己。

  車子往前開了一個多小時,氣溫還沒有上升。她瞄了瞄身旁的男人,他的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輕鬆地放在排檔桿上,眼睛隱在墨鏡後,身體語言是那種男人對於週遭的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自信。

  想了想,她從腳邊的背包裡掏出一個小塑料袋。

  「要吃三明治嗎?」她一大早起來做的。這種厚麵包夾肉的三明治,她自己是吃一個就夠了,但是以他的體型,食量應該是她的好幾倍。

  思克快速瞄了一眼那個塑料袋,然後又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拿出早餐之後,她的背包更扁了。

  米亞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不是每個女人都喜歡纍纍贅贅的帶一堆!」愛吃不吃隨便你!

  思克清了清喉嚨,把一個三明治接過來。「抱歉,不過我妹妹沒帶幾個大皮箱是從來不出門的,光她那些瓶瓶罐罐就可以塞飽一箱了,所以我才這麼意外。」他潔白的牙齒陷入厚麵包裡,啃了起來。

  相較於他的好性情,米亞不禁對自己的孤怪感到汗顏。他們還要在這個小空間裡待上一整天呢!她的陰陽怪氣,只會讓時間更難捱而已。

  她清了清喉嚨,想說些什麼改變氣氛,無奈閒聊實在不是她的長項。

  「如果妳困了可以睡一下,我們的第一站大概中午才會到。」思克似乎看出她的困境,善良地為她解圍。

  其實米亞並不睏。長年的躲躲藏藏讓她需要的睡眠時間很短,她只要睡足了四個小時,精神就夠了。

  現在是從他嘴裡打聽一些消息最好的時候,尤其思克對她又沒有戒心,他的父兄若有什麼動靜,直接從這個做弟弟的人口中問是最清楚的……

  捺下別有用心利用人的罪惡感,她狀似不經意地開口。

  「你接下來要到哪裡去?」

  「我要去市集進一批肥料,然後就回實驗農場。我在那裡新辟了一個實驗農地,想試試看種不種得出其它作物。」他眼睛仍盯著前方,輕鬆地回答。

  「你都不回家行嗎?」她比較想知道他爸爸和哥哥最近在幹什麼,有沒有聽到什麼風聲,例如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出現在東漠之類的……

  「還好吧!我媽已經習慣我出了門就跟丟掉一樣。」

  呃,好像很難把話題導向他的爸爸哥哥身上……米亞絞盡腦汁。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跟人閒話家常了,接下來要怎麼接下去才好?

  思克把她挫敗的神色看在眼裡,暗暗好笑,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妳呢?妳接下來要上哪兒去?」他看似不經意地問。

  米亞每一根神經都緊繃起來?

  「咳,也沒去哪裡,就四處走走……」

  「妳的家人呢?他們沒跟妳在一起嗎?」

  完了,從他嘴裡問不出東西,反而害自己被盤問了。

  「……我沒有家人。我只有一個人。」米亞偏頭看著自己那一側的風景,過了一陣子終於回答。

  「所以妳就帶著這麼一丁點家當四處流浪?」

  「我的物質需求不高,衣服夠穿就好,如果錢用完了,我可以自己打工賺食宿。」她白他一眼。

  「那照片呢?日記?或是一些具有紀念價值的東西?」

  他是個日子過得幸福快樂的大少爺,自然不曉得天下不是每個人的生命裡都有值得紀念的事。

  「我說過了,我是個要求不多的人,我不需要太多的身外之物!」她悶悶的道。

  「噢。」

  在思克的眼裡,家人和朋友八成就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了吧?他怎麼會知道有人連一個朋友都不敢交,即使交上了也要狠心的斷絕音訊,從此不再聯絡呢?

  和他如陽光般明亮的人生比起來,米亞覺得自己陰沉得像個老太婆一樣。

  「不好意思,我想睡一下。」她不想再講了,乾脆眼睛一閉。思路在腦子裡亂紛紛地轉,一幕追著一幕。幸福但短暫的童年。母親時不時露出的哀愁神色。

  !丟人現眼!居然生了個野種。外公和舅舅們鄙夷的語音猶然在耳邊迴響,無論過去多少年,都不曾止息。

  她是無辜的!米亞在心裡無聲吶喊。她是你們的女兒妹妹啊,你們怎麼狠心?

  怎麼狠心將她推給那個強暴她的男人?你們不是應該保護她嗎?應該拯救她脫離苦海嗎?為什麼就因為一個「貞潔」的名聲,你們反而將她推入火坑裡?

  她美麗又柔弱的母親,用微薄的力量努力保護著小女兒。她們被送到離族人最遠的地方,孤獨的生活著,只有外公他們偶爾來送一次食物和金錢。

  有一天,那個男人突然出現了。

  他看起來蒼老又邪惡,混濁的眼睛充滿令人作嘔的陰毒,而且看起來甚至比外公還老。她知道外公希望媽媽跟這個男人走,但是媽媽不肯。

  他們說,這個老人是她的父親。那個邪惡的男人每隔一陣子就會出現,然後媽咪就會要她自己出去玩。每一次,房子裡都會傳來母親痛苦的呻吟,有時是悶悶的尖叫聲……然後那個男人就會離開,母親會臥床好幾天才起得來。有一次那個男人剛走,她進去得太急,她看到母親的身上都是淤痕,腿間還有血……

  她跑去求外公救媽媽,不要讓那個男人再傷害媽媽了。

  「什麼『那個男人』?妳要叫他父親!他已經是妳媽媽的男人了!那是她的命!」

  她的命!

  米亞從此痛恨命運。

  然後,媽媽生病死了,終於從那個魔鬼的手中解脫。

  但是,沒有人要收留米亞。他們認為她是野種,是個恥辱的存在。

  「妳還是去找妳的爸爸吧!只有他能收留妳了,我們這裡……不太方便。」外公清了下喉嚨,含糊地道。

  「妳也明白我們部落的環境,咳,妳不要讓我們為難。」舅舅補了一刀。

  讓他們為難?原來,她的存在,只是一個為難而已……找父親就找父親吧!她相信,她不必靠任何人就能養活自己,她只是需要一點基礎而已。

  直到現在,米亞依然不敢相信自己曾經有那麼年輕、那麼天真的時候。

  她竟然以為她可以去找那個男人,請他給她一點錢,然後她就永遠不會再去煩他了。然後還天真的以為那個男人一定會同意,畢竟,自己的存在對他而言幾乎是無物,他一定很樂意用一點點的小錢擺脫她才對……

  她把一切都想好了!要到一筆小錢之後,她可以擺一個小小的攤子,賣她最喜歡的花,然後她會賺到更多錢,漸漸的攤子就會變成一間花店,她會變成花店的老闆,有一天會有一個英俊的男人走入她的店裡,他們會陷入愛河,然後她會結婚,接著她就擁有了她生命中從來不敢夢想的一切:婚姻,孩子,幸福……

  她不知道她只是走入另一個更深的惡夢裡。

  從一出現在父親眼前那刻起,她就失去了自由。

  那個男人並不需要她,但是他「感覺」自己有朝一日或許會用得上一個女兒。他是對的。生活在父親身邊的那幾年,孤獨,恐懼,陌生,痛苦,囚禁,絕望。終於,父親想到了要怎麼「用」她了,對他來說,女人只有兩個用途:洩慾和交易。而她是他的女兒,所以,她只剩下一個用途……

  她不肯,死都不肯!

  然後就是夢魘般的一段日子!

  令人無法想像的毒打降臨在她身上,然後是日夜不停的監禁處罰飢餓、監禁處罰飢餓的循環。

  那間漆黑無光的密室裡,沒有任何人知道她在那裡,沒有任何人能救她……

  她知道她會死。如果她不答應,對那個男人就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他的耐心不是無止境的。

  他不需要沒有價值的東西!

  終於她的精神完全崩潰,再也撐不下去了。她氣息奄奄地求著要見她的父親,哭著答應他的命令……

  「米亞?米亞- 」陰黑和強大的壓力,無法掙脫的恐懼……她不能呼吸了……那濃濁的呼吸和體味,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米亞!醒醒,妳做惡夢了!」

  放開我!放開我……不要壓著我……我不能呼吸了……不能……

  「米亞!醒過來!妳在做惡夢!醒過來就沒事了!」

  「喝!」

  她用力抽一口氣,猛然張開眼睛。

  但是眼前的情景並沒有改變!

  依然是那令她恐懼的,一道屬於男人的寬闊胸膛遮蔽了她的整個世界!除了這道銅牆鐵壁,她再也看不見其它!

  它就壓在她眼前,壓在她身上,她喘不過氣來了!她不能呼吸了!

  「放開我!放開- 走開- 你走開!我要殺了你!我殺了你!」

  她像一隻暴怒的花貓,被塞進一個布袋裡一樣的拚命掙扎。而且,被裝在同一個布袋裡的是他。那些爪子、牙齒和拳腳也不是蓋的。

  「該死……住手……米亞,冷靜一點!醒一醒……噢,該死,那很痛……噢……媽的……住手!妳給我冷靜一點!」

  思克迫不得已,用全身的力量制住了她!他的左手扣住她的雙腕,他的右手環住她的大腿,然後將他整個人的重量全壓在她的身上。

  米亞氣喘吁吁,眼裡有瘋狂的抗拒。她的頭巾被扯掉了,面紗被撕破了,她的雙眼亮著前所未有的兇猛,細細的白牙唁唁,一面輕吐著急促地喘息。

  這一刻,思克覺得她前所未有的美麗!

  那只灰黑的老鼠,在一剎那間充滿了生命力,努力拚搏為自己的自由戰鬥。

  她不是一隻小地鼠,她是一個戰士,而他竟讓她刻意打扮的外表糊弄了。

  「噓,噓……冷靜下來,沒事了,沒事了……」他溫柔地在她耳畔低喃,努力安撫著懷中的小獵豹。

  有一瞬間,她的雙眸仍然在迷亂地搜索。

  「噓,別怕……我在這裡,我不會讓人傷害妳……」思克輕喃著,努力克制肉體上的騷動。

  「乖,別怕,沒事了……」

  沒事了?沒事了……

  米亞的眼眸突然大睜,然後看清了周圍的一切。

  沒事了,真的沒事了,她不是在那裡,在那間暗無天日的地牢裡……

  她已經不是那個十幾歲的小女孩了,她逃了……她是安全的……

  她全身都軟了下來,靈魂無力的,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的眼前。

  那麼近的距離裡,她只看得到他眼底無盡的溫柔。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體熱,絲毫沒有她記憶裡那種噁心的氣味,反而充滿了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的味道包裹著她,米亞拚命深呼吸,一面克制心靈裡的恐懼,卻習慣性地等著男人太靠近時會引發的那種排斥感出現!

  沒有。

  她慣性的恐懼竟然沒有出現?

  米亞錯愕的抬頭瞄他一下,然後低下頭,慢慢地閉上眼。一股熱熱的酸意衝上郁眼眶,她將自己慢慢縮成一小團,像一隻剛出生的貓咪一樣。

  「沒事了,別怕,有我在呢!」

  有他在……她無力地靠在他強健的懷抱裡,像一隻受了重傷的動物,發出一些細細的低泣……

  思克放鬆了對她的箝制,轉而將她抱進懷裡。他輕吻著她的發心,在她頭頂柔聲地呢喃。他的聲音充滿了保證,和強大的安全感。好久好久沒有人這樣抱著她,這樣安慰她,向她保證一切都會很好的……

  長期累積的壓力在一瞬間爆發出來,米亞摟著他的脖子,偎在他懷裡哭泣。

  她的哭法不是放聲大號,而是像只受傷的貓咪一般,細細的,嚶嚶的,全身顫抖地抽泣。

  連哭都是如此壓抑……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可能是幾分鐘,也可能是一輩子。摟著她的男人耐心地拍撫著她的背心,任她發洩。

  「妳到底夢到什麼了,嚇成這樣。」他吻著她的頭頂心輕道。

  「嗚……沒、沒有……我沒事……嗚……」

  懷裡的抽泣聲漸漸降低,她慢慢找回了掌控自己的力量- 然後她發現了那個抵在自己小腹上,很奇怪的硬塊……

  米亞嗆岔了住,猛然抬頭,不可思議地瞪住他。

  思刻苦笑一下。

  「我能怎麼辦呢?妳是個很吸引人的女人。」而且一直靠在他懷裡磨磨蹭蹭的,是鐵人也有反應了。

  米亞杏眸微瞇,退後一點,神色不善地衝著他瞧。

  思克攤了攤手,竟然還笑容燦爛,一臉無辜的樣子。

  一秒。兩秒。

  一分鐘。兩分鐘。

  一切平靜。她以為會出現的恐懼感,竟然一點都沒有出現。她不怕他!米亞震驚地發現。

  這個讓她坐立難安的男人,正壓在她身上毫不掩飾他的情動,而她的潛意識竟沒有一絲受到威脅的感覺。

  剛才她以為自己只是一時反應不過來而已,沒想到事實真是如此。

  而且,他、他、他還說她是個吸引人的女人?

  她並不是什麼美女。她對自己的容貌很有自知之明。如果她長得像母親多一點,或許真能長成一個美人,但無奈的- 而且令她痛恨的- 她似乎長得像父親多一點。

  不過她知道自己的眼睛長得很漂亮,黑白分明,極為水靈,小時候母親最常稱讚她的,也是她的雙眼。

  米亞有點手足無措。她不知道怎麼應付這種事,男女感覺之事她一向很陌生……

  「你……你下去啦!」她羞惱地推了推他。被他這一弄,連剛才做惡夢的恐懼感都消失了。思克大歎一聲退回駕駛座上,嘴裡咕嚕著類似「翻臉不認人」的話,米亞哭笑不得,只能僵坐在位子裡瞪著他。

  烈陽當空,原來他們不知何時已停了下來。她這一睡,竟然睡得比自己想像中更久。

  思克打開車門矯健地跳下車,站在黃土地上伸伸手腳。以他的體格,擠在吉普車的駕駛座好幾個小時是辛苦了些。

  「來吧。」思克對她招手。

  米亞望向正前方,霎時對眼前壯麗的景色震得啞口無聲。

  山谷!一片廣闊峽長的山谷!

  無論她處在多孤獨的情況下,大自然之美從來不曾讓她失望。這片壯麗的山河永遠不會背叛任何人,永遠靜靜容忍著人類加諸在它身上的戰亂、鬥爭,回報以無限的美麗。眼前的這片山谷寬約五百公尺,有多長她不清楚,只覺得它蜿蜿蜓蜓似到天際,如果從空中鳥瞰一定更壯觀。河谷切進地表五十公尺,兩壁是近乎垂直的山巖。兩個人站在垂壁頂端,只覺在這片天地間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我媽說這裡在一萬年以前是一條大河,幾千年前河水乾掉了,只剩下峽谷。雖然比美國的大峽谷小了點,但是還是很美麗。」思克很自然地牽著她的手。「走吧,我們找個地方下去。」

  米亞傻傻地跟著他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了什麼,掙脫他的手往回跑向吉普車。

  思克站在原地,看她緊緊抓著背包走回來。

  「我們頂多半個小時就回來,還是妳連午餐都裝在裡面?」思克取笑她。

  「嗯……我習慣把行李帶在身上。」米亞回開視線,不看他的眼。

  他納悶那個背包裡會有什麼東西這麼重要,讓她連幾步路都不放心擱下?裡面肯定沒有他在找的那樣東西,因為那個背包實在太扁了,無論那顆核彈頭被改成多麼輕便可攜,裝在包包裡也絕不可能扁成這個樣子。

  難道是遙控引爆器?墨鏡掩去思克的深思眼神。他聳了聳肩,裝做不在意地轉頭往前走。米亞這次特意落在他身後!她怕,他又會伸手來牽她。他是個習慣肢體碰觸的人,可能因為他生在一個美滿的家庭,又在美國受的教育,習慣被擁抱吧!但她不是這樣的人,太近的碰觸會讓她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你不是說這附近有個礦場嗎?」

  時間近午了,頭頂上的火陽又燙又烈,她重新把頭巾圍好,試圖濾去一點灼光。

  他矯健而優雅地邁著大步,動作有一種流水般的順暢,完全不為高熱的環境所影響。

  「看見那一頭了嗎?這個礦場才開採四年而已,突然挖到地下水脈。在東漠,水脈比黃金還貴重,政府要求重新做地質勘查,所以西海他們乾脆先把這個礦場關閉,專心在另一個產能更豐富的礦場上。」他往前方一指。「走,我們從那頭下去。」

  米亞在後頭跟著。看來很近的距離,他們走了十幾分鐘才到。這一端可能是整個峽谷的起點- 或終點- 看起來就完全是人為開鑿的了。兩側的巖壁被挖得比天然壁面還要垂直,底下直落五十公尺的底部,看起來相當危險。河谷底面被修整得較為平整,底端那道巖壁上有一個黑洞洞的礦坑口,被人用鐵柵門鎖住,旁邊有一間鐵皮小屋,廣場上還停著幾樣機具沒運走,整個礦場看起來一片荒涼。

  「我們真的要下去嗎?」米亞忍不住拉住他的手。

  右前方本來有一條四十五度的緩坡道通往山谷下方,是礦場的進出路線。後來為了怕山老鼠來偷挖,礦場的人退出之後,把那個緩坡道從半途的地方整個向下剷平了,就算他們走到坡道的最底端,距離地面也有三十公尺的高度,根本不可能下得去。

  「既然來了,走近一點看看吧。」思克反手挽住她,看起來就是一副不死心的樣子。

  真是個過動兒!米亞在心裡腹誹。她可沒有什麼冒險精神。可是,他們兩人是一起來的,難道她能自己拔腿就跑嗎?她嘀嘀咕咕地跟在他的後面。兩個人走到那片緩坡的最底端,思克極目四望,再下去就是三十公尺的斷壁,已經沒有路了。

  「好了,我們走吧!你一定下不去的。」米亞拚命拉他。

  「妳看,底下那些機具一定就是當初剷平坡道留下來的,操縱它們的人不可能被留在下面,所以一定有路上來。」

  他真的不死心耶!米亞不爽地瞪著他。

  「你的西海大哥難道就不能用直升機把他們接上來嗎?」真是的!

  思克被她一說,登時省悟。

  看他一臉不甘心的樣子,米亞想笑。

  「我看改天你也去雇一輛直升機吧,那比你今天當蜘蛛人安全多了!」她可不想陪他送死。

  思克在原地繞了幾圈,還是不甘心入寶山就這麼空手而歸。米亞的手還被他牽著,一時也忘了要縮回來。

  「好了,走啦走啦。」

  「妳這女人真是一點冒險精神都沒有!媽的!」

  他們腳下的這片地面,陡然鬆動。米亞全身僵硬,連叫都還來不及叫出聲,一大片土地突然往下崩落,帶著他們兩個人一起滑下三十公尺的高空!

  「啊!啊啊!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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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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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4 00:09:1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跌下來了!他們竟然跌下來了!

  等滿天的塵埃落地,兩人掙扎著從一堆土石裡爬出來。

  米亞渾身發抖,呆呆看著他們滑下來的軌跡,不敢相信他們竟然還活著。

  不只活著!她身上除了一些摩擦的輕傷之外,甚至沒有一根斷掉的骨頭。這簡直是奇跡!

  「咳,咳咳!」她旁邊一個灰頭土臉的男人用力揮掉飄揚的塵土。「妳沒事吧?咳咳咳,有沒有受傷?」兩個人坐在一堆廢土上,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那個坡道被從中剷平,邊緣經過數個月的風吹日曬,已經風化了,土質變得疏鬆不穩。他們兩個人的重量一壓下去,土面撐不了多久,坍了差不多五公尺的段落下來。剛才滑下來的過程裡,思克強壯的手臂一直緊緊地抱住她,她幾乎等於坐在他的懷裡跟著一起坍下來。

  如果地面是垂直往下摔,他們兩個現在早就沒命了。幸好底部的巖土比較結實,只有接近上半段的地面坍方,所以他們是以嚇死人的近乎直角的坡度滑下來。

  米亞欲哭無淚地呆立著,他們兩個人都狼狽不堪。她的衣袍有好幾處磨破了,他也好不了多少,牛仔褲和白襯衫上沾滿了灰。

  一看他,竟然還很好奇的四下張望,一股子火霎時由心底衝上來!

  「都是你都是你!我都已經說了我們要快回去,你偏不聽!現在怎麼辦?你看,現在怎麼辦?」

  米亞衝過去對他又踢又叫。

  什麼謹慎恐懼!什麼保持距離!什麼務求以不讓對方留下印象為最高指導原則!他們兩個人都掉到這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了,誰知道會被困多久,現在他們可能對彼此不留下印象嗎?可能嗎?既然前功盡棄,米亞索性不再偽裝,劈頭劈腦先出一口氣再說。她真是倒了楣才會攤上這麼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兒!思克拚命後退。

  老天,原來這只野貓真的是有爪子的,吉普車上不是一時意外!

  他差點放聲大笑,不過先狼狽地退後幾大步,保住自己的要害要緊。

  「好,好,妳先別生氣,我看看有沒有辦法叫人來救我們上去。」他從後口袋裡掏出手機。

  米亞虎視耽耽地盯著他,那副眼神好像期待他的手機長出花一樣。

  思克檢查了一下,遺憾地聳聳肩。「沒訊號。」

  晶晶亮亮的眼眸霎時氣餒下去。

  「現在怎麼辦?」她雙手插腰質問。

  「運氣好的話,有人開車經過,注意到我們的車子停在路邊,或許會下車來看一看。」思克小心翼翼的,那表情活像他面對的是一隻隨時會失控的母老虎。

  「路?你看見這兒哪裡有路?運氣若不好呢?」她氣沖沖地腳打拍子。

  思克極力安撫她。「我出來之前,跟農場的人說兩個星期後就回去。我已經出來一個星期了。最不濟,再過一個星期他們發現我沒有回去,打電話向部落詢問,族長就會知道我們出事了。他知道我們要來礦場這裡,所以一定會過來看一看的。」

  一、個、星、期?米亞倒抽一口氣。

  「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我們怎麼活一個星期?」

  思克對她從頭到尾都緊抓不放的包包挑了下眉,眼神期待。「妳那裡面不會正好有什麼求生物資吧?」

  米亞水眸一瞇,把背包緊緊抓在懷裡。

  「有也不分你,闖禍精!」

  很沒有革命情感喔!不過那個包包的樣子也不像裝了多少東西。思克回頭看看礦坑,然後視線落在那間上鎖的鐵皮屋上。

  「裡頭或許有一些用得上的東西,我去看看。」

  「等一下,這不是人家礦產公司的東西嗎?我們可以這樣隨意破壞嗎?」她連忙跟在他屁股後頭。

  「非常時期,也顧不得這許多了,頂多回去之後我們賠點錢給他們老闆。」反正西海也不會要他的錢。

  他說得輕鬆,她可沒錢。她跟在後面繼續嘀嘀咕咕。

  「這裡不知道廢棄多久了,裡面就算有什麼東西也早就過期了,而且……」

  「噯!有沒有人告訴妳,妳這人很囉唆?」他不耐煩地回頭看她一眼。

  米亞霎時住嘴,然後露出一臉受辱的神情。

  其實她也沒注意到自己在嘮叨。

  「從來、從來沒有人說過我囉唆。」

  「噢,那妳朋友一定不真誠。」

  「……」又是那一臉受辱的表情。

  欺負她會讓人上癮。

  思克輯四處地上看了看,找了一塊稱手的石頭,然後對準鐵皮屋的鎖重重敲下去。敲了兩下鎖頭應聲而落,他打開鐵皮屋門,先側過一步讓裡面通通風,然後探頭進去看了一下。

  思克吹了聲口哨。「東西還好,說不定可以挖到寶。」

  米亞謹慎萬分地跟在他後面,反正裡面要是衝出什麼生物,先咬的是他。

  眼睛適應了屋內的陰暗之後,屋內的景象就清晰起來。

  這間鐵皮屋應該是工具間兼儲藏室,四面牆上都有一排排的鐵架子。架子上的東西大部分都清空了,門旁的角落散著一些鐵撬圓鍬一類的東西。

  他翻看了一下架子上殘留下來的幾個箱子,從其中一個紙箱裡掏出一樣東西看了一看。

  「這個用得著。」然後丟給她。

  米亞連忙接住。是鮪魚罐頭!

  起碼有食物了。她鬆了口氣。

  他又翻找了一陣,在門的另一側找到另一項寶藏!一整箱的礦泉水。

  雖然那個箱子看起來又灰又髒,不過瓶裝水倒是都還封裝得好好的,這種水應該不用擔心過期的問題。思克陸續把他們找到的食物集中在一起。四罐鮪魚罐、兩罐玉米罐、五罐濃湯,兩包肉乾、一包過期的麵粉和一箱水。

  他還真在角落裡找到一條吐司麵包,不過已經發霉不能吃了。

  思克把吐司扔掉,拍拍手上的灰。「這些東西,撐個幾天應該沒問題。運氣好的話,我們說不定能捕到蛇或地鼠之類的。」

  「運氣好的話,我們明天就不在這裡了。」她硬邦邦地說。

  思克白燦燦的牙一閃,手指點了她腦袋一下。「不錯,妳反應很快。」

  米亞揉揉被他彈到的地方,白他一眼。

  他這種動不動要碰她一下的習慣實在是很要不得。她從來不習慣來自於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男人- 的碰觸。

  如果他是刻意吃豆腐,她還能義正辭嚴地訓斥他,偏偏他一副自然得不得了的模樣,一點邪念都沒有,害她也只能在心裡犯嘀咕。

  思克抬頭看了看鐵皮屋。「這間工具間還挺堅固的,看來晚上也有個地方可以睡覺了。」

  米亞陪著他看著中央五尺見方的小空地,一想到晚上要和他窩在這裡……她的大腦先略過這個問題。

  「我可不可以喝點水?」剛才應該在上面先吃完午餐再來探險的,那就可以省一頓了。

  思克從箱子裡抽出一瓶水。

  「我們兩個人輪流喝,喝完了一瓶再開。」

  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什麼女人的矜持,米亞接了過來,小口小口地啜了幾口,然後把瓶子遞給他。

  趁著思克仰頭喝水的時候,她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那個背包裡摸什麼。等他把水瓶口轉緊,她轉身拿了出來-

  思克放聲大笑。

  她竟然又掏出四個三明治!

  思克一直狂笑,笑到停不下來。她的背包裡竟然還真的有求生物資!那四個三明治拿出來之後,她的包包簡直扁得可憐。她是專門拿它來裝食物的嗎?

  米亞鬱悶地瞪著他。「省著點吃!這四個三明治可以撐兩餐。」如果不是自己一個人吃太明顯了,她才不想分這個大少爺呢!

  思克拍著大腿,還在搖頭猛笑。

  「吃不吃?」

  「吃、吃。」他用力深呼吸幾下,接過三明治,白牙對她亮閃閃。

  太白了,很刺眼!她咕噥。

  唉,接下來不知道要和這位公子被困多久啊!她愁眉苦臉地想著,連吃進嘴裡的麵包也像柴粉了!

  思克兩腿岔開,兩手插著腰,站在太陽底下,深思地盯著那個黑洞洞的礦坑口。

  真是個過動兒!吃飽喝足,日頭不大,就想探險了。米亞咕噥兩句,縮回工具棚去。不行了,她快熱得昏倒。雖然已經四點多,太陽還有一個小時就要下山,可是也只是從大火變成小火而已,一樣都是火。

  這間鐵皮屋在晚上或許是個棲身之所,在大白天裡卻像一個悶鍋。米亞受不了,終於把套了一天的女式長袍和頭巾卸下,然後拎了一罐水走出來。

  「你又想做什麼了?」

  思克聽到身後狐疑的問題,回頭一看!

  然後定住。

  然後粗壯的右手捂著下半張臉。

  然後眼睛開始泛光。

  米亞低頭看看自己,再看看他。「幹什麼?」

  「沒、沒事……」聲音非常的不穩……

  原來她那身灰撲撲的道袍底下,穿的是合身的黑色牛仔褲,短袖貼身的白色T 恤。習慣了她那身「恪遵傳統」的打扮,突然出現這麼具有現代感的衣著,實在……需要一些時間適應。而且,現在換上T 恤之後,他才發現,其實米亞小姐還滿有料的。

  「神經,不要亂看啦!」她彆扭的轉過頭去。

  撇去那如小松鼠般機警、易受驚嚇的性情,米亞其實和許多年輕女人並沒有太大不同。可能因為多年習慣和群體保持距離,她的性情甚至有點停留在那十九歲的年輕女孩身上。

  思克不想讓她太過尷尬,深眸又調回礦坑口。

  他走了過去,兩手試探性地拉著柵門搖撼了一下。鐵柵是以一條鐵鏈扣上鎖頭來纏住。他往內用力推,鐵鏈延展,露出了一個勉強可以容人擠過去的開縫。

  「喂!」米亞看他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忙不迭拉住他。「你不是說他們挖到水脈嗎?如果裡面有水,說不定礦坑不太結實,到時候要是坍了下來,我可是救不了你。」

  「思克。」他說。

  「什麼?」

  「妳要就叫我的名字,不要叫我喂。」

  「……咳。」

  「妳說妳救不了我,意思是,妳打算讓我一個人進去,自己站在外頭等嗎?」

  這樣很沒有義氣吧?思克調侃。

  米亞給他一個大白眼。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公子哥兒,他以為困在黑洞洞的礦坑裡是好玩的嗎?對他來說,這種突如其來的意外或許只是為他的人生增添風味的小趣事,對她而言,她卻寧可生命無聊到悶死人最好。

  無聊代表安全!安全代表能活下去!

  「好吧,妳在外頭等我,我進去看一下就出來。」

  「喂!」米亞斕阻不及。

  他人高馬大的,動作卻靈巧之至,一下子就鑽過了柵門,消失在黑暗裡。

  米亞焦慮地在外頭走來走去。

  有幾次她停在柵門前,自問著是不是應該跟進去?可是她對黑暗有一種恐懼,長年的逃亡生涯也讓她不願意輕易涉入任何情況不明的境地裡。她只能站在外頭乾著急。幸好,他沒有去很久,才半個多小時,那高壯的身影就出現在坑道口。

  米亞鬆了一口氣。

  「進來!我找到了一樣好東西,妳應該會喜歡。」思克笑著對她招手。

  他不是故意要騙她進去吧?米亞的表情寫滿不信任。

  思克哭笑不得,沒好氣地道:「要來不來隨便妳,妳不來我就一個人洗。」然後自己轉頭進去。

  「洗」?是洗澡的那個「洗」嗎?米亞心神一動。洗沐的想法才衝入腦中,她馬上感覺全身癢了起來。今天已經是她第二天沒洗澡了。

  「等……等等我。」能洗澡的念頭終於打敗了一切,她努力鑽進柵門跟了上去。

  幸好,進去之後他們沒走太遠。思克手中拿著一個以前礦工扔下來的手電筒,

  她只感覺他們一路往下走,大約十分鐘後就來到他找到的那處天然浴室。原來是坑道頂部有一道裂縫冒出水來,在壁面蜿蜓成一條細細的涓流。雖然水流微小,卻汨汨直流沒有乾涸的跡象。米亞歡呼一聲,感激涕零。

  「妳先吧,洗完了再叫我。」思克轉頭紳士地走開。

  「啊……」米亞在後頭想叫住他,又不知道怎麼叫。

  把她一個人留在這暗抹抹的地方,她……她會怕……

  思克回頭,帶著笑意的雙眸在陰暗中炯炯閃耀。

  「……好吧,我背過去。別說我佔妳便宜。」

  米亞鬆了口氣。

  思克的手帕借她當毛巾用,她快速褪下衣物,沾著那小小的水流將全身痛快地擦洗一遍。想了想,她將T 恤和底褲也拿到細流下揉洗乾淨,這種天氣衣服一下子就干了,濕濕的穿在身上也無所謂。

  把自己弄乾淨之後,她神清氣爽地和他換手。

  思克回頭。看她像只濕灑灑的小落湯雞,但臉頰紅潤、晶眸水亮,心頭一動。

  「這是你的手帕,謝謝你。」她心情愉悅地道。他沒有立刻接過去,米亞抬頭觸到他的眼神,然後,一股熱氣莫名其妙地竄上臉頰。他兩手盤胸高杵在她面前,一種很男人的站姿,深不見底的眼光落在她身上,一種很男人的注視。然後,米亞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沒有穿胸罩!

  此刻她的上半身全是濕的,薄棉布貼著她圓潤飽滿的酥胸。他的視線從她的眼移到她的唇,在那濕潤的櫻紅上流連片刻,然後往下移!

  當他的視線落在她的飽滿上,她的全身都起了反應!圓潤的胸部敏感地發脹,她很清楚濕布把她的蕊峰都毫不保留地貼映出來。

  男人的黑眸密切而深邃,盯著那渾圓的完美球體,和頂端的玫紅色陰影。米亞輕抽了一口氣!不是因為害怕,她發現自己並不怕他,而是為了某種她也說不出來的悸動- 直覺地退後一步。

  或許,這不是個好主意。

  她的後退,反而帶動了男性獵取的本能。

  下一秒鐘,她發現自己已經在他懷裡。不,怎麼能……她腦子裡模模糊糊地想。他的味道沖滿她的鼻間,是灰土、汗水,混合了某種刺激得不可言喻的性感味道,盤據了她的整個世界。然後,她的唇被一張堅硬的薄唇覆住。

  慾望來得如此猛烈!她想抗拒,不是抗拒這強悍地擁吻她的男人,而是對抗自己體內瘋狂臣服的衝動!

  他的吻毫不溫柔,專斷地撬開她的雙唇,舌強猛地探入,然後翻攪、吸吮、勾誘,不給她一丁點退縮的空間。

  他的吻完全不像他的人。如果只是這個吻,她會以為他是另外一個男人,一個習於發號施令、強橫霸道、不允許人說不的男人。

  她無助地掛在他懷裡,然後驚嚇地發現,自己的雙臂緊緊摟住他強壯的脖頸,以著不下於他的激烈在盛取這個吻。

  「唔……」她脆弱地呻吟,唇舌仍被他佔據。

  思克的大手下滑,捧住她的臀,猛然將她抬高抵住自己,將她的背壓在冰冷的山壁上。抵在她腿間那絕不會令人錯認的巨大,讓她的腿化為果凍,軟弱得絕撐不住自己。他的舌模擬著性愛的步調,在她唇間進出,他的勃起也在她腿間微妙的抵緊、微撒、抵緊、微撒……

  她的全身都著了火。即使兩人現在都衣著完好,她卻有一種已經跟他做了愛的錯覺……

  他的硬起最後一次頂起了她,將她整個人壓貼在山壁上,他的臉埋在她頸間,粗喘地呼息!

  米亞的臉也埋進他的頸窩裡,感覺他貼著她的狂猛心跳和自己不相上下的韻律,兩副身軀之間緊到插不進一張薄紙。

  他的雄軀浮起一陣顫抖,和她自己的輕顫相呼應。在她發間響起一聲不甘願的低吼,然後大力地吐息。她緊閉雙眼,嬌顏赤紅,猶如剛跑完一場馬拉松。

  終於,狂風暴雨的擁抱結束了。他退後一步,她的雙腳重新落地,可是軟弱得差點跌倒。思克又撐住她一下,米亞終於張開眼睛。他的臉龐和她一樣紅,眼中的情慾勉強克制住,卻沒有絲毫淡去。老天!她終於發現自己做了什麼好事- 她差點跟阿比塞爾的兒子做愛了!天啊!天啊!怎麼可能?

  幾個小時前她才因為他害自己掉下來,差點要活剝了他的皮,為什麼轉眼間她就和他打起滾來?

  這真是全世界最糟糕的點子!米亞呻吟一聲,把臉埋進手裡,轉頭就跑。

  思克沒有攔住她。

  他低沉的笑聲追在她身後,伴隨著一句沙啞的誓言!

  「逃是沒有用的。我向妳保證,該發生的事遲早會發生。」


  該發生的事遲早會發生?這男人可真有自信。

  米亞抱著雙臂,站在工具棚子外,心頭悶悶的。

  這個時候,她反而有點想念以前的那種「男子觸摸恐懼症」,起碼這會讓她對某個傢伙的靠近更有警戒一點。

  「喂,妳還要在外頭磨蹭多久,還不進來睡嗎?」工具棚的門稍微拉開一點,一顆腦袋探出來。

  從那顆腦袋的高度判斷,應該是蹲坐在地板上。

  米亞眼睛一對上他,立刻想到稍早前的那場……意外。她紅著臉,撇開頭,嘴裡咕噥著。

  每次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時,就會用咕嚕的來代替,思克好笑地想。

  「好了,我發誓,我今天晚上一定會當個君子的,進來吧!蚊子都跑進來了。」

  他一說,她才覺得癢。這窮凶極惡之地,連蚊子的兇猛也不比一般。

  米亞心不甘情不願地轉頭進屋。

  剛才一直聽他在悉悉索索的,不曉得在忙什麼。她可不是躲他,是他翻箱倒櫃,弄出太大的灰塵,她才躲出去的。

  一進屋,霎時一愕。一切都不一樣了。原本黑漆漆的小屋,一盞油燈提供了昏黃的光線。五尺見方的空地上,一張軍綠色的塑料布鋪在其上。他應該是用清水擦拭過,雖然清潔效果有限,仍然比直接躺在地上睡覺好多了。

  米亞慢慢地走進來,眼瞼下垂,不知該說什麼。

  看得出來,他很努力想讓環境變得舒服一些。這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人為了她的舒適而這樣的努力……

  「來吧,雖然擠了點,將就幾晚還成。」思克把她往裡推,自己佔據靠門的那個位置。

  他的腿太長,若不是曲起來,小腿有一小段就得伸進鐵架子底下。米亞慢慢坐下來。

  「……謝謝。」

  「有什麼好謝的,我自己也得睡呀。」他的白牙一閃。「好了,我要熄燈了。資源得省著點用。」

  米亞猛然抓住他的手臂。正要去滅燈火的思克納悶地回頭,迎上她驚惶不安的眼眸。

  「那……嗯……可、可不可以再等一下?」

  他懂了。「妳怕黑?」

  「還……還好。」米亞回開視線。

  思克哭笑不得。怕黑就怕黑,有什麼好不承認的呢?

  「好吧,再亮半個小時。」他瞄了一下腕表,然後把油燈放回高處,整個人躺了下來。

  窄窄的空間,被他魁梧的體格一占,只剩下小半空間給她了。

  米亞盡量平直的躺下來,不碰到他- 雖然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才剛躺平,陡然間,外頭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發出來的嘩喇聲響起。

  「那是什麼?」她火速彈起來。

  已經閉上眼的思克張開一隻眼睛。

  「風聲。」

  「噢……」她又慢慢地躺回去。再過一會兒!嗶剝。

  米亞又彈起來。「那是什麼?」

  「沙子,蟲子,總歸不可能是車子。睡覺!」思克不耐煩地將她按回去,這會兒連眼睛都不張開。

  米亞不安地在位子上縮了一會兒。

  夜的各種聲音輪番在他們四周響起,有不明的吵吵聲,有奇怪的唧唧聲,有風動的咻咻聲……她現在才發現,原來夜一點都不安靜。

  「妳以前沒有野營過?」身旁人的不安,終於感染到那位大少爺。思克睜開眼,這次側身來對著她。

  米亞躺得直挺挺的,像躺屍一樣。

  「嗯。」

  「怎麼會?妳不是說妳一個人四處流浪,以前沒有跟其它旅人在野地紮營過?」因為空曠的地方不安全。雖然無法藏人,她自己也不易躲藏。而且,她的一切都事先計劃好,每天晚上睡覺的地方一定起碼有兩條逃走路線。荒郊野地裡變量太多,對她也太陌生,所以她從來不野營。

  「……沒有。」最後,她只簡短兩個字概括。

  吵、吵、吵……

  這陣被風吹動的沙石聲,讓她全身一繃,好半天放鬆不下來。

  思克歎了口氣。「半個鐘頭到了。」

  「啊……」她恐慌地轉頭。

  思克不看她的眼,這次堅決的把油燈滅掉。

  「過來。」

  米亞全身僵硬。然後,一條帶著熱氣、肌肉和力量的臂膀探過來,將她撈進懷裡,緊緊貼著那強硬的身軀。

  「睡覺。」她身旁的男人逕自閉上眼。

  好……好安全。她以前從來不知道,原來被一個人這樣抱著睡覺的感覺是這麼安定。若是在平時,她絕對不會任一個陌生人這樣近距離的捱住她。

  一下下就好。她告訴自己。

  等他睡著之後,她就移回自己的位置上,以免讓他發現。

  結果,她卻比旁邊那個男人更先跌入夢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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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4 00:09:3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一大清早,太陽未還轉烈,思克鑽出工具棚大大地伸個懶腰。過了大概半個小時,米亞才睡眼惺忪地出來。對前頭那個男人,她心情有些彆扭。

  原本以為昨天晚上會非常難睡的,結果卻異常安穩,還一路睡到天亮,連半夜要爬出他懷裡的念頭都睡掉了。

  真糗……

  不過她知道,這代表著自己是真的疲倦了,不只是肉體上,還有心靈上。

  從思克出現開始,一連串的焦慮,到最後決定離去,到跌下這片礦場,所有事一樁接著一樁,讓她絲毫不得喘息,於是疲憊感終於在昨夜完全擊垮了她。

  「早。」她清了清喉嚨,主動打招呼。

  思克回頭給她一個亮閃閃的白牙笑。這男人好像隨時隨地看起來心情都這麼好。「我剛才把我們的空瓶拿進礦坑裡裝了點水出來,妳可以盥洗一下。」

  他又是把一切都打點好了……

  真令人難以想像,他會這麼懂得照顧人。米亞一直以為像他這樣的公子哥兒,出入都有傭人服侍,一定很不習慣這麼克難的生活條件,可是思克看起來卻安之若素。

  「謝謝。」

  吃著玉米和肉乾的克難早餐時,米亞思索了一下,主動提議!

  「我們要不要沿著河谷走下去看看,說不定兩側會有緩坡可以上去。」

  這個地方可以說是極度安全,也可以說是極度不安全。如果沒有人發現他們在這裡,當然連那些追她的人也找不到,這樣就很安全。可是一旦那些人找上來,他們手中沒有任何武器,就很危險了。她還是覺得盡速離開比較好。

  思克對她挑了下眉。難得她這個小懷疑論者也會有如此主動的時候。「我倒是想再進礦坑看看。」

  「那種黑洞洞的地方有什麼好看的?」

  「我還是覺得礦場一定有第二個出口,只是我們沒有找到,礦坑是我們最大的機會。」

  心理上,米亞還是很抗拒鑽進一條烏漆抹黑的地道,面對著可能坍方的危險,畢竟,他們昨天就被這裡的土質擺了一道。

  「今天先走河谷,如果沒有收穫的話,明天你要進礦坑,我絕對不攔你。」

  她說的是「你」,不是「我們」,思克對她直笑。

  「我……我不太喜歡黑漆漆的地方。」知道他的笑是什麼意思,米亞小聲地說。

  「好吧,依妳的。」

  他沒有太為難她,米亞鬆了口氣。

  帶了足夠兩人一天的食水,兩人在八點以前出發。

  米亞還是穿著T 恤和牛仔褲,但是頭上戴著頭巾遮陽,那只包包依然忠實地跟在她身邊。

  「包包還是我來背吧?」思克提議。

  「沒關係,不會很重。」她禮貌地拒絕。

  他們的食水都放在她的背包裡,一開始他就想接過來,但米亞無論如何也要自己拿。

  「妳裡面是有藏寶圖嗎?看妳守得這麼緊!」思克取笑。

  米亞看他一眼,「我自己的東西我喜歡自己拿。」

  「裡面也有我的東西。」

  米亞又看他一眼,「我不介意你自己的東西自己用手拿。」

  思刻苦笑一下。

  「妳不喜歡帶太多行李、喜歡自己拿行李,妳還有沒有更多怪癖?」他邊走邊懶洋洋地查看兩側山壁。

  米亞頓了一下,低低咕噥了兩句。

  「什麼?」他把手放在耳朵旁邊。

  「這些才不是怪癖!」她憤慨地望他一眼。

  思克又低低笑起來。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兒,她在這裡為他們的安危擔心得要命,他卻優閒得像出來郊遊踏青一樣!米亞又是一陣咕噥暗誹。

  「我就有個怪癖……呃,也不能算怪癖,應該算弱點。」他閒聊似地道。

  米亞不太確定要不要跟他混得那麼熟。不過看著這一路走下來幾乎沒有太大變化的干黃峽谷,她歎了口氣,聊天起碼可以殺點時間。

  「什麼弱點?」

  「我怕蜘蛛。」

  「你不是常常去什麼叢林野地研究植物嗎?還怕蜘蛛會不會太奇怪?」米亞不太相信。

  「嗯,妳對我倒是滿瞭解的。」思克笑吟吟地看著她。

  米亞迴避他的視線。「你們家的人常上媒體好不好?」而且,知己知彼,百戰百戰。

  思克沒有太追究下去,只是換上一臉憤恨的表情。「我怕蜘蛛都是我哥害的!」那個堂堂的分隊長?米亞的好奇心被挑了起來。

  「為什麼?」

  「小時候我是很喜歡蟲子的,本來就這樣下去,長大之後說不定讀的就是昆蟲系。可是我哥比我會抓昆蟲,常常抓到一些金軀子、蜻蜓什麼的,每次他抓到了,我就又吵又鬧硬把牠搶過來玩。

  「他不甘心,有一天神秘兮兮的到班上找我,說他抓到一隻很奇怪的大蟲子,要給我看。結果他就把我帶到學校後面,把一個紙袋遞給我,說蟲子在裡面,叫我不要開太大,免得蟲子跑掉了,叫我伸手進去摸摸看。

  「妳不知道,我那個時候也不過小學一年級而已,個子很小,我把手一伸出來,一隻起碼有我兩個巴掌那麼大的蜘蛛就巴在我的手腕上。我狂叫一聲,拚命甩卻甩不掉。我大哭著衝去找我媽,結果整個基金會的人看見那只超級大蜘蛛全部嗤哇亂叫,當場亂成一團。

  「我哥後來當然是被修理了,可是從此以後我就怕蜘蛛。他要是對我有什麼不滿,也都威脅抓蜘蛛嚇我。」

  米亞忍不住大笑。

  「這一點都不好笑,沒有人相信我其實是個受虐兒長大的。」思克抱怨道。

  「對……對不起……我只是……」她拚命擦掉淚水。「我只是很難想像……平時那麼冷漠嚴肅的一個人……原來也有這麼淘氣的時候,也會欺負弟弟……」

  「哩汕,他也是人好嗎?我們家的人也都是凡人,OK?」

  「你們家的男人只對你們自己人是凡人,對某些人來說,可能像惡夢一樣。」

  她就是其中一個。

  「放心,妳沒有什麼好怕的,妳又不是那些壞人。」思克輕鬆地道。

  米亞眼光轉到旁邊的巖壁去。

  「我也沒你想像中那麼善良天真……」

  思克聞言,狐疑地打量她起來。「就妳這麼一丁點小個子,能做得了什麼壞事?」

  「做不做壞事跟體型是沒有關係的。」米亞終於回頭瞪他一眼。

  「好吧,說說看妳做過什麼壞事,我來幫忙品評一下。」

  米亞對他皺眉頭。「既然是壞事,怎麼可能四處宣揚讓大家都知道?」

  「噯,聊聊嘛!這種荒郊野地,就算我想檢舉妳也沒人受理,說一說有什麼關係。」他那副口氣分明覺得她在說笑。

  最莫名其妙的人是米亞自己,她幹嘛跟他說這個?

  看著他那副輕鬆寫意,彷彿天下沒黑暗事的公子哥兒樣,她歎了口氣。

  「沒事,我說著玩的。」能這樣天真,真好!

  思克偏頭看了看她,開口想說什麼。

  忽地,他們左側的巖壁,有一些碎石子骨碌碌滾了下來。兩個人霎時站定,同步抬頭往頂端看去。

  「難道有人來了?」思克精神一振,開口就要呼叫!

  「等一下!」米亞猛然摀住他的嘴巴,死命把他拖到巖壁的邊邊躲起來。「你又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怎麼這樣冒冒失失就叫起來!」如果是追她的人先找上來怎麼辦?

  思克皺起眉頭,在她手掌下悶悶地說:「什麼人來了都可以吧,重點是先把我們弄上去。」

  米亞不知道怎麼解釋。

  這時,骨碌碌的,又一串碎石子從上頭滑落下來。

  米亞一顆心差點跳出來。會嗎?會是來找她的人嗎?或者只是路過的旅者?

  但是這附近並不是正規的道路,也不應該有人突然跑來這舊礦坑。思克也說了,起碼要有一個星期才會有人來找他們……

  叩嘍嘍嘍嘍!另一陣碎沙石滑落下來。

  「你!你!好吧,你去叫叫看,不過,如果上頭真的有人,你不要說你跟我在一起,你就說只有你一個人就好。」她低聲囑咐。

  「為什麼?」思克的眉頭揪得更深。

  她有口難言。

  「哎,反正來人也不可能直接把我們拉上去,要也是另外叫救援的人來,到時候救一個和救兩個有什麼差別?你就照我說的做就是了。」思克微瞇著眼盯住她。米亞心揪著。

  幸好,他沒有多問,只是走離巖壁幾步,仰頭對上面大叫:「喂!上面有人嗎?」

  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嗎……峽谷的回音擴散。

  「我們被困在底下!上面有人嗎- 」他兩手圈在嘴旁大喊。

  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嗎……

  又叫了兩聲,沒有任何回應。

  「看樣子沒有人,剛才可能只是巖壁松落。」思克低頭看向她。

  米亞不知道應該算鬆了口氣或什麼。

  末了,她輕吐出一口氣,勉強跳出一個微笑。「嗯,太可惜了,我們繼續往下走吧。」

  思克沒有搭話,只是站在原地,雙眸深深地盯視她。她迴避他的視線,看看來處,再看看往下延伸似無止無境的干河谷。

  「我們還要走下去嗎?」他們已經走了一個上午了,陽光越來越烈,四周卻依然是陡峭的山壁,並不適合攀爬。

  思克靜靜打量她片刻。

  最後,他決定放她一馬。

  「再這樣走下去不是辦法。我們離吉普車越來越遠,到時候如果有人發現車子,在那附近叫人,我們可能會被錯過。」

  米亞鬆了口氣。

  她什麼都不能告訴他。他知道越少,對他們兩個人都越安全……

  「嗯,那我們找個地方先吃午餐,等過了正午再往回走。」她仍然迴避著他的眼光,轉身走開。

  思克的嘴角輕扯一下,眼中沒有任何笑意。

  傍晚時分,無功而返的兩人重新回到營地。回程比去程沉悶不少。他們不再像早上那樣談談笑笑,原來的輕鬆氣氛一掃而空。

  思克只是個性爽朗,並不是個傻瓜。她這麼明顯的有事瞞著他,甚至影響到他向人求助的機會,他不會感覺不出來。

  無論以前他多麼沒有防備,現在米亞都可以感覺到他已經對自己豎立起界限了。

  她有點難受。

  和他在一起的時間不能不說愉快!他真的很懂得照顧人,而她很久沒有和人這樣輕鬆的聊天過了。

  但是她的心裡有太多秘密,這些秘密終究是正常友情!或……姦情- 的阻礙。

  現在他對她應該沒有那種興趣了吧?她澀澀地想。

  「我弄點東西來吃。」走回營地裡,她主動說。

  思克不置可否地聳了下肩。她不怪他的態度。既然她無法對他坦誠,他會有相對應的態度也是理所當然的。

  米亞走進工具棚,正在翻看他們的存糧時,不小心弄翻一個工具箱。

  嘩啦啦一響,鉗子鐵錘鐵釘一類的東西散了一地。

  「啊!」她一眼瞄到一個髒兮兮的打火機,歡叫一聲。

  「怎麼了?」思克聽到動靜,連忙走進來。

  「有火!太好了!終於可以吃熱食了。」她感動到暫時忘了他們之間的尷尬氣氛。

  思克的臉上也浮現一絲高興的笑容。「這樣明天我們白天時就能生狼煙了,運氣好的話,老遠的地方就會有人看到求救訊號。」

  米亞的笑容霎時失蹤。

  狼煙……它能引來救他們的人,也能引來殺他們的人。找到打火機的所有歡愉頓時消失,她開始後悔,剛才幹嘛不把打火機藏起來?可是,她能找到什麼具有可信度的理由拒絕他生狼煙呢?不甘願掉下來,還把他痛打一頓的人可是她!

  米亞重重歎了口氣。算了,明天的事明天再操心吧!現在她已經太累太累,再想不出任何手段了。

  「我來煮麵。」她低著頭繞過魁梧的他身旁。

  米亞拿出那包過期的麵粉,她的腸胃是夠勇健,更糟的食物她都入口過,希望他那頭不會太嬌貴。

  趁思克生火的時候,她開了一瓶水把麵粉和成麵團。工具棚上本就有一些棄置的鋼鍋,她取了其中一個,盛了水架在他生好的火堆上,然後倒下玉米和鮪魚罐頭。等湯汁冒出熱氣,她一手拿著小刀,一手將麵團握在其中,然後一片一片地削進湯水裡煮。

  思克坐在對面,火光掩映讓他的臉龐多了幾絲神秘感。

  「這是刀削面。刀削面是東方料理,在勒裡西斯並不常見,妳怎麼會做的?」

  「……以前偶然學會的。」米亞沉默了一下,含糊地道。

  「噢,我忘了,妳的過去是禁忌。」思克微微嘲諷的語氣又讓她住口不語。她應得的。她沒話說。

  鮪魚罐本身有鹽分,所以麵湯相當鮮美,刀削面的口感也恰到好處。兩個人都飽飽的吃了一頓,期間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

  吃完了晚餐,思克主動把鍋子拿去沖一衝。他們喝完的空瓶子,他稍早拿進礦坑裡裝了水出來,做為洗刷之用。

  米亞看著他清洗鍋具,想洗個澡的衝動也浮了出來,可是她在這種時候還開口求人家陪她進去,會不會很過分?

  她直勾勾地盯著他,像只等待主人發現牠需要的小狗,眼睛水汪汪地充滿渴望。思克洗好了鍋子回頭一望,頓時又好氣又好笑。

  「妳要不要洗個澡?今天走了一天,我全身都黏黏的。」他歎了口氣,主動提議。

  那雙清澈的水眸亮得更明媚。「好!」迫不及待。

  他哭笑不得,忍不住在她額上彈一下。米亞手按著被他點中的地方,心裡麻麻癢癢的,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思克沒有換洗的衣服,所以還是空著手走進去,她照例拎起從不離身的背包跟在後頭。

  一走進坑道,一股潮濕的悶味撲鼻而來。這次她膽子比較大了,跟在他身後稍微張望了一下。他們走進主坑道之後,左邊還岔出另一條支道,不過他們一直保持在主坑道這條路上。

  思克知道她怕黑,所以手電筒是投向他們斜上方的角度,讓他們所在的區域整片明亮起來。所有光源照不到的地方都像一張黑色的大口,吞噬掉他們經過的一切。

  主坑道幾乎是立刻就直通向下,中間有一段甚至有四十五度角的坡度,走了大概十分鐘左右,就是他之前發現牆壁滲流的地方。

  思克照例,把手電筒放在地上直射那個「臨時浴室」

  「我就站在這裡,妳先洗,洗好了叫我。」

  米亞輕輕應了一聲,經過他身旁時,她頓了一頓,最後還是安靜地走向那道滲流。

  其實這對他是不公平的!

  她怕的是勒裡西斯的軍警系統,是他哥哥和他父親,而不是他。

  從他們兩個一起落下來開始,她就將他拖入了危險裡。如果追她的人現在找到他們,絕對不會只帶走她而放過思克。

  他的安危已經和她連在一起,她應該讓他知道他們可能面臨什麼,而不是一直將他蒙在鼓裡。

  可是,要怎麼開口呢?

  說「巴基斯坦的恐怖分子,和你們家的死敵!加那的舊部都在追殺我?」那他一定會問為什麼,一個問題牽出另一個問題,最後他一定不可能讓她離開,他會把她交給他的哥哥!因為她手裡握有的東西,任何一個國家的政府都不敢等閒視之。

  「呼!」米亞吐出一口氣。擦洗乾淨身體之後,她照例想把今天穿的髒衣服脫下來洗一洗。啊,她又忘了把換洗衣服從包包裡拿出來了!她回頭搜尋包包的所在,驀地-

  思克在翻她的包包?

  「你想做什麼?」她尖叫,衝過去把思克手中的包包搶回來,憤怒地瞪著他。

  「這是我的東西你憑什麼亂動?你想做什麼?你以為你可以找到什麼?」

  思克愣住。他的身體甚至維持那個彎腰要拿包包的姿勢。

  米亞緊緊將包包抱在懷裡,還不夠,又把包包藏在背後!「你在找什麼?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思克慢慢地直起身體,嘴角一個扭曲的弧度。

  「我只是想拿我的水而已。我渴了。」他面無表情地說。

  米亞後知後覺地想到,白天他們把食水都放在她的包包裡,到現在還沒拿出來……她咬了咬唇,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突然爆發。

  「我……我……」她懊喪地找不出話來。「我拿給你……」一隻微顫的手將一個水瓶遞過去。

  思克利眸瞇了一瞇。

  下一秒鐘,她發現她的包包飛出去,她的背再度被壓進山壁裡。

  「夠了!我們現在就說清楚,妳到底瞞了我什麼?」

  他的神情野蠻,全身的力量都壓在她身上。

  「說!」思克用力搖撼她一下。

  「我……對不起……」

  「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妳就不對勁!妳每次看到我就嚇個半死,時不時要瞄一瞄身後,好像誰會從後面襲擊妳;妳只接臨時工,不斷在四處流浪,從來不和任何人深交。妳在躲人,對不對?」

  她用力搖頭,淚水迅速衝上她的眼眶,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說啊!他們是誰?為什麼要追妳?妳又在躲什麼?該死的,妳現在是和我困在一起,妳欠我一個解釋!」

  「你不懂……知道得越少,對你越安全……」米亞努力把喉間的硬塊吞下去。

  「現在我們兩個是在同一條船上,沒有誰比誰安全了。」思克深呼吸了一下,放緩了口氣。「米亞,妳知道我的家人是誰,他們在這個國家有很大的力量,如果妳遇到任何困難,我都可以幫妳解決,但是妳必須先信任我。」

  「我……」米亞咬住下唇,她最負擔不起的,就是信任。

  「在別的地方我不敢說,但是在勒裡西斯,我做不到的事真的很少。把妳的困難告訴我,讓我幫助妳。」他終於放鬆箝制,慢慢地站了起來,語氣平緩地道。

  「我……對不起……你是個好人,我對不起你……」她猛然推開思克,低泣地跑出去。

  思克靜靜站在原地,注視她的背影。

  她的精神已經到達極限了!他很清楚。

  她的情緒起伏太大、過度神經質、緊張不安、長久的孤獨感,以及如驚弓之鳥的生活模式……一切的一切,在在說出了這個事實。只要再一點點的壓力,她就會越過那道情緒斷崖,在他的眼前崩垮。

  只需要再一點點的壓力……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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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4 00:09:5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我正在躲避我父親手下的追捕……」第二天一早,她終於開口。早起的思克正在礦場上,收集可以生火的材料,一聽到身後的嗓音,登時定住了身子回過頭。

  米亞試圖平靜地對他一笑,只有深深的黑眼圈透露出她一夜不安的思考。

  她一直在想,到底該不該告訴他?她已經孤獨太久,不習慣有人分享自己的困境。但是,她知道不說對思克是不公平的。

  她深呼吸一口氣,努力想維持鎮定。

  思克看穿了她心頭的緊張,把手中的干樹枝往旁邊一丟,慢慢走到她面前。

  「妳可以信任我。」他的語氣溫柔而平靜。有一瞬間米亞偽裝的堅強略略露出一絲縫隙,她的指甲陷入掌心裡,再度把控制力抓了回來。思克不得不佩服她的堅毅。

  他生命中有許多難能可貴的女人,他的母親就是一例。他的妹妹、他的嫂嫂們也都以著她們的方法,一一克服命運丟到她們頭上的難題,但她們身旁一直都有人支持,她們也很清楚,隨時自己支持不下去了,身旁那個有力的肩膀會讓她們依靠。

  而米亞,卻是從頭到尾的孤軍奮戰,即使蠟燭已經快要燒盡了,她仍然固執地握住最後一絲尊嚴。

  她和他生命中的女人們相比,是如此的不同。

  最特別的是,撇開那一層層籠罩在她身上的防護罩,她仍然保留著一絲純真。

  他突然很想知道,若有一天,她不再需要這樣躲躲藏藏了,回復真實本性的她又會是何種模樣?

  該死,他對這個女人已經超出必要的好奇心了……

  「你不懂,我……」她深呼吸一下,「我可能讓你陷入不必要的麻煩裡了。等你聽完之後,或許會想一開始不要讓我搭便車就好了。」

  「米亞,我永遠不會後悔讓妳跳上我的吉普車。」他的眼眸是如此的深邃。

  有一瞬間,米亞以為自己弄錯了人。此時此刻他的神態完全不似那個無憂無慮的思克,卻!更令人信服。

  她搖搖頭,梗在心頭的東西是那麼多,卻不知道從何開始。

  又一霎,思克微微笑了起來,又是那個她認識的思克了。

  「把妳的煩惱告訴我,我發誓我會盡我的一切力量幫助妳。即使我幫不上忙,我也一定會幫妳找一個可以幫得上忙的人。」他誠懇地道。

  米亞吐了一口氣,然後閉了閉眼,綻出一個微微不穩但很堅決的笑容。

  「我的父親……是一個很邪惡的人。他已經死了,但是他的手下還在追我。接收他勢力的人和他的邪惡程度不相上下,我不能讓他找到我。」米亞仰頭望著他。

  「本來我不應該告訴你這些的,可是我們兩個現在困在一起,如果到時候一起被他們找到了,你也會有危險,我不能夠那麼自私的不顧你的安危。」

  「他們為什麼要找妳?」思克偏頭不解地問。米亞垂下眼睫。該告訴他嗎?為了他的安全,她必須讓他起碼知道一部分的事實。

  最後,她困難地開口:「我……我從他們那裡偷走了一個東西。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我必須這麼做,不然會有很多人受到傷害……我、對不起,我……」

  她哽咽了一聲,然後似乎為自己突然的抽泣感到羞愧,七手八腳連忙抹去掉下來的淚珠。

  「對不起,我也不曉得我為什麼會這麼情緒化……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我大概是……」她無助地解釋著。

  「噓,噓。」他輕柔地將她攬在懷裡,在她耳畔低語。「沒事了,沒事了。妳可以哭,沒有關係的,我在這裡。」

  苦苦支撐了許久的心牆終於垮了下來。

  思克眼睜睜看著它的崩毀。「他很可怕……我是如此的害怕……我不知道……從來沒有人……」米亞緊緊攀住他的脖子,淚水迅速浸濕了他的上衣。思克緊擁著她,溫柔地輕啄她的太陽穴,一如之前她在吉普車上做惡夢時那樣。

  他一直在她的身邊。

  許久不曾放縱過的情緒完全失控。米亞像攀住救生的浮木一樣,攀在他懷裡放聲大哭。

  思克將她抱起來,走回工具棚裡,在他們晚上睡覺的那個角落坐下來,將她抱在自己的大腿上,溫柔地搖晃、輕撫著她。

  「他……他強佔了我母親……沒有一個人願意幫我們!沒有人!從來都沒有人願意幫我們!」米亞在他懷裡絕望地痛哭。

  「噓,別哭。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她又哭了許久,直到哭聲變成了乾嚥。思克抓過一瓶水餵她喝了一口,她擦擦紅通通的鼻子,情緒終於慢慢控制住。

  「我的母親是克捨裡族的人……」低低的嗓音因剛才的哭泣而顯得有些啞。

  思克輕嗯了一聲。克捨裡族是勒裡西斯各部族裡最傳統守舊的一支。他們仍然堅持古老的條件,拒絕現代化!這不只是指生活上的條件而已,也包括觀念上的食古不化。

  如果她的母親是克捨裡人,可以想見,當年失貞之後必然受到部族嚴重的排擠,而米亞這樣不名譽的出身,待遇也不會太好。

  她紅腫著雙眼輕喃,訴說她艱困但還算平安的童年,直到她母親去世、她被族人擠排驅逐為止。

  然後,她低聲說起投靠父親的事。

  「他原本也不怎麼理我,只是把我晾在一邊,直到有一天……」米亞緊緊抓住他的手,絲毫未覺自己的指甲陷進他的手臂裡。

  「怎麼了?」

  「他發現我長大了。」她平平地道。

  思克的眉毛皺了起來。

  「一個長大的女兒,可以有很多的用途。」米亞疲倦地靠在他肩頭,低低地說:「他有一個對手很年輕也很厲害,我父親知道自己已經控制不了那個人,於是決定換一個方法!用我來籠絡那個男人。」

  她手心下的臂肌僵硬起來,米亞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恍然未覺。

  「他把我送給了他,但是那個男人不要我,我父親的計劃失敗了,又把我帶回去,反正他還有很多手下需要一一的去籠絡。」她全身抖了一下。「我知道,再這樣下去不行的,遲早有一天我會被推入火坑。可是他看得我很緊,如果我敢有一絲逃走的意圖,就會受到懲戒,我必須有耐心才行。直到有一天,我無意間聽到我父親得到了一樣東西。

  「那個東西……很危險,尤其是落在像他這樣的狂人手裡!我當下也知道,我能脫身的方法就靠它了。有那個東西在手,他們一定不敢傷害我。

  「我父親讓他最信任的一個手下看管那樣東西。那個人……那個人一直對我有興趣,可是我總是對他不假辭色。自從知道東西在他手上之後,我……我開始對他示好……」米亞渾身抖了一下,勾起了最痛恨的回憶。

  「我主動勾引他……一點一滴地勾出他的興趣,先給他一點甜頭,但是又不讓他得手,只是吊著他的胃口……」她的手用力反抱住自己,揉著自己的臂膀,像要揉掉什麼不堪的印記。「可是有時候我還是必須和他虛與委蛇!我到現在還記得他的黏手,他的味道,他噁心的碰觸!我受不了這些,我討厭他!」

  她的雙臂快速揉擦自己,語氣壓抑,像是要擦掉自己的一層皮一樣!

  「好了,妳現在安全了。從現在開始,我會照顧妳,再不會有任何人會碰妳。」他輕吻著她的額心低喃。

  米亞的眼光依然落在遠方。「我不能讓他太輕易得手,否則他對我失去興趣,我就前功盡棄了。後來,我找到了一個機會,我故意笑他,說他在我父親手上只是一個小角色,否則我父親早就把我許給他了。我才不會跟著一個永遠只能做嘍囉的男人,那多沒前途。

  「他不甘心,打了我一巴掌說,他是個重要人物!否則我父親不會把那樣東西交給他看管。那個東西整個勒裡西斯只有他一個人有,如果他要把那東西帶走,我父親一點辦法也沒有!

  「於是我激他帶我去看……就這樣,我知道那個東西藏在哪裡。兩個月之後,我趁我父親不在,想辦法灌醉了這個人,把那樣東西偷走了。」思克手指無意識地在她背上游移,消化著她提供的每項訊息。

  「那個東西是什麼?」

  懷中的嬌軀微微一僵。

  她垂下頭,低聲地道:「……只是一些機密文件,會害他們坐牢的東西。」

  「那妳為什麼不送交當局,讓警察將他們逮捕,這樣妳不就安全了?」他以不解的語調問。

  因為她的命已經和它繫在一起,她若失去了它,在索達和那些恐怖分子眼中也就可有可無了。

  如果那些人知道她和彈頭都落入官方手裡,留她活口反而會洩漏太多秘密。他們或許不敢堂而皇之地攻進警局,但是要炸毀一兩處看守所不是太困難的事!

  「警察也幫不了我。」最後,她只是避重就輕地說。

  「我可以。」思克扶起她的下顎,額頭抵著她的額,直勾勾地盯住她的眼。「米亞,我可以,讓我幫助妳。」

  淚水迅速湧了上來,她閉了閉眼,淚珠滾落眼眶。「不行,太危險了……我不能讓你跟我一起冒險……」

  「米亞,不要再一個人孤軍奮戰了。」思克吻著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在她耳畔呢喃著最輕柔溫存的語句。「妳不必這麼孤獨的。有我在妳身邊,讓我幫助妳,我保證,一切都會沒事的,只要妳願意相信我。我永遠不會讓任何事發生在妳身上- 」

  米亞真的很累很累了。

  她一直在獨力求生!不只是逃離父親的這幾年而已,甚至遠從十四歲那年去找加那開始,她就一直在孤軍奮鬥。

  這麼多年下來,即使身心俱疲,她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鬆懈,因為那個後果是她承擔不起的。

  突然之間,有一個強壯的男人出現,對她伸出手,告訴她他就在她身邊,他願意讓她依靠,他會保護她,永遠不讓任何事傷害她。這個承諾是如此的誘人,她緊緊地攀住他的脖子,只想從這個男人身上吸取到足夠的力量。她真的不想再一個人了……

  即使短暫,她也想要擁有一個一生一次的,甜美的回憶。只有他能給與的,任何男人都不能給的美好回憶……

  「思克,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嗯?」他緊擁著她,低沉地應。

  「和我做愛好嗎?」


  思克帶她到礦坑口。

  等一會兒太陽上升,鐵皮屋會熱得待不住。

  知道她怕黑,他在坑道口附近找了塊平坦的地方,脫下上衣鋪在地上,再拿她的那件女用長袍也鋪在一起,做了張克難的床。思克抱著她坐在衣服上,然後溫存萬分的品嚐她的唇。米亞的指尖冰涼,輕輕觸在他平滑的古銅色胸膛時,他的肌肉一緊,她的手也微微顫抖。

  他的味道充斥她的口中,吻得徹底,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思克一面吻著她,一面引導她的手探索他的身體。

  米亞著迷了。原來男人的身體也能這麼美麗,她略退開一些,迷濛晶瑩的眸光落在他的胸膛上。

  她的手順著她的目光,一一檢驗著每一吋古銅,確定它是不是看起來和感覺一樣好。

  他寬闊得不可思議的肩膀,有好幾次他進出營帳時,她都會懷疑他的寬肩會不會卡住。肩膀和手臂的交界處是一個球形的關節,如此堅硬的骨架,卻以著絲滑的肌理覆蓋。他的二頭肌,在她手指玩笑地輕按下跳了一跳,像皮膚底下埋伏著有生命力的動物。

  他整個人就是一隻充滿生命力的野生動物,強壯,陽剛,美麗。她的眼和手移回他的喉間,著迷地觸著那吞嚥時微微滑動的喉結,然後下移,到堅實強硬的胸肌。米亞紅著臉,眼瞼下掩,湊近她耳邊的男性嗓音鼓勵她的探索,於是冰涼的指尖落在男性的硬核上。

  一陣疙瘩明顯浮在他的皮膚上,她著迷地摸索著,然後下移,到鐵一般堅硬的小腹。

  天哪,他真結實!他的腹部硬得她幾乎按不下去,這不像是個富家公子的身體,毋寧更像長年在日頭之下勞力工作的男人。他的野外研究工作,想必比她想像中的更重勞動。

  指尖繼續下滑,來到牛仔褲的邊緣,拉煉的最上端……

  一隻鐵腕猛然扣住她的手。

  「換我了。」

  米亞面容嬌紅,閉上眼讓他將自己放倒在地上。鋪在地上的布無法隔絕地面的粗糙,但她完全不介意……

  她生命中能自己作主的事情太少太少了,這是其中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她要出於自主地選擇把自己交給哪個男人。她再想不到比思克更適合的男人。他在她最脆弱時出現,最需要的時候伸出援手。他高尚而正直,英鋌而強壯,熱情地擁抱生命,她以後再也不會遇到一個像他這樣的男人了。

  他是她第一個想獻出自己的男人。

  如果未來的一切都由不得她,起碼她能為自己做這件事。

  思克放倒了她,讓她抬高雙手,褪去她的T 恤,一聲沒控制住的粗聲呼吸逸了出來。

  陽光下的她美得不可思議。

  她身體的皮膚完全沒有受過烈日侵擾,瑩白潔潤得幾乎像透明一般,他甚至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在她的皮膚下隱約流過。

  古銅色的右手握住她的一隻柔軟,黝黑與白皙的極度對比,激起他體內所有的男性情潮。他低下頭,含住另一邊,然後給這對胸脯最完美的禮讚。

  「嗯……」米亞全身輕顫,在他的唇舌和手掌裡難耐地蠕動。思克交換,唇移到另一邊品嚐,然後揉捏她剛被唇釋放的那只雪白。充分的愛撫過她的圓挺,他的唇仍然在原地停留,手卻往下移,移過滑膩柔軟的平原地帶,往女性的幽密處探去。

  她的牛仔褲迅速被解開,往下推,然後那股強悍不容阻止的力量鑽進腿間那幽

  美的秘境。

  「啊……不……啊……」她的腰激促地往上弓,頭難耐地在地上轉動。

  「不要怕……把一切交給我。」他側躺在她的身邊,在她耳畔低語。

  「我……你不知道……其實我……沒有……」她迷濛的眸中有著羞澀和惶然,不知道如何開口。

  「噓……我知道。」他溫柔安撫著,輕啄著她的唇。

  她說過,她必須「吊著」索達的興趣,她沒有讓他得手。

  如果有選擇的話,思克會希望她的第一次是在比一個廢礦坑更好的地方,但是他們現在已經停不下來了。

  米亞羞澀地抬起手緊緊捂著自己的臉孔,摀不住而露出來的肌膚全變成艷紅色的。他的長指輕佻慢捻,一點一滴地逗弄,勾引;他找到她最脆弱的部分,重重一揉-

  「啊!」她全身一顫,腰又弓了起來。

  思克用手指先讓她得到第一次高潮,這會讓她接下來接受他更容易一些。

  他坐起來,把兩人身上殘餘的衣物都脫掉。米亞嬌喘吁吁,無力地躺在地上任他擺弄。

  「現在妳可以碰了。」他低笑著、將她的手放回自己的身上。

  方纔的高峰讓她全身鬆軟嬌紅,猶如一塊上好的溫玉,他必須鼓起所有的控制力才能不立刻將她吞剝入腹。

  她紅著臉,依然緊閉著眼,任由他牽引她的手探索他的身體。

  終於來到了那個散發著高熱之處,她的手一顫,感覺掌心的東西也跟著一跳。

  思克呻吟一聲,很懷疑自己能不能熬得過去。

  米亞神奇的發現,原來,不只是他,她也能給他帶來快樂……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學生,方才思克對她做的事,她毫不猶豫地同樣施加在他身上。思克沙啞地呻吟一聲倒在地上。「好吧,我後悔了……」

  但是,俯在他身上的好學生求知慾全被激發了出來,她仔細研究他的每一吋,感覺他在自己的手中緊繃,顫抖,放鬆,再顫抖……然後她用唇再重複一次……

  「夠了!」

  天地間猛然旋轉,她再度發現自己被放倒在地上,視線裡全是他龐大而陽剛的男性軀體,一層薄薄的汗從他的毛細孔沁出來。

  剛才在她手中跳動的物體快速移到了她的兩腿之間,她緊緊摟住他的脖子,綿軟地承受了他的全部……

  整個世界在他們的眼前消失了,只剩下彼此而已。

  預期中的疼痛沒有想像中那樣難捱。比起她過去幾年吃過的苦,破身的疼痛感覺起來微不足道。

  她要他。她要他在她的體內。她要他成為她的男人。然後,她也成為他的女人。思克溫柔萬分,但絲毫不憐惜地推進到底。

  他們緊緊地相抵。他在她身上僵挺著,雙眸緊閉,滿頭大汗,神情幾乎可以說是痛苦的,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啊……」米亞額頭抵著他的額頭喘息,努力等那陣灼熱的痛楚過去,適應他在自己體內的巨大感覺。

  「妳……還好嗎?」他簡直在殺死自己,只為了等她習慣他。

  米亞焦灼起來。

  他為什麼還不動?她並不怕痛,她要他的一切。而且,除了痛之外,這種互相連結的親密感美好得讓她心碎。

  「思克……思克……」她在他耳畔柔軟而無助地輕呼。

  他的硬軀一顫,最後的一絲克制力終於飛出腦海,他緊緊扣住她的雙臀,索取著渴望已久的快感……

  那一天就像是美夢成真。一切美好得不可思議。在坑道口做完愛,思克抱著她走進那個滲水處清洗。他對自己的赤裸完全不介意,彷彿這樣抱著她走來走去是最天經地義的事。

  在水邊他們又做愛了一次。她還有點酸痛,所以他比第一次時更加溫柔。

  氣溫涼下來時,他們回到工具棚。吃東西,談笑,做愛,更多的做愛……

  她從不曾這樣親密地靠近過一個人,或被一個人靠近。

  他又回到了那個她所知道的思克,熱情開朗,用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捉弄她,碰觸她,愛撫她……

  那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如果可能,她希望她可以一輩子沉醉在這天裡,永遠不會醒。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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