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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淑芬 -【開創(烽火五 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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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淑芬 - 開創(烽火一 下)

嘖嘖,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對她第一印象是平凡無奇,像只易受驚嚇的小老鼠
真正的她卻是有利爪的野貓,遇到危險絕不會坐以待斃
不然怎能利用機會黑吃黑,輕易騙走那個燙手山芋?
他承認接近她是有目的,掐准她的人性弱點讓她甩不開他
只是這女孩的勇敢和堅強,一再的讓他意外
明知這樣背景複雜的女人絕對離純潔善良很遙遠
為何她那雙望著他的含水秋瞳,卻令他感到心疼不捨?
從來沒有哪個女人讓他覺得必須為她的終身幸福負責
偏偏她一點想幫他弄懂自己心意的意思都沒有
更氣人的是,她可以對其它人擺出笑臉相處融洽
唯獨他,只有冷眼相對當他是陌生人的份……
可惡!竟然有男人不怕死的自稱是她的丈夫?!
搞清楚,她可是他親自訂下的老婆,別人休想覬覦
而他也會讓她明白,她這輩子只能是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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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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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曙光乍露,一個認真的女性嗓音就在床邊響起。趴睡的男人發出一陣像熊一樣的咕噥聲,背心微聳了一下,過了一會兒,他彷彿終於凝聚起足夠的意識,粗厚的手指爬了爬一頭亂髮,撐開眼簾。

  米亞已經穿戴整齊,正襟危坐地等在床沿。

  思克又咕噥一聲,抹了抹臉坐起來,還是一臉睡意十足。

  「醒一醒,這件事情很重要。」

  「嗯。」他用力揉著頸背,語音濃濃。

  看著他毫無防備的傻臉,讓她的心全柔軟起來。

  他一定很喜歡睡覺。她想。

  在他們「落難」的時間裡,他大部分時候都一副精幹警醒的樣子,每天甚至比她早起。但是一碰到一張舒服點的睡床,他就開始縱容自己的嗜好了。米亞不禁微笑起來。她開始遐想,平時的他都是什麼樣子呢?工作中當然一定是兢兢業業的,但是平時在家的他,是不是一有假日就睡到日頭高照,讓人氣到決定拿冷水潑他才肯醒?

  將來,他的小孩也會繼承到爸爸這種愛睡懶覺的習慣嗎?

  想到一個長得和他一模一樣、但是小了一號的小人兒,父子倆一起睡到地老天荒的樣子,她就全身發軟。

  老天,她好愛他好愛他!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愛你!」

  米亞不敢置信地摀住自己的嘴,老天,她說了什麼?這不是她原本要說的話啊!

  思克一僵,慢慢地抬起頭,濃黑的眼眸裡已經一點睡意都沒有。

  米亞手忙腳亂,努力想粉飾掉那句話造成的後果。

  「不,這不是我說我想講的事……嗯,當然,這只是我自己個人的感覺,你不必覺得有壓力……我、其實我講得太魯莽了,不過……總之,你不必覺得自己需要響應,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事!」

  思克的手慢慢放下來,雙眼深沉得看不出一絲情緒。

  「米亞……」

  「我說過了,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響應沒關係。」他的語調讓她莫名地有些不安,她連忙再強調一次。

  「我只是在想,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事情,或許妳把感激與愛情搞混了……」思克的語氣安撫。

  米亞有些不開心起來。

  「我不是個小孩了,我知道感激和愛情的不同。」她悶悶地道。

  思克沉默下去。

  他的反應讓她心慌。

  她知道男人和女人不一樣,他們不喜歡把情愛掛在嘴上。可是他的眼神……太過冷靜,太過安撫,卻沒有任何她想看到的感情。

  她的心不斷的掉下去,提起來,又掉下去。

  「米亞,我很高興,真的。」終於,他開口了,語氣依然無比輕柔。「等這一切結束之後,我們再好好談談好嗎?如果到那時候,妳依然愛我,起碼我可以比較確定妳不是一時的迷惘。」

  所以,他還是不相信她是真的愛上他了。米亞胸口更悶。

  其實也對,他們真正認識不過這幾天而已,有誰會像她這樣傻乎乎的,不顧一切就愛上一個男人呢?

  「我明白,我們來談正事吧。」她勉強自己微笑。「我昨天想了一個晚上,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可能是她神情中有著太明顯的低落,思克忍不住對她勾勾手指。

  幹嘛?米亞疑問地盯著他。

  晨光灑在她倔強而勇敢的臉龐上,他心裡一跳,猛地探臂一勾,將她鎖入懷裡。

  灼熱綿長的吻,讓兩人的心跳同時往百米速度沖。米亞臉色嬌紅,無助地瞪著他。思克意猶未盡地舔舔嘴角,在她的櫻唇上流連了一圈,終於歎了口氣。

  「我先去洗個臉。」他跳下床,連褲頭都沒扣就往外走。走到門旁,他停頓一下,沒有回頭的說:「我是說真的,等一切結束之後,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米亞迷茫地愣在原地。

  她不懂。明明是陽光燦爛的一個男人,有時卻又如此深奧難解,彷彿一個人化成了十幾張面孔,她都快弄不清楚到底哪個人才是真正的他了。

  十分鐘後,他頭髮微濕,神清氣爽地回來。

  「好了,妳要和我說什麼?」他拉過旁邊的椅子,椅背轉過來跨坐下去,兩手迭在椅背上看著她。

  壓抑著滿腔的苦與甜,她斂了斂心神開口。

  「思克,我決定把我手中的那個東西交出來了。」

  「就是那個讓妳被追殺的『神秘文件』?」思克的眸光閃動。

  「嗯……它其實不是文件,總之,我想請你轉交給你哥哥,由他們去處理。這是最安全的方法了。」

  「由我轉交?難道妳不跟我走嗎?」

  「除非他們能答應我的條件,你願意幫我跟他們說嗎?」她知道思克是平民,和他談條件沒有什麼意義。但是她不能冒險親自去見他的哥哥,所以她只能請思克轉告,並相信他願意幫她爭取到最好的條件。

  「妳先說說看。」

  「我把東西交給勒裡西斯當局,做為我人身自由的交換,他們必須答應給我法律上的豁免權。」

  「這一點是當然的,我不需要回去問他們就可以知道,侍衛隊一定會給妳全面的保護,甚至在事後給妳一個新的身份。等這一切結束之後,妳可以不必再躲躲藏藏的過日子了。」

  米亞低下頭,片刻才開口。

  「這會拖上很久嗎?」

  「有妳的幫忙,我相信我們可以很快的把這些人一網打盡。」

  「我不知道該怎麼抉擇。」她坦承。「接受證人保護計劃,就表示我會再度失去自由,只不過看守我的人從索達的人變成官方人馬而已,我還是得生活在一個封閉的地方,直到……天曉得要多久為止。」

  「但是未來起碼有希望,總比這種躲躲藏藏的日子更好,不是嗎?」思克安慰她。「我答應妳,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確保妳待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她直直看著思克。「我知道你可能無法理解。我的這一生,一直以來都由不得我自己。這段逃亡的日子雖然辛苦,卻是我到目前為止真正全然由自己作主的生活,我已經無法再回去過那種封閉的日子了,即使是為了保護我。」

  「米亞,勒裡西斯不會放任這麼危險的人物四處流竄,沒有人會願意冒險,無論如何這些人都必須被清出來,所以我保證,這一切終有一天會結束。」

  她深深歎了口氣。「我明白。好吧,我願意配合就是了,我能幫的事是如此有限,我不確定自己能提供多少信息。」

  到時候她會被從思克身旁帶開吧?她是個受保護的重要證人,而思克卻是自由之身,他沒有必要跟她一起坐這種活監。

  她的心沉沉的,不曉得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

  「等這些人被逮捕之後,或許還會需要妳出面指認他們……」

  「不!」想到要再面對那些惡夢般讓她恐懼的人,她的心中就閃過一陣驚慌。

  「我可以告訴你們我所知道的一切,幫助你們找出他們的巢穴,但是我不出庭,我的身份絕對不能被公開!你們必須自己另外找人在庭上作證!侍衛隊必須答應我這一點才行!」她的神情絲毫不容妥協。

  思克沉思半晌。

  「……嗯,我盡量幫妳爭取。」先把最重要的事情解決掉再說。

  得不到肯定的答案讓米亞有些不放心。但是思克畢竟不是主導者,有很多事他也作不了主。她歎了口氣。

  「東西交給你之後,你先送回去給你哥哥。等他們願意答應我的條件,我再到事先說好的地點和你們會合,否則,以後我們各走各的,你不必再擔心我了。」

  「嗯。」

  眼前,她只能信任思克了。

  米亞拿起她那個神秘的百寶袋,在裡頭東摸西找,最後從某個暗袋裡掏出一樣東西!

  思克啞然。

  一把鑰匙?而且還不是什麼太精密的鑰匙!是那種百貨公司置物櫃用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鑰匙!這就是她一直寶貝得要命的東西?

  他啞然看著米亞。可能是他的表情太好笑了,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東西不在我手上,我把它藏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她的笑容又天真,又狡膾,思克心頭一坪。

  「妳把『那個東西』藏在置物櫃裡?」他的表情有點扭曲。

  不可能吧?一顆核子彈頭……她不可能做這種事吧?任何有一點基本道行的扒手都能用一根鐵絲打開……

  「當然,還有什麼比這種公共場合更不引人注意呢?」她理所當然地道。

  卡曼達位於勒裡西斯和以色列的交界處。據說,當年烽火連天之時,已經懷孕的菲雨夫人就是從卡曼達偷渡出境,只是,當年的卡曼達還只是個小關口而已,現在的它已經不可同日而語。這三十年來,卡曼達逐漸發展成東北內陸的重要城市,除了興建國際機場之外,預定貫穿整片東漠的勒東鐵路也是以此為起點。米亞只告訴他,他們必須到卡曼達去,但並未說明東西是藏在卡曼達的哪裡。

  為了以防萬一,思克沒有帶著她直接往卡曼達而去,而是中途在東漠不同的小鎮穿梭,以甩掉任何可能跟在他們後頭的人。

  思克神通廣大地借來一輛車,他們先開到鄰近一百公里的另一個小聚落,在那裡住了一晚。

  隔天一早,他一個人出去,叫她在借宿的人家裡等他。隔了一個小時,他不知怎地說服了當地的某戶人家,把他們的車換成一部載貨用的長板車。

  當天傍晚,他們又到了另一處不知名的小鎮。

  如此這般,他們不斷在變換交通工具和歇腳地點,直到四天後他確定後面沒有人了,第五天早上醒來,他宣佈他們將去卡曼達。

  照慣例,他又出門了一會兒,回來後,他們最新的那台老爺車也脫手了。他問到一個要出門載貨的當地人願意給他們搭便車,然後他們到了一個有公共運輸系統的大鎮子裡,再從那裡搭車到更大一點的城市,最後從那個城市搭剛開通的火車來到卡曼達。到達卡曼達的那天晚上,已經接近午夜了。灰頭土臉的兩個人找了一間在火車站附近的便宜旅館。

  那天晚上,兩個人洗完澡,一頭栽上床便呼呼大睡。

  隔天早上,天未亮米亞就醒了。

  枕著他堅硬的臂膀,她不無感傷地想,無論如何今天就要暫別了,至於這個「暫」字會不會變成永遠的,就看他回到首都之後帶來什麼樣的消息了。

  她擁被坐起,從窗外看了出去。

  卡曼達的火車和公交車總站位於同一個地方,兩個車站共享同一個廣場,他們的房間就在廣場的對面。

  漸露的晨光帶動了整個城市,路上的車流仍稀,但很快的將進入晨間交通的高峰期。

  昏黃的路燈一盞一盞熄去,清朗的陽光全面接管整片廣場,趕來搭早班車的人陸陸續續在增加,再過半個小時,第一班公交車就要出發了。

  她回頭看看身後那個熟睡的男人。他還是一樣,睡容暢快到讓人想拿鏡子放在他鼻子下,看有沒有在呼吸了。一抹微笑不覺地躍上她的唇角。這是他們第一次來到一個文明的城市。

  在這種有車聲、有人聲的地方看著他的感覺很奇怪。

  思克好像天生就適合生活在藍天和曠野之間,這種文明城的音效,有點像看著西部電影卻配上流行音樂。

  把他丟在那群穿西裝打領帶的上班族之間,會像把一隻老虎丟進家貓群裡一樣的格格不入。但奇異的,他又有一種變色龍的適應力,各種環境他都能游刃有餘,優遊自如。

  她這一生,不會再遇到另一個像他一樣的男人了。

  米亞靜靜打量他半晌,突然把上衣褪去。

  她抽開被單,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短褲,然後趴在他身上,試探性地,一個輕巧的吻落在他唇旁。

  男人咕噥一聲,還不醒。

  纏綿這麼多次,這是她第一次採取主動。她的吻變得密集而淘氣,在他的唇邊起伏,偏偏不落在那張薄硬的唇上。一陣兼容了不滿與滿足的咕噥聲,在那片寬闊的胸膛裡震動,猶如夏季遠方的雷鳴。他的睫毛一閃,張開的黑眸裡含著濃濃的睡意與情慾。

  米亞坐在他的肚子上,低頭對他微笑,臀部下方隔著薄薄短褲的突起充分顯示了某人正在清醒的事實。

  他的手扣在她的腰上,米亞知道下一步她就要被他翻倒了。她的手堅決的放在他的手上,將他拉開,然後居高臨下給他一個傲慢的挑眉。

  思克低沉的輕笑,明白了她的意圖。

  他的手鬆開,將主控權交給她。

  她坐在他腰際,手平貼著他的胸膛。這種感覺跟坐在一頭豹子身上差不多。

  他的胸肌平滑有力,黑髮閃耀著一種野生動物的皮毛光澤。他的眼神依然微有睡意,深沉的慾望迅速的凝聚起來。

  迎著他慵懶性感的眼神,她突然有點懷疑自己在一大早挑逗一個神智不清的男人,是不是個好主意……

  但是一切已經太遲了,她身上的那個男人無論如何不會允許她就這樣半途而廢。米亞的雙手滑過他陽剛的胸口,那深色的小點在她的碰觸下緊繃,反應和她自己的竟然很相像。然後她的手向下移,在他堅硬的小腹上游移。

  他有明顯的六塊肌,是那種長期重勞動的男人特有的體征。然後再下移,握住他……

  他的氣息哽住,雙眼閉起,很艱難地吐出。他的雙拳在身體兩側握緊,全身僵硬,超人的自制力在此時一覽無遺。即使全身每一絲神經都在大聲尖叫將她翻在身體下,狠狠地佔有她,他依然自我克制著,讓她繼續主導。

  米亞雙頰緋紅,氣息也因強烈的情慾而微微促急。她慢條斯理地撫摸著他,感覺他的每一吋每一絲變化,在她手中神奇的膨脹感……

  她低下頭,以口相就。身下的男人粗嘎的呻吟一聲,腰往上弓起,然後重重落下。

  一種難言的驕傲感充斥在她心間。原來,不只是他對她具有魔力,她也能讓他這樣近乎失控。

  她盡情地品嚐他,在感覺到身下的男人已經逼近極限時,終於微移開身體,褪去最後一件衣物,然後將他納入自己的體內。這美好的結合讓兩人同時發出歎息。她依然坐在他身上,主導著兩人的韻律。強烈的愛意盈漲在她的心間,讓她數度想迸出淚水。

  這份感情強烈到讓她害怕,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對另外一個人類產生這樣近乎毀滅性的愛意。

  她盡情地馳騁著,凝聽腿下男人的粗重喘息,不滿的咕噥,和最後滿意的呻吟。

  在極致的那一刻逼近時,她的發往後一甩,頭高昂著,整個人繃緊僵急,感受著洶湧的情潮衝入她的體內,屬於他的熱流,注入她的深處……

  最後她軟倒在他身上,兩個人都滿足得一根手指也動不了。

  臉頰下急速起伏的胸膛迅速地恢復頻率,終於,大亮的陽光也鑽入兩個人的私密世界裡。

  「我們該起床了。」思克近乎歎息的說。

  「嗯。」她慵懶地在他胸膛上蹭著,整個人已經快睡著了。

  「米亞?」他輕撩起她的發,湊在唇邊一吻。「乖,起床了。先把今天的正事辦完,然後我們想在床上賴多久就賴多久。」

  她歎了口氣,不情願地坐起來。無論如何,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一坐起來,才發現他依然在她體內半軟著。她紅著臉往後退,讓兩個人的身體徹底分開。

  思克挑了下眉,那神情性感到讓她的心緊緊縮住。

  赤裸的他沐浴在晨陽之下,兩腿之間半捲著一條床單,整個人像一尊金黃色的神祇,看起來俊美到不可思議!

  她永遠都不會忘了他此刻看起來的樣子。

  「走吧,我們先洗個澡吃點東西,然後去妳放東西的地方。妳把那些文件藏在哪裡?」思克看了下手錶,八點了。他利落地跳下床,撿起床邊散落的衣物,挑出自己的一一穿上。

  「不遠。」她往後坐在自己的腳踝上,咬了咬唇。

  「不遠是多遠?」他套上長褲,好奇地瞥她一眼。

  米亞的手指向窗外。思克順著她的手指看出去,然後對她挑起一邊的眉頭。「公交車總站。」

  「啊。」

  思克瞭然地點了點頭。「好,我們大概十點過去。那個時候人潮比較少,又不至於稀疏到缺乏掩護。我先去沖個澡,然後出門訂回首都的機票,妳沖完澡之後回房間等我。我不會太久的。等我回來之後,我們一起出去吃早餐。」

  他迅速就把一切安排妥當。

  這真的是個做弟弟的人嗎?那副慣於發號施令的脾氣倒像是當慣老大的人呢!

  不過他底下還有一個妹妹,小時候他妹妹一定常常被他指揮來指揮去的。

  她輕輕一笑。

  九點的時候思克回來了,米亞已經穿戴整齊,坐在床邊等他。

  思克帶她出去吃早餐。整個用餐時間他的思緒有些飄忽,似乎在琢磨什麼事情,米亞不敢打擾他。

  用完了早餐,他們又坐了片刻。等時鐘指在九點五十五分時,思克從牛仔褲口袋掏出一張皺巴巴的鈔票丟在桌上,然後牽起她的手。

  「走吧。」

  「嗯。」米亞心裡有點緊張。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可能再過幾分鐘,她手中的燙手山芋終於不再是她的問題,所以心理上正在調適這個巨大的改變吧!

  他們吃早餐的地方離車站恰恰好是五分鐘的路程,他好像個時鐘一樣,把每樣東西都拿捏得剛剛好。

  公交車總站的置物櫃總共有三個區,一區是車站前門處,一區是車站後門處,另一區在廁所出來不遠的地方。

  米亞帶著他來到車站前門的那處儲物櫃,沿途思克看似不在意地四處游移,密切注意有沒有人在看他們。

  終於,米亞停在她放東西的那一格!第七十九號。她的手微抖,掏出鑰匙,插入鎖孔內。

  手正要往右轉,突然,一隻黝黑的大手按住她的手。

  她愣了一下,回頭看著他。

  「米亞,妳信任我嗎?」思克的神情嚴肅。

  「當然。」

  「妳相信我無論如何都會保護妳,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妳?」

  「嗯。」她堅定地點頭。思克深深注視了她好一會兒,然後笑了笑,鬆開手讓她打開櫃門。

  一個中型的登山包靜靜地躺在櫃子裡。

  思克伸手將它拿了出來。米亞咬了咬下唇,不知該不該向他解釋為什麼裡面的東西長得不像「文件」

  「我……」

  「放心,沒事的。」思克握住她的手溫和地說。

  米亞回他一笑。

  思克深深地注視她,然後!

  他抬起手,對他的腕表吐出一句命令。

  「貨物到手,所有單位出動。」

  世界在下一刻粉碎!

  米亞愣在原地,看著從各個角落冒出來的人,有人穿著軍服,有人穿著警服,還有人穿著奇形怪狀的生化衣。整個車站大廳彷彿陷入一個超時空的幻覺裡,所有的乘客被以最快的速度清離現場。一手緊握著她的男人,回頭向某個穿著生化衣的人招手。接著,幾名穿著輻射隔離裝的人在重火力的戒備下,迅速跑過來,將他手中的登山包接了過去。

  然後是許多亂糟糟的聲音。

  有人拿著對講機不知道在吼什麼,有人在大叫「上尉」、「分隊長」,有人向她身旁的男人行禮……所有人疾速的在她面前穿梭,將她捲入一個超現實的世界裡。

  然後,米亞突然明白了。

  這個讓她深深愛上的、為之付出身與心的男人,不是她以為的那個人。

  他從來不是思克。

  他是諾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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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報告長官,相關單位都已經準備好,可以隨時接管車站。」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對「思克」行了一個軍禮。即使他特意換上當地警察的制服,侍衛隊員們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氣息是一般警察模仿不來的。正如思……諾蘭一樣。

  「嚴格過濾現場的人員,不可以讓消息外漏。」諾蘭冷漠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是,所有平民目前被安置在休息室裡,媒體被擋在兩條街以外,一切消息會在兩個小時之後統一由本市的市長召開記者會。」

  「嗯。」

  這一刻的他,不會再有人將他和思克混淆。

  他就是他,侍衛隊最年輕的分隊長,阿比塞爾最驕傲的長子。威嚴,冷肅,幹練,銳利如一把出鞘的軍刀。諾蘭索納貝。這時,另一位穿著警察制服的人匆匆走過來,將一支手機和藍芽耳機交給諾蘭。諾蘭接過,大步走向車站中央!

  他驀然站住,回頭看她一眼。

  米亞一臉空白地僵在原地,像一尊木娃娃。她的靈魂彷彿脫離了肉體,在一個遙遠的地方看著周圍的這一切。

  諾蘭的心一抽,下意識地想揉一下胸口,不過手動了一下就放下。

  他不是很習慣這種感覺。通常在執勤時,他習慣了讓自己只思考工作上的事情。因為所有會讓他忙碌的事,若一個不小心都會死很多人。

  他的眼神移到旁邊那位侍衛隊的手下身上。

  「將米亞小姐帶到安全的地方,等我回來。記住,無論如何不要讓任何人打擾她。」他的語氣過度嚴厲了些。

  「是。」那位隊員雙腿一併,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諾蘭不再看一眼的離開。他知道她一定很受傷,但這些事必須等到他處理完所有的事之後再處理。他們會談,但不是現在。他戴上藍芽耳機,道:「我是諾蘭。」

  「炸彈呢?」阿比塞爾毫不浪費時間地問。

  「已經交由核能反應小組的人處理了。」

  「媒體那一邊呢?」

  「我指示核能小組的人穿上印有衛生單位字樣的生化衣,稍後對外發佈的消一律是:站務人員發現兩名從以色列偷渡入境的旅客,疑似患有高度傳染力的,所以衛生當局偕同警方出動,將他們送往醫院隔離觀察。這套說法不會有破綻。」

  「嗯,私藏核子彈頭的共犯也已經收押了嗎?」

  諾蘭頓了一下。

  「她不是共犯。」

  電話那一端也停了一會兒。

  「不是?」這次的問題轉為謹慎的口吻。

  「不是。」諾蘭的語氣更加堅定。「她是我們的污點證人。」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你已經和她談好了?」

  這整個行動一直以來都是由諾蘭主導,霍德從旁協助。直到時機成熟,需要動用到執法單位以及其它部門協助之時,諾蘭才聯絡司法部,呈報上這樁行動,但是細節方面阿比塞爾並不清楚。

  侍衛隊一直是個獨立的運作體系,即使司法部長就是自己的父親,諾蘭也罕少在家裡提起自己的工作。

  「還有一些細節有待敲定,不過應該沒什麼問題。」他並不打算在手機裡向父親解釋一切,只是簡短地說。

  只要涉及到司法問題,阿比塞爾就有權利插手,但是他想了想,決定信任兒子的決定。

  「嗯,等你回來,我要看見詳細的報告在我桌上。」

  通話結束。

  諾蘭將手機扔給旁邊一名警員,大步走向臨時指揮中心。一連串的命令將所有人編派妥當。侍衛隊員保護核能小組的人,將核子彈頭送往首都。醫療單位針對被收容的平民進行「象徵性」的檢查。

  當地警察維護治安,並封鎖相關消息。

  當地政府的新聞室將收到侍衛隊總部早已準備好的新聞稿,適時向媒體發佈消息。

  在整個亂中有序的車站裡,

  諾蘭依然穿著那身沾滿灰塵的平民裝束,卻絲毫不會有人誤解他的重要性。

  他們家的男人自有一股天生的威懾力,高大昂藏的身體裡透出來的強烈意志,自然而然的成為眾人仰賴的對象。

  從遠古驃悍的祖先開始,傳承至他的父親,再傳承至他的身上。

  確定所有事項被人切實的執行,諾蘭看了下腕表,已經一個小時過去了。

  小組的人還在現場採樣,以確定核子外洩的程度。

  他檢查了一下其中一名探測人員的機器指數,雖然現場有些核子反應,尤其靠近儲物櫃的幾個地方,不過數值出乎意料的輕微。

  「將可能污染的範圍完全封鎖,不准讓任何人靠近。」他簡短指示完,向當地警察局長點了下頭,轉身走向車站出口。艷陽無情地刺入他的眼中,諾蘭眨了下眼,迅速適應了日光的強度。

  手邊還有太多事情要處理:追查核彈的來源,追查還有多少人在追著這顆核彈跑,追查索達那群人,追查一切。

  回去首都之後,父親那關不會比別人好過,光「核子彈頭」這麼重要的大事卻讓他在最後一分鐘才接獲通知,就足夠諾蘭挨上好一頓排頭。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

  諾蘭習慣勇往直前,所有問題到他手邊總能憑藉著堅強的意志力和優越的能力,迎刃而解,越困難的任務越能激發他的鬥志。

  他從來不曾光是想到要去見某個人,就如此的……遲疑。

  他確實欺騙了米亞,也利用了她。

  然而,擺在天平另一端的,是整個勒裡西斯的安全,容不得一絲絲的差錯。若一切重頭來一次,他依然會選擇這麼做。

  他只是沒有預料到,他們之間會發展得如此……深入。他是想過這中間或許必須表現出一定程度的體貼,以爭取她的信任感,但是,和她上床絕對不是預期中的事。要得到她的信任方法有許多種,他不必「為國捐軀」到這種程度。和她上床,是因為他也想要。

  「所以,東西到手了?」旁邊傳來一陣懶洋洋的嗓音。

  諾蘭回頭一看。

  霍德斜倚在大門旁,正慵懶地等著他。

  他盯著霍德胸前那只便衣警徽,然後彈了下手指,一名侍衛隊員立刻跑過來。

  「查清楚是誰讓這個人拿到警徽的,確保那個人受到應得的處分。」

  「是!」隊員雙腳一併行個禮,大步去執行命令。

  「嘖嘖嘖,東西到手了,就翻臉不認人,真現實。」霍德懶洋洋地直起身走過來。

  他這個詭異的妹婿有一副詭異的幽默感,常發作在很詭異的地方,於是諾蘭選擇對這副怨婦口吻置之不理,大步往廣場走過去。

  霍德悠然地跟在他後頭。「我可以假定你現在是要去見我認為你要見的那個人嗎,『親愛的思克』?」

  「那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諾蘭頭也不回,冷硬地道。

  嘖,真是好大一塊又冰又酷的大石頭,一點都不有趣!

  霍德真想知道,憑他這副死硬脾氣是怎樣扮演思克還成功的。

  嗯……應該算成功吧?不然米亞也不會跌入這個圈套裡。

  從一開始,霍德就沒有想過要找正牌的思克。那小子太吵了,而且性格跳脫,完全不受控制,找他來的話,一定捅出的樓子比收拾的還要多。

  可是要讓諾蘭這塊茅坑旁的臭石頭來扮演思克,霍德也不太有把握,幸好最後還是成功了。除了要歸功諾蘭可能真的有幾分演技之外,最重要的,還是米亞對他們兄弟倆的不熟悉。

  霍德深深相信,任何認識他們兩兄弟的人,絕對不會被這傢伙給騙過。起碼光一記眼光就能把別人釘死的這份功力,思克絕對練兩千年都練不出來。

  「我對她感到有些抱歉。」

  天外飛來的一句話終於讓諾蘭回過頭。

  當他發現霍德的神情竟然非常認真時,再度意外了一下。霍德是那種很典型的「只要是跟他無關的人,就算全死光了他也不會挑根眉毛」的男人。他竟然會對一個陌生女人感到歉意?

  「真的。」霍德聳了聳肩。「我上一次見到她是在五年前。」

  霍德盯著廣場上來來往往的人,神情是深思的。

  「那天晚上我有點醉,回到房間時,她已經躺在我的床上了。我當時以為她是手下送給我的『禮物』,沒有想太多,正準備……」

  「你可以不用說太多細節。」諾蘭不太爽地插嘴。

  所以,米亞說的「十九歲時被送給一個男人」,原來就是他……

  「總之,她當時被下了藥,神智並不十分清楚,我也以為她只是喝得太多的妓女而已,也不怎麼在意。就在我『略過一些細節』的時候,她突然恢復了一下神智,一看見是我,立刻露出十分驚恐的表情。我當時覺得不對勁,還來不及反應,她已經掙扎著吐出一句:『我是加那的女兒!』 」

  諾蘭蹙起眉頭。

  霍德看了妻舅一眼。「你應該明白我對加那的觀感。她一表明身份,我當然興致全消,當場跳下床喊人來。就在我的手下慌慌張張衝進來之前,她突然緊緊抓住我的手,對我說:『救我。求你。』」霍德停了下來,兩個男人之間有片刻的靜默。

  「當時我只覺得嫌惡,而且跟加那有關的人,我一點都不想碰,更何況是他的女兒!我怎麼可能把他的女兒安插在我身邊?我甩開她的手,看都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她當時被下的藥應該很重,現在想想,加那應該是為了讓她不能反抗。可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她的意志力依然掙脫藥物的束縛,努力地對我說:『求求你,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你幫助我。』」

  霍德站到諾蘭面前,神色和他一樣嚴肅。

  「我後來想過,她應該是想盡了各種方法都沒成功,我是她脫離加那唯一的機會。把她弄出來再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對我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而已,我卻沒有那麼做。

  「她是個堅強的女人,即使孤立無援也想赤手空拳打出一條活路!憑著這一點,我就該幫她一把的。」霍德直視著他。

  「她現在是我的責任了。」諾蘭終於開口,嗓音低沉慎重。

  霍德聳了聳肩,突然愉快地笑了起來。「你說的該死地對極了!我對替其它女人負責的事不感興趣,你們這幾個臭男人也不會喜歡我對令妹以外的女人負責吧?」

  諾蘭給他冷颼颼的一眼。

  「那就這樣了。」霍德慨然拍拍他的肩膀。「總之,這件事從此以後就與我不相干了,你們自己去想辦法吧!我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再見了,親愛的妻舅。」

  他吹著口哨,揮了揮手,愉快地往另一個方向走開。


  米亞呆呆地坐在床沿。

  她原以為自己會心碎,後來才發現,其實事情沒有那麼糟- 只要她刻意放空,什麼都不想就好。

  於是她就一直呆呆地坐著。沒有出聲,沒有感覺,甚至,沒有哭泣。時間過去了多久,她不知道,只知道窗口投進來的陽光從烈到溫,從溫到無厭,天色從明到澄,從澄到昏。她猜想,一天應該過去了吧?她的眼神機械性地游移著。這裡是一間旅館房間,就在車站旁邊的,就是她早上離開的同一間。

  奇怪他們竟然沒有把她扔進牢房裡,她不是個共犯嗎?

  不要讓任何人打擾她。

  她的腦子裡突然響起來一句嚴厲的命令……噢,不能,她現在不能想他。她的思緒一落到那個方向,潛藏在四肢百骸的惡魔就威脅著要撕碎她。

  於是,她讓她的思緒繼續浮移。

  稍早有人送食物來,絲毫未動的餐盤目前還擺在床頭櫃上。外頭有人來來去去,但是步伐並不雜亂,聽聲音就覺得充滿自信。

  應該是侍衛隊的人吧?

  思克派他的手下來保護她。

  思克。

  不,他不是思克,他是諾蘭。諾蘭……瞬間,毀天滅地的痛苦幾乎將她絞成碎塊。強烈的情緒順著這道微小的潰瘍蜂湧衝入她的心中!

  米亞緊緊按著胸口,輕啞地痛喊一聲,整個人癱在身後的床上,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諾蘭,諾蘭……她被騙得真徹底……

  為什麼?為什麼?她緊緊抓著胸口,甚至痛得掉不出眼淚來。

  傻瓜,還用問為什麼嗎?這一切不是相當的明顯?

  可是,他可以不必讓她愛上他啊!為什麼?為什麼……

  他又沒有叫妳愛上他,是妳自己要傻乎乎愛上的!心裡那個聲音,繼續無情地戳刺著她。

  是啊,思克……諾蘭,從頭到尾沒有要求她愛上他,他甚至不曾給她任何承諾。

  如今,他的所有迴避都有了意義。

  「等這一切過去之後」,他總是這樣說著。她還那麼傻,竊喜著,以為他的意思是他們在一切過去之後依然會在一起……不,等這一切過去之後!等這一切過去之後,他就可以擺脫她了……

  很辛苦吧,對他?

  還得那樣的在她面前努力裝佯,讓她以為他是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米亞臉色慘白,翻身面對著天花板。

  如果能哭出來就好了……

  如果能哭出來,她的頭就不會那麼脹那麼痛,她的心起碼能用淚水填滿。

  這樣空空洞洞的感覺,好恐怖,好殘忍,好像一切生命都從她的體內被抽乾。

  她還想活下去,只是,為什麼眼前的路看起來如此空白呢?

  他不愛她……

  他們之間沒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性。

  他是堂堂的侍衛隊分隊長,而她是罪犯的女兒,甚至本身都可能是個共犯。他們從一開始就不可能了……

  但是,為什麼讓她愛上他呢?如果她的心還是自己的,起碼她的頭腦會很清醒,她的意志還是自由的,她會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為什麼讓她愛上他?為什麼?

  這一切是從何時開始的?從他在老部落看到她的那一刻起?還是更早以前?

  他是從何時開始算計她的?他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她信任他,必要時甚至不惜和她上床嗎?

  想到他們之間的每一夜,原來背後有著這樣醜陋的目的,她渾身一震!

  一陣反胃感撲上來,米亞猛然衝向角落的垃圾桶乾嘔。

  嘔了一陣,什麼都吐不出來。她的體內整個都是空虛的,她難受得幾乎要死去。

  才幾個小時以前,他們還那樣親密的交融在一起。他在她的體內,那深沉的黑眼珠滿足而愉悅。

  這一切,都是假的……

  她不能再待在他的身邊!

  即使索達或恐怖分子的威脅,在此刻看起來都顯得微不足道。他們只能傷害得了她的身體,諾蘭卻撕裂了她的心。她不會想著逃走。即使心靈空洞至此,她依然明白,落入侍衛隊的手裡等於落入最堅硬的銅牆鐵壁,她沒有任何逃跑的機會。

  她只是不能忍受再看到他!

  他們可以把她關入牢裡,或丟進最骯髒陰暗的角落,她都不介意,只要她不再看見諾蘭就好!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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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從諾蘭想來看她,到他真正有辦法抽身,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室外黑成一片,可是當打開房門屋內也黑成一片時,他吃了一驚,對手下的信任感隨即讓他冷靜下來。他敏銳的感官搜索著室內,從床上傳來輕而淺的呼息,讓他知道那個令他心神不寧的那個女人依然在房間裡。

  他站了半晌,走進來將床頭的燈打開。

  米亞背對著他側臥著,臉龐對著黑暗。

  諾蘭盯著她苗條的側影,知道她不可能睡得著,一陣強烈的不確定感突然襲來。

  這不是他預期中的情況。他寧願她哭泣、怒罵、嘶吼,甚至在他開門一剎那撲過來打他,都好過現在這樣的安靜死寂。諾蘭在她身旁的空位躺下,長手長腳在床上舒展,他旁邊的嬌軀立刻僵硬得像一片鋼板。

  「妳有任何問題,我都願意回答,不會再有任何隱瞞。」他低沉地道,嗓音在室內揚起一陣波動。

  米亞雙眼乾澀的直視前方。

  其實她什麼都不想知道,但是她強迫自己開口。

  她必須知道。

  雖然真相只會將她推往更絕望的深淵,她仍然必須知道,這樣她才能完全地對他死心。

  「在老部落裡遇到我,不是巧合吧?」她的嗓音淡漠疏遠,彷彿回到兩個人初識的那時候。

  不,初識時起碼她還有其它感情,雖然是恐懼,可是比起現在的空無一物,那時的她可愛多了。

  「不是。」他的嗓音和她一樣平靜。

  米亞的手揪緊胸口。所以,他並不是偶然在老部落遇到她,才定下這個計策的。從一開始她就在他們的掌握中。是多早呢?從何時起他決定扮演另一個男人來欺騙她?

  所有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她都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

  她突然想到三姨和他親密的互動,難道連那個看似善良的老婦人也是計謀中的一部分?

  「三姨……」她的嗓音啞啞的。

  「三姨是我的親阿姨,不是計劃的一部分。事實上,整個部落的人都願意幫忙假裝我是思克,唯有三姨不肯,最後我只能說服她不要叫我的真名。」

  米亞心頭一酸。

  所以三姨才叫他的中文名字,因為她不肯叫他「思克」,又不能直接叫他「諾蘭」。

  知道這個老婦人拒絕加入這場騙局,讓米亞的心情稍微好過一點。她的生命中已經充滿太多欺騙,任何一點點的恩惠都會讓她銘記在心。

  「整個部落?所以拉洛瓦也不是真的手受傷?」她想冷笑,可是臉上的每條肌肉都極度僵硬,甚至做不出任何表情。

  身後一頓。「……拉洛瓦是真的手受傷。」只是不需要他的便車。

  米亞冷哼一聲。

  「想必你們事前就到那個礦坑探勘過場地了吧?」

  身後又停頓一下,最後有一聲似有若無的歎息。

  「那個坡道是霍德截斷的。」

  米亞一驚。

  霍德……當然了!霍德知道她的存在,又和他們家關係匪淺,他們兩個會合作是必然的事。但是,她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把局布到這個程度!要把那樣一段礦坑的出入道路從中截斷,需要的人工不只是隨口談談就可以發生的。

  為了逮著她,他們到底事前佈置了多久?

  米亞提出了心中那個疑問。

  諾蘭有點不太情願地回答:「從西海答應讓礦場休業的那天開始。」

  現在,驚訝已經不足以形容她心頭的澎湃潮湧。她猛然坐起來,瞪著他。「所以,那並不是一個『廢棄』的礦場?」

  「……在三個月以前都不是。」

  三個月?他們足足籌劃了三個月!

  把礦場停工,把道路截斷,佈置出一個可以讓他們順利「摔下去」的陷阱,聯絡整個老部落配合,誰知道?或許連那個市集都是他們策畫的,諾蘭甚至利用這三個月留長了頭髮!

  一切的一切,只為了讓她自動入甕。

  這次米亞真的笑了起來,笑得比哭還難看。

  「你們就這麼確定最後我一定會把東西交出來嗎?我也很可能跟你在一起一陣子,最後還是自己上路,不是嗎?」

  諾蘭沒說話。

  他眼中的暗意讓她越看越心驚。

  米亞開始回想!一直到他們第一次做愛的隔天,她都沒有改變要自己一個人上路的決定,是什麼讓她改變了心意?

  是索達手下的出現。有了他們近在咫尺的威脅,再對照諾蘭可以提供的保護,她才終於決定和他們合作。諾蘭當然不可能可以控制索達的人何時出現……或者,他可以?

  她的喉嚨緊縮,心臟已經僵冷到幾乎無法跳動。

  「凱尚……」她勉強吐出這個名字。

  「他們一直是霍德的眼線。」諾蘭輕聲證實。

  米亞的眼睛閉了一閉。

  所以,連凱尚他們在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出現在通道的那一端,都是被安排好的。

  從頭到尾,一環扣著一環,她根本沒有機會。

  他出現的時間點已經是她瀕臨極限的時候。他更進一步,不斷將她推往崩潰的邊緣,直到她終於承受不住……老天,她怎麼可能逃得過這樣的天羅地網?

  這一切,只有一個年老的婦人憐她無依,不願意參與其中。

  米亞臉埋進手中,卻哭不出來,她的雙眼已乾涸得流不出一滴淚水。

  「真是辛苦你了。」她輕聲道:「男人能把愛和性分開或許是件好事,否則你也做不到這麼『貫徹始終』,我說不定不會這麼快愛上你……」一隻強硬的大手猛然將她扳近,黑眸冰冷的諾蘭咬牙說:「我和妳上床不是為了這個計劃,它在那樣的情況下自然就發生了!」

  「當然自然!」她不甘示弱地揚起下巴,冷冷瞪著他。「有一個脆弱無依又免費的床伴,有什麼不好?要你紆尊降貴扮成你的弟弟,還要努力逗我開心就已經夠委屈了,當然能再寓娛樂於工作是最好的事。」

  「住口!」諾蘭用力搖晃她。「我說過,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事,對我來說也有意義!」

  「你說過很多話,到底哪一句才是真的,我已經不敢相信了!你已經得到你要的東西了,堂堂的分隊長大人,你不必再委屈自己對我虛情假意了。」她臉色蒼白,襯著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大得嚇人。

  諾蘭氣壞了,燃燒的黑眸幾乎灼傷他正盯視的女人。他必須拿出他體內的每一絲理智才能克制自己不把她搖暈過去。

  「聽著,這些話我只說一次,妳可以選擇要不要信!我不確定我對妳的感覺是什麼,我只知道這種感覺和我以前短暫的戀情都不同!」他冷峻嚴厲地道:「但是勒裡西斯的國家安全在我眼中比任何事都重要!永遠不要質疑我的愛國心,為了這個國家,我甚至可以犧牲我的生命,遑論是跟核子武器有關的事- 所以,是的!如果一切從頭再來一次,我依然會這麼做,而且毫不遲疑!」

  激烈的情緒在室內震盪爆發。

  他瞪著她,她瞪著他。兩人無聲地坐在床上,以視線互相角力。

  米亞的心情激盪。

  雖然不情願……可是她該死的竟然真的有一點點瞭解。

  諾蘭是一個十分忠誠正直的軍人,他和他的父親畢生都在為這個國家效力。當她初知自己手中握有什麼的時候,連身為平民的她都感到十分驚恐,更無法想像身為侍衛隊一員的他,發現竟然有核子武器在勒裡西斯流轉時有多震驚。

  他會用各種手段解決這個問題是可以想見的。畢竟,讓她深深愛上他的地方,也就是他穿透一切表象而展現出來的正義感。

  她隨即對自己感到嫌惡!

  天哪,米亞,只要有一點點的理由,妳就迫不及待想原諒他,妳也太可悲了吧?愛上這個男人真的讓妳變成一個如此可悲的女人嗎?她掙開他轉身躺回去,不願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的自我嫌惡和軟化。「你有權利選擇你要做什麼,我也一樣。我總可以選擇自己的獄卒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了,請你們換一個人來看守我。」

  她幾乎可以聽見背後傳來他骨骼辟辟啪啪的聲音。

  生氣吧,憤怒吧,這樣才公平。

  無論他的動機是對是錯,都不能改變她已經深深受傷的事實,現在她只想找個可以療傷的角落把自己埋起來,一輩子都不必出來。

  至於他!

  他可以回他的侍衛隊去繼續當他的分隊長,她不想和他再有牽扯!

  米亞病了。東躲西藏的時候她反而壯得像頭牛,沒想到一閒下來就立刻病了。她病得奄奄一息,幾乎癱在床上不能動彈。她自己知道,這場病是心理因素大於生理因素。心靈被擊倒了,肉體就跟著垮了下來。她頭暈眼花,打噴嚏流鼻水,嚴重嘔吐無法進食,短短兩天之內就瘦得不成人形。

  諾蘭慌了手腳。她委頓在病床裡,看他滿臉鐵青,怒視著進進出出的醫生的樣子,心裡竟然有些痛快。

  最後,她實在是病得不像樣了,不得不住院。

  為了這場暴疾,他們在卡曼達多停留了幾天,直到住院的第三天,醫生才勉強宣佈她可以出院。諾蘭立刻將她接走。

  他可真是迫不及待要將她關起來啊!米亞澀澀地想。

  她推敲過諾蘭能把她送到什麼地方去,不過想了半天沒有答案。

  返回首都是一定的,之後大概是送到某個藏匿證人的地方,不過這些在她眼中統統一樣。從決定相信他的那一刻開始,她已經拱手送出了自己的自由。此後,她的一舉一動都會有人監視著,不管去到哪裡都是她的牢房。

  來卡曼達接他們的是一輛軍用運輸機,整趟旅途米亞都昏昏沉沉的。藥物減輕了移動過程的不適,卻也讓她不斷的昏睡。她迷迷糊糊感到飛機降落,自己從飛機換到了車上,像一團爛菜乾一樣在後座縮成一團,頭無力地枕在他的大腿上。堅硬的牛仔布下傳來他充滿生命力的體溫,鼻間全是他陽剛麝香的氣息。奇怪她鼻塞得這麼嚴重,竟然還聞得出他的香味。

  這種溫暖的感覺讓她不明的想哭。起碼他沒有在她最脆弱的時候把她丟下來,諾蘭對她,也算仁至義盡了吧?

  「到了,下車吧。」低沉的男性嗓音在她耳畔響起。

  米亞鼻腔和大腦都塞成一團,一條手帕自動垂到她面前,她感激地接過來,用力摟了下鼻涕,隨後有點後悔這麼做,因為用力過猛讓她的頭又開始痛了!

  她的眼前望出去都是重影。諾蘭乾脆下車,繞到她這頭直接將她抱下車。

  米亞虛弱地枕在他的懷裡,淚眼矇矓的眨了兩下……

  再眨兩下。

  不可能!

  不可能是她以為的那個地方吧?

  慢著,她沒看錯!她猛然揪住諾蘭的衣襟,啞著根本已經沒有聲音的嗓子嘶吼:「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家。」諾蘭大步往司法部長的官邸走過去。

  「不……不……」米亞驚慌地抓住他的衣服,「我不要住在這裡……」

  開什麼玩笑?叫她住在阿比塞爾家裡?那不是叫賊去跟官兵當室友嗎?她可是加那的女兒,他們一家人的死仇之後耶!

  「我讓妳住哪裡,妳就住哪裡。」諾蘭的步伐和他的語氣一樣平穩。

  「我不要住在這裡!那些在追我的人可能會一路找到這裡來,你都不考慮你媽他們的居家安全嗎?」她試著和他講道理,雖然以她現在的狀況還說得出有條理的話,實在很不容易。

  「那最好,省得我還得去找他們。」

  老天,這男人說不通!

  眼看官邸大門越來越近,一個老管家和女傭已經站了出來,滿面笑意地迎接他們的大少爺,米亞陡然掙扎起來。

  諾蘭一時沒防備,讓她雙腳落了地。米亞扶著他,頭昏眼花地等待這一波暈眩褪去。「我不要住在你家!你聽見沒有?我不要住你家!」她的嗓子啞得像變聲中的青春期男生。

  諾蘭對她皺眉頭,然後她就被連拖帶拉地送進門了!

  怎麼可以這樣!

  米亞僵在客廳裡,甚至不敢四處亂瞄。

  「米亞!」突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米亞像個機械人一樣轉向那個方向。

  三姨熟悉而慈祥的面容帶著笑意,一把將她緊緊抱進懷裡。

  「米亞,妳來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怎麼瘦了這麼多?」三姨輕撫這個高她一顆頭的女孩臉蛋。「唉,我聽建國說妳病了是吧?病了就別站著。建國,快點送她去樓上躺著!」

  「是。」諾蘭用中文回答。

  三姨……

  突然見到這樣一張熟悉的面孔,淚水從她眼眶衝了出來。

  「三姨……三姨……」她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趴在老婦人肩頭放聲大哭。

  「唉,乖,乖,別哭,沒事了,都沒事了。」三姨撫著她的頭髮,溫柔地安慰。「妳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哼!你們這幾個臭小子,我早就說過了,人家好好一個女孩子家,你們不要這樣欺負!怎麼,很英雄嗎?」

  諾蘭被罵得悶不吭聲,米亞頭一次見到他這麼乖的表情。

  他以前假扮思克的時候,曾經說「諾蘭」是三姨親手帶過的,看來沒有騙她。

  「姊,人已經到了嗎?」另一陣清脆的嗓音從大廳旁邊傳出來,隨即是一陣細碎的步伐聲。

  米亞抬頭,立時見到一位美麗的東方女子。

  菲雨夫人!

  她以前在電視上看過她,可是朱菲雨本人比電視上更年輕漂亮,根本看不出長子已經三十一歲了,如果說她是米亞的姊姊都不會有人反對。

  菲雨好奇地走到三姊身旁,對她揚起友善的輕笑。

  「諾蘭說妳感冒了,還住了兩天醫院,妳現在覺得好一點了嗎?我吩咐廚房熬點人參雞湯,一會兒送到樓上,妳慢慢喝,累了就睡一會兒沒關係。」

  「好了好了,先讓米亞到客房躺下,大家都擠在這裡說話,她累也累壞了。」朱三姨推推菲雨。菲雨對這個姊姊的敬畏數十年如一日,朱三姨走到哪都克她和她兒子死死的。

  她回頭偷偷對長子扮個鬼臉,諾蘭的嘴角輕揚,母子兩人的親近不言而喻。

  米亞的心頭酸酸的。當年她的母親活著的時候,她們也是這樣親密的……

  「走吧。」諾蘭一彎腰將她抱起,猶如抱著一袋羽毛一樣的輕鬆。

  米亞既羞又氣,這樣在他母親長輩面前太不得體了,可是當場和他拉拉扯扯更難看,她只好無反抗之力地被送進他家客房。

  下午三點多,陽光還很亮,諾蘭將她放上床後,走過去將窗簾拉上,室內立刻暗下來。

  又走回床畔,幫她把被子拉好,心還剛在納悶她怎麼這麼配合,眼一抬,床上的人兒已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她真的累了。

  那兩隻青黑色的眼圈在她雪白的臉上顯得十分刺眼,接下來可能要養上許久,才能再養回礦場裡那個活力十足的小女人。高大的身影彷彿一座城牆,在床邊站了片刻,才轉身離開。

  三姨和菲雨兩姊妹坐在客廳的長窗前,邊喝著涼飲,邊談笑著。諾蘭拉開其中一張椅子坐下去,中型花桌有了他的加入,感覺突然窄小起來。

  「她睡了?」菲雨伸手撥撥兒子鬢畔的髮絲。

  她還不習慣諾蘭頭髮留這麼長的樣子,猛一看,真的會把他和思克搞混。

  其實三個月的頭髮也長不到哪裡去。只是,整個勒裡西斯的人都知道,這位分隊長一直是軍人的短髮,他弟弟才留頭髮。所以一看到相貌差不多但是頭髮比較長的,直覺都會先想到他弟弟的名字。

  「她累壞了。」諾蘭對母親笑了笑。

  「你喜歡她。」這句話是肯定句。

  「嗯。」也不否認。

  「那就好。」菲雨滿意地點點頭。

  幾天前兒子打電話回來,說要接一個女孩子回家住一陣子,她意外極了。

  她當然知道她的大兒子不是和尚。咳……嚴格說來,她還不小心知道她兩個兒子各自是幾歲開的葷,對象是誰,不過有些事做父母的最好不要多問,所以這一點!略過。只是,交女朋友這種事向來是思克比較感興趣的事情,諾蘭這頭從來連個影子都沒有!

  她知道諾蘭有過幾段短暫的戀情,對方不外乎一些工作上認識到的女性,不過最後都無疾而終。

  這孩子不只性格像他爸爸,連情史都很像。阿比塞爾當年也都是跟一些革命的女鬥士來往,圖的不過是個現成方便。

  諾蘭的生命裡從來沒有任何重要到足以讓他帶回家的女人,所以直覺告訴菲雨,樓上的那位姑娘絕對不同凡響。

  她從來不過問諾蘭的工作,所以那女孩究竟是什麼來歷她並不清楚,母子之間的默契讓她相信兒子的選擇。

  「妳也不多問幾句!」朱三姨白妹妹一眼,轉頭面對心愛的外甥時完全大變臉,立刻是一副慈愛溫柔的表情。「我想米亞應該是知道真相了吧?」

  三姨對整件事也不清楚,只知道諾蘭要求她不要在米亞面前說穿他的身份,想也知道這些小子背地裡一定布了什麼局。三姨是親自奶過他的,雖然他一歲多就被接回勒裡西斯,但是整個成長過程,三姨有空都會飛來探望他們,諾蘭和她的感情一直比其它手足還要親密。眼前的女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諾蘭想了一想,決定不瞞著她們。


  「米亞是加那的女兒。」他對母親說實話。

  菲雨愕了一下,然後秀眉微微蹙起,表情轉為深思。

  三姨並不知道加那是誰。樂雅被綁架的那件事,三姨只知道大概的原委,對其中的人名並不熟悉,連霍德就是綁走樂雅的那個人都懵懵懂懂。

  「加那是當年效忠舊政府軍的人,後來一直和我們作對,當年樂雅被綁架的事和他也有一點關係。」諾蘭為三姨解說。

  三姨悚然一驚。「那怎麼辦?你們沒抓到那個壞人嗎?」

  「別擔心,那個人已經死了。」菲雨安慰道,然後轉向兒子,「然後呢?」

  「米亞和她的父親並不親,從某方面來說她也是受害者。加那並不是一個好父親……」

  「可以想像。」菲雨幹幹地插口。

  「這事牽連得比較廣,為了以防萬一,我安排了一名形貌和她相似的女兵躲在另外一個地方,誘開那些人。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可以抓到幾個。至於米亞……我想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家裡了。」

  「她可以幫得上忙嗎?」菲雨好奇道。

  「她確實知道一些事,不過不多。」諾蘭大略說了一下米亞的身世。

  兩個女人聽到那個瘦弱的女孩竟然有著這樣奇險的背景,都不禁憐惜起來。

  「這陣子我也會搬回來住。在我上班的期間,就要麻煩妳們多照顧了。記得不要讓她單獨到任何地方去,無論做什麼事一定要有人跟著她。」諾蘭說道。

  「她和加那有關的這個部分,就不要讓樂雅知道了。」菲雨輕歎一聲。

  「樂雅不是那麼器量狹小的人。」三姨道。

  「我不是擔心樂雅排斥她。只是,有些陰影一旦烙在心裡就很難抹去,加那在樂雅心中一直像個魔鬼一樣,我不希望她又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舊事。」

  三姨瞭然地點頭。

  「對了,妹婿那裡會不會有意見?」

  「從他們不再是調皮搗蛋的年紀開始,他們做的哪件事他老爸不支持的?」確實,阿比塞爾一直是他們最強而有力的支柱,諾蘭也是知道父親必然會全力支持他,才敢先隱而不發,悶著頭和霍德合作。

  「謝謝。」那雙像極了他父親的黑眸終於露出一點笑意。

  「好了,三姨一直說你們幾個大男人欺負女孩子。你們到底是怎麼欺負人的,全說給我聽聽!」菲雨興致勃勃地問。「我有種感覺,你呀,要哄得人家回心轉意,有得你煩的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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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米亞張開眼睛就看到一個小小孩。她的大腦一陣混淆,有一會兒搞不清自己是在什麼地方。出於多年習慣性,她沒有讓人發覺她醒了,只是靜靜躺在原位,轉動一雙眼珠觀察。

  鑲著邊條飾板的天花板,柔軟的大床,像雲一般蓬鬆的被褥,左邊兩扇大窗戶,輕薄的紗帳讓透進來的日光變得柔和。牆上的鍾指著三點,以天色來看,應該是午後。

  大腦漸漸緩過來!她在諾蘭家裡。

  米亞再度看向坐在床尾巴的那個小傢伙。她猜他大概兩、三歲吧!她對小孩的年紀沒有什麼把握。

  床很大,米亞的腳尾處還有一大塊空間。小傢伙穿著可愛的吊帶褲和黃色海綿寶寶T 恤,攤著一本大大的兒童畫冊,正看得聚精會神,邊看還邊嘰嘰咕咕地不知和誰說話。她的視線再悄悄往下移!唔,找到小男生說話的對象了。

  那是一隻超、級、巨、大的大白貓,簡直跟小男孩一樣大了。

  難怪她老覺得床尾重重的,被子拉不太動,原來是被人佔領了。

  白貓懶洋洋地趴在童話書另一側,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拍動,小男孩拂著那根不時妨礙他視線的大尾巴,嫩嫩抗議著。

  「白白不弄啦!放這裡,不弄一直動動動!」

  貓咪哪管他?尾巴繼續飄來飄去,掃一下掃一下,惹得小男生乾脆推開故事書去追尾巴。

  「白白,這裡,躺躺這裡舒服!」小男孩拖起大白貓的上半身,吃力地想移動那體重說不定等於他一半的大白貓。

  大白貓瞇緊眼,掛在他臂彎勉強忍受他的騷擾。

  米亞覺得很想笑。他自己換位子不是比移白貓還要快嗎?

  氣喘吁吁拖了半天,基本上白貓其實還是在原來的位子,不過小傢伙好像滿意了。他坐在白貓身邊,轉頭看看自己的童書,再看看大白貓。忽地,他往大白貓身上一倒,親暱地磨蹭著大白貓的毛毛臉,奶聲奶氣說著:「白白,愛你喔。你也愛愛哥哥喔。」

  「唔。」白貓歎了口氣,閉上眼睛,一臉的忍耐和縱容。

  明明算輩分的話,牠是他舅舅吧!他媽咪牠可是叫「姊姊」的!

  米亞咬著棉被,免得自己笑出來。

  算算今天應該是她來到此處的第三天了。她的記憶不是很明確,因為這三天她幾乎都在昏睡著。隱約中感覺有人送飯進來,有只強壯的手會定時搖醒她,叫她吃飯。她渾渾噩噩,不是吃、解手,就是睡。

  其實中間神智稍微清楚的時候,她有想過,基於禮貌因素應該起床向主人問聲安的。不過那個清醒的時間很短,一下子就又跌進夢鄉裡。

  累積多時的疲憊全部爆發出來,她整個人都感覺不像自己的了。

  偶爾,有位女士會進來,然後輕撫自己的頭髮,那種溫柔讓她在睡夢中都鼻子發酸。

  那麼溫柔的手,多麼像母親還活著的時候……她不知道那人是誰,但想想,在這間屋子裡,只有三姨會這樣關愛自己了。門輕輕被人打開,米亞立刻閉上眼繼續裝睡。幾乎是一聽見那平緩穩定的步伐,她的心臟就自動狂跳,然後身體裡的每個細胞都活了起來。

  完了,如果他只是和她待在同一個空間裡,她連頭髮都忍不住躁動,那她要怎麼抗拒這個男人呢?

  「大舅!」小傢伙興奮地尖叫。

  「噓。」男人低沉的叮囑。

  小傢伙連忙按住自己的嘴巴,小心地瞄瞄床頭,然後放開手小小聲地重叫一次:「大……舅……舅……」

  米亞嘴角忍不住翹起。

  即使不必張開眼,她也能感覺到他的體溫和男性氣息。那是一種無形的電流,讓她的每絲神經就如同向日葵見到太陽一樣,

  床畔的男人看了她一眼,又繞回床尾,一把將小傢伙撈進懷裡。

  「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凹。」大白鬆了口氣,立刻坐起來抖抖身體,然後莊重地開始洗臉理毛。形象對貓咪是很重要的,一定要隨時保持儀容!

  「那個書書。那個我看哦!」小男孩指著床上的大書跟舅舅說。

  諾蘭彎腰將書勾了起來,看了看書名:「大白貓的冒險」,真應景。裡斯趴在最喜歡的舅舅懷裡,脆弱的小小身體被那寬闊強壯的膀彎承著,一臉的信賴和崇拜。

  米亞趁他們沒注意又偷偷睜開眼睛。

  他們之間的親密氛圍,顯示他經常這樣抱著小外甥。那個讓壞蛋聞風喪膽的堂堂分隊長,在這小男孩心中也只是個疼他愛他的大舅舅而已。

  從他的身份被揭開的那一刻開始,以前那個「思克」的形象完全淡化了。卡曼達車站中央的那個冷硬侍衛隊長,完全取代了她心中原有的樣子,從此她只記得他看起來冰冷疏遠、強硬到教人腿軟的模樣。

  那樣的諾蘭不該是個抱著外甥坐在椅子上,讓小傢伙安安穩穩地坐在他懷裡,然後牙牙念故事給他聽的男人。

  還有多少個「諾蘭」,是她不知道的呢?或許那個「思克」不全然是裝佯的,他必然有他開朗的一面,只是平時總被龐大的責任壓抑下來而已。她靜靜蜷在被褥間看著他們。

  陽光灑在兩顆同樣漆黑的頭顱上,舅舅較長的頭形和外甥圓滾滾的腦袋都低垂著。小傢伙指著故事書,很認真地在用他自己的想像力講解;諾蘭盯著小男孩的黑眸無比溫柔。

  米亞相信他這麼放鬆的時刻應該不多,只有在家人面前才會展露出這一面。

  「這個就『哇!』然後就出來了。然後這個啊,這個是『瞄瞄瞄』說走開走開,這個是我的家。然後那個就說『吼吼吼』,然後要來了。」小傢伙說故事的邏輯只有愛他的人才會理解。

  「那這個呢?這是誰?」書翻過下一頁,諾蘭指著某一處輕緩地問。

  「那個……」小傢伙歪頭研究一下,有了決定。「那是白白的朋友,是黃瞄瞄吧!」

  「嗯,可是牠長得和白白不太一樣。」

  小傢伙又研究一下。「白白漂亮。白白是貓咪,貓咪是最大最漂亮的。」

  「嗯。」舅舅沒有反駁他。

  「黃黃是瞄瞄嗎?」

  「牠好像叫老虎。」他大舅舅回答。

  「是嗎?」小傢伙又好奇地看了一會兒。「白白比老虎大大大嗎?」

  「嗯,應該是老虎比較大。」

  小男孩露出失望的表情,於是諾蘭加了一句:「不過白白比較厲害。」

  「對!」小傢伙的臉馬上發亮。

  嘰嘰咕咕又講了幾頁故事,小傢伙突然把故事書推開,轉身往舅舅肩頭一趴!然後就沒電了。

  諾蘭低沉輕笑,那只可以空手折斷敵人脖子的大手輕撫著外甥腦袋,讓他趴在自己寬闊的肩膀上睡去。

  又坐了一會兒,確定小傢伙已經睡沉了,不會輕易被吵醒,他才流暢地滑身而起,準備抱他去他媽咪的舊房間睡覺。

  米亞沒有防備到他會突然站起來,而且臉就是向著床頭的方向,兩人一打照面,霎時被逮個正著!她瞪著眼睛傻在那裡。

  「想起床了嗎?」諾蘭抱著孩子,一手按著他的背心走到床旁,嗓音還是那樣低沉好聽。

  米亞有點糗,不過都被逮到了,還繼續賴在床上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她慢慢推開被坐起來。等回過神來才想到,她已經三天沒換衣服了!

  想到自己鹹菜乾一樣的睡衣,和稻草一樣的亂髮,她真想閉了眼再昏睡過去了事。

  「妳先洗個澡,衣櫥裡有乾淨的換洗衣服,我把小傢伙放到床上就回來。」諾蘭似乎看出她的困窘,優雅地抱著孩子走向門口,給她一點私人的空間。

  房間裡少了他的存在感讓人鬆了口氣,米亞迅速跳下床往浴室裡沖。

  諾蘭會回來,她得趕快!

  可能是這三天的休養讓她把精氣神都補足了,她突然不能忍受再多躺在床上一秒鐘,更不能忍受自己一副破布娃娃的樣子出現在他面前。

  不管多麼氣憤,她還是希望自己在男人面前時是個有吸引力的女人。

  啊,真的沒救了。她快速地洗頭,洗臉,刷牙,沖澡,一面鄙棄自己。她早就明白自己是不可能真正恨他的,無論他做了什麼事。她太愛諾蘭了,愛到無法恨他,即使他走過的空氣都讓她迷醉不已。

  可是她現在所在的地方,更讓她深深地感覺到兩人之間的差距。

  他是阿比塞爾的兒子,前程偉大的分隊長,甚至有媒體預測他將來會轉往政壇,追隨他父親的腳步,有朝一日甚至成為這個國家的領導者。

  全世界的媒體視阿比塞爾的兒女如勒裡西斯的王子和公主,甚至有八卦媒體定期更新他們以及其它歐洲王室年輕一輩的八卦。

  而她,光是「舊政府軍腐敗侍衛長的女兒」這一點,就足以把她打入最低賤的泥地裡。

  米亞歎了口氣。

  現在想起來,那個「廢棄的礦場」似乎不是那麼糟的地方。起碼那裡只有他和她而已,所有外界的現實都不存在。

  她從衣櫃裡撈出一件合身的白色T 恤,一條寬鬆的白色棉麻長褲。

  T 恤剛剛好,褲子有點短,所以衣服的原主人應該比她矮一點,幸好這種棉麻褲當九分褲穿也很合宜。快速把頭髮吹乾,梳子剛放下的那一刻,他就回來了。她飛快轉身,背倚著梳妝台,渾然不覺自己正屏住呼吸。諾蘭斜倚在門框上,那副肩膀寬得幾乎可以塞滿整個門框,腿也長得不可思議。他看起來純粹的剛猛,純粹的男子氣概,任何女人一迎上他的黑眸都會不由自主的發軟。

  如果假扮成思克的他只是陽光開朗,像個大男孩一般,回復真實本性的諾蘭就是個十足十的男人,那份吸引力更是致命。

  而她永遠無法停止愛這個男人!

  諾蘭的目光從她粉色的腳趾頭慢慢往上移,經過修長的雙腿!而且曾經美好地圈住他的腰!圓潤的髖骨,稍嫌太瘦的腰,美好的胸部,來到她又透出紅潤的臉蛋。

  他的眼神非常滿意,也性感到讓人停止呼吸。

  「來吧,大家都在院子裡喝下午茶,我們下去加入他們。」他伸出一隻修長的大手。

  米亞就像受到蠱惑一樣的一步步走向他不好,她對這男人真的完全沒抵抗力,她一定要想辦法重振旗鼓才行啊!

  阿比塞爾家的週末午茶已經變成一項傳統。一開始只是夫妻倆忙裡偷閒,利用週末的午後聚一聚,後來隨著小孩子們長大,年輕一輩或是交女朋友,或是結婚生子,來午茶的人便以等比級數暴漲。菲雨這塊「小孩子磁鐵」幾十年來吸力絲毫沒有減退的跡象,她周圍的孩子們喜歡黏著她,連這些孩子生了孩子之後也喜歡來找她。

  記得當年西海的大兒子嫩嫩地喚她一聲「奶奶」時,菲雨一臉心碎,緊抓著阿比塞爾的手,「我是奶奶?我是奶奶?怎麼可能,我才四十幾而已,怎麼會變成奶奶了?」阿比塞爾啼笑皆非。

  直到現在樂雅真的生了小孩,她這貨真價實的外婆是當定了,她才終於死心了。

  不過她還是嚴格要求,其它家的小傢伙一律叫她「菲雨」就好!「阿姨」這個稱呼是過分了點,不然她本人倒是不反對啦!所以,從此「菲雨」和阿比塞爾的名字一樣,都成為官方稱呼,不分輩分統一如此。只有他們家自己生的小孩,因為朱三姨覺得東方人還是要守禮,才要他們叫外公外婆。

  今天的午茶兩點多就開始了,照慣例還是來了一堆人。

  西海和平藍平時住在礦場的員工宿舍。雖然叫宿舍,其實那片高級幹部的小區被西海搞得像豪華綠洲一樣。這個月平藍帶小鬼頭回首都小住,所以五個小鬼頭都帶來了,倒是西海因為有外國投資團要來,暫時無法跟著回來。

  他們家的五隻小鬼,分別是十四歲、十二歲、十歲的三個兒子,和七歲、四歲的兩個女兒。

  費森家的兩個小鬼頭也在。就如樂雅小時候最愛往他們家跑,費森的兩個兒子也最愛來菲雨家。今天白天翡莉有一個慈善剪綵的活動,費森陪她去,所以兩個十三歲和七歲的男孩一大早就送過來。

  然後是樂雅和她的兩個小鬼頭。

  樂雅搬回國之後,一天到晚往娘家跑。霍德深深地明白自己的在場會讓阿比塞爾家的男人們如坐針氈-

  於是他樂得動不動就冒出來!反正這個家裡的女人們都愛他,而這兩票女性票就足以壓倒一干男性群眾,他的靠山實力堅強!不過今天也只有樂雅回來而已,霍德!套句思克的話,不知道又幹什麼壞事去了。

  今天很難得的連思克都出現了。話說自從諾蘭決定冒用弟弟的名義之後,為了防止這小子在外頭趴趴走被媒體拍到,害他穿幫,所以他乾脆把思克趕到東漠的實驗農場去。

  而且為了防止這小子不安分跑出來,他還安排了眼線在農場裡盯著弟弟,其中包括一名臥底警察和一名偽裝成臨時僱傭的女兵。據說思克就是煞到了那位硬邦邦的大美女,成天樂不思蜀,到了昨天才依依不捨地返家。

  米亞跟在諾蘭後頭走到院子裡,看見的就是這一副景象!

  圍著長桌而坐的,首席是阿比塞爾,左邊是菲雨、平藍和思克,右手邊則坐著樂雅。至於四周亂糟糟跑來跑去、玩成一團的是好幾家的小鬼頭,一眼望去根本算不清人頭。

  兩名保母在旁邊照料年紀比較小的孩子,包括樂雅十一個月大的小女兒。阿比塞爾一如往常在這團混亂裡處變不驚,安然喝他的咖啡,看他的報紙,時不時腳抬起來讓某個小鬼從桌子底下鑽過去,或及時扶住一個差點撞到椅腳的小鬼。

  米亞對這位勒裡西斯的傳奇人物充滿敬畏感。阿比塞爾放下報紙,眼光正好對過來,兩人眼眸對上,她擠出一絲笑容,趕緊點頭問了聲好。

  「妳好。」阿比塞爾簡單的回禮,沒有什麼太大的表情。

  「米亞,妳醒了,身體好一點了吧?」菲雨一見到他們,立刻漾出笑容。「快過來坐,吃點點心!」

  米亞從沒見識過這種大家庭的陣仗,一時有點手足無措。

  「借過!」

  「啊,抱歉。」她連忙讓開,讓一對追逐中的小鬼火車快速穿過。

  「你們到旁邊去玩,別來這裡搗亂。」諾蘭開口指揮交通。

  亂成一團的火車頭頓了一下,轉頭又轟隆轟隆開回去。

  米亞乘機坐到長桌的對面,這樣她這排就坐滿了,他非坐在對面樂雅的旁邊不可。結果,她的旁邊正好就是思克。一偏頭,她又是另一波震撼。

  「嗨,妳好。」思克爽朗地和她打招呼,一笑起來就是一口亮麗的白牙。原來,正主兒就是長這個樣子啊……

  他們兄弟倆雖然長得很像,到底不是真正的雙胞胎。思克雖然長得比哥哥俊美一些,也更平易近人一些,不過若是讓她選,她還是選那個讓人又氣又恨又愛的臭哥哥。

  「你好。」米亞大方地和他握手。

  諾蘭瞇了瞇眼,也不移動,就站在那裡居高臨下盯住他的弟弟。

  思克握著她的手拚命晃呀晃,晃呀晃,晃……

  「呃……坐!大哥,請坐請坐!」他趕快站起來換到對面妹妹的旁邊。

  諾蘭滿意地哼了一聲,鳩佔雀巢。

  米亞狼狽地瞪了身旁的男人一眼,諾蘭一臉愜意,恍若無覺。

  一干女眷被他們的互動逗得很樂,忍不住掩唇竊笑。

  「還有沒有咖啡?」諾蘭輕鬆地問,才不理她們。女傭立刻幫他倒了杯咖啡,給米亞送上果汁,然後為兩人張羅了兩碟點心放到面前。「請問,三姨呢?」米亞看了四週一眼,忍不住問。

  「她那天看到妳就放心了,隔天又回老部落去了。她們好像在那裡辦了個烹飪研習營,她對這種地方飲食最無法抗拒了。」菲雨回答。

  「喔……」三姨在隔天就離開了,那她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感覺有位女士,原來不是三姨嗎?

  菲雨那清朗溫柔的神色,讓她心頭一暖,心裡立刻知道了那人是誰。

  「妳大病初癒,適合少吃多餐,先吃點布丁這一類好消化的東西就好。」菲雨叮嚀她像叮嚀自己的女兒一樣。

  「謝謝。」滿滿的溫情讓她不禁低下頭。

  不久,管家又從外頭帶進一個人,這回是霍德。

  「抱歉,我來遲了。」他先傾身在菲雨夫人臉頰印上一個吻,然後走到老婆旁邊。

  「哈囉。」樂雅仰頭讓丈夫在她額上親一記。其它三個男人同時臉色陰沉,霍德壓根兒不在意,屁股直接把旁邊的思克當成隱形人推開。思克差點被擠到地上,一個箭步跳起來。

  「現在是怎樣?人人都可以逼我讓位就是了?」

  「唉,椅子這麼多,計較什麼?」霍德在老婆身旁坐定,毫不在意地揮揮手。

  思克惡狠狠瞪他一眼,只好拉過另一張椅子來。

  霍德的眼眸揚起,恰好和對面的米亞相對,米亞的心裡一陣尷尬。他們上一次見面的情景還滿尷尬的,她不曉得這人會說什麼……

  霍德若無其事地轉開眼,然後開始找其它人鬥法,米亞暗暗鬆了口氣。

  「嘖嘖嘖,這個不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分隊長大人嗎?我說,勒裡西斯的治安已經好到這種地步,讓您願意正常休假了?」霍德懶洋洋地道。

  「勒裡西斯最會製造動盪的人就在我眼前,我相信任何人都可以理解我為什麼出現在這裡。」諾蘭語氣很不屑。

  「快別這麼說,革命已經結束這麼久了,岳父很早以前就不打仗了,還說什麼製造動盪呢!」霍德愉悅地來個四兩撥千斤。

  「雖然如此,有需要的話,要鎮住幾個跳樑小丑也不算太困難的事。」阿比塞爾淡淡接口。

  「岳父,有什麼事您讓旁邊這兩個不重要的小角色跑跑腿也就夠了,自己千萬要保重身體!」

  「你不要老是搞些鬼鬼祟祟的東西出來,我們家的人就都能『保重身體』 了。」思克不甘示弱。

  一桌子男人登時槓了起來。

  「我真不敢相信,我在家裡要看西海和小鬼頭鬥,到了這裡還要看幾個年紀更大的鬥。」平藍受不了地翻個白眼。

  「男人的心智成熟度不必然和年齡成正比。」菲雨歎息地說。

  「真的。」樂雅深以為然。

  看霍德逗弄這家子男人其實是相當有趣的。米亞心想。

  他就像是一隻狐狸走進了獅子籠裡,明明知道每隻獅子都想把他拆了,偏偏一副「來啊來啊!我知道你們奈何我不得,怎麼樣,怎麼樣」的樣子,趾高氣昂擺著尾巴把每個人氣得牙癢癢!

  「抱歉,我們來遲了。」此時管家再度進場,帶來第二波人馬。翡莉挽著丈夫的手風情萬種地走了進來。

  「翡莉!」心腹知己出現了,樂雅頓時興奮不已。

  翡莉走過來,給她親愛的小妹一個熱情的擁抱。她們兩個雖然年齡相差了近二十歲,可是翡莉一直是這些新生代女眷的頭頭,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是她帶頭作亂!這是她老公的形容詞,所以樂雅、平藍這些人唯她馬首是瞻。

  費森很自動地在諾蘭旁邊坐下,加入其它男人幫的爭鬥。

  翡莉正要入座,嬌媚的眼眸落在從未見過的新客人身上。

  「咦,這位是?」

  「……」米亞兩眼大睜嘴唇微張,一副中風的樣子,根本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翡莉安娜耶!

  那個世界巨星翡莉安娜耶!

  她真的不想表現出一副土包子的樣子,可是- 翡莉安娜耶!老天,即使是她都知道這位當紅的好萊塢女星,全地球大概很少人會不知道這位一線女星吧!四十出頭的翡莉在好萊塢正是事業最盛、風頭最盛、韻味最盛的年齡!

  她微抖地伸出手,結結巴巴地說:「我……是米亞……我……我最喜歡的女明星就是妳……」

  老天!老天!她話都講不出來了。

  「我完全瞭解她的感覺。」平藍在旁邊評論道。想當初她發現自己將有一個國際巨星的妯娌時,反應也差不多。

  後來她發現翡莉具有多深厚的整人功力時,滿腔崇拜就轉為對費森的深深同情了。

  諾蘭在旁邊無聲地笑。

  可能對勒裡西斯、甚至對整個世界政壇而言,這間屋子裡最有影響力的人是他的父親,或是他的母親,甚或是閃亮新星的他,但是……

  電影明星就是電影明星!他們這些凡夫俗子怎麼敵得過一個國際巨星呢?

  翡莉嬌嬌懶懶地一笑,從全身上下每個毛細孔分泌出的性感只要是人類就抵擋不了。「謝了,親愛的。」她握住米亞的手,傾身輕吻一下她的臉頰。

  米亞暈陶陶的捂著臉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還在地球表面。

  「好了,坐吧。」費森拉翡莉在自己身旁坐定,嚴肅的黑眸在望著妻子時總有一抹閃亮。

  「快點吃!」諾蘭把布丁往她面前一推。

  一面對諾蘭,她就清醒過來了。

  「對不起,我只曉得獄卒管點名應卯,還不曉得他們也管吃管喝的。」她硬邦邦地拿起湯匙,插進布丁裡。

  旁邊幾聲「唔」、「咯」、「咳」的雜音,諾蘭瞇了瞇眼,手又盤起來了。

  當他做出這種招牌動作時,米亞還是不敢太惹他,趕快低頭乖乖吃布丁。

  妳好勇敢!樂雅偷偷對她豎拇指,她自己就不敢對她大哥太亂來。

  幾個男人繼續談起了政治,霍德一如以往能唱反調的一定唱反調,但是有些議題倒是看得很敏銳;思克對政治不感興趣,但是霍德唱別人的反調,他就唱他的反調;諾蘭、費森和阿比塞爾則不管這團混亂,逕自聊他們的。

  翡莉、平藍和樂雅也聊起了各種女人會感興趣的話題,同時不忘適時將米亞拉入她們的討論裡。

  乍一見平藍,米亞覺得她有點平凡,可是聊開來之後,才發現這位姊姊自有其刁鑽之處。

  菲雨細心地關切著米亞的情況,時不時和丈夫交換幾句夫妻間親暱的低語。偶爾男人們爭執不下,就插幾句話把焦點轉開。

  這時旁邊的保母區突然響起一陣尖尖的哭叫聲,樂雅的女兒在她的嬰兒椅上憤怒地扭動著,不知道在鬧什麼。

  「怎麼了?」樂雅回頭問。

  「小姐不肯用自己的兒童湯匙,她想要用大人的湯匙吃飯。」保母為難地道。

  小女嬰松溜溜的黑髮配上櫻桃紅的臉蛋,玫瑰花瓣般的嘴唇,可愛到了極點。

  那雙圓圓亮亮的大眼睛下掛著一滴可憐兮兮的淚珠,時不時抽噎兩下以引起同情心,一干大人看了心都碎了!霍德二話不說,馬上拿起手邊的瓷湯匙要遞給女兒。

  樂雅把丈夫的手按下來,瞪他一眼。「你不要老是寵著她。」她回頭警告那個小傢伙:「這個大人的湯匙妳會弄破掉,不能拿。妳給我安安分分的吃完之後跟哥哥一起去午睡!」

  沒想到這嬌美可人的媽咪在女兒心中竟然相當有震懾力,小丫頭抽噎兩聲,看看有沒有人來救駕。看了那一圈滿是心疼但是終究忍下來的大人,她終於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如願了。怯怯地看漂亮媽咪一眼,低下頭沮喪地吃她的水果麥片。

  「哼,就是不能什麼都如她的意,不然遲早要把她寵壞!」樂雅回過頭來,滿意地點頭。

  「噢,妳也知道什麼叫『被寵壞』啊?」菲雨打趣女兒。

  樂雅吐了吐舌頭,愛嬌地偎進丈夫懷裡。

  米亞放鬆地看著每個人,心中有一個意念閃過!

  糟糕,她不只愛上諾蘭,也愛上他的家人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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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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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7 天前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我必須去巴基斯坦一趟。」諾蘭神情穩健,非常清楚自己該做什麼。米亞一直擔心恐怖分子會攻擊得到核子彈頭的人以取回武器,她卻忽略了一點:這是她以個人的眼光來看。

  當武器是落入一國政府手中時,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個恐怖組織通常不會冒著被一整個國家的軍隊圍剿的危險,去攻擊那個國家的軍火庫、除非是戰爭期間。這就是為什麼恐怖分子大多是透過黑市去購買核子武器,而不會浪費時間去攻打政府軍。

  勒裡西斯在國際間也一直不是恐怖分子的主要目標,因此,一開始諾蘭就知道,比起索達那方舊戰犯,恐怖分子反而是比較容易處理的一方。

  他只要透過適當的管道,放出適當的消息,讓那個組織的人知道核子彈頭已正式被勒國政府沒收即可。阿比塞爾坐在寬大的書桌後頭看著兒子。真像歷史重演啊!好像十幾年前費森也這麼來他的書房向他報告過。而且他們兩個人,不管任務是什麼,背後的原因倒是有志一同,都是為了女人。

  一如以往,他從不質疑長子的任何決定,他只是很好奇。

  「那個女孩對你很重要?」

  「……這件事也牽涉到國家安全。」諾蘭有點不爽地回答。

  阿比塞爾輕笑。

  「我查過了,那個女孩在勒裡西斯並沒有戶籍。」

  「她的母親是克捨裡人,她是個私生女,所以他們從來沒有替她報過戶口。」

  米亞從來沒有受過正規教育。她能讀會寫,完全是靠母親和個人的自修,以及有事沒事跑到表哥的班級上去旁聽。幸好那時授課的老師是一個老好人,對角落裡的小影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才能受到應有的教育。

  阿比塞爾嗯了一聲,突然問:「你以後有什麼計劃?」

  諾蘭一愣,神情謹慎地望著父親。「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不可能在侍衛隊待一輩子,我預計你最多到四十歲,甚至更早就會爬到頂點了,之後呢?你打算轉任公職,還是像你弟弟一樣在民間企業工作?」

  諾蘭沒有想到父親會選在今天突然跟他聊起未來的話題。

  「我還沒有想到那麼遠。目前我很滿意我的工作,至於接下來,我想我還是習慣軍旅生活,應該會轉任軍職吧。」

  侍衛隊在編制上較為超然,並不隸屬於國防部,但是所有隊員都受過陸海空相關的專業軍事訓練,像諾蘭就會操縱不同的飛機及船隻。

  許多學長離開侍衛隊之後,轉入其它軍種成為職業軍人,諾蘭認為自己應該也是如此。

  阿比塞爾往後一靠,深深注視他的長子。

  任何男人都會以有這樣的兒子為榮。他的兒子都成為頂天立地的男人,獨立,自主,富有責任感。

  思克的未來是相當明確的,雖然外表像個公子哥兒,其實他最愛的是他的植物研究,將來或許會成為一名學者。諾蘭呢?幾乎是從小諾蘭就被視為他的接班人,因為諾蘭跟他走的路最像。但阿比塞爾卻認為,這個大兒子其實本質上和自己完全不同。

  他曾經告訴過菲雨,他不是英雄,也不想當英雄,是時勢將他推往這樣的道路。如果他的人生不曾起波折,依照他大學時的懶散性情,他很有可能變成像思克那樣的男人。

  很多人都說思克像菲雨,其實阿比塞爾明白,思克才是真正像自己- 那個大變未生前的阿比塞爾。

  至於諾蘭,這個外人眼中最像他的長子- 阿比塞爾承認,這個大兒子很多時候讓他搞不懂。

  例如念軍校,這件事從來不是阿比塞爾的意思,是十歲的諾蘭有一天突然跑來,很認真的跟他說,他將來要當軍人。

  阿比塞爾不曉得他兒子是哪裡來的主意,但他從不干涉他們的決定。既然諾蘭要當軍人,他便讓他進了軍校。

  阿比塞爾有時會想,諾蘭選擇從軍,是因為他自己真的嚮往軍旅生活,或是他覺得這個家裡必須有一個兒子繼承父親的腳步?

  「你滿意你目前的人生嗎?」阿比塞爾再問。

  「當然。」諾蘭不懂父親怎麼會突然有這樣的疑問。

  「如果你的父親不是阿比塞爾呢?」

  諾蘭霎時懂了。

  一股暖流流過心田。

  一直以來,他總是被拿來和他父親做比較。很多人都說「將門虎子」或「虎父無犬子」,但事實上,有一個阿比塞爾當父親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他記得他剛上軍校不久,同班同學就有人喜歡挑釁他:「你還不是靠你爸爸才能進得來!」

  他若表現良好受到嘉獎,因為「他是阿比塞爾的兒子」。

  他若表現不理想,可見「阿比塞爾的兒子也沒什麼了不起」。

  所以從很久以前他就知道,除非他選擇和思克一樣遠離公職,否則他只會不斷地被拿來跟他父親做比較。

  這個世界上能比得過阿比塞爾的人本來就不多,這是他生為一個兒子的驕傲,也是他終生的壓力。諾蘭不是沒有接收過來自上級或同僚的偏見,但是他都選擇用自己的方式一再的向那些人證明,而且從不曾在家人面前抱怨過一句。

  他不希望父母知道他的辛苦,原來,父親其實一直明瞭。

  為此,諾蘭深深感謝他的父親。

  因為阿比塞爾從來不曾用任何方式介入過- 阿比塞爾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袒護只會讓兒子的處境更尷尬而已。

  他信任他的兒子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能強悍地面對四面八方施加給他的壓力。

  「爸,我不能說我從軍的因素和你無關。你是我從小最敬仰的男人,有些人崇拜明星所以自己當歌星,有些人愛吃美食所以變成廚師,或許我是因為崇拜了一個革命英雄而變成軍人,不過這並沒有讓我後悔自己的選擇。我很滿意我這一路過來的人生。」諾蘭的眼神堅定不移。

  阿比塞爾微微一笑。

  「以你的能力,無論你將來要從軍或從政,我相信你都會有很高的成就。到時候你會受到更多的刁難和檢視,而很多事是連我都幫不上忙的。」諾蘭總覺得父親言外有其它意思,於是直接問了。「爸,你的意思是?」

  「那個女孩是加那的女兒,你有沒有想過,將來若你成為!假設國防部長好了,甚至是總統,你的政敵用這一點攻擊你的話,你要怎麼處理?」

  諾蘭的目光一沉。

  父親的意思是要他將米亞送走嗎?突然湧上的反感強烈到讓諾蘭自己都很驚訝。父親從來不曾干涉過他們的交友情況,為什麼突然如此在意米亞?

  「爸,如果當年革命的時候,有人說媽媽的存在會妨礙你,教你將她送走,你會有什麼反應?」

  事實上,還真的有,而且就是他的多亞伯父。阿比塞爾好笑地想。

  「我會叫他拿根鏟子在地上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之後將鏟子塞進嘴巴裡吃掉。」阿比塞爾微笑。「孩子,理想和現實一定會有衝突的時候,我只是想提醒你,要時時謹慎,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你的反對者會從哪個角度攻擊你,而且他們通常會挑你最軟弱的地方。」

  諾蘭立刻釋然。父親不是針對米亞,只是擔心他。他隨即感到納悶,即使只是送走米亞的這個想法,為什麼都讓他反應過度?他的心裡有點不舒服,於是先把這個疑問推開。

  「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我們……最後會如何現在還難以肯定。」

  他很少對一件事如此的不確定。

  米亞說她愛他,她說這句話的眼神和感情都讓他深深震動,但是他的性格不容易讓他有和她一樣強烈的情緒,所以他常常會懷疑自己這樣應該算什麼?

  唯一肯定的只是,他對米亞有很深的責任感。

  他無法想像她過得不好的樣子,那會讓他……很不舒服。

  但要說這就是愛嗎?或許太言過其實了一些。若說什麼都沒有,卻也從來沒有哪個女人讓他覺得必須為她的幸福負責。

  偏偏那女人一點幫他弄懂的意思都沒有,她這陣子幾乎能躲著他就躲著他。

  偏偏該死的,全家人!除了他以外- 都能和她相處融洽,思克還很騷包地帶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花草回來,惹得她心花怒放。

  每次看到米亞和思克自在談笑的情景,諾蘭的胸口就怪怪的。他不得不想起,米亞一開始就是因為喜歡「思克」而愛上他的,雖然這個思克是自己扮的,但若她真正喜歡的就是那樣性格的男人呢?……嗯,心裡更不舒服了。

  阿比塞爾看著兒子五顏六色的表情,頓時覺得更加有趣。

  唉唉,可惜菲雨不在,不然讓她看看這個「木頭人兒子」終於也有一點表情了,一定會樂不可支。

  「我倒是有個想法。」兒子是自己的,總不能不管他吧?

  諾蘭不禁看老爸一眼。

  「她沒有任何戶籍紀錄,反而是一件好事,我們就弄個新身份給她。」阿比塞爾續道。

  諾蘭早就想過這件事。不過他是想以「證人保護計劃」為由,明正言順向司法部提出申請,沒想到父親直接就提了出來,他不禁露出微笑。

  「別高興得太早,霍德那小子難保將來不會從中作梗。」

  「他?他能濟得了什麼事?」提到那個讓人看不順眼的傢伙,諾蘭冷哼一聲。

  「哦,你還不知道嗎?」阿比塞爾愉快的往椅背上一靠。「他最近在申請成立新政黨。」

  諾蘭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他?新政黨?」

  「你甭說,也不知道他怎麼弄的,竟然還連結了幾個感懷舊政府的政壇人物支持他,這件事情我看最晚明年就會成了。」阿比塞爾提起女婿最新的動作,神情竟然有幾絲讚賞。

  「他不會又用他是『亞里斯朋之子』的身份招搖撞騙了吧?」諾蘭眼色尖銳到可以刺人。

  舊政府雖然被推翻,但是有些政績不錯且沒有勾結的舊官員依然在新政府裡任職,某方面來說也達到了安定地方勢力的效果。這些人或許在大將執政時期不肯同流合污,不表示他們就不會感懷喝過奶水的舊政府,所以霍德如果打出「正統傳承」的名號,這些人不可能不震動。

  「他確實是以這個身份被撫養大的,雖然對外從沒有公開過,但是我相信他應該用某些管道和那些舊朝官員取得了聯繫,而且把他的身份放了出去。基本上,他們對這位即將上任的『新黨揆』支持度可不低。」阿比塞爾微笑。

  諾蘭不可置信地低罵一句:「這個世界是怎麼回事!」

  阿比塞爾很樂。「論年齡、論資歷、論人生進程,你將來最有可能的對手就是他,所以,以他對這整個內幕的瞭解程度,我毫不懷疑有一天他會用米亞的背景來攻擊你。」

  想像一個舊朝勢力濃厚的政黨和政壇新星對上,接著舊勢力公佈政壇新星的老婆也是舊政府部屬的女兒,而且還有犯罪背景,那一定很有趣!

  更可恨的是,霍德很清楚他們不會拿他的老婆做文章,因為他老婆是他們心愛的妹妹和女兒!

  而且他們家的女人竟然還很喜愛他!

  諾蘭咬牙切齒。「等我有時間就去把他的暗巢全剿掉,所有地下事業全挖出來,我看他能走到哪兒去!」

  啊,未來是他們年輕人的戰場,阿比塞爾才懶得理呢!到時候他就退休了,天高皇帝遠。

  「總之,你自己必須好好想想。」阿比塞爾看著兒子。「你的人生一直以來都太過順理成章,沒有一個強烈得讓你想不顧一切追尋的目標。某方面來說,霍德甚至比你更瞭解他要的是什麼。那麼你呢?你已經想好到時候你會站在哪個位置上和他對抗嗎?」

  諾蘭沉默了一下。

  最後,他站起來,向父親點了點頭。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會仔細思考的。」

  他離開時神色是深思的。

  如果可能的話,他願意在侍衛隊待一輩子,但諾蘭很明白這個想法不切實際。和天下所有的工作一樣,到了一個程度他就必須坐在一個行政工作比出任務更多的職位。現在的他,已經隱隱有那樣的趨勢。

  當年輕的新兵越來越多時,他不可能再繼續和那堆小子一起在外頭衝鋒陷陣,到時候坐辦公桌的職位必然漸漸對他失去吸引力。

  父親說的「順理成章」,轉任軍職對他而言確實很順理成章,這幾乎是所有侍衛隊前輩的出路,因為軍旅生涯終究是他們較為熟悉的。

  然而,這一切,確實都太「順理成章」了。

  責任感和熱情是兩回事。他有強烈的愛國心,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但是除了忠於職守之外,他的生命裡有沒有一個強烈的目標,讓他覺得非得完成那件事才圓滿?父親的一番話,有如一塊石頭扔進心湖裡,引起波瀾。

  或許,他確實該好好想想,自己對生命的熱情在何處了。


  一堆女人在她的房間裡做瑜伽。米亞有點莫名其妙,不明白這是怎麼發生的。

  不久之前她還在過著躲躲藏藏的生活,怎麼突然之間她就搬進部長官邸,然後和一群女人在做瑜伽?

  「好,現在雙手慢慢往上延伸。上伸的時候吸氣,二、三、四。放下來。放下的時候吐氣,二、三、四。再上伸,二、三、四,放下來,二、三、四。」翡莉坐在最前方,帶領其它女人跟她一起動作。

  她們散坐在米亞床尾的地板上,平藍和翡莉坐第一排,米亞和樂雅坐在她們後面。米亞不管怎麼弄動作都比別人慢一拍,樂雅把手往上抬,她就趕緊往上抬;她才剛抬上去而已,所有人都放下來了,她趕快跟著放下來。

  「好,腰部往左轉,以妳原來左手肘的所在地當支點,吸氣,慢慢轉回來。吐氣。再往右轉,吸氣,再轉回來,吐氣。」

  好,現在是往左轉……不對,她們已經轉到右邊去了,米亞趕快轉。等一下,為什麼她們又轉回來了?她連忙轉向正前方。

  「米亞慢慢來,不用急。」曼妙的緊身衣和寬鬆的棉麻九分褲將翡莉的好身材展露無疑。「好,接下來身體往前壓,吸氣的時候記得下身跟著收緊!」

  同樣的動作重複幾次,翡莉對滿屋子女人眨眨眼。「這個動作常常練,妳們的男人會很幸福喔!」

  「相信我,我們已經非常『性福』了。」平藍基本上也是那種左手打到右腳的女人,不過她可不在乎。

  「妳生了五個小孩的人,更需要練這個動作。」翡莉側彎做伸展的動作。

  「黑,我是剖腹產,沒差吧?」平藍抗議。

  老天,她們在說什麼啊?保守的米亞汗涔涔。

  「小腹的緊實也是很重要的啊!」樂雅挺直身體,再往另一側伸展。米亞偷瞄她的動作,笨手笨腳跟著彎。「為了防止妊娠紋,我從一確定懷孕的那天起就天天擦緊膚霜,擦到都快破皮了。」

  講到妊娠紋,米亞下意識偷瞄翡莉一眼。她是國際級的巨星,這種身體上的保養應該更慎重吧?

  「妳幹嘛只看我?」翡莉不服氣地拉高上衣,展示她平坦緊實、毫無一絲瑕疵的小腹。「這副皮相可是我的吃飯傢伙,要是費森敢讓我身上出現一絲多餘的紋路,他下半輩子等著當和尚吧!」

  「還說呢!不知道是誰胸口被種一堆草莓,出去還讓狗仔隊拍到的。」樂雅吃吃笑。

  翡莉難得的羞惱,拿起放在旁邊的墊子往她頭上丟過去。

  「說真的,他們這幾個男人到底誰比較強?」平藍突然天外飛來一句。

  米亞張口結舌。姊姊,妳不要這麼強好不好?

  然後一堆女人七口八舌評論起來,米亞終於見識到了在純女性的聚會下,話題可以變得多麼鹹濕。

  「雖然我對自己的老公有信心,不過總體來說,我投諾蘭一票。」翡莉突然一句話丟過來。

  「呃……」三雙不懷好意的眼神全往她身上投過來,米亞全身僵成一個可笑的舉手朝天狀。

  現在她的汗已經跟瀑布一樣。

  「妳跟我哥進展到什麼程度了?」樂雅雙眼亮晶晶地問。

  「呃……啊……」

  幾個女人全轉身面對她。

  「怎樣?強不強?」翡莉感興趣地問。

  「我……」

  「我真不敢相信我正在好奇其它男人的性能力。」平藍嘔嘔舌道。

  「我可是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妳們,勒裡西斯侍衛隊出身的男人絕對不是蓋的。」翡莉道。

  「喂,我老公也是受同樣訓練出身的好不好?」平藍抗議。

  「不過人家諾蘭年輕啊,年輕人保固期長嘛。」翡莉挑起一邊修剪得宜的柳眉。

  「人家我老公現在也還是呱呱叫好不好?」平藍據理力爭。

  「我老公也不錯好不好?幹嘛講得好像我老公輸妳老公。」翡莉想想不對勁,趕快幫自家老公維護形象。

  「妳們幹嘛這樣,又不是只有侍衛隊的人才是男人。」樂雅突然覺得自己很孤單。

  「怎樣?諾蘭沒有砸了他們家的招牌吧?」一眾女子突然轉向米亞,目光炯炯如禿鷹。

  「呃……我們……這個……」

  「強不強?強不強?」

  「強……」米亞的腦袋撲通垂下來。

  「我就知道。」翡莉滿意地笑道。

  樂雅突然臉皺得跟包子一樣。

  「對不起,各位,我一點都不想知道我哥那方面的事!」

  「也對,妳哥平常看起來就一點人味都沒有,難怪妳不想知道。」翡莉拍拍她腦袋。

  「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好不好?」誰會想打聽自己哥哥的性能力啊!樂雅矛盾得很,既想替自己哥哥辯白,又不想知道太多細節。「其實我哥人真的不錯,妳們不要看他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平時他在家裡跟一般男人也沒兩樣啊。」

  「他除了不吃鐵釘當早餐以外,還有哪一點像人類?」平藍感興趣地湊過來問。

  「幹嘛這樣講!我哥也有很多平常人的習慣好不好?例如他很喜歡……喜歡……」

  「睡懶覺。」旁邊一個聲音小小聲地接口。

  「對!他很喜歡睡懶覺。」樂雅一拍手掌。「妳們一定想不到吧?一個這麼雄赳赳氣昂昂的男人也喜歡賴床。如果給他一整天的時間,他可以睡掉二十三個小時,剩下那一個小時是吃飯洗澡上廁所然後再上床培養睡意的。」

  翡莉和平藍努力在腦子裡模擬。諾蘭愛睡懶覺……好難想像……

  「而且我哥平時還滿有冷幽默的,妳們不要以為我二哥人比較伶俐,其實他常常被我大哥欺負,自己都還沒發現。」

  米亞想起他們童年的蜘蛛事件……

  「像這次不知道為了什麼事情,我大哥突然就把我二哥打包到實驗農場去,我二哥還很感動,想說我大哥怎麼突然關心起他的研究了。搞了半天我大哥是為了把他關在那裡,讓他不能四處亂跑!我二哥吃了悶虧還不能四處張揚,因為那裡有一個他想把的美眉,他要維持專業形象。」

  這種事不值得炫耀吧?平藍支著下巴深思。

  樂雅又提了幾點,其它女人聽完只覺得,這算優點嗎?但是一抬頭,發現說的人眉飛色舞,她旁邊那個女人聽得一臉笑意。

  翡莉歎了口氣,說出一個中肯的結論!

  「這顯然是只有愛他的女人才會覺得有趣的事。」

  樂雅和米亞同時一愣。

  兩個人對看一眼,米亞尷尬地轉開目光。

  「怎麼辦?被抓包了。」樂雅對米亞笑。

  「關、關我什麼事?」

  「再裝就不像囉!」樂雅輕笑,「傻瓜也看得出來你們之間的電流,米亞,我哥可是很少對一個女人這麼上心的唷。」

  「沒錯,他們那種類型的男人通常有感情障礙。」翡莉深有同感。

  「什麼嘛!」樂雅不滿地瞪她兩眼,再轉向米亞。「在我印象裡,我哥都是女人圍著他繞,他很少主動表示興趣的,所以嚴格說起來,這人的情感經驗值接近零分。他若有什麼做不好的地方,請妳多擔待一點。」

  搞了半天,其實是來替自己哥哥說項的。

  米亞苦笑一下。

  「我確實對他有點生氣,不過我也能理解他的動機。或許等過一陣子我比較冷靜之後,就不會再那麼氣他了,只是……」沉默了一下,米亞忽然抬頭看著每個女人。「妳們有沒有想過,妳們的男人愛上妳們哪一點?」

  一群女人霎時被她問住了。

  「什麼意思?」

  「為什麼這麼問?」

  「這個問題很深奧。」

  「我很認真地思考過,發現我竟想不出來。」米亞愁悶地解釋:「我完全不瞭解諾蘭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哪一種個性,什麼小動作會讓他感到開心,什麼事會踩到他的地雷。如果我不瞭解這個男人,我和他又會有什麼可能呢?」

  「這個……」

  「問題是滿複雜的……」

  「範圍也很大……」

  幾個女人說完,互相又交換幾眼。

  「所以,妳們都知道妳們的老公愛妳們哪一點嗎?他們以前就是喜歡這樣的女孩子嗎?」米亞好奇地問。

   呃……西海以前好像都喜歡那種大胸脯辣妹。

  我自己就是大胸脯辣妹,不過費森好像是越沉悶越無趣,總之是不會惹麻煩的女人就好。

  霍德?婚前根本就是個花花公子吧?

  霎時一堆問號在這群女人的心裡亂飛。

  結果,她們本來是來開導米亞的,最後反倒被她放了一個大大的結在心裡。

  這件事情的後續效應。當晚樂雅回家,立刻問老公:「喂,在認識我之前,你最喜歡哪一型的女人?」

  霍德好奇地看老婆一眼。「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樂雅和善地說:「放心,你可以老實講,我絕對不會生氣的,反正你現在已經是我老公了嘛,我怎麼會計較呢?我只是想知道,認識我以前你喜歡哪一型的女人?」

  霍德向來對老婆是有問必答的,於是他在腦子裡過濾一遍所有他交往過的女人,最後得到一個結論!

  「大概是那種又艷又浪又媚又玩得開的女人吧。」

  「……」

  這個答案讓他在書房裡睡了三天。

  深受其害的霍德決定大發善心,跟他的妻舅分享一下男人太誠實的壞處。所以幾天以後,諾蘭回來了,他私下抓了兩個妻舅到旁邊咬耳朵。「我跟你們說,如果你們的女人問你,你最喜歡哪一型的女人……」

  「她那型的。」諾蘭面無表情,連問題都不必聽完就有答案。「對,但是如果她堅持要你說實話……」

  「她那型的。」

  「但是若她強調你老實講的話她絕對不會生氣……」

  「她那型的。」

  霍德瞪著他的大妻舅。

  沒道理這小子比他更懂甜言蜜語!

  思克好奇的湊過來。「你不會蠢到說別人吧?」

  「……是她要我說實話的。」有人很委屈。

  「噗!」他的小妻舅捧腹狂笑。「老天!說你聰明嘛,你是有點小聰明;說你笨嘛,偏偏又蠢到這個地步!」

  霍德被他們笑得一臉烏龜。

  想了想,不對勁,兄弟倆突然同時盯住他們的妹夫,雙眼瞇緊,臉色很冷很陰很酷- 「那你喜歡哪一型的女人?」諾蘭危險地問。

  「……你妹妹那型的。」有人終於學聰明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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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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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7 天前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舅舅?米亞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首都看見舊人,一時不禁愣在路旁。

  「哈囉,我們該回去了。」菲雨夫人叫了她幾聲,發現她像發呆似的站在路邊,不禁走過來碰了碰她的手肘。

  「啊,好。」米亞回過神,連忙和菲雨夫人一起鑽進路邊的休旅車裡。

  上了車,她不禁陷入思緒裡。

  她沒看錯,那人是她的舅舅沒錯!他在這裡做什麼?

  克捨裡人平時過的是閉關自守的生活,幾乎很難得離開部落,即使必須外出補給什麼的,也都是就近找附近的城鎮,她舅舅幾乎不可能有任何理由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

  難道是來找她的?米亞想也不想就排除這個可能性。因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會在此時此刻來到首都,出現在這條街上,舅舅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本來讓舅舅見到她也沒什麼不好,可是一種不太對勁的感覺,讓她直覺就停下來,沒有過去相認。

  米亞苦笑一下。

  說到底,她和那個家族已經兩不相干了。在她的心中,她早就沒有任何血親了。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世界上有像她族人那樣狠心的「親人」,也有像菲雨夫人這樣非親非故、卻做得比任何人都多的好人。

  記得幾天前菲雨夫人主動問她願不願意到基金會幫忙時,她還愣了一下。雖然沒有人說過她不能四處走動,但是米亞還是滿自愛的。

  「我們最近申請補助的案件爆增,文件都快堆到我的人頭高了,我看妳一天到晚都窩在家裡也很無聊,要不要跟我一起來?」菲雨夫人提議道。

  「可是,諾蘭他……」她有些遲疑。

  「哎,那小子出差去了,哪管得了這麼多?只要妳願意,跟我來就是了。」菲雨夫人笑道。

  米亞當然是求之不得,一天到晚窩在房間裡她早就快悶出香菇來了。而且很奇怪,她一直在等諾蘭來找她問索達的事,雖然她知道的也不多,但是他帶她回來不就是為了這一點嗎?

  可是這兩個多星期以來,諾蘭從來沒有找她問過一句話,最近幾天甚至跑得不見人影。

  雖然不想承認,不過……還是有點想他的。

  「那孩子從小強勢慣了,妳不要被他壓到底了,必要的時候一定要拿出妳的魄力來才行。」菲雨夫人竟然還教她如何對付她的大兒子,米亞真是哭笑不得。

  這幾天在基金會打工下來,她對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有越來越深的體會。

  原來,許多關懷和愛真的可以超越血緣關係而存在。

  她從未見過像菲雨夫人這樣的女人。

  她所知道的女性,若不是天生認命像她母親一樣,就是事事以丈夫為天的家庭主婦。即使有職業婦女,也和菲雨夫人有顯著不同。

  朱菲雨最吸引人的就是她特有的活力,以及強烈的自信心。所有她身邊的人都被她的這份自信和活力戚染著,都深信自己可以對這個社會做出一些改變,讓勒裡西斯變得更美好一點。經由「烽火基金會」這些年的努力,勒裡西斯確實在改變著。最顯著的一點是,婦女的地位漸漸提高,娶二妻的習俗已漸漸式微了。

  米亞深深喜愛在基金會裡的每一分鐘,即使只是整理一些不重要的檔案,或幫忙照顧附屬育幼院的小孩,都讓她覺得充滿活力。

  基金會的人迅速的接納了她,沒有太多的問題,好像她的出現就是這麼天經地義一般。她第一次在一個地方找到如此強烈的歸屬感,如果可能的話,她希望自己能永遠在這裡工作下去。

  今天,菲雨夫人出來找包工談育幼院整修的事,米亞是她的助手,沒想到中途竟然在對街看到舅舅。

  舅舅不是單獨一個人,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個面貌平凡的男人,米亞不認識他。

  一股不對勁的感覺不斷在她心頭叫囂。她從來不輕忽自己的第六感,因為這個第六感救過她很多次。

  那人是誰?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舅舅看到她了嗎?「米亞,妳怎麼了?妳看起來有點煩惱。」

  坐在她旁邊的菲雨夫人關心地問。

  「沒事,我剛才以為看到一個熟人,不過可能是我認錯了。」

  「哦,妳看到誰了?」菲雨感興趣地問。米亞不想隱瞞這位敬愛的長輩。「……是我舅舅。」

  「是嗎?」出乎她意料,菲雨夫人沒有再追問下去。

  米亞不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是菲雨夫人自己不感興趣,還是諾蘭跟母親說了些什麼,所以菲雨夫人不想多問?

  諾蘭從沒告訴過她,他的家人知不知道她的身份,不過米亞知道樂雅曾經被加那綁架過的事,所以她下意識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她父親的名字。

  她猜想菲雨夫人應該是知道些什麼的,因為諾蘭最起碼會向父親報告,而阿比塞爾從來不瞞妻子任何事。

  想了半天,她也不曉得自己到底該不該再解釋下去,相處五天以來第一次在菲雨夫人面前感到有壓力。

  「不用多想,有什麼事諾蘭會處理的,別擔心。」菲雨夫人突然按住她的手,輕拍了兩下。

  「嗯。」米亞心頭一暖,緩緩低下頭。

  她愛這溫柔善良的女人。

  她愛樂雅。

  她愛翡莉、平藍和所有她新認識的朋友。

  不管舅舅出現在首都代表什麼,她都不會讓他傷害她們一根寒毛。

  這個週末是阿比塞爾和菲雨結婚三十週年的紀念日。他們打算在自宅辦一個烤肉晚會,阿比塞爾家親近的友人都受邀參加了,育幼院的小朋友甚至排了一出歌舞,打算在當天晚上獻唱。

  到了當天晚上,米亞不確定自己應不應該下去。菲雨夫人找人來叫過她幾次,可是她總覺得自己的身份很尷尬。她跟阿比塞爾家並沒有多熟,甚至不能說自己是一個「客人」。如果其它來參加餐會的人問起來,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介紹自己。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躲在樓上不下去,或許這樣對每個人都好。

  米亞來到二樓走廊的最末端,靠著其中一扇窗戶,看著下方一片歡聲笑語的庭院。

  諾蘭昨天就回來了,可是樂雅說他是直接回宿舍,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進家門。算算她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見到他了,不曉得今天晚上他會不會回來?

  院子裡有外燴人員架起來的烤肉台,自助餐點,四人樂團,院子左方清出一塊空地鋪設了白橡木,做為臨時的舞池。好幾隊客人在舞池裡順著音樂旋舞。

  幾個年輕人自己也沒閒著,把庭院中央清出另一片空地,然後生起了一簇營火,年輕人全圍坐在營火周圍,說說笑笑唱歌跳舞。

  這真是很有趣的景象,「大人」的那一邊,和年輕人的這一邊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氣氛,卻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樂雅拉著丈夫一起坐在營火旁,她嬌艷的臉蛋上滿是笑意。

  思克最好玩,他使盡渾身解數想逗一個面無表情的女人說笑,偏偏那位漂亮的女生看都不看他一眼。啊!她應該就是思克煞到的那位女兵了。米亞頓時想起。那女孩穿著淺藍制服,看來是來執勤的。也對,畢竟今天晚上整個勒裡西斯的重要人物都到齊了。

  勒裡西斯招收女兵是最近幾年的事。她們算是第一批的女兵,個個都必須經過嚴格的審核才能入伍。

  這女孩能受到諾蘭賞識,特地派她去東漠出任務,想來也不是顆好吃的果子,看來思克少爺要贏得她的芳心,得再加把勁了。

  不過,有幾次米亞注意到,當思克在和別人說話時,那女孩會不自覺地偷瞄他,可是等思克回頭纏上來的時候,她又一張木頭臉了。

  米亞不禁輕笑。

  菲雨夫人形容得好,她小兒子就像一把奶油刀,烤得熱熱的,奶油一見到他就自動融化;她大兒子卻是一把軍刀,一出鞘就要見血。

  「咦?妳是誰?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裡?」

  米亞突然聽見身後有一把好聽的男性嗓音響起,立刻回頭。

  「……」電、電電電、電到了!被、電、到、了-

  老天啊!怎麼會有一個男人可以長得漂亮成這個德行啊!

  米亞目瞪口呆,望著她輩子所見過最帥、最俊美、最好看、最……總之,可以把全世界所有跟英俊有關的形容詞都套在他身上的美男子!

  「妳是誰?」西海已經很習慣女人瞪著他看了,只是有趣地問道。

  「我……我叫米亞……」她暈陶陶地道。

  「啊,我知道了,妳就是諾蘭帶回來的那個小妞。妳一個人躲在樓上做什麼?」

  「我……我……」她還沒回過神。

  天哪,為什麼會有人英俊到連一絲絲缺陷都沒有?上帝真是太不公平了!

  「走吧,我們一起下去。」西海懶得等她回神,乾脆直接拉著她往樓下拖。

  「啊,等、等一下!」米亞想抗議,可是每次一抬頭見到那張完美無瑕的臉,她就被電得七葷八素,然後完全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你怎麼打個電話打這麼久?」在一樓樓梯底,他們遇到平藍。平藍對老公皺眉頭,「你又去偷抽煙了?」

  西海捂著心口,一臉名譽受損的傷心狀。

  「我早就戒掉了,妳為什麼不相信我?」

  「等我不再從你的襯衫口袋找到煙盒,我就會相信你了。」平藍對丈夫挑一下眉頭。

  「那是用來招待那群歐洲客人的啦!真的啦!」西海越發傷心。

  「米亞,妳怎麼現在才下來?」平藍不理他,親切地向米亞打招呼。

  終於看到一個長相比較正常一點的人類了,米亞的心臟開始回復正常的速度。

  「平藍,見到妳真是太好了。」她氣若游絲地說。

  「我瞭解,其實看習慣就好了,我看了十幾年早就免疫了。」平藍諒解地點點頭。

  「喂,不要把人家當隱形人一樣討論好不好?」西海在兩個女人後頭抗議。

  樂雅眼尖,遠遠看到他們,立刻跑過來拉米亞。

  「來,我二哥要找我們軋舞!他只不過在美國念過幾年書,就敢號稱他的舞技天下第一,我們來打敗他!」她興奮的臉蛋嬌艷如花。

  「呃,我不太會跳舞……」米亞根本來不及拒絕就被拖下場了。一堆年輕人立刻在營火旁散開來,現場樂隊發現他們的意圖,馬上配合的奏起熱門舞曲,騷包的思克登時下場飆了一段街舞。

  西海年輕的時候也是混過夜店的,看他們這些新世代在那邊歪七扭八,哼了聲「跳樑小丑」,馬上下場秀一段給他們瞧瞧。

  眾人轟然叫笑,連菲雨都被吸引過來看。

  霍德這些人也是玩過的,每個人都小試一下身手。

  翡莉本來是陪著老公在比較正經的那一區,一看到他們這些人竟然軋舞沒叫她,婀娜多姿的邁過來,給了一段性感到讓所有人渾身發軟的水蛇舞,然後揚揚眉輕輕鬆鬆地走回老公身邊,拋下一堆年輕美眉的戰書不睬。

  「等級不同啦。」女王風情萬種地回頭拋個飛吻。

  米亞以為自己會很彆扭,出乎意外的她玩得非常開心!

  她跟著眾人一起大笑。很快地,思克帶起了排舞,所有年輕人排排站,跟著他跳起了統一的步伐。米亞也跟著大家一起轉著,跳著,旋著,甚至在獨舞的節奏落到她的拍子時出來亂跳一通,完全不感到生澀。空氣裡的熱意讓她的雙頰泛紅,水眸晶瑩閃亮。諾蘭一走進來,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穿著米黃針織衫和牛仔褲的她在火光旁舞動著,秀髮飛揚,身段玲瓏,立體的五官在火光掩映中充滿神秘的異國情調。

  米亞大笑著被思克轉了一大圈,眼光驀地落到了人群之外的那個男人身上。

  她的心猛然一停,然後瘋狂悸動。

  穿著雪白制服的他,英挺高大得不可思議。他的領口鬆開幾顆扣子,單肩看似優閒地倚在牆壁上,只有一雙炯炯的黑眸透出狂野的慾望。

  米亞一迎上那雙眼眸,雙腿不由自主的發軟。

  她舞著跳著轉著,轉開人群,舞到他的眼前。

  所有的人注意力全集中在場中央的思克身上,沒有人注意到角落的他們。

  米亞挑了下眉,做出一個挑戰的眼神,然後模擬剛才翡莉的性感舞姿,把他當成一根巨大的鋼管在舞動。諾蘭的眼眸深到無法見底。她全身有若一隻無骨的艷蛇,背對著他扭動水腰。她的臀部擦過某種堅硬的東西……啊。

  一雙鐵臂猛地簸住她的腰肢。

  米亞嗆了一聲,被半拖半抱地拉進後門。

  她跌跌撞撞,心頭跟著狂跳,很清楚接下來將發生什麼事。她只是很驚訝自己竟然還走得動,沒有渾身火熱的軟倒在他身上。

  他們擠進後面,走廊的光線幽暗,四下無人,他強硬的嘴唇立刻懲罰性地覆住她。

  米亞心甘情願迎接。

  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們是怎麼在這種互相糾纏的情況下回到二樓的。她的房門砰地被甩在牆上,他們閃身進去,門自動又砰地甩回門框。

  他狂熱地吮吻她的唇,她的頰,她每一吋臉蛋。

  米亞的熱情不亞於他。一進門,她就瘋狂地扯他的白制服。那件礙事的制服被脫掉,毫不眷戀地扔在地上,她的針織短衫加入它的行列。她用力扯他的皮帶,然後因為它固執不肯鬆開而發出不耐的咆哮。男人低沉輕笑,一個手勢就將皮帶扯開,加入地上的衣服堆。她的牛仔褲被扯下來,她兩腳將長褲踢開,他的白色長褲得到同樣的命運。

  古銅色赤裸的他美得不可思議,每一絲肌肉線條和以前留下來的傷痕都是這尊金色神祇最好的裝飾品。

  她的呼吸哽住了,猛然撲過去跳到他身上,雙腿環在他的腰際。

  諾蘭低沉地笑,一步不退就穩穩地接住她,他股間的隆起貼在她濡濕發熱的部位上。

  米亞急切咕噥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不行,這次換我。」諾蘭挑了下劍眉,這次拒絕被撲倒。

  「都好!快來!」她難耐地貼著他蠕動。

  她被扔在床上,接著他美好的重量就壓了下來。她飢渴地吻著他的唇,他以同樣的急切分開她的雙腿,來不及做太多前戲便重重衝進去!

  她緊閉著眼,深深吸納進這份和他融為一體的美好滋味。

  諾蘭用力扯高她的雙腿,毫不憐香惜玉地兇猛衝刺。他知道她受得住,她的整個人彷彿都是為了承受他而生。米亞緊緊抱著他,以著不下於他的力道迎合著他的衝刺,兩個人同時快意地呻吟出聲。

  高潮來得又猛又急。他沉重的身體僵直,緊緊將她壓進床鋪裡,她激烈的弓身幾乎將他頂了開來。

  他們兩人同時沉重地呼吸著,沒有人有力氣移動分毫。

  過了半晌,他終於蠕動了一下,他身下的女人嚶噥抗議,依然緊巴著他不讓他離開。

  「我太重了,妳會被我壓壞。」他撩動她的髮絲,懶懶地道。

  「不會……」她埋進他的肩窩,吸嗅他誘人的體味。

  她不要他走!她要他一輩子這樣壓在她身上。

  諾蘭又休息一下,然後捲著她翻過身來,變成他在下方,米亞躺在他身上,他們的身軀仍然相連。

  這樣舒服多了。米亞的鼻子努努他的頸窩,昏昏沉沉地享受著有他當床的幸福。他的大手懶洋洋地在她背上游移,不需要多久,她就感覺到埋在她體內的那個部分再度甦醒。第二次是漫長而纏綿的。

  快感的強度卻絲毫不遜於第一次。

  中途他讓她坐起來,扶在她腰上的大手控制著兩人結合的韻律。

  米亞看著身下的男人。他的眼眶下方有些淡淡的影子,訴說出這段時間的勞累,但是他們結合的地方依舊生猛無比。

  她愛這個男人。

  她一輩子都沒有辦法恨他,所以,她必須做些什麼。

  「答應我。」米亞突然停下來,第一次用如此嚴肅的神情盯著他。

  「嗯?」諾蘭的黑眸也凝為專注。

  「我要你答應我,你永遠永遠不能再欺騙我。」她重重地說。

  諾蘭臉上的懶散散去,眼眸變深。

  「嗯。」他鄭重地點頭。

  米亞盯著他好一會兒,他從頭到尾沒有移開目光。最後,她輕歎了口氣,軟軟地倒在他懷裡。「我愛你。」

  一根緊繃的弦在諾蘭體內鬆了。

  他明白了她的諒解。

  「再說一次。」他將她翻過來,黑眸緊盯她的。

  「我愛你。」

  「再一次。」

  「我愛你。」

  「再一次……」

  他不斷地要求,她不斷地訴說。

  迴旋在兩人之間的緊張感終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濃更烈的情感。

  他們不斷在絕美的巔峰裡爆發。而米亞深深明白,今生今世,她再無法愛任何男人像愛諾蘭一樣。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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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叩叩。

  米亞不是很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聽到敲門的聲音。睡夢中的她皺皺鼻子,然後惺忪地睜開眼睛,入目的景象立刻讓她露出笑意-

  諾蘭。

  他緊閉著眼,像個孩子的大特寫就在她眼前。

  她喜歡這一幕。她喜歡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眼就是這一幕。

  他的睡容就和他們在市集小鎮的那個早上一樣,現在想想,當時他敢睡得那麼沉,應該是因為早就聯絡好所有人,布下天羅地網了。

  不過現在她已經不再對這件事感到生氣。

  昨晚的言和,讓他們之間翻過了新的一頁。諾蘭答應他永遠不會再騙她。他不是一個輕易承諾的男人,所以米亞相信他。而且,她相信他只在信任的人面前才會如此安穩的沉睡,這個認知讓她感到溫暖而滿足,她忍不住輕吻他的唇。

  叩叩。

  真的有人在敲門!

  訝異終於穿透了早晨的濃情密意,米亞謹慎地瞄他一眼,確定他還沒被叫醒,起床就要去應門。

  在她能坐起來之前,門外突然響起菲雨夫人壓低的嗓音。

  「米亞,不好意思吵到妳了,請問諾蘭在妳這裡嗎?」

  米亞開口正要回答,一個念頭忽然飄過去!

  菲雨夫人?

  慢著!菲雨夫人不是他媽嗎?

  她大驚失色,怎麼可以這麼明白張膽就承認人家的兒子昨天晚上被她勾回床上?

  老天!她的名譽!她還得面對這一屋子的人啊!米亞清清喉嚨。

  「呃,他……」

  「嗯……媽,什麼事?」她旁邊那個男人鼻音濃濃,眼睛還閉著嘴巴就已經應聲了。

  啊!啊!啊啊啊!

  他出聲了!他出聲了!菲雨夫人知道他們倆上床了!她的清白啊!她的名聲啊!

  米亞哀號。

  「不好意思,打擾了。」菲雨夫人忍著笑。「你爸爸交代有一份公文要給你,就放在他書桌上,你出門的時候記得拿走。我先去基金會上班了。」

  「噢,知道了。」那該死的男人蠕動一下,臉埋進她的香肩裡竟然就想回頭繼續睡。

  外頭細碎的腳步聲伴著一陣輕笑走開。

  米亞又羞又惱,猛然推開他坐起來嚷嚷。

  「你怎麼可以讓你媽知道你睡在我這裡?」

  諾蘭睜開沉重的眼皮,神智還不是很清醒,鼻音依然很濃。「為什麼不可以?」

  「這還用說嗎?她一定會猜想我們在房裡做什麼!」

  猜想?諾蘭肯定地說:「我媽當然知道我們在房裡做什麼。」

  米亞差點抓狂。

  「你……你……你給我滾回自己的房間去!」

  「我們之前在旅舍裡還不是睡在一起?」睡得好好的被人家吵起來,大爺終於有點不爽了。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別忘了,我們現在可是在你的家裡!」她為他整片古銅色的胸膛口乾舌燥。

  「妳可以把這裡當成旅舍,我不介意。」

  這男人根本抓不到重點!

  「人家我是未婚的大姑娘耶!就這樣和你被抓奸在床成什麼體統?」她真想撕扯頭髮尖叫。「你快點起來,趁沒有其它人看到快回你房間去!不然你永遠別想再碰我一根寒毛!」

  諾蘭坐了起來。他的神色明顯認為她的焦慮一點道理都沒有,但是他明智的把這個結論放在心裡。最後,男人在晨間的獸性還是凌駕理性,諾蘭不理她的抗議,把她壓回去痛快地做了一遍才起床。

  滿面紅暈的米亞氣喘吁吁,又滿足又惱怒。

  這個男人要是打算把性做為對付她的手段,他最好再想想!

  諾蘭翻身下床,黑眸裡是一個男人從頭到腳徹底被餵飽的滿意感。

  他彎身撈起地上的長褲,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然後轉回來面對她。

  「這個給妳。」

  米亞看著他把一個金屬墜子掛在她的頸間,好奇地拿起來翻看。

  「戴著,不准拿下來。」諾蘭看著墜子垂在她粉胸上的效果,忍不住印了下去。

  他薄硬的熱唇,襯著金屬墜子的冰涼,又引來一陣性感的戰慄。

  「你……快回去啦!」她真希望自己聽起來再凶悍一點,不是這麼甜蜜。

  這是諾蘭送給她的第一個禮物耶。墜子本身很簡單,就是一個長得像雙環扣的金屬飾品,復古中帶著一點原始感。米亞拿著墜子不停的翻看,越笑越甜。

  諾蘭回到房裡梳洗整齊,一下樓,發現母親竟然還坐在客廳裡。一迎上那雙老奸巨猾的眼,他的頭皮立刻發麻。

  「兒子,我只有一個問題!你們有沒有用保險套?」

  「媽!」

  「這件事情很重要,一個有責任心的男人都應該保護他的女伴。我是相信你不會染到什麼奇奇怪怪的病啦,不過小心點總是好事。」

  「媽!」

  「幹嘛?我是你們的母親,我總有權利知道你們什麼時候要繁殖吧?」

  「媽!」

  「好啦好啦,真是的!問問都不行……」


  原來當你解開心結時,世界會變得如此閃亮。

  米亞戴著諾蘭送她的首飾,愉快地走在人行道上。剛才樂雅打電話邀請她去他們家午茶,無事一身輕的米亞就來赴會了。諾蘭承認他確實派人跟著她,不過那是為了她的安全起見,她的行動從來沒有受到拘限。米亞可以明白他的顧慮,不過她還是努力爭取,終於讓諾蘭同意她在家附近的時候,可以自己四處晃晃,不必非得找個人陪。

  霍德家離部長官邸看似很遠,以地址來說是落在兩個不同的路段,走路要十幾分鐘。後來她才知道,原來霍德家後方和官邸的後面隔著同一片森林公園,穿過公園斜對角的快捷方式,其實走路幾分鐘就到了。

  不過米亞打算買個咖啡蛋糕當伴手禮,所以她今天是走外面的大馬路。到了蛋糕店,她買完出來,提著蛋糕繼續輕鬆寫意地散步。

  有多久沒有這種優閒的心情了呢?

  她的手按著鎖骨處,諾蘭送她的墜子就藏在裡面,貼著她灼熱的肌膚。

  眼尾餘光處,有一條人影固定跟著她。可能諾蘭跟手下說過可以讓她知道他們的存在,所以那些人不再是全然的隱形狀態,偶爾也會被她看到一下。不過,眼角已經是他們現身的最大幅度,通常等她轉正目光,那些影子又會不見了。

  米亞淘氣地想,如果她故意站在原地一直轉,不曉得那些人還能躲到哪裡去?「米亞!」驀地,一隻粗魯的臂膀衝過來扯住她。米亞大吃一驚。

  「舅舅?」

  「妳好樣的!妳惹的麻煩卻叫我們來收拾!妳還知不知羞恥,竟然敢逃離妳的丈夫,讓人家找人找到我們部落來?我們娘家的臉都被妳丟盡了!」

  米亞眼尾瞄到一抹人影迅速接近,她用眼神示意他不用過來。那位保鏢頓了一下,依然慢慢走近,卻不插手。

  「舅舅,這麼多年不見了,不知道你找我有什麼事?」米亞心平氣和地看著她母親的哥哥。

  她的反應倒讓她舅舅一愕。

  印象中,米亞總像一抹膽小怕生的影子黏在她母親身旁,沒想到事隔多年,歷盡風霜的她早不再是他們認識的那個小女孩。

  她舅舅頓了一下,重振旗鼓,凶巴巴地吼。

  「妳真是丟死人了!跟妳媽一樣丟盡我們家的臉!女人嫁了男人就是丈夫的財產,妳怎麼可以隨便逃離夫家?妳知道妳讓我們有多丟臉嗎?」「我根本沒結過婚,哪來的丈夫?」她冷靜地回答。

  舅舅只認定她想撇清,才不相信她的話。「妳的丈夫不是索達嗎?就算他偶爾會教訓妳,男人打女人還不是為了妳們好?妳竟然就這樣逃了!還把人家的東西一起偷走。妳知道他派人來問的時候,我們有多尷尬嗎?妳外公有多痛心?妳眼中還有我們嗎?後來索達找到妳,說妳人在首都不肯跟他回家,要我們一起來勸勸妳,我們羞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了!妳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妳今天就跟我回去!」

  什麼叫男人打女人是為了女人好?

  累積多時的怒火一口氣爆發!

  她用力甩開舅舅的手,清脆有力地朗聲說:「我已經說過了,我沒有丈夫,更沒有結過婚,別人要編什麼謊話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而且,什麼家族榮譽?我還以為十年前你們就說得很清楚,我和媽媽早就被驅逐出門了,我們的事都跟你們沒有關係了,你現在又來找我談家族榮譽,會不會太可笑?」

  「妳!妳!」

  「這位先生,請你搞清楚,我的名字叫『米亞』,就是這樣而已,沒有姓,只有名,所以我只屬於我自己。從我母親死後,我就和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了!麻煩你去別人的身上找你的家族榮譽,恕我不奉陪了!對了,麻煩幫我一個忙,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這對我們兩方都好!」

  她轉過身,大步走開。

  「妳- 妳- 妳說什麼- 」舅舅氣到都快中風了,一口氣就想衝過來巴她。

  她的隨身保鏢馬上將他攔住。

  米亞憤怒不已,從頭到尾不再回頭。

  什麼舅舅!什麼家人!小時候將她們母女棄之如敝屜,現在看見人家手下一大堆,覺得她「發了」,又突然發現她是家人了?

  別說她死也不可能讓索達變成她的丈夫,即使她將來嫁得好,也跟這一家人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她憤怒得甚至忘了手上還提著蛋糕,大步甩呀甩,等甩到霍德家門口時,蛋糕都糊了。

  若不是門房已經認識她,看她這一臉殺氣誰敢讓她進去?

  「米亞,怎麼了?看妳臉色難看成這樣。」樂雅從花廳迎出來,一眼就看見她面紅耳赤的模樣。米亞將蛋糕塞給旁邊迎上來的女傭。

  腎上腺素分泌太過旺盛,一時還無法平靜下來。她努力深呼吸,告訴自己不要為那種人費神。

  「沒事,剛才在路上被一個瘋子纏上,和他吵了一架。」

  「瘋子?沒有危險性吧?要不要派人出去看看?」平藍聽到聲音也迎了出來。

  「沒事,」她繼續深呼吸,直到整個人稍微平靜一點。「怎麼只有我們三個,翡莉呢?」

  「她去美國談一部新片子的合約。她經紀人那裡最近又接到一些瘋狂影迷的來信,費森大哥不放心,就陪著她一起去了。」樂雅回答。

  翡莉的安全措施是由費森一手負責的,其嚴密程度可以說是連蚊子想飛進去吸血都要先請示過;親近的朋友常笑稱,要暗殺勒國總統都比暗殺翡莉容易。

  費森平時有自己的事業,並不會跟著妻子四處走,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會盯緊一點。

  「不好意思,我頭有點痛,我還是先回去躺一下好了。」剛才被舅舅鬧了一頓,米亞已經沒有什麼喝午茶的心情。她想趕快回去和諾蘭聯絡。

  舅舅說索達已經找上門了,那她合理的猜測,上次在路邊看到陪著舅舅的那個中年人,很有可能就是索達的手下;那些人不知道在背地裡又在搞些什麼,她一定要讓諾蘭知道才行。

  「妳沒事吧?要不要先到我們的客房躺一下?」樂雅微有憂色。

  「沒有關係,我走後面的快捷方式回去,只要幾分鐘而已?」說完,也不等樂雅多問,她轉頭匆匆離去。

  樂雅和平藍互相交換了憂心的一眼。

  森林公園清蔥的綠意有助於她煩躁的情緒平撫下來。

  一想到舅舅剛才的話,她還是有些惱怒。

  丈夫!索達竟然敢自稱是她的丈夫!她光是想到就覺得嚴重的受辱!

  這一生,除了諾蘭,她永遠不可能屬於其它男人。

  她已經決定了,她愛他,她想當他的妻子。什麼身份前途未來那些,她都已經不再迷惘,那些現實的背景差異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遙遠,她會努力讓自己成為配得上他的女人。她要為他生小孩,看他幫忙換尿布、餵奶,他一定會是一個好父親,看他和裡斯相處的樣子就知道了。

  一想到他抱著他們寶寶的模樣,她的心就融化了……

  喀喇。

  林間突然傳出來的異響讓米亞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有人?

  她全身僵硬,立刻停下腳步。

  米亞,沒事,別自己嚇自己。公園的這一區還是對外開放區,有人也不奇怪。

  她努力自我安慰,一面火速環視四周。剛褪去的腎上腺素再度蜂湧而回。

  由於這片森林公園連接不少重要人物的官邸,所以在靠近官邸的那一區是禁制區,平時有警衛站崗,外圍這一半則對所有遊客開放。

  現在還是上班時分,森林公園裡並沒有多少人。米亞告訴自己,或許是別的遊客經過時不小心踩到枯枝,更或者是跟在她身後保護的人弄出來的聲響- 雖然她懷疑侍衛隊的人會犯這種錯誤。她加緊腳步往管制區前進。到了那裡就安全了,因為她和樂雅從管制區出入過幾次,那些警衛認識她。

  她匆匆往前走,驀地-

  喀喇。

  這次絕對不是她聽錯,那聲音確實是跟在她後頭的沒錯。

  所有求生本能迅速回籠,米亞開始快速地在林間穿梭。

  有一陣子她感覺自己甩開了後頭的聲音,可是過一陣子又會感覺那聲音追上來。

  她不知道保護她的人為什麼不見了,但她不準備待在原地等人家來救她。

  她前前後後往往覆覆地繞,有時甚至往迴繞一大段再繞回來。

  突然間,她聽到林子裡有一陣細碎的低語。她快速爬上一株大樹,然後藏在濃密的樹冠裡。

  過一會兒,果然有兩個人從樹底下走過去,嘀嘀咕咕不知在商議什麼。米亞並不認識這兩個人,但是敢肯定他們不是她的保鏢。她繼續窩在樹上,尋思該如何脫身。在這個制高點有個好處:視野良好,她可以很輕易的看見別人,別人卻不容易看見她。她四處瞭望著,猛然間,一陣驚慌。

  平藍和樂雅的身影出現在左邊的一處彎角上,接著就轉進了那個彎而被樹林遮住了。她們一定是放心不下才出來找她的!

  怎麼辦?剛才走過去的那兩個人,就是迎著她們的方向!

  樹林裡好像有更多人影在鑽動。

  米亞不確定他們得到的指令是什麼,是只抓她一個人就好,或是任何有用的人都一併帶走?

  無論如何,她絕對不能讓樂雅和平藍被他們抓住!

  她一溜煙鑽下地,左右看看確定沒有人在附近,然後盡量不動聲色的在樹林間鑽繞,希望能搶在那兩個人前頭先和樂雅她們碰面。

  她從一片灌木叢裡超快捷方式時,突然看到前面有一抹嫩黃色的衣襬飄過去。

  樂雅!

  她心中一喜,急急忙忙衝上前。驀然間,頸背上一陣劇痛,跟著黑暗接管了她的世界!

  痛-

  米亞按著脖子,呻吟一聲,慢慢地睜開眼睛。

  「米亞,妳怎麼樣了?妳要不要緊?」

  好幾聲連珠炮的詢問射過來,她的耳膜脹痛,一時間認不出來聲音的主人。

  她盯著上方好一陣子,慢慢適應了眼前的暗影,再慢慢往旁邊轉。

  兩個隱約的身影蹲坐在她的旁邊,她的視線再移開來,終於明白這是哪裡了。

  她們在一部卡車的載貨廂裡!

  載貨廂沒有窗戶,只在兩邊牆上打了一排圓孔讓她們透氣,薄弱的光線就從這些小孔裡透進來。

  車子震動得越來越厲害,她就是被這陣晃動吵醒的。她猜想,車子應該已經離開市區了,正往偏僻的路上前進。

  米亞扶著腦袋慢慢坐起來。「樂雅?平藍?」她的喉嚨乾啞疼痛。

  平藍連忙將一罐礦泉水遞過來,米亞接過,大口大口喝了起來。貨車廂的角落有一個礦泉水的紙箱,旁邊隱約有一些麵包、肉乾之類的食物,

  看來她們的綁匪也不想在半路上就把人質弄死了,所以準備得很周到。

  事已至此,她們必須另外想辦法。

  無論如何一定要撐到諾蘭來救她們為止。

  等喉嚨稍微好過了一點,她看了看平藍和樂雅,確定她們外表沒有受到什麼傷害。最後,她的眼光定在樂雅身上,心中微感歉意。

  這些是衝著她來的,如今把她們牽扯進來,還害樂雅要重溫一遍被綁架的恐懼,她不禁心生憐惜,手伸過去想給這位嬌嬌女一點安慰!

  「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樂雅突然按住她的手,輕笑地說。

  米亞愣了一下。

  這句話本來是她要說的啊!

  沒想到樂雅看起來如此鎮定,她不禁要對這位阿比塞爾家的小公主刮目相看了。

  「嗯。」她拍拍樂雅的手同意。

  「糟了!」平藍忽然開口。這位爽快開朗的大姊一直很得米亞喜愛,可能是年紀比較大的關係,她一直表現得很鎮定,現在突然叫出來,米亞連忙問:「怎麼了?」

  「我來不及去鋼琴班接小鬼。」平藍不滿地盤起手臂。「那個鋼琴老師每次見到西海就跟蒼蠅見到大便……咳,蜂蜜一樣,恨不得整個人化在他身上,今天又要讓她眼睛吃冰淇淋了。」

  ……這不是現在最大的問題吧。

  平藍的話實在太超現實了,米亞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一笑,樂雅也跟著笑了,最後,三個人抱在一起笑成一團。

  砰砰砰!前面突然傳來粗魯的敲擊聲。

  「妳們幾個個女人安靜一點!要是再吵,老子把妳們的嘴巴封起來!」

  「× !你們有種就停下來單挑!」平藍沒好氣,用力一腳踹回去。

  好驃悍……

  米亞和樂雅偷看彼此一眼,吐了吐舌頭。

  「媽的,妳說什麼?」前面大吼。米亞怕他們真的對她們不利,冷冷地搶白一句:「你們再無禮的話,信不信待會兒到了索達面前,你們也討不到好處?」

  「……」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威脅管用,前面竟然真的就沒聲音了。

  車子繼續開下去。另外兩個女人忍不住盯著她。

  「妳知道綁架我們的人是誰?」平藍先問。

  「本來就算是猜的,現在也八九不離十了。」米亞歎氣。

  平藍點點頭,一貫以她實際的個性說道:「那妳最好告訴我們是怎麼回事,在那些壞人面前我們也好有個底。」

  有道理。米亞想了想,把整件事大略的跟她們敘述一下。不過她略去加那的名字不提,只勉為其難的用「她父親」來代稱,核子彈頭的事也以「不法文件」代替,版本與當初告訴「思克」的大致上差不多。

  「原來大哥就是這樣才認識妳的,好浪漫。」樂雅捧著臉頰說。

  米亞苦笑。這有什麼浪漫的?只是因為她愛上了諾蘭才變成浪漫故事,否則就變成一個天大的悲劇了。

  「哇。」平藍很平靜的點頭。

  「不錯,平藍姊,妳果然有大將之風。」樂雅豎起大拇指。

  「什麼啊?我是嚇呆了。」平藍白她一眼。

  「可惜翡莉不在這裡,不然她一定會逼得那些綁匪把魚子醬都供上來。」樂雅遺憾道。

  「那倒是。」平藍想到當年那一斗煮箱子的重型武器,深深以為然。「有她在,那群綁匪會跪下來求我們離開。」

  她們兩個竟然就這樣聊了起來。米亞看著,突然間所有的重擔都跟著一起褪去。

  是啊,反正最差的情況就是這樣了,再怎麼擔心又如何了?

  保持冷靜反而是最好的防身之道。

  索達要的人是她,平藍和樂雅只是用來牽制她而已。只要她應付得當,她們不會受到太大的傷害。

  她不知道那些隨扈為什麼失蹤了,但是她相信,諾蘭一定不會讓她們等太久。

  他一定很快就會來救她們,到時候,即使天上眾神也救不了敢綁架她們的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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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索達和平藍、樂雅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她們聽米亞說起這號人物時,腦中浮起的是一個身材高大、滿臉橫肉、一個拳頭如碗缽大,看起來就是一副壞人相的粗人。實際上的索達竟然既不高也不大,一張方方的國字臉甚至有點「忠厚老實」的感覺。他的身高大約只有一七○ ,肩膀細瘦,面目平凡,總的來說就像走在街上隨時會擦肩而過的普通男人。

  不過他的那雙眼睛稍稍洩了底。

  他的目光閃爍不定,看起來永遠像在懷疑什麼,配上薄薄的唇,讓他的相貌多了一股說不出的刻薄味道。平藍她們才看他兩眼,馬上就感覺不舒服。

  另一個讓她們變得更謹慎的人,是米亞。

  從下車的那一刻起,米亞就像變了一個人。她嘴角微微往上揚,柳眉輕佻,臉上充滿了不屑的表情,彷彿全世界的東西都不看在她的眼裡。她們認識的那個溫厚善良的米亞消失了。

  兩個女人沒有多說,只是明智的保持沉默。

  「喲,看來你還不是太弄,花了四年終於把我找回來了!這場捉迷藏玩得我都有點膩了!」米亞的聲線過度高亢。

  兩個女人忍不住又瞄她一眼。

  索達眼睛一盯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就像被人拿了黏膠緊緊黏住,從此再也移不開她臉上。

  他的眼睛發亮,臉上有一種讓人不安的興奮感。

  「把她們帶下去。」他幾乎是屏息的吐出這句話,樂雅和平藍不禁有點毛骨悚然。

  旁邊兩個手下過來拉她們,米亞心中一動。

  凱尚是其中一個!她記得諾蘭說過,凱尚是霍德安插在索達身邊的一個眼線,有他在,樂雅起碼一定會平安。她的心頭狂跳,突然有了計較。「你是什麼東西!你敢碰我?」啪!她一巴掌甩在凱尚臉上。

  凱尚「錯愕」地捂著臉頰,回頭受辱地瞄索達一眼。

  索達理都不理他,從頭到尾眼睛沒有離開過米亞一吋。

  「米亞,妳又淘氣了。」他的語調令人發麻。

  「告訴你,這兩個女的我談不上認識,就是聊過幾句。矮的那個是西海的老婆,高的那個……哼,她丈夫應該不用我介紹你也認識吧?就是那個不長眼的霍德,你自己看著辦好了。」

  霍德的名字讓索達一愣,眼睛終於轉到樂雅身上。

  米亞手心暗暗擒了兩把汗。

  老實說他們不見得多怕西海,西海所代表的官方勢力反正一直就是和他們對立,聽多了也就那麼回事,但是霍德……霍德就是另一回事了。

  索達跟著加那這麼久了,不可能不知道霍德的手段。霍德曾經用老虎鉗子,把一個背叛他的手下十根指頭一隻一隻的剪下來,整個過程臉上都帶著微笑!而這還只是他手段裡最輕微的一種。

  幾個嘍囉不禁吞了口口水,看著她們的眼神轉為驚懼警戒。米亞傲慢地揚高鼻子,更進一步的激他。「我看你還是把她殺了,挖個坑埋掉吧!省得霍德找上門,你不知道怎麼交代。」

  索達惱羞成怒,衝過來「啪」的一巴掌打偏她的臉!

  「老子要怎麼做還要妳來教嗎?把這兩個女人給我關起來!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准動她們一下。」他最痛恨別人指揮他怎麼做,尤其是女人!他一輩子都在聽別人的命令,如今他已經是個老大了,再也沒有人能命令他了。

  米亞心裡鬆了口氣。

  她對索達的瞭解還是佔了上風。

  她說穿她們兩個的身份,是為了要讓索達有所忌憚。但是為了防止他想在手下面前立威,被迫殺害樂雅,她乾脆先說穿,讓他打她一巴掌。這樣一來索達就有了台階可下!他是因為不想聽女人的話,而不是怕霍德,樂雅她們也就暫時安全了。

  「煩死了,我才懶得理你!我要睡覺!我要吃東西!你快去給我弄來!」她把一個驕縱的前老大之女演得唯妙唯肖。索達聽見這久違的命令,手興奮到都微微發抖。

  「把她帶進去。」他顫聲命令。米亞不動聲色地瞄同伴一眼。平藍和樂雅接收到了,眼中迅速掠過一抹擔憂之色,不過也迅速掩去。

  無論如何,維護自己的最大安全,然後等人來救她們。

  這是三個人共同的結論。

  囚禁她們的地方是一間土製牢房,獨立在這片產業的左方。這種厚土砌的房子隔熱效果很好,所以屋子裡雖然簡陋,倒是不至於太悶熱。一盞昏黃的燈泡是屋子裡唯一的光源,她們左手邊有個土炕,除此之外別無長物。

  外頭有人打開囚房上的一個小洞,把兩塊麵包和兩罐水扔進來,又砰一聲關令上!

  樂雅和平藍並肩坐在那張土炕上。最後,實際的平藍走過去把食物端回來,分給她一份,然後自己努力啃起來。

  「有吃才會有體力。」平藍咬著一嘴過硬的麵包說。樂雅點點頭,慢慢將麵包塞進嘴裡。想了想,她用手指在床炕上寫:有監聽器嗎?

  雖然這麼簡陋的環境實在是讓人很懷疑……

  「妳的中文沒擱下吧?」平藍說,用的自然是中文。

  樂雅輕輕一笑,眨了眨眼。「還可以啦。」

  平藍聽她怪腔怪調的中文,不禁哈哈一笑。她的中文講得沒有諾蘭好,不過堪用了。

  「妳想,『她』沒問題吧?」樂雅不敢直接提米亞的名字。

  「不要擔心,我看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她對那個人比我們更熟,一定會知道怎麼保護自己,我看她比較擔心的人反倒是我們呢。」平藍實事求是道。

  「我只是擔心,那個人看她的表情那麼奇怪,她會不會被……」樂雅垂下頭。

  她自己也有差點被壞人欺負的經驗,知道那有多麼令人恐懼。

  如果米亞真的……諾蘭不是個拘泥小節的人,相信他一定不會介意這種事,只是……米亞呢?這種事對女人都是終生的陰影,米亞自己還能不能若無其事的回到諾蘭身旁,還是一個未知數。

  如果米亞真的發生了什麼事,她們不敢想像諾蘭會變得多火爆。

  不只諾蘭,還有她們的丈夫。

  一想到自己的男人,兩個人同時打個冷顫;他們現在差不多該發現自己的妻子不見了,首都可能已經被他們搞到天翻地覆。

  「裡面那兩個女人還在那裡嘰嘰咕咕的,不知死活,等明天我們把她們剝光丟到兄弟裡頭,讓她們享受享受。」門外突然怪聲怪氣地說起話來。

  「哈哈哈哈。」另一個守衛凱尚很配合地發笑。

  平藍和樂雅聽了,相視一笑。

  他們或許沒有裝竊聽器,卻派人在外頭站崗偷聽,沒想到聽了半天鴨子聽雷,終於忍不住了。

  「那個霍德的老婆,嘖嘖嘖,細皮嫩肉的,滋味一定不錯。至於另一個……長得是不怎麼樣,不過聽說她的男人是西海。你知道嗎?西海長得比娘兒還美,咱們兄弟們都在說,哪天要是有機會,一定要把他抓過來打幾炮,哈哈哈哈!」

  凱尚還是跟著附和乾笑。平藍忽然改為英文。

  「樂雅,我有沒有告訴過妳?我認識西海時他還在拓荒隊服刑。有一次,有兩個犯人見他『姿色好』,想抓他去……咳,妳知道的。最後那兩個人被一把鏟柄爆了菊花,聽說現在還在用人工肛門。」

  「那是西海哥心情好,沒下重手。」這樣還不算重手?

  「妳都不知道,霍德從不跟我說他以前的事,我也只能聽他的朋友偷說,我聽說他以前的脾氣很不好。」

  平藍等了一下。

  「然後呢?」

  「然後?然後沒啦。」

  「這樣就沒了?」平藍怪叫。

  「嗯。」樂雅肯定的點點頭。「因為那個朋友也是二手轉述的,第一手的人目前都下落不明。」

  門內門外俱皆默然。「著呀!妹妹,無招勝有招。」半晌,平藍用力拍拍她的肩膀,感慨不已。樂雅微微一笑,突然輕快地揚高嬌音。「喂,外面的,你們想不想知道加那在哪裡?」

  門外的人連腳毛都豎起來了!

  終於,那個說想把她們圈圈叉叉的守衛開口了。

  「在哪裡?」

  有一瞬間,驚慌感蜂湧回樂雅心頭。

  她這一問只是想確定這些人跟加那是不是有關係,守衛的回答等於確認了她的猜測。

  很多事家人不在她面前提,不表示她就渾然無覺。每次米亞提到一些敏感的事就會避重就輕,她就約莫猜到了。只是,家人都希望不要驚嚇到她,她也就裝作不知道。

  她不自覺地抓緊平藍的手,平藍用力捏了一捏,給她安全的力量。

  她深呼吸一下保持鎮定。加那已經死了,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回來傷害她了!

  她再開口時,嗓音依然如此甜蜜可人,從頭到尾沒有透出一絲絲心中的掙扎。「聽說已經繁殖到第二代了。」頓了頓,樂雅補上一句:「我是指吃掉他的那匹狼。」

  「……」門外的人打個寒顫。

  接下來那晚,她們兩個人都相當好睡,因為外頭不再有噪音了。


  米亞被送回她的房間。

  米亞從來沒有來過這個藏匿點,可是索達依然為她設了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並不華麗,就是普通的雙人床,一張床頭櫃,一個衣櫥,整間房間就差不多滿了。只有床上粉紅色的床單暗示著這間房是女性的臥室。

  衣櫥旁邊連著一扇門,她祈禱門的那頭不要是索達的睡處。

  米亞坐在床沿,兩手汗濕,不斷的自我打氣著!

  米亞,妳可以的!妳已經應付他這麼多年了,不怕再應付他幾天。

  索達一直有著一份極度自卑後的自尊心。他的自卑在於,他在加那和霍德手底下根本就是個打雜的。後來霍德更因他能力平凡,人品猥瑣而不喜他,將他丟給加那使喚,加那也從不曾把他當一回事過。後來他能在加那手下勝出,不是因為他能力好,而是因為他表現出一份忠心耿耿的樣子,才得到加那的信任。

  當他在加那手底下坐大之後,為了一掃之前的屈辱,他對其他弟兄更是頤指氣使,做足了派頭,一副自尊自大的大哥模樣,其實本質上是為了彌補他長久以來的自卑感。

  從她十六歲起,米亞就知道索達對她的慾念。

  她的出現對索達簡直就像一件夢幻逸品。

  她的身份是他主子的女兒,在他眼中無疑是公主。雖然主子對這個女兒也沒多重視,卻改變不了她是他唯一後代的事實。尤其加那表露出想把米亞送到霍德身邊的意思時,索達更認定了得到米亞就等於贏過霍德。

  所以他從不放棄得到米亞的決心。到最後,這份信念已經變成一種執念,即使加那已經死了,他都無法掙脫。

  年少時的米亞對這個男人充滿恐懼。他陰狠的眼神,刻薄的笑容,和猥瑣的神情,在在讓她聯想到豺狼。可是漸漸的,她摸索出一套控制他的方法。一個人的本性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索達即使貴為加那的第一大將,骨子裡還是改不了對主子又敬又畏的奴性。米亞在他眼中可望而不可及,他愛慕她,遐想她,視她如公主一般,既然如此,她也就在他面前表現得像個公主。

  她會嘲笑他,諷刺他,對他丟出一些驕縱的命令,將他徹底當成一個下人來踐踏!而索達竟然病態的感到興奮。

  她甚至感覺他渴望被她這樣對待!

  通常到了某個臨界點,他忍不下去就會動手打人,不過他不敢下手太重,頂多就是幾個巴掌,而且事後還是渴望繼續被她踐踏,彷彿他的人生在這種週而復始的循環中才能找到意義。

  她只能說,這個人大概是個徹頭徹尾的被虐者!

  也多虧了他這種個性,她深知該如何將他玩弄在指掌間。

  這並不表示她不害怕。

  她很怕。

  再怎麼壓抑的豺狼,都會有反撲的一天!

  她一直在提防這一天?所以十九歲那年,她才會不顧一切的祈求霍德收留她。現在想想,霍德拒絕她或許是好事,否則她就不會遇見諾蘭了。即使他們依然相遇,她也會不曉得該如何面對諾蘭的妹妹。

  諾蘭?

  光是想到他的名字都讓她一陣激動?

  為了再見到諾蘭,她必須支持下去?

  「米亞,我來了。」

  索達開門進來。

  米亞立刻全身緊繃,擺出她公主式的高傲面具。

  索達反手把門關上,然後站在門旁,先花了一點時間品味她在這房間裡的感覺。

  這間房跟他以前為她佈置的不能相比。但是,光是看著她又回到他身邊,他就興奮的全身輕顫?他不住的深呼吸,彷彿要吸進空氣裡每一絲她的香味?

  米亞只覺毛骨悚然。

  「這間房間太醜了,我不喜歡!」

  「妳在外面這麼多年,我的手下說妳睡過沙漠、地板,和更多骯髒的環境,妳怎麼就喜歡了?」索達的眼睛亮得完全不正常。

  「我覺得這樣很好玩,不過現在我玩膩了。」她聳聳肩。

  索達輕笑,她又從背心毛了上來。

  「妳從我這裡偷走的東西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索達揚高聲音,「妳明不明白這東西有多重要?」

  她突然咯咯笑了起來。

  「誰管那是什麼東西啊,我只是看你們那麼小心翼翼的捧著它,好可笑,我就偏要把它弄不見,看你們怎麼辦。」

  索達耐住了氣,走到她身邊慢慢的哄:「好了,這個東西妳一定要還給我,妳把它藏到哪裡去了?」

  「我忘了。」她毫不在意地聳聳肩。「那麼大一包東西多麻煩,有一天我逛街的時候,不小心把它忘在哪裡了,我也懶得回去拿。你不是說你的人在找我嗎?那他們一定知道我很早就沒把那東西帶在身上吧?」啪!索達狠狠甩了她一個耳光,她整個人趴在床上。

  「妳這個賤女人!妳和阿比塞爾的兒子勾結,把背包交給他了,以為我不知道?」

  米亞捂著臉頰,坐起身倔強的盯著他。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什麼時候本姑娘愛做的事輪得到你來管了?你也不想想,你只是個低三下四的賤役,被我爸爸當狗一樣使喚的!我和你平起平坐就已經算給你面子了,你竟然還敢管到我頭上來?」

  索達的眼中閃出興奮的紅光。

  他的手抖了又抖,渾身輕顫,米亞繼續昂首盯著他。「怎麼樣?」

  片刻,他終於緩過了氣,又換上那副溫柔愛憐的語氣。

  「米亞……」

  「叫我小姐!」

  「……米亞小姐,好吧,我們先不提這件事。妳要洗澡了嗎?隔壁有一間浴室,我已經讓人幫妳放好水了。」他的聲音輕柔到有點尖細,眼睛閃閃發光。

  米亞的手發涼。她不斷的想著諾蘭的臉,以攝取足夠的力量。然後盡可能尊貴的站起來。「我正好想洗個澡,總算你做了一件讓我稱心的事。」她走到浴室前,從旁邊的立架上抓過一條大浴巾,然後強迫自己忘記這個房間還有其它人,甩最快的速度脫下衣服,在索達的手能摸到她之前,她飛快跳進浴桶裡,濺起一地水花。

  「那個項鏈是誰送妳的?」索達尖科的眸子瞇了起來、盯著她胸前的那個墜子。

  「我在路邊攤看它挺好看,就買了。」米亞拿起來把玩一下,不甚在意地聳聳肩。

  索達的眼神微冷,不過沒有再說什麼。

  「我想聽音樂。」半晌,她突然說。

  索達死死地盯著浴樹中的美人,過了好一會兒她的話才穿透他的意識。他茫然四望,彷彿不知道自己該找什麼。

  啊,音樂。

  可是屋子裡沒有任何音響設備。「米亞,這裡不比以前那裡……」他耐心討好道。

  「我不管,我現在就要聽!」她嬌蠻地命令。「你明明知道我洗澡一定要有音樂的,音樂會讓我的心情變好、我皮膚才會變得更漂亮!」

  索達低咒兩聲,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出門幫她找音樂。

  機不可失。

  米亞飛快衝出來擦乾身體、衝到那個簡陋的衣櫃前。門打開、她心頭一寒,櫃子裡是她以前留下來的衣服。

  老天。這個男人真是有病,居然在逃亡中不忘把她的衣服全部都帶著。

  她抽出一件包得最緊,露得最少的女式長袍,飛快套上,一面盯著門,深怕他隨時會走進來。

  她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依照慣例,她會讓索達吻她,愛撫她,逗得他心癢難搔之後,在最後一刻命令他出去。

  每一次索達都意猶未盡得像只餓狼,每一次卻也硬生生忍下來,在那種被支配的快感中忿忿離去。只要再一次就好,她可以忍的……不行,她做不到!在經歷過諾蘭之後,她已經無法忍受再讓索達碰觸她。

  如果一切不按劇本來,他很有可能察覺不對勁,到時候一定會整個人爆發。她逃不過他的魔掌是一回事,她只怕平藍和樂雅跟著遭殃。

  可是,她真的無法忍受索達的一根手指碰到她身上,她怕自己會吐出來。

  怎麼辦?怎麼辦?

  卡嚓輕響,門又打開來了。

  她臉色慘白,努力將那張傲慢的面具掛在臉上。

  「我只能找到一台收音機,妳回來得太突然,很多東西我來不及準備好。」他呢喃的話語幾乎像是在抱怨。

  如果情況不是這麼詭異,米亞一定會大笑出來。

  她優雅地坐在床沿,索達發現她已經換好衣服了,臉色轉為不悅。

  「米亞……」

  「我的頭好痛!」她撫著腦袋,一臉痛苦地道。

  「怎麼了?怎麼會突然頭痛?」他連忙問。

  「你派的那兩個人好用力打我,把我打昏了,我現在整個人痛得連動一下都會頭昏……我不行了,我一定要躺下來……」她軟弱無力地倒在床上。

  索達在旁邊急得團團轉。他的手探向米亞後腦,米亞拚命忍住尖叫將他推開的衝動。

  索達摸索的時候她故意一直喊痛,他心慌意亂之下,真的覺得她的後腦好像腫了一個包。

  「怎麼辦?要不要我拿止痛藥給妳吃?」

  「不用了,讓我睡一下就好,你不要來吵我。」她虛軟地閉上眼睛。幸好她現在的臉色真的很蒼白。

  索達呆立在床邊。

  過了半晌,他終於悶惱地走了出去。

  米亞差點虛脫。

  熬過第一夜了。

  接下來,她只要這樣繼續努力,等到諾蘭找到她們為止。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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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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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黑暗是萬物最好的掩護。在這蠻荒之地、燈火全無,入了夜的世界便如罩上一層不透光的黑布、掩去所有生息。幾道黑色幽靈無聲的出現引在各種掩蔽物間迅速前進。每一株樹木、每一塊岩石或每一種遮蔽物後頭計似乎都藏著一道魅影。

  最前方的高大幽影來到空地邊緣計舉起拳頭做了一個手勢,後方所有幽靈同時停住、隱在自己的掩蔽物後方。

  高大魅影觀察著前方的情況。

  不算大的空地上,有四棟磚土房屋,一大三小。其中一楝土屋與其它三楝分開,門前有兩個看門人守著。

  集中的那三棟,只有最大的那一棟有燈光,前面兩楝都沒有動靜。空地前後兩方各有一個崗哨,每個崗哨有兩名守衛,另外有幾名是機動性的巡守員。

  高大魅影!諾蘭,向左邊某株樹木做個手勢。隱在那株樹後的費森點點頭,無聲地往後方那個崗哨摸去。

  旁邊的西海有點不爽,為什麼不是叫他去?不過想想,自己老婆可能就關在那間土房裡,他還是等著救人好了。

  諾蘭疏冷地看著身周的一切,讓自己的情緒完全抽離。

  他必須如此,否則他會無法保持冷靜。

  現在去責怪任何為什麼讓米亞被人抓走,已經無濟於事。他派了一個侍衛隊員搭配一個便衣警察保護她,昨天米亞和她的舅舅在街上起爭執時,那個便衣警察看到了一名疑似索達的手下就在附近,見獵心喜,竟然沒有通報一聲就擅離職守,想和總部聯絡來個一網打盡。

  侍衛隊和地區警察之間一直有著這樣的心結。地區警察覺得侍衛隊員高高在上,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一有大案子就只會出面搶功勞;而侍衛隊!也真的高高在上,不把他們放在眼裡。這樣的心結造成了那個便衣警察想搶功,以至於防守出了漏洞。

  負責保護米亞的侍衛隊員,一入了森林公園就被六個人出手圍攻,等他終於脫身的時候,不只米亞,連平藍和樂雅都失去了蹤影。

  這名隊員迅速呼叫那名便衣警察,等半天沒有人響應,他終於發現大事不妙,回頭向總部通報;在此同時,高速公路。

  米亞她們已經被塞入一輛偽裝的雞蛋運送車,疾駛上路。

  這整件事證明了,無論多麼精密的計算都有出錯的可能。諾蘭第一千次慶幸自己在米亞身上放了GPS追蹤器- 就是他送她的那個墜子。

  不只他,霍德英雄所見略同,也在妻子身上放了同樣的追蹤器- 她的耳環。想到妹婿,諾蘭的拳頭不禁握緊。那傢伙在發現老婆不見之後,整個人抓狂了,這是諾蘭第一次看見霍德近乎瘋狂一面。

  不過當時他自己心情也不好,所以兩個人為了霍德可不可以跟著他們一起去救人而幹了一架。基本上?單純打架,諾蘭相信這小子還不是自己對手,不過霍德撒起蠻力倒也有點難纏,他急著出去救人,所以,最後他是直接命令手下聯合起來將霍德制伏,丟進看守所裡,然後他籌劃救人釣行動去了。

  西海和費森都自傾請求幫忙,由於他們其中一個的老婆也是失蹤者,本身又具有不下於侍衛隊的身手,所以諾蘭同意了。

  本來他們可以在昨天晚上就把人截下來?結果索達的人運氣很好?他們恰好駛入一條通往中部高原的棧道?這個區域的鐵質層含量豐富,影響到了GPS的訊號j

  所以諾蘭他們有幾個小將完全失去了人質的蹤影。

  到了昨天晚上她們離開了那個區域,訊號才再度出現,不過這也拉開了兩方人馬的距離。

  體內狂暴的一面讓諾蘭想白天就帶著人直接攻堅,但是他們都負擔不起對方拿米亞她們當人質的後果,所以?他忍下一切嗜血的慾望,拚命告訴自己等!等到天黑!等到夜裡!

  等他將人質救出來?然後?這幫免崽子一個都別想逃!

  一陣殘忍的笑意在那張塗滿油彩的臉龐飛快一現。

  七分鐘後,另一班巡守的人準時出現在面前,黑色幽影快速一閃。他從後方扣住第一個人的脖子?讓對方無怯出聲,左手飛快伸出,銀光一閃,捅入第二人的小腹,手肘回擊,將第一個人的鼻樑骨槌進他的大腦裡!

  唔、呃……

  兩聲幾乎無聲的悶響?守衛失去生命的驅體軟倒在地上。

  他將兩具屍體拖到一旁?在黑暗中迅速前進。當他趕到第一楝屋子的邊緣時,第二組守衛堪堪繞過屋子轉角出現在他前面。

  諾蘭火速出手?「呃、呃」兩聲,另外兩具人體無聲無息地倒下。

  魅影繼續前進著?迂迥來到那悚獨立的磚土房後方,他探頭從窗玻璃往內看。

  裡面一片黑踏?他無法知道裡頭有多少人,用什麼武器。

  諾蘭沉住氣饒到另一側,那楝獨立的牢房就在前面?兩個守衛歪著頭坐在地上,已經睡著了。

  他悄沒聲息地閃過去〞,扣住其中一顆腦袋,就要往另一顆腦袋上撞!

  「自己人!」凱尚突然驚醒?連忙表明身份?

  諾蘭一頓。另一個警衛受到驚擾,醒了過來。諾蘭用力往他頭頂心一敲,守衛頓時昏死過去。諾蘭回身看著凱尚,塗著黑彩的臉上只有一雙炯炯的黑眸,凱尚的呼吸頓時不順。

  這個男人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令人忍不住要遵循他的旨意行事。「打開。」諾蘭只是朝門一點頭。

  「鑰匙在索達那……」砰一聲低響,門鎖被人直接用槍柄敲掉。

  不是諾蘭做的。

  兩個人同時回頭,西海一閃一閃的白牙在黑夜中晃亮。

  「打擾兩位談心了,夜色不錯,你們多聊聊。」然後他自己閃進去。

  諾蘭看了天空一眼,歎了口氣。

  一聲細細的叫聲響起,隨即被悶住。門外的人探頭一看,平藍已經被丈夫緊擁在懷裡,差點喘不過氣。

  「哥!」樂雅低叫,撲了過來。

  諾蘭接住妹妹,又看了一下。

  「米亞人呢?」「她在另一間房子裡,從我們被關進來之後就沒再看過她了,我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

  諾蘭把妹妹往西海那裡一推。

  「先帶她們到安全的地方。」

  「嗯,一切小心。」西海簡短地道。

  諾蘭點了下頭,迅速地游了出去。


  諾蘭游移到第三楝,也是最大一楝的建築物後方。

  這一楝明顯和其它幾間磚土屋不同,估計裡面起碼有八個隔間,可以容納約三十個人。

  諾蘭沿著灰色的牆來到它的正前方,剛一探頭立刻縮了回來,有個守衛正好轉頭看過來。

  米亞在裡面。他必須進去救她。這個女人,一直以為他留下她只是因為她可以提供索達的消息。她不知道他根本就掌握了索達的行蹤。自從霍德的「棄暗投明」,勒國官方如虎添翼,而霍德無論如何都比米亞更清楚索達的底。

  諾蘭之所以運運不下手,是因為索達正在密謀走私另一樁大型的軍火交易、而官方想將兩方的人馬一網打盡。

  索達如今終於翻身變成老大,好大喜功的他第一件事是急著向那群兄弟證明,他真的有資格坐這個位子,所以他做的第一個錯誤決定,是聯絡巴基斯坦激進組織,表示他有能力走私核子武器給他們。

  他做的第二個錯誤決定,是回去找以前加那和霍德很熟的中介者。當他的觸手探封這個領域裡,諾蘭就已全面掌握他的動向。

  以索達的能耐,第一次當然連核子武器的邊都摸不到,不過有幾種毒氣彈,落在恐怖分子手裡還是會有可怕的後果。

  本來武器交易就在兩天之後,偏偏索達一得到米亞的消息,就迫不及待把她們綁了回來。

  客觀來看,這人絕對不是個大將之才。沒有人會在交易日前夕干冒風險、去綁架綠架重要官員的女見。諾蘭被迫提前行動,但是他一點都不覺得可惜。

  在索達決定帶走他的女人開始、就簽下了自己的勾魂令。

  只有米亞那個該死的女人,還老是以為他是為了要甩她,才把她帶在身邊。

  他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幫助。

  那你為什麼帶她回家?一道鬼魅般的聲音自動在腦間響起。

  諾蘭愣了一下,腳步差點踩空。

  他連忙穩住心神。然而,那個問題跳出來之後,固執地叫囂著、一直不肯下去。

  好吧,他承認,他不知道。

  在當時,那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所以他就做了。

  米亞嬌甜的容顏突然冒了出來。

  諾蘭、我愛你。她膩在他懷裡,溫溫地,甜甜地計在他的耳畔一遍又一遍說著!諾蘭,我愛你。他的心頭發熱,屬於她的記憶蜂湧而來。最多的,是她用各種不同的語氣,各種不同的神情,在各種不同的時候,對他不斷地說!

  諾蘭,我愛你。

  我愛你。

  愛你。

  他的心突然漲痛起來,漲到幾乎連一口氣都吸不進去。

  她愛他。

  我愛你。

  我愛……

  他一震,被自己大腦直覺要回復的那句話嚇住。他想說什麼?

  諾蘭用力搖搖頭,強迫自己將精神集中於眼前的事物。

  他不能再分神了。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中又是那個冷靜致命,專注到近乎無情的殺人武器。他拿出掌上型的追蹤器,確定米亞的那個紅點在屋子裡某處發亮。算了一下,右邊第三間房間,也是整個建築物唯一有燈光的那一間。追蹤器收妥,他來到大門前,手輕輕一推,從裡面用門栓拴住了。開鎖技巧在這裡無用武之地,於是往窗戶設法。

  來到側邊的一扇窗戶旁,他拿出墊布,盡量無聲地墊在手肘下將窗戶打破,然後手伸進去把窗戶打開,如一抹黑煙鑽進了室內。

  諾蘭才剛踏上走廊,第一間的房間就打開。

  他順手解決了這個不安安分分睡覺,半夜亂起床尿尿的傢伙,安靜地朝目的地掩去。

  來到門外,他貼著旁邊的牆壁,盯著地上的門縫。

  有人走動的黑影晃過去。他等了兩秒鐘,確定對方沒有開門出來,猛然深吸一口氣,打開門鑽進去!

  第一眼就讓他差點暴走!

  米亞昏倒在床上,衣襟破碎,神智半昏,索達傾身正要壓到她身上。

  她的左眼整個腫了起來,左邊被打破的嘴角也在沁出血色,整個左臉頰一片驚人的淤青,說明了這記落在她臉上的拳頭有多麼重。

  「你!」門突然打開,索達錯愕地抬起頭。他的一手還抓住米亞被撕破的衣襟,一大片粉嫩的酥胸露了出來。他臉上的表情充滿憤怒?不知道米亞究竟說了什麼話如此的激怒他。

  憤怒的紅光籠罩了諾蘭的跟前。

  他動了。

  同一時間?某個地方突然響起一陣尖銳的叫喊!

  「咿古?賈唧捉所!賈唧捉所!」屍體!有人進來了?有人進來了!

  索達大吼一聲?放開米亞的衣襟向他撲過來。

  諾蘭反手將門鎖上,不讓任何人進來,然後一記擒拿手抓過去,將索達左手往右帶。右手往左拗。腳下再一記地堂腿,讓他整個身體從諾蘭側旁飛撲出去,重重撞在五斗櫃角。

  侍衛隊的武術教練是一名東方來的奇人?在他親手點撥約隊員之中?諾蘭的資質天賦最高,最得他喜愛?

  索達撞得頭破血流,雙眼射出紅光,大吼著又衝了過來。

  「老大,老大?有人殺過來了!!」有人在門外拚命敲門大喊。

  「他媽的,把他們給我抗統殺光?」索達大吼,低頭朝諾蘭肚子頂過來。

  突然間,每間房間的門都打開,雜杳的腳步衝了出來。

  米亞滿眼金星,慢慢從剛才被痛打一拳的昏暈中醒過來。

  一睜開眼?突然看見一抹矯健的黑色人影就在眼前?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

  「諾……諾蘭……」

  他的臉塗黑,一身黑色的迷彩服,腰間掛著裝備和武器,從頭到尾不出一聲。

  只是冰冷寂靜,但是米亞依然一跟就記出他來?

  好像心理上她就是隨時都能感應到他?

  諾蘭快速瞄她一跟,雙眼如兩顆黑色的冰。確定她沒什麼大礙,他專心回去對付眼前的敵人。

  索達一手按著額角的傷口,不讓血影響到他的視線。他的跟神掃向米亞,發現她用那樣依戀的眼神盯著跟前這個高大的男子,突然間,他明白了。

  「吼!」索達大吼一聲,失去理智的向諾蘭撲過去。

  諾蘭側身一避,一記手刀砍在他的後頸上。索達只覺頸間劇痛,整個人撲倒在地上,頭昏腦脹辨不清方向。諾蘭兩手抓住他的衣襟揪起來,往牆上一按,無限寒意地低喃!「你的運氣很好,我想捉活的。」

  然後再一記手刀讓索達失去意識。

  他丟下那團癱軟的身體,轉身面對床上的女人。

  「諾蘭!你來了!你來了!你終於來了!」米亞不等他說話,整個人撲進他的懷裡放聲大哭。

  諾蘭接住她死命地摟緊,幾乎快將她勒斃,他的臉埋進她發裡,嗅著她的髮香。

  他差點就來不及救她……

  「他媽的!我不是叫妳出門一定要讓人跟著嗎?」語氣很惱火,嗓音很沙啞。

  「我……舅舅……去部落裡……找我……索達……是我丈夫……」抽抽噎噎的她根本交代不清楚前因後果。

  諾蘭一聽到那個關鍵詞就炸了。

  「索達是妳丈夫?他媽的!索達怎麼會是妳丈夫?」他抓住她瘋狂搖晃。「妳想也別想!聽見了嗎?除了我,妳想也別想其它男人會是妳的丈夫!」

  米亞被他搖得暈頭轉向,連帶剛才受到的一擊,整個人差點被搖到吐出來。也差一點點就沒聽到他氣到失去理智吐出來的那句話。

  他……當她丈夫?

  她呆呆地瞪著他。

  諾蘭用力抹抹臉。

  「我們一回去就辦,直接去註冊,我懶得等那一大堆的禮俗。」他的眼神充滿威脅性,好像她敢說個不字,下場就會很淒慘。

  米亞驚呆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好了,走吧。」

  他將她推到自己身後,護著她離開這間囚室。

  米亞從頭到尾跟木頭人一樣,機械性地跟著他。

  他說的是真的?

  好像是真的……

  她茫然地跟在這個男人的身後,看他或徒手、或甩刀槍,一一解決四處冒出來的敵人。接著其它黑衣戰士也殺入屋中、和他會合,諾蘭示意手下追擊,繼續領著她往外衝。

  他愛她。

  老天、諾蘭愛她!

  強烈的狂喜衝入她心田,她幾乎想不顧一切的跳到他背上大吼大叫。如果不是知道這樣做可能會讓兩個人喪命,她說不定早就做了。

  諾蘭,噢!他永遠不會說甜言蜜語,不會說愛。但是,他愛她。

  她最深愛的男人也愛著她。

  這樣就夠了。

  無論外頭如何殺聲震天,那個傻笑從來沒有離開過米亞的臉。

  等他們殺到屋外,一切也大致結束了。

  突襲隊已經掌控整個環境、有人將瞭望台的探照燈打開、照在空地上,四周亮得跟白天一樣。

  十幾具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空地邊緣、活著的被集中在正中央、全部抱著頭蹲跪在地上。

  有個黑衣戰士將昏迷的索達拖了出來,一併上銬。西海領著幾條大漢將樂雅和平藍保護在中間,自已白牙閃閃地和費森聊天,神情優閒得像出來夜遊一樣。

  「米亞?」樂雅一見到她,立刻衝過來。「天哪,妳的臉怎麼會這樣?妳沒事吧?」

  「沒事,嘶- 」米亞連忙躲開她輕觸的手?

  她不知道自已是哪裡露出破綻,索達竟然察覺到她已經愛上別人?雖然他那副受到背叛的表情很可笑,米亞依然無法組止他餡入瘋狂?

  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一定躲不過了。

  她不怕受傷,她只怕失去了自己的牽制,平藍和樂雅會隨之遭遇不側。

  她的眼光不自覺地跟著廣場中央那個最高大的黑色人影轉。他正在下命令,為整個殘局收尾。

  一輛囚車開了進來,所有殘黨被一一帶上車。

  平藍看著那群垂頭喪氣釣囚犯,突然指著某個人,語音清脆無比。

  「西海,那個人說我長得太醜了,他對我不感興趣,不過他們兄弟都很想把你抓過來打幾炮。」那守衛面色如土。

  冤、冤枉啊!不是我講的!我只是轉述!

  西海眼色一深。

  「不好意思,借一下。」他向諾蘭打個招呼,然後和顏悅色地把那個人往剛才的囚室裡拖-

  「救、救命!救命啊!」

  乒哩乓琅,轟隆嘩塌!

  足足過了十分鐘,那個人終於被拖出來。

  他的運氣不錯,起碼還有氣。

  「我、我要投訴……你們、你們刑求犯人……」

  諾蘭站在場中央,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出氣多入氣少的男人,然後轉頭問他的副手。「你聽見什麼?」

  「報告長官,我什麼都沒聽見。

  「那你看見什麼?」

  「報告長官,我什麼都沒看見。

  「真的沒有?」

  「報告長官,真的沒有。」

  「嗯,我也沒有。帶隊,收兵。」

  副手行個軍禮。

  於是整個行動畫下完美的句點。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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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2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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