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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川晴 -【檸檬草戀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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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10 00:05: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川晴 - 檸檬草戀人

所有的一切皆因她而起——   
三年前,他絕然離去,音訊全無;   
三年後,他名利雙收,衣錦榮歸,帶回來的   
卻是他即將和英國皇室貴族女訂婚的消息。   
心痛,但也只好接受。因為明白——她,一個在   
育幼院長大、連高中都還沒畢業的女孩,有什麼條件   
和能力去同高高在上、尊貴驕傲的上流女競爭?   
況且,她並非一無所有。   
失去他,她還有愛她的老爹和疼她的大哥哥。   
三年前,因為她,他和老爹父子關系決裂,至今心結未解;   
再加上他一回來就傳出將訂婚的消息,她怕老爹承受不了;   
因此,她必須扮演中間調解人。   
這……會是真的嗎?他竟選擇她,且願意留下。   
只是,他的選擇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英國貴族女的反擊才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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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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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10 00:06:44 |只看該作者
前言

    “爸比!爸比……”五歲的燦燦抱著舊娃娃,在三十多坪大的公寓裡叫著。她用骯髒的小手推開門,但每間房裡都沒有人。“爸比,你在哪裡?燦燦肚子餓……要喝ㄋㄟㄋㄟ。”

    五天前,父母出門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這不是第一次,所以她沒有因為怕而哭。她有張天使般的可愛臉孔,黑黝黝的大眼睛晶亮美麗卻透著超齡的世故與滄桑。

    從小,她就時常被母親寄放在親戚或朋友家中,直到父親怒氣衝衝的找到她,把她帶走。這樣的戲碼反復上演。

    跟著父親即使是有一餐沒一餐,住的公寓髒亂又潮濕,燦燦卻還是喜歡父親。因為他從不離開,總是無時無刻陪在她身邊。

    但這一次,爸比為什麼這麼久沒回來?餓了兩天的燦燦,漸漸開始害怕。

    她縮著身體蜷在棉被下,全身熱得像著火一樣,但身體卻不斷發抖。

    她覺得胸口好悶,於是張口呼吸,突然感覺一陣噁心,就將東西全吐在床上。

    她並不害怕孤單,但想到弄髒床單可能被母親打,她就忍不住放聲大哭。

    這淒厲的哭聲就像洪水衝破堤防,惹來鄰居注意。員警破門而入,救護人員、圍觀的民眾全湧進小小的屋子。

    燦燦睜大眼睛看著這奇特的一幕。

    她不哭了,也不開口,更不讓任何人碰。當社工想換下那一身髒衣服,卻只換來她高亢的尖叫,最後,大人全妥協了,他們退而求其次的用毛毯裹著她,先往醫院送。

    休養幾天後,燦燦依然沒開口,但恢復了精神,也卸下了心防。

    這天,吃完早餐,社工幫她換上一套新洋裝,抱著她上了停在醫院門口的九人小巴士。舊車駛離市區,搖搖晃晃繞過蓊鬱的山坡,停在一扇斑駁的鐵門前。

    社工抱燦燦下車時,門後的斜坡上有個頭髮灰白的中年人,滿臉和藹的笑,快步朝他們走來。

    “老爹,她就是燦燦。”社工幫兩人做了介紹,但燦燦緊抱社工脖子,怯怯抗拒著。

    “沒關係。來,先進去熟悉一下環境,看到其他孩子就會玩開了。”

    老爹領著他們走上種滿綠色灌木的斜坡。

    燦燦並不討厭老爹,相反的,她對那親切的笑有著難以形容的好感。當她踏上育幼院的草坪,似乎知道以後這裡就是她的家了。

    一路上,老爹柔聲的噓寒問暖,慢慢讓燦燦卸下心防,跟著,會點頭,會微笑。

    當走到連棟的日式建築前,燦燦突然抽離自己的手,朝花園跑去。大人們趕緊跟過去,發現她停在一棵石楠樹旁,睜大眼睛望著青草地上兩個正在說話的大男孩。

    唐浩矢是老爹的獨子,才十六歲,但立體深邃的五官、憂鬱的眼眸,似乎已經預告未來的感情生活會有多精采。

    另一個平頭男孩叫邵嘉,和浩矢同年,個性憨厚純真;五歲時父親意外過世,母親改嫁後,他就被送到育幼院來。

    “得了吧,你猜題從沒一次准過,這次還是聽我的。”浩矢玩笑似的把課本朝邵嘉身上丟,邵嘉機警一閃,鼻樑上的眼鏡差點被碰掉。

    “我猜題不准,但考運卻比你好得多。”邵嘉扶好眼鏡,得意的說。

    “口氣真大啊。”浩矢將手枕在頭下,率性的往草皮上一躺,完全不留情面的說:“你靠的只是狗屎運。買彩券或許可以中幾百塊,上第一志願,就別妄想了。”

    “這是什麼話……”

    邵嘉邊嘟囔邊起身去撿課本。當他轉身正準備走回去,突然被站在樹旁的小女孩嚇了一跳。浩矢也發現了不對勁,撐手坐起,朝小女孩看過去。

    “她是誰?”浩矢盯著小女孩,那可愛的臉蛋讓他莫名心跳。

    “聽說今天有個新孩子,應該就是她吧。”邵嘉推推眼鏡,仔細看著小女孩。

    “我以為是男生。”

    “看來……”邵嘉挑挑眉,語氣透著些微喜悅。“你也有猜錯的時候嘛。”

    兩人說話時,燦燦已經離開石楠樹下,步履微晃的朝他們走來。

    一時間,兩個大男生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是呆在那;但燦燦卻毫不遲疑的朝浩矢走去,而且主動牽住他的手。

    浩矢一臉驚愕,看看邵嘉,再看向站在不遠處的父親和社工。

    “這怎麼回事?”他尷尬得不知所措。

    “這麼明顯還要問?”邵嘉微酸的說:“你的魅力指數再次打破紀錄嘍。”

    “這時候還開玩笑。”浩矢白了他一眼,隨即彎身。“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幾歲?”

    燦燦眨眨無辜大眼,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張開雙臂緊緊抱住浩矢的脖子。

    “這……”浩矢一時心慌往後退,整個人跌坐在草地上。

    他穩住身體、穩住驚訝的情緒後,這才發現小女孩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怎麼啦?別怕別怕,哥哥在這裡。”

    浩矢輕哄的同時,一陣風吹起她的發,那稚嫩……帶著淡淡檸檬草的香味撲鼻而來。有幾秒鐘,浩矢陷入一種奇異的幻境中,但隨即回神,趕忙推開她。

    這太荒謬了吧!就算是少年思春期,也不可能對一個五歲小女孩產生幻想吧……

    見老爹和社工走過來,浩矢立刻將她推回給他們,然後轉身朝屋子走。

    不管身後的哭聲有多淒厲,浩矢都沒有回頭。他以為這女孩就跟其他孩子一樣,只是他生命中的過客;但他萬萬沒想到,當燦燦牽起他的手,就像播下了種子,小小的愛苗已在心中滋長,只不過開花的日子遙遙無期……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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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10 00:07: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哈哈哈……”一群年輕人的嘻鬧聲從巷口傳來,在接近午夜時分的現在,聽來格外刺耳。

    領頭的是個長髮瘦高、名叫阿K的男孩,他轉身指著阿橋說:“你連那個恐龍妹都搞不定,還敢說大話?”

    “那……我喝醉了嘛。”阿橋說。

    “丟人現眼。”他推了阿橋一把,說:“對了,等一下去哪玩啊?”

    七八張嘴同時發表意見,使走在最後、一直沉默的纖瘦身影格外引人注意。

    “燦燦,你想去哪啊?”阿K溫柔的語調,讓所有人把視線轉過來看她。

    “嗯?”她的臉立刻脹紅。“我……不去了。”

    “哎喲,才十一點,難道你是灰姑娘,過了十二點就會變回原形啊?”一個化濃妝的米粉頭女孩開玩笑的說。

    燦燦和她並不熟,因此沒有回話,接著又有一個染金髮的女孩說:

    “對啊,每次都這樣,一個多小時就要閃人,既然怕,幹嘛出來玩啊。”

    “沒辦法,燦燦有門禁嘛。”阿K的女友小咪幫腔說。

    “孤兒院還有門禁?真好笑。”米粉頭女孩掩嘴,吃吃的笑,旁邊幾個人也笑了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燦燦瞪著米粉頭問。“有門禁總比有個不關心你在外頭死活的家人要好得多吧。”

    “你說什麼?”

    “好話不說第二遍。”燦燦將前額過長的劉海甩開,眯起眼,一臉不屑的回應。

    米粉頭那群好朋友同時上前,似乎想給燦燦一個下馬威,但她毫不畏懼,雙臂環放在胸前,用那雙瑩亮大眼回應那些不友善的目光。一下子,大夥全被她那理所當然的囂張氣焰給懾服。

    育幼院的生活讓她學會如何保護自己,即使身上沒有任何暴力因數,她也會擺出姿態,嚇嚇那些企圖欺負她的人。

    燦燦確定自己鎮住了場面,嗯哼一聲,不屑的笑了笑。

    她眼眉間清晰可見未經雕琢的靈秀,帶動整張臉,散發著一股楚楚可憐的美。或許因為在孤兒院長大,養成她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在長輩面前早熟、拘謹,從不輕露鋒芒;但在同輩群中,她卻外向主動,率真直接。

    她既是個敏感細膩的女孩,也是兼具霸氣的孩子王。但這樣的苗燦燦,卻不是挺受同齡朋友喜歡。原因不在個性,而是那在緊身T恤包裹下的誘人身形,尤其低腰牛仔短褲下的修長美腿,在在釋放出小女人的魅力,總惹來身邊男孩覬覦的目光,即使再低調,還是澆不熄同性的敵意。

    “現在到底怎麼樣?”阿橋轉動那張無辜的胖臉問道:“要去哪啊?”

    “你們去玩個盡興吧,我先回去了。”燦燦跟小咪使了個眼色,甩甩手,毫不留戀的往公車站牌走去。

    她看看表,正慶倖著可以趕上最後一班車時,突然有人從身後拍她的肩。

    “有事嗎?”回頭,發現竟是阿K。

    “對不起,那些人太沒水準,等下我會教訓他們的。”

    “不必,我不介意。”燦燦心不在焉的往公車站牌看。“再見嘍。”

    “ㄟ……等等,我聽小咪說你想打工是嗎?”

    “嗯。”燦燦一聽,這才正眼瞧他。“你可以幫我介紹?”

    “當然。但今天太晚了,明後天,我們再約出來聊一聊。”他比出六的手勢放在耳朵旁,暗示電話聯絡。

    燦燦遠遠看見小咪在招手,禮貌性的揮了兩下,然後朝公車站牌走去。

    雖已近午夜,臺北街頭依然熱鬧非凡。

    燦燦走在東區的商店街,經過一面面只剩昏暗燈光的櫥窗,看見自己的倒影。星期五晚上,是不甘寂寞的人的狂歡序曲,但燦燦不是那種人;倒不是因為她在孤兒院長大,或是因自卑導致性情乖張、孤僻。

    院長老爹出身軍旅,是個在生活上非常嚴以律己的人,因此孤兒院出來的孩子們就算資質平庸,在團體中不出色,卻都是謹守本分、乖巧聽話的好孩子。

    燦燦被他當作心肝寶疼著,對她的管教自然加倍嚴格。但最近她卻對那樣的生活感到厭煩,暗自計畫著一滿十八,就要像邵嘉一樣離開育幼院,開始過自己的生活。她甚至準備循著記憶找尋自己的身世與父母的下落。

    來到公車站牌前,燦燦左顧右盼,想找個地方坐下,眼角餘光不經意瞄到身後一家速食店的玻璃櫥窗裡,有台電視正在播放即時新聞,畫面中一張熟悉的臉孔吸引住她的目光。她胸口一緊,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即使舉步維艱,她還是強迫自己抬腿往速食店走去。

    螢幕上,一名女記者手拿麥克風,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興奮神情,解說這條外電新聞。燦燦聽不見她說了什麼,視線緊盯著鏡頭左上角方格裡的那張俊美臉孔。

    “是他。真的是……耗子哥。”

    她在心裡喊著,反射性的想推開面前的玻璃好靠近些,撞擊的吭當聲引來旁人側目,也讓她回神過來。

    “這次奪得新聞大獎的唐浩矢不但為全球華人爭光,更是臺灣的驕傲……”

    新聞標題不斷隨著報導更換,當中還穿插簡短的訪問。

    即使得到這崇高的殊榮,唐浩矢臉上依然只有含蓄內斂的微笑。雖聽不見聲音,但看得出他正以流利的英文回答外國記者的問題。

    燦燦頓時被一股巨大的陌生感擊倒。

    當新聞結束,畫面跳到廣告時,燦燦仍呆站在那,耽溺在幾秒前夢境般的景象中,無法自拔。

    三年了。在一千多個音訊全無的日子裡,她試過所有方法去找,卻總是石沉大海,沒有下文。現在她才知道,原來浩矢到英國去了。

    開心之餘,燦燦也開始擔心,耗子哥連得獎這麼大的事都不告知,顯然……對三年前那場爭執依然耿耿於懷。

    想到這……她就再也無法冷靜;伸手攔了計程車,趕赴邵嘉住處。

    “Harrison,恭喜恭喜。”

    唐浩矢轉過頭,嘴角立刻浮現制式微笑,舉杯啜了口香檳。“謝謝。”

    他穿著訂作的黑色燕尾服,搭配紫灰色條紋領結,一身健康的小麥膚色,一張引人注目的東方臉孔。

    堅毅濃眉,一雙從不顯露感情、冷靜深邃的雙眼,直挺鼻、寬豐唇,粗獷中藏著沉穩細緻,身處滿是歐洲人的會場,那張東方臉孔反倒成為焦點。

    晚風徐徐吹來,耳邊流瀉著悠揚的古典樂曲,唐浩矢站在豪華郵輪“聖馬麗亞號”的甲板上,手持醇酒,優雅的與身旁的人交談。

    乍看,這場晚宴和一般時尚聚會並無不同,但若細細審視這些穿梭的俊男美女,便會發現除了時髦,他們的舉止間還多了份高雅的貴族氣質。

    三年前隻身來英,以拮据的經費製作一部環保紀錄片,竟以黑馬之姿勇奪下新聞大獎。亮麗的表現立刻受到BBC青睞,網羅為旗下最年輕的新聞製作人。為了證明自己得獎並非僥倖,唐浩矢自組一支結合亞、非的新聞團隊,專攻國際環保議題。

    即使他的華裔背景引起不少保守英國人的反彈,但在高收視率和觀眾的支持下,唐浩矢依然穩坐首席製作人寶座。在傳出與皇室遠親Renee(芮妮.明格)的緋聞後,更將他的名聲地位往上推了一層。即使外人總以攀龍附鳳解讀兩人關係,但唐浩矢自始至終都以不介意、不解釋的坦然態度應對。

    “Harrison。”來自美國的資深媒體人史賓塞,好不容易甩開人群,抓到和他獨處的機會。“聽說……美國三大電視網在得獎前就派人過來了?”

    “史賓塞先生的消息真靈通。”

    “知己知彼嘛。”他一臉期待的望著唐浩矢。“那你的答覆是……”

    唐浩矢用內蘊的眼神望著滿臉鬍子的美國佬,維持一貫微笑。“無可奉告。”

    “那冒昧問一句,我們的合作案有幾成勝算?”他靠近,瞥向身後不遠處幾雙虎視眈眈的眼睛,頗有信心的說:“年薪二千萬,年終百分之十的分紅,房子、車子、專屬廚師、傭人、加上兩個月有薪假……只要開口,什麼都好談。”

    “光我一個人就花掉貴公司幾十名員工的薪水,值得嗎?”

    “我們當然審慎評估過。”史賓塞喝了口酒,信心滿滿的望向他。“只要三個月之內將收視率拉高百分之五就沒問題。”

    “對於你這麼看重我,我深感榮幸,但目前我沒有轉移陣地或另辟戰場的打算。”

    “這……”他睜大眼睛看著唐浩矢,亟思轉圜的方法。

    “來日方長。以後或許會有機會合作。”

    “可是……”

    “Harrison。”

    就在史賓塞想從尷尬的表情擠出一點笑容時,身後傳來一道輕柔的聲音。轉頭,就看見一個身穿銀藍色小禮服、身形高さ某し⒚琅走近。

    “Renee小姐,晚安。”

    “晚安,史賓塞先生。”她將長髮撥向一旁,倚著唐浩矢。“我打擾了嗎?”

    “沒有。史賓塞先生正要離開呢。”他舉杯,禮貌卻堅決的說。

    史賓塞垂頭,悻悻然走開。Renee看看他,再仰起臉,微笑看著唐浩矢。

    “怎麼了?”他問。

    “我就喜歡看你微笑拒絕人的樣子,自信又帥氣。”

    “你這樣私心的包庇,不怕把我寵成目中無人的自大狂?”

    “我就是喜歡自大狂。”Renee崇拜的攬上他的頸,熱情親吻。

    她出身的明格家族,在二十世紀初受封伯爵,又與英國皇室是遠親,在英國的地位自然不在話下。而身為麼女的Renee,更是親族長輩最寵愛的嬌嬌女。

    她身形高,亮洸洸的藍眸配上一頭黑色長髮,古典的氣韻,一直是眾多王公貴族傾心的物件;她積極、熱情,出身貴族,卻沒有傳統名媛淑女的矜持和做作。大學心理系畢業後,便在倫敦執業;不僅在心理學的專業領域受到肯定,她兼具時尚又領導流行的穿著打扮,儼然成為黛妃猝逝後新的王室代表人物。

    一年多前和唐浩矢在晚宴上初遇,便對他一見鍾情。一年多來,為了維繫這段感情,她一直扮演著主動和積極的角色;為了儘快讓感情開花結果,她甚至暗中動用關係,拉抬唐浩矢的身分地位。當然,這些事……唐浩矢一直都被蒙在鼓裡。

    Renee不滿足的用指尖撫過他的唇,甲板上的樂隊剛好奏起熟悉的旋律。

    “來……陪我跳支舞。”她立刻勾住他的手。

    “算了,我不想在你親戚和記者面前出醜。”唐浩矢微笑拒絕。

    “那有什麼關係。”她踮起腳尖,輕碰他的唇說:“趁此機會訓練你的抗壓性,好面對接下來一連串的挑戰啊。”

    “什麼挑戰?”

    “我父親打電話來。”Renee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仿佛希望從那冷靜的臉上讀出情緒。“他看了新聞,問了許多你的事,很好奇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傢伙哪來的魅力把我迷得團團轉。於是我就順水推舟,約他們吃飯。”

    “他們是想鑒定我是個虛有其表的騙子,還是真有本事吧。”他自嘲的說。

    “你是我見過最誠實謙虛的男人。”她微笑,旁若無人的緊擁著他。“吃飯只是個藉口,我想……就趁此機會宣佈訂婚的事吧。”

    “訂婚?”唐浩矢重複她的話。

    “嗯。上次我們談過,你說要等時機成熟些。”Renee小心翼翼的往前推進。“我覺得現在就是。”

    “你確定?跟了我這個門不當互不對的男人,你有可能失去一切。”

    “從見到你第一眼我就確定了。只要你顧慮的,我都可以放棄。”她仰起渴盼的臉,眼中閃爍無懼的勇氣。“你呢?”

    “老實說,我沒想那麼多。”

    Renee眼神閃爍,提醒自己不該再前進。“我從沒去過臺灣,不如……趁這機會去看看,說不定那是個挺合適的新居所。”

    “臺灣?”他的心不由得抽了一下。“為什麼突然提起?”

    “你在那還有親人不是嗎?訂婚這麼大的事,應該由你親自跟他們說吧?”

    按照常理,確實如此,但Renee不知道他曾發過誓,有生之年絕不再踏上那塊土地。他忘不了當初千夫所指的責難和被驅逐的羞辱。

    他因為這片土地而重生,因這些異國人而忘卻自己是誰。但是當Renee再次提起,他以為已痊癒的傷口,竟又隱隱作痛起來。

    “Harrison,想什麼這麼入神?”

    “沒有,我只是……”

    “別擔心,今天的你已不可同日而語了。你會令你的親人非常驕傲。”

    沒錯,或許他真該回去一趟,讓當初貶低他的人好好瞧一瞧。

    心裡那股報復的欲望蠢動……驅使著他。擇期不如撞日,剛好後天他必須到新加坡開會,何不趁此機會轉到臺北停留幾天?

    正當這念頭閃過,胸口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Hello,ThisisHarrison。”他嚇了一跳,急忙接起。愣了兩秒,再開口時,聲音不由自主顫抖起來。“邵嘉”

    “真不愧是好兄弟,一聽就知道是我。”邵嘉開心的邊說邊笑。“你的英國腔還真是道地。我還以為我打錯了呢。”

    “小子,你化成灰我都認得。”Renee一聽他用中文交談,立刻輕拍他的手,禮貌的轉身離開。唐浩矢笑得鎮定,卻無法控制狂跳的心和不斷從額頭、手心冒出的冷汗。他心裡有不好的預感,這絕不只是單純的問候電話。

    “這幾年好嗎?”唐浩矢問。

    “好。沒你在身邊製造混亂,搶我鋒頭,怎麼會不好。”邵嘉接著說:“看來我也不用問你過得好不好了。”

    “少損我幾句就行了。”

    “ㄟ,”邵嘉用爽朗的聲音說:“‘英國新聞網的首席製作人’,我就是看在這響鐺鐺的名聲上,才不跟你算多年不理老朋友的無情帳啊。”

    “她……你們好嗎?”話到嘴邊,唐浩矢還是將那個名字給吞了回去。

    “老爹還可以啦。”邵嘉知道他意有所指,卻不點破。“年紀大了,心臟的老毛病常犯,以前老不按時吃藥,現在全部的孩子聯合起來盯,他想賴都不行。”

    唐浩矢喝乾杯中的酒,轉身面向海,希望能藉海風的吹拂將臉上的熱度降溫。

    “ㄟ……”邵嘉停了一下,試探性的問:“你……打算僵持到什麼時候啊?”

    “後天吧。”他略帶玩笑的說。聽邵嘉發出驚訝聲,接著解釋:“後天我要到新加坡開會,結束了之後我會轉機到臺灣,停留幾天。”

    “那……”邵嘉對這驚人的好消息,一下子難以置信。

    “但我希望在我上飛機之前,先不要告訴任何人,萬一更改行程……”

    “我懂我懂。”邵嘉遲疑了幾秒,還是決定先讓他瞭解這邊的狀況。“有件事是關於燦燦,她最近有點麻煩……”

    “等等!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不是在美國的寄養家庭嗎?”

    “喔……這說來話長。”

    “那你就長話短說啊!”唐浩矢動怒,因為這訊息實在太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電話裡很難說清楚,總之她人在臺灣,而且最近出了點狀況,我希望你能回來幫忙處理。”

    微涼的海風吹得人渾身發冷,唐浩矢握住空酒杯,極力不讓自己墜入回憶的漩渦中。但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無法驅散腦海中那越來越清晰的身影。

    莫非這是註定好的?否則怎會才決定回臺灣,就立刻有了回應?

    約好時間,才掛了電話,唐浩矢正陷入沉思,Renee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突然搭上肩的手,把他嚇了一跳。

    “Sorry。”Renee似乎也被他激烈的反應嚇到。“我叔叔,還有同學,想當面跟你道賀。”

    唐浩矢看著那群人,卻像是失了魂,完全沒有回應。

    “Harrison,怎麼了?”當Renee的手撫上他的臉,唐浩矢才驚覺她在面前。“你沒事吧?是不是臺灣發生什麼事了?”

    “不……沒有。”

    “那就好。”Renee松了口氣,想拉他走回人群中。“我介紹幾個同學給你認識。有個我的好朋友,一畢業就去了美國,現在在CNN當執行製作……”

    Renee的聲音越來越遠。突然,唐浩矢停住腳步,輕緩卻堅決的拉下她的手說:“你先過去,我去拿杯酒就來。”

    Renee疑惑,但什麼也沒多問,只是點了個頭,微笑離開。

    唐浩矢轉回遊艇欄杆邊,心不在焉的呆望著黑幕般波動的海面。

    突然一陣暈眩,他緊抓鐵欄杆,用力閉眼,想將浮出記憶之湖水面的影子壓回夜的黑暗之中,但掀起的波瀾卻毫不留情的將他卷到更深處……

    從經過的侍者銀盤裡取下一杯酒,本應走向Renee和她那一群朋友的唐浩矢,一口喝幹了酒,旋即轉身,將Renee熱切的目光拋在腦後,快步朝艙房的樓梯走去。

    兩天后。警局門口走進兩個身材壯碩的員警,一左一右,抓著一個大聲咆哮的中年男子。警車的燈不斷閃爍,半夜的警局一點也不比夜店遜色。

    角落,燦燦低著頭微微挪動身軀,額前的長劉海遮住她半張臉,卻遮不住黑眸中蘊藏的倔傲。她不耐煩的試圖站起,旁邊的女警立刻轉頭看她。

    那純淨的臉難得浮現憤世嫉俗的神情。她眼中除了無辜,更盈滿憤怒。她氣阿K說謊,更氣自己輕易相信他,只要幫忙送東西就有三千的酬勞。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而她竟然財迷心竅,不問受託的東西是什麼,就一口答應。萬一涉及不法,真的就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一個員警拿著檔走進來,用手指了指,燦燦立刻機警的挺直背脊。

    “苗燦燦,你可以走了。”女警說。

    燦燦望著門口閃進的身影,一臉得救的表情。走出門就責備的推了邵嘉一把。

    “怎麼那麼久啊?”

    “我……有點事。”一向直率的邵嘉,欲言又止的模樣令人起疑。

    “什麼事?啊!你該不會讓老爹知道了吧?”

    “不是。走,先出去再說。”邵嘉推著她往外走。

    “我知道你生氣。”燦燦咬著唇,雙手慌張的緊握成拳。“但你儘管罵我就好,幹嘛這麼老實,連扯謊都不會?”

    “我幹嘛為了你破壞我的誠實原則。”邵嘉義正辭嚴的駁斥。“走啦,有人在車子那等著你。”

    “老爹來了?噢……”燦燦扯著劉海,先瞪他一眼,隨即伸手捶打。“你這個呆子!我被你害死了啦……”

    就算得面對地獄般的恐怖場景,燦燦還是硬著頭皮往前走。因為害怕,她很自然的放慢腳步,想利用短短幾秒鐘擬出一套完美說辭。

    這時,快腳的邵嘉已經走到停在警局外的車子旁。他一走近,車窗就降了下來。

    “怎麼搞的?”唐浩矢的臉突然探出車窗。“一下飛機你就載我到警察局來,我犯了什麼罪?”

    “不是你。”邵嘉無奈笑笑,轉頭望著那像蟲爬一樣慢慢走近的人影。“是那個頑劣又不受教的小丫頭。”

    唐浩矢循著邵嘉的視線,轉到那背光的人影。

    他推開門,急忙下車,難以置信的低聲問:“你在開玩笑嗎?那是……燦燦?!”

    有本書上有這麼一句話:逃避沒有用,過去總會如影隨形的跟來。

    現在的唐浩矢全身僵硬,雙眼直盯著那陌生又能輕易觸動記憶的熟悉身影,腦子裡則不斷回蕩著這句話。

    不對,這不在計畫之中。

    就像被突如其來刮起的風吹起,又重重摔到地面。他確實期待見燦燦,但像這樣的方式,他不喜歡。

    “這是怎麼回事?”他努力壓抑聲音中的顫抖和急促呼吸。“為什麼燦燦會在這?”他緊抓邵嘉手臂,一雙震驚的眼瞪得好大。“你給我好好解釋清楚。”

    “剛剛在來的路上我說得很清楚了。”邵嘉簡單扼要的重複:“這丫頭根本沒離開過臺灣。”

    “可是三年前她明明……就被送到美國的寄養家庭去了。你還說……”唐浩矢揪起他的衣領,隨時可能失控出拳。“當時是你親自送她上飛機。”

    “那是騙你的。沒有離開,更沒有寄養家庭。為了讓你冷靜,老爹只好暫時把燦燦帶到南部暫住,然後……我們一起編了這個故事。”

    “不對!”唐浩矢不但不鬆手,反而抓得更緊。“那麼社會局那些公文、媒體那些對我的嚴厲控訴呢?”

    “都是假的。”邵嘉忍受不住痛,用力拉開他的手。“為了不要造成無可彌補的遺憾,老爹花了很大的工夫,只是……沒想到你後來會真的離開。”

    “荒謬!這真是太……太可笑了!他怎麼做得出來?!怎麼可以這樣戲弄我?!”

    唐浩矢憤怒大吼,完全不在乎失態這件事。他陷在巨大的驚駭中,根本無法冷靜。也因為太生氣,壓根沒注意到另一個人的震驚。

    燦燦閃過邵嘉,直直沖向唐浩矢。

    他只感覺臉頰一陣灼熱,正意識到自己被打了一巴掌,下一秒,就感覺一股柔軟的力道撞進胸口。

    “你!”燦燦仰起臉,揪住他的衣領,拉扯地說:“你還曉得回來?!你是病到攤在床上爬不起來還是失憶了?!三年……你想都沒想過回來看我們嗎?!”

    “燦燦,我……”他目不轉睛的望著那張正在蛻變中的小臉。“對不起。”

    “住口!什麼理由我都不接受!”

    她大吼一聲,氣憤的樣子讓人以為下一步就要動手打人。

    邵嘉正想上前,沒想到卻看見燦燦直接栽進浩矢懷裡。他只好搖搖頭,識相的鑽進車子裡。

    相較於燦燦歇斯底里的反應,唐浩矢則顯得冷漠許多。幾秒前他全身僵硬,腦子一片空白,現在則是心跳加速、脈搏大亂,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沖到臉上。

    這聲音、體溫,還有那令他魂牽夢繫的香氣……是燦燦,真的是她。但喜悅的心情維持不到幾分鐘,他立刻驚醒似的推開她。

    “你是怎麼了?難道在國外待得太久,連中文都不會說了?”

    燦燦揪住他的衣領,將臉湊近,雙頰那抹嫩紅讓雀斑更清晰可見,鼻頭上掛著汗珠,雙眸在路燈映照下變成神秘的灰黑色,仿佛能看穿一切。

    唐浩矢凝視著,久久無法……也不想將視線移開。

    天知道他曾經多愛這個女孩,從見到她第一眼起……他們一起度過生命中無憂無慮、最美好的時光。他一直在計畫未來藍圖,等著她長大,直到三年前……

    那是場惡夢;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災難。

    “你到底怎麼了?說話啊!”燦燦又慌又急,雙手緊抓著,仿佛怕他再次消失。“告訴我,這些年你在幹什麼?想我嗎?為什麼連電話都不打?”

    “我……”

    “我看到你得獎的新聞了。”燦燦開心的說:“你一定很努力。沒關係,都過去了,反正……回來就好。”

    “燦燦,我這次回來……”

    咿嗚、咿嗚……

    一輛駛出警局的警車發出駭人的鳴叫聲,把兩人嚇了一跳。突然,浩矢像是想起了什麼,垂眼望著她。

    “對了,你在警察局幹什麼?”他的語氣、態度瞬間轉變。

    狂喜的紅潮迅速從她臉上褪去。燦燦低頭,眼神畏怯且閃爍起來。

    “我……這是個誤會。”燦燦說得很急,仿佛這樣說就能減輕真相帶來的後座力。“一個朋友托我去火車站的置物櫃拿包裹,裡面好像裝了……裝了……”

    “毒品?”

    “我不知道。我把經過全告訴員警了。既然能交保,我想……應該沒事了吧。”

    “交保叫做沒事?”浩矢雖然相信她,卻還是壓抑不了胸口噴發的怒氣。“搞清楚,你是交保候傳,不是無罪釋放!都幾歲了,腦袋瓜一點都沒進化?!要是找不到你說的那些人呢?”

    “我——”

    “就算,”浩矢打斷她的話。“人找到了,東西在你手上,那幫人要是緊咬著你,硬推你出去頂罪,你拿什麼辯解?”

    “我說沒有就是證據!”她搗著耳朵,吼得比他大聲。“這會兒你的國語怎麼又變流利了?罵起人來連氣都不喘!”

    “從小就這樣!一根腸子通到底,做事從不想前因後果,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天真。”

    “是啊,我就是天真,就是傻。”她委屈的扁嘴,鑽進浩矢懷裡哀求說:“拜託你,我知道錯了。你才回來,可不可以不要罵人了?”

    這哀求將浩矢從重逢的混亂中抽離。他理智的抓住她手臂。“你聽我說。”

    “不,你先聽我說。”她雙頰泛著興奮的紅潮,盈滿淚水的眼閃閃發光。“儘管老爹脾氣還是跟石頭一樣硬,但我們人多勢眾,大家合力,他一定會投降的。”

    坐在車裡的邵嘉感慨一笑,深深佩服自己安排了這場相會的戲碼。正當得意之際,卻突然聽到浩矢說:

    “不,那不是我回來的目的。”他搖頭,驚訝於自己竟能如此冷靜的面對她。“我……在英國認識了一個女孩,這次回來是為了訂婚的事。”

    “訂婚?”

    邵嘉一聽,立刻從車中鑽出,快步繞過來。浩矢瞥了一眼滿臉驚訝的他,繼續說:“她叫芮妮?明格,是英國皇室的遠親,去年才從倫敦大學心理系畢業,現在在倫敦執業。她專攻兒童心理學,跟你這個社會工作者一定有聊不完的話題。”

    “久別重逢,這些你不能明天再說嗎?”邵嘉有股衝動想上前搗住他的嘴。

    “有些話趁早說清楚比較好,而且……”他無視心底翻攪的悸動,故作冷漠的說:“燦燦就快是大人了,應該能理解感情這種事……然後祝福我。”

    邵嘉氣呼呼的別開頭,不知該說什麼。

    “理解?祝福?”燦燦一臉呆愕,無助的望向邵嘉。“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最快下個月……我們就會在明格家的莊園舉行訂婚儀式。至於婚禮,如果順利,年底將會在倫敦舉行。”

    燦燦突然推開他,轉身要走。浩矢早有準備,一反手,直接抓住她。燦燦使盡全力想掙脫,又甩又晃,反而重心不穩,踉蹌的退了兩步,正要跌倒,又被浩矢抱住。

    “夠了!放開她。”

    燦燦趁邵嘉上前的空檔趁隙掙脫。浩矢想追,卻被邵嘉攔下。

    “我說夠了!你非得搞到不可收拾才甘心嗎?為什麼不先說你回來的目的?”

    “說不說有什麼差別?決定回來,我就已經準備面對任何難堪的場面。”

    “誰管你的想法!”邵嘉用力一推,浩矢直接撞上車門。“如果早知道你回來的目的,我壓根不會跟你見面,更不會讓你有再次傷害燦燦的機會。”

    邵嘉氣衝衝的走回駕駛座,但浩矢似乎也有股怒火,忿忿的追上去說:“是啊,你和我爸對燦燦做什麼都是愛的表現,而我做的就是傷害!”

    “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拉起安全帶,扣上。

    “明知故問。你比我還清楚。”他不客氣的拍了下車頂,然後轉身走到車後,拉開門,將自己的行李搬出。“在你們陰謀設計我的時候,早該算到會有今天。”

    “沒辦法,只有那樣才能阻止悲劇發生。”邵嘉滿臉歉疚,語氣卻異常堅定。

    “我告訴你什麼才是悲劇。”他洩憤似的將行李往旁邊扔,走回車門,將手伸進車窗揪住邵嘉的衣服。“你和我爸鑄下的錯,卻報應在我和燦燦身上,由我們承擔苦果。請問……還有什麼比這更悲慘?”

    他用力一甩,轉身拎起地上的行李,用極快的速度攔了車,揚長而去。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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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10 00:07: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哈哈哈……”一群年輕人的嘻鬧聲從巷口傳來,在接近午夜時分的現在,聽來格外刺耳。

    領頭的是個長髮瘦高、名叫阿K的男孩,他轉身指著阿橋說:“你連那個恐龍妹都搞不定,還敢說大話?”

    “那……我喝醉了嘛。”阿橋說。

    “丟人現眼。”他推了阿橋一把,說:“對了,等一下去哪玩啊?”

    七八張嘴同時發表意見,使走在最後、一直沉默的纖瘦身影格外引人注意。

    “燦燦,你想去哪啊?”阿K溫柔的語調,讓所有人把視線轉過來看她。

    “嗯?”她的臉立刻脹紅。“我……不去了。”

    “哎喲,才十一點,難道你是灰姑娘,過了十二點就會變回原形啊?”一個化濃妝的米粉頭女孩開玩笑的說。

    燦燦和她並不熟,因此沒有回話,接著又有一個染金髮的女孩說:

    “對啊,每次都這樣,一個多小時就要閃人,既然怕,幹嘛出來玩啊。”

    “沒辦法,燦燦有門禁嘛。”阿K的女友小咪幫腔說。

    “孤兒院還有門禁?真好笑。”米粉頭女孩掩嘴,吃吃的笑,旁邊幾個人也笑了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燦燦瞪著米粉頭問。“有門禁總比有個不關心你在外頭死活的家人要好得多吧。”

    “你說什麼?”

    “好話不說第二遍。”燦燦將前額過長的劉海甩開,眯起眼,一臉不屑的回應。

    米粉頭那群好朋友同時上前,似乎想給燦燦一個下馬威,但她毫不畏懼,雙臂環放在胸前,用那雙瑩亮大眼回應那些不友善的目光。一下子,大夥全被她那理所當然的囂張氣焰給懾服。

    育幼院的生活讓她學會如何保護自己,即使身上沒有任何暴力因數,她也會擺出姿態,嚇嚇那些企圖欺負她的人。

    燦燦確定自己鎮住了場面,嗯哼一聲,不屑的笑了笑。

    她眼眉間清晰可見未經雕琢的靈秀,帶動整張臉,散發著一股楚楚可憐的美。或許因為在孤兒院長大,養成她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在長輩面前早熟、拘謹,從不輕露鋒芒;但在同輩群中,她卻外向主動,率真直接。

    她既是個敏感細膩的女孩,也是兼具霸氣的孩子王。但這樣的苗燦燦,卻不是挺受同齡朋友喜歡。原因不在個性,而是那在緊身T恤包裹下的誘人身形,尤其低腰牛仔短褲下的修長美腿,在在釋放出小女人的魅力,總惹來身邊男孩覬覦的目光,即使再低調,還是澆不熄同性的敵意。

    “現在到底怎麼樣?”阿橋轉動那張無辜的胖臉問道:“要去哪啊?”

    “你們去玩個盡興吧,我先回去了。”燦燦跟小咪使了個眼色,甩甩手,毫不留戀的往公車站牌走去。

    她看看表,正慶倖著可以趕上最後一班車時,突然有人從身後拍她的肩。

    “有事嗎?”回頭,發現竟是阿K。

    “對不起,那些人太沒水準,等下我會教訓他們的。”

    “不必,我不介意。”燦燦心不在焉的往公車站牌看。“再見嘍。”

    “ㄟ……等等,我聽小咪說你想打工是嗎?”

    “嗯。”燦燦一聽,這才正眼瞧他。“你可以幫我介紹?”

    “當然。但今天太晚了,明後天,我們再約出來聊一聊。”他比出六的手勢放在耳朵旁,暗示電話聯絡。

    燦燦遠遠看見小咪在招手,禮貌性的揮了兩下,然後朝公車站牌走去。

    雖已近午夜,臺北街頭依然熱鬧非凡。

    燦燦走在東區的商店街,經過一面面只剩昏暗燈光的櫥窗,看見自己的倒影。星期五晚上,是不甘寂寞的人的狂歡序曲,但燦燦不是那種人;倒不是因為她在孤兒院長大,或是因自卑導致性情乖張、孤僻。

    院長老爹出身軍旅,是個在生活上非常嚴以律己的人,因此孤兒院出來的孩子們就算資質平庸,在團體中不出色,卻都是謹守本分、乖巧聽話的好孩子。

    燦燦被他當作心肝寶疼著,對她的管教自然加倍嚴格。但最近她卻對那樣的生活感到厭煩,暗自計畫著一滿十八,就要像邵嘉一樣離開育幼院,開始過自己的生活。她甚至準備循著記憶找尋自己的身世與父母的下落。

    來到公車站牌前,燦燦左顧右盼,想找個地方坐下,眼角餘光不經意瞄到身後一家速食店的玻璃櫥窗裡,有台電視正在播放即時新聞,畫面中一張熟悉的臉孔吸引住她的目光。她胸口一緊,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即使舉步維艱,她還是強迫自己抬腿往速食店走去。

    螢幕上,一名女記者手拿麥克風,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興奮神情,解說這條外電新聞。燦燦聽不見她說了什麼,視線緊盯著鏡頭左上角方格裡的那張俊美臉孔。

    “是他。真的是……耗子哥。”

    她在心裡喊著,反射性的想推開面前的玻璃好靠近些,撞擊的吭當聲引來旁人側目,也讓她回神過來。

    “這次奪得新聞大獎的唐浩矢不但為全球華人爭光,更是臺灣的驕傲……”

    新聞標題不斷隨著報導更換,當中還穿插簡短的訪問。

    即使得到這崇高的殊榮,唐浩矢臉上依然只有含蓄內斂的微笑。雖聽不見聲音,但看得出他正以流利的英文回答外國記者的問題。

    燦燦頓時被一股巨大的陌生感擊倒。

    當新聞結束,畫面跳到廣告時,燦燦仍呆站在那,耽溺在幾秒前夢境般的景象中,無法自拔。

    三年了。在一千多個音訊全無的日子裡,她試過所有方法去找,卻總是石沉大海,沒有下文。現在她才知道,原來浩矢到英國去了。

    開心之餘,燦燦也開始擔心,耗子哥連得獎這麼大的事都不告知,顯然……對三年前那場爭執依然耿耿於懷。

    想到這……她就再也無法冷靜;伸手攔了計程車,趕赴邵嘉住處。

    “Harrison,恭喜恭喜。”

    唐浩矢轉過頭,嘴角立刻浮現制式微笑,舉杯啜了口香檳。“謝謝。”

    他穿著訂作的黑色燕尾服,搭配紫灰色條紋領結,一身健康的小麥膚色,一張引人注目的東方臉孔。

    堅毅濃眉,一雙從不顯露感情、冷靜深邃的雙眼,直挺鼻、寬豐唇,粗獷中藏著沉穩細緻,身處滿是歐洲人的會場,那張東方臉孔反倒成為焦點。

    晚風徐徐吹來,耳邊流瀉著悠揚的古典樂曲,唐浩矢站在豪華郵輪“聖馬麗亞號”的甲板上,手持醇酒,優雅的與身旁的人交談。

    乍看,這場晚宴和一般時尚聚會並無不同,但若細細審視這些穿梭的俊男美女,便會發現除了時髦,他們的舉止間還多了份高雅的貴族氣質。

    三年前隻身來英,以拮据的經費製作一部環保紀錄片,竟以黑馬之姿勇奪下新聞大獎。亮麗的表現立刻受到BBC青睞,網羅為旗下最年輕的新聞製作人。為了證明自己得獎並非僥倖,唐浩矢自組一支結合亞、非的新聞團隊,專攻國際環保議題。

    即使他的華裔背景引起不少保守英國人的反彈,但在高收視率和觀眾的支持下,唐浩矢依然穩坐首席製作人寶座。在傳出與皇室遠親Renee(芮妮.明格)的緋聞後,更將他的名聲地位往上推了一層。即使外人總以攀龍附鳳解讀兩人關係,但唐浩矢自始至終都以不介意、不解釋的坦然態度應對。

    “Harrison。”來自美國的資深媒體人史賓塞,好不容易甩開人群,抓到和他獨處的機會。“聽說……美國三大電視網在得獎前就派人過來了?”

    “史賓塞先生的消息真靈通。”

    “知己知彼嘛。”他一臉期待的望著唐浩矢。“那你的答覆是……”

    唐浩矢用內蘊的眼神望著滿臉鬍子的美國佬,維持一貫微笑。“無可奉告。”

    “那冒昧問一句,我們的合作案有幾成勝算?”他靠近,瞥向身後不遠處幾雙虎視眈眈的眼睛,頗有信心的說:“年薪二千萬,年終百分之十的分紅,房子、車子、專屬廚師、傭人、加上兩個月有薪假……只要開口,什麼都好談。”

    “光我一個人就花掉貴公司幾十名員工的薪水,值得嗎?”

    “我們當然審慎評估過。”史賓塞喝了口酒,信心滿滿的望向他。“只要三個月之內將收視率拉高百分之五就沒問題。”

    “對於你這麼看重我,我深感榮幸,但目前我沒有轉移陣地或另辟戰場的打算。”

    “這……”他睜大眼睛看著唐浩矢,亟思轉圜的方法。

    “來日方長。以後或許會有機會合作。”

    “可是……”

    “Harrison。”

    就在史賓塞想從尷尬的表情擠出一點笑容時,身後傳來一道輕柔的聲音。轉頭,就看見一個身穿銀藍色小禮服、身形高さ某し⒚琅走近。

    “Renee小姐,晚安。”

    “晚安,史賓塞先生。”她將長髮撥向一旁,倚著唐浩矢。“我打擾了嗎?”

    “沒有。史賓塞先生正要離開呢。”他舉杯,禮貌卻堅決的說。

    史賓塞垂頭,悻悻然走開。Renee看看他,再仰起臉,微笑看著唐浩矢。

    “怎麼了?”他問。

    “我就喜歡看你微笑拒絕人的樣子,自信又帥氣。”

    “你這樣私心的包庇,不怕把我寵成目中無人的自大狂?”

    “我就是喜歡自大狂。”Renee崇拜的攬上他的頸,熱情親吻。

    她出身的明格家族,在二十世紀初受封伯爵,又與英國皇室是遠親,在英國的地位自然不在話下。而身為麼女的Renee,更是親族長輩最寵愛的嬌嬌女。

    她身形高,亮洸洸的藍眸配上一頭黑色長髮,古典的氣韻,一直是眾多王公貴族傾心的物件;她積極、熱情,出身貴族,卻沒有傳統名媛淑女的矜持和做作。大學心理系畢業後,便在倫敦執業;不僅在心理學的專業領域受到肯定,她兼具時尚又領導流行的穿著打扮,儼然成為黛妃猝逝後新的王室代表人物。

    一年多前和唐浩矢在晚宴上初遇,便對他一見鍾情。一年多來,為了維繫這段感情,她一直扮演著主動和積極的角色;為了儘快讓感情開花結果,她甚至暗中動用關係,拉抬唐浩矢的身分地位。當然,這些事……唐浩矢一直都被蒙在鼓裡。

    Renee不滿足的用指尖撫過他的唇,甲板上的樂隊剛好奏起熟悉的旋律。

    “來……陪我跳支舞。”她立刻勾住他的手。

    “算了,我不想在你親戚和記者面前出醜。”唐浩矢微笑拒絕。

    “那有什麼關係。”她踮起腳尖,輕碰他的唇說:“趁此機會訓練你的抗壓性,好面對接下來一連串的挑戰啊。”

    “什麼挑戰?”

    “我父親打電話來。”Renee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仿佛希望從那冷靜的臉上讀出情緒。“他看了新聞,問了許多你的事,很好奇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傢伙哪來的魅力把我迷得團團轉。於是我就順水推舟,約他們吃飯。”

    “他們是想鑒定我是個虛有其表的騙子,還是真有本事吧。”他自嘲的說。

    “你是我見過最誠實謙虛的男人。”她微笑,旁若無人的緊擁著他。“吃飯只是個藉口,我想……就趁此機會宣佈訂婚的事吧。”

    “訂婚?”唐浩矢重複她的話。

    “嗯。上次我們談過,你說要等時機成熟些。”Renee小心翼翼的往前推進。“我覺得現在就是。”

    “你確定?跟了我這個門不當互不對的男人,你有可能失去一切。”

    “從見到你第一眼我就確定了。只要你顧慮的,我都可以放棄。”她仰起渴盼的臉,眼中閃爍無懼的勇氣。“你呢?”

    “老實說,我沒想那麼多。”

    Renee眼神閃爍,提醒自己不該再前進。“我從沒去過臺灣,不如……趁這機會去看看,說不定那是個挺合適的新居所。”

    “臺灣?”他的心不由得抽了一下。“為什麼突然提起?”

    “你在那還有親人不是嗎?訂婚這麼大的事,應該由你親自跟他們說吧?”

    按照常理,確實如此,但Renee不知道他曾發過誓,有生之年絕不再踏上那塊土地。他忘不了當初千夫所指的責難和被驅逐的羞辱。

    他因為這片土地而重生,因這些異國人而忘卻自己是誰。但是當Renee再次提起,他以為已痊癒的傷口,竟又隱隱作痛起來。

    “Harrison,想什麼這麼入神?”

    “沒有,我只是……”

    “別擔心,今天的你已不可同日而語了。你會令你的親人非常驕傲。”

    沒錯,或許他真該回去一趟,讓當初貶低他的人好好瞧一瞧。

    心裡那股報復的欲望蠢動……驅使著他。擇期不如撞日,剛好後天他必須到新加坡開會,何不趁此機會轉到臺北停留幾天?

    正當這念頭閃過,胸口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Hello,ThisisHarrison。”他嚇了一跳,急忙接起。愣了兩秒,再開口時,聲音不由自主顫抖起來。“邵嘉”

    “真不愧是好兄弟,一聽就知道是我。”邵嘉開心的邊說邊笑。“你的英國腔還真是道地。我還以為我打錯了呢。”

    “小子,你化成灰我都認得。”Renee一聽他用中文交談,立刻輕拍他的手,禮貌的轉身離開。唐浩矢笑得鎮定,卻無法控制狂跳的心和不斷從額頭、手心冒出的冷汗。他心裡有不好的預感,這絕不只是單純的問候電話。

    “這幾年好嗎?”唐浩矢問。

    “好。沒你在身邊製造混亂,搶我鋒頭,怎麼會不好。”邵嘉接著說:“看來我也不用問你過得好不好了。”

    “少損我幾句就行了。”

    “ㄟ,”邵嘉用爽朗的聲音說:“‘英國新聞網的首席製作人’,我就是看在這響鐺鐺的名聲上,才不跟你算多年不理老朋友的無情帳啊。”

    “她……你們好嗎?”話到嘴邊,唐浩矢還是將那個名字給吞了回去。

    “老爹還可以啦。”邵嘉知道他意有所指,卻不點破。“年紀大了,心臟的老毛病常犯,以前老不按時吃藥,現在全部的孩子聯合起來盯,他想賴都不行。”

    唐浩矢喝乾杯中的酒,轉身面向海,希望能藉海風的吹拂將臉上的熱度降溫。

    “ㄟ……”邵嘉停了一下,試探性的問:“你……打算僵持到什麼時候啊?”

    “後天吧。”他略帶玩笑的說。聽邵嘉發出驚訝聲,接著解釋:“後天我要到新加坡開會,結束了之後我會轉機到臺灣,停留幾天。”

    “那……”邵嘉對這驚人的好消息,一下子難以置信。

    “但我希望在我上飛機之前,先不要告訴任何人,萬一更改行程……”

    “我懂我懂。”邵嘉遲疑了幾秒,還是決定先讓他瞭解這邊的狀況。“有件事是關於燦燦,她最近有點麻煩……”

    “等等!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不是在美國的寄養家庭嗎?”

    “喔……這說來話長。”

    “那你就長話短說啊!”唐浩矢動怒,因為這訊息實在太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電話裡很難說清楚,總之她人在臺灣,而且最近出了點狀況,我希望你能回來幫忙處理。”

    微涼的海風吹得人渾身發冷,唐浩矢握住空酒杯,極力不讓自己墜入回憶的漩渦中。但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無法驅散腦海中那越來越清晰的身影。

    莫非這是註定好的?否則怎會才決定回臺灣,就立刻有了回應?

    約好時間,才掛了電話,唐浩矢正陷入沉思,Renee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突然搭上肩的手,把他嚇了一跳。

    “Sorry。”Renee似乎也被他激烈的反應嚇到。“我叔叔,還有同學,想當面跟你道賀。”

    唐浩矢看著那群人,卻像是失了魂,完全沒有回應。

    “Harrison,怎麼了?”當Renee的手撫上他的臉,唐浩矢才驚覺她在面前。“你沒事吧?是不是臺灣發生什麼事了?”

    “不……沒有。”

    “那就好。”Renee松了口氣,想拉他走回人群中。“我介紹幾個同學給你認識。有個我的好朋友,一畢業就去了美國,現在在CNN當執行製作……”

    Renee的聲音越來越遠。突然,唐浩矢停住腳步,輕緩卻堅決的拉下她的手說:“你先過去,我去拿杯酒就來。”

    Renee疑惑,但什麼也沒多問,只是點了個頭,微笑離開。

    唐浩矢轉回遊艇欄杆邊,心不在焉的呆望著黑幕般波動的海面。

    突然一陣暈眩,他緊抓鐵欄杆,用力閉眼,想將浮出記憶之湖水面的影子壓回夜的黑暗之中,但掀起的波瀾卻毫不留情的將他卷到更深處……

    從經過的侍者銀盤裡取下一杯酒,本應走向Renee和她那一群朋友的唐浩矢,一口喝幹了酒,旋即轉身,將Renee熱切的目光拋在腦後,快步朝艙房的樓梯走去。

    兩天后。警局門口走進兩個身材壯碩的員警,一左一右,抓著一個大聲咆哮的中年男子。警車的燈不斷閃爍,半夜的警局一點也不比夜店遜色。

    角落,燦燦低著頭微微挪動身軀,額前的長劉海遮住她半張臉,卻遮不住黑眸中蘊藏的倔傲。她不耐煩的試圖站起,旁邊的女警立刻轉頭看她。

    那純淨的臉難得浮現憤世嫉俗的神情。她眼中除了無辜,更盈滿憤怒。她氣阿K說謊,更氣自己輕易相信他,只要幫忙送東西就有三千的酬勞。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而她竟然財迷心竅,不問受託的東西是什麼,就一口答應。萬一涉及不法,真的就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一個員警拿著檔走進來,用手指了指,燦燦立刻機警的挺直背脊。

    “苗燦燦,你可以走了。”女警說。

    燦燦望著門口閃進的身影,一臉得救的表情。走出門就責備的推了邵嘉一把。

    “怎麼那麼久啊?”

    “我……有點事。”一向直率的邵嘉,欲言又止的模樣令人起疑。

    “什麼事?啊!你該不會讓老爹知道了吧?”

    “不是。走,先出去再說。”邵嘉推著她往外走。

    “我知道你生氣。”燦燦咬著唇,雙手慌張的緊握成拳。“但你儘管罵我就好,幹嘛這麼老實,連扯謊都不會?”

    “我幹嘛為了你破壞我的誠實原則。”邵嘉義正辭嚴的駁斥。“走啦,有人在車子那等著你。”

    “老爹來了?噢……”燦燦扯著劉海,先瞪他一眼,隨即伸手捶打。“你這個呆子!我被你害死了啦……”

    就算得面對地獄般的恐怖場景,燦燦還是硬著頭皮往前走。因為害怕,她很自然的放慢腳步,想利用短短幾秒鐘擬出一套完美說辭。

    這時,快腳的邵嘉已經走到停在警局外的車子旁。他一走近,車窗就降了下來。

    “怎麼搞的?”唐浩矢的臉突然探出車窗。“一下飛機你就載我到警察局來,我犯了什麼罪?”

    “不是你。”邵嘉無奈笑笑,轉頭望著那像蟲爬一樣慢慢走近的人影。“是那個頑劣又不受教的小丫頭。”

    唐浩矢循著邵嘉的視線,轉到那背光的人影。

    他推開門,急忙下車,難以置信的低聲問:“你在開玩笑嗎?那是……燦燦?!”

    有本書上有這麼一句話:逃避沒有用,過去總會如影隨形的跟來。

    現在的唐浩矢全身僵硬,雙眼直盯著那陌生又能輕易觸動記憶的熟悉身影,腦子裡則不斷回蕩著這句話。

    不對,這不在計畫之中。

    就像被突如其來刮起的風吹起,又重重摔到地面。他確實期待見燦燦,但像這樣的方式,他不喜歡。

    “這是怎麼回事?”他努力壓抑聲音中的顫抖和急促呼吸。“為什麼燦燦會在這?”他緊抓邵嘉手臂,一雙震驚的眼瞪得好大。“你給我好好解釋清楚。”

    “剛剛在來的路上我說得很清楚了。”邵嘉簡單扼要的重複:“這丫頭根本沒離開過臺灣。”

    “可是三年前她明明……就被送到美國的寄養家庭去了。你還說……”唐浩矢揪起他的衣領,隨時可能失控出拳。“當時是你親自送她上飛機。”

    “那是騙你的。沒有離開,更沒有寄養家庭。為了讓你冷靜,老爹只好暫時把燦燦帶到南部暫住,然後……我們一起編了這個故事。”

    “不對!”唐浩矢不但不鬆手,反而抓得更緊。“那麼社會局那些公文、媒體那些對我的嚴厲控訴呢?”

    “都是假的。”邵嘉忍受不住痛,用力拉開他的手。“為了不要造成無可彌補的遺憾,老爹花了很大的工夫,只是……沒想到你後來會真的離開。”

    “荒謬!這真是太……太可笑了!他怎麼做得出來?!怎麼可以這樣戲弄我?!”

    唐浩矢憤怒大吼,完全不在乎失態這件事。他陷在巨大的驚駭中,根本無法冷靜。也因為太生氣,壓根沒注意到另一個人的震驚。

    燦燦閃過邵嘉,直直沖向唐浩矢。

    他只感覺臉頰一陣灼熱,正意識到自己被打了一巴掌,下一秒,就感覺一股柔軟的力道撞進胸口。

    “你!”燦燦仰起臉,揪住他的衣領,拉扯地說:“你還曉得回來?!你是病到攤在床上爬不起來還是失憶了?!三年……你想都沒想過回來看我們嗎?!”

    “燦燦,我……”他目不轉睛的望著那張正在蛻變中的小臉。“對不起。”

    “住口!什麼理由我都不接受!”

    她大吼一聲,氣憤的樣子讓人以為下一步就要動手打人。

    邵嘉正想上前,沒想到卻看見燦燦直接栽進浩矢懷裡。他只好搖搖頭,識相的鑽進車子裡。

    相較於燦燦歇斯底里的反應,唐浩矢則顯得冷漠許多。幾秒前他全身僵硬,腦子一片空白,現在則是心跳加速、脈搏大亂,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沖到臉上。

    這聲音、體溫,還有那令他魂牽夢繫的香氣……是燦燦,真的是她。但喜悅的心情維持不到幾分鐘,他立刻驚醒似的推開她。

    “你是怎麼了?難道在國外待得太久,連中文都不會說了?”

    燦燦揪住他的衣領,將臉湊近,雙頰那抹嫩紅讓雀斑更清晰可見,鼻頭上掛著汗珠,雙眸在路燈映照下變成神秘的灰黑色,仿佛能看穿一切。

    唐浩矢凝視著,久久無法……也不想將視線移開。

    天知道他曾經多愛這個女孩,從見到她第一眼起……他們一起度過生命中無憂無慮、最美好的時光。他一直在計畫未來藍圖,等著她長大,直到三年前……

    那是場惡夢;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災難。

    “你到底怎麼了?說話啊!”燦燦又慌又急,雙手緊抓著,仿佛怕他再次消失。“告訴我,這些年你在幹什麼?想我嗎?為什麼連電話都不打?”

    “我……”

    “我看到你得獎的新聞了。”燦燦開心的說:“你一定很努力。沒關係,都過去了,反正……回來就好。”

    “燦燦,我這次回來……”

    咿嗚、咿嗚……

    一輛駛出警局的警車發出駭人的鳴叫聲,把兩人嚇了一跳。突然,浩矢像是想起了什麼,垂眼望著她。

    “對了,你在警察局幹什麼?”他的語氣、態度瞬間轉變。

    狂喜的紅潮迅速從她臉上褪去。燦燦低頭,眼神畏怯且閃爍起來。

    “我……這是個誤會。”燦燦說得很急,仿佛這樣說就能減輕真相帶來的後座力。“一個朋友托我去火車站的置物櫃拿包裹,裡面好像裝了……裝了……”

    “毒品?”

    “我不知道。我把經過全告訴員警了。既然能交保,我想……應該沒事了吧。”

    “交保叫做沒事?”浩矢雖然相信她,卻還是壓抑不了胸口噴發的怒氣。“搞清楚,你是交保候傳,不是無罪釋放!都幾歲了,腦袋瓜一點都沒進化?!要是找不到你說的那些人呢?”

    “我——”

    “就算,”浩矢打斷她的話。“人找到了,東西在你手上,那幫人要是緊咬著你,硬推你出去頂罪,你拿什麼辯解?”

    “我說沒有就是證據!”她搗著耳朵,吼得比他大聲。“這會兒你的國語怎麼又變流利了?罵起人來連氣都不喘!”

    “從小就這樣!一根腸子通到底,做事從不想前因後果,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天真。”

    “是啊,我就是天真,就是傻。”她委屈的扁嘴,鑽進浩矢懷裡哀求說:“拜託你,我知道錯了。你才回來,可不可以不要罵人了?”

    這哀求將浩矢從重逢的混亂中抽離。他理智的抓住她手臂。“你聽我說。”

    “不,你先聽我說。”她雙頰泛著興奮的紅潮,盈滿淚水的眼閃閃發光。“儘管老爹脾氣還是跟石頭一樣硬,但我們人多勢眾,大家合力,他一定會投降的。”

    坐在車裡的邵嘉感慨一笑,深深佩服自己安排了這場相會的戲碼。正當得意之際,卻突然聽到浩矢說:

    “不,那不是我回來的目的。”他搖頭,驚訝於自己竟能如此冷靜的面對她。“我……在英國認識了一個女孩,這次回來是為了訂婚的事。”

    “訂婚?”

    邵嘉一聽,立刻從車中鑽出,快步繞過來。浩矢瞥了一眼滿臉驚訝的他,繼續說:“她叫芮妮?明格,是英國皇室的遠親,去年才從倫敦大學心理系畢業,現在在倫敦執業。她專攻兒童心理學,跟你這個社會工作者一定有聊不完的話題。”

    “久別重逢,這些你不能明天再說嗎?”邵嘉有股衝動想上前搗住他的嘴。

    “有些話趁早說清楚比較好,而且……”他無視心底翻攪的悸動,故作冷漠的說:“燦燦就快是大人了,應該能理解感情這種事……然後祝福我。”

    邵嘉氣呼呼的別開頭,不知該說什麼。

    “理解?祝福?”燦燦一臉呆愕,無助的望向邵嘉。“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最快下個月……我們就會在明格家的莊園舉行訂婚儀式。至於婚禮,如果順利,年底將會在倫敦舉行。”

    燦燦突然推開他,轉身要走。浩矢早有準備,一反手,直接抓住她。燦燦使盡全力想掙脫,又甩又晃,反而重心不穩,踉蹌的退了兩步,正要跌倒,又被浩矢抱住。

    “夠了!放開她。”

    燦燦趁邵嘉上前的空檔趁隙掙脫。浩矢想追,卻被邵嘉攔下。

    “我說夠了!你非得搞到不可收拾才甘心嗎?為什麼不先說你回來的目的?”

    “說不說有什麼差別?決定回來,我就已經準備面對任何難堪的場面。”

    “誰管你的想法!”邵嘉用力一推,浩矢直接撞上車門。“如果早知道你回來的目的,我壓根不會跟你見面,更不會讓你有再次傷害燦燦的機會。”

    邵嘉氣衝衝的走回駕駛座,但浩矢似乎也有股怒火,忿忿的追上去說:“是啊,你和我爸對燦燦做什麼都是愛的表現,而我做的就是傷害!”

    “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拉起安全帶,扣上。

    “明知故問。你比我還清楚。”他不客氣的拍了下車頂,然後轉身走到車後,拉開門,將自己的行李搬出。“在你們陰謀設計我的時候,早該算到會有今天。”

    “沒辦法,只有那樣才能阻止悲劇發生。”邵嘉滿臉歉疚,語氣卻異常堅定。

    “我告訴你什麼才是悲劇。”他洩憤似的將行李往旁邊扔,走回車門,將手伸進車窗揪住邵嘉的衣服。“你和我爸鑄下的錯,卻報應在我和燦燦身上,由我們承擔苦果。請問……還有什麼比這更悲慘?”

    他用力一甩,轉身拎起地上的行李,用極快的速度攔了車,揚長而去。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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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10 00:08: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車子停在信義商圈最熱鬧的十字街口。

    浩矢走上徒步區的人行步道,燦燦小跑步努力跟上。推開國際名牌旗艦店的樓區玻璃門,浩矢左右張望,像在尋找什麼,隨即挑中一個法國品牌,直接走進去。

    不到半個鐘頭,浩矢已經挑好三套衣服、兩雙鞋,還有帽子、手鏈、耳環……等等配件。除了穿上身的那套,帶不走的就請快遞送到邵嘉家。

    脫掉背心燈籠褲,燦燦換上兩件式的連帽上衣、皮制頸飾、細格子馬褲和淺色短靴,判若兩人。兩人並肩走在一起,再也不會有人投射出異樣眼光。

    “怎麼了?”浩矢發現她自從換上新衣,便一直沉默。“不喜歡嗎?”

    “是不習慣。”燦燦拉拉衣服,黑亮的眼睛閃動少有的茫然。“我今天才知道……我們真的是不同世界的人。”

    “傻瓜。”

    其實不只是燦燦,收禮物這件事對育幼院的孩子來說,就像神的恩賜般不可思議。

    浩矢心疼的推推她的頭,很自然攬到肩上靠,一股想給她全世界的欲念瞬間湧起,佔據所有思緒。但就在他低頭嗅著那股令他著迷的發香時,腦中一道閃電劃過!他突然驚醒,警告自己他該奉獻、呵護的人不是燦燦,而是Renee。

    “對不起。”他還沒來得及退開,燦燦仿佛有感應似的先抽離,俏皮對著他笑。“老爹那……我不但沒幫上忙,好像還弄砸了。”

    “跟你無關。誰去說都會得到同樣的結果。”他摸到口袋裡的煙盒,停了兩秒,手又滑回大腿上。“相反的……我還要謝謝你幫我開了這個口。”

    燦燦沉默看了他幾秒,然後轉頭,陽光透過車窗,將他的眸子映成琥珀色。

    “你變了。以前你什麼都不怕,即使全世界反對,只要你認為對的,都會力爭到底,但現在……你膽怯了。”

    “嗯。在親眼目睹自己的無能為力後,知道極限在哪裡,就會怯懦丁。”

    “我以為你不一樣。我的耗子哥向來是‘孤注一擲,絕不後悔’。”

    “我試過。但這一招對我爸完全沒用。”浩矢為自己辯駁,目光直視著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嗎?”

    “你還在怪老爹?”燦燦迎上他的目光。

    “正確的說……應該是恨。”浩矢脫口說出,才驚覺燦燦對這事完全不知情。“算了,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不管是什麼,我都希望你能放下。畢竟……他是為了保護我。”

    “你……”浩矢半信半疑。“知道了?”

    燦燦以淡笑代替回答。

    “我那時雖然才十五歲,但並沒有你們想的天真。有些事就算不說,我還是感覺得到。他生氣是因為……他以為你是為三年前的事回來負荊請罪,以為你要帶我走,沒想到……跟外國人訂婚的事真的嚇壞他了。”

    “燦燦……”浩矢突然覺得他們這群男人很愚蠢。

    她抬起頭,眼中透著超齡成熟。“他以為我還愛著你,還在癡癡等你。表面上他是生氣,但其實是怕他哪天走了,我孤伶伶的……無依無靠。”

    浩矢看著她,感覺心正一點一滴的被掏空。他知道自己應該開口糾正,甚至阻止她這荒謬的言論,但正當他微動嘴唇時,燦燦先說了。

    “給我一點時間。我不但會說服老爹見你,還會拉他一起去參加你的婚禮。”

    “你打算怎麼做?”

    “這你不用擔心。”燦燦笑得開心,眼神卻左飄右看,不與浩矢視線交集。“我朋友很多,隨便抓一個來冒充男朋友,再請邵嘉敲敲邊鼓,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忘了那些,接受現實了。”

    “你不需要那樣做。”

    “安啦,沒問題的。”燦燦揮手,目光持續閃躲。

    “不。”浩矢揮開她的手,扳住她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我爸和邵嘉能忘,但你呢?你也能把我忘了,然後愛上別人?”

    “以後的事……跟你無關,不是嗎?”她試著抽身,卻發現自己早落入浩矢的懷裡。自知逃不掉,索性坦然以對。“包括你在內,全世界的人都要我忘,我實在沒理由堅持下去。既然是遲早的事,就趁這機會……免得……免得……”

    一陣驚慌襲來,浩矢知道她即將說出口的話會成為不可改變的事實,於是他想阻止,想毀掉這一切。

    他毫不思索的用唇封住她的唇,原本只是想阻止她說,但那柔軟、冰涼的觸感令他驚訝。

    燦燦驚慌的縮著身體,為了讓她屈服,浩矢本能且迅速的將扳住她下巴的手往頸後移。當他探出渴求的舌尖,一股岩漿般的熱潮將燦燦的抵抗吞噬,她只能睜著那驚愕的眼,臣服的凝視著他。

    燦燦的微顫、驚慌、錯愕,一切細微反應都在浩矢的預料之中。從那拙劣和被動的姿態中,他確定了自己是初采那柔唇的男人,想到這,他便開心得無以附加。

    於是浩矢放慢速度,溫柔的帶領著,先是滿足,進而教導她如何舉一反三。

    燦燦緊抓他胸前的衣服,她看不見窗外景色,聽不見聲音,腳下的地面仿佛陷落,她毫無反抗的墜入暈眩震驚卻又欣喜的複雜情緒深淵中。

    浩矢的舌尖仿佛有魔法似的,一下子就讓她全身無力的酥軟著,一下子血脈奔流,心臟幾乎停止跳動。她不知道男人是這樣吻女人,更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正當她疑惑時,浩矢仿佛心有靈犀的舞動舌尖,帶著她,飛越到下一個幻境。

    浩矢知道這樣下去後果難以收拾,但他不想停止。她是如此笨拙,卻……深深扣住他的思緒,甚至激起他的原始獵性,要將她納為已有。想到在不久的將來,有個男人也會對她做同樣的事、取代他,日日夜夜佔有她的身軀和靈魂……

    一瞬間,嫉妒擊潰他所有的理智,初次佔領的喜悅也開始退去。

    失控的浩矢不自覺用力,因為疼,燦燦本能的縮退身子推他,這舉動迅速將他拉回現實。攤在椅背上,浩矢努力調整呼吸,整整花了一分鐘才平靜下來。

    這時,車子也剛好停下。

    “星光電視臺到了。”司機說。

    站在灰色建築物前,燦燦難掩興奮的望著高樓牆上的五個大字——星光電視臺。

    浩矢瞥了一眼,迅速往大門方向移動。但那短短一秒,他卻清楚看見燦燦臉上殘存的驚恐與困惑。

    他其實很想抱著她,輕聲安慰,甚至承認剛剛那一吻的真切與深情,但他沒有立場這麼做。在無法說明又不願否認的情況下,他只好倉皇逃走。

    “唐先生,歡迎歡迎。”才走進大廳,一個滿臉笑容的男人已經等在那。他上前,彎身與浩矢握手。“唐先生,我是展毅,星光的執行總監。

    “你好。”浩矢微笑回應,發現展毅將懷疑的目光投向燦燦,立刻說:“這位是我助理,姓苗。”

    “喔,苗小姐,很高興認識你。來,兩位這邊請。”展毅熱情的將兩人領至電梯。一走進梯門,他便欠身恭敬的說:“我知道唐先生這次是為私事回台,為了不耽誤您,能否在飯後挪出一個小時將企劃案的細節討論一下?”

    “我今天來沒準備談案子。如果沒有這點共識,我想還是不見的好。除了尷尬,要是讓上層期待落空,對你也是傷害。”

    “當然當然。”展毅點頭稱是,對自己太過躁進感到懊悔。

    其實浩矢平時不會這麼直接拒絕。但今天燦燦就在身邊,他不能讓她對未來有任何期望。

    “這邊請。”到電梯開門前,展毅都沒再說一句話。

    三人魚貫走進攝影棚,此刻正在進行的是午間新聞直播。

    “對不起,主管會議剛結束,請您再等幾分鐘。”

    “沒關係。”他不在意的點頭,將目光移向主播台。“我可以參觀一下你們的工作情形嗎?”

    “這是我們的榮幸,請。”展毅招手要助理搬兩張椅子過來,然後吩咐倒茶。

    回頭,浩矢發現燦燦不知何時竟跑到攝影機旁,好奇的觀察每個在場的人的一舉一動。浩矢走過去,在她身後小聲解說新聞的錄製所有流程。

    欲罷不能的看了三十分鐘後,一行人才離開電視臺。

    席間,男人們的話題多圍繞政治、經濟打轉。

    飯局結束,浩矢藉口有約,帶燦燦先行離開。

    一走出大門,浩矢就問:

    “怎麼?平時你見了誰都能瞎扯閒聊,今天怎麼這麼安靜?”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不知所措的在人行道上來回走。“那個攝影棚好像另一個世界……你的世界。”她坐在路旁的花圃矮牆,茫然的踢著腳。“我真想看看你指揮若定、掌控全場的神氣模樣。”

    “這是工作。”浩矢走到下風處,抽出一根煙點上。“外人總羡慕我得獎的威風光鮮,但若沒有背後工作團隊一起努力,根本不會有今天的我。”

    浩矢吐了口煙,發現燦燦聽得認真,那神采……永遠不會在Renee臉上看到。

    “新聞涵蓋的層面既深且廣,做新聞的人不但要有不畏艱難的勇氣、深入挖掘的耐力,在報導時尺度與立場的拿捏更要精准。否則一個閃失,輕則捲舖蓋走人,重則……不但吃上官司,還可能連命都沒了。”

    “你也碰過這樣的事?”

    “剛到英國時,我為了追一條新聞,三天三夜沒睡,連吃了五天的開水配吐司,還出了車禍,手臂縫了幾針。”璨燦發出佩服的讚歎,圓眸閃動敬佩光芒。

    “我還以為……”

    “你啊,”他突然轉身走向她。“先把高中念完較實際,以你現在的程度,連幫我倒咖啡都沒資格。”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燦燦臉紅。

    “我還不瞭解你嗎?”浩矢得意的熄了煙,正盤算接下來該到哪走走,不知從哪傳來呼喊聲。

    “燦燦!ㄟ,燦燦……這裡!”兩人同時左右張望,最後才發現聲音從對街傳來。

    燦燦定睛一看,發現阿K將半個身體探出車窗,努力揮著手。

    “那是誰?”

    “嗯……我朋友。”

    燦燦當然不敢提及這與她上回被抓的事有關。

    但完全不知情的浩矢,只發現她臉上無法解讀的神情,胃……瞬間翻攪起來。

    “過來!快,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說。”阿K揮手大喊,對疾駛的車視若無睹。

    浩矢沉默抽著煙,靜靜等著燦燦回絕。

    “我……”幾秒後燦燦開口,卻是用略帶愧疚的語氣對他說:“我先走了。謝謝你今天請我吃飯。”

    不等浩矢回話,她便拔腿奔向十字路口,快步穿越斑馬線,朝那輛車走去。只見燦燦彎身對著車窗說了幾句話,隨即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浩矢目不轉睛看著這畫面。他無意識的猛吸著煙,直到被濃烈的氣味嗆到咳嗽,這才回神過來。

    坐進計程車,胃持續不舒服,喉嚨也開始隱隱刺痛;幾秒後,他覺得胸口像是被一隻大象踩著,就快呼吸不過來了。

    這短短幾分鐘,燦燦連頭都沒抬,更不要說看他一眼了。

    他不懂自己在不爽什麼。這不正是他期盼的結果嗎?燦燦有了男朋友,他便可以名正言順的解脫,不必再背負眾人的責難,對這皆大歡喜的結局,他還有什麼好不滿的呢?

    不知道……

    浩矢就是無法忍受燦燦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甚至上他的床……即使這愚蠢的念頭只是想像,他都無法面對。

    翌日,整夜沒合眼的浩矢失了魂似的在臺北街頭閑晃,無意識的就晃到邵嘉家門口。

    按了鈴,門一開,他反射性的拎起早餐,正要解釋不請自來的原因,卻被眼前的人嚇了一跳。

    “你……怎麼會在這?”他望著燦燦,臉頰發燙。“又蹺課了?”

    “不,我是來找邵嘉談事情。”

    “唷!”邵嘉突然從燦燦身後探出頭來,驚訝表情中帶著些許詭異的笑。“你們倆要不是約好,就真是心有靈犀哪。”

    邵嘉訕訕的笑,轉身走回屋裡。

    燦燦把門拉開緊跟在後,浩矢發現她穿著制服,顯然是準備去上學。

    有幾秒鐘,浩矢恍惚得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不同于昨天的俏麗時髦,穿著白襯衫、水藍格子裙、及膝黑襪、圓頭鞋,燦燦脂粉未施的臉看起來比十七歲更小……一股佔有之情從心底油然而生。

    他正要開口追問她一大清早出現在這的原因,燦燦仿佛有預感,書包一抓,機警的閃人。

    當她側身,肩頭不經意擦撞到浩矢胸膛時,即使隔著衣服,也感覺到肌膚瞬間的灼燒。他深呼吸著,身體不由自主晃了一下。

    “喂,發什麼呆?不是來吃早餐的嗎?”邵嘉嘴裡含著牙刷,從浴室探出頭。

    浩矢僵著身體走進客廳,把早餐隨手一放,整個人攤在沙發上。

    “燦燦這麼早過來,有事嗎?”

    “喔……噗……”邵嘉走進浴室吐掉滿嘴的泡沫。“她說昨天發生了一件事。”

    “嗯。”浩矢看著天花板,呼應著:“確實發生了一件挺麻煩的事。”

    邵嘉回頭朝客廳方向看了一眼,隨即拿毛巾抹了臉,走出浴室。他坐在浩矢對面,雙手翻看桌上的早餐,自顧自吃了起來。

    “你知道啊?”

    “我在場。”一個念頭閃過,他決定坦承:“我親了她,在計程車上。”

    “嗯?”邵嘉本想張嘴大叫,但鼓起的嘴塞滿三明治,為了避免噴他滿臉,他只好睜大眼睛。“你是說……你……親了燦燦?在……車上?你也太……”

    浩矢點點頭,失眠的疲累絲毫沒有破壞他的俊美,甚至……那雙眼因誠實而變得更加深邃且深情。

    “為……什麼?”邵嘉冒著被嗆的危險,把嘴裡的東西硬吞下肚。

    “我怎麼知道。事情就這麼發生了。”他從不知道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話是件這麼快樂的事。

    邵嘉面無表情的點點頭,一句話也沒說。這異常平和的態度不但沒舒緩浩矢的焦躁,反而惹惱了他。

    “這是什麼意思?除了點頭,你總有話要說吧?”

    “人又不是我親的,我也不是燦燦的誰,我沒資格發言。”

    “我知道你還在氣,但……”他一會兒抓頭,一會兒搔下巴,懊惱的神情讓邵嘉看了很想笑。“這可不是件小事,我需要你的建議。”

    “就親了一下,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在英國……這種事應該很平常吧?”

    “吻是沒什麼,但如果為了這個吻而失眠一整夜,我想……應該就不尋常了吧。而且連我都慌了,燦燦一定是嚇壞了,她一早跑來找你,就是想找人說說。”

    “你該走了。”浩矢對他突然轉開話題有點錯愕。

    “為什麼叫我走?我還沒說完。”

    “你不是要我給點建議?我的建議就是‘回英國去吧。’”

    浩矢先是疑惑,幾秒後,從邵嘉堅決的眼神中,他讀出了意思。

    “我不是沒想過,再待下去情況會更糟,但……”浩矢愣愣望著他,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我走不了。”

    “走不了是什麼意思?”

    “昨天我帶她參加一個飯局,在街上遇見她朋友,一個男人……他在對街叫她,而燦燦竟然……”他極力控制嫉妒蔓延,卻弄巧成拙。“丟下我,頭都沒回就上了那男人的車。”

    “是不是一個黑黑瘦瘦、其貌不揚的長髮男孩?”

    “沒錯。你認識?”

    “我知道他是誰。但我保證,燦燦跟他只是朋友。”他不多解釋,只是難以置信的看著他。“真想不到你竟然會吃那種男人的醋。”

    “我……”浩矢本想辯解,但發現那只會讓自己顯得更愚蠢,於是認輸的攤在沙發上。“你笑吧,但笑完之後我希望你能說些具建設性的話。”

    “說也是白說,你根本做不到。”

    “或許我們可以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你小心點,太貪心是會得到報應喔。”邵嘉警告。

    “裁並沒有……”

    “到現在還不明白?除了你自己,沒人幫得了你。”他語重心長的說:“你明明知道答案卻故意答錯,我不知道你在逃避什麼。但這樣下去,你只會傷害燦燦。”

    浩矢看了他一眼,隨即閉上,沉默著。他聽著客廳裡其它的聲響,以為邵嘉起身離開,不一會兒,當他睜眼,邵嘉仍坐在原位上。

    “有件事想拜託你。”他挺起身子坐好,以示慎重。“可不可在我爸願意見我之前,讓我暫住在這?我需要空間厘清一些事,更需要你的支援。”

    “這還像句人話。”邵嘉收起嚴肅表情,玩笑說:“要住可以,但你得負責屋裡的清潔打掃。”

    浩矢隨手抓起坐墊朝他扔去,隨即仰頭靠著沙發椅背,再次閉上眼,嘴角卻不自覺向上彎出一道滿足的弧線。

    翌日,浩矢打了通電話回電視臺,再次延後回英的日期。

    而燦燦在得知他留下的消息後,高興得整夜睡不著。

    這天下午,她硬是拖著邵嘉,慎重其事的到飯店接人。

    “閉嘴!笑夠了沒啊?”燦燦坐在駕駛座旁,氣紅了臉,不斷捶打著邵嘉。“當主播有這麼好笑嗎?”

    “不只好笑,而且可以登上網路新聞的頭條了。”開車的邵嘉轉過來瞥了她一眼,繼續笑。“愛情的力量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那……浩矢對你這異想天開的志願有何感想?”他推推眼鏡,好奇的看她。

    “我沒跟他說。因為……我不希望他認為我是因為他。我想先努力,用行動來證明。”

    看邵嘉意有所指的點頭,她立刻說:“哎呀!我知道你心裡怎麼想,或許好高騖遠,但……我會做給你們看的。”

    “笨。”邵嘉拍拍她的頭說:“你不需要證明,我永遠支援你。”

    “我知道你最好了。”燦燦微笑轉向窗外,看著車子接近目的地。

    邵嘉先把燦燦送到飯店大門前,然後駛到路口等。車子才開走,後頭便緊跟一輛進口加長型黑色轎車。

    一停妥,兩個飯店侍者迅速上前,一個開門一個迎接,副座也同時下來一個穿黑色西裝的高大外國人,先左右張望,似乎在確定安全後才站立車門旁,恭敬彎身迎接下車的貴賓。

    燦燦被這陣仗吸引,好奇的停下腳步。就在車門打開的一瞬間,只感覺眼前一道輝煌的光閃過,一個高姚纖瘦的女人,側身、優雅緩慢的從後座移出。

    這個外國女人就像童話故事裡的公主一樣,白皙無瑕的肌膚,一頭波浪般的長髮閃著琥珀色光芒,即使戴著墨鏡,還是遮不住立體深邃的完美五官;她不只是靈氣逼人,更有股讓人敬而遠之的貴氣。

    她的美不只吸引了燦燦,身旁許多人也都停下來,對這美人投以驚豔的目光。

    保鑣忙著關車門領路,司機則匆匆將車開走;就在大夥視線都鎖定在她身上時,燦燦發現車道旁有個精美的小禮物盒,她直覺就是那女人的東西,於是上前拾起,緊追而去。

    “小姐、小姐,你的東西……ㄟ……幹嘛?”

    她邊喊邊快步跟上去,但人才靠近,尾隨的兩個高壯保鑣立刻轉身,一左一右勾起手臂,粗魯將她架起,騰空移位到牆邊。

    “你們幹什麼?!放開我……放手!”燦燦的叫聲立刻引起眾人觀看。

    保鑣機警戒護,幾秒鐘就隔出五十公尺的安全距離,而那女人根本什麼都沒聽到,就被簇擁著進了飯店大門。

    “你們是流氓還是惡霸?!我只是要把東西還給她,幹嘛……ㄟ……”

    燦燦才舉起手,褐發保鑣迅速搶下,另一個則用手肘直接抵住燦燦的喉嚨。

    兩人交頭接耳低聲用英語交談,然後按著耳朵,神情嚴肅的通報。

    人群越聚越多,連警衛和飯店安全人員都圍了過來。就在這慌亂之際,突然有只手快速伸進兩人中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燦燦的手掰開。

    保鑣一驚,正準備反擊,浩矢先認出眼前的人,用手指著,大聲用英文斥責:

    “你們幹什麼?!”

    兩人愣了一下,認出眼前的人後,立刻恭敬的退後一步,低頭道歉。

    “你沒事吧?”但浩矢根本懶得理他們,焦急反身檢查燦燦是否受傷。“他們有沒有弄傷你?”

    燦燦雖然搖頭否認,但一臉慘白的她顯然是嚇壞了。

    浩矢心疼的摸摸她的臉,轉頭問:“你們不是應該跟著Renee小姐,怎麼會到臺灣來?”

    “我們是跟著小姐一起來的。”

    “什麼?”

    浩矢一震,回頭,就看見Renee完全不顧皇家禮儀與淑女禮教,像只蝴蝶……在眾目睽睽之下飛進他懷裡。浩矢因為驚訝,根本來不及反應,連Renee攬上他的頸,熱情送上親吻,他都忘了拒絕。

    她熱情的雙唇瞬間將浩矢震醒。

    他警覺的往後一縮,推開Renee,顧忌的睇了燦燦一眼。這些舉動雖然細微而且快速,但Renee立刻嗅到異常的氣息。

    “她是你朋友嗎?”她循著視線望去,美眸中沒有敵意,卻也不友善的看著燦燦,然後上前,主動秀出學習多時的中文。“你好,我是浩矢的未婚妻Renee。”

    “喔……你好,我……我是苗燦燦。”

    一連串的驚奇和意外讓燦燦完全失去冷靜。如此近看,她才發現這女人不只美,更有股懾人的嬌貴之氣。天生的自卑加上現實,讓她自慚形穢的低下頭,根本不敢正眼看她。

    浩矢見狀,急忙想緩頰,於是他拉開Renee,低聲問道:

    “Renee,你來臺灣幹什麼?”

    “我很擔心,所以過來看看。”她理所當然的說。

    “來……做什麼?”

    “訂婚是我們倆的事,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孤軍奮戰。”她看著燦燦,把話說完,然後無視周圍的人的眼光,再次仰頭吻他。

    幾乎在兩人雙唇觸碰的同時,燦燦撇頭跑開。

    這舉動像牽引浩矢身上一條無形繩索,他直覺想追,但一動就發現Renee的手緊緊拽住他胸前的衣服。雖然浩矢沒有硬推,但他的心和眼睛都已隨著燦燦離開。

    Renee鬆手,用掌心勻平衣服微皺的部分,維持一貫優雅,撫摸浩矢的臉。

    “你氣我先斬後奏的跑來找你?”Renee將手往下移,按扶在他心口上,一雙美眸直盯著他。“但要是沒來,我怎會知道究竟是什麼讓你流連忘返呢?”

    “來了也沒有用,這是個你完全無法理解的世界。”

    “我既然來了,就算再難,我們也能一起面對。”

    “但……你的出現只會讓情況更糟。”他懊惱的說。

    “何必這麼悲觀?或許事情也可能出乎預料的解決掉,你說對不對?”她意有所指的望著他。“反正我來了,我們就一起面對,度過難關,然後一起回英國。”

    浩矢拉下她的手,深深的回望。有將近一分鐘的時間,兩人只是相互凝視,一句話都沒說。

    突然,浩矢像想起什麼似的抓起她的手,快步往飯店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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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10 00:08:2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房門才開,Renee就先一步攔截他的手往他懷裡鑽。

    她用腳關上門,沒了走廊的光,房裡頓時一片漆黑。“希望你喜歡我選的訂婚戒指。”

    Renee貼近,把失而復得的小禮盒遞到他面前,取暖似的依偎,唇微張,等著他淋降思念的甘霖。

    但浩矢卻推開她走進黑暗,站在微亮的落地窗前。

    Renee沒有說話,靜靜凝視他的背影,開始脫衣。

    “你幹什麼?”

    她沒有回答,而是將脫下的外衣扔在床邊,慢慢走向他。

    全身赤裸的Renee站在他面前,抬起那水盈眼眸,望著他。

    以前,即使再冷漠,浩矢那神秘的眼神總能挑起她最深層的渴望。但今天她終於知道那陌生的遠、全然隔絕的孤獨並非天性,而是因為另一個女人。那一瞬間愛情的美消失,她看到了疏離,甚至還有最不堪的嫌惡。

    “Renee?你到底要什麼?”浩矢僵直身體,把手插進褲袋裡。

    “應該是我問你,Harrison,你要什麼?”她壓抑從未經歷的恐懼,鎮定的問:“那個小女孩是誰?你是為了她而留下來嗎?”

    “她是育幼院的孩子。”浩矢想抓床邊的衣服遮住她的裸身,但Renee卻擋住了去路。“對我而言,燦燦就像家人一樣重要。”

    “那我呢?”Renee突然欺近,在距離唇一公分的地方停住,輕聲說:“跟我這個即將成為家人的人比起來,誰重要?”

    “無形的東西無法比較。”

    “我就是要你說!”她任性的輕吼。

    “我所謂的不能比較是……沒有人能超越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我愛她。”坦承的同時,浩矢感覺一股自由湧現。“我知道這麼說很不負責任,但……啊!”

    就在他正享受這解放的快感時,立即被一個巴掌拉回現實。

    “那我呢?我呢!在你心裡我算什麼?!”Renee先是推他,然後憤怒的又捶又拉。“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對我說你愛著別的女人?!”

    她感覺胸口像被人插了一把刀,越是大聲叫喊,刀刃刺得越深。

    她不服,更不能接受自己竟被這樣對待。早在一見鍾情的那一刻,她便無視禮法教育,忘卻保守派的身分,放棄人人稱羨的上流圈生活,紆尊降貴,徹底對浩矢臣服。

    為了得到這個男人,Renee早已自毀道德城堡,沉淪在欲望的深海裡。

    一年多來,她暗中藉由家族力量為浩矢打點鋪路;為了拉近身分差距,取得親族認同,她用盡一切方法將浩矢推上高位,不計任何代價,只為了擁有他……

    她已經賭上一切,怎麼能容許自己失敗呢?

    在發現自己無能為力後,Renee開始放聲大哭。

    浩矢順手扯起床單裹住她的裸身,拉扯時卻不慎把床上的手提包碰掉,裡面的東西撒了一地。浩矢伸手開燈,正要蹲下收拾,視線卻盯著一個顯眼的黃色信封。

    “這是什麼?”他將信封上那個著名征信社的徽章正對著她。“你調查我?”

    Renee環抱自己縮靠在床頭。雖然淚眼婆娑的模樣楚楚可憐,卻絲毫引不起浩矢的同情。

    “你怎麼可以……”

    “不是我,是我父親。”她說完,又覺得沒必要表示歉意。“我是不該,但我卻印證了所有的調查結果。”

    “那我也不用再說什麼了。”浩矢一臉頹然的把信封扔向她。“希望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浩矢說完,就邁步走向房門,Renee見狀,立刻起身攔住他。

    “我不相信!所以我來……想親耳聽聽你的解釋。”Renee抓緊胸前的床單,聲音透著沮喪。“我愛你,為了跟你在一起,我可以放棄一切。但感情的付出是相對的,你不但沒回應,有時……我甚至感覺不到你的愛。Harrison,你愛我嗎?”

    “我很抱歉……”

    “我不要道歉!我要的是你的佔有、嫉妒、依賴!我要你對我予取予求。”她大聲說:“一年多來你始終不碰我,原來根本不是我的問題,而是她。”

    “與燦燦無關。”他極力護著燦燦。“是我自己的問題,我……”

    Renee看見他臉上一閃而過的遲疑,或許渺茫,卻是她唯一反敗為勝的機會。

    “既然如此,”她緩緩的,試圖讓自己有更充裕的時間擬出對策。“就讓事情單純點。如果你對我,或是這段感情有疑慮,我絕不會逼你。但若只是一時迷惘,我可以諒解,甚至當作沒發生過。”

    Renee的理性讓事情一下子明朗開來。此刻,只要浩矢一句話,就可以劃下句點,完美結束。他卻在這一秒遲疑起來。

    但他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遠在英國的工作團隊。

    近一年來,電視臺有太多層面借助、甚至仰賴明格家族的勢力,這是公開的秘密。如果分手,勢必切斷奧援。這後果對他影響事小,但對電視臺和團隊的影響甚大,他必須想好配套措施,才能行動。

    “你希望我怎麼做?”

    “嗯……”Renee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情勢轉變如此之快。“我想應該先拜訪你父親,告知我們訂婚的事。這也是你這次回來的目的,不是嗎?”

    Renee緊抱著他。這次浩矢沒有拒絕,她因失而復得而感動得再次流淚。抬頭,嘴角浮現一抹勝利的笑。

    浩矢拉下她準備攀上來的手臂,說:“你住幾號房?我送你過去你息。”

    “我沒訂房。”她輕咬嘴唇,理所當然的說:“我只想跟你一起。”

    “但我已經準備退房了。”

    “什麼?”Renee不滿的睜大眼。“你退房,卻又不準備回去,那打算住哪?”

    “我要暫時搬到邵嘉那住。”他簡單解釋:“我需要他説明我說服我父親,住在那什麼都方便。”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看一眼表,努力不露出焦躁的神情。“我必須走了。”

    她無奈的跟到門前,在浩矢踏出房門前,迅速貼過去親了他。

    “打電話給我。”

    浩矢點點頭,走著走著,突然有種被人推上山頭的感覺,而自己若是不反擊,就只有往下跳了。

    鈴鈴鈴……

    “來啦來啦!”邵嘉在門裡喊著。他顯然早知道這個急驚風是誰,門一開,他立刻往旁邊閃:“ㄟ……別急別急,冷靜下來,有話慢慢說。”

    “燦燦呢?”浩矢的手臂推土機般要將邵嘉鏟開。“她在這嗎?”

    “在在在……在房間,但你不覺得這時候先讓彼此冷靜一下比較好嗎?”

    “我很冷靜。”浩矢望著他,坦然笑著。“但我不能給她時間胡思亂想。”

    “可是……”

    “你相信我嗎?”

    “當然。”邵嘉說完,便識相的退了一步。

    浩矢感激的拍拍他的肩,快步沖向客房。他沒敲門,直接扭開門進去。

    燦燦就坐在靠窗的床邊,背對著,正拿著打火機湊近刁在嘴上的煙。

    浩矢沖過去,抓下煙直接捏斷。

    燦燦又從煙盒裡倒出一根,浩矢像吸塵器一樣,將她手裡的東西全掃過來,扔進垃圾桶。

    “你才幾歲?什麼不學學抽煙。”他沒有生氣,反而柔聲說。

    “下個月我就滿十八了。大人能做的事我都能做,再也沒有人可以管我了。”

    她背過身,先是無助的玩著手腕上的表,隨即起身。

    浩矢見她想走,立刻移步過來擋住去路。浩矢低頭,直盯那緊閉的豐唇,好想念那甜美滋味。

    “我話沒說完,你想去哪?剛剛幹嘛跑那麼快?”

    “不走……”她抬頭,發現距離太近又立刻垂下,“難道留在那看你們的恩愛好戲嗎?”

    她轉身,浩矢便將她拉正;撇頭,浩矢又托住她下巴,就是不讓她逃

    出視線。“我不知道她要來。”他歉疚的說:“真的。”

    “隨便啦。”沒法躲,燦燦只好垂下眼不看。“我只是嚇了一跳,沒想到她這麼美,你應該早跟我說的。唉……這樣也好,親眼看了,心也死得更徹底。”

    “你有你的美,不必跟任何人比。”他的手上下撫弄她的手臂,哄著。

    這小小的肢體碰觸迅速融化燦燦的憤怒,卻融不掉她的自卑與羞慚。“你不要說了。你的安慰只會讓我自慚形穢,讓我看清自己原來多沒自知之明,竟敢……跟那種女人競爭。”

    “沒錯,你根本就不該白費力氣去爭什麼。”

    燦燦驚訝的抬頭,本想回嘴,沒想到反而落入浩矢的懷裡,他的唇早等在那。這個吻來得又急又熱情,幾乎是沒有任何準備,燦燦就被帶進一個閃著金光、美得讓人暈眩的境界。

    “因為你早就贏了……”他柔中帶點強勢的將她攬進懷裡。“我愛你。”

    “你不可以!”Renee的美麗臉龐閃電般刺進腦海裡,燦燦立刻伸直手,將他推開。“你是有未婚妻的人,你不可以……”

    “不可以怎樣?”他雙眼像盯獵物般緊盯她的唇。

    “不可以親我、抱我,不可以這樣……”她語無倫次,不安的扭動著,直到意識到浩矢不會放手,才放棄掙扎,伏在他胸膛上哭。

    “如果我就是要呢?”他貼近她耳邊柔聲說:“我不但要抱、要親,甚至還要佔有全部的你。”

    浩矢說完,將手臂攏得更緊,那股滿足、甜蜜,不需要任何言語來說明瞭。

    “此時此刻我無法給你任何承諾,但……聽我說完。”他捧起她的臉,輕啄那粉嫩臉頰。“給我一點時間,好嗎?幾天就好,我會把事情做個了結。”

    “什麼了結?你不是……”

    “聽話。”他肯定的點點頭,幫她抹掉眼角殘留的淚水,想轉移到讓她開心點的話題。“對了,你昨晚在電話裡不是說有話跟我說?是什麼?”

    “喔。”燦燦眨眨被淚水浸潤過的眼眸,微笑說:“老爹認輸了。他終於在被我搞瘋之前答應見你了。”

    “真的?”他笑,這個面一定要見,不過目的已完全不同。

    “我只能幫到這了。”她愧疚的說。

    “你根本不需要做這些,好了……不要再說了。”他再吻了一次,隨即牽起她的手走出房間。“我們去吃點東西,然後買點日用品和換洗的衣服。”

    “你的行李呢?”

    浩矢淺笑,沒有回答。

    因為留在飯店的行李和遠渡重洋追隨他而來的Renee,還有異國的名利聲望……都在牽起燦燦那一刻,被他扔掉了。

    微風輕拂,不過雨的天空映照出清澈明亮的藍。

    Renee站在微斜的坡路口,望著依山建造的日式平房。

    大門上的紅漆已經斑剝,鐵門上也處處可見時間銹蝕的痕跡。往右看,鑲在石柱上的牌子寫著“晴空育幼院”,低頭對照手上那張檔上的位址,確定無誤後,上前按了電鈴。

    下一會兒,側邊屋子的門打開,負責院裡伙食和清潔的蔣媽快步沿著石板路走來。本來一臉微笑的她,在發現門前站的是幾個外國人後,神情立刻慌張起來。

    “ㄟ……”她有點被眼前的陣仗給嚇住,在距欄杆約五步的地方停住。“請問有什麼事嗎?”

    Rcnee微笑著,用帶有濃濃英國腔的中文說:“我找苗燦燦小姐。”

    “找燦燦?”蔣媽比剛才更詫異,但一聽她說的是中文,立刻如釋重負的上前開門。“原來是燦燦的朋友,請進請進。”

    進門前,Renee低聲用英文交代保鑣在原地等,隨即跟著蔣媽往延伸的石板斜坡走。一路上,她隨著好客的蔣媽熱情介紹,邊走邊審視四周。

    雖說偌大的院區空氣清新,視野遼闊、景色宜人,但在Renee眼裡,都只有“破舊”兩個字能形容。

    “您先請坐,我這就去叫燦燦。”蔣媽送上一杯熱茶,隨即轉身往屋後走。

    Renee沒有碰茶杯。四下張望時,被一面貼滿生活照的壁面吸引,她好奇的起身走近。乍看之下,照片似乎貼得雜亂無章,但細看後才發現每張照片都用鉛字筆標上日期,從左到右按照年份依序排列。

    Renee移身向前,試圖在照片中尋找浩矢。就在她想細看一張泛黃的照片時,身後傳來燦燦的聲音。

    “那是耗子哥高中畢業時拍的,旁邊搭肩的人是邵嘉。”

    “對不起,我只是……”Renee猝然轉身,似乎對自己貿然走動覺得很失禮。

    “沒關係,你隨便看。”燦燦擠出點笑,轉身打開冰箱拿了一瓶可樂,坐回沙發。“只剩那幾張了。上次吵完架,照片幾乎撕光了。”

    “吵架?”

    燦燦將可樂湊到嘴邊,看她一臉疑惑,卻不想解釋。“對了,你來幹嘛?”

    “我今天是為了……”

    “燦燦啊!”客廳的門毫無預警的被推開,老爹的身影和聲音同時出現,把兩人嚇了一跳。

    “老爹!”燦燦跳起來的速度太快,聯手中的可樂都潑灑出來。但她只是甩甩手,就沖到老爹面前。“你……不是在房裡休息,怎麼起來了?”

    “躺了難受,乾脆到小山丘上散步。喏……”他把一疊書塞進燦燦懷裡,叨絮著:“這些書是你的吧?到處亂放,一會兒小傢伙們撕破,你又大呼小叫的。”

    “對不起,我這就收起來。”燦燦把書本緊抱胸前,腳卻僵在原地不動。

    “你幹什麼……”老爹這才發現客廳裡坐了個陌生人,而且還是個外國人,臉色霎時沉了下來。“有客人啊?”

    “ㄟ,我朋友。”

    老爹走進客廳,質疑的瞅了燦燦一眼,故意坐上他專屬的單人沙發椅。

    “伯父,您好。”等不及燦燦開口,Renee主動起身,上前自我介紹。“沒事先告知突然來訪,真是抱歉。我叫芮妮?明格,是浩矢的未婚妻。”

    “喔……沒想到你中文說得這麼好。”

    老爹面無表情,但一旁的燦燦心臟已經快停了。

    “嗯,我特地為浩矢學的。我知道……總有一天用得著。”驕傲讓她的臉散發一股炫耀的美。“我是特地來邀請您參加下個月的訂婚宴會。”

    老爹事不關己的盯著Renee,她也不畏懼的回望。

    有幾秒鐘,屋裡的空氣幾乎凝結,只有燦燦那一雙大眼在兩人之間遊移。

    “很抱歉,芮妮小姐,我想你搞錯了。”老爹客氣的語氣裡透著警告意味。“雖然我們唐家不是什麼達官顯貴,但身為一家之主的我,對媳婦人選還是可以發表一點意見。如果浩矢還認我這個父親,還當自己是唐家人,他就只能娶燦燦。”

    燦燦聽了這番宣示,憂喜參半。既高興老爹這麼挺自己,卻也擔心太過一廂情願。

    尤其應該氣憤的Renee,竟只是緩緩轉過臉來,嘲笑似的瞅她一眼。

    “我能理解。一開始……我父母也對我的選擇有所質疑,但他們尊重我,所以我也希望你尊重浩矢。”她說話時眼神流露一股尊貴的傲氣。“愛是不能安排或勉強的。你或許可以暫時留住他,但終究他還是得回英國,因為那裡有他要的一切。”

    “你愛浩矢,卻根本不瞭解他。你愛的只是一個虛構的角色。”老爹看著她,嘴角泛起笑。“恕我冒昧的問,你今天來這……浩矢知道嗎?”

    “我……我會讓他知道。”

    老爹不以為然的笑。“在我下逐客令之前,你最好回去。”

    Renee不愧受過良好教育,即使面對如此不友善的態度,依然和顏悅色。看著老爹,她終於瞭解為什麼浩矢這些日子以來絲毫沒有進展了。除了父親的固執外,兩人之間的鴻溝比她想的要大得多。今天既然來了,除了宣示主權外,她應該要積極扮演起化解父子干戈的重要角色。

    “我不知道以前的浩矢是個怎麼樣的人,但現在的他已經找到新的人生目標,我不希望任何人來阻撓。他基於尊重,返國尋求諒解,我希望你能敞開心胸接納他的誠意。父子之間……有什麼不能化解的仇恨呢?”

    “你……”老爹指著她,臉色蒼白的說:“你的意思是……我是個冥頑不靈、固執又不可理喻的人嗎?”

    “我沒——”

    “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說話?!什麼阻撓!什麼仇恨!這些話是那小子要你來說的嗎?!”

    “老爹,你別生氣,耗子哥不會的。”燦燦趕緊上前攙著,輕聲緩頰。

    “我們都已經親自回台,要不是基於尊重,我們大可——”

    “拿回去!我不稀罕你們的尊重!”老爹怒駡。“他不用委曲求全,更不用作戲似的找人來當說客、他愛誰、娶誰,要過什麼樣的日子我根本懶得管!”

    “您不讓步,只會逼他做個不孝子。浩矢對故鄉有難以割捨的情感,所以我希望您能為他著想,不要太……強人所難。”

    “你說夠了吧!”燦燦先扶老爹坐定,然後大步往Renee面前一站,雖然身高差了一大截,但氣勢一點也不輸人。“誰強人所難了?說話客氣點。我不管你是什麼伯爵千金公主殿下,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們也不歡迎你,請回吧。”

    “既然這樣,就說到這為止。”Renee神色自若的打開皮包,拿出一個信封,遞到燦燦面前。“過兩天我們就會回英國,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過兩天?可是——”

    “這是浩矢要我轉達的意思。”Renee打斷燦燦的話,把信封送到她面前。

    “這是什麼?”燦燦看著,仿佛它是什麼不祥之物。

    “育幼院很多地方要整修重建,孩子們也需要資助,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如果不夠,請不要客氣,儘管開口。”

    “不准收!”老爹拍了下桌子,厲聲警告。“我們窮,但我從沒讓孩子挨餓過,這兒雖然舊,但也從沒讓孩子受凍。”

    “您誤會了,這是——”

    “你已經表達夠清楚了。”老爹巍顫顫的抬起手阻止她說,然後轉頭望著燦燦。“送這位小姐出去。”

    燦燦一個箭步上來,用身體驅使她離開。

    Renee沒有僵持,但走到玄關時,再次將支票遞過來。“這請你一定要收下。”

    “不要把耗子哥拖下水。這應該是你自己的主意吧?”燦燦冷冷的說。

    Renee微挑了眉,沒有否認。“你不認為這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嗎?”

    “處理什麼?我們不是垃圾,你不要狗眼看人低,以為用錢就可以——”

    “不。”Renee嘴角泛起尊貴的笑容。“我曾經以為我需要,但在見到你之後,我發現多慮了。因為浩矢要的東西,你永遠沒辦法給。”

    “你憑什麼這麼說?”燦燦心虛的質問。

    “因為你就是他們倆衝突的原由,背負這原罪……你要浩矢怎麼面對你?再者……難道你以為浩矢會放棄現在擁有的大好前程,再回到這來嗎?”

    “這是他家。”

    “我不怪你還抱著期望與遐想,但我希望到此為止。至於他們父子之間的心結,現階段無法解決,但婚禮之後,我們會再回來一趟,好好化解這件事。”

    “不必麻煩了!”

    老爹不知在身後站了多久,但從那忿怒神情、威嚇眼神看來,應該全聽到了。

    “這是應該的。”

    “在你企圖插手前,最好先去搞清楚事情的始末。”老爹轉身,一把將燦燦拉到面前,用教訓的口吻說:“這丫頭或許其貌不揚,但她絕不是禍源,更沒有背負任何罪過。她是我最疼愛的孩子,也是那傢伙不顧一切想保護的人。你要是真清楚浩矢為她做的,今天絕不會說出這些愚蠢的話。”

    這番慷慨激昂的教訓震懾了Renee,她僵著臉,半天對不上一句話。

    “燦燦,”老爹突然轉過身說:“送客。”

    Renee似乎知道再待下去場面可能會很難看,於是頭也不回的離開。

    燦燦送她到大門後,懷著忐忑的心緩步走回屋子。

    推開木門時,心突然往下沉。

    “老爹?”

    看著一動不動躺在地板上的老爹,燦燦整個人呆住,直到聽見蔣媽的驚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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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10 00:08: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睜開眼,當一片陌生且沒有層次的白色牆面映入眼簾時,浩矢呆了兩秒。

    撇頭,看見左邊堆滿書本的電腦桌,一張隱沒在衣服堆裡的椅子,還有矮桌上沒收拾的花生殼、啤酒罐……浩矢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他小心翼翼的翻身,深怕不小心跌下沙發。浩矢沒想到回台後睡得最好的一夜,竟是在邵嘉客廳的這張破沙發上。

    起身走到廚房,廚櫃的老位置擺著咖啡豆罐,舀了一大杓放進磨豆機,準備為自己沖杯黑咖啡。

    選擇住到邵嘉這來,立場似乎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一個月前,他還自信的以為自己已經跨越“過去”。但這一趟回國,就像有一道隱形的牆,硬是把他攔了下來。這意外打亂了他所有的計畫,卻又莫名的理所當然。

    喝了口咖啡,晃晃沉重的腦袋,浩矢這才看見設定震動的行動電話不斷閃著來電未接的藍燈。正當他掀蓋查看時,電話又震動了起來。

    “Hello。”他遲疑了兩秒,才以英文應對。“沒有打擾,你說。”

    助理停了一下,語氣透著少有的慌張。“企劃案有狀況……”

    “後制來不及嗎?沒關係,你請傑森處理就行了。”

    “不,唐先生……”她囁嚅著,似乎對即將說出口的話有所顧忌。“昨天我們突然被通知停工,今天去問才知道案子被撤了,人員全被分派到其它組去支援。”

    “為什麼?”浩矢知道這是遲早的事,卻驚訝來得這麼快。

    “詳細狀況我不清楚,但聽說是因為……因為……”

    “因為明格家族,對嗎?”

    “你……知道啦,那……分手的傳聞是真的嗎?”

    “消息傳得還真快。”浩矢間接承認,卻沒想到接下來的話更令他震驚。

    “沒辦法,老總本來就是個攀權附勢的人,知道你跟明格小姐交往,他就做順水人情讓所有案子通過;一有狀況,他當然會先斷尾求生,劃清界線。”

    “你說什麼?”他的手晃了一下,碰倒杯子,把剩下的咖啡灑了出來。

    助理聽出他語氣不對,緊張的轉移話題:“這也是聽說的。憑我們的身分,怎麼可能知道詳細的……”

    “沒關係。”浩矢站在落地窗前,遠望下雨前的灰蒙天空。“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們通過電話。我會儘快趕回去,等我到了再說。”

    掛上電話,浩矢強迫自己在客廳走動。

    這一年多來,關於他靠裙帶關係登上高位的傳聞從沒斷過。他一直以為只是中傷。工作上,他一直努力與那些皇親國戚保持距離,但萬萬沒想到……最後竟會敗在最信任的Renee手上。

    如果傳聞是真的,那……他根本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

    收起思緒,浩矢暫時將自己抽離混亂。他先撥電話給邵嘉,打算告知情況,但電話卻一直不通。打給燦燦,竟然也關機。

    當下,浩矢並未多想。除了在語音信箱留言,也撕了張紙,簡單寫下原由,然後在回飯店保險箱拿護照的路上,順便打了通電話給Renee。

    一路上,浩矢的心緒莫名不安,但他粗心的將它歸咎到這件意外上。

    他從沒這麼渴切的想了結這件事。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這三年來,那種漂泊不定、惶惶忐忑的心情,全是因為自己脫離了軌道。一千多個日子後,他終於重新找到方向,準備再開始繞著燦燦公轉。

    “謝謝你。”

    浩矢接過護照,正轉身要離開,發現Renee就站在他身後。來之前,他已經在電話裡簡單說明,也明白的表達希望Renee能一起離開。

    她的美眸瞥了一眼他手上的東西。“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公司出了點狀況,必須回去處理。因為很趕,如果你來不及……”

    “我當然跟你一起回去。”她臉上浮現淡淡的勝利笑容。“已經聯絡好航空公司了,只要一通電話,隨時可以走。”

    浩矢正要開口時,手機剛好響起,一看是邵嘉,他立刻轉身接起。

    “收到我的留言了?”

    “什麼留言?”邵嘉似乎很生氣,但語調卻沒精打采。“你跑到哪去了?我找了你一整晚,手機也不接。”

    “我整晚都在你的豬窩裡,喝了點酒,睡到今天中午才起床。”浩矢反而輕責說:“怎麼了?一整晚沒回來,手機也不通,發生什麼事了?”

    “發生大事了。”邵嘉疲憊又無力的說:“我現在在醫院。”

    “醫院?”浩矢直覺想到燦燦。電話不通,他應該早有警覺出事了。

    “放心,不是燦燦。”邵嘉仿佛讀透他的心說:“是老爹。”

    浩矢只覺得心突然往下沉,不久前喝下的咖啡正在腹中激烈翻攪。

    “他……怎麼了?”浩矢耳朵聽著邵嘉轉述,頭卻慢慢轉向Renee。當聽到他說空白支票時,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那現在狀況怎麼樣了?”

    “暫時穩定了。再觀察半天就能轉進普通病房,不過,手術不能再拖了。”

    趁著浩矢沉默時,邵嘉隨口問了留言的事。

    “先別說了。在哪家醫院?我現在立刻過去。”

    “英國的事不是很嚴重嗎?”他體諒的說:“你就先去把這件事解決吧。”

    “可是……”

    “你現在過來也沒用,說不定老爹見了你,一把火上來,病情又加重了。”

    浩矢停了幾秒,緩和情緒之後,聲音哽咽的說:“謝謝你。”

    “什麼話,他也是我爸啊。”邵嘉故作輕鬆的說:“放心啦,我會照顧他們的,你快去快回吧。”

    “一處理完我會立刻趕回來,幫我轉告燦燦,等我。”浩矢毫不遮掩的說。

    這期間,Renee一直用種等待又觀察的眼神望著他。

    那雙曾經令她著迷的眼眸,此刻依然閃耀,深邃無垠,但焦點已經越過她,落在遙不可及的某處、某人身上,那陌生令人心寒。

    “Renee,我勸你不要再試圖分析我,不要介入我的過去,抹煞它的存在,更不要再去騷擾我的家人。”浩矢收起電話,用那築起高牆、阻絕任何感情入侵的眼望著她。“去收拾行李,兩個小時後機場見。”

    “等等!”她聲音微顫,惶恐的不只是找不到浩矢心的入口,更怕被他遠遠推開。“你眼裡只有過去,我呢?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又算什麼?”

    浩矢凝視著她,一言不發。

    “我只是在捍衛我的領土,保護屬於我的東西,這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浩矢轉身,淡淡的說:“剩下的話……等回英國再說吧。”

    邵嘉往燦燦身旁一坐,打開裝著熱騰騰漢堡薯條的紙袋,逕自吃了起來。

    一臉倦容的燦燦,將專注於加護病房入口的視線收回來,看著邵嘉。

    “怎麼啦?”他大口嚼著薯條,話因此說得含糊不清。

    “你還有心情吃?耗子哥呢?為什麼他到現在還沒來?”

    邵嘉等吞下口裡的食物才說:“他回去了。”

    “回哪?”她佈滿紅絲的眼霎時盈滿怒氣。

    “英國那兒臨時出了點事,他先回去處理了。”

    “什麼?!”看他說得輕鬆,燦燦更生氣,也不管他正在喝東西,直接伸手一推。“你怎麼能讓他走?!老爹人還躺在加護病房,他怎能看都不看就走了?!”

    “他來……不見得有幫助。我是確定老爹情況穩定了才讓他上飛機的。”他拿餐巾紙擦拭潑濺在衣服上的可樂,好聲好氣的說:“除了公事外,我想他還要去解決更重要的事。”

    “你怎麼知道?”燦燦雙手緊抓牛仔褲,即使氣得嘴角顫抖,還是倔得不讓淚水滾落。“說不定他根本在撒謊,或許他根本是要趕回去處理婚事。那個伯爵千金一來,他就變了。”

    “我不覺得浩矢會說謊。”即使燦燦聽不進去,邵嘉還是要說。“不然來打賭,看誰說的准。”

    她氣呼呼的瞪他一眼。

    “好啦,反正他已經在太平洋上了,先別說這個。蔣媽剛打電話來,說院裡有些事要處理,你的手機也沒電了,回去充個電,順便洗澡休息一下。”

    “可是老爹他……”

    “有我在這你還不放心?回去吧,我已經請假,今天整天都會待在這裡。”

    她起身,微微欠著身子說:“謝謝你,邵嘉。”

    “客氣什麼,自己坐車小心一點喔。”他也起身,一路送燦燦走到電梯前。

    當走回病房門口時,護士小姐突然上前詢問:“你是唐敔先生的家屬嗎?”

    “是。”邵嘉點頭。

    “他醒了,你可以進去看看他。”

    “喔,謝謝。”邵嘉回看電梯一眼,趕緊跟著護士走進病房。

    護士在確定點滴和儀器上的指數穩定後,悄聲離開。

    “老爹。”他抓住老爹的手,發現他根本沒有力氣回握。“你覺得怎麼樣?”

    “好……還好。又麻煩你們了。”他氣若遊絲,勉強擠出笑。“燦燦呢?”

    “育幼院有事,她先回去,晚點會過來。”

    “好……”他咽了口水,停頓了幾秒才說:“我剛好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

    “不急,你先休息吧。一會兒醫生會診後,轉一般病房我們再說。”

    “傻孩子,我的狀況不會更好了。”他沒有歎氣,卻讓人感覺到一股深深的無奈。“邵嘉,靜下來聽我說。”

    他將視線轉過來,看著他,邵嘉忐忑得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你跟浩矢就像親兄弟一樣,你瞭解他……甚至此哥哥還包容他,所以我有個不情之請。往後……無論他多任性,你都要像親哥哥一樣陪在他身邊,好嗎?”

    “老爹,這不用你說,我一直這麼做啊。”

    “嗯。”老爹笑笑,繼續說:“即使今天我們的關係仍緊繃……即使他不認我,我依然慶倖當初打了他那一巴掌。”

    “我也從沒後悔跟你站在同一陣線。”

    “好孩子……我們都知道他愛燦燦,丫頭這輩子註定是他的,有他……我才能放心的走。”

    “老爹,你說什麼呀。”聽到這話,邵嘉再也無法鎮定了。

    “邵嘉,你聽好。”老爹雙眼浮現悔恨,臉上的線條突然清晰起來,五宮和神態仿佛就是老了三十歲的浩矢。“燦燦那傻丫頭,一直沒放棄尋找親生父母。告訴浩矢……她父母的下落和我的遺囑全放在抽屜……一個黃色的牛皮紙袋裡。一有狀況,你要幫著他們……幫燦燦,知道嗎?”

    “老爹,現在別說這個,你先休息。”

    “還有……”他不顧勸阻,堅持說完。“一定要跟浩矢說,要他……要他……”老爹喊著,語氣裡透著一股心酸的遺憾,和看不見深度的愛。“我不在,他就無需顧慮面子、自尊,隻身在異國闖蕩了。別忘了提醒他,一定要……完成我交代的事,就是燦燦……咳!咳!”

    “對不起。”護士小姐突然出現在門口,輕聲下逐客令:“請您先離開。”

    臨走前,老爹使盡力氣握了下他的手,仿佛再次提醒著他。

    邵嘉退出病房,卻無法退出這個他以為已經結束的戰爭。

   第三次抬起眼,透過玻璃窗望出去,浩矢終於確定那一片仿佛罩了層紗的灰蒙景象不是因為玻璃髒,而是霧。

    再次坐在黑色的辦公桌前,浩矢雙手合十,目光靜靜巡視房間裡的一景一物。

    三個小時前,這裡還整齊堆放著許多資料檔,按照順序、分門別類。是他與小組過去三年努力的軌跡。但現已全部清空,搬進待處理的垃圾集中處。

    此刻,他心裡沒有遺憾,更不會忿忿不平。

    無論過去創造了多少豐功偉業,成就多少名聲,一想起支撐這些功績的基石不是自己,而是Renee背後的家族勢力,浩矢非但不感惋惜,反而慶倖卸下恥辱的重擔。

    他手一撐,正起身準備離開時,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一瞼倉皇的Renee出現在門口。她身著米色套裝,外罩一件米色風衣,神色慌張,攏起的發微亂,散落在臉頰旁,美麗依舊,但尊貴嬌美的神采全被驚慌覆蓋。

    她深吸一口氣,稍待冷靜後,便跨步進門,直接撲向浩矢。

    她試著貼近,甚至親吻,但浩矢不但撇頭,更緊扣手臂維持兩人間的距離。

    “為什麼?”Renee脹紅了臉。為了化解尷尬,她只好四處張望,但淨空的辦公室已經明白回答她的疑問。“事情不至於到辭職這個地步,難道你不能等等……”

    “不能。”他往旁邊挪了一步,伸手將椅子靠攏,瞅著她。“昨晚的電話裡我已說得很清楚,這張裙帶關係的椅子,我坐不起。”

    他說完,立刻繞過桌子要走,Renee從另一邊擋住他的去路。

    “是我不對。”她抓住他的衣服,壓低的聲音透著顫抖。“對不起,我不該介入你的領域,你要責備,要我怎麼道歉都行,但你不可以走……”

    “我一點都不怪你,真的。”浩矢誠懇的搖搖頭。“我瞭解你的想法,知道你的立場。你沒錯,只是我不能接受。離開則是評估後,比留下更好的決定而已。”

    “你說謊!”她望進浩矢的眼眸深處,看不到往日的熱情,只有一片荒蕪的沙漠。“辭職就罷了,但你選擇的不是留下,而是回臺灣,這……又代表什麼?”

    “我父親病了,我必須回去。”

    “苗燦燦企圖用這個爛藉口牽絆你?”

    在聽到的那一秒,浩矢差點衝動的打她一巴掌,但最後他還是緊握著拳,強忍了下來。

    “不要再誤解燦燦了。”

    她上前,仰起的臉上散發一股與生俱來的傲氣,美得令人傾倒,但看在浩矢眼裡卻醜陋無比。

    Renee無庸置疑是個完美女人,聰明獨立,見多識廣又可人,個性體貼又善解人意,重要的是……非常漂亮。她身上的每樣優點,轉換在燦燦身上都成了缺點,但即使她再完美,沒有愛……對他而言都是無意義的。

    “不管你心裡怎麼想……”Renee的褐眸浸在淚水裡,格外晶瑩。“我知道這是暫時的。男人都一樣,你的野心不會讓你甘願屈就在那。我能讓你得到你要的,而你能滿足我、讓我快樂。我們就像棋子和棋盤,少一樣都不行。”

    “Renee,我現在其實只想要——”

    “是你說……”她搗住他的唇,用提高的聲調壓過他的聲音。“過去的你已經死了,現在眼前這全新的唐浩矢是我的,誰……也別想跟我搶。”

    “你不需要仇視燦燦,其實她——”

    “苗燦燦?”她左眉不在乎的挑了一下,語帶輕蔑的說:“我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對我而言,愛情是場戰爭,而且……是場只贏不輸的戰爭。”

    “愛情是場戰爭?”浩矢微笑重複這句話。“如果愛情是場戰爭,如果對手是燦燦,那勝負早已分曉了。”

    Renee僵著臉,瞪大眼睛看著他。

    浩矢退了一步,繞過她往大門走。此刻,他恨不得能展翅飛到燦燦身邊。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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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10 00:09:2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醫院的自動門打開,正午熾熱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即使剛從冷氣房裡出來,走沒幾步的燦燦,已經滿頭是汗,緊身T恤背後濕了一大片。她左手抱著一包待洗的髒衣服,右手臂勾掛一個大環保袋,裡面裝著保溫瓶、水壺杯子等等用具。

    她微側著身子,斜著頭,左右看了一眼,確定沒車之後,小心翼翼走下人行道,準備穿越馬路和花園,到另一邊的捷運站搭車。

    就在她放心的往前走了兩三步,停車場出口突然轉出一輛黑色轎車,連喇叭也沒按就直直駛來,等發現時,燦燦根本來不及閃,她大叫一聲,心想完了,沒想到車頭竟精准的在她面前煞停。

    因為驚嚇過度,加上東西太多,重心不穩,燦燦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巨大的聲響引來不少路人側目。她坐在那,除了屁股痛,手肘更因摩擦地面,去了一塊皮。

    “你瞎了嗎!在醫院門口還不減速慢行?!有沒有常識啊。噢……好痛。”她專心檢視自己的傷處,沒注意從車上下來的高大身影。

    那人走近,連句道歉都沒說就彎身將她抱起。

    “ㄟ……你幹嘛?你……耗子哥?”

    “對不起,嚇到你了。”他凝視她又驚又喜的臉,微笑著。

    “你怎麼……怎麼會在這?”燦燦被他這舉動嚇得全身僵硬,臉頰脹紅。

    “接你啊。”浩矢抱著她跨過散落一地的物品,先往車門走去。幾天不見,他瘦了,卻更有魅力。“本想給你一個驚喜,誰知道……ㄟ,不要動。”

    “可是大家都在看……”

    浩矢回她一個無所謂的表情,打開車門,將她放進副座,扣好安全帶,再把收拾好的東西放進後車廂,坐回駕駛座。

    “幹嘛這樣盯著我?”他似乎對自己能把她搞得不知所措非常得意。

    “眼睛睜這麼大,好像看到怪物一樣。”

    “你是怪物啊。行事作風特立獨行,難相處,不幽默,又老是愛搬出一大堆道理教訓人,根本就是怪物頭子。”

    “那喜歡怪物的人,又該怎麼稱呼?”他捏捏她的鼻子,燦燦意識他說的是自己,臉更紅了。

    “你不是回英國去了嗎?”她手捧自己發燙的臉,不好意思看他。

    “正確的說……我是從英國回來了。”他忍不住自己點頭。“嗯,回來了。”

    雖然不過三個字,燦燦卻等了三年。

    當浩矢發動引擎,準備離開時,燦燦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說:“都已經到門口了,為什麼不上去?這個時候,你還在《一ㄥ什麼?難道是……不好意思嗎?”

    “我會見,但不是今天。我不想在出院前又讓他病情加重。”他輕捏她的臉頰,深邃的眼神突然亮了起來。“我這次一定會求……直到他肯原諒為止。”

    “那Renee怎麼辦?”

    “這個時候你還顧忌她,莫非你真希望我留在英國不回來嗎?”

    “當然不是!我——”

    浩矢突然靠過來,輕輕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燦燦仿佛被點了穴一般,頓時安靜。

    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燦燦卻懂了。看看他,看看窗外,嬌羞的小臉上還清楚看得見未褪的驚愕。

    透過車窗看出去,街景在陽光的照射下格外亮眼,一幅幅……仿佛不同的畫串連在一起。沿路樹木一棵棵高壯茂盛,濃綠的樹葉重疊交錯,形成一張大網,將一整片金黃色的陽光篩成一條條,像雨絲般灑落在擋風玻璃上。

    三年來,跟浩矢一起回育幼院的場景幾乎天天在腦海出現。當實現時,卻美得好不真實。“燦燦,對不起。那時我走,並不是不關心我爸,而是……”

    “我知道,反正老爹沒事了。”她轉頭,不想讓他看到噙著淚的眼。“雖然沒事了,但我的氣還沒消。請你轉告那個伯爵千金,別再來育幼院鬧了。”

    “我想……短期之內,她應該不會出現了。”

    “你們吵架了嗎?”

    “Renee又不是你。”他緊盯她的側臉,隱約在那因陽光照射而變淡的眼眸裡看見自己的倒影。“她的溝通方式是講道理,不是用吵的。”

    “我只是大聲而已,幹嘛把我說得像野人。”

    燦燦辯駁時,微微脹紅的小臉嬌嫩欲滴,不設防的純真直接撞擊男人最原始的欲望禁區。浩矢突然有股衝動想把她抱進懷裡親。

    不知是懂了還是本能感應,趁著車子紅燈停下時,燦燦突然把臉轉過來。浩矢壓抑著,但身體卻投降的揮舞著旌旗,驅使他靠過去,然後精准掠捕她的唇。他清楚感覺到燦燦驚怯又迎合的雙重反應。

    他頂開她的唇順利將舌尖探入,給予並汲取她口中的甜蜜。

    即使被動,燦燦的每個反應都能輕易撥動他的心弦,搞得他心猿意馬,甚至瘋狂的想在此刻佔有她。

    就在這時,胸口突然有股力量將他推開。

    “綠燈了。”燦燦縮回座位,咬著唇。

    浩矢迅速整理情緒,用一個冷笑掩飾心慌,將車子向前駛。

    行進間,當看見燦燦眼底浮動的羞赧與困窘,他雖強烈譴責自己的躁進和魯莽,卻也不想再掩飾對她的渴望。“我辭掉英國的工作了。不,應該說我已經徹底結束那裡的生活了。”

    這話帶來的震撼比剛剛那個吻還強十倍燦燦不解的睜大眼問:“是因為……她到育幼院的事嗎?”

    “不完全是。”車子再次停下。浩矢趁此時轉身伸向後座,從公事包裡抽出一張卡片,直接遞給她。燦燦抽出來,發現是一張酒會的邀請函。

    “星空電視臺歡迎新任……新聞製作人……唐浩矢?”她讀著卡片上燙金的字。“這是怎麼回事?你要到星光電視臺工作?”

    “我希望你能陪我出席這個酒會。”他溫柔的命令著。

    她有點語無倫次。“不要吧……我沒參加過宴會,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不好吧?”

    “別擔心。”浩矢輕拍她的臉說:“所有行頭我會準備,你要做的,就是把那天空出來給我,聽到了嗎?”

    燦燦將視線從酒會日期那一小行字上收回,點點頭,把卡片塞回信封裡。“既然回來了,你什麼時候搬回育幼院住?”

    “再說吧。”

    “又這樣?都回來了,回家住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啊。”

    “不是他的問題。”浩矢緊抿著唇,語氣裡藏著讓人察覺不到的無奈。

    “是我嗎?”燦燦急迫的轉過來對著他。“是因為我,對吧?我就知道。我其實應該離開育幼院去找親生父母,不該再拖累你們了。”

    “你誤會了。”

    “誰都知道我是個麻煩和不幸的製造者,連無辜的你都受到牽連,我真……”她忍住淚,囁嚅的說:“要是沒愛上你就好。三年前要不是我無理的要求你帶我走,你跟老爹也不會起衝突,搞到有家歸不得……”

    “夠了夠了。”浩矢不顧危險的鑽出車陣,停妥後拉起手煞車,轉身抱住她。

    想起自己毅然決然拋下異國成就回來,不就是為了讓她快樂?那麼此刻……他實在不該再折磨她了。

    “聽我說。我不是不回去,而是不能……因為我無法跟你同處一個屋子而……”他捧起她的臉,仔細盯著瞧。“我無法看著你卻……不能碰你。懂嗎?”

    燦燦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浩矢無奈微笑,隨即吻她。

    但這回,他非得吻夠了才肯放手。

    浩矢回來,加上老爹身體復原順利,雙喜臨門的燦燦才安了心。接下來又要為宴會傷腦筋了。

    浩矢很重視燦燦第一次出席正式又盛大的宴會,所以在收到訊息後,便向巴黎下單,為她量身訂制一件手工縫製的晚宴服。他一定要讓她成為晚宴中最美的公主。

    當晚,燦燦頸上系著絲質緞帶紮成的山茶花,幼嫩胸脯包裹在純白蕾絲裡,荷葉般飄蕩的裙擺下一雙修長美腿,腳踩一雙珍珠白鑲水晶鑽飾的復古高跟鞋。

    穿上這禮服,仿佛披上了星光,從頭到腳熠熠生輝。當燦燦挽著浩矢的手出現會場,理所當然引起不小的騷動。

    “我想……”燦燦踩在光可鑒人的花崗岩地板上,清脆的腳步聲配著心跳,更讓她加倍緊張。“我還是回去好了。”

    早料到她會如此的浩矢,手臂輕拉,就將轉身的她拉回了懷裡。

    “我會讓你丟臉的,真的。”她眨眨眼,從微笑的嘴裡擠出警告說:“不讓我走,你會後侮的。”

    浩矢深情的瞅了她一眼,自信滿滿的說:“你呀,只要不跌倒、不打翻桌子、不喝醉,或露出狼吞虎嚥的吃相嚇壞賓客,我都無所謂。”

    “你!”她才仰起臉,準備反擊,沒想到浩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你……你……”她脹紅的臉在燈光下更透亮了。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不怕。”

    燦燦發現浩矢正用一種特別的溫柔眼神看著自己,頓時,她覺得被一股滿滿的安全感圍繞,後來才發現他的手臂正懷抱在腰上。這舉動讓燦燦猶如吃了定心丸,將緊張的心情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浩矢領著她穿過大廳,來到預備的座位。但人還沒坐下,就立刻有人上前寒暄問候,擁簇的人群,慢慢將他帶離。

    遠望著,燦燦沒有一絲被冷落的不滿,反而趁這時起身拿起盤子,走到放滿美食佳餚的長桌前,準備好好大快朵頤一番。

    那一頭的浩矢即使忙著應付人,目光卻時時追隨著燦燦的身影。好幾次,他甚至因為太專注她可愛的吃相,而忘了回應旁人的問話。

    應酬寒暄終於告一段落,浩矢抓住這短暫的空檔,抓了杯酒快步走回桌前。

    “聊挖啦?”燦燦口齒不清,但滿足的吃相卻讓浩矢看了心弦震盪。

    他放下空杯,旁若無人的用手指擦掉沾在她嘴角的醬料。

    “真是過分。要你陪我來,你卻在這悠閒的大吃。”

    “口是……偶又不認識這些人。”她猛力的嚼,好不容易才把食物吞下去。“他們看起來好嚴肅,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浩矢癟癟嘴,伸手將盤子拉到面前,搶過她的叉子戳了一塊肉送進嘴理。

    “ㄟ,那是我的……”

    “你不是有那種遇上誰都能亂哈啦的特異功能嗎?”

    “那不一樣。”她看他大方使用自己的餐具,心裡有種奇妙的感覺。“閒聊還可以,但這些都是關係你工作的人,萬一說錯話就糟了。”

    浩矢看了她一會兒,直到燦燦發覺,回望,他才若無其事的繼續往嘴裡塞東西。

    “你不要一直吃我的,自己去拿啦。”

    “你去。”他用手護住盤子,溫柔命令著。“你知道我愛吃什麼,幫我拿。”

    “明明肚子餓還耍帥,怕人家知道你是個貪吃的大食客啊。”

    浩矢正想抬頭回嘴,燦燦已經起身,用那穿不慣高跟鞋的怪異步伐走向長桌。

    他望著,嘴角不經意泛起笑,正伸手拿杯子,一個纖瘦的身影閃出,落坐在燦燦的位子上。他睜大眼,驚訝得仿佛看到外星人。

    “Renee?你怎麼……”

    “你好嗎?”她輕抿了唇,微笑因過於緊張而顯得極不自然。“不過幾十天沒見,需要這麼驚訝嗎?”

    “是意外。”他還是端起果汁喝,但那股甜膩讓人反胃。

    “我很想你……”Renee即使盡力撐著冷靜的儀態,但隨時準備潰堤的淚水已經在眼眶中打轉。“你走了後,每天……對我而言都是煎熬。我不懂,一個多月前我們還高高興興計畫著婚禮,是什麼讓我們變成這樣?”

    浩矢舉起水杯,同情的看著她。因為分離的這些日子,不要說輾轉難眠了,他甚至連想都沒想過她一次。

    “Renee,我今天就任新職,希望你來是為了祝福我,而不是——”

    “我做不到。因為這個‘開始’裡沒有我。”她笑容裡顯現任性的執拗。“我這輩子沒求過人,但這幾天我試著冷靜,跳出來以第三者來審視這段關係。前晚……一有了答案,我就立刻搭第一班飛機飛過來。”

    “什麼答案?”

    “跟我回英國吧。”她打斷他的話,同時按住他的手。

    浩矢緩慢、且不著痕跡縮回的同時,雙眼緊張的在大廳裡搜尋燦燦的身影。

    “你應該收到公司的信了。”為了拉回他的注意力,Renee緊握他的手。“你離開後,節目收視率掉了五個百分點,董事們天天開檢討會,最後幾乎是無異議通過把你請回電視臺。”

    浩矢的視線毫不避諱的從她臉上移開……落在燦燦的背影上。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她伸手,試圖撫摸他的瞼。浩矢藉由拿餐巾擦嘴的動作,巧妙揮開。

    “信我沒收到。不過……請你轉告他們,不用白費力氣了,我拒絕。”

    “為什麼?”他起身,Renee也跟著站起,不但攔住他去路,還緊扣他的手。“你已經證明了你的實力,不靠我……不靠任何人,你得到更高的榮耀和肯定了。”

    “無所謂。不,應該說我根本不在乎。”浩矢才抬起手試圖拉開她,卻驚覺失去了燦燦的身影。

    “你怎麼可能不在乎?”Renee似乎意識他要脫逃,手像藤蔓般緊緊纏住他。“我知道你有野心,難道……為了留在這,你願意拋棄一切,從零開始?”

    浩矢毫不遲疑的點頭。

    啪!Renee飛快揮了一巴掌,下一秒立刻掩嘴,臉上浮現極度的驚詫。但浩矢卻微笑著,心悅誠服接受所有責難。

    “如果這樣能讓你好過。”

    “我不要!”Renee別過臉,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在哭,雙手卻緊抓不放。“我不會放手的。我不認輸,尤其……是輸在那種小丫頭手上。你是我的,在我沒有放棄之前,誰也別想搶走。”

    Renee說完,手一松,如夢初醒般理智的轉身走開。

    即使……最後那幾句話讓浩矢很不安,他也沒有去追問,更無心深究。因為在確定燦燦離開的同時,他已無暇顧及眼前所有,他的心……早追隨她而去了。

    “池塘的水滿了,雨也停了,田邊的稀泥裡到處是泥鰍,天天我等著你,等著你捉泥鰍,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抓泥鰍。小牛的哥哥帶著他捉……”

    燦燦嘴裡哼著歌,坐在育幼院花園裡的秋千上蕩呀蕩。

    小時候,每當她哭著想找爸爸,浩矢總會拉她坐上秋千,大聲唱著這首歌。

    但今晚她同樣寂寞,卻只有自己一個人站在踏板上,仰望佈滿星星的夜空,唱給自己聽。

    “你這個丫頭!”

    “啊!”燦燦被這突來的吼聲嚇到,身體晃了一下,瞪著修長的黑色人影。

    浩矢不知何時已經沿著斜坡上來了。

    “幹嘛鬼鬼祟祟不出聲,偷偷摸摸想嚇死人啊。”

    “你竟敢惡人先告狀!一聲下吭的跑掉,我差點去報警呢。”

    浩矢從黑暗處走到燈下。他已經扯掉領結,將脫下的西裝外套掛在肩上。雖然表情鎮定,但微亂的發和額上鬥大的汗珠,明顯昭示他的焦急。

    “對不起啦,雖然東西很好吃,但……我不喜歡那個地方。”

    浩矢狡黠的笑笑,對隱藏在語句裡的妒意感到欣喜。

    “這裡真是一點都沒變啊。”他深呼吸一口氣,讓那透著山林特有的沁涼空氣滋潤那乾涸許久的心。

    再轉頭,朝兩排並連的屋舍望去。雖然四周燈光昏暗,但他不花一秒就立刻找到大門位置、教室與孩子們的房間和總是最晚關燈的廚房。

    記憶隨著視線掃視,一下子全湧現出來。

    “今晚的宵夜是你最喜歡的面疙瘩喔。”燦燦越蕩越高,但視線卻緊盯著他。

    浩矢沒有應聲。他退了一步,本想坐上花圃的矮牆,卻踢到他特地從法國為她訂制的那雙鞋。他彎身拎起,放到牆上,說:“你知道這雙鞋多貴嗎?”

    “我知道。但……對不起,我實在穿不慣。”

    浩矢看她那雙光溜溜的腳,了然的笑笑,伸手進口袋拿出煙和打火機,點上之後,望著天空吞吐起來。

    這夜空也一點都沒變。因地處半山腰,遠離了光害和污染。白天,透亮的天空和層次分明的綠,讓人看了心曠神怡;入了夜,山嵐薄霧縈繞山巔,幽靜的氛圍讓人仿佛置身精靈王國。

    浩矢閉上眼,讓回憶伴隨著靜謐,緊緊將自己包圍。

    “沒關係嗎?”燦燦看他安靜好一會兒不說話,好奇的問:“你離開,那些賓客怎麼辦?還有那個伯爵千金,她不是來接你的嗎?”

    “主角走了,戲……當然就提前落幕嘍。”他無所謂的說。

    “你總是這樣我行我素,根本不管旁人感受。總是讓身邊的人為善後忙得團團轉。”燦燦不時屈膝,好讓自己維持在一定的高度。

    “沒錯,我是這樣,但我從沒留下爛攤子讓人收拾。”

    “但……那些留下的人,生活已經被攪得一團亂,你有想過他們的感受嗎?”

    “你今天怎麼了?這麼世故,說話像個老人一樣。”

    “沒錯。”她咧嘴笑著。“這些話都是老爹說的。”

    浩矢聽了,立刻猛吸兩口煙。儘管不願承認,但在這世界上,父親的確是最瞭解他的人。

    “有話就直說吧。”燦燦低頭,加了一句:“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你為什麼認為我會跟她走?”浩矢按熄了煙,起身緩步走近秋千。

    “直覺。”她深深呼出一口氣,裝出一臉世故的表情。“她一出現,你就不顧歡迎會,不怕得罪新老闆,擺明瞭不在乎這份工作,不是嗎?”

    “你先下來。”走近,浩矢才發現她蕩得有多高,心驚膽跳的他連忙揮手說:“你就要翻過去了,快下來。”

    但燦燦不理,維持近一百八十度的巨大擺度。“你說啊,不要逃避話題。”

    “我沒有逃避!”浩矢走到秋千旁,雙手抆腰,惱羞成怒的吼著:“你再不下來,我就真的走了!”

    這話還真有嚇阻作用。一說完,秋千擺動的弧度越來越小。浩矢望著裙擺在夜空劃下如流星般不規則的白色光影,那美……讓人捨不得移開目光。

    就在浩矢剛松了口氣時,燦燦突然像是被甩出來一樣,成抛物線的往下墜落。浩矢大吃一驚,反應迅速的往她落下的方向跑,同時伸出雙臂準備接住她。

    “哎喲!”燦燦分毫不差的落進浩矢懷裡。

    在他全力的保護下,燦燦毫髮無傷。但貫注全力,加上重力加速度,卻讓浩矢直接撞擊草地,回神時,右肩背幾乎失去知覺。

    “你……”燦燦不但不感激,反而一臉莫名其妙。“幹嘛過來撞我?”

    “撞你?有沒有搞錯,這是對救命恩人說話的態度嗎?”浩矢皺眉,左手按著右臂,痛得幾乎喘不過氣。“早知道……我就讓你摔下來,瘸腿斷手的……你就知道什麼叫感激了。”

    “我怎麼可能摔?你忘了這是我的拿手絕活嗎?我從小跳到大,哪一次……”

    “哎……”經她這麼一提醒,浩矢這才想起。為了掩飾尷尬,他立刻推開她坐直身體。“沒事還不走開?我的手都快殘廢了。”

    燦燦這才意識到嚴重性,跪在身旁撫著他的手臂問:“你真摔疼了?”

    “廢話!你試試被一隻從天而降的豬壓到會不會痛。”他側身不斷按揉手臂,語氣雖然凶,但字字都透著無法言喻的溫柔。

    “對不起嘛……”她搖搖他,浩矢不領情的轉向另一邊。“看來我真是個倒楣鬼。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再給你們惹麻煩了。我就要離開育幼院,去找我的親生父母了。”

    “什麼?”

    “雖然老爹一直不肯說,但我還是打聽到一點消息。他們好像不在臺灣,所以我必須趕快工作,多存點錢才行。”她的眼中充滿期待。

    燦燦邊說邊伸手幫忙捏揉著。他欲言又止的瞥了她一眼,賭氣的抽回。

    “這是你成年之後唯一想做的事?”

    “嗯。要不然呢?”

    燦燦又靠過去,浩矢還是閃躲。這一來一往,兩人竟玩了起來。燦燦頑皮的搔他癢,浩矢起初還板著臉,但幾秒後,不自覺墜入記憶長河,回到兒時嘻笑打鬧的回憶場景裡,心防也跟著潰決。

    從小,浩矢只要裝一個簡單的鬼臉,就能把燦燦逗得哈哈大笑,那笑聲……就算聽一整天也不覺得膩。

    玩著玩著,浩矢感覺防線節節敗退,理智的城牆,再也擋不住滿溢的欲求。

    他要她,但他不確定燦燦是否也這般渴望著他。他已經拋棄既有的成就,準備帶著她奔赴未來的美好,但她呢?

    太多的不確定,持續糾纏著浩矢。為了守住最後一道防線,浩矢不得不抓住那雙令他失控的手,將她壓在地上。

    “放開我!不公平……這樣算作弊,你力氣這麼大,不能壓住我啦。”

    “什麼作弊。”浩矢壓抑濁重的呼吸,看著嬌喘抗議的她。“是你趁我手受傷先攻擊我。”

    “我不管……你先放手啦!”

    燦燦不斷的扭動身軀,試圖掙脫,她沒發現緊貼他胸膛那圓潤柔軟的乳房,早已衝破一個男人的底線。她呼出的氣息不再是小女孩的稚嫩,而是初春花蕊……一種專屬女人的神秘氣息。她脹紅的臉就像火種,輕易點燃男人最原始的欲望之火。

    當燦燦發現浩矢只是盯自己,不說一句話,隱約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了。

    “耗子哥,你……好重喔,我被你壓得快……不能呼吸了。”

    才說完,燦燦便感覺兩人身體緊貼的部分有股電流傳來。她想說話,好驅散那股燥熱和尷尬,誰知一開口,便被浩矢的唇覆住。

    他不再用試探或安撫的姿態,而是不斷加重力量,暗示這一次將帶她到一個全新的境界探險。

    燦燦不安,卻不害怕。她閉著眼,承接浩矢如巨浪般湧現的熱情。

    他輕啄她耳垂,一陣酥麻讓燦燦忍不住發出呻吟。

    仿佛感應到她的忐忑,浩矢這才放慢速度,花好長的時間親吻她。

    他絲絨般柔軟的舌尖引領她墜入迷惑深淵中。

    從有記憶起,燦燦就認定這個男人是她的唯一;她守著一切,就為了在某個夜晚奉獻給他。是今晚……現在嗎?今天是個多麼重要的日子啊,浩矢一定忘了。想到這……燦燦心裡一陣頹然,隨即推開他坐了起來。

    “怎麼了?”夜雖然黑,浩矢仍能就著月光捕捉她的表情。

    她輕咬著唇,回味那吻的滋味。“你不怕他們告你誘拐未成年少女?”

    “如果真上了法庭,我的證詞是……”他湊過來,在她耳邊說:“未成年少女勾引我。”

    “我哪有……”燦燦雙頰像是貼了兩個太陽,身體卻硬得像石頭。

    浩矢用手撫摸她的背,醞釀那份期待。“你當然有,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你……你手不痛了嗎?要不要……”

    “噓,不要說話。”

    浩矢吻上她的同時,一陣風吹來,帶著淡淡熏衣草和迷迭的香氣,將他們環繞在一個小小的圈圈裡。

    廚房的燈不知何時熄滅了,但皎潔的月光卻為這晦暗的大地留了一處光亮。

    浩矢閉上眼,讓自己融入漆黑中。即使看不見,他也可以憑直覺探索到她身上的每個部位。他吻著她後頸,黑暗中,清楚感覺那白皙肌膚下狂烈奔流的熱情。她的身軀因未知而顫抖著,那不是害怕,而是一個少女等待第一個男人喚醒的悸動。

    燦燦仰著臉,攤軟的臥在他懷裡,然後一起躺上鋪著月光的草坪。

    浩矢將唇往下移,手臂同時一收,將她抱得更緊。每當唇往下移一吋,燦燦便不由自主發出輕歎,仿佛鼓勵著他向更深處邁進。

    浩矢頂開她的唇辦,收起憐惜、疼愛……溫柔的給予,把欲望轉換成熟晴、充滿佔有的索求。

    儘管對男女之事生疏無知,但燦燦就像一座杳無人煙的絕世小島,沒有做人的科技與人工產物,只有最原始迷人的純淨與神秘,吸引男人去探險。因此,她任何一個反應都是最直接、最能挑起男人的原始欲望。

    一想到她骨子裡那些蓄勢待發的熱情全歸他所有,浩矢就忍不住吻得更深、更霸道,急切的想去挖掘。

    此時的燦燦,早已一絲不掛的攤軟在他懷裡。

    她感覺今晚的浩矢很不一樣,既陌生又充滿未知的力量:她恐懼,卻無法抗拒,甚至還有莫名的渴求。下一秒,她又為自己如此放浪的想法感到羞愧。短短幾秒,她就反復深陷在這樣的煎熬中。

    突然,將自己置於她的雙腿間的浩矢停下所有動作。她困惑的看著他,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才讓他靜止不動。

    “燦燦。”他柔聲喚她,眼神迷蒙且充滿憐愛。“雖然這麼問很傻,但我必須確定,我不想你將來後悔,或許……你並不希望我是你第一個男人。”

    “我沒有別人。”燦燦堅決的表白給他無比信心。“從來我就只想要你。”

    “那你知道……一旦發生,一切都不一樣了。”他指尖輕輕劃過她的鎖骨,欲望已經到達臨界點。

    “那你呢?”

    “你會失去一些東西,而我卻會得到世界上最美好的……”

    “聽起來很不公平,但……我會使你快樂,對嗎?”

    浩矢點點頭。

    燦燦映著月光的眼眸仿佛蒙上一層神秘的紗,屬於女孩的天真仍在,但隱約可從那閃爍的星光中,窺見迫不及待成為女人的渴望。

    “只要能讓你快樂,我願意……”她用手劃過他厚實的胸膛,喃喃說著。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女人。你不能再叫我耗子哥,得改口叫我名字了。”

    “耗……浩矢。”燦燦微睜的眼仿佛含苞的花,依戀的凝視著他。

    “疼嗎?”

    “嗯。”燦燦點點頭,虛弱的側躺在他懷裡。“我很快樂。你呢?我有沒有給你……讓你……”

    “當然有。”浩矢因她的慌張失措而笑著。當他伸手抱她,蠢蠢欲動的欲望又蓄勢待發。“你給我的,比我給你的多太多了,你知道這一天……我等了多久嗎?”

    “什麼?”

    “Happy birthday,mygirl。”

    燦燦又羞又累的躺進他懷裡,嘴角浮現慵懶的滿足。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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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10 00:09:4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跨過最高、最險峻的山頭,此刻的浩矢有種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像從夢中醒來,也像歷經生死關頭的失憶者,重新找回了自己。

    當然,現實依然殘酷。

    與父親的衝突或許淡化了些,卻未曾消失。

    三年前,他面臨工作與繼承父業兩難的局面,對燦燦的愛也到了無法壓抑的地步。燦燦是個導火線,私奔則是引爆點,將父子倆多年心結推上檯面。

    他永遠記得那天的情景。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燦燦才幾歲,你竟只為了私心,要她賠上名譽和一輩子的幸福?”

    “我愛她。”面對父親不留情的指責,浩矢只是冷漠應對。

    “我知道愛是什麼。”老爹指著他說:“不要拿‘愛’來美化你自私的行為。從頭到尾你只想到自己,根本沒把燦燦放在心上。”

    “那你呢?你口口聲聲愛她、為她著想,那為什麼多年來對尋找她父母的事完全置之不理?你知道她需要親情的關懷,卻要無情的把她送往美國,難道……擺脫就是你愛的方式嗎?”

    啪啪!年近六十的老爹連著兩個耳光,差點把浩矢打倒在地。

    “滾……給我滾出去。不准你再踏進這裡一步!”

    “我會走。”他琅跨的站穩腳步,怒目瞠視父親。“只要有你在的一天,我絕不踏進這個大門。”

    沖出育幼院大門,浩矢頭也不回的……遠遠避走他鄉。

    在香港短暫停留幾天,便隨著朋友輾轉在英國落腳。當他獨自一人步行在倫敦街頭,憤怒和恨意衍生出的驕傲,讓他斷了回頭的路。

    絕情像毒品啃噬著他的心,孤獨則讓他像截去雙腿般,只能留在原地。

    永遠無法回頭的痛苦徹底擊倒唐浩矢,讓他成為一個自我放逐的失憶者,一個沒有過去的人。

    誰也沒想到命運會有這樣戲劇性的轉變。

    現在的他,快樂得猶如站在雲端,幸福得飄飄然的感覺,竟是令人沉醉又讓人惴惴不安。

    三年前離開時,浩矢絕沒想到會有今天的景況。

    一億起那晚的美妙,浩矢竟像個初墜情網的少年般心跳加速,紅了臉頰。他無時無刻想著燦燦,甚至比三年前更篤定、堅持,苗燦燦就是他今生唯一的女人。

    當然,在確定自己心意之後,懸而未決的事並未隨之消失。

    宴會後,Renee沒再出現。

    浩矢並未耽溺於眼前這份寧靜,因為Renee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既然說了,對於爭取“他”這件事她絕不會放手。

    簽了名,蓋上資料夾,這是浩矢上任一星期來,審閱的第十個企劃案。臺灣可以深入報導的話題多得令他吃驚。去除敏感的政治和複雜的財經議題,他選定三個符合大眾口味的企劃當作重登新聞舞臺的實力作。

    第一個專題已在前天播出,觀眾反應非常熱烈,這也讓他對未來更有信心。

    早上的工作告一段落,浩矢邊收文件邊撥打電話。

    “喂。”燦燦在那頭接起來,聲音裡透著雀躍。

    “出院的手續辦好了嗎?”

    “差不多了。ㄟ,等一下。”她搗住了話筒,似乎在跟身旁的人說話。

    “我看我還是過去一趟好了。”浩矢不放心的說。

    “不用啦,邵嘉請了兩小時的假,保證會把我們安全送到家。”

    “我看你是怕我們父子倆吵起來,場面沒辦法控制吧。”浩矢其實是想見她。

    “我才懶得管你們呢。”

    “不會了。”浩矢緊接著說,語氣裡透出異常的溫柔與堅定。“我不會再跟任何人起衝突,就算一個一個求,我也要求到全世界的人認可。”

    “全世界……”燦燦囁嚅一句,隨即安靜下來。

    “別再想了。Renee雖然身分特殊,但家族的權力不及亞洲。更何況這個世界除了我爸,誰能干涉我?但連他都阻止不了我愛你,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他沒有……老爹從來沒有阻止過你。”燦燦的聲音突然變得好遠、好陌生。“他是為了保護你,才把我藏起來。要不這麼做,你根本不可能離開。你要是真帶我走,你會身敗名裂,一輩子都毀了。”

    “這些……你是聽誰說的?”

    “邵嘉。”她又恢復帶著孩子氣的嗓音。“是老爹在加護病房時跟他說的。”

    浩矢呆愣住,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

    長久以來,他總認為父親將心力全投注在事業和育幼院的經營上,對家庭、對他這唯一的兒子,根本就沒盡到責任。現在他才知道自己錯了。攤靠在椅背上,浩矢慢慢讓悔恨啃噬自己高傲的自尊,久久無法言語。

    “浩矢?”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被燦燦的叫喚聲拉回現實。“嗯。”他眨眨眼,發現眼角微濕。

    “邵嘉來了。我先把這裡的事處理好,回家再說嘍。”

    “小心點,我們在院裡碰面。”

    掛上電話,浩矢正努力平復心底那翻攪悸動時,桌上電話突然響起。

    “喂,我是。什麼?”浩矢扶著聽筒,抓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我正在看。”

    友台的新聞頻道正以頭條新聞大肆批判著。

    以唐浩矢在英製作的節目為主,批評報導的種種不實,詳盡的分析他的背景、人派、交友關係,和明格千金Renee的這段情,想當然爾被拿來當作炒作的調味料。

    在一連串偏頗、扭曲的報導後,將他歸類成一個野心勃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投機分子。浩矢按著鈕,遊走其它新聞台大同小異的報導。

    “Renee,這就是你的撒手鐧嗎?”

    浩矢因太熟知新聞的操縱與控制,因此並不意外。

    若Renee決定動用家族勢力毀掉他的生存空間,藉此將他逼回英國,就算再有實力,他也無法戰勝。既然如此,何必浪費時間和力氣呢?

    浩矢關掉電視的同時,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到家嘍!”燦燦一開門,就扯著嗓子對屋裡喊。但偌大的房子裡一片靜悄悄。“人都到哪去了?蔣媽!老爹回來了。”

    “燦燦,別嚷。”老爹擺手制止,視線卻直接投射出窗外,看著停在側門空地上的兩部怪手,和一些施工用的器具。

    燦燦也不解,正想走近探究,蔣媽突然從長廊盡頭閃出,小碎步朝他們走來。

    “燦燦,不好了!不好了……”蔣媽一把抓住她,急忙往裡拖,瞥眼才發現旁邊還有個人。“ㄟ,老爹,你到家啦?”

    “發生什麼事了?”

    “快!你快過來看看。”蔣媽無法控制音量,大聲嚷著:“耗子出事了!”

    燦燦趕緊跟著蔣媽沖進起居室,老爹則是踩著沉穩的腳步跟進來。

    螢幕上,一個清秀的女記者抓著麥克風,正在星光電視臺前口述唐浩矢在英國的生活細節。重點當然還是他向來引發爭議的新聞作風,言詞間,不時用模糊的字眼暗示新聞的真實性。

    “不可能!浩矢絕不會隨意的揣測報導。”

    激動的燦燦沒注意到自己說溜了嘴,但老爹卻清楚嗅到微妙的轉變。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淡淡笑著。

    “這就是樹大招風。”老爹皺眉,蒼白的臉色讓神情更凝重。“這不是單純的誹謗或炒新聞,浩矢真惹了不該惹的人。”

    “不該惹?”

    “丫頭,你知道怎麼聯絡他吧?”

    “啊?”她直視老爹蒼白的臉,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老爹,你才剛出院,先別擔心這些,把身體養好才重要。”

    “是啊。”蔣媽轉身,遞上一杯剛沏好的茶。但老爹沒接。

    “打個電話問問情形。跟他說,雖然我們人單勢孤,但有幫得上忙的儘管開口,怎麼說……這裡都是他的家,儘管他不在乎……”

    “老爹!”燦燦靠過來,緊摟著老人家說:“在乎,他才在乎呢。”

    老爹輕拍她的背說:“我老了,這張老臉怎麼也比不上兒子的名譽重要。”

    “我現在就去打電話。”燦燦感動得熱淚盈眶。

    一旁的蔣媽早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壓根忘了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

    “對了。”老爹突然想起,抬頭問道:“院裡面有什麼工程嗎?幹嘛弄兩台怪手過來?”

    “這我也不清楚。蘭蔣媽搓揉著雙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今天一早地主帶著工人進來,說了一堆我也聽不懂,但是留了一袋東西。我去拿。”

    蔣媽離開,過一會兒走回來,手上多了一個黃色的牛皮紙袋。

    “上個星期已經談好,等你一出院就簽約啊。”燦燦收起手機,轉身說。

    老爹機警的把檔轉開,迅速塞回信封袋。“除了這個,還有什麼東西嗎?”

    “有個律師打了幾通電話來,問你什麼時候回來。問他,他又什麼都不說。”

    燦燦的視線在蔣媽和老爹之間遊移,等不到答案,她主動問:“續約需要請到律師嗎?”

    “不是續約。”老爹停了幾秒,坦白說:“律師是要通知我們搬家。”

    “搬家?怎麼……”因為消息來得突然,燦燦有點結巴。“可是……他明明說……是不是哪弄錯了?我再去問問。”

    “不用了。”

    一回頭,燦燦發現老爹臉色漸白,趕緊依偎上來說:“一定沒事的。可能是消息傳達錯誤,等一下我打電話問問。老爹,你剛出院,先別煩這件事,回房躺一下好嗎?”

    老爹還沒回答,門口就傳來一個男人的叫聲。燦燦使了個眼色,轉身跑出去。

    玄關站著一個西裝筆挺、面龐消瘦陰沉的男人。他先對燦燦投以一個嚴格的評估眼神,待她走近,嘴角才拉出制式的微笑。

    “唐院長在嗎?”黝黑、身穿工人服的男人。

    “我是亦揚法律事務所的律師,受地主王先生之托,來告知貴院遷離事宜。”他似乎覺得遞名片很多餘,僅簡單的口頭介紹。“你們應該收到檔了吧?”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我們會找時間跟地主談的。”

    “請問唐院長在嗎?”律師耐著性子,雙眼直往屋裡瞧。“貴院的租約已經到期,地主已經將上地轉賣給我現在的委託人。因另有規畫,我們不打算繼續將上地承租給貴院,所以……請你們在三天之內搬離。”

    “三天?!你瘋了嗎……我們在這住了二十多年,怎麼能說不租就不租!這些孩子該怎麼辦?”

    “抱歉,這不是我的問題。”他打開名牌公事包,抽出土地權狀和厚厚一疊轉讓契約文件。“土地已經轉手,誰擁有……誰就有資格決定怎麼處置。”

    “隨你怎麼說。總之再跟地主談之前,我們不會搬!”

    “不搬也行。”律師點點頭,似乎早預料到會有這番爭執,於是心平氣和的說:“只要你們用五億將土地買回,想做什麼都沒人會干涉。”

    “我哪來的五億啊!”燦燦提醒自己要冷靜,但嘴就是控制不住。

    “既然如此,我們就無需浪費彼此的時間了。”他笑著將權狀放回公事包,別過臉對工人點頭,他們立刻轉身,戴上手套,往停怪手的空地走去。

    燦燦推開律師追出去,看著工人發動機具,燦燦張開雙手,毫不遲疑往挖土機前一站。“不准你們動這裡的一草一木!要挖,就先把我給鏟了!”

    律師踩著和緩的腳步慢慢走來。

    “小姐。”他用手指撥去額頭上的一顆汗珠,不耐終於浮出臉龐。“這樣很危險,你要是受了傷,我們可賠不起。”

    “那你們就滾啊!”

    “今天把我們趕走,明天會有更多人來。事情鬧大,不好看的是你們。”

    “那就試試看!”燦燦發現威脅有效,索性一屁股坐下,瞪著怪手的駕駛。

    “你們在幹什麼?”

    身後突然有人說話,一回頭,看見浩矢快步從斜坡奔上來,燦燦立刻躍起,朝他奔去。

    “他們……他們說地不租給我們,要我們立刻搬家。”

    燦燦緊抓浩矢,語無倫次的把情形說了一遍。這時,老爹也在蔣媽的攙扶下走了過來。

    浩矢聽完,半天沒說話,只是冷眼看著律師。

    “說什麼都一樣,事實已成定局了。”律師先開口說。

    “能不能請你去把新地主請過來,我們有誠意談續約的事,條件可以商量,只要合理,我們都會接受。”

    “沒有這個必要。”

    “為什麼?”

    “我很想幫你,但實在愛莫能助,因為我的委託人已經回英國了。”律師似乎知道浩矢是可以作主的人,立刻見風轉舵,調整了說話的語氣和態度。“與其浪費時間做些無謂的掙扎或抗爭,倒不如趕緊去找新的棲身之所吧。”

    “什麼?”

    “明格小姐可是英國皇室的貴族,她離開前特別交代辦妥此事。誰敢得罪這麼有勢力的人,你說是吧?”律師擺出遺憾的表情。“‘一個星期’是我們最大的讓步。七天后再不走,大家都難看了。”

    一說完,立刻揮手要工人停工,等人都跟了上來,隨即離開。

    “浩矢,你怎麼不說話啊,”燦燦看著那些人的背影問:“難道……難道真的就妥協的搬走?”

    “燦燦,不要說了。”老爹在身後喊著。

    燦燦回頭,不知所措的望著老爹。身旁的蔣媽只是靜靜淚流。老爹靜靜看著浩矢,釋然的微笑著。

    “老爹,你放心,有浩矢在,我們一定可以想出辦法解決。”

    “丫頭,他現在自身都難保,不要再給他添麻煩了。”

    “對不起。”浩矢走到父親面前,愧疚的說。

    “真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老爹望著身後連棟的老屋子,佝淒的身軀卻讓人看了好心疼。“是我能力不足,竟讓孩子們連個棲身之所都沒了,我真沒用……真……對不起你們……”

    “老爹……你說什麼呀,這又不是你的錯。”燦燦正想上前勸慰,手才碰到老爹,他就像斷了線的人偶般突然從蔣媽的手裡滑落。

    燦燦驚慌得大叫,浩矢在父親跌落地面前及時抱住他,但任他們怎麼叫喊,躺在兒子懷裡的老人家卻再也沒有應聲。

    燦燦站在花圃旁的小矮牆前,看著在草地上滾來滾去的孩子,兩兄妹的家人就在不遠處的樹蔭下,陪著坐在輪椅上的爺爺聊天。

    她靠著樹幹,就這麼站著,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今天她起得特別早,開心吃完蔣媽準備的早餐後,跟上學的孩子們一起搭捷運到市區,一路上大夥還開心討論慶祝老爹出院的歡迎會……

    燦燦閉上眼,阻止思緒繼續往下走。

    她左顧右盼,遊魂似的在醫院花園的小徑上來回兜圈子,直到有人從身後牽住她的手。

    她轉頭微笑,一臉擔憂的望著他。

    “燦燦。”浩矢輕喊了一聲,順勢將她帶進懷裡。

    他閉上微濕的眼,鼻尖在她的發間、耳際遊移,嗅著她的氣息。

    “我爸走了。”即使輕聲,這話帶來的力道還是強得足以讓人粉身碎骨。“醫生說……到院前他就已經走了。”

    燦燦覺得眼睛好酸好痛,卻怎麼都無法閉上。她仰望已近黃昏……亮藍中帶著彩帶似的橘黃色天空,一句話也沒應。

    “燦燦,看著我。”浩矢捧著她的臉說:“哭吧,哭出來,千萬別忍,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壓抑或逞強。”

    “為什麼要哭?”燦燦看著他,輕輕搖頭。

    “發生這麼大的事,你怎麼可能不哭?”他紅著眼,輕責的說完,又心疼的把她抱進懷裡。

    燦燦知道有事情發生了,就在身後,如影隨形,一直不停的叫喚她,就像多年前她被人丟棄的那個晚上……但她哭了好久好久,爸比始終沒有再回來。

    她茫然的看著浩矢,好希望能有一股力量,驅使自己聽他的話,但她什麼感覺都被掏空了,什麼都不想做。

    “燦燦?”

    “我想回家。”她突然閃開目光。

    “好。”浩矢愣了一下,但還是答應。“但這裡還有些事要處理,你等我……”

    “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等等。”他將她抽離的手再次抓回,急忙說:“好,那我叫邵嘉送你。”

    “不要麻煩了,我只是有點累,在這,我什麼忙也幫下上。”

    “那一個人小心點,事情一處理完,我立刻趕回去。”浩矢用那溫暖的大手輕撫她的臉。

    燦燦點了個頭,主動上前親吻他的唇。

    因為這動作又快又無預警,等浩矢回神過來,燦燦已經往捷運站的方向走。

    礙于諸事纏身,浩矢沒有多想,轉身快步往醫學大樓奔去。

    他心裡掛記著好多事,想著自己肩上的重擔,想著什麼該結束、什麼又要重新開始……但此刻最重的是得先把父親的後事處理好。

    那時,他把什麼都想了一遍,卻怎麼也沒想到那個突然的吻和倉卒的回望,竟是看燦燦的最後一眼。

    燦燦整整失蹤兩天了。

    身心緊繃的浩矢,因為懸念,幾乎瀕臨崩潰邊緣。

    “有消息了嗎?”這天,浩矢正與工作人員討論葬禮事宜,邵嘉突然出現。

    “還沒。不過我找到之前常跟她一起玩的那群朋友,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

    “謝謝你。”

    “什麼話。”邵嘉握起拳,往他胸口捶去。“燦燦也是我妹啊。”

    “sorry,算我說錯話。”

    “言歸正傳。老爹走得突然,育幼院你打算怎麼辦?”邵嘉說著,發現浩矢的眼神突然往身後看去,於是好奇的轉身,竟意外看見Renee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怎麼來了?”

    浩矢按扶他的肩,神情頹然的朝她走去。

    Renee穿了件俐落大方的黑色套裝,沒有佩帶任何飾品,但高貴的儀態和美麗五官,加上隨身的保鑣護衛,總能輕易吸引旁人目光。

    浩矢上前,領她移步到一面百合花牆後。

    他沒有邵嘉那麼驚訝。因為就算今天她沒出現,葬禮結束,他也會主動找她。

    “我以為你回英國了。”

    “嗯,一接到消息我就趕過來了。很遺憾,沒想到這麼突然。”

    “心臟的老毛病了,積勞成疾加上院裡出了點事。”浩矢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瞧她。“無論如何都謝謝你。”

    浩矢那近於冷漠的客氣,將Renee推向更深的穀底。她很想問個答案,但又怕一語成讖,只好沉默的呆望綴滿白玫瑰的賓客席。

    “如果沒事,我要忙了。”

    “或許現在時機不對,但我最後一次問你……葬禮結束後,你會回英國嗎?”

    “不會。”浩矢毫不遲疑,幾乎是接著她的話說。

    因為這回答來得太快,Renee似乎來不及反應。

    “如果你需要時間調適,我可以暫時放下手邊的事,過來陪你。”

    浩矢在他說話的當頭,將手伸進口袋拿出一枚戒指。Renee見狀,急了的說:

    “你父親過世,育幼院勢必得結束,跟星光電視臺的合作也有問題,眼前有這麼多僵局,你還堅持什麼?”

    浩矢皺眉,嘴角卻泛起了微笑。“我只是堅持做該做的事。我愛的人在這裡,那些孩子需要我,就算再難,我也會找到一個新的棲身之所。”

    “別拿孩子當藉口,你根本是為了苗燦燦!”她斜睨的雙眼充滿妒火的憤恨。

    浩矢連看都不想看。“隨你怎麼解讀,我失陪了。”

    “這樣好不好?”她伸手拉他,放低姿態的哀求說:“只要你跟我回去,那塊地我無條件送給她。”

    “你知道這塊地……”

    “我從來就不在乎那荒涼的山坡、破舊的房子,我在乎的是你。”Renee義正辭嚴的宣示自己的愛,但聽在浩矢耳裡,只有自私和任性。

    “你有想過後果嗎?你為了得到我,狂妄的掠奪這塊地,但你知道後果有多嚴重嗎?”

    “如果你一開始就按照計畫進行,哪裡會有這些枝節呢?”

    那張美麗依舊,卻被嫉妒扭曲的臉,正對著浩矢。在聽到這話時,他本該勃然大怒,直接摑她一耳光,但浩矢只是微笑。

    “我不愛你,Renee,我從來就沒愛過你。”浩矢深呼吸,閉上眼,極力壓抑隨時可能崩潰的哀傷。“回去吧。”

    “不,我不走,沒有人能指使我該往哪去!”Renee緊抓著他,指甲幾乎陷進他皮膚裡。為了挽回愛情,她不計一切代價。“你被愧疚蒙了眼,昏了頭,你陷得太深,根本忘了自己要的是什麼。再不回頭,你會身敗名裂,一無所有的。”

    “我不會一無所有。”浩矢抓起她一隻手,將那枚戒指放在手心中。

    她心慌的看著戒指,自信在瞬間潰散。

    “我父親對這塊地依戀很深,它曾帶給我們一生最快樂的時光。恭喜你擁有了這片幸福的山坡,希望你好好珍惜它。”浩矢說完,決絕的轉身走開。

    “Harrison,你站住!”

    Renee不顧旁人,用命令的口氣大聲叫他,同時,手裡的戒指突然掉落。Renee眼睜睜看它從眼前滾走,卻只能慌張又無助的呆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當回神,再抬頭時,浩矢早已不見蹤影。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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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7-10 00:10:0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咳!咳!”

    睡夢中,燦燦突然被一陣濃煙味嗆醒。她睜開眼,用被單搗著口鼻,正想翻身起床,摸到的卻是一個男人的身體。

    她大叫一聲,反射性的往旁邊縮,因為動作太大,差點掉下床去。

    “真會睡,睡到太陽都快下山了嘍。”阿K用手撐住頭,眼神溫柔的瞅著她。“我看你真是累壞了,不但叫不醒,還打呼呢。”

    “嗯……”燦燦左顧右盼,盡可能與他拉開距離。“你怎麼在這?小咪呢?”

    “她去買東西。”阿K隨口應答,臉上詭譎的微笑更明顯了。“別慌,第一次多少都會害怕,但保證一個星期後就習慣了。”

    “什麼?”

    “你啊,早該逃出那個鬼地方了。”阿K做了個別裝傻的表情,吸了口煙說:“小咪都跟我說了。放心,我在道上有點人脈,有我在,絕不會讓你吃虧的。”

    燦燦望著那張籠罩在白煙裡的臉,莫名恐懼。

    “看看小咪跟了我,現在日子過得多好。”他暗示的挑眉。

    但燦燦想起上回被誣陷的事,仍心有餘悸。“我只想找份正常的工作。”

    “哎喲,你這樣說很傷人,好像我專幹非法勾當似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阿K無預警靠過來的同時,房門突然打開。

    “你幹什麼?!”小咪就站在床邊,一雙眼瞪得好大。

    “沒有。我正在跟燦燦解釋新工作的性質。”阿K趕緊翻身下床,叼著煙,識相的離開房間。

    “還好吧?”小咪打開衣櫥,頭也沒回的說:“吃的我放在外面餐桌上,你先洗個澡,等一下我幫你化妝。”

    “我吃不下。”

    “不吃點東西墊墊胃,一會兒喝酒會很不舒服喔。”小咪的語氣淡淡然,但還是聽得出有些許江湖味。

    燦燦望著小咪那張沒上妝的臉,鼓起勇氣說:“我覺得自己不太適合,我想……還是找份普通的工作……”

    “有誰一出生就適合做酒店啊?你不是需要錢嗎?”她點了一根煙,模樣看來老成又世故。“現在這一行也不好做,除了關係……還要本身條件好才行。”

    “可是……”

    小咪放下煙,伸手抓起皮包,從裡面掏出一疊錢。

    “江大哥很夠意思。我才提了你的遭遇,他立刻挺身相助,要我先拿一萬塊給你應急。”“這……”燦燦愕然的瞪著錢,仿佛那是什麼會咬人的東西。

    “放心。”小咪知道她不會收,硬塞進她手裡,堅持的勸說:“憑自己勞力賺錢沒什麼丟臉的。有我在,絕不會讓你吃虧或是受委屈。”

    燦燦說不過她,而且當下她根本沒有地方去,只好沉默不語。

    “多笑笑。”小咪抬起她的下巴,端詳說:“你這張臉只要上點妝就漂亮了。”

    小咪似乎看穿燦燦的遲疑,飯也沒吃,急忙催促她去洗澡更衣。

    燦燦看著幫自己化妝的她,思緒紛亂,想著一個月……或許更快,自己就會變成跟她一樣,即使動機純正,但在這大染缸裡還要保持純潔,似乎是個笑話。

    突然,浩矢的臉浮現眼前,兩天來混亂的思緒漸漸平靜下來。她好想好想……被浩矢強而有力的手臂緊擁著,用溫柔而帶著嬌寵的語氣兒安慰……

    就在燦燦失神時,小咪突然丟了件懸頸的金色亮片裝過來,把她拉回現實。

    “小咪,我——”

    “別想了,先換衣眼再說。”

    小咪話才說完,隱約聽到外頭的門鈴響起。阿K起身開門,不一會兒,

    就聽見他大嚷著:“ㄟ,你幹什麼?!”

    小咪臉一沉,立刻轉身走出房間,燦燦跟在後頭。當她轉進客廳,看到站在那跟阿K爭辯的人竟是浩矢時,當場愣住。

    “跟我走。”浩矢趁大家驚愕時,直接抓住燦燦的手就往大門沖。

    “等一下,你是誰啊?竟然敢私闖民宅擄人?!再不放手我叫員警了!”

    小咪擺出大姐頭的氣勢,企圖威嚇。阿K趁機閃到門前,擋住去路。

    “叫員警最好。”浩矢作勢拿出電話撥號。“我倒想請他們來看看,究竟是誰擄人。順便請各大媒體的SNG車過來,做個現場連線,你們覺得怎麼樣?”

    “你說什麼?”小咪臉色驟變,和阿K交換眼神後,才問:“燦燦……他到底是誰啊?”

    “小咪,對不起,謝謝你這兩天收留我,再見。”

    燦燦一說完,便掙脫浩矢沖出大門。

    而浩矢只是冷冷瞪他們一眼,隨即離開。

    浩矢一追上燦燦,便拽著她的手上了車。

    雖然臉上沒有一絲怒意,更沒有責備,但燦燦可以從那緊抓力道中感受那一觸即發的憤怒。先不管自己不告而別有多理直氣壯,燦燦必須承認,在浩矢出現的那一刻,她不但慶倖,更差一點沖進他懷裡認錯。

    兩人一路無話的回到邵嘉的住處。

    站在門口,燦燦遲疑了一下,仿佛還沒做好面對喪事的準備。

    浩矢似乎感應到她的恐懼,順勢抓住她的手,往屋裡帶。

    “浩矢,我——”

    浩矢突然回身的一個擁抱,把燦燦的話打斷。“告訴我,”他聲音中少了那股剛強,多了份從沒有過的軟弱。“我到底是做錯還是……粗心大意忽略了什麼?”

    “沒有。”

    “那為什麼……”他揚高聲調,後又壓抑下來。“為什麼一句話不說就走?”

    “我只是想試試有沒有能力一個人活下去。”

    “你知道那女孩是做什麼的?”浩矢懷疑的看著她,用極緩慢且冷酷的語調問:“她工作的地方賺的是什麼錢,你清楚嗎?”

    “我只想賺錢,其它沒想這麼多。”她明明已經後悔,但在這當頭,就是拗著,不示弱。

    浩矢沉默了幾秒,再次伸手,但這次卻緊抓她兩隻手腕,直接將她甩到長沙發上。燦燦嚇得張嘴,卻喊不出聲音,前所未有的恐懼伴隨浩矢身體的重量壓下來,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浩……不要……”她勉強擠出幾個音,卻被他深沉晦暗的眼、邪惡微揚的嘴角,驚嚇得不敢妄動。

    沒有前戲,更沒有溫柔的愛撫低語,浩矢幾乎是粗暴的扯開她的衣服,傾身過來,用強壯的胸膛壓住她、吻住她,舌尖強行進入。

    燦燦陷入極度的驚嚇之中,但只要她試圖反抗,就會得到浩矢更巨大的反制。試了幾次,最後只能筋疲力盡的緊閉雙眼,任這個男人用野蠻又充滿侵略性的舉動,在自己胸口和雙腿間極盡蹂躪之能事。

    “不要……不要這樣……求求你……”燦燦苦苦哀求,全身顫抖的喊:“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什麼?”浩矢停下動作,沉重的呼吸聲仿佛才剛跑完百米。“你不是要靠這工作賺錢嗎?”

    燦燦睜眼瞬間,如夢初醒。她瞠視浩矢,幾秒後突然放聲大哭。

    “知道哭就好了。”

    浩矢心疼的吻她被淚水浸濕的臉,沒一會兒,突然攤回座椅,皺眉,冷酷的表情瞬間潰散,身體正因欲望高漲到極限而劇烈疼痛。

    “如果我是花錢的客人,你根本連哭的機會都沒有。”

    “我只是……只是……”燦燦這才明白,剛剛原來只是在演戲。

    “你以為男人花錢,只會要你陪他聊天嗎?”他壓抑著怒氣,雙手握拳,閉上眼,試圖讓熱度退去。“那些男人做的……會比剛才下流一百倍。”

    她用淚光瀵瀵的眼望著他,那似懂非懂的神情中隱含涉世不深的天真,讓浩矢既氣又憐惜。

    “知不知道我多擔心?就算氣……也該等葬禮結束再跟我算帳。”

    “我沒有怪你。”她愧疚的鑽進浩矢懷裡,全然沒察覺他撐得多辛苦。

    “這是我的錯。但他走了是事實,我們只有接受。”

    “我沒有逃避,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老爹走了,育幼院也沒了,大家都要離開,而我已經十八歲,不該再想著依靠誰。”她看著浩矢,話越說越小聲,嗚咽聲卻越來越大。

    “你就這麼不信任我嗎?”他端起她下巴,一臉嚴肅的說:“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走了散了,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啊。你這丫頭,從頭到尾就沒把我放在眼裡,真是太過分了。”

    “我沒有……”

    “十八歲前,照顧你是我爸的責任,但現在……你可是歸我管。我要你……要定了。”他輕啄她的額頭、鼻尖、嘴唇,觸電般的酥麻透過舌尖傳遍全身,不再粗暴侵略,而像冬陽般溫暖。

    “對不起。”

    “嗯?”浩矢依戀的眼緊盯她的唇。

    “沒有。”燦燦搖頭。“我們該走了,老爹還在等著我們送他最後一程呢。”

    浩矢點點頭,緊緊牽住她的手,起身。

    葬禮在一個微雨的清晨舉行。

    除了育幼院的老師和孩子外,只有幾個老友參加。

    本想平靜幾天好恢復悲傷的情緒,但期限將王,大家也只有收起心情,先搬家再說。

    一個星期過去,燦燦仍像個局外人,不是把自己關在保持原貌的房裡,就是坐在秋千上,遠遠看著他們忙。

    離開前的最後一晚,浩矢在送走所有孩子後,過來敲燦燦的房門。

    “燦燦?”

    叫了兩聲沒有回應,他便扭開門把進房。燦燦躺在床上,用床單把自己裹得緊緊的。浩矢走近,坐上床沿,隨手翻閱她放在枕頭旁的英文書。

    “邵嘉留了兩個便當,起來陪我吃。”

    “我不餓。你自己吃,我想睡覺。”

    “要能睡你早睡了。”浩矢側身躺下,燦燦一感覺他靠近,立刻揪著被子蜷縮起來。“大家都走了,我為了等你餓到現在,說什麼……你也得起來看我吃。”

    “我不要。”她用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說:“我不要你看到我這麼醜……”

    浩矢又氣又心疼的笑笑,隨即掀被,硬是把她轉過來。她沒有哭,但臉頰淚痕依稀可見,紅腫也還沒消退。敵不過浩矢灼熱的目光,燦燦羞得想拉被遮住臉,但浩矢手更快,先一步將她攬進懷裡,吻著她的額頭。

    “燦……不要動,就讓我這樣抱著你……好嗎?”

    話說完,擁抱的手臂收得更緊。燦燦聽話,乖順的依附在他溫暖安全的懷裡。

    “浩矢,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浩矢眯起眼,深情看著她。

    “以後……不管你在哪,每年的這個時候要記得回來看看老爹,好嗎?”

    浩矢鬆開手,溫柔的眼中佈滿疑惑。“我什麼時候說我要走?”

    “被這麼一搞,不只星光電視臺不會留你,我想在臺灣你可能也沒有立足之地了。但只要你願意……英國還有你打下的江山。”

    “這是你的肺腑之言?”

    “嗯。你這麼有才華,留在這對你太不公平了。”

    “好,那你跟我走。”

    “我?不行。”她咬著唇,驚喜的眼中閃著堅定的神采。“現在的我不配跟你在一起,我會成為你的負擔,絆住你的。”

    “不要再說這種貶低自己的話了。”

    “我沒有。”

    “你真捨得我走?”

    “捨不得。但我必須這麼做……”

    話沒說完,浩矢突然覆住她的唇。“我來告訴你,什麼才是你應該做的。”

    他不想浪費唇舌推翻或說服她,要制伏這個小妮子,只有付諸行動。

    浩矢將手伸進她背後,從脊骨撫摸到腰際,然後拉起她的腿,勾在自己腰上。

    燦燦清楚他的意圖,她既渴望,又不想這樣被說服,於是矛盾不安的扭動身軀。

    “不要……你不能這樣……”她呼吸急促,起伏的胸口顯示她正在跟理智拔河。

    當浩矢掀開她的上衣,將唇覆住她乳房,燦燦再也忍不住發出渴求的歎息。這甜美的呻吟仿佛鼓勵,讓他加倍熱情。

    幾秒鐘後,燦燦認輸了。

    她拋卻倔強的自尊,懇求他像初夜那晚……甚至更狂烈的愛她。

    浩矢迅速褪下兩人衣衫,赤裸的燦燦,全身每吋肌膚都在呐喊對他的渴望。

    她輕抬臀部,迎接著他。

    浩矢進入的刹那,電流傳遍全身。他帶領著她,擺動、震盪、旋轉,燦燦微眯的眼像半開的花苞,正吐著滿足的芬芳,完美的合奏著。

    在欲望累積到頂點時,突然一陣天旋地轉,燦燦仿佛看到那佈滿星星的夜空,閃爍……遼闊……當體內的震動漸漸平息,耳邊只聽見浩矢沉沉的呼吸聲。

    “告訴我,沒有我……沒有這一切,你活得下去嗎?你能忍受一個人躺在床上回憶這一切?”浩矢像個勝利者緊追不放,就是不讓她逃避。

    “我……”她閉上眼輕咬著唇,回味前幾分鐘的甜蜜。“不行……”

    “我也不行。”他捧起她的臉,示弱的深深吻著。“我無法忍受跟你分開一分鐘。你顧慮的、擔憂的……我都知道。”他邊吻邊說:“但,就算失去名利地位,一無所有,我也……不會再……放開你的手……”

    他連一秒鐘都不願浪費。燦燦被吻得全身無力,攤軟在他懷裡。“離開不是結束,我會在另個美麗的山坡上建造一個屬於我們的家。”

    “什麼?”

    “我要重建育幼院。”

    燦燦推開他坐起來,激動的問:“真的?”

    “嗯,我——”

    鈴鈴……話沒說完,床頭電話突然響起。兩人互看一眼,浩矢才接起“喂,晴空育幼院。什麼?法律事務所?土地的事不是已經……”浩矢機警的坐起,沉默幾秒後突然轉過來看著燦燦。“找你的。”他遲疑的將電話遞給她。

    “找我?”燦燦愣住,雙眼瞪著電話。“是誰?”

    “一個姓王的女律師。”

    見她僵持著,浩矢索性將話筒直接貼上她耳朵,燦燦不得已才開口。

    “喂……你好。”燦燦的忐忑不但沒有舒緩,相反的,她越聽臉色越凝重。“等等,我不知道,我不……我不知道!”

    她失控的對電話驚吼,情急之下,乾脆掛斷。

    “怎麼了?”

    “她說……”她皺眉,用一種驚恐又帶著期待的表情望著他。“我爸想見我。”

    “這到底怎麼回事?”才開門,邵嘉就急切的問。見沒人理他,氣氛又異常緊繃,於是又說:“喔,你們在吵架嗎?有沒有人可以先說明一下?”

    “不行。”浩矢看著工人抬走最後一個箱子,冷冷的說:“這件事得從長計議,先到此為止。”

    “見個面會怎麼樣啊?!”燦燦大聲反駁,完全不把邵嘉放在眼裡。“等搬完家再說。”“他過幾天就要回去了。”

    “那就走吧。如果是專程來找你,應該會留充足的時間等。如果只是順便……”他遲疑了一下,寓意深長的看了邵嘉一眼。“那還不如不見。”

    “你說這什麼話!”燦燦不平的說。

    “會不會……”邵嘉抓到空擋,立刻插話:“是詐騙集團啊?”

    “他們怎麼知道我的事?”燦燦白他一眼。“更何況他們圖什麼?我沒錢也沒親人,高中剛畢業,連住的育幼院都沒了,你說我有什麼好讓他騙的?”

    “不要白費力氣揣測,等手邊的事忙完再說。”浩矢敷衍的說。

    “你忙,我自己去。”

    “耗子,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陪她去,畢竟——”

    “不必了!”浩矢用喝斥打斷邵嘉的話,暴怒的態度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你……”沉默幾秒,燦燦低頭低聲說:“你沒資格阻止我去見家人。”

    “隨你。但你去了就不要後悔。”

    燦燦緊抿著唇,氣紅了臉,快步沖出屋子。

    浩矢沒有追,也沒對自己的態度提出辯解,只是低頭繼續最後的收拾。

    “對不起。”當所有東西都搬空,邵嘉邊捆垃圾邊說:“我一時被這消息沖昏了頭。你這麼反對……一定有非常充分的理由吧?”

    “你沒腦筋也不是第一天了。”浩矢苦笑,伸手進邵嘉帶來的袋子,抓了罐啤酒,一口喝掉半罐。“如果真是好消息就好……我知道你為她高興,但事實並非如此。鼓勵不但會讓她失望,還會受傷。”

    邵嘉看到浩矢一臉憂色,反而害怕了。“有這麼嚴重嗎?”

    浩矢沒有多說,從大背包裡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邵嘉。

    天色已近黃昏,天空佈滿橙橘金黃四種顏色的彩帶,美得令人屏息。但這溫暖的色系卻絲毫沒有為這裡的人帶來暖意,相反的,邵嘉還有如臨大敵的感覺。

    “原本以為……”邵嘉邊拿邊說:“這件事剛好可以轉移老爹過世的傷痛。”

    “我發誓要保護她。所以……”浩矢仰頭,洩憤似的將半罐多的啤酒全倒進喉嚨裡。那滲進味覺深處的苦,根本不及心痛的千分之一。“我必須在二次傷害造成前阻止這場騙局。”

    “騙局?你的意思是……”

    邵嘉低頭看。當重複閱讀資料上的文字和照片後,臉色因驚愕而泛著蒼白。

    “這……你剛剛為什麼不說?”

    “我說不出口。”浩矢深深歎了一口氣,收回文件放進袋子裡。“答應我,事情沒查清楚前,先保密。”

    “當然。但……是誰?又為什麼呢?”

    邵嘉望著浩矢,久久說不出一句話。除了不解,這是他第一次在浩矢那張自信沉穩的臉上看到怯懦。

    兩人的冷戰並未因搬了新家而有緩和的跡象。

    一整夜翻來覆去睡不著的燦燦,天還沒亮,就藉故起身喝水、上廁所,不斷在浩矢門前徘徊。始終沒勇氣敲門的她,最後只有乖乖躺回床上繼續亂想。

    這真是不可思議。

    幾天前,她還是墜人人生低潮的普通女孩,轉眼,就像仙女揮動棒子,實現了她十八年來的願望,從一個被拋棄的孤兒,搖身變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燦燦心裡其實是既驚恐又不知所措。

    在她的人生劇本裡,一向都是她最愛的人離開。現在卻時空轉換,浩矢為了她堅決留在臺灣,她……卻可能成了離開的人。想到這,她就慌張得無法合眼。從床上一躍而起,催促自己必須結束這浪費時間的抗爭,她要坐下來跟浩矢把話說清楚。

    鼓起勇氣沖出房門,看見浴室亮著燈,這才知道浩矢也起床了。

    她走過去,從門框偷望那寬闊的肩、強壯的手臂,突然有種想被擁抱的渴望。

    “燦燦?”

    “幹嘛?”燦燦怔了一下,才把臉探出來。“你也睡不著嗎?”

    “你整個晚上都在外面行軍,誰睡得著?”浩矢刷好牙,抓起毛巾擦臉,卻一直不看她。“睡不著就把客廳的東西整理一下,不要像個遊魂一樣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製造噪音擾人清夢。”

    “那是因為——”

    “我不想聽理由。”

    浩矢一句話就把她的話擋掉,本想和解的燦燦頓時愣住,說不出話來。

    “不聽就不聽,你以為我愛說嗎?!”燦燦扯著嗓子吼,太陽穴因為缺乏睡眠,正發出陣痛。“有本事就一輩子不理我。反正冷戰是你最拿手的,你的專制、跋扈總是能把局面搞僵,除了用自私傷害愛你的人,你還會什麼?!”

    燦燦一說完就後悔了,但當不根本沒有讓她冷靜的機會,於是她儘快轉身,只想逃開一地的殘局。就在她要進房時,浩矢的手突然出現,不但擋下門,更將她緊抱在懷裡。

    “放手,你抓我幹嘛?”

    “夠了沒?”浩矢雖然吼,但語氣卻是投降的。“你這個指控很傷人……”

    “你鐵石心腸,我哪傷得了你!”

    浩矢空出一隻手托起她的下巴,覆上她的唇。為了使她就範,他特意使了點蠻力,但這危險的舉動也同時撩起自己的欲望,將它推向潰決的邊緣。

    燦燦微弱的呻吟從唇邊逸出,她的理智要她反抗,但身體卻繳械的迎接他的給予。當浩矢的唇往下,從鎖骨移到起伏的胸口,燦燦再也不隱藏急促的呼吸,她伸手緊抓住浩矢的衣服,深怕自己會因快感來得太急而攤軟。

    “我的自信可以抵擋外人的詆毀攻訐,我不但會反抗,還會加倍的還以顏色,但唯獨你……即使你拿刀把我刺得遍體鱗傷,我都不會還手。”

    “我才不會……啊!”

    浩矢突然抱起她,直接走到床邊。

    燦燦勾住他的頸子,眼不眨的看著他。

    當兩人褪下衣衫、裸裎相對時,燦燦知道這場冷戰已經結束。

    片刻後,浸溺在甜蜜中的燦燦,蜷在浩矢懷裡,抬起那雙無辜大眼看著他。

    “浩矢,我……對不起……”她對他坦承了這些日子來的恐懼。

    聽完,浩矢只是給她一個深吻,點頭說:“我不阻止你去,唯一的但書……就是希望你等我回來。”

    “回來?”燦燦推了他一下,睜大眼問:“你要上哪去?”

    “我要回英國一趟。”他托住她的下巴,對她的反應早有準備。“我不是去見Renee,我要去徹底做個結束。最慢五天,這件事等我回來再說,好嗎?”

    “當然可以。你就全心全意去處理那邊的事,不用操心我。”

    “生氣了?”

    “才沒有,我……啊!”

    就在她推開他試圖翻身時,浩矢迅速一攬,她再度乖乖的躺回床上。當燦燦的大腿觸碰到他緊繃且持續膨脹的欲望時,她難掩驚訝。“浩矢,你……”

    “嗯。”他有點不知所措的抿唇。“要我只是抱著你卻不要你,不但難,還是最痛苦的折磨。”

    “對不起……”

    “傻瓜,幹嘛道歉?”他親吻她的臉,試圖轉移渴望。

    但當他胸口緊貼她柔嫩的胸部,她的體香、溫度……融合女孩與女人的雙重魅力,很快就讓他再次失控。

    燦燦原本不懂,為何連見個面這麼簡單的事他都要掌控、過度擔心。但現在她懂了。因為是伴侶,就要參與彼此生命裡的所有事情,陪伴、扶持。

    “與其道歉,我倒希望你發誓以後少頂嘴,偶爾聽我一次,行嗎?”

    “行……”

    她突然移動身體,將自己置於他的雙腿間。肌膚摩擦的瞬間,一股足以燎原的欲火猛烈燃燒,壓抑許久的欲求因這突來的轉變撤守。

    他抱起燦燦,這一次……他們要一起燃燒,直到嘗到至極的歡愉為止。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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