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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曾曉君 -【毒君戀醫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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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曉君 - 毒君戀醫后

她銷毀的毒丹丸鶴頂紅竟是江湖中人稱「玉面毒君」的唐烈所有。
糟就糟在自己竟粗心留下了線索,讓他循線找上門「算帳」。
而這一算,真個是纏鬧不休!
聽聞他脾性喜怒無常、兇殘成性,且是情場浪子。
那……他會如何「懲罰」她?
果真!他有理說不清呢,不但狠心抽了她一鞭,還從此自比「債主」,步步進逼,連她和男人說笑都要插手管……
只是,他的蠻纏瞎鬧卻常教她怦然心動,一次次屈服,最後連清白身子都給了他……
噢!難不成她「慈心醫後」就這樣被他「玉面毒君」給吃定?
不,他也有罩門弱點的吧?
她,必須得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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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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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角度

逃避不一定躲得過

面對不一定最難受

孤單不一定不快樂

得到不一定能長久

失去不一定不再有

轉身不一定最軟弱

別急着說別無選擇

別以為世上只有對與錯

許多事情的答案都不是只有一個

所以我們永遠有路可以走

你能找個理由難過

也一定能找到快樂

懂得放心的人找到輕松

懂得遺忘的人找到自由

懂得關懷的人找到朋友

——摘自「佛衛電視慈悲臺」第四十期月刊

過稿是件相當令人雀躍與欣慰的事,然而接下來的撰寫書序可又得傷點腦筋了。(不過傷腦筋得還是很快樂。笑。)

最近由于參與總統大選的選務工作,加上又有些私人事務急需處理,真可謂公私兩忙,忙到定不下心來好好思索這本小說的序文主題。

眼看書序已經拖了一個星期仍然無從下筆時,正好接到某家佛寺寄來的月刊雜志,其中一篇「換個角度」的文章,讀來發人深省,頗具人生哲理.

不是有句廣告詞——「好東西要與好朋友分享」嗎?

拜它所賜,我忽地靈機一動,決定将它摘錄下來代序與大家分享。

是的,凡事試着換個角度去思考及面對,相信會有另一番截然不同的體會與領悟,心境自然豁然開朗,不再煩惱自縛。

各位,從此刻起,換個角度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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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河南開封朱仙鎮

鎮北有一金瓦朱牆、崇樓偉閣的古家大院。

西戌交替時分,古家大院燈火通明,但奇怪的是平日人聲喧嘩的宅院裏,此刻卻一反常态的沉寂。

驀地,原本寂靜的古家大廳,突然傳出一陣輕泣聲及虛弱的低語。

「梅兒,妳快……快走……」一名相貌端正的中年男子倚坐在太師椅上,氣息微弱地吩咐他身前的女孩。

「爹,我不走,我不要離開您!」那名女孩年約十二,容貌出奇美麗,身邊還站着一個仙風道骨、白發皤皤的老翁。

只見廳堂上東倒西歪橫躺着好幾個人,看來似乎都已斷氣,唯有那名中年男子一息尚存,正焦急地頻頻催促:

「梅兒,快走……妳不走就是不孝,爹爹我……我死不瞑目啊!咳咳……」說罷,他咳出一大口鮮血。

「爹!爹!嗚嗚……」女孩見狀哭喊着,小臉上布滿驚惶。

「快!跟着妳師父逃命去,別……再回來……」

「可是,爹您……」女孩面露難舍之色。

「這兒有一支……紫玉釵,是……是唐家那小畜牲……退……退親……」

中年男子打斷女孩的話,将一個長形錦盒交給她後,又斷斷續續囑咐了一些話,終于咽下最後一口氣,撒手人寰。

「不!爹!」

生離死別,人間至痛,女孩凄厲的哭嚎劃破靜谧夜空,教人聞之鼻酸!

是夜子時,古家大院突然竄出火舌,旋即烈焰沖天,火勢一發不可收拾,整座宅院陷入丁一片火海之中……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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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蜀地有四絕——

峨嵋天下秀,青城天下幽,劍閣天下雄,三峽天下奇。

青城山位于邛崃山脈東麓,山勢奇特,千峰萬壑,宛若碧玉參天,故有詩雲:青城嶺崖倚空碧,遠壓峨嵋吞劍壁。由此可見青城山景之峻秀幽奇。

兩山夾一谷,擡頭一線天。

此其時,青城山中的一處幽谷,一條白色身影正彳亍行走于山谷之間。

寒清客沿着溪澗而下,已經走了快一個時辰,卻依舊找不到下山的路徑,不由得憂心起來。

青城山除了景色幽絕外,山中也盛産珍奇藥材,因此常有藥販入山采藥,寒清客就是跟着幾名藥販一起進入青城山區,準備采摘幾種藥草。

但,由于太專注于尋找藥草,再加上山林間突然起了一陣濃霧,她竟跟那幾名夥伴脫了隊,獨自迷失在深山叢林中。

在山中迷途,應變的方法是沿着溪流而下,然而寒清客卻發現自己愈走愈深入山谷。她警覺地停下腳步,思忖着是否該掉頭往回走.

正在遲疑不定之際,寒清客突然驚喜地發現前方不遠處有一間木屋。

據聞青城山自古以來常為高人逸士隐居之所,更為此山增添不少神秘氣氛。或許是有隐士避世于此吧?

寒清客精神為之一振,決定趨前求援,請這戶人家指點她下山的途徑。

急步跑至木屋門口,寒清客發現門扉是虛掩着的。

「請問有人在嗎?」她站在半掩的門扉外探問。

等了一會兒,木屋裏未聞動靜。

「對不起,打擾了。」寒清客再次叫門。

屋內依舊俏無聲息。

難道這麽不巧,主人剛好不在家?寒清客焦慮的想着,一邊仍不死心地提高音量又喊:

「請問裏面有人嗎?」

「喵。」這次屋內有了響應,卻是一聲低弱的貓叫。

寒清客是個大夫,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只病貓,而且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少,命在旦夕。

只要是生命,不論是人或畜,寒清客總是一視同仁,都懷有一顆慈憫的救治之心。當下不再猶豫,立即推門而入。

但見屋內空無一人,地上卻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黑色山貓。

寒清客立即趨前,正想蹲下身檢視,卻見黑貓四肢突然抽搐數下後即一命嗚呼,嘴角流出黑色血液。

中毒!

寒清客大吃一驚,立刻謹慎地打量起這間木屋。

只見屋內擺設相當簡樸,卻收拾得井然有序、纖塵不染,可見并不是廢棄不用的屋宇:這間木屋應該是住有遁世之人。

這時,寒清客又注意到木桌上散落着十餘顆紅色丹丸,另外還有一只被打翻的小瓶子,瓶內也有幾顆一樣的丹丸。

寒清客因此判斷應是山貓闖進屋內覓食,打翻桌上的藥瓶,并誤食了丹丸,才落得枉送性命的下場。

如此看來,那些丹丸必是穿腸毒藥。

寒清客背脊竄上一股涼意,心想這木屋主人藏有毒物,恐非善類,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還是及早離去為妙。

不過,菩薩心腸的她為了避免又有山禽進屋誤食,決定帶走那些毒丸。

她從懷中取出一條紫色手絹,用手絹小心地拈起丹丸,将它們一一撿拾進瓶內,以免自己的手沾上毒物。

毒丸撿拾完畢,寒清客将手絹順手擱放桌上,拿起瓶蓋鎖緊瓶罐後,忽聽山谷中傳來聲聲叫喚——

「寒大夫!」

「寒姑娘!」

謝天謝地!那些一同入山的藥販終于找來了。

「我在這裏!」她興奮地跑出屋外大喊,一面快速地往聲音來處奔去。

匆忙間,她忘了取走桌上的手絹。

天邊瑰豔的彩霞烘托着殷紅的夕陽西下,暮色逐漸籠罩青城山頭。

谷問飄移的山岚成帶披開,如絲縷、如棉絮,疑真似幻,更為黃昏的山野增添一股神秘的氛圍。

在群峰夾谷的山巒間,有一處相當隐密的地谷溫泉,此時冒着氤氲熱氣的泉水中,唐烈正悠閑地游向潭邊。

從水中跨上潭邊的岩石,唐烈高大挺拔的身軀一無遮蔽地袒露在山林間,但,他卻神色自若,未見半點拘泥,渾身散發出一股不受世俗禮教繩墨的曠達之氣。

唐烈素有武林第一美男子之稱,長相極為俊帥。

斜飛入鬓的劍眉底下,有一雙漂亮的單鳳眼,深邃炯黑的瞳眸精光逼人;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揚,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魅惑弧度:昂藏七尺之軀上,古銅色的皮膚搭配強健的肌理,是力與美的結合;修長的雙腿筆直地傲立在岩石上,負手昂首眺空,展現出一副睥睨天下的雄姿狂态。

須臾,唐烈才彎身拿起岩石上的幹布,慢條斯理地擦拭淌着水珠的頭發及濕漉的身體;動作輕緩慵懶,這時的他又流露出另一種玩世不恭的散漫風貌。

擦幹身子後,唐烈并未着上裏衣褲,只率性地披上一件黑色長袍,在腰間随意系上一條衣帶,然後以指代梳,抓耙過垂肩的黑亮長發,再以一條墨黑色長巾潇灑地束在腦後。

一陣山風吹起,黑色束發以及袍角腰帶随風卷肆飄舞,更襯出他狂野不羁的獨特氣質。

瞥一眼即将闇沉的天色,唐烈邁開大步,在落日餘晖中朝山谷的另一端走去。

手中緊握一方淡紫色手絹,唐烈僵立在木屋中。

他眉宇深擰,像子夜般的黑瞳閃動着愠怒星火。

是誰這麽大膽?竟敢盜走他的「鶴頂紅」!

當他回到木屋,遠遠就瞧見自己住處的門戶洞開,才想起到地谷溫泉時忘了鎖上房門。

不過,由于此地相當隐密,平日人煙罕至,因此他倒也不以為意,以為那扇門是被山風吹開的。

然而當他進入屋內後,空氣中浮動的一縷淡淡馨香令他頓生警覺。

接着,屍橫地上的山貓攫住了他的視線;再來就是驚見桌上那瓶鶴頂紅不翼而飛,卻多了一條淡紫色的女人手絹。

看山貓七孔流血的慘死模樣,他知道定是誤食了鶴頂紅。

但,鶴頂紅毒性極強,發作也很迅速,山貓根本來不及吃完整瓶丹丸就會毒發斃命,況且就算牠吃光了毒丸,也該留下空瓶吧?

唐烈因而判斷應是山貓枉死之後,又有人進入木屋盜走剩下的鶴頂紅,而這個盜藥之人還可能是個女子。

攤開手中的手絹,唐烈細察蛛絲馬跡……

忽爾,他星眼危險地瞇起!只見淡紫色手絹的一角,用金線繡着「神醫清客」四個小篆字。

原來是她——在武林中與自己齊名的寒清客!

「醫毒雙傑」在江湖上名聲響亮,指的就是「慈心醫後」寒清客及「玉面毒君」唐烈。

不過,江湖中人皆知寒清客的住處是在山東濟南的「梅園竹舍」,為什麽她會來到蜀地的青城山區,并且盜走他的鶴頂紅呢?

唐烈清炯的眼瞳因怒意而逐漸轉沉,唇邊輕扯出一抹冷笑。

不管如何,總之寒清客的嫌疑最大,他會去向她素回失物,同時也要她付出代價。

四川成都長興客棧

寒清客故裏在山東濟南府,此次到川蜀是為了采摘幾種當地的特産藥材。但,她落腳在長興客棧的消息卻傳揚開來,一時間,登門求診的病患絡繹不絕。

寒清客之所以被武林人士尊為「慈心醫後」,乃是因為她除了師承「大醫王」南玉屏,醫術高明活人無數外,心地亦十分善良慈憫。

就如她在成都的這段日于,不但要上山奔波尋藥,回到客棧還得拖着疲憊的身心,為衆多慕名而來求醫的病患看診,總是任勞任怨不辭辛苦。

這趟川蜀之行,由于所需的藥材已經采齊,而濟南那邊還有病人等着它治病,因此寒清客打算幾日後便啓程回鄉。

成都附近的病患聞知後,更是把握神醫看診的最後幾天蜂擁而至,讓寒清客從一早忙到深夜,片刻不得閑。

這日黃昏,正當她專心為病人「望聞問切」之際,突然聽到一聲不善的挑釁話語——

「誰是寒清客?」低沉的男聲,音調極冷。

連名帶姓直呼神醫名諱,衆人皆大為不滿,紛紛轉頭探看,想瞧瞧是哪位沒禮貌的家夥。

他們見到一名黑衣男子當門而立。

這名男子長相俊逸絕倫,神色卻隐含薄怒,一襲黑袍更襯出他邪魅的氣息。

「誰是寒清客?」森寒冰眸冷掃全場一周後,黑衣男子又問一次。

「我是。」寒清客錯愕了下,但随即排開圍擁在她身邊的人群站出來應道。

當兩人眸光交會的剎那,寒清客絕麗的姿容,仿佛一顆稀世夜明珠,深深吸引住唐烈的目光,讓他一時竟看得失了神。

只見她生成膚凝冰肌、月貌花容,雖然衣着素淨,沒有绫羅錦緞陪襯,但瑕不掩瑜,無損其天生麗質、絕代風華。

黑衣男子凝眸不轉的睇視,直教寒清客心頭慌顫,如白玉凝脂般光潔的兩頰逐漸染上一層紅暈。

她知道自己出色的容貌總是像磁石般吸住人們的視線,但卻不曾有人的眼神如這名男子一樣狂肆,令她有種快透不過氣來的窒息感。

「喂!你找寒神醫做什麽?」這時總算有人開口打破現場陷入沉寂的氣氛。

唐烈這才驀然回神,定了定心,壓下平日少有的迷亂情緒後,才以狂傲的口吻企圖掩飾方才的失态——

「妳就是寒清客麽?跟我走,我有話問妳!」

「你是什麽人?對寒神醫太不尊重了吧!」立刻有人不平地出言指責。

「對呀!對呀!」現場衆人馬上跟着齊聲附和。

「誰想多管閑事,我就讓他嘗嘗霸王鞭的滋味!」唐烈旋即豎眉冷斥。

只見他忽地探手,一條烏黑皮鞭從他腰際間抽離,唰的一聲在半空中悍然揮舞開來。

那咻咻的鞭響刺耳駭人,這些求診的病患大多是平常百姓,哪敢招惹江湖煞星,霎時吓得噤若寒蟬。

寒清客見衆人為她受到驚吓,頓覺不忍,遂柔聲向黑衣男子問道:

「可否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唐烈。」唐烈撇撇唇,冷冷報出姓名。

「吓!是四川唐門的長公子耶!」一幹病患立即交頭接耳。

因為四川唐門在成都本就是武林名家,而外表奇俊、個性狂放、毒技高超,行事風格又帶點神秘的長公子唐烈,更是為人所津津樂道。

而寒清客乍知眼前之人竟是唐烈,心情更是強烈地波動起伏,深藏心底長達十載的悲恸往事,瞬間像波濤似湧進胸臆!

她自幼即與唐烈訂親,只是十年前,他不但登門退回女方的信物紫玉釵,甚且還涉入了古家滅門的疑案……

寒清客怎麽也沒料到,自己隐姓埋名十載,今日竟會在成都和自己曾有過婚盟的未婚夫碰面。

江湖上不是傳言,唐烈不知何故離家十年不歸嗎?今天為何又會出現在家鄉呢?

不過,他們之間的婚約已經在當年讓他片面取消,因此縱使今日機緣巧遇,她也沒有向他坦承身分的必要了;何況爹親臨終前還曾斷言是唐烈下的毒,令他對古家的血案難脫千系,所以在滅門真相尚未明朗之前,她更是不宜洩露真實姓名,以免陷自身于險境。

寒清客兀自出神地憶思往事,唐烈卻不滿起她輕忽的反應。

好歹他倆是齊名的「醫毒雙傑」,況且他英俊的外表更是號稱武林第一美男子,風靡江湖衆女,怎麽寒清客聽聞了他的名號,卻擺出一副無動于衷的發呆模樣呢?

她這是什麽态度!唐烈氣不過,不禁要口出威脅,發洩一下心中的不舒坦:

「寒清客,妳到底走是不走……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寒清客浸沉在往事中的思緒,才從虛無缥缈的遠處被拉轉回來,定定心神後,才面露疑思地問道:

「唐公子有什麽事,不能在這兒說麽?」

她心頭着實納悶得緊。唐烈應該不知她的真實身分,而兩人雖同列雙傑之名,卻素末謀面。醫、毒之間井河不犯,怎麽唐烈好象有事要找她,而且似乎不太友善?

「不能。這裏人多嘈雜,我不喜歡!」唐烈斷然否絕。

「寒神醫,唐門擅使毒,尤其長公子更是個中高手,妳千萬別跟他走,危險哪。」有人立刻小聲地提醒寒清客。

唐烈耳尖,還是聽見了,似刀般鋒利的眸光忿然瞪向說話之人,吓得那人趕緊躲縮到人群之中。

「好吧,那要上哪兒去,煩請唐公子引路。」寒清客也耳聞過唐烈一向獨來獨往,不喜歡人群,個性溫和的她便做出讓步。

「哎,寒神醫,別去呀!」大夥兒又七嘴八舌勸阻寒清客.

只是唐烈冷眸一掃,這些善良百姓又不敢吭聲了,免得中了唐門之毒可就倒黴到家了。

唐烈往城外的山郊疾行,寒清客随在他身後,好幾次都得小跑步才跟得上他的步伐。

途中她也曾向他喊話,希望能停下來好好交談,但唐烈卻充耳不聞,絲毫沒有緩下腳步的打算,寒清客只好咬牙緊追。

又走了一大段路,唐烈總算停頓下來。他輕松地斜靠在山道邊的一株樹幹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落後一段距離的寒清客趕上來。

寒清客的雙頰因趕了一段急路而紅撲撲地煞是誘人,那白裏透紅的玉膚,水嫩得教人想咬上一口,唐烈胸口莫名地燥熱起來。

「你!」寒清客喘息着停步在唐烈面前,一口氣還順不下來。

「怎麽?不過才走些路就氣喘籲籲,寒神醫可真嬌貴呀!」刻意忽視體內那股異樣的感受,唐烈撇唇譏道。

「我——」夾槍帶棍的語氣再次讓寒清客感到微訝,弄不清自己到底哪裏得罪了唐烈,致使他從一見面就态度不善、充滿敵意。

努力調整紊亂的呼息後,她也急着想知道原因。

「唐公子,你剛才在客棧說有話要問我,究竟是什麽事呢?」

寒清客不提還好,這麽一說,唐烈怒氣忽熾。

「拿來!」他突兀地向寒清客伸出一只手掌。

「拿……拿什麽?」寒清客被他沒頭沒腦的話給弄胡塗了。

「鶴、頂、紅!」唐烈一字一句吐出,聲硬如石。

「鶴頂紅?」寒清客表情更加迷惑,不知他到底在說些什麽?

「那是我新煉制成的一種丹丸。」唐烈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

相傳鶴的頭頂丹紅有劇毒,食之能致命,因此他可是費了不少工夫去研究,然後再将它提煉成丹丸,沒想到卻讓寒清客給盜走了。

于是他出了青城山,準備尋到濟南向她興師問罪并且讨還失物,未料一到青城山腳,就聽見有人在談論慈心醫後的事,經他探問,才知寒清客現正落腳在成都的長興客棧。

唐烈心中不由大喜,那自己就不用長途跋涉遠赴山東了,倒省去不少旅途勞頓的辛苦,于是當即趕至長興客棧,找上了寒清客。

由于心中氣惱,因此他存心要惡整寒清客。将她帶離客棧後,故意出城走山道,一路上又疾行如風,讓她追趕得人疲腿酸。

「但,那又跟我有什麽關系呢?」聽了唐烈的回答,寒清客還是一頭霧水。

「少裝胡塗!是妳進入青城山我的木屋內,盜走了那瓶鶴頂紅。」唐烈直接把話撂明。

「嗄?你是說……」寒清客心一驚,這才想起自己迷失在青城山的事。

原來木屋的主人竟是唐烈,而她取回後已經銷毀的毒丸,想必就是他口中的鶴頂紅了。

「想起來了吧?」唐烈冷瞅着她。

「呃,我……我不知道那是唐公子的住處。」寒清客臉色微窘。

「不管是誰的住處,妳都無權擅自進入,而且還取走別人的東西,不告而取就是偷盜行為,妳知也不知……」唐烈不客氣地怒聲指責。

「我也是為了救那只山貓,一時情急才擅自入屋的。至于取走丹丸,是因為擔心又有山禽誤食喪命,所以——」寒清客急急想解釋一番。

「誰要妳多管閑事!」唐烈卻冷聲打斷她。

僵了半晌,寒清客才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惑:

「唐公子怎知是我拿走鶴頂紅的呢?」

「這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唐烈探手入懷,取出那條淡紫色手絹,在她面前揚了揚。

「啊!原來是……」寒清客搗着小嘴,恍然大悟!

唉!怎地那天遺留在現場的,竟是那條唯一繡有自己閨名的手絹兒呢!寒清客心中不禁暗嘆。

那條精美的紫色手絹是一名病患家屬贈給她的。

有次,一家著名繡坊的老板得了怪病,群醫束手無策,最後是寒清客治愈老板的病,救回他一條老命.

由于老板的女兒繡工遠近馳名,為了表達謝意,除了奉上可觀的診金外,又特別精心縫制了一條手絹,并且繡上「神醫清客」四個小篆字贈送給她。

從青城山回來後,寒清客也發現了手絹遺落在木屋中,但她豈會去注意當日使用的是哪條手絹這種小事,因此也就沒放在心上,沒想到留在現場的偏是這一條繡有重要線索的帕兒,才讓她無所遁形。

「唐公子,那條手絹可以還給我麽?」

女孩兒家的貼身手絹當然不能随便落在男人手中,更何況那是病患家屬的心意,寒清客因而硬着頭皮想讨回。

「可以呀,拿鶴頂紅來換回去。」唐烈倒也挺幹脆。

「鶴、鶴頂紅……」寒清客頓時支吾起來。

「這樣算是對妳很客氣了。」唐烈擺出一副大施恩典的模樣。

「可是……」寒清客咽了咽口水,困難地應道:「鶴頂紅……已經被我……銷毀了。」

「什麽……」唐烈一聽大為光火。

「那……那是毒藥嘛,難不成還留着它害……害人……」寒清客輕聲辯解,想替自己減輕罪責。

天哪!那可是他苦心研制的心血耶!就這麽讓她給毀了,還被她說得罪大惡極似,唐烈簡直快氣瘋了,雙眼冒火地狠瞪着寒清客。

看他橫眉豎眼、臉色鐵青,一副要吃人的盛怒模樣,寒清客自知理虧,只好向他深深一鞠躬,心誠意虔地道歉:

「唐公子,真對不住,是我太魯莽了,請你原諒。」

可惜唐烈并不是個好說話的人,他的刁鑽難纏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當然不會因為寒清客道個歉就善了。

「哼,妳以為道個歉就可以萬事皆休麽?天底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深呼吸了好幾下,唐烈才克制住想掐死這個女人的沖動。

「可是……藥已經毀去,我也沒辦法還給公子了呀!」寒清客滿臉無奈。

「那妳就得讓我消消這一肚子的火氣!」心有不甘的唐烈故意要為難她。

「唐公子要怎麽消火氣呢?」寒清客皺着眉心,惴惴不安地問。

她一向大度寬容,總覺普天之下沒有她不可原諒之人,怎麽唐烈是個大男人,器量卻如此狹窄,反不如她一個女人家呢?真是教她想不通。

「很簡單,凡是觸犯我的人都得接受懲罰。」唐烈冷聲說道。

「懲……懲罰?」寒清客心口一悸!

「沒錯。念在妳坦然認錯并且誠心道歉的份上,我就從輕發落,馬馬虎虎抽妳二十鞭,咱們的帳就此一筆勾銷。」唐烈還一副很開恩的語氣似。

寒清客卻倒抽一口涼氣!

看他剛才在客棧揮鞭的狠勁,那股雷霆萬鈞的力道只消一鞭就足以讓人皮開肉綻!二十鞭?那她就算不死,大概也只剩半條命了。

唉!罷了,莫非天注定她在劫難逃?要不,為何遺落的偏是那條手絹,才惹來這魔星的尋釁!

事已至此,寒清客只好認命地閉上雙眼,萬般無奈道:

「那唐公子就動手吧,我賠你二十鞭就是。」

見她逆來順受,唐烈反倒有些遲疑。不過,最終他還是硬下心腸,抽開腰纏皮鞭倒退數步後,「啪」的一聲,手起鞭落,抽向寒清客胸前。

「唔……」寒清客悶哼一聲,差點痛昏過去,但她還是咬緊牙根撐住。

唐烈鎖起濃眉,為适才胸口的那一陣刺疼大為不解。

當他揮下第一鞭時,那鞭子竟似抽在自己身上般,胸口奇異地泛起痛感。不信邪的他再次舉鞭,手,卻在空中停滞。

他生平第一次心軟,再也下不了手!

第二鞭久久不見落下,寒清客微詫睜眼,瞧見唐烈正以一種令人費解的眼神睇凝着她。

見她張開水漾秋瞳,唐烈才低啞的開口,替自己找個臺階下:

「今天就先抽妳一鞭以示薄懲,剩餘的十九鞭改天再跟妳清算。」

寒清客聽了,不由松下一口氣。

但……改天再清算?難道日後還得再跟他碰頭?

不!她巴不得和這種冷血的人劃清界線,永遠別再有任何瓜葛才好。

「那……手絹可以還給我了麽?」她想要回手絹,免得日後牽扯不清。

「我剛才不是說過要拿鶴頂紅來換的嗎?」唐烈又存心刁難人。

「但它已經毀去了呀!」寒清客小聲抗議。

「那妳就甭想再要回手絹了。」唐烈交抱着雙臂,霸氣地宣告。

「這——」他硬要扣住手絹,寒清客也無可奈何,只好退而求其次,先求脫身再說。「那我可以走了嗎?」

這回,唐烈鎖眉默然了。

因為自己都已說了剩餘的十九鞭改天再清算,沒理由不讓她走吧?

但他心頭卻充斥着一種莫名的情緒,那種情緒對他而言極為陌生,因為從來不曾有過,那好象是一種——不舍……

不舍她帶傷離去。

那一鞭,他下手的力道不小,她一定傷得不輕,唐烈的心又隐隐作痛起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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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折騰半天,回到長興客棧已是夜幕低垂。

由于求診的病患不知神醫何時方回,又忌憚着擅使毒物、脾氣詭異的唐烈,因此紛紛散去,走得一個不剩。寒清客這才得以回到房內檢視傷口,以及平撫受驚的心情。

她解開衣襟攬鏡一照,一道滲着血跡的烏青鞭痕,深烙在她細白的雪膚上。

沒想到唐烈竟會對女人下這麽重的手!

輕嘆口氣,寒清客取出藥箱,咬牙忍痛開始動手處理傷口。

當她輕輕灑上一層藥粉後,擡起螓首,立即驚得瞠目結舌,因為銅鏡內竟然映出一道男影!

寒清客急轉過身子,一時竟忘了自己正敞開衣襟。當她面對背後那名不遠之客後,登時呆若木雞。

那人竟是——唐烈!

唐烈的目光掠過她半裸的酥胸,心頭猛地又襲上一陣痛!那道觸目的鞭痕,重重沖擊着他胸腔。

炯亮深眸毫不避諱地盯住她胸處,那灼灼目光像烈火般炙燙她的肌膚,寒清客這才驚覺自己衣衫不整,不由低呼一聲,慌忙攏緊胸前衣襟。

「你!你來做什麽……」她玉頰生煙,羞不可抑。

寒清客羞澀的嬌顏十分迷人,唐烈的心湖頓漾朵朵漣漪。

「我想來就來,還需要什麽理由!」他故意板着俊臉冷酷地回道,藉以掩藏心中劇烈的顫動。

「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間房?」寒清客怔看着他,似乎尚未從驚吓中完全回魂。

「當然是問客棧夥計的喽!」唐烈挑眉,仿佛她問了個傻問題似。

「那,你——你沒敲門。」寒清客接着又吶吶指控。

「妳自己大意不闩房門,就表示不在乎別人闖入,我又何必麻煩還要敲門呢?」唐烈雙手環胸,偏頭斜睨着她。

這是什麽話!不管她有沒有闩門,禮貌上來客總是得先敲門吧?寒清客實在無法接受唐烈這種似是而非的牽強說法。

「唐公子究竟有什麽指教?」話不投機半句多,寒清客不想再做口舌糾纏,只想問明來意,好早些打發他。

唐烈抿唇半晌,才表情有些不自在地開口:「妳的傷……要緊嗎?」

畢竟鞭了人又趕來關心,似乎有點貓哭耗子假慈悲之嫌。

「呃?」寒清客一楞,摸不透他的心思。

聽他的語意像是來探她傷勢,但……這個令人聞名喪膽的大毒君會有這麽好心嗎?那先前又何必無情地抽她一鞭呢?

「如果妳不說,那我只好自行動手檢查喔。」見她不語,唐烈故意威脅道。

「你——」寒清客驚退一步,才急急答說:「我沒事!」

「哦?真的?」唐烈一雙點漆墨睛再次不避嫌地瞧着她胸口。

「唐公子到底有什麽事?你——該不會這麽快就要清算那十九鞭吧?」寒清客被他放縱的目光瞧得渾身不自在,不由心慌地猜測起他真正的來意。

莫非他問她傷勢只是想評估看看她還可以再承受他幾鞭嗎?

「妳怕了?知道招惹我的嚴重後果了吧?」唐烈露出一抹邪肆笑容。

寒清客蹙額不語了,和這種狂妄自大的人說話,她覺得還不如當啞吧的好。

而唐烈也難得地不再逞口舌之利,只以複雜的眼神睇着寒清客,心中思潮洶湧。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以往即使他再态意妄為,也絕不會打一個女人,但這次卻反常地對寒清客動手了。

是因為她毀了鶴頂紅麽?不,絕不是的!唐烈心知肚明。

既然鶴頂紅已經研制成功,毀了可以再提煉,況且寒清客亦是無心之過,也十分誠摯地道了歉,他有必要如此小題大作、咄咄逼人嗎?

難道他是想藉此證明自己并沒有受到她吸引?但,結果卻是她帶傷離去後,他良心備受煎熬,一向不受羁絆的心竟有了深深的牽挂。

冗長的沉寂,讓寒清客終于忍受不了唐烈霸據在房內的迫人壓力,只希望他能快快走人,自己才好梳理亂如絞線的思緒,不得不先啓口說道:

「如果唐公子沒什麽指教,就請回吧!我累了,想早點休息……」

她話還沒說完,唐烈已經惱得沉下臉。

這女人竟敢對他下逐客令……簡直是他的奇恥大辱!

憑他俊美下凡的皮相,哪個女人見了不是千方百計留人,怎麽寒清客就如此與衆不同,好象在揮蚊蠅似地直想趕他走?

「想趕人?沒那麽容易,咱們的帳還沒算完哩!」唐烈性子也拗,她愈想趕人,他就偏不讓她稱心如意。

「如果唐公子是想清算那十九鞭,就請動手吧!」他果然是來清帳的,寒清客一顆心直往下沉落。

「不,我現在可沒鞭人的興致。」唐烈卻又搖頭,他的反複無常總是出人意料之外。

「那……唐公子到底意欲何為?」寒清客真是被他搞迷糊了,他們之間的帳不就只有那十九鞭麽?

唐烈氣悶得很,這個傻女人難道就想不到他是來關心她傷勢的麽?

他的無言凝視,又讓寒清客心頭着慌,備感壓力。因猜不透唐烈的腹中玄機,只能全神戒備地回瞪着他。

寒清客防備的神情落在唐烈眼裏,可大大惹惱了他,心中不免咒罵自己幹啥這麽無聊,鞭了人還要巴巴地趕來察看她的傷勢,瞧人家擺出那一副敬而遠之的态度,分明是嫌他「喝開水用筷子」——多此一舉嘛!

但,不來看看,一顆心又像沒個安住,老是心神不寧地懸念着這件事。

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不幹不脆了,竟會惦挂起才見過一次面的女人?而這個女人甚至還毀了他寶貝的鶴頂紅哪!

唐烈心念電轉,臉上神色跟着陰晴不定,看得寒清客心驚肉跳,忍不住再次壯膽試着趕人:

「唐公子,我想休息了,能不能請你回……」話又沒能說個完整,再次被唐烈一記愠怒的眼神逼回喉腔。

可惡!又在下逐客令!自己真那麽惹人厭麽?唐烈心中氣惱不已,冒火地再瞪她一眼,終于掉頭而去,「碰」一聲重重甩上房門。

「呼!」寒清客這才撫着胸口吐出一口長氣,心中同時做出決定。

既然所需的藥材都已采齊,明天天一亮就趕緊離開成都吧,免得唐烈又來找她麻煩。

離開四川成都後,寒清客曉行夜宿,這一日行抵河南開封朱仙鎮。

在預備投宿的旅店先卸下行李後,她來到荒廢已達十年之久的古家大院。

開封府已接近河南、山東的交界,寒清客在回濟南前,路過朱仙鎮,特地到睽違十載的故居憑吊。

望着早已傾坍荒蕪的庭舍園林,回想十年前自己在這兒度過的那段童年無憂歲月,寒清客內心湧上一陣酸楚,不禁掩面輕泣,淚濕襟袖。

在寒清客身後不遠處,有個小小人影兒躲在一根傾斜的廊柱後,正探頭窺視着她的動靜。

這時,緬懷往事傷感良久的寒清客擡起頭,見一輪紅曰已漸西沉,才驚覺時候不早,是該回旅店去了。

流連的目光再做最後一次巡梭,依依不舍的腳步才踯躅地往殘破的大門踱去。

「姐姐!」

一聲童稚的呼喚忽傳進寒清客耳際,她訝然停步回首,看見一名年約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正好奇地盯着她瞧。

「小弟弟,是你在叫我麽?」寒清客柔聲問道。對小孩,她一向極有愛心。

「唔。」小男孩長相清秀,轉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點頭回問:「姐姐剛才為什麽哭?」

「這……」寒清客表情有些許尴尬。「沒什麽,只是一時觸景傷情,想起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罷了。」

「姐姐認識古家的人麽?要不怎會觸景傷情?」小男孩倒是聰明伶俐。

「小弟弟,你又認識古家大院裏的人麽?」寒清客不答反問,但話問出口後,旋即又搖頭失笑。

瞧自己問的什麽傻問題!他當然不會認識古家大院裏的人;古家遭逢大難時,這小男孩應該才出生不久,甚至或許尚未來到人問呢。

「我雖然不認識,但我娘認識。」男孩卻流暢地應道,「我娘嫁給我爹前,就住在古家大院裏,她是服侍古夫人的丫鬟。只是她出嫁後不久,古家就發大火燒成了廢墟。」

「真的……」寒清客一聽驚喜不已。畢竟經過一場浩劫後得遇故人是件令人雀躍的事,連忙急聲再探問:「你娘叫什麽名字?還有,小弟弟又叫什麽名字?怎會到這廢墟來呢?」

「我娘叫采音。我姓宋名可風,娘都叫我小風。這兒常有小山雞、小野兔跑進來,我是來捉些回去飼養的。」

「采音!」寒清客輕呼一聲,她還記得那名丫鬟。

記憶中采音性子伶俐讨喜,很得娘親的疼愛,故而在她适婚年齡時,替她挑了個不錯的對象出嫁,沒想到如今兒子都這麽大了。

「姐姐認識我娘麽?」寒清客驚喜的反應讓宋可風感到好奇。

「這……」寒清客沉吟片刻,決定暫時隐瞞真實身分。「不,我不認識你娘。不過……小風,你娘她還好吧?」

她忍不住還是想關心一下以前的家婢。

宋可風陡然失去天真的笑容,黑瞳裏浮現兩點淚光,難過地說:

「我娘可不好,因為自從爹病逝後,娘就日夜哭泣,結果哭瞎了眼。」

「那找大夫看過了麽?」寒清客立即關切地追問。

「看過幾個大夫,但他們都說娘的眼睛治不好了。」宋可風黯然搖頭。

「是嗎?沒關系,我再去看看你娘的眼睛,說不定還有複明的希望。」寒清客安慰着他,決定一探故人。

她已謝世的師父南玉屏,人稱「大醫王」,醫術名滿江湖,而她也盡得師門真傳,或許采音的眼疾還有治愈的可能哩!

「娘,我回來了。」

宋可風的家離古家廢墟不遠,他引領客人抵達家中後,寒清客見到了十年不見的婢女采音。

「是小風回來了麽?咦?是不是有客人呀?」盲人的聽覺總是較常人靈敏,宋大娘聽到了輕悄卻陌生的足音。

「是呀,娘,寒姐姐說要來看看您的眼睛。」

「寒姐姐?她是誰?」宋大娘疑道。

「宋大娘,妳好。我叫寒清客,是個大夫。」寒清客輕柔地代宋可風回答。

宋大娘的眼睛看不見,當然無法辨認昔日的小姐,而寒清客暫時也不想讓她知道真相,遂瞞住了自己的身分。

「大夫?」宋大娘頗為訝異,因為女人家當大夫的畢竟罕見。

「是的,宋大娘,先讓我看看妳的眼睛吧。」寒清客心系采音的眼疾,急着想了解她的狀況。

「那就麻煩大夫了。」宋大娘合作地點頭,畢竟她也想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否有重見光明的可能。

于是,寒清客仔細地替她診察起來……

反複檢視數回之後,寒清客美麗的臉上綻露出歡喜笑容。

「恭喜宋大娘,妳的眼睛尚有複明的希望。」她告訴病人這大好消息。

醫後畢竟是醫後,多位大夫診斷難以治愈的眼疾,到了她手中卻出現一線生機。

「是……是真的嗎?」宋大娘一時呆怔住,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

「當然。不過,要麻煩你們母子随我一道回濟南才行。」

「到濟南?這是為什麽?」

「因為大娘的眼睛必須經過較長時間的治療方可痊愈,但濟南那邊還有病人等着我回去醫治,因此我無法在這兒久留,所以才要麻煩你們遠行一趟。」

「既然如此,一切就聽憑寒大夫的吩咐。」宋大娘忙點頭不疊。

哪怕只有一絲絲複明的希望,千山萬水也值得走一趟呀!

「那大娘晚上先收拾一下行李,明天我再來接你們吧。」

回到旅店,正逢晚膳時分,食堂內高朋滿座、人聲鼎沸。

寒清客一進入食堂,清麗脫俗的姿容立即引來不少欽羨的目光。

對這些仰慕的視線,寒清客早已見怪不怪。向店小二點了份晚膳,準備用過飯後就回房休息。

這時,食堂一角有兩雙邪佞的眼睛,不懷好意地窺觑着寒清客。

「老大,你瞧那妞兒,美得可真像仙女下凡。」其中一名叫髯大漢壓低嗓音說道。

「的确是個少見的大美人,想法子把她弄上手。」另外一名文士打扮的青衫客也心癢難耐。

「但衆目睽睽下,要如何動手?」

「我們上前搭讪,你趁我與她交談之際,覓個她沒注意的時機,将『快活散』偷偷彈入她茶碗中。那快活散藥性兩個時辰後才會發作,屆時我們再潛入她房中,那美人就是咱兄弟倆的囊中物了。」青衣文士低聲吩咐。

說罷,他起身走到寒清客桌前,開口搭讪:

「敢問這位姑娘一個人麽?」

寒清客擡頭一瞧,直覺這兩人并非善類。青衫客長相雖斯文,眼神卻不正;那虯髯大漢更不用說了,根本就是一副兇神惡煞模樣。

「兩位有何見教麽?」寒清客心中雖提高警覺,但表面上猶是保持客氣的态度。

「見教不敢當。在下王青,這是我拜弟秦虎,因我倆看姑娘形單影只,所以特來和佳人做個伴兒。」王青故作潇灑地施禮長揖。

「多謝兩位美意,但我并非單獨一人,我的同伴很快就會回來。」寒清客機伶地回答。

「是嗎?」這下可棘手了!本以為她落單好料理,沒想到她還有個同伴。

不過,色迷心竅的王青眼見美女當前豈肯輕易罷手,心想她那同伴大概也不是什麽厲害角色,因此向秦虎打個眼色後決定蠻幹到底。

「沒關系,在妳的同伴回來之前,咱兄弟倆就先陪姑娘聊聊,打發一下這等人的無聊時光。」王青輕浮地笑說。

「多謝兩位好意,只是我那同伴脾氣素來不好,他不喜歡我和別的男人攀談。」寒清客淡淡回絕。

「是麽?妳那同伴有多大的脾氣,我可不信.」老奸巨猾的王青不上當。

「他脾氣可大得很。江湖中沒幾個人惹得起他,你們還是快走的好,免得讓他碰上自讨苦吃。」寒清客故意吓唬他們。

「我兄弟倆也不是省油的燈,姑娘那位同伴是什麽狠角色,報個名來認識認識吧!」靜立一旁,一直在找下藥機會的秦虎也忍不住開口幫腔。

「呃,他……他是……」寒清客一時啞口。

該報出哪號人物的威名,才夠份量吓退這兩人呢?突然,唐烈俊魅的身影浮上腦海。

唐烈擅使諸百劇毒,個性喜怒無常,作風更是狂霸十足,江湖中人對他無不忌憚三分,若拿他當擋箭牌,應該起得了吓阻作用。

只是……冒用他的名號,将來會不會又惹禍上身?寒清客心中猶豫不決。

「講不出來麽?就知道妳是信口開河。」秦虎獰笑。

「誰說的!我只是不想拿別人的威名壓你們罷了。」寒清客力持鎮定。

「壓得了咱兄弟的人物還沒出世呢,哈哈哈!」秦虎發出狂笑。

「那……唐烈如何?」迫于無奈,寒清客只好硬着頭皮豁出去。

她心存僥幸地想:應該不至于那麽倒黴,讓遠在四川成都的唐烈知道這件事吧?他又不是順風耳。

「唐、唐烈!」狂笑中的秦虎笑聲嘎然而止,驚愕地張大嘴巴。

「嗯,你們應該聽過他的脾氣壞得吓人,手段更是毒辣吧?希望你們別拿自己寶貴的生命開玩笑。」寒清客故意誇大唐烈的狠勁。

「妳說的是……醫毒雙傑的玉面毒君唐烈?」王青擰起了眉心。

「不是他還會有誰?江湖上可沒第二個唐烈。」

「那他為何讓妳落了單?」王青狐疑地看着她。

「他去辦點事,馬上就會回來的。」寒清客強自鎮定地回答。

趁他倆談話之際,秦虎終于等到寒清客不注意的一個時機,很快将快活散偷偷彈入她茶碗內。

王青瞄見秦虎已經得手,也不想再厮纏下去,準備先退回自己桌位用膳,再暗中注意美人住在哪號房,等兩個時辰後再潛進去風流快活一番。

「好吧,既然唐烈是姑娘的同伴,那我們的确招惹不起,這就告退了。」王青面露詭笑地拱手告辭。

寒清客尚不及向王青作出響應,就聽得身後傳出一句冰冷話語。

「哼,只怕是太遲了吧?」

她的背脊霎時僵直,一股涼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天哪!那聲音……不會真是他、他吧?寒清客心中絕望地想着。

「你是什麽人?」寒清客揪着心不敢回頭,王青卻不客氣地質問站在她身後那名英俊邪氣的黑衣男子。

「唐烈。」黑衣男于冷聲答道。

「唐、唐烈!」王青、秦虎齊聲驚呼。

他們萬萬沒想到,這位天仙般的大美人竟然不是胡吹大氣,她跟詭秘難測的玉面毒君當真是結伴而行,他倆一時驚呆了。

趁着兩人怔神之際,唐烈身形突然逼向前,出手如電廢去他們一身的武功。

啊!王青兩人一時不防,慘嚎一聲後身子整個軟倒在地。

「你!」寒清客驚訝不已。「你下手也太重了些吧?」

「婦人之仁!妳知不知他們剛才對妳做了什麽?」唐烈怒瞪着她斥道。

「他們……做了什麽?」寒清客一陣愕然。

「你們自己說吧!」唐烈踢坐在地上的秦虎一腳。

「我……我們……」秦虎苦着臉支吾。

「還不說!」唐烈冷喝,右掌又威脅地緩緩揚起。

「是、是!我說我說!」秦虎急忙告饒,只好無奈地認罪。「我們兄弟倆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有眼無珠得罪了唐公子的貴友,不該在這位姑娘的茶碗裏下了……春藥快活散……」

「什麽……你、你們……」寒清客大驚失色。

唉!果真如此,那自己可就欠下唐烈一個大人情了。

四周早已竊竊私語的食客聞言之下,不禁紛紛唾罵起兩人的卑鄙無恥。

「掌櫃的!」唐烈也大聲喚來老板,吩咐道:「麻煩你找幾個夥計來,将這兩人押到官府查辦。」

「是、是!客倌。」掌櫃忙不疊吆喝人去了。

王青、秦虎被扭送宮衙究辦後,食堂內又恢複常态,客人川流不息,店小二上菜奉茶,一片熱鬧喧嘩。

而這廂,寒清客尴尬地與唐烈對視片刻後,才猛然想起尚未向人家道謝。

「多謝唐公子。」她趕緊由衷地向唐烈致謝。

「免了。」唐烈揮揮手,大刺刺地落坐在寒清客對面後,才又接着道:「記住妳欠我一個人情就是。」

寒清客訝然瞠眼!

古人不是說:施恩不望報麽?怎地這人卻不忘提醒人家欠他一個人情,一副施恩「要」望報的樣子?倒教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一向盡心盡力醫治病患,從來也不曾想過要他們回報一分一毫,怎麽唐烈一個大男人卻如此锱铢必較呢?

唐烈見她淨在那兒發楞,不由揚高劍眉問道:

「怎麽?妳不想吃飯啦?」

「哦!」寒清客這才回過神。

但,當她見到唐烈竟毫不在意地拿起她用過的筷子吃起桌上的飯菜時,不禁刷紅雙頰。

這、這人實在也太……率性了點吧?

「舍不得這些飯菜麽?那待會兒算我的帳好了。」唐烈明知寒清客臉紅的原因,偏偏還要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也不知為何,他就是喜歡逗她,愛看她發窘的嬌羞模樣。

「呃,不、不是的!」寒清客連忙否認,一邊顧左右而言它:「真巧,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唐公子。」

「一點兒也不巧,我是特地跟着妳來的。」唐烈并不打算隐瞞。

在成都時,當他第二天忍不住再次上長興客棧找她時,得悉她已返回濟南,立即随後追上,暗中跟着她一路至此。

适才,他也跟在她身後進入食堂,隐避在角落一隅用餐,瞧見兩名漢子向她搭讪後,心知有異,遂密切注意起兩人的舉動。當他發現她的茶水被下了藥竟不自知,這才現身替她化解危機。

「跟着我?為什麽?」寒清客心中一凜,突然有股不太好的兆頭。

「因為我是債主,當然要盯緊欠債的人。」唐烈故意氣死人不償命地說。

「唐公子是指那十九鞭子?」寒清客蹙起一雙秀眉。

「還有剛才欠下的新債。」唐烈點醒她。

「新債?」她什麽時候又欠他新的債務了?寒清客如墜五裏霧中。

「剛才是誰準妳擅用我的名號當擋箭牌,而且還批評了我一堆閑話的?」唐烈不客氣地質問。

「我——」寒清客嬌顏頓時一片窘紅。

「所以,舊帳還得加上新債.」唐烈板着俊臉作總結。

天哪!原來她的新債是這麽欠下的。寒清客心中哀嚎不已!

「那是不是又要再加上幾鞭子了?」寒清客愁容滿面地問。

她委屈的表情、哀怨的眼神,教任何人看了都會生出憐惜之心,唐烈的視線刻意避開那雙足以解凍他內心冰霜的動人明眸,硬梆梆回道:

「不,這一次得換點新的懲罰方式。」

「那……那又是什麽樣的懲罰呢?」寒清客提心吊膽,該不會是什麽慘無人道的酷刑吧?

「唔,這個麽……」唐烈沉吟片刻,突然福至心靈地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嘴角不由泛起一絲奇詭笑意。「将來妳必須答應我提出的一個條件,來償還這筆新債。」他提出還債的方式。

「那是什麽樣的條件?」寒清客可也不傻,懂得要問個清楚明白,免得誤陷這個邪門人物的圈套。

「什麽條件我現在還沒想到。不過,不管任何條件妳都得接受。」

「任何條件?」寒清客又确定一次。

「沒錯,任何條件。」唐烈也十分明确地重申。

「那……如果是殺人放火、作奸犯科的不法勾當,難道我也得答應?」寒清客立刻提出質疑。

「那種事還不如我自己去做來得快些,我看要妳捏死一只螞蟻,恐怕都要考慮老半天吧!」唐烈戲谑地揶揄她。

「你!」寒清客又被堵得無語。

「妳放心,我提出的條件純以妳個人為範圍,絕不會牽涉到第三者身上。」唐烈提出保證。

「這……」寒清客猶是遲遲不敢貿然應允。天曉得他會提出什麽為難人的條件。

「妳不答應也得答應。」唐烈卻沒耐心等下去,很霸道地命令。

怎麽有這麽土匪的人?寒清客不禁懷疑起自己是否流年不利,要不怎會三番兩次惹上這個教人頭疼的江湖煞星呢?

而唐烈霸氣地開出條件後心情太好,又招來店小二點了一桌豐盛酒菜,準備太快朵頤一番。

寒清客見他似乎沒有離去的打算,心中暗暗叫苦連天。看樣子一時半刻她是無法擺脫這名麻煩人物啦!

原以為唐烈是個大男人,不至于那麽小心眼,當真要她還清那十九鞭的債務,因此一廂情願地以為離開成都後,就可以逃過一劫,跟他永不再見,沒想到他卻一路跟蹤到朱仙鎮,真是陰魂不散哪!

寒清客心情仿佛跌落深淵。反之,唐烈卻情緒高昂地又打開話匣子。

「妳到古家廢墟做什麽?」他提出第一個問題。

「你怎麽知道我去古家廢墟?」寒清客詫異地看着他。

「我方才不是說過,我是一路跟着妳的,對妳的行蹤當然知之甚詳。」唐烈得意地笑說。

不過,為了還不想讓她發現自己跟監,他總是和她保持着一段距離。因此雖知她到過古家廢墟,也看見她随着小男孩回家,卻不甚清楚他們之間的談話內容。

想到自己竟被他暗中尾随而毫無所覺,寒清客賭氣着緘默不語。

「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唐烈盯着她秀麗絕倫的臉蛋催促。

「我一定得回答唐公子的每個問題麽?那是我的私事,與你無關吧!」寒清客不情願地開口反駁。

「我要妳說,妳就得說。」唐烈又擺出強橫的态度。

「就算我欠了唐公子的債,你也無權過問我個人的私事。」這次寒清客卻不再退讓。

事實上,她外表雖纖柔,內心卻不怯懦,她只是以和為貴,不想多作無謂的争執罷了。

唐烈着惱地攏起雙眉,深幽的眼瞳裏閃爍着愠怒的火花,重重放下手中的竹筷,一把掐住寒清客玉頸。

「妳是個勇敢的女人,卻也是個最愚蠢的女人。」他冷冷一笑。

敢惹他玉面毒君,不是愚蠢是什麽?

「你到底想怎樣?殺人也不過是頭點地呀。」寒清客語氣十分無奈。

「殺妳?我現在可沒這個興致,我只想知道妳為何要到古家廢墟。」唐烈英俊的臉孔逼近寒清客,幾乎要碰上她靈巧的瓊鼻。

「為什麽……要問?」他突然貼近的男性氣息幾乎打亂寒清客的心跳。

「是我在問妳,不是妳問我,快說!」唐烈威脅地加重箝制在她頸間的手勁。

「哎!」咽喉被鎖的緊窒,幾令寒清客難以呼吸,瞬間就被逼出了幾顆晶瑩的淚珠。

美人盈淚,不由牽動唐烈一向冷硬的心扉,驟然松開她頸間的手掌,他退開傾近她玉顏的俊臉,坐正了身子。

彼此太過接近的吐息,竟攪亂了他整個思緒,他必須先沉澱一下波瀾起伏的情緒。

「乖乖回答我的問題,免得自找苦吃。」深吸一口氣,捺下胸中波動後,唐烈才再次開口。

「我真不明白,唐公子為何要苦苦追問此事?」寒清客輕喟。

「因為我跟古家在十年前曾經有過一段淵源……」唐烈突然脫口而出,但旋即頓住不語。他實在想不通自己為何會沖動地對她吐露這段往事?

「淵源?」寒清客沒想到他會提起與古家的淵源,美冠天下的容顏,霎時浮現一層輕愁。

她晶亮的眼瞳忽變得迷蒙,幽思深邈的眸光,仿佛正在遙憶一段失落的如煙往事……

是啊!唐、古兩家是世交,也曾經是兒女親家,确是有過一段淵源的。

只是十年前他已片面悔婚,古家也不幸遭到滅門之禍,而爹親認為是他下的毒,但師父卻說那不是唐門慣用的毒……

既然他主動提起兩家淵源,那麽,她是否該趁機探探他口風,厘清一下兇案的真相呢?

「妳在想什麽?」她的出神引起唐烈猜疑。

「呃,沒什麽,我只是在想……唐公子跟古家會有什麽淵源?」她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他的神色。

「那段淵源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不必再提。我只想知道妳去古家廢墟的目的。」唐烈避重就輕,卻仍執意問她去古家廢墟的原由。

因為十年前古家那場大火令他感到怪異,因此他不想放過查明真相的任何線索。一般人是不無緣無故去一座廢園的,為何寒清客會在那兒徘徊良久呢?

他不提淵源,卻執意要知道她去古家廢墟的目的,寒清客心中不免失望。

看來唐烈的性子果如傳說中的頑固,若不給他個答案,他是絕不會善罷幹休的吧?寒清客只好編個理由,看看能否打發他——

「我到古家廢墟,只是去緬懷一下故友罷了。」

「故友?妳跟古家有什麽關系麽?」唐烈瞳眸不由一亮。

「這……」當然不能告訴他實情,但寒清客心知難逃他的逼問,只好又搪塞地回答:「十年前,我和古家的女兒寒梅小姐,曾經是很好的兒時玩伴。」

「古寒梅?」這個幾乎已經被他遺忘的名字,頓時又勾起唐烈的記憶。

「是的。古家不幸于十年前遭到回祿之災,祝融肆虐下片瓦無存,怎不教人感嘆世事無常!這次我剛好路過此地,才興起到廢墟追悼一下故人的念頭。」寒清客說着說着,忍不住落下傷感的淚水。

寒清客哀恸的神情,教唐烈心頭疑雲又起,禁不住想再刺探一回:

「古家的遭遇似乎讓妳感同身受嘛,寒姑娘真是個至情至性之人。」他故意調佩,湛冷的雙眼卻像要透視人心般定凝着她。

「我們兩家情誼匪淺,對古家的遭遇自然感同身受。」寒清客這才抹去淚水,掩飾着回答。

「既是交情深厚,十年前古家大院裏發生了什麽事,妳應該知曉一、二吧?」唐烈打破砂鍋問到底。

「我不知道,只知道突來的一場無名火,讓古家一夜之間就這麽家破人亡了。」寒清客神情哀痛。

唐烈對這個答案大感失望,但一時間又無法分辨她這一番說詞的真僞,令他頗為懊喪。十年前毀了古家的那場大火,一直是困擾他多年的心結,若無法解開此謎,他永遠無法安心自在。

只因失火的當天他剛好到過古家,成為古家最後接待過的客人,并且還和古大年起了口角争執,兩人不歡而散。雖說當年官府已經以火燭不慎引發大火的理由結案,但他總覺事情內幕并不單純。

白駒過隙,物換星移,十載光陰易逝,但他心裏的疙瘩卻一直不曾消失,總希望事情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因為他可不想背黑鍋。

「那個小男孩又是誰?妳去他家做什麽?」默思半晌,唐烈突然話鋒又一轉。

「呃?」寒清客再次愕然。

「別忘了我一直跟着妳。」唐烈知道她的疑惑,不待她發問,啜口香茗後,氣定神閑地主動給了答案。

「那請問唐公子,你究竟要跟着我多久?」他如此糾纏不休,寒清客再好的脾氣也不免要上火了。

「跟到我高興為止。」唐烈露出白牙,吊兒郎當地沖着她一笑。

「你!」寒清客為之氣結!

被刁鑽頑劣的大毒君亦步亦趨跟監,那種滋味好比芒刺在背,教人坐立難安。要如何擺脫這名麻煩人物的瞎攪蠻纏,着實讓寒清客傷透腦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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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寒清客駕着馬車,搭載宋可風母子從朱仙鎮出發,沿路行進又過了幾天。

這日午後,宋大娘和小風在後車廂內睡着了,寒清客獨自在前座駕馬馳行于官道上。

那晚在朱仙鎮旅店與唐烈碰面後,一用完膳,他又像陣風般消失無蹤。寒清客不知他是否仍尾随在自己身後,心中不免忐忑不安。不過,幸好這幾日倒沒見他再現身騷擾,讓她稍松了一口氣。

車行途中,一匹快馬忽從後頭急馳而來,瞬間就後來居上超越寒清客所駕的馬車。但,那匹快馬在奔出幾丈遠後,馬上騎士卻突然勒缰停馬,回頭向寒清客望了過來。

「寒姑娘!」只聽那騎士發出一聲驚喜的叫喚,立即拉轉馬頭馳回。

飛快馳抵寒清客馬車前,馬上騎士臉上露出欣喜笑容。

「謝天謝地!總算趕上姑娘了。」

「曹莊主,是你!」寒清客也臉露驚奇。「怎麽會在這兒碰到你,曹莊主不是在杭州的嗎?」

曹君範家住杭州西湖畔,是「碧雲山莊」的主人,寒清客與他結識于半年前,當時他是帶着妹妹曹君竹到梅園竹舍求治哮喘宿疾。

「在下這次到蜀地是為了洽談生意,一入川境就聽說姑娘也到成都來了。等我辦完正事趕去長興客棧想與妳會面時,沒想到卻晚了一步,店家說妳已回轉濟南,因此在下才一路追趕過來。」

「曹莊主找我有事嗎?」寒清客疑道。

「倒沒什麽事,只是在下剛好也打算到濟南拜訪朋友,心想若能跟姑娘碰頭,可以一起結伴而行,但不知姑娘是否介意與在下同行?」

「當然不介意。這樣路上也可多個伴,大夥兒熱鬧些。」寒清客欣然應允。

為了治病,曹君範兄妹曾在梅園竹舍住了一個月的時間,因此寒清客也了解曹君範是個正人君子,是故才不反對同路而行。

「太好了,那咱們就一起結伴回濟南吧!」

于是,曹君範駕馬跟在寒清客的馬車旁,一路上說說笑笑地往濟南行進。

直到車馬漸去漸遠,消失在官道盡頭後,路旁一株大樹上才飄下一道鬼魅的黑色身影。

冷然注視着遠揚的車影,唐烈深邃的眼瞳浮現一層煞氣。

那個儀表不凡的男人是誰?看寒清客跟他輕松自如的談笑景況,應是舊識故友吧!

嫉妒的星火,瞬間在唐烈胸中迅速燎原。

山東濟南梅園竹舍

「梅園」地呈斜坡之勢,位于濟南府城郊,園中遍植梅樹,冬梅盛開時暗香疏影,芬馥撲鼻。

寒清客的住屋就座落在梅園之中。幾幢樸實的竹舍,環繞着一片香雪海,韻味天成,十分雅意;在坡腰處還有一畝狀似梯田的百草藥圃,那兒栽植着各種珍奇藥草,是「大醫王」南玉屏生前的心血結晶。

寒清客帶着三名客人,終于在昨夜抵達闊別多時的家園。

由于昨天返抵家門時天色已晚,再加上舟車勞頓,大夥兒早早便上床休息。

經過一夜好眠,拂曉即起的寒清客,又一如往常的習慣,來到藥圃裏忙着澆水灌溉、修枝除草。

晨曦,越過山巒投射在寒清客身上,形成一股絕美的氛圍,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貞靜與靈動交融,教花兒也醉、風亦忘情;人,更是如癡如迷——

唐烈在寒清客身後已經站了許久,可那專心于工作的女人卻毫無所覺。他不想驚擾她,只好枯候在那兒盯着她差麗的背影,心醉神迷!

又等了一陣子,寒清客依然埋首在藥草堆中,渾然不覺身後來了個「不速之客」。唐烈終于失去耐心,故意重重咳了一聲。

寒清客一愕,心,頓時揪提起來!

天哪!那聲音……該不會又是……他吧?她吊着心回首一望。

哦!老天!果真是陰魂不散的唐烈!

「是你!」她苦着粉臉低喊一聲。

「沒錯,就是我——妳、的、債、主。」瞧瞧她那是什麽表情,仿佛見到魑魅魍魉似,唐烈心中一犯惱,講話不免又尖酸起來。

寒清客秀眉一攏,滿臉無奈。唐烈老以債主的身分自居,她還能拒絕他來要債麽?

「怎麽,不歡迎?」看她擺出那副排斥的表情,唐烈大為不悅,一雙濃眉擰得比她更緊。

「歡不歡迎對唐公子而言沒什麽差別吧?反正你愛來便來,想走就走,一向為所欲為,不是麽?」寒清客淡然回答。

她早聽說過唐烈的諸多傳聞,其中一項便是我行我素、任性妄為。

「妳——」唐烈難得被堵得詞窮。

「如果唐公子是來讨上回的人情債,你有什麽條件就開出來吧!還有,欠你的那十九鞭也一并算清楚好了,還清了債務也省得你恁地辛苦,大老遠從四川追到山東來。」寒清客已經受不了他亦步亦趨的跟蹤,決心快刀斬亂麻。

殊料頑邪性子的唐烈竟嘔死人地說:

「偏偏我這人有個毛病,就是喜歡慢慢折磨人,更愛看妳擔驚受怕的樣子。所以我還不想那麽快清算債務,免得今後的日于太乏味,失去了生活樂趣。」

「你……你這人真是不可理喻!」哪有人這樣的!一向好性子的寒清客也要動氣了。

「哈哈哈!」似水溫柔的她,總算也有冒火的時候,唐烈樂得大笑。

「唐公子,請你講講理好嗎?我是毀了你的鶴頂紅,也擅用你的名號沒錯,但我已經道過歉,你要清算那十九鞭、要開什麽條件,我也都願意接受,為何還不肯放過我呢?」寒清客再次耐心地試着跟他講道理。

「我說過現在還不想要債。」唐烈有理說不清,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難纏,寒清客這番話算是白說了。

「既然唐公子不想清算債務,那恕我不奉陪了。」寒清客已經氣到快沒力,不想再跟他糾葛下去,轉身欲回竹舍避開他。

「等一等。」唐烈卻叫住她。

「唐公子還有什麽指教?」寒清客不情願地又回過身來。

「妳這算是哪門子的待客之道?」唐烈隐忍住即将爆發的脾氣。

他還自居是「客」哩!難不成他還想住下來?寒清客心中不禁暗自好笑。

「唐公子的意思是?」她幹脆裝胡塗。

「有客自遠方來,當主人的好意思不留客住下麽?」唐烈指正她的疏忽。

「你我關系不善,恕我不方便招待唐公子在寒舍住下。」留這個磨人精作客?寒清客才不會傻得自讨苦吃。

「如果我非要住下不可呢?」唐烈卻一臉堅決。

那個男人住得,他就住不得麽?他心裏實在不是滋味。

寒清客愣住!

「天底下哪有這種……霸王客人的。」她喃喃自語着。

「怎麽沒有?妳眼前這一個不就是了麽?」唐烈點點自己鼻尖,幹脆要無賴地回答。

真是拿他沒轍!寒清客懶得再跟他周旋,一語不發,再度掉頭準備走人。

她心想——這人該不至于真的皮厚到硬要賴住下來吧?

「寒清客,妳給我站住!」唐烈這下真的火了,對着她背後大吼一聲。

「又怎麽啦?」寒清客停住腳步,再次無奈回首。

對性子多變的唐烈,她還真有點忌憚,唯恐觸怒了他,又要惹禍上身。

「妳家裏住的那個男人是誰?」唐烈以酸溜溜的語氣質問。

「誰?」寒清客愣了下,才領悟到他指的應該是曹君範。「喔,他是我的客人。」

這算什麽答案?他當然知道是客人,他想弄清楚的是他們之間的關系。

「太籠統了,是什麽樣的客人?」唐烈要她詳細說明。

「朋友。」寒清客還是很「籠統」地回答。

「是什麽樣的朋友?」唐烈再問,絕不容她打馬虎眼。

「朋友就是朋友嘛,還有分什麽樣的嗎?這我可不懂。」

「少給我裝迷糊,意思是——他是知交密友,或只是普通的朋友?」唐烈的口氣酸得像在醋缸裏腌過似。

「咦?唐公子問這個作啥?這跟你有關系麽?」怪了,他未免也管過頭了吧?寒清客困惑不已。

「呃,這、我……」唐烈被問住,神情一片尴尬。

「恕我失陪了,唐公子。」見他支吾不語,寒清客也不想再僵持下去,微一欠身後,第三度準備退回竹舍。

可她正欲轉身,這回唐烈卻出其不意将她拉進懷中,寒清客驚愕地仰起臉蛋瞪視他,正好提供唐烈捕捉她蜜唇的角度,俯下頭迅速吻住她的香馥。

唐烈這突兀的一吻,像蝴蝶輕吻花朵般淺嘗即止。他很快就擡起俊臉,唇角邪勾出一抹魅笑,睇凝猶回不了魂兒的寒清客。

這是他欲擒故縱的高招。游戲風塵慣了的唐烈,深谙撩撥女人的手段,目前他只想先在佳人心版上淺烙一刀,日後再慢慢琢磨镂刻,雕鑿出愛的雛形。

雖然只是電光石火般的碰觸,唐烈卻已十分肯定自己喜歡寒清客的味道。

那是一種清純無染的甜美氣息,回異于以往他交往過的那些女人濃郁的粉香味,令他極為着迷;他甚至必須費勁克制,才能強迫自己離開寒清客那甜蜜的櫻唇。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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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掙脫了唐烈的掌控,寒清客倉惶奔進屋內,怔忡地在妝臺前坐下,一顆心猶怦跳個不停。

唐烈強有力的臂膀、厚實的胸膛以及唐突的一吻,竟在她波瀾不興的心湖蕩出朵朵浪花,這令她十分困擾。

寒清客姿容妍麗、性情溫婉,又是大醫王南玉屏唯一的傳人,醫術精湛自不待言,因此,不僅武林中的青年俊彥對她傾心不已,更有不少名門貴公子也慕名托媒提親。

然而,十年前唐烈片面退婚的事卻讓她萌生終生不嫁的念頭,決定将全部心力奉獻給病患,以不負恩師栽培的苦心。

十年來她心如止水,除了替人看病外,就是埋首研究醫理,在她的世界裏,只有病人及醫藥,日子過得雖平淡卻寧靜。

可,這份寧靜卻在招惹了唐烈後被破壞殆盡,不染雜塵的心也因為那一吻而不複清靈。

沒想到唐烈的那記強吻,會在她心中造成如此強烈的震撼,寒清客為此感到意亂心煩!她不想招愛惹情,尤其對方是那個狂妄霸氣的玉面毒君。

他亦正亦邪的行事風格、深沉難測的脾性,總是教人捉摸不定;再者,他涉入古家血案的嫌疑亦未消,若跟他有了感情糾葛,豈不是自惹塵埃?

只是,他如此糾纏不清,卻教她欲避無門呀!

躲在房內發呆許久,寒清客聽見隔壁房門開合的聲響,應該是宋大娘起床了;接下來曹君範和小風也會相繼起床,寒清客知道自己不能再關在房中,主人若是不出去招呼客人,未免有失禮數。

努力平息浮亂的心情後,寒清客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步出房間。

當她進入客廳後,發現宋大娘已經在客廳內勤快地擦拭桌椅。

「宋大娘,這些工作我來做就好了,妳是客人,眼睛又不方便,怎好麻煩妳呢!」寒清客趕緊上前說道。

宋大娘停下手中的工作,擡頭笑道:「沒關系,我在家中也作慣了嘛。」頓了頓口,她又對寒清客贊美不絕:「寒大夫性情溫柔,人又長得漂亮,将來不知哪家公子有這但順氣能娶到妳呢!」

「大娘的眼睛看不見,怎知清客長相如何?」寒清客不禁莞爾。

「呵呵!我不必用眼睛看,用耳朵聽就夠啦!」宋大娘笑呵呵地說:「小風天天在我耳邊叨念,說他的寒姐姐美得像天上的仙女;還有曹莊主也是把寒大夫形容得色傾城國,是世間罕見的大美人哩!」

「大娘別聽他們胡說,是他們太誇大其詞了。」

宋大娘這時卻突然嘆了口氣,似是有感而發:

「唉!要說到這美女哪,我倒是想起古家的寒梅小姐了。」

「寒梅小姐?」寒清客心中驀地一緊。

「是呀,她是我以前東家的獨生愛女,小時候就是個少見的小美人兒,我們當時都說小姐長大後,定會出落得更加标致,如果她還幸存人間,今年也二十二歲了。」宋大娘欷歔不已。

「宋大娘,如果妳眼睛重見光明,而古小姐也還在人世,經過了十年歲月,妳還認得出她來麽?」寒清客試探着問。

「她那嬌俏模樣,一直深烙在我腦海中,只因小姐确實太美,性情又十分乖巧,從來不發小姐脾氣,所以我們這些下人都疼她疼得不得了。至今我還能鮮明地回想起她的音容笑貌,因此縱使已過了十個年頭,若我能恢複視力,應該還是認得出她來的……」

「娘!」這時,客廳入口突然傳來宋可風聲音,中斷了兩人的談話。

「小風,你起床啦!」寒清客露出一抹淺笑。

「嗯!」宋可風點着頭,回頭看向随後而來的曹君範,「曹大哥也起來了。」

寒清客瞧見曹君範後,連忙又漾笑招呼:「曹莊主早!」

「寒姑娘、宋大娘早!」曹君範響應後,緊接着又向寒清客道出自己的計畫:「寒姑娘,在下打算今天去拜訪幾位朋友,可能數日後才會回來。」

昨晚寒清客曾禮貌地邀他在梅園小住幾日,他當然求之不得。不過,由于自己說過此番是到濟南訪友,為避免佳人起疑,他只好先去朋友處走走。

「曹大哥,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一旁的宋可風天真地插嘴問道。

「小風,別跟去礙手礙腳的!」宋大娘急忙制止兒子。

「不妨、不妨,帶着小風也不礙事。」曹君範卻爽快地一口答應。

因為他巴不得有機會拉攏這個小鬼頭,好讓他日後在心上人面前替自己差言幾句哩!

早膳過後,曹君範帶着宋可風出門訪友,寒清客則在宋大娘房內,替她的眼睛開始做治療。

在宋大娘的眼睛四周上好藥後,寒清客囑咐她閉眼休息半個時辰,自己便先行離開房間,轉進了客廳。

當她一腳跨入客廳門檻,赫見陰魂不散的唐烈竟踞坐在裏頭。

在藥圃被強吻的一幕,猛然浮上腦際,寒清客霍地羞紅雙靥,她倉惶回身,心慌得想逃入房間躲避,唐烈卻不容她閃人。

「站住!」他低喝一聲。

寒清客煞住腳步,卻羞得不敢轉身面對唐烈。

「唐公子有什麽事麽?」她背着他勉強開口問道。

「我不喜歡對着別人的後腦勺說話,妳轉過身子來。」唐烈語氣不悅。

「你不喜歡盡管請便,又沒人請你來。」寒清客也有些惱了。

唐烈二話不說,身形一動,欺近寒清客背後,伸手扣住她香肩,将她身子扳轉過來,雙眼冒火地怒瞪着她。

「你想做什麽?」寒清客扭動香肩,想掙脫他扣在肩上的鐵掌。

「妳最好別惹惱我,否則有妳罪受的。」唐烈心情煩躁,講話也就惡聲惡氣。

「唐公子的意思是我必須逆來順受,任你予取予求麽?你有什麽權利這麽做?」寒清客氣得身子輕顫。

「我高興怎麽做就怎麽做,誰也管不着!」唐烈脾氣拗得像個蠻子。

「唐公子高興怎麽做,別人的确管不着,但先決條件是你也不能侵犯到別人吧?」碰到這種霸道的人,寒清客簡直要束手無策了。

這回,唐烈倒相當難得地沉默下來。

松開握在寒清客肩上的手掌,他一語不發地凝視她如花嬌顏,深邃如潭的眼眸深沉複雜,英俊無匹的臉上神情苦惱,像是有什麽事正困擾着他。

「那個男人究竟是誰?他到底要在妳這兒住多久?」好半晌,唐烈才又語氣窒悶地開口。

在藥圃沒得到她明确的回答,執拗的他不死心,非得再來問個清楚,他才能……安、心呀!

是的,沒錯,就是「安心」!

自從那個男人出現在她身邊,唐烈就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仿佛他會搶走自己心中最珍愛的東西。難道他當真對寒清客動了心,所以才會如此患得患失麽?

「我剛才不是說過,他是我的朋友,至于要住多久,那得看他的意思,他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寒清客對他一再追問曹君範的事深感不解。

「如果他想住一輩子呢?」唐烈立刻緊張兮兮地問。

「那就住一輩子吧!」寒清客當然知道曹君範不可能住上一輩子,故意這麽說,多少有點跟唐烈賭氣的味道。

什麽……這還得了!唐烈随即語出威脅:

「妳敢讓他住一輩子試試看!」

「奇怪,這是我的家,我要招待客人住多久,還得經過唐公子的批準同意麽?」寒清客感到蹄笑皆非。

「是不用經過我的同意沒錯,不過我卻要提醒妳,那個男人在妳這兒住多久,我就會跟着住上多久。」唐烈一副做定霸王客人的姿态。

「我又沒答應讓你住下。」寒清客提醒他。

「我管妳答不答應,既然他住得我就住得。」唐烈很惡霸地宣告。

寒清客聽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種……無賴之人!

「別忘了在朱仙鎮的旅店,妳還欠我一個人情債,沖着這份恩情,好歹也該招待我這個恩人住下吧?」唐烈繼續軟硬兼施讨起人情。

這招可厲害了!竟教寒清客一時無言以對。

他說得沒錯,若不是他識破王青那兩個登徒子的詭計,只怕她就要萬劫不複了。

經他這麽一讨人情,寒清客再也不好意思拒絕自己的「恩公」,只好采取回避策略,暫時先避一下這個煩人精再思對策。

「宋大娘針炙的時間到了,恕我先失陪一下。」她找了個躲開的理由。

偏偏唐烈不想放人,還順着她的話追問起來:「那個宋大娘跟古家有什麽關系嗎?」

「唐公子何以有此一問?」寒清客訝異地看着他。

「沒什麽,我看見那個小男孩把妳從古家廢墟帶回他家,因此随便問問罷了。」唐烈故作平淡地回答。

「哦……」沉思片刻,寒清客覺得也沒隐瞞的必要,遂據實以告:「宋大娘出嫁前曾是古家的婢女。」

「而妳跟古家原是舊識,為了感念故人,所以才将他們母子帶回濟南治療眼疾?」

「就算沒有古家這段淵源,只要是病患,我都會竭盡所能為他們治病的。」

「是嗎?」唐烈聞百,突然靈機一動,計上心頭。「既然如此,那我也是個病人,寒大夫就不能拒我于門外喽?」

「你是個病人?」寒清客懷疑地上下瞧着他,「不會吧?我可看不出唐公子有什麽症狀。」

看他磨人的精力十足,一點也沒病人的樣子,寒清客不知他又要耍什麽花樣。

「那表示妳的醫術火候還不夠,所以才瞧不出我的症狀,真是有負妳醫後的美號。」唐烈故意取笑她。

「我從來不敢自诩醫術高明,那都是武林同道的擡愛,只是唐公子身罹何病,可否見告?」

雖然對他的話心存懷疑,但寒清客不愧為一代良醫,寧可信其有,也不願誤了病人的病情,是以立即關注起他的狀況。

「我若說出症狀,寒大夫可願替我治病?」唐烈的眼瞳閃爍着狡黠光芒。

「只要我能力所及,焉有不替病人醫治的道理。」寒清客一向心胸寬厚,馬上不計前嫌地表明立場。

「唔……」搔頭想了老半天,唐烈總算才替自己想到個「病症」的名目。「不瞞寒大夫,我得的是……呃,心病。」

「心病?」寒清客微蹙秀眉。

「對,就是我的『心』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所以我的脾氣才會暴躁易怒、跋扈偏激、不可理喻……這些毛病妳不都也領教過了?其實我也不想這樣,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情緒,動不動就會上火,我……我也很苦惱哩!」

唐烈煞有介事地胡谑一通,其實他真正的心病是住在她這兒的「那個男人」。

「唐公子,照你說的這些症狀研判,應該是心火虛旺所致,這是可以用藥物調理加以改善的。」沒想到寒清客卻鄭重其事地說道。

「真的?」唐烈故作驚喜之狀,內心卻早已偷笑翻了。「那我可以留下來請寒大夫替我……呃,治病嗎?」

「嗯。」寒清客神色認真地點頭。「既然有病,就該及早治療。」

「太好了,如果寒大夫能治好我的心病,那十九鞭的債務就一筆勾銷!」唐烈也爽快地表示。

他早想取消那十九鞭了,免得寒清客總是老實地想要「還債」,現在正好趁機做個順水人情,他可是再也舍不得碰她一根寒毛的。

「真的?」寒清客興奮得兩眼發亮。可以免去皮肉之痛誰不歡喜呢?

于是就這樣,唐烈如願以償地在梅園竹舍「賴」住了下來。

情敵相見,份外眼紅!

寒清客萬萬沒料到,同時留住兩位心儀自己的男客,竟會造成雞犬不寧的局面。

唐烈剛住下那幾天,由于曹君範外出訪友,因此倒也相安無事;然而一等曹君範訪友歸來後,情況開始失控。

這兩個外表同樣出色的男人好象犯沖一般,打一照面就互瞧對方不順眼,彼此相看兩相厭,每天從早鬥到晚。鬥嘴、鬥氣、甚至動手鬥招,吵得不可開交,把一個水柔柔的寒清客弄得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今天,寒清客必須入山采藥,卻擔心自己不在家中,萬一那兩個男人又動起手來,宋大娘跟小風勸不住架.

那唯一的辦法就是将兩人隔離以策安全,但要如何隔離他倆呢?寒清客大費思量!

「寒姑娘,看妳眉宇深鎖,莫非有什麽煩心事麽?」曹君範今天起早了些,一進入客廳,就瞧見寒清客面露愁思。

「啊!是曹莊主,你起床啦?」寒清客忙收起愁容,展顏招呼。

「嗯。」曹君範點點頭。細心的他沒有忽略心上人笑容後的隐憂,再次關懷地追問:「寒姑娘剛才是在煩些什麽事吧?」

「呃……也沒什麽啦!」寒清客支吾着,不太好意思明言。

「希望寒姑娘不要太見外,讓在下為妳分憂解勞。」曹君範誠意地說道。

「呃,唔……是這樣的,我今天必須上山采藥,卻擔心我不在家,萬一莊主和唐公子又起沖突,小風他們母子勸不住架。」

寒清客細想一番後,覺得告訴曹君範,讓他避避唐烈或許是個可行的辦法。

「這……」曹君範立即露出尴尬的表情。「真不好意思,沒想到我們兩人之間的争執,竟給主人帶來困擾。」

「這也不能怪莊主,我知道每次都是唐烈先挑起事端,他并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

「既知唐烈不好相處,姑娘何以還要留他住下,這不是自找麻煩麽?」

「因為他說有病,要求我替他治病。」寒清客表情有點無奈。

「他有病才怪!依我看,唐烈根本就是裝病的,一吵起架來他可是生龍活虎,精神好得很。」曹君範嗤之以鼻。

「裝病?」寒清客詫然,「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這還用問!随便哪個人都看得出唐烈對她根本就是「居心不良」。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寒清客這個善良的老實人,才會被他騙得死死的吧?

唉!愛上一個心思太單純的女人,實在也是一種甜蜜的負擔呀!曹君範心中不由輕嘆。

看來自己若不趕緊加把勁,找個機會早日對佳人表白心意,只怕會被唐烈破壞了關事。

耶,對了!她要上山采藥?這不正好?曹君範當下有了主意。

「寒姑娘,妳不是要上山采藥嗎?不如我陪妳走一趟吧,這樣我也可以避開唐烈,免得妳又要擔心我們起沖突。」

他決定利用山中行難得的獨處機會,對心上人來一番愛的刦白。

半年前,曹君範陪妹子到梅園求診,當即對寒清客一見傾心。

寒清客果然不負醫後的美名,只花一個月的時間就根治了折磨曹君竹多年、群醫束手無策的哮喘宿疾。

當時,曹君範原本想找個理由繼續留下來,以便伺機向寒清客表明心意:只是很不巧,當時卻有家丁來報,說是莊內有要事需他回去處理,他只得暫時捺下心中的愛慕,帶着妹子急返杭州。

直到現在,曹君範才得以排除一切雜務再度造訪梅園,只可惜這回卻冒出唐烈這號人物從中作梗,讓他的「追妻」計畫充滿不可知的變量。

「這個……」聽了曹君範的提議,寒清客一時拿不定主意。

「別再考慮了,我們快些走吧,要不若等唐烈起床,只怕又要瞎攪一番,也纏着要一道上山了。」曹君範極力鼓動。

「那好吧,我留張字條給小風,讓他轉告宋大娘我們入山采藥去了。」

一道上山的确可以避免兩人起沖突,寒清客終于點頭,可樂壞了曹君範。

當唐烈起床步入客廳時,只看到小風母子坐在竹椅上閑談,不見寒清客與那個讨人厭的曹君範。

「小風,你寒姐姐呢?」他疑惑地問着宋可風。

「唐哥哥,寒姐姐和曹大哥一起上千佛山采藥去了。」宋可風笑着回道。

什麽?!他們兩人竟然撇下他結伴上山?

這這……孤男寡女的……太危險了!

「他們出發多久了?」唐烈着急了起來。

「大概一早就走了吧,我們起床後就只看到紙條了。」這次回答他的是宋大娘。

可惡!

沒想到自己不過多睡了會兒,就教曹君範那小子撿了個大便宜,唐烈簡直氣死了,惱得猛捶桌子洩憤。

「唐哥哥,你怎麽啦?」宋可風被他的怒火吓了一跳。

「是呀,唐公子,你生什麽氣呢?」宋大娘也狐疑地問。

「不關你們的事,我要出去一下!」唐烈氣呼呼往外走,決定要追上山去鬧他個天翻地覆。

「呃,唐公子,請等一下。」宋大娘聽到唐烈急步往外走的足聲,連忙喚住他。

「什麽事?」唐烈停下腳步。

「有件事我想趁寒大夫不在的時候,向公子請教一番。」

「為什麽要等寒大夫不在時才問?」唐烈詫異地揚高劍眉。

「因為寒大夫在場時,我不太方便問。」宋大娘解釋道。

「哦?」唐烈大為好奇,「到底是什麽事,別故弄玄虛了,快說吧!」

「呃……是這樣的,」宋大娘沉吟半晌,終于問出困惑了她好幾天的問題,「我想請問公子,是否就是四川唐門的長公子?」

「是又怎樣?」唐烈淡然一笑。

「如果是的話,那我就得稱公子一聲姑爺了。」

「姑爺?」唐烈結起眉頭。

「是的。我出嫁前是古家的婢女,而古家的寒梅小姐自幼即與四川唐門的長公子唐烈訂親。這幾天我常聽曹莊主直呼公子的名諱,卻一直找不到适當時機向公子探問。」

「呵,就算是訂過親,古家早就家破人亡,古寒梅也已葬身在十年前那場大火之中了呀。」唐烈漠然回答。

事過境遷,他認為已經沒必要告訴宋大娘退親之事。

「那倒不見得。或許老天垂憐,寒梅小姐僥幸躲過了那場浩劫也未可知。」宋大娘卻語帶玄機。

「這話怎麽說?」唐烈奇道。

「因為古家發大火前,小姐剛好随她師父外出,當時可能不在家中。」

「她那時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女孩,拜的是什麽師父?」

「小姐從小就聰穎過人,尤其具有醫藥上的天份,因此七歲那年就拜師學醫。她那位師父聽說是個武林奇人,不過由于性喜雲游四海,因此一年之中也只能挪出兩個月的時間,住在古家傳授小姐一些醫學藥理。」

宋大娘講到這兒,停下來歇了口氣兒。

「後來呢?」唐烈已聽出興頭,不禁心急地催促。

「古家發大火前,那位師父按往例到古家教小姐醫理,臨走時卻突然向老爺表示,想帶小姐出門游歷增長見聞,過些日子再送她返家。發生大火的前幾天我曾回過古家大院,因沒看見小姐覺得奇怪,向丫鬟探問才知道這件事。或許就因為那位師父的臨時起意,古家失火時小姐剛好不在家中,讓她逃過了一劫,一切因果冥冥中自有定數啊!」

宋大娘說完,忽來一道靈光像閃電般劈進唐烈腦海,令他整個人振奮不已。

「宋大娘,那位師父叫什麽名字?」他急聲追問。

「那位師父名諱,我們做下人的怎敢随便探問,只是聽老爺和夫人都尊稱他為南大師。」

「南大師?」也姓南,真是巧!

寒清客的師父不就是南玉屏麽?唐烈心中又一陣驚喜。

「我再問妳,妳家寒梅小姐是不是有一位名叫寒清客的兒時玩伴?」她曾說到古家廢墟是為了緬懷故友,這個說法此刻更教唐烈起疑。

「寒清客?那不是寒大夫的閨名麽?」

「正是。」

「寒大夫是小姐的兒時玩伴?」宋大娘滿臉疑惑,「怪了,當年我在古家怎麽不知道有這回事?而且前幾天我還跟寒大夫聊起過古家的事,她也沒說認識寒梅小姐呀。」

如此看來,寒清客該是有個天大的秘密瞞着大家,唐烈心中大致已有了些譜兒。

「妳別瞎猜疑了,寒大夫根本不認識妳家的寒梅小姐。」他忽又對宋大娘說道。

因為,他不想打草驚蛇讓寒清客有了防備之心,因此全盤否決剛才自己說過的話。如果事情真相果如他心中所猜測,他也要自己揭穿這個秘密。

宋大娘一愕。

「那剛才唐公子為什麽問我寒大夫是不是寒梅小姐的兒時玩伴?」她對唐烈前後矛盾的言詞感到不解。

「那是我剛才無聊跟妳胡谑的,妳也當真呀?」唐烈皮皮地咧嘴一笑。

「唐公子,你!」宋大娘一呆,心想唐烈果然心性頑劣,難怪曹莊主跟他處不來。

「好啦、好啦,沒事的話我要走了!」唐烈急着要追上千佛山。

「不,請唐公子再稍待片刻,我還有重要的話要說。」

「真啰嗦,還有什麽事快說吧!」唐烈滿臉不耐。

「是……這樣的,姑爺,」宋大娘支吾一會兒才說道:「我特地等寒大夫不在時,才跟你提起寒梅小姐的事,是因為感覺得出你與曹莊主經常為了寒大夫争風吃醋……」

「哈!那又怎樣呢?」唐烈一點也不在乎,不客氣地打斷宋大娘話頭.

「姑爺跟小姐有婚約,怎麽可以再追求別的女人?我不好意思在寒大夫面前提這件事,是擔心她會不自在,所以特地挑她不在時……」宋大娘義正詞嚴。

「哈哈哈!」可她還沒說完,唐烈卻已爆出一串大笑。

「姑爺笑些什麽?」宋大娘被他笑得一頭霧水。

「咳,沒什麽。」唐烈笑聲驟歙,唇角卻笑意猶存,心情似乎頗為愉悅。「妳家小姐知道她已許親四川唐門的事麽?」

「小姐是知道的,唐府聘親的信物『鴛鴦寶鏡』,一直都帶在她身上。」

「哦?」這句話讓唐烈憶起了十年前的那段往事!

記得當年到古家退婚時,古大年告訴他鴛鴦寶鏡被女兒帶出門去了,無法将信物還給他,當時他還以為那是他的推托之辭,兩人因而起了口角争執。沒想到事隔十年,宋大娘這一番話才印證古大年并沒有說謊,自己倒是冤枉他了。

寒清客是古寒梅麽?這事透着詭奇,也愈來愈有趣。唐烈決心找出證據查明真相,好教她無所遁形;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得重新追回自己的未婚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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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濟南地勢低降,四周山岳環繞,城南有座幹佛山,蒼山古柏、峰巒疊翠,相傳虞舜曾躬耕于此,故又另有一名為「舜耕山」。

曹君範伴着寒清客人山采藥,此刻正是身在此山中。

「姑娘為什麽不收個徒弟,也好替妳分擔采藥的工作呢?」曹君範邊采着藥草邊問身旁的寒清客。

「我也有這個意思,只是繼承衣缽的人選難覓,奈何!」寒清客輕嘆。

「繼承衣缽之人要具備什麽條件?想拜在醫後門下的人應該不少呀。」

「的确是不少,但符合先師所訂下的收徒條件者卻幾稀。」

「令師訂下了什麽樣的收徒條件?」曹君範大為好奇。

「首要條件,入門時以不超過十二歲為宜,而且必須是個男童。」

「這倒奇了,那令師當初為什麽會收妳這個女徒弟呢?」

「就是因為收了我這個女徒弟,先師才後悔莫及,故而訂下今後只收男徒的規矩。」寒清客露出苦笑。

「這是為什麽?」

「因為女人出嫁後,以相夫教子為重,恐怕再也無法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行醫救人了。」

「哦,那除了性別及年齡的限制外,還有其它的條件嗎?」

「有的。其一,心性必須端正且淡泊名利,要心存濟世之志而非藉醫斂財。其二,要有學醫的天賦及興趣,才能熟記千百種以上的藥草,以及奧妙的人身經脈穴道。」

「嘩!那的确是人選難覓呀!」曹君範咋舌。

「不過,最近我倒是發掘了一位可造的良材。」寒清客露出欣慰笑容。

「是嗎?是誰?」

「宋可風。」

「小風?」

「沒錯。我一直在暗中觀察他,發現他聰明伶俐又孝順,所謂百善孝為先,一個克盡孝道的人心性必然不差。最難得的是他對醫藥頗有興趣,也具備這方面的天份,平日我教他認識藥草,他很快就能熟記在心,是個學醫的好料子。」

「那妳跟宋大娘提過收徒的事了嗎?」

「還沒有,我想多觀察一陣子再提不遲。」兩人談到這兒,寒清客忽探頭看了看曹君範手中的竹簍,才轉口道:「曹莊主,我看這些藥草的份量已經足夠了,我們下山去吧。」

「嗄?這、這麽快就要回去了麽?」曹君範內心一震,這才想起自己陪她上山的目約。

想對佳人表訴的愛意,一句都還沒說出口哪!

「唔,早些回去,免得宋大娘他們擔心。」寒清客天生好心腸,總是處處為別人設想。

這麽人美心慈的可人兒,若能娶回碧雲山莊當妻子,曹君範肯定自己将會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寒姑娘,在下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說?」若不趁着這難得的獨處機會一探佳人心意,那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曹莊主有什麽事請直說無妨。」

「那在下就失禮了,若有冒犯之處尚請姑娘海涵。」曹君範頓了頓才又說道:「姑娘将全付心力奉獻給病患,是否曾想過自己的終身大事呢?」

「這……」寒清客愕然,怎麽也沒想到曹君範提出的竟是這種問題。

「在下直言不諱,全是出于一片關懷之心,請姑娘莫要見怪。」曹君範對她深施一禮。

「我知道,多謝曹莊主的關心。」寒清客微定心神後,才娓娓應道:「剛才莊主曾問過我,為什麽先師會後悔收了我這個女徒弟?現在我可以更詳細的回答你,那是因為行醫會影響到女弟子的婚姻大事。」

「這又是怎麽說呢?姑娘可否賜告清楚一些。」

「先師兩年前仙逝之時,我年已二十,尋常人家的閨女早就是幾個孩子的娘了,但為了能夠心無挂礙的行醫,我卻向先師表明終生不嫁的心意,先師見誤了我的婚姻,一直深以為憾,故而才會訂下今後師門只收男徒的規矩。」

「姑娘準備終生不嫁?」這可不行!曹君範不禁大為緊張。

「是的。」寒清客語氣堅定地表示.

「那萬萬使不得,男有分女有歸,一個女人家終究得有個歸宿呀!」曹君範趕緊勸說。

「有了家累難免為雜事分心,再說,又有哪個做丈夫的有這種雅量,願意讓自己的妻子拋頭露面,去為男人把脈看診?」寒清客搖頭苦笑。

「我願意!」曹君範激動地脫口而出。

「我、不、願、意。」

寒清客猶不及細思曹君範那句話的含意,猛地又聽到一個冷硬如冰的聲音随着山風飄進了耳膜。

兩人同時詫異地看向聲音來處,赫然發現唐烈正寒着一張俊臉,站在不遠處的一株大樹底下。

「是你!」一見又是這個愛搗亂的人跑來攪局,曹君範驀地沉下臉。「你是寒姑娘的什麽人?憑什麽說你不願意?」

「很簡單,就憑——她是我想要的女人。」唐烈大言不慚。

寒清客粉頰頓時轟地一聲燒得通紅,曹君範更是氣青俊睑。

「那也得問問寒姑娘的意思吧?不是你說了就算數。」曹君範嗤笑。

唐烈立即看向寒清客,銳利的眼瞳射出一道威脅之光,頤指氣使地命令道:

「妳的意思呢?快說給他聽聽。」

「我……」寒清客楞住!天底下有人這樣問話的麽?尤其是這種敏感的「男女情事」,叫她怎說得出口哪!

「寒姑娘,妳別讓他唬着了。」曹君範知道寒清客個性老實,連忙提醒她。

唐烈嗤鼻冷笑,「你怕她選擇了我麽?沒自信的小子就該識相些滾遠一點。」

「你罵誰……」曹君範也動了肝火。

「就罵你,臭小子!」唐烈進一步挑釁。

「我們是不是要手底下見個高低……」曹君範怒極切齒。

「早該如此!」唐烈接下戰帖。他心中早想過不止一百次,恨不得能痛揍曹君範這個老是故作溫文的小白臉。

「很好。早日做個了斷也好,出招吧!」曹君範肅容道。

「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我就大方些先讓你幾招吧!」唐烈口氣狂妄,故意想氣死情敵。

「欸,你們別動手呀!」寒清客一看情況不妙,急忙開口勸阻。

只是,這兩個打翻醋壇子的男人已失去理智,哪還聽得下她的勸阻,早已縱身飛到幾丈遠處厮打了起來.

寒清客在武林中以醫術見長,至于武功方面卻是平凡得很,想制止兩個大男人的對決,根本是無能為力。

看那兩人好似殺紅了眼,在那兒打得難分難解,她也只能站在一旁幹著急,扯着喉嚨拚命喊話勸架!

「你們不要再打了!」

「有話好說嘛!」

「求求你們快住手!」

可不知為什麽,往常總會聽她的勸,對唐烈稍作忍讓的曹君範,這次卻再也聽不進她的話,害她喊了好半天,喉嚨都快叫啞了,還是不肯歇手,反倒是唐烈先收住了攻勢。

只見他騰身躍出掌風呼呼的戰圈,飛離到數丈遠的下風處站定。

寒清客正慶幸自己辛苦的喊話終于收到效果,誰知不旋踵,唐烈又有了小動作,竟在那兒振臂大呼小叫起來:

「曹君範,有種的就放馬過來,不敢過來的是孬種!」

是可忍孰不可忍!曹君範怒極拔起身形直撲而上。

寒清客突覺有異,一個念頭忽掠過腦際,很直覺地立即高聲示警:

「曹莊主,快些閉氣退下。」

可惜為時晚矣!

最擅使毒的唐烈拿出了看家本領,一把紅色細粉灑向曹君範面門。

将他誘離到數丈遠的下風處,就是不想讓毒粉波及寒清客,氣頭上的曹君範一時不察唐烈的詭計,只顧着窮追猛打,待等聽到寒清客的呼叫時已然不及閃躲。

「斷腸紅」毒粉沁入了他口鼻!

「妳終于來了。」唐烈架腿閑坐在自己房中,當他見到寒清客敲門入內後,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已經過了二天二夜,唐烈知道她今晚定會找上門來。

因為斷腸紅毒性發作的時間是在三天後,過了今晚,曹君範即将腸斷命喪,寒清客當然知道這個嚴重性。

唐烈知道寒清客「慈心醫後」的外號絕非浪得虛名,平常的毒定然解得了,因此才痛下毒手,對曹君範施出平日不輕易動用的唐門百毒之首「斷腸紅」,目的就是不想讓寒清客輕易破解,如此自己才有籌碼和她談條件。

那天在千佛山施毒後,唐烈就跑得不見人影。這兩天故意避不見面,卻特地選在今晚返回梅園。

一回來後,他就鑽進自己房內等着,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光景,寒清客果如預期中的到訪。

寒清客醫術雖好,但對于毒物卻只能說稍有涉獵,平日較少花心思深入鑽研,不過,一般的解毒仍是難不倒她。

偏偏這次她碰上的是玉面毒君唐烈,使用的毒物又是唐門百毒之首,因此她雖能診斷出曹君範中的是斷腸紅劇毒,無奈卻調配不出救命的良藥。

千佛山回來後,她也曾試過各種藥方,想為曹君範祛毒,卻都功虧一篑,唐門的百毒之首确實夠邪門,非其獨門解藥是解不了其毒的。

救人如救火,因此她也不多廢話,開門見山就讨起解藥:

「唐公子,可否請你高擡貴手,恩賜斷腸紅的解藥?」

「咦?堂堂武林『醫毒雙傑』的慈心醫後,難道還解不了這區區小毒?」唐烈故意損人。

「那是別人謬贊,清客自認醫術淺薄,從來不敢托大。」

「曹君範又不是妳的親人,死活與妳何幹?要妳多事!」唐烈一想到曹君範的山中示愛就有氣。

「話不能這麽說。我是個大夫,救治病患是我的天職,每一個病人跟我也都非親非故的呀。」寒清客對他的論調感到匪夷所思。

「随妳怎麽說,反正我就是不救他。」唐烈晃着二郎腿,一臉滿不在乎。

「唐公子,曹莊主跟你無怨無仇,你怎麽忍心對他下這麽重的毒手呢?」寒清客嗔怪地指責他。

「誰叫他想染指我的女人,活該讓他受點罪。」

「曹莊主想染指唐公子的女人?」寒清客一臉錯愕。「不會吧?那個女人是誰?」

唐烈翻個白眼,受不了她的「遲鈍」。

「好吧,如果妳執意要救他,就得準備做犧牲哦。」他也懶得多說,準備直接采取實際行動要緊。

「犧牲?」寒清客呼吸一窒。

「對。想救人妳就得——獻身。」唐烈笑得更加邪氣。

「這……這是什麽意思?」個性純真的寒清客一時沒會意過來,神情透着迷惘。

「不懂?」唐烈笑容又轉為暧昧,「沒關系,我不介意說得更露骨些。我的意思就是——只要妳答應跟我纏綿三個晚上,我就給妳解藥。」

「什麽……」寒清客心中大震!「你……你是開玩笑的吧?」

「才不,我可是一本正經的。」唐烈趕緊擺出嚴肅的表情。

「你!」寒清客頓時滿臉羞色,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這人也太惡劣了吧?簡直是趁火打劫嘛!

「如何?」唐烈眼潋波詭地盯着她。

寒清客籲口氣後輕喟:「太強人所難了。」

唐烈勾唇笑了,他原本就是準備「強她所難」。

出身在用毒世家的唐門,自幼又天資聰穎,所以唐烈早在十五歲前就學全了唐門毒技。離家這十載,他又研制出更多厲害的毒物,青出于藍更勝于藍;加上長相十分俊美,因此才搏得「玉面毒君」的名號。

他喜歡研制各種毒物,是基于家學淵源及興趣。平時除了對付惡人之外,倒不會憑着毒技為非作歹,頂多對看不順眼的人施個「癢死你」、「笑死你」或「哭死你」……等等惡作劇的小毒,要不了人命的。

不過,這些毒雖不致要命,卻也挺整人的,加上唐烈行事作風又常不按牌理出牌,所以江湖人才會對他敬而遠之。

這次對曹君範動用了唐門百毒之首「斷腸紅」,并非唐烈真想要他的命,而只是用來「脅迫」寒清客的手段罷了。

因為,在從宋大娘口中得知寒清客可能是自己的未婚妻後,再聽到曹君範的示愛,讓他不敢大意,因此決定要個小手段先逼她就範,以免夜長夢多。

反正寒清客與他有婚約,這麽做不過是提早入洞房罷了,他行事本就不受世俗禮教束縛。

雖然十年前他已退還女方信物,但古大年并沒有把男方的信物還給他,所以現在他又自行裁定退婚不能算數。

至于萬一事後查明寒清客并不是古寒梅,那也無妨,反正他就是要定她了。

「還記得我們在朱仙鎮旅店的約定麽?」唐烈突然提起舊事。

「約……約定?」寒清客心中直覺不妙。

「別想裝胡塗,在朱仙鎮妳未經我允許,就擅用我的名號吓唬王青兄弟,這筆帳我還讓妳欠着,當時曾說好将來妳必須答應我提出的一個條件做為還債方式。現在我要求妳履行承諾,我的條件就是要妳陪我三晚,而我還會給妳解藥救曹君範,算算,可是一點也不吃虧。」

「你!」寒清客啞口。

這是什麽渾話!什麽叫做她一點也不吃虧?

她失去的可是最珍貴的女兒家清白耶,真是無法理解唐烈那離經叛道的古怪想法,難道他将女人的貞節視如糞土?

「唐公子,拜托你換個條件成不成?」她唯有硬着頭皮跟再他打商量。

「不答應也行,那就教曹君範命喪黃泉吧。」唐烈卻堅持不肯換條件。

「……」寒清客咬唇悶不吭聲,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咱們條件談不攏,那就一拍兩散,寒大夫請回吧。」唐烈見她不語,又威脅着說道。

「但曹莊主的毒……」

「那可不幹我的事。」唐烈撇得一乾二淨。

「真的沒得商量?」寒清客做最後努力。

「我一向說一不二。」唐烈就是沒得商量。

「這……」寒清客好生為難!

只剩救命的最後一個夜晚,天亮後曹君範就會毒發斃命,畢竟人命關天,她真能狠心見死不救嗎?

更何況他又以朱仙鎮旅店約定的條件相逼,她拒絕得了嗎?

如果不是他識破王青詭計,她的清白早就被玷一污,或許現在世上已經沒有她寒清客的存在了,這點她對唐烈一直是心存感恩的。

唉!難道十年前那段因緣未了,注定兩人還得這麽牽纏不清麽?

也罷,就當是償還他旅店解危的那份恩情吧。

「好吧,我答應你的條件就是。」寒清客咬牙答應下來。

一抹得色立刻自唐烈眼底泛開來。他想得到的東西,從來就不會落空的。

「好極,那現在咱們就……」他邪魅地輕笑,偉岸的身子逐步進逼……

「不!」寒清客連忙倉惶後退,「等……等曹莊主毒傷痊愈之後,再……再……」她羞慚得說不下去,哪有人這麽急色的嘛!

唐烈停下腳步,好笑地看着她。

這個單「蠢」的女人呵,他就是喜歡捉弄她,瞧她吓的,他才不想這麽草率的「辦事」呢。

「到時妳該不會過河拆橋不認帳吧?」他深凝着她,故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不是言而無信的人。」寒清客神情嚴肅。

「好吧,我就姑且相信妳一次。那依妳的意思,什麽時候比較恰當呢?」

「我剛說過,等曹莊主痊愈之後……」

唐烈卻不容人拒絕地打斷她:

「不行,我不同意。時間就訂在明天晚上,明晚戌時過後我在城裏的吉祥客棧等妳。」

等曹君範毒解之後,豈不要被那小子壞了美事?唐烈當然不會這麽笨,決定速戰速決,以免好事多磨又生變。

「這……這麽快呀?」寒清客芳心一緊。

「不同意就算了,妳請回吧。」唐烈拿喬起來.

「好、好嘛。」寒清客已是無計可施,只得勉為其難。

「那就這麽說定了。」唐烈這才滿意地從懷中取出一只小瓶遞給她。「這是斷腸紅的解藥,曹君範服用之後還會昏睡三天,三天過後體內毒性全解才會清醒過來。天亮後我會暫時離開梅園,住到城裏的吉祥客棧,別忘了明晚戌時過後我會在那兒等妳。」

寒清客接過解藥,心情真個是百味雜陳。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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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二天晚上,戌時過後,寒清客依約到了吉祥客棧。

由于濟南城的百姓大都識得她這位名醫,因此她臉上蒙着面紗,遮去了天下無雙的麗顏。

當她進入客棧,一眼就瞧見坐在角落一隅的唐烈。不可諱言,他出衆的外表,在人群中總是最醒目的。

雖然寒清客臉遮面紗,但唐烈還是立即認出了她。

「跟我來。」他起身走向她,在她耳邊低聲示意。

待兩人一進入唐烈的房間,他立即發出輕笑,語調慵懶低沉:

「寒大夫果真是個信人。」

「我早說過我不是背信之人。」寒清客解下面紗,心,已開始輕顫。

「戴着面紗是怕人認出妳這位神醫麽?」唐烈故意取笑她。

寒清客默然以對。

沒錯,城裏的人多半識得她,若不遮去面貌,寒大夫在吉祥客棧與男子夜宿這件事,一旦傳揚出去,她還能見人麽?

「妳今晚夜不歸營,宋大娘不會起疑嗎?」見她不語,唐烈難得地收起戲谑的玩心,正經八百問起話來。

「晚膳後,我給他們母子喝了一碗……安神湯,沒多久他們就睡下了,不到明天日上三竿是不會醒來的。」寒清客神情有些許尴尬。

所謂安神湯,其實就是摻了昏睡藥的茶水,寒清客沒想到一向光明磊落的自己,竟也會有使用迷藥的一天。

「安神湯?哈哈哈!」唐烈心中了然,不禁放聲朗笑。「寒大夫真聰明,佩服佩服!」

寒清客面紅耳赤,一方面是因為自己做了「虧心事」而感到難堪,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接下來即将發生的「韻事」緊張不已。

唐烈看透她的心思,劣根性不改地又興起作弄青澀的她的念頭。

「寒大夫,妳一直站着不累麽?」他故意走向大床。

寒清客全身頓時繃緊!就……就要開始了麽?她的呼吸霎時間紊亂起來。

「過來,坐到這兒。」唐烈坐上床緣,拍拍自己身側的位置,示意寒清客坐到他身邊。

「呃,我……我坐這兒就行了。」寒清客遲疑片刻,最後只敢選擇坐在床邊的圓椅上。

「我要妳坐到這裏。」唐烈瞇眼拍着身側的床。

「這……」寒清客聞到一股危險的氣息,心頭慌如小鹿亂撞。

「過來!」唐烈再次強硬的命令。

那天生不容人違逆的霸氣,終于逼得寒清客硬着頭皮走向大床。不過,她也只敢挨着另一端的床柱坐下,盡量拉開與唐烈之間的距離。

唐烈冷眼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動作,心中不禁暗自好笑。她以為這樣就逃得了麽?真是個天真的女人!

他立即挪動強壯的身軀靠近寒清客,兩只猿臂一伸,環扣在她緊挨着的床柱上,這一來,剛好将寒清客困在他的臂彎與床柱之間。

一股粗犷的陽剛氣息立即撲天蓋地襲向寒清客,她的心跳頓時失序得離了譜,不禁輕輕喘着氣兒。

「咦?妳這是緊張呢?還是……期待?」唐烈戲谑地調笑,更進一步撩撥,将俊臉偎近她粉頰,耳鬓厮磨地挑逗着。

寒清客的呼吸陡然間變得短促,一顆心劇烈跳動起來。

「我——」她的喉頭像被梗塞般啞住。

「上次在藥圃那一吻,妳可還記得?」愛極她羞人答答的嬌模樣,唐烈故意又提教人發窘的問題。

「不、不記得了!」兩朵紅雲果然撲上寒清客雙頰,她低垂眼睫不敢直視唐烈俊顏。

「是嗎?」唐烈漆亮如星的眼瞳裏,閃着一絲惡作劇的頑皮光芒。「那麽,要不要我喚醒妳的記憶,嗯?」

他将臉更湊向她紅潤的朱唇,貼近到足以令人臉紅心跳的距離。

寒清客為之屏息!幾乎是辛苦地憋着呼吸,就怕機伶的他窺透自己心底那份莫名的意亂情迷。

意亂情迷?噢!天哪!寒清客為自己這突來的想法惶惑不已!

難道在不知不覺中,她對他竟也生出了一縷情愫?

是因為兩人曾經有過婚盟,所以對他多了份特殊的情感?或是他俊美出色的外表總讓女人不由自主地受到吸引,而陷入感情的漩渦難以自拔?

「為什麽不說話?」唐烈問着凝神的她,黑瞳逐漸燃起一簇熱烈的火焰。

「我——我不想說話不行嗎?」寒清客回答得好無奈。

「意思是妳比較向往——無聲勝有聲喽?」唐烈促狹地眨着星眸。

「哎!不是啦!你這人真是……」寒清客又氣又惱。

她真不知該如何跟頑劣的唐烈對話,好象不管她說什麽,他都有辦法把她的意思弄擰想歪,想幹脆三緘其口當個啞子算了,偏偏他又要逼着她說話。這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成,真是教人好為難哪!

「也好,既然妳認為言語是多餘的,那咱倆就以行動來增進彼此的了解吧。」

唐烈也不再贅言,大手不客氣地撫上她胸前。

「啊!」寒清客驚呼一聲,身子直往後縮,但背後抵着的床柱卻讓她無處閃躲,一顆心怦怦狂跳不已。

豐盈飽滿的酥胸,随着變急的呼吸,像漲潮的海水般波動起伏着,柔軟的觸感透過覆在胸脯上的掌心擴散到四肢百骸,唐烈霎時間血脈偾張、性致昂揚。

寒清客身上散發出的素馨芳香,令他心蕩神飄,完全迷亂,他的克制已到最後關頭。狂野地将她推倒枕席,低喘着壓上誘人的嬌軀,唐烈挑逗地對着她香耳輕呵一口氣,邪笑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妳是否已準備好為我獻身了?」

寒清客張口欲言,卻再也發不出丁點聲音,因為唐烈炙熱如火的烈吻,已完全封住她的粉唇……

黎明第一道曙光,透過窗棂投射進室內,映出淡淡的光暈,讓清冷的空氣注入一股柔和的暖意。

寒清客張眼醒來,攫住她感覺的第一道情緒竟是——迷惘。

很平常的一個夜晚,一般人不過是又睡了一覺而已,但于她,這個夜晚卻有着太多難以抹滅的記憶,她已不再是從前那個清純無瑕的寒清客了。

美麗的雙眼空洞地盯着床帷發怔,淚水悄悄滑落兩頰,寒清客咬唇無聲飲泣。

她哭,并不是後悔舍「身」救人,而是羞愧自己昨晚竟然……像個無恥蕩婦般,熱情無比地響應唐烈的挑逗,這讓清醒後的她深感無地自容。

昨晚,唐烈的手純熟老練地在她赤裸的玉膚上輕撫漫滑,教她領略了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兩個人的身體緊密交纏在一起,就像藤蘿糾葛般恁是濃得化不開,雙雙沉溺在那勾魂攝魄的放蕩情欲之中。

寒清客又羞又悔,不懂為什麽自己的身體竟會對唐烈的挑逗做出熱烈響應?

莫非自己對他情根早種,只是因為他涉入古家血案的疑雲未解,她才不肯誠實面對這份已在心田偷偷萌芽的感情麽?

愁思難解的寒清客,這時因身旁的人兒翻了個身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向猶酣睡不醒的唐烈,腦際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不趁他現在還熟睡之際趕緊走人,要待何時呢?留着等他醒來好挖苦她昨夜的失态麽?他那一張利嘴嘲弄人的本事,實在教人招架不住呀!

輕俏地坐起身子,寒清客正準備下床,背後一雙有力的胳膊忽地纏繞上來,緊緊摟住她纖腰不放。

「呀!」寒清客驚喘!

「別走。」唐烈沙啞磁性的嗓音像夢呓般呢喃。

糟糕!他醒了,寒清客着急起來。

唐烈用力一帶,寒清客又跌入他像石般堅硬的胸膛。

「我得走了!」寒清客想掙開他的臂彎,唐烈卻牢牢緊抱不放。

「那麽急着走幹啥?再多陪我一會兒。」唐烈像小孩似磨人,貪婪地聞着她芬郁的體香,一副心醉神迷模樣。

「趁現在天還沒大亮,我得趕快離開,萬一宋大娘他們醒來……」寒清客拚命找借口。

「妳不是說他們喝了安神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會醒來?」唐烈刁鑽得很,可不是那麽好蒙騙。

「呃,這個……」

「再說就算他們知道了那又怎樣呢?」唐烈潇灑地笑開一口整齊的白牙。

「你!這可是有關我女兒家的閨譽呀!」寒清客抗議道。

「妳怕?」唐烈揚起劍眉,興味地瞅着懷中的她。

「當然怕。」

「怕什麽!大不了我娶妳就是。」唐烈點點她俏麗的瓊鼻。

雖然他并不想讓婚姻束縛,教女人牽絆一生,但兩人既有了夫妻之實,而且還可能是未婚夫妻,他想不負責也不行了。

江湖上都說他玉面毒君風流成性,殊不知那全是言過其實的謠傳。

沒錯,他絕不是柳下惠,對于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他也會陪她們玩玩。但他的游戲規則是絕不招惹良家婦女,所以既然要了寒清客的清白,他就必須負起完全的責任,這樣才算是個有擔當的男人。

或者也可以說,他心中對寒清客原本就有情意,并不排斥未來和她締結鴛盟,因此才會提出要她陪宿換解藥的條件吧。

「唐公子不是認真的吧?」聽他願意娶她,寒清客心中訝異不已。

因為她也曾聽過玉面毒君的情史,都說他是個風流人物,卻只想游戲人間,不對任何一個女子付出真情,自他出道以來不知傷透多少女人的心。

但,為什麽他會願意娶她呢?是因為毀了她女孩兒家的清白麽?但據聞他可不是個會受道德規範的人哪。

「怎麽?我要娶妳,妳還嫌辱沒了妳麽?」唐烈聽着可不高興了。

「不是的,我只是想……唐公子應該不會想要娶我的。」寒清客不想多招惹他,信口說個理由想敷衍過去。

「何以見得?寒大夫這樣說未免太妄自菲薄了。」唐烈絕不接受女人的拒絕,是以非問清楚她的意思下可。

「因為我想唐公子不會願意讓妻子拋頭露面地替人看病,尤其是男性的病患。」不得已,寒清客試着解釋。

在血案元兇未明前,她不可能答應婚事的。

「那當然!」唐烈像個暴君似專制,「既然嫁作唐家婦,就不準再行醫,更別想『碰』別的男人。我才不像曹君範那傻小子,說什麽!『我願意』這種笨話!」

好險!寒清客心中暗自慶幸。

幸好他已退婚,否則兩人若是真的成親,可能會被他限制行動,從此再也不能懸壺濟世了。

「就是喽,所以我才說唐公子不是認真的,因為我絕不會放棄行醫這項志業的.」寒清客淡淡一笑。

唐烈氣惱地瞪着她,這女人簡直是在拒絕他的求婚嘛!

「妳不想嫁我,是因為喜歡曹君範,想嫁給那小子麽?」求婚被拒,心頭不痛快的他又開始找碴。

「不是!我……我誰也不嫁。」都已經失身給他了,她還能嫁給別人嗎?

「騙誰?妳若不是喜歡姓曹的小子,怎會願意犧牲女人家最寶貴的貞操救他性命?」唐烈愈想愈不對勁。她對曹君範未免犧牲太大了吧?

他可不相信她對任何一個病人,都能奉獻到這種無私無我的境界,可見曹君範在她心中,必然占據着十分重要的地位。這一想,唐烈不禁醋勁大發。

「唐公子,請你講理些好嗎?」寒清客簡直對他無計可施了,忍不住提醒這位健忘的大爺:「別忘了,這是你提出的還債條件,我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誰說的!若是妳堅決反對,我也不是那麽不通人情好不好。」唐烈放馬後炮,忘了當時自己斬釘截鐵、毫無商量餘地。

「不和你說了!讓我回去。」沒見過這麽無理取鬧的男人,昨晚占盡便宜,今早就賣乖起來,寒清客真拿他沒轍,決定不再跟他浪費唇舌。

「偏不要!」唐烈竟像個頑童似耍賴着要求:「時候還早,再多陪我一會兒。」

再多陪他一會兒,寒清客不确定自己會被他氣得增添多少白發!

「我真的得走了。」她歸心似箭,無意再逗留。

誰知唐烈不但充耳不聞,甚且挑逗地輕齧她裸露的細白香肩。

「哦!別,不要……」寒清客體內泛起陣陣酥麻,玉膚也開始熱燙起來。

「要,我偏要!」唐烈低笑,狂霸地吻上她的嫩唇。

「唔、唔……」寒清客懊惱的抗議聲被融化在唐烈撩人心魂的熱吻中。

在他強勢的力道下,寒清客的抗拒起不了絲毫作用,唐烈予取予求,再一次占有她美麗的身子,教寒清客的心又再度失落了一回。

激情已過。唐烈猶舍不得放開寒清客,擁住她輕憐蜜愛地頻吻她粉頰。

「妳快樂麽?」他在她耳邊輕問。

溫柔得仿佛滴得出水來的聲音,讓原本閉目調息的寒清客詫異地睜眼。

映入眼簾的竟是兩道蓄含無限柔情的眸光,這簡直不像她認識的唐烈。

自從跟他結識以來,他表現出的霸氣總是教她招架不住,沒想到這人人畏懼的大毒君也能如此溫柔。

「告訴我,妳快樂嗎?」唐烈再問一次,語氣依舊溫柔低沉。

她快樂麽?寒清客不禁蹙眉思索起來。

無疑地,在十二歲以前她是天底下最快樂無憂的小女孩;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十年前那場大火,一夜間教她整個世界崩毀,從此她再也沒有真正的快樂過。

憶及悲情往事,寒清客水靈靈的美目不覺蒙上一層淚影。

「怎麽了?」唐烈的心不由抽緊,擡起她下颚,深深凝視着她。

「呃,沒什麽。」寒清客心慌得撇臉躲開他手掌,将臉深埋進他結實的胸膛,輕柔的聲音緊接着從唐烈胸前逸出:

「你剛才問我快樂嗎?唔……我想大致上應該算是快樂的吧?因為助人最樂,每當我治愈一個病人,看他們回複了健康,心裏就感到好欣慰。」

這應該也算是一種快樂吧?只是十年前那場變故太沉痛,因此她總覺無法真正開心起來。

聽到這種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唐烈簡直哭笑不得,這個傻女人呵!

「我問的是,昨兒晚上還有剛才,我的『表現』讓妳感到快樂麽?」

含蓄的說法她聽不懂,他只好露骨一些,還特別加重表現兩字的語氣。

臂彎中的嬌軀明顯一僵,唐烈就算閉着眼也能想象出她可人的嬌羞神态。

「回答我。」他锲而不舍地非要問出個結果。

雖然他慣于游戲風塵,是個情場浪子,對自己的魅力與「能力」也一向有十足的把握,從來就不曾擔這份心。

但說不出為什麽,寒清客對他而言似乎有着不同于其它女人的意義,他相當在乎她對他的感覺,執着地想知道自己烙在她心版上的刻痕到底有多深多重。

「哎呀,人家不知道啦!」寒清客雖是人人敬重的神醫,終究是個女孩兒家,這種閨房情事她哪說得出口,不禁愛嬌地不依。

見她對自己做出撒嬌神态,唐烈不由心情大樂,她愈是害臊,他就愈愛逗她。

「不知道?那表示我努力不夠喽?沒關系,我會再接再厲直到讓妳知道為止。」說罷,他一翻身壓上她嬌軀,作勢要再翻雲覆雨一番。

「別、別這樣!時候已經不早,我真的得走了!」寒清客慌得急急讨饒。

「哈哈哈!」看她滿臉通紅的嬌羞模樣,唐烈樂得縱聲大笑,總算大發慈悲地說道:

「唔,時候是當真不早了,好吧,就暫且放妳一馬,今天晚上……我會讓妳知道妳到底快不快樂。」他暧昧地對她眨眨眼。

唐烈一松手,寒清客急忙下床着衣,以免又被他纏住脫不了身。

唐烈輕松地斜倚床榻,目光灼灼的盯着美人着衣。想到寒清客已是他的人,再也不必擔心曹君範橫刀奪愛,他心情好得不由哼起了小曲兒。

着衣妥當的寒清客回過身來,迎上的是唐烈一雙笑咪咪的桃花眼,心想難怪他風流韻事特別多,光是那一對桃花眼,就不知迷倒過多少女子!

就連她……似乎也已被他蠱惑,正在悄悄地失落一顆心呢。

一連三個晚上,寒清客都到吉祥客棧。當第三個黎明到來,她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終于解脫了!

那三個既像上天堂又似下煉獄的煎熬夜晚,不管是酸甜苦辣,都只能将它密藏在心房一角、封緘于記憶深處。

她已非完璧,獨身的意志更加堅定。

雖然他曾提過願意娶她,但古家血案真相未明,他仍涉有重嫌,何況他也反對她婚後行醫,因此兩人要締結鴛盟可謂困難重重。

今後她唯有寄情于工作,全心服務病患,藉以忘卻這段生命中的小插曲。

默默起身穿衣,寒清客卻感覺有一抹失落的情緒綿亘自己心頭。

這時背後傳來唐烈低沉的聲音:「妳要走了?」

寒清客回首凝眸,只見他雙手枕在腦後,慵懶地斜靠床楊,黑色長發披散在寬闊的肩胛,有股狂野的邪魅味兒。

不可否認,唐烈的确是個相當好看的男人,只要是正常女人,不免都會為他英俊的外貌心動着迷吧?

強捺下心中翻湧如浪的思潮,寒清客平靜地說道:

「是的,三晚之約已屆,我們之間的債務也已結清,梅園就不再招待唐公子了。」

若不逐走他,寒清客不知今後該如何面對這個與自己有過三夜親密關系的男子。

「咱們之間的帳尚未完全結清。別忘了妳還欠我十九鞭。當初我說過,要免除這筆債務的條件,是妳得治好我的……心病。」

想擺脫他?門兒都沒有!唐烈輕松笑說。

看這情形,唐烈擺明了就是還想賴在梅園不走;但,根據這些日子的觀察,寒清客發現他根本沒病沒痛,才察覺自己上了他的當。

沒想到當初一時心軟不察,胡裏胡塗答應他治病的要求,這下子請神容易送神難,她真是自找麻煩,留了個煞星在家,趕也趕不走啦!

「你……你真的有病麽?」病人沒病,這教她如何治好他呢?寒清客只能無奈地提點他。

「當然。上回妳不也說過,心病是可以用藥物調理改善的嗎?」唐烈卻答得臉不紅氣不喘。

寒清客被堵得啞口無語,只好無言地舉步走向房門,準備返回梅園。

「等一等,」唐烈叫住她。「回去後早點打發姓曹的小子回西湖。」

寒清客驚訝地停步回首。

「為什麽?曹莊主是我的客人,我怎好趕他走?」

「他是客人我就不是麽?為什麽妳卻厚彼薄此要趕我走?」唐烈吃味地抗聲,接着又大言不慚地宣示所有權:「再說妳已經是我的人了,我容不得他繼續留在梅園觊觎妳的美色。」

「你——你胡說些什麽……」寒清客為之氣結!「我不是你的人,我們的約定只有三個晚上,唐公子何以出爾反爾?」

「妳的意思是過了這三個晚上,咱們之間的親密關系就恩斷義絕,妳還是想當碧雲山莊的莊主夫人喽?」唐烈聲音冷硬地揶揄。

「我沒有!」寒清客低叫。

「那就叫曹君範滾回西湖,聽到沒有……」唐烈更大聲地吼回去。

「你!你憑什麽指使我……」寒清客氣得身子發顫。

「憑我是妳的男人。」唐烈霸氣地說。

「你才不是!」寒清客倒抽一口氣。

「妳敢否認我們這三個晚上的關系?」唐烈陰險地嗤笑出聲,他老早就「心懷不軌」要算計寒清客了。

說是說只陪宿三個晚上沒錯啦,但若他不肯放手,兩人的關系可就是一輩子也撇不清,誰教她自己心思太單純,要上他這個大當呢!

「你!你無賴、卑鄙!」寒清客氣嘔到差點哭出來。

「随妳怎麽說,我不在乎。」唐烈的俊臉忽凍得像冰河,冷聲提出警告:

「妳若不遣走他,我還會對他下斷腸紅,上次給妳的解藥只夠解一次毒,妳手上已經沒解藥了。」

「你!」對這種強橫之人,寒清客實在窮于應付。

「就是這樣了,妳回梅園攆人,我還要再睡一下。」唐烈揮揮手做出結論.

說罷,他翻身面向床裏,像個沒事人般繼續蒙頭大睡。

寒清客怔在那兒好半晌,見他已不再理會自己,只好拖着沉重的腳步離去。

聽到房門開了又關的聲響,知道寒清客已經走後,唐烈才又一骨碌翻身坐起,瞪着佳人離去的那扇門扉,俊逸的臉上滿足苦惱神色。

他是不是着魔了?要不,怎會對這個女人愈來愈放不下?

不是沒碰過女人,但這三個激情纏綿的夜晚,寒清客卻帶給他另一種嶄新的感受。

那是一種彷佛沉睡千年的心靈被喚醒的悸動,令他刻骨銘心,永志難忘,絕不是以往跟別的女人燕好時,那種令他只能獲得短暫肉體高潮的床笫之歡所能比拟。

它好似多了一種從來不曾體驗過的,叫做「愛情」的玩意兒,竟讓他對寒清客深深迷戀起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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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寒清客回到梅園竹舍,由于時候尚早,昨晚吃了「安神湯」的宋大娘母子猶未起床,體內仍有斷腸紅殘毒的曹君範也還沒醒轉。看三人仍高眠未起,寒清客又轉到藥圃,準備去整理她最心愛的藥草。

梅園的「百草藥圃」,是一方最能撫慰寒清客心靈的園地,每當她心情低落時,總習慣到藥圃看着各類藥草出神,不知不覺中她的心就會趨于平靜,忘卻一切煩憂。

然而,今天早上寒清客的心卻無法靜下來,唐烈的影子盤據了她整個腦海。

和唐烈共度的三個夜晚,他的霸氣刁頑教人切齒氣惱,床第激情又令人深深沉淪。

江湖傳言,玉面毒君不僅擅于使毒,更是個情場浪子,對同一個女人的肉體眷戀很少超過三天,所以他才會開出三晚的獻身條件麽?

細細思量一番,寒清客安慰自己這未嘗不是件好事。

如果他真如傳言中的喜新厭舊,那麽今後應當不會再來糾纏她了吧?

今天早上她離開時,他不就冷淡地不加挽留了麽?與前兩天早上的磨人厮纏,态度簡直判若兩人。

但,若已不再眷戀,為何又要她趕走曹君範呢?

看來這個大毒君行事果如傳聞中的詭谲莫測,教人難以猜透!

此外,他到底是不是自己滅門毀家的仇人,更是寒清客心底最大的隐憂及死結。

若兇手當真是他,她該如何消解這段愛恨情仇?

對唐烈的感覺複雜得像千絲萬縷,挑理不出一個頭緒,寒清客的心因而好似綁了千百個死結般遭到困縛。

正當寒清客愁思百結,背後忽傳來曹君範爽朗的聲音:

「寒姑娘!」

寒清客急回首,見體內斷腸紅毒性已解的曹君範又恢複往日俊朗的潇灑神态,不由露出欣慰的甜美笑容。

「曹莊主,你醒了?」

「是啊!這都有勞神醫妙手回春,曹某在此謝過姑娘救命大恩。」曹君範對她深深一揖。

寒清客醫術高超,素有慈心醫後美譽,曹君範理所當然地以為解藥是她自行調制,他可不敢妄想那個大毒君會好心地拿出解藥。

而寒清客當然更不會透露真相,一則事關她閨譽,二則她不想讓曹君範愧疚一生。

「曹莊主不必客氣,這是我們行醫者所當為的。」她只淺笑回答。

「那就大恩不言謝喽!」曹君範也笑應道。

「曹莊主沒有覺得哪裏不适吧?」寒清客對病人的關山水遠無微不至。

「姑娘放心,曹某好得很。」曹君範溫柔的眸光專注在她嬌美的臉上,款款深情再也遮藏不住。

「曹莊主……」寒清客被他突如其來的深情目光震慌了心弦,不禁紅着粉頰、羞垂螓首。

寒清客嬌羞的美态看得曹君範心醉神迷,再也克抑不住澎湃的情感,忘情地上前握住她柔荑,懇切地低問:

「寒姑娘,千佛山中在下曾表明心意,願意在婚後支持妻子繼續做一個懸壺濟世的良醫,不知這是否可讓姑娘打消終生不嫁的原意?」

「這——我——」寒清客呆愕住,她沒想到曹君範竟是認真的。

原以為男人傳統的保守觀念,會讓做丈夫的無法容忍妻子拋頭露面替人看病,曹君範卻願意大度包容,可見對她用情至深,只可惜自己已無福消受,恐怕要辜負他一番心意了。

「寒姑娘,怎地不說話?請相信我的承諾,曹某絕對是誠心誠意的。」半晌不見佳人響應,曹君範再次溫柔的保證。

寒清客這才如夢初醒,慌忙掙開他的手掌,腼腆地婉拒:

「曹莊主錯愛了,請恕清客有難言之隐,無法接受莊主盛情。」

「為什麽?」深沉的失望霎時籠罩曹君範心頭。「難道姑娘已有意中人?」

「我——」寒清客吶吶地答下出話。

她的遲疑,令曹君範想起唐烈對他明顯的敵意,心中不免猜疑起來。「該不會是……唐烈吧?」

若撇開唐烈是不是自己的意中人不談,他的确是她無法接受曹君範感情的因素,這複雜的關系叫她如何解釋呢?

寒清客唯有默然無語了。

「真、真的是他?」曹君範誤以為寒清客默認了,震驚得連退數步。「不!我不相信!」他情緒失控地大叫。

天哪!他真的難以置信!

她愛上任何人他都可以接受,唯獨那個放蕩不羁、風評欠佳的毒君唐烈,他是怎麽都不甘心的。

那壞小子根本配不上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子,難道說,愛情真的是沒什麽道理可講麽?

「曹、曹莊主……」寒清客被他挑起內心深藏的那份惶然,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溢出眼眶。

「妳哭了,為什麽?」曹君範訝然。

見佳人淚流滿腮,他的心絞痛起來,再也壓抑不住那份深情,他輕擁她入懷,無限關切地柔聲問道:

「姑娘有什麽委屈,可願說出來讓在下為妳分擔?」

「我……」

溫暖強壯的胸膛散發出獨特的男人氣息,寒清客這才發現自己被曹君範圈擁在他有力的臂彎裏,正害臊地想要掙脫,可惜卻已晚了一步。

「你們這是做什麽……」唐烈咆哮如雷的狂吼震耳欲聾。

只見他雙手叉腰,薄唇生氣地緊抿成一線,正兇神惡煞似地立在他倆背後不遠處,那樣子像是要殺人一般。

寒清客吓得忙一把推開曹君範,畏怯地躲到他身後尋求庇護,一顆心就像十五個吊桶汲水般跳得七上八下。

「又是你!」曹君範氣得俊臉鐵青。

這小子老愛跟他過不去,總是不識趣地挑在緊要關頭跑出來殺風景,真教人氣得牙癢癢。

「正是你唐大爺,怎樣……」唐烈挑釁地高昂着下巴。

他如鷹眼般的銳眸掃向曹君範背後,瞧見正悄悄探出半張粉臉窺視的寒清客,心中又燒起一把火。

「躲在他背後幹什麽?還不給我站到這邊來!」他再一次暴跳如雷地吼道。

寒清客趕緊縮回探出去的半顆螓首,噤若寒蟬。

「你憑什麽對寒姑娘大呼小叫的……」曹君範也怒喝。

「憑我是——她、的、男、人!」唐烈肆無忌憚地一字一句宣告。

「你胡說些什麽鬼話,不要壞了寒姑娘的閨譽!」曹君範怒不可遏的駁斥。

「我才沒胡說。」唐烈得意洋洋,「寒大夫已經是我的人了,前三個晚上她都與我共度良宵,不信你可以問問她。」

寒清客頓時脹紅臉,恨不得自己能化成一陣輕煙消失不見,躲開這教人難堪的場面。

曹君範驚得轉身面對她。

「寒姑娘,這……這是真的麽?」他英俊的臉上神色沉重。

寒清客低頭不語,屈辱的淚水在品瞳裏盈閃,但她拚命咬唇忍住。

她的緘默已經說明一切,曹君範像沉入寒潭般涼透心扉,整個人失神地呆怔住。

「當然是真的,我們……」寒清客默然不語,唐烈忍不住想代她發言。

「住口!不要說了!你……你走開,我不想再看到你!」寒清客立刻喝止他。

「我走開,好讓你們在這兒摟摟抱抱,繼續親熱是不是?」唐烈語氣冷凝。

「你嘴巴放幹淨些!」曹君範也針鋒相對。

他此時已冷靜下來,覺得事出必有因,他相信自己識人的眼光,寒清客絕不是一個不知自愛的女子。

「哼,那你想怎樣?再幹一架麽?」

适才目睹兩人熱情相擁,唐烈心中早就怒火填膺,巴不得能将眼前這個礙他眼的第一號情敵打個稀巴爛。

「好讓你再下三濫地使毒?」曹君範譏諷他。

「嘿嘿,俗話說,兵不厭詐,有本事你也可以用毒呀!」唐烈對他的陰損絲毫不在乎。

「誰像你恬不知恥!」

「你輸不起!」

「你勝之不武!」

這兩個大男人竟像女人家似,你一言我一語地吵嘴起來。

「求求你們不要再吵了!」寒清客搗着耳朵叫道。

「寒姑娘,真抱歉。」曹君範立即閉嘴,轉向寒清客致歉。

「哼,惺惺作态。」唐烈就沒他那麽好的風度,又趁機罵他一句。

「你!」曹君範怒視他一眼,但為了不想再惹佳人心煩,硬是忍下氣不再搭理唐烈,轉而關注地對寒清客探問道:

「寒姑娘,妳剛才說的難言之隐就是這件事麽?別怕,有什麽委屈盡管說出來,曹某會替妳讨回公道的。」

「哈!」唐烈又聽不下去了,搶着插話回答:「生米都已經被我煮成熟飯了,你怎麽替她讨回公道?」

「唐烈,別盡要嘴皮子,咱們手底下再見一次真章吧!」曹君範又被激出火氣,摩拳擦掌準備再厮殺一場。

「奉陪!」唐烈立刻擺開架勢。

「不要!」寒清客一聽兩人又要過招,忙不疊拉住曹君範的衣袖。

「喂喂喂!」唐烈立刻向寒清客發出嚴重警告:「妳給我放下那個男人的……呃,袖子。」

他絕不允許自己的女人跟別的男人拉拉扯扯,即便她扯住的不過是一片衣袖而已,他還是無法接受。

寒清客一驚,急忙松手。

她領教過唐烈的騾子脾氣,一發飙起來拗得教人一個頭兩個大,她真是怕了!還是順了他吧,免得他又要吵個沒完沒了。

「寒姑娘,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看出她對唐烈的顧忌,曹君範狐疑更深。

「你要問她呀,只怕問到天黑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如問問你唐大爺我還來得快些。」唐烈決定替寒清客發言,早點把前因後果交代清楚,也好速速打發情敵滾回西湖。

「那你就說呀!」曹君範沒好氣地說道。

「她會失身,還不是拜你閣下所賜。」唐烈笑得詭異。

「這話怎麽說?」曹君範心中大駭。

「為了解你身上斷腸紅的毒,寒大夫向我索取解藥,而我開出的條件就是要她與我共度三晚。你說,這不是你造成的後果麽?」

天啊!原來如此!

仿佛平地驚雷,曹君範的心被震得大恸,整個人呆若木雞,難以承受這殘酷的事實。

「寒姑娘,原來解藥并不是妳自己調配出來的。」他痛心疾首。

「斷腸紅的毒唯有唐烈的獨門解藥才解得了,是我醫術淺薄,不得已只好向他求藥了。」寒清客苦笑着回道。

「為了我,姑娘竟……這叫曹某如何心安呀!」曹君範的心剎那間亂成一團。

「所以說喽,你也該覺得安慰啦,瞧人家為了你,可是連女兒家最寶貴的清白身都肯犧牲呢!」唐烈心裏不舒服,口氣也就酸得很。

曹君範再也沒心情跟唐烈鬥嘴,臉色沉重地看着寒清客。

「寒姑娘,是我累了妳。」他愧疚萬分地說。

寒清客擡起羞垂的絕美臉蛋,盈盈秋水也凝注着曹君範。事已至此,為免他再遭唐烈毒手,她唯有力勸他回西湖了。

「曹莊主莫要如此自責,救治病患是醫者天職,只要還有一線生機,清客豈忍心見死不救。只是我已非完璧,無顏高攀莊主,明天就請回轉西湖,忘了這兒發生過的事吧。」

「不,姑娘為了在下犧牲若此,我豈會嫌棄妳?這件事我必須負起全部責任。曹某依然一本初衷,但願有幸能與姑娘共結連理,那将是在下最大的福份。」曹君範很誠懇地表白心意,真摯的情感流露教人動容。

寒清客和唐烈一時皆感愕然!

寒清客當然是對曹君範的大度包容深深感動,而唐烈則萬萬沒料到曹小子竟然「大方」到這種不可思議的程度!

就算要對寒清客負責,也還輪不到他來負責吧?

「你!你說着玩兒的吧?」唐烈這才開始緊張起來。

原本以為自己那番話,篤定可以氣跑情敵,沒想到曹君範的氣量夠大,這下子情勢逆轉,唐烈不由得繃緊神經,整個人立刻進入備戰狀态。

「曹某百分之百的認真,我絕不會再坐視寒姑娘繼續受你的糟蹋侮辱。」曹君範表情十分嚴肅。

「好!那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們之間必得有一個人躺下才行。」唐烈也沉下俊臉,一股肅殺之氣瞬間在四周彌漫開來。

「早該如此。」曹君範接下戰帖,不惜為佳人背水一戰。

「不,等一等!」寒清客眼看着即将又要爆發一場厮殺,忙閃身擋在劍拔弩張的兩個大男人中間。

她知道唐烈的毒功太過厲害,真要動起手來,吃虧的恐怕又是曹君範,是以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化解這場龍争虎鬥。

「妳擋在我們之間,是打算捍衛妳的丈夫——我呢,還是想維護妳的——情夫曹君範?」唐烈又開始無理取鬧。

「你胡扯什麽!」寒清客真是啼笑皆非。「你既不是我的丈夫,曹莊主更不是我的——情夫。」

「妳敢說我不是妳的丈夫?我可是妳『實質上』的丈夫耶!」唐烈硬拗。就算她不是古寒梅,不是自己的未婚妻,但兩人卻已有了夫妻之實啊!

「閣下恐怕是數不清個女人的『實質上』的丈夫吧?」唐烈花名在外,曹君範逮着機會損他。

「喲!曹大莊主,你這是羨慕我咧,還是嫉妒呀?」唐烈不甘示弱地立即反擊回去。

天哪!真沒想到男人吵起架來,唇槍舌劍的場面絲毫不輸給女人家,寒清客頭疼不已。

「唉,你們不要再吵了行不行?」她無奈地輕嘆口氣。「我可以告訴你們,今生今世我是不會嫁人的,我只想将所學奉獻給病患們。所以兩位大可不用再做無謂的争執,請你們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就各自返家去吧,恕我不便再留兩位作客了。」

「寒姑娘……」曹君範的心驀然跌宕。

唐烈則是無所謂地聳肩,嘴角噙着一絲詭邪笑意。

他知道曹君範是武林中所謂的「名門正派」,必然會尊重寒清客的意思,黯然返回西湖。

而他玉面毒君在江湖人眼中,本就是個我行我素的邪異人物,根本就是把寒清客的逐客令當成耳邊風,一點也沒擱在心上。

他心中打着如意算盤,準備先回吉祥客棧,等明日曹君範一走,他再回梅園繼續追纏寒清客。

今晚,月色皎潔、星輝燦爛,是個美麗的夜晚。

寒清客來至曹君範房外輕敲房門。

「寒姑娘?」曹君範應門而出,俊顏浮現一絲意外。

「曹莊主,打擾你休息了。」

「哪裏,我也還沒睡下。」唉!他哪能睡得着呀?曹君範心中長嘆。

「今晚月色不錯,曹莊主可有興趣到院子裏一同賞月麽?」寒清客提出邀請。

「這是曹某的榮幸。」曹君範點頭應允。

美人邀約,本該欣喜若狂,但曹君範心情卻相當低落,他明白今晚的賞月,不過是為了道別而已,因為明天他就要回轉西湖了。

兩人并肩踱到庭院,好半響相對無語。

「對不住。」最後,寒清客先以主人身分開口致歉。

「姑娘為什麽道歉?該說對不住的人應該是我才對!」曹君範痛苦地低吼。

「我道歉是因為我實在不是個好主人,招待不周倒也罷了,竟還趕起客人。」寒清客深為自責。

「別這樣說,我了解姑娘的用心,妳是擔心我再遭唐烈的毒手。」

「曹莊主能夠了解,那我就安心了。」寒清客稍稍心安了些。

這麽美麗善良的女人,自己卻無緣締結鴛盟,曹君範不禁自嘆福薄;他更埋怨老天無眼,竟讓這樣的好女人教唐烈給糟蹋了,真是天道何存呀!

「寒姑娘,我的承諾永遠存在,但願有一天妳能回心轉意,答應讓我照顧妳一輩子。」對她,曹君範依舊情深似海。

「曹莊主……」寒清客不由動容。

今晚邀他出來賞月,真正的用意是想解開他的心結,好讓他沒有牽挂地返回西湖,不要再以她為念,早日另結良緣。

「白天在藥圃時,由于唐烈在場,有些事不方便當着他的面講,所以今晚才冒昧約莊主出來一談。」寒清客打算對他道出內情。

「哦?有什麽事不能當唐烈的面講?」曹君範滿腹疑雲。

「曹莊主不必為了我失身給唐烈而過度自責,事實上我會答應他的要求,也是為了還他一個人情債。」

「這是怎麽回事?姑娘可否說明白些?」

于是寒清客遂将自己在青城山誤毀唐烈的鶴頂紅、朱仙鎮旅店擅用他名號想吓阻王青與秦虎、以及他伸出援手解救自己免于被淩辱、自己承諾将來答應他提出的一個條件做為還債的方式……等等前因後果詳說了一遍。

「除了這些恩怨過節外,其實最關鍵的一點,是我與唐烈之間還有一段淵源。」寒清客最後又補充道。

「姑娘跟唐烈有什麽淵源呢?」曹君範愈聽愈驚奇。

「其實我跟唐烈從小就訂了親,我是他未過門的未婚妻。若不是有這層關系存在,或許我也沒有勇氣答應他獻身的條件。」

「什麽……你們是……未婚夫妻?」曹君範腦中轟然作響,一絲微渺的希望在這一瞬間幻滅!

「是的。」寒清客堅定地點頭。

「他知道嗎?」曹君範苦澀地問道。

唐烈應該是不知的吧?要不,以他頑劣的個性,一定會以她的未婚夫身分,在他面前耀武揚威的。曹君範內心暗忖。

「他還不知道。」寒清客的回答果然不出曹君範所料。

「他不知道自己有個未婚妻?」

「他是知道有未婚妻的,只是并不知那個未婚妻就是我。」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因為當初與他訂親的是古寒梅,而我卻叫寒清客。」

「這其中必定有什麽變故吧?」曹君範已較能接受殘酷的事實,開始冷靜思考起來。

「是。」寒清客凄然一笑,「在我十二歲那年,家中突遭橫禍,古家就只剩我一個小孤女,先師便将我帶回濟南。為了躲避仇家追殺,先師替我改名為寒清客,此乃取我名字中的『寒」字為姓,清客則是『梅花』的別稱。為了照顧我,先師無法再雲游四海,從此就定居在梅園竹舍了。」

「那姑娘為何不上唐府認親呢?」

「呃……」寒清客沉吟半晌,心想不能告訴他十年前唐烈片面退婚的事,否則他對自己依舊不會死心,不得已她只好撒個謊,瞞住一部分事實真相。

「一來家遭變故,當年訂親的信物已經失落,空口無憑,只怕無法取信于唐家;二來女子婚後拋頭露面行醫,恐不能見容于夫家,尤其是四川唐門這樣的武林名家。但我若放棄行醫又辜負先師栽培之恩,故而才将認親之事暫且擱了下來。」

「這麽多年來,難道唐家就任這件親事一直這樣懸着?」

「或許唐家也曾到朱仙鎮提親,但古家已被大火焚成廢墟,說不定他們認為我已不在人世,這件婚事就此作罷了。」

江湖傳說,唐烈不知何故離家十載不歸,由于新郎倌不見了,因此就算古家不毀,想必唐家也不會去古家催婚吧?

「但現在妳跟唐烈已有夫妻之實,就該向他坦白身世,他必須負起一個男人的責任。」曹君範為她設想道。

「只可惜唐烈不像莊主大度包容,我也曾探過他口風,他堅決反對妻子婚後再替人看病,因此才不敢貿然與他相認,就怕他會逼我履行婚約,又不肯讓我繼續行醫。」

「既然唐家認定古家已家破人亡,唐烈必也認為自己已無婚約束縛。而今他與姑娘有了夫妻之實,可曾表示過娶妳進門的意願?」

「他倒是提過婚事,卻不同意我婚後再行醫。」

「迂腐!」曹君範深感不以為然。

「為了怕先師志業無人傳承,我只好抱定終生不婚的決心了。」

「姑娘此言差矣!既然唐烈誤以為古小姐已不在人世,你們之間就不再有婚約存在。而在下也不反對姑娘婚後行醫,姑娘何須獨身到老,想必令師英靈定也希望姑娘有個美滿的歸宿吧?」曹君範又燃起一線希望,極力勸說佳人。

「但事實上,我還活在這個世間,當然也就仍是唐家未過門的媳婦,唐烈雖不知道我真正的身分,我卻無法欺騙自己。名義上、實質上我都是他的妻子,俗語說: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因此,就算他不同意我婚後行醫,我還是不願背毀婚約另嫁他人,只好繼續隐姓埋名終此一生了。」

「姑娘大可不必如此。妳不是想收小風為徒麽?将來可以由他傳承令師的志業,這樣妳就可以嫁作唐家婦了。」見佳人心志堅定,曹君範心中難免失望,但又不忍見她孤老一生,遂無私地再提出建言。

「醫學藥理博大精深,并非三年五載就能學得通透,小風最少也得十年才能獨當一面,到那時唐烈應該也已娶妻生子了。」

「唐烈若另娶妻室,姑娘就不算背棄婚約,屆時姑娘若願再适他人,希望曹某是那個幸運的男人。」只要還有一點希望,曹君範就不輕言放棄。

「曹莊主,你……你這不是要讓清客心中難安麽?千萬別為我耽誤了莊主的婚姻大事。」寒清客極力想勸他另覓佳偶.

「除非姑娘已嫁進唐家大門,否則曹某誓言終生不娶。」曹君範卻堅定地表達決心。

「曹莊主,你……唉,你這是何苦呢!」寒清客深感不安。

「我只想知道,如果沒有和唐烈的婚約,姑娘可願接受曹某的感情?」

「我會的。」為了撫慰他受創的心靈,寒清客毫不猶豫地點頭。「曹莊主乃人中之龍,承蒙錯愛是清客的榮幸,只可惜造化弄人,半點不由人哪!」

夠了!聽佳人這席話,曹君範沮喪的心已感安慰,自己是非戰之罪,雖敗猶榮呀。

「有姑娘這句話,曹某心中已然無憾,明天将可安心歸返西湖。」

「曹莊主回程若路過南京,請代我問候令妹一聲,并祝她新婚快樂。」

曹君竹在梅園治病期間,與寒清客成了無所不談的閨中密友。聽曹君範說前不久她已出閣,嫁給南京的武林世家「禦劍門」的少主秦少白,心中也代她高興不已。

「這沒問題,曹某一定把話帶到。不過竹妹挺想念姑娘的,有空不妨到江南一游,我兄妹倆定當一盡地主之誼。」

「多謝莊主盛情邀約,若有空暇,清客會到江南拜訪曹莊主和君竹的。」寒清客許下承諾。

「碧雲山莊及禦劍門掃榻以待,但願姑娘能早日成行,莫教我與竹妹望穿秋水才好。」曹君範臨別依依叮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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