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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宇璐 -【帶我飛吧!】《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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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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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璐 - 帶我飛吧!

這個惡霸!
竟在大街上強吻了人家,
之後還扮清潔工擾亂她的訂婚典禮,
害她婚沒訂成,無處可去就算了,
還在人家喝醉時……
事到臨頭,他居然喪盡天良,想始亂終棄?!
哼!他不肯要她,她就借酒裝瘋引誘他;
不帶她一起逃亡,她就來個先上船後補票;
敢不娶她,她就舉槍自盡逼他就範;
不讓她懷孕,她隻好搬出《床頭馭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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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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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林伊慕手上捧著一盆淡紫的太陽花,繞了這麼遠的路,就是為了到這裏買它,這種花極普通,但是在她居住的那一區卻沒有賣,為什麼?呵,大概是因為它太普通了吧。

她是林浩宇的女兒,附加一條,私生女,叱咤商界的林浩宇,跟任何叱咤風雲的商人一樣,除了正妻以外,在外頭還有許多包養的情婦,林伊慕漂亮溫婉的母親有幸成為其中一名,幷在受寵三年之後,不幸遭到冷落,于是從兩歲到十八歲,林伊慕不知道有父親的存在,直到母親去世,而林浩宇碰巧發現了女兒的驚人美麗,才賜予她姓林,把她接回家。

現在她住在山頂道,讀的是明星學校,周圍的人眼中隻有高雅的百合花,沒有視之如草芥的太陽花,所以這個假日,她才會那麼辛苦,冒著烈日開車到這條被稱為“花圩”的小街。

她記得母親從前最喜歡的,就是這細小的太陽花,淡紫色,像一枚枚夏夜的星。

挑了一小盆,正對著陽光觀賞它的色澤,忽然四周跑過數名員警,引起一陣慌亂。

“小姐,你選中意了沒有?我要收攤了。”老闆娘催促道。

林伊慕微微詫異,才下午三點,正是人潮洶湧的時候就要收攤?

“再不收攤,我的花可能全部都會被踩壞。”老闆娘嘆了一口氣,不等詢問,自行滔滔不絕地解答,“這幾天都是這樣,員警在這街上跑來跑去,聽說是要逮什麼要犯,”掩著口,神秘地往某個方向一指,“那人,是黑街上的大人物喲。”

黑街——再孤陋寡聞的人,也知道她是指楓旋街,就在離這裏不遠的地方,那是全亞洲所有犯罪份子的聚集地,人們提到它時的猙獰麵目,猶如提到一條毒蛇。

楓旋街,好美的名字,卻有這樣醜陋的名聲。林伊慕微微諷笑。

選中三盆花,付了錢,卻沒有驚慌地匆忙逃走。

她明白,員警是在虛張聲勢,若是真要逮捕什麼關鍵人物,哪會鬧得連一個賣花的婦人都知道?怕是隻打雷,不下雨,好讓楓旋街上的惡勢力聞風喪膽吧。

“小姐,你可要當心呀,我勸你最好還是從後街走,礙…”熱心的老闆娘剛想指點迷津,忽然看到林伊慕無意中拉開的衣領,驚得掩口。

衣領中,有一塊細小的玫瑰刺青——這是不良少女才會擁有的標誌,難道眼前這衣著斯文的小姐,跟黑街有什麼關係?難怪她毫不緊張。

林伊慕神情淡然,抱著花瀟灑地離開。

她就知道常人看到這刺青會有這樣的反應,所以她總是穿有領子的衣服,或是結上絲巾,這是在未婚夫麵前都要保守的秘密,這刺青,代表了她從前那段不堪的歲月。

車子就在對麵街道,轉動鑰匙,拉開車門——

就在這瞬間改變了她的命運——她從此以後的生活。

“乖乖地坐過來,不要動。”車內多了一名男子,指著她的是一把手槍。

陽光照得她有些炫白,好一陣子才適應車內的暗淡,也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要不是車子裝著防透視玻璃,她早該看到車內有不速之客,但現在,想逃已經來不及了。

看來市井小民們的道聽途說,不是毫無根據的。

那是個不屬於她這個世界的男子——不屬於她現在的世界。

英俊的相貌是人都有可能擁有,但特殊的氣質卻模仿不來,男子的黑衣襯著由于失血過多而蒼白的麵孔,他捂著小腹,看得出受了重傷,但他的語氣卻有不容反抗的霸氣,嘴角的弧綫輕揚,顯現一縷魔性,而那雙眼睛讓素來大膽的林伊慕都不敢逼視。

二十二歲的這個初秋時節,他突如其來地闖入了她的生命。

“你想怎麼樣?”林伊慕找回自己的聲音,還算鎮定。

男子微微側目打量她,這個女人居然沒有慌亂?這還是第一次,以往見到他的女人,都不可避免地會用各種方式表達自己的驚奇,無論是在什麼情況之下。

“開車,送我到楓旋街。”他淡淡地命令。

她知道沒有必要做無謂的掙紮,於是聽話地轉動鑰匙,但打起的火忽然又熄滅。

“怎麼了?”他的槍更進一步深入地抵住她,以為她在找“熄火了”之類的藉口,耍逃跑的花招。

“有人來了。”她從照後鏡中看到一個員警,“你不要動,我來應付他。”她怕他為了急于逃走,傷了這名員警。

“喔?”男子饒富興趣地看著她,沒想到她會主動要求幫助自己,“你打算怎麼應付他?”

“放心,你有槍抵著我,我不會耍花樣的。”林伊慕從容答道。

“好吧,信你一次。”男子笑笑,閉上眼睛假寐。

員警已走近,敲著車窗,“小姐,你的駕照,麻煩拿出來讓我看看。”

“我違規停車了?”林伊慕搖下車窗,綻放一個柔和的笑臉。

員警沒有回答,看了一眼駕照,馬上把目光移向車內的男子。

“我朋友,他太累了。”她故作關心地拉拉男子的夾克,指尖無意中滑過他的臉,也許是她的錯覺,她感到男子微動了一下,肌膚上的溫度直燙她的指尖。

“可以叫這位先生拿他的身份證出來看一下嗎?”員警皺著眉,顯然對她的話有所懷疑。

黑衣男子握槍的手緊了緊。

“呃……他睡著了,可不可以不要吵醒他?我朋友在工地做事,昨晚通宵加班,好不容易他才睡著的。”

笨員警,我是在救你的命,還不快走開!林伊慕在心裏喊道。

“對不起,附近有危險份子,我隻是例行公事,小姐請配合。”員警毫不退讓。

“我們看上去像危險份子嗎?”林伊慕顯露惱怒的神態,“你的編號是多少?對了,我想到,我還沒看你的證件呢,誰知道你是不是假冒的執法人員!”

“你……”這名員警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阿華,出什麼事了?”僵持中,另一名員警走了過來。

“啊,陳警官,你來得正好!”她驚喜道。

“咦!林小姐,好巧,來買花?”陳警官寒暄。

“是呀,”她努努嘴,“你們這位同事好不講理喲,把我當成了恐怖份子。”

“嘿。”陳警官失笑,湊到阿華耳邊說了什麼。

那名喚阿華的員警頓時神色大變,將駕照急忙還給林伊慕,連連鞠躬,“對不起,林小姐,對不起。”

“不要緊,”她似嗔非嗔地瞧了身邊的黑衣男子一眼,“幸好你們沒把我這個朋友吵醒,否則他發起脾氣來,沒人吃得消。”

再次拋出幾句客套話,便急急開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身邊的“朋友”已經“醒”了,散發一個懶洋洋的微笑,“剛才是你逃走的最好時機,為什麼不揭穿我?”

“我想憑你的身手,一槍打死三個人不成問題。”她從照後鏡中橫他一眼。

“你怎麼知道?”他倒毫不謙虛。

“一種感覺。”

“他們為什麼忽然對你那麼客氣?”

“請尊重隱私。”

男子輕笑,人質還要求被尊重?她一定是從來沒被脅持過,唉,傷口又痛了,暫時放過她吧,反正自己遲早會知道。

林伊慕沒來過楓旋街,隻在報紙的社會新聞版上看過關于它含沙射影的報導……廢話,好人是不會到這裏來的,此刻車子開進街口,她的表情簡直可以用目瞪口呆來形容。

驚豔!她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街道——形形色色的尖頂小洋房,仿佛童話,金黃的楓樹蔓延至天邊,與雲霞相連,難怪它叫做楓旋街——楓葉在空中旋舞的花街。

這裏與世隔絕,猶如汪洋上一座繁華的孤島,據說這裏的居民完全可以自給自足,百貨公司、遊樂嚐學校、教堂……應有盡有,當然最重要的,它有屬於自己的醫院。

楓旋街是私人產業,業主狄雄風生前稱得上黑道中的教父級人物,他傾盡畢生財力建立這處避難所,給為非作歹的人避難。

警方早已將這裏視為頭號攻擊重點,但狄雄天手下精明的大律師們,不容他們找到一丁點圍剿的理由,政府的秘密組織,也曾派了三千名精英夜襲楓旋街,但這三千人竟一夜之間同時失蹤,大家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都無可奈何,沒有找到屍體,就沒有起訴的證據。

黑衣男子命林伊慕把車直接開進醫院的走廊,早有他的兄弟在那裏等候。

手術室的燈亮了,醫生、護士不斷穿梭,林伊慕被擠到一旁,她聽著推車滑過的聲音,看著飄來蕩去的白大衣,微微詫異——似乎整個醫院都出動了,難道她無意中“搭救”的還真是個大人物?

她退到牆邊,打算默默離去的身體卻猛然被一隻手抓住,回過頭,隻見一名男子逮著自己,而四周此刻已安靜下來,整齊的目光向她投來,掠過人墻,她看到躺在擔架上準備進手術室的男衣男子。

“替我好好招待這位小姐,她救了我。”那男子發出令人猜不透的微笑,似乎不打算放過她的意思。

“是,大哥。”他的手下恭敬地說。

大哥?這麼說,他真是一個大人物?狄雄天已經過世,繼承楓旋街事業的是他的獨生子狄昊天,這位大哥是狄昊天手下得寵的大將嗎?林伊慕聳聳肩,暫時放棄逃跑的想法。

兩秒鍾後,一名藍衣男子出現,證實了她關于“大人物”的猜測,同時也推翻了她關于“受寵大將”的假設。

“昊天哥,你沒事吧?”帶著保鏢威風凜凜的藍衣男子,一見擔架上的人,頓時收起囂張氣焰,幾乎是討好地跪在地上。

昊天哥!他……那正對著她微笑的男子,竟是狄昊天本人?!

幾分鍾前,她費盡心思,竟搭救了全亞洲最大的毒梟!早知如此,不如當時在車上就玉石俱焚。

她想不出任何表情來對付這種戲劇化的場麵,當獻媚的藍衣男子轉過身來時,她更是哭笑不得。

“戴菲兒!”藍衣男子幾乎是歡欣雀躍的聲音引得人人側目。

沒錯,是他,認得她幷且叫得出她從前化名的——王永榮。那年客串酒國名花時,在夜總會裏差點被她的杯子砸碎腦袋的人。

原以為過了改頭換麵的生活,過去的記憶已不複存在,但沒想到冤家路窄,倒楣的她又要與那陰暗的往事麵對麵了。

王永榮倒不計前嫌,大步走過來摟住她的肩,咧嘴拋一個老相好似的媚眼,“這兩年你跑到哪裏去了?我找得你好辛苦,怎麼,遇上了什麼麻煩?”

拜托!他以為自己是惹了禍事躲進楓旋街的嗎?

“你們認識?”狄昊天揮了揮手,止住正要推他入手術室的護士,饒富興趣地問。

“她是我馬子……唉喲!”左腳突然被高跟鞋狠踩了一下,他慌忙改口,“不、不,她是從前巴比倫的紅牌,戴菲兒小姐。”

“巴比倫?”狄昊天顯然看見了那警告的一腳,又上下打量了林伊慕的衣著一番,“現在的酒廊公關興走清純路綫了嗎?”

林伊慕不否認也不承認,她幷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是林浩宇的女兒,既然有人說出她以前的代名,那就順水推舟,反正一離開這裏,跟這些人也不會再有牽扯。

“好吧,戴菲兒,”狄昊天似乎捕捉到林伊慕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狡黠笑意,但幷不揭穿,“至少我除了知道你姓林之外,還知道了你的昵稱。”

門一推,在醫生、護士們的簇擁下,狄昊天隱入手術室中。

林伊慕坐在窗臺上,麵對滿樹淡金的楓葉,卻不像從前麵對美景時那樣開心。

她知道,自己被囚禁了。

狄昊天已做完手術,正在休息,卻沒有放她走的意思,而是命人把她送到他的家中。

被稱為表少爺的王永榮聽了這道命令,頓時打消與她“重修舊好”的念頭,反倒退避三舍。臉上流露出奇怪的表情,看她的眼光充滿畏懼。

這是什麼意思,怕自己洩露楓旋街的秘密就該殺掉她滅口,半死不活地把她關起來,算什麼?想借她勒索林浩宇?省省吧,林浩宇養她是為了拿她做商業聯姻的籌碼,哪會白白花費一筆贖金!要她當情婦?哈哈,林伊慕幾乎為這種荒唐的想法大笑起來,狄昊天什麼女人沒有,犯得著碰她嗎?

回首打量這間起居室,偌大空曠的簡潔擺設,標志著男主人的風格,靠墻竟有一排書架,取下幾本翻一翻,涉及麵之廣令她吐吐舌頭,聽說最近罪犯們都往高智商類型發展,果然不錯。

天色早已暗了,日落後的風吹進屋子,帶著秋季的薄涼,總能引起人心的一陣惆悵,林伊慕無意中瞥見屋角桌上放著一支口琴,便不自覺拿起,吹奏起來。

她喜歡口琴的聲音,又有點懼怕這聲音,尤其是夜晚,那本該歡快的調子,被涼風一吹就顯得格外蕭瑟,仿佛孤獨的水手坐在被海浪吹打的礁石上,她的心,常常 被這飄飄散散的魔音所牽引,沈迷于往事。

“愛爾蘭民謠。”忽然,有人在身後說。

林伊慕被嚇得猛一回眸,口琴掉在地毯上。

“對不起,我不會再亂碰你的東西了。”她連連道歉……奇怪,不卑不亢的她,何時變得如此脆弱了?

狄昊天移動輪椅,俯身撿起口琴,傷口微微扯痛了,她看到,想上前扶他,又警惕地止祝

他仍然穿著黑色,黑色的絲質睡衣,胸口敞開,露出男性的肌膚,也許隻有黑色才適合這個魔域中的男子,別的顏色無法與之匹配。

“你……殘廢了?”她看著他的輪椅。

“嘿,”他失笑,“我沒那麼容易殘廢,坐輪椅是因為我不想躺在床上,但又不能走動。”

“你應該躺在床上,”林伊慕皺著眉,“剛動完手術,不該亂跑。”

“羚羊出生幾小時就能奔跑,我們這些混黑道的,做完手術的當天就應該下床,否則難以生存。”他再次細細地看她,仿佛先前由于逃亡和手術沒能觀賞夠,此時要補償回來,“你為什麼不怕我?”良久,他低聲問。

“因為先前我幷不知道你是大毒梟狄昊天,你隻是一個受了傷的男人,唯一的危害就是你拿著一把槍。”她跳起身,重新坐到窗臺上,她喜歡這種坐姿,就好像又回到了童年,又是那個叫“慕兒”的小女孩,“我該怎麼表現才叫做怕你?要像驚悚電影裏的女人那樣厲聲尖叫嗎?”

他像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滑動椅輪也來到窗前。

“這些楓樹,現在隻是淡黃色,還不夠漂亮,染了霜以後變為深紅,那時這裏才是真正的楓旋街。”

“是嗎?真想看一看。”她像個孩子般笑了,她回望狄昊天,第一次正視他的眸。

那本是冷峻深邃的眸子,此刻塗上一抹柔和,猶如蜜般,透明亮澤,複雜的男子總有萬變的雙眸,讓人猜不透他的心。

“你什麼時候讓我回家?”這樣和諧的時刻不問,更待何時。

眸子瞬息間變了,變回深潭般的幽藍。

“你不是想看深紅的楓葉嗎?”他向門邊滑去,“待在這裏,就可以看到。”

他什麼意思?要囚禁自己到深秋?還是……永遠?

“為什麼?”她氣急地大喊。

沒有回答,門砰然關上。

為什麼?連他自己也說不出具體的答案。幾分鍾之前,他是打算讓她走的,畢竟她隻是一個沒有危害的女孩子,而且救了自己的命。

但當他看到她坐在窗前,吹奏那首愛爾蘭民謠,花園的燈光把她的身子映成一個孤獨的剪影,他的想法就變了。

他要留下她,讓他可以每天看到她,聽她吹奏的曲子,誰也不知道那恰好是他最喜歡的曲子。

無意中,這個突如其來的女孩奔入他的心,一向緊鎖的心,這次卻沒有提防。

“她叫林伊慕,是商業巨子林浩宇的女兒。”

一份調查報告擺在他的桌上,他翻著她的照片,手下講敘著她的故事。

“一個月後,在英皇大酒店,將舉行她和楚氏公子楚文俊的訂婚典禮,這是最近上流社會最重大的新聞之一。”

“楚文俊?”狄昊天輕挑眉,“哪個楚文俊?”

“就是害得阿平坐牢的那個明星檢察官楚文浚”手下忿忿不平,“大哥,他害了阿平,我們可以借這個機會做掉他的未婚妻。”

“他們是商業聯姻,”狄昊天的語氣中有微微不悅,“你以為損失了一個未婚妻會給楚文俊多大的打擊?也許他現在就正摟著別的女人風流快活呢。繼續說林伊慕的事。”

“喔,”手下反應過來,“她是林浩宇小老婆生的,十八歲之前一直住在不起眼的小公寓裏,聽說她這個老媽失寵很久了,她十五歲到十八歲這段時間,她在巴比倫一帶混,化名戴菲兒,偷過兩次客人的錢包,撬過三次車,拿酒瓶砸傷過十九個男客人的頭,據那裏的媽媽桑說,她還滿純情的,沒有嗑過藥,也不陪客人出場,後來林浩宇不知道發了什麼善心,忽然把她接回家,從此以後辣妹變成了乖乖女,去年考上明星大學,一直到現在,就這麼多了,大哥。”

有趣的故事!

她是林浩宇的女兒,楚文俊的未婚妻,難怪昨天那個姓陳的員警會對她刮目相看,也許是認識她的父親和未婚夫吧。

她又是戴菲兒,有過偷竊、盜車、鬥毆等一係列不良紀錄,難怪她對黑道中人毫無畏懼,也不怕他的槍和他的血。

狄昊天指尖輕輕勾勒相片上她的臉龐,無瑕的笑容是屬於什麼時候?十八歲之前,還是之後?

這個女孩,有點意思。

有意思的東西,他從不放過。

于是在這個秋天的早上,他做出了生平從未作過的決定——他要她,要這個剛剛在他生命中出現不到三天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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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前天 00: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距離訂婚典禮隻剩下兩個星期,林伊慕不再像先前那麼鎮定。

她要回家。

這與愛情沒有關係,幷不見得她非要嫁楚文俊,但不是他也會是別人,這是為了媽媽臨終的遺言——慕兒,媽媽被別人駡賤女人駡了一輩子,你回到爸爸那兒後,可要好好爭氣呀。

病危的母親,使盡最後的氣力,嘶啞著擠出這一句話,然後像是完成了什麼心願,閉著眼睛去了,嘴角帶著一絲希冀的微笑,她沒有強迫女兒答應,因為她知道她一定會答應,這輩子就這個願望,她能不答應嗎?

林伊慕記得,她對著冬天雪白清冷的陽光僵立了好久,才將媽媽的手握了握,放入被單,算是允諾了吧,她沒有哭,盡管從此以後隻剩下她一個人了,周圍的一切都變得無所謂,活著似乎就是為了完成這個遺願。

為了這個理由,她才跟著父親回到林家,雖然她恨這個道貌岸然的男人;為了這個理由,她才拚盡心智考上明星大學,別的富家子女是花錢進去的,她卻是真槍實彈考上去的,雖然她對學位幷不熱中;為了這理由,她收斂從前隨心所欲的個性,換上淑女的外衣,雖然她知道這隻是偽裝;為了這理由,她才答應跟楚文俊訂婚,雖然她連那個男人的樣貌都記得不太清楚。

但此刻她卻被囚禁在這裏,失蹤的消息大概已鬧得人盡皆知了吧,林家自然有替她掩飾的方法,隻要她能夠在訂婚典禮當天準時出現,所以時間不多了,她得想辦法。

“砰——”白瓷盤摔在門上,猛然碎裂,這是第五十六個,也是一連好幾天她對待早餐的態度。

“林小姐,吃一點吧,你這樣會叫我們難做。”身旁的女傭戰戰兢兢地勸道。

林伊慕偷笑,她幷非絕食,每天她都會藏起一點食物,再把大部份摔得稀爛,但表現上,她要裝出絕望憤怒的神情——狄昊天不會不理的,他留她在這裏,似乎不是為了要她的命。

果然——

幾分鍾後,玄色的衣著出現了,狄昊天恢複得不錯,短短一個多星期,已經看不出他受的槍傷,不再需要輪椅,而是邁著悠閑的步子踱進來。

“聽說你不願吃飯?”他靠在門邊,戲謔地打量她,像在取笑一個淘氣的小孩。

“我要回家!”這句話,每次見他她都要重複一遍,是開場白,也是結束語,她不會再對他說其他的話。

他像是沒聽見,目光環顧屋內一周,指著墻上裝飾用的雕花盤子,“那兒還有,如果覺得不解恨,可以繼續摔它們,外加這些景泰藍花瓶,摔光了我會叫人再送來,但你必須吃飯。”

好建議!伊慕咬牙切齒地心忖,然後一陣陣猛然的摔打聲音再次響起,每一次都伴隨著圍觀女傭的捂耳尖叫,幾分鍾後,風卷殘雲一般,屋內所有易碎物品蕩然無存。

狄昊天麵不改色,仍是悠閑地把手環在胸前,像在觀賞一出戲劇。

“很好,很好!”他鼓掌,“如果不是因為盤子不太夠,我也會加入助興。”

“你……”林伊慕瞪著他,喘著氣,老天,她該怎麼激起這男人的怒火?

有了!

瞥過一眼地上的碎瓷片,她頓時知道該怎麼做了,這樣也許有效,她趁人不備時迅速撿起鋒利的瓷片,往自己手腕割去。

“你瘋了?!”他顯然沒料到她會有這樣大膽的舉動,終于變了臉色,一個快步奔過來,打掉她手中的利器。

“放開我——”林伊慕奮力掙紮。

不知是什麼布料被驟然撕裂,一層又一層纏在她的手腕上,像是纏住了她的呼吸。

“調皮的小孩!”他的神色迅速恢複日常的戲謔,聲音不細聽,聽不出略帶一絲沙啞,他揮起大手,一掌打在她的臀部上。

“不要——”林伊慕抱住頭,以為那一掌是衝著她的臉而來,但接下來的觸感卻令她詫異不已,他居然像個哥哥,在懲罰似的打她的……屁股?

“不聽話的小孩就應該這樣!”又是一掌,不重不輕,並不覺得痛,隻引得林伊慕想笑。

“你幹麼?”話一出口,她便楞怔,那語調竟有明顯的嬌嗔。

他似隱隱的愣怔,在對上她不知覺的撒嬌眸子時,他龐大的身軀壓下來,壓得她無處可逃,“不要想用絕食和自殺來威脅我,沒有用,如果你再敢這樣,我會懲罰伺候你的女傭人。”

“你……”他就那樣自信,斷定她不願連累無辜嗎?

“還有——”他聲音忽然放低,低到隻有她一人能聽見的耳語,“下次偷藏食物的時候,選些有營養的東西,不要光啃幹麵包。”

林伊慕驚得呆了,他……居然知道自己的詭計?!

“可憐的小東西。”狄昊天看著她的驚愕哈哈大笑,拍拍她僵硬的小臉,瀟灑地離去。

這家夥……可惡至極!

她深吸一口氣,並不放棄。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這日天公作美,從清晨開始就下起連續的纏綿秋雨,林伊慕坐在窗臺上,任冷雨飄進窗子,打濕了窗簾,打濕了地毯,也濕透了她的全身,盡管早已瑟瑟發抖,但她仍然保持這個姿勢坐好,濕漉漉的頭發貼住臉頰,不言不語。

女傭們麵麵相覷,都不知道她想幹什麼,但都不敢言語,接觸了一個多星期,她們知道這位林小姐時常有些古怪的舉動,最好不要打擾。

狄昊天不知到哪裏鬼混去了,整天不見蹤影,林伊慕心裏輕哼一聲,大概又是找他的明星名模風流快活去了。

從前,她以為這些黑道上的混混們,泡妞也頂多泡到酒國名花就算很了不起了,但這一個多星期,她從二樓的窗子俯視到院裏來來去去的美人,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那都是些熟悉的麵孔,雜志上、電視上經常能見到,其中一位竟是被衆人稱為“玉女派掌門人”的甜姊兒歌星,這也就罷了,另有一位更讓林伊慕大跌眼鏡,居然是電視台節目主持人,聯合國駐非洲扶貧的親善大使。

她不知道這些女人是否都屬於狄昊天,但總有一個是他的吧。

黃昏的時候雨停了,天邊露出幻妙的霞光,狄昊天也回來了。

這次他可沒那麼溫和,從他踢門而入的聲音,她知道自己終于惹惱了他。

“你在搞什麼鬼?!”他一把將她揪下來扔到床上,幽瞳閃著足以殺人的光芒。

“我病了。”林伊慕愣愣地說。

“你當然有病!”他怒喝,“淋了多久的雨,說!”

掰開指頭,細細數給他聽,“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唔,大概快一個白天了。”

“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他的冷眸轉向那群打顫的女傭。

“林小姐……不讓……”顫抖的聲音同時回答。

“哈啾——”一個噴嚏打斷了狄昊天即將對女傭們裁定的刑罰,“好冷喔。”她抱住被子。

“愚蠢的小孩。”他的聲音溫柔下來,親手拿過一塊幹爽保暖的毛巾,替她擦那成綹的頭發。

“唔——”林伊慕閉著眼睛,享受這種超級待遇,不知為什麼,她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舒適,從發尖暖到心間。

“嘿。”狄昊天看著她如同貓咪一樣縮在被子裏,不禁怒氣全無,低嘎的聲音傳入她的耳膜,“你以為把自己弄病了,我就會心軟放你走?”

“哈啾!”她的鼻子又癢起來,癢到說不完一整句話,“我才沒有……那麼想……你……鐵石心腸……我感冒了。”

“想讓我送你到醫院,乘機逃走?”

“你們有自己的醫院、自己的醫生,我逃不走。”

“那你到底想幹什麼?”他笑了。

擰擰鼻子,呼吸暢通後她坐起來,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地看著他,“帶我出去走走吧,呼吸新鮮空氣對我的感冒有好處。”

“隻是想出去走走?”他仍笑,“想去哪?”

“楓旋山!”她脫口而出。

她知道楓旋街依山而建,背靠的就是楓旋山,山的另一邊是大海,這樣的布局可以防止外人圍攻,但也方便了裏麵的人逃走。

“好埃”沒想到他竟爽快地答應,“換身幹淨衣服,我們走。”

“呃……”她倒猶豫,“你……要帶保鏢嗎?”

“怕有人暗殺我?”他又笑。

她最恨他這樣的笑,仿佛早已把她看透。

“不是,”故作無所謂地聳聳肩,“隻是怕把感冒傳染給更多的人。”

“我不帶保鏢,就我們兩人出去逛逛。”他眨眼,“這樣滿意了吧?”

被困了這麼久的林伊慕,一來到山上便情不自禁地蹦蹦跳跳,她信手摘一把楓葉在手中揮舞,狄昊天跟在身後,不疾不徐,像在放任一隻狂歡的小羊。

“喂,你好慢喔,不怕我跑了?”她膽大妄為地把楓葉拂過他的眼睛,縱聲大笑。

“山後麵是大海,跑過去你隻有淹死。”他毫不在意。

是嗎?林伊慕心裏暗自盤算,總算得了這個機會,該怎麼把握才好?

“這山上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她問。

“隻是一座普通的山罷了,”他淡淡回答,“那邊有個瀑布,你們女孩子可能會喜歡。”

“真的?”她眼睛閃亮,“怪不得一直聽見嘩嘩嘩的聲音,我還以為是海水,嘿!快帶我去!”

繞過樹叢,瀑布竟就在眼前,雖不能說是飛流直下的九天銀河,但也頗為壯觀,已是秋季,卻沒有幹涸,紛紛濺落在一碧幽潭中。

她這才發現瀑布旁還圍著一群小孩子,在老師的帶領下昂頭觀看。

“這裏怎麼會有小孩子?”林伊慕詫異。

“是附近孤兒院的孩子,”狄昊天指指山腳,用一種極為自得的聲音解說,“楓旋街的孤兒院是全亞洲最大最好的。”

“哈,天下奇聞!”她嘲諷,“你知不知道你的毒品一天能害死多少人?卻又大發慈悲辦什麼孤兒院!”

“有的事是無可奈何的;有的事卻能自己掌握,”他的口氣頓時冷下來,帶著一股蕭索的意味,“辦孤兒院,大概是我自已能掌握不多的事情之一。”

這男人在說什麼!扮哲學家嗎!她瞪了他一眼,繼續麵對瀑布。

“昊天大哥。”孩子們的老師走過來打招呼,是位極有氣質的女老師。

“這麼晚了,還帶孩子們上山?”他的口氣中有一絲不滿。

“下了一天的雨,他們悶壞了,看著夕陽漂亮,就帶他們上山來觀賞日落。”女老師像做錯事般低下頭,“下次不會了。”

“天黑後山路會不好走,早點回去吧。”他發號施令。

孩子們這時都看見了狄昊天,紛紛興高采烈地圍過來,有的要他抱,有的要他講故事,一副跟他很熟的樣子,他露出難得的燦爛笑容,摸摸這個的腦袋,拍拍那個小臉,舉起一個最胖的小男孩,玩笑似的拋高,引起一陣童音的歡呼。

一旁的林伊慕又是大開眼界——想不到,真想不到,名聲勝過魔鬼的狄昊天,竟有鄰家大哥哥的慈藹麵目。

腳跟無意中踩到一粒石子,石子向後滑下山坡,林伊慕回頭一望,頓時想到如果……如果趁現在逃走,應該有可能,因為此時的他完全忽略了她,而且正被一群孩子絆祝

林伊慕不動聲色,悄悄往後退,待掩入樹叢後一拔腳,飛也似的往山坡下跑!

她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否對了、是否正奔向大海,她隻告訴自己不要停、使勁地跑,擺脫那個惡魔。

正在跟孩子們調笑的狄昊天猛然發現她鑽入叢林的身影,迅速回神,喝聲傳入林稍,“伊慕,快回來!你想被淹死嗎?”

但林伊慕根本聽不進去,她隻知道這聲音是要逮捕她,完全聽不見話語中擔憂的成分。

狄昊天正欲排開孩子們的圍繞,追上她,憑他的速度他相信自己能追得上,然而一個一直站在潭邊的孩子,這時卻受了同伴們退後時的無意撞擊而落入水中。

狄昊天望瞭望正拚命奔跑著卻不知自己將有危險的林伊慕,又看了看在水中掙扎的孩子,立刻脫掉外衣鑽入水中。

秋天的潭水已有一股寒氣,狄昊天忘了他剛動過手術,槍傷的小腹被涼水侵襲,頓時刺痛得抽搐起來。

原本熟識水性的他,在托著孩子到達潭邊時,忽然一陣眩暈。

那頭奔跑著的林伊慕已到達另一處高坡,氣喘讓她放慢了腳步,好奇心卻讓她不由回首眺望。 怪事,那家夥居然沒有追上來?

她看著不遠處人頭鑽動的山坡,聽著那飄過來的孩子們的哭呼聲,隱隱感到不對勁。

難道出了什麼事?不管,逃命要緊,出了再大的事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抽足又奔數步,心中的不安越衍越烈,迫使她再次停下步子,孩子的哭喊聲愈來愈大,樹頂的葉似乎都在微顫。

伊慕無奈地深深吸進一口冷氣,轉身往回跑。

“出了什麼事?”心急的女老師忽然聽到身後有人詢問。

這不是那個剛剛跑開的女孩子嗎?她怎麼又回來了?女教師顧不得猜想,指著深潭泣不成聲,“昊天大哥……他……他在裏麵……好久都沒上岸。”

林伊慕看著女教師懷中混身濕透、滿麵驚恐的小女孩,看一眼潭邊狄昊天丟棄在那裏的外衣,立即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那家夥,槍傷未愈就冒充英雄下水救人,活該有這種下場!

救人?這好像不該是黑社會老大該有的情操,何況救的是一個小孩子,見義勇為、無私奉獻,統統應該屬于那種道貌岸然的社會棟梁才對,比如楚文浚但她打賭,楚文俊是不會在秋天跳水救人的,尤其是自己受了槍傷的時候。

“讓一讓!”她推開女教師,躍進水中。

明明是囚犯,卻主動搭救劊子手,呵,真是諷刺。

看來今天是逃不掉了……

潭中的狄昊天隻感到自己不斷地往下墜,深水嗆著他的鼻,堵著他的胸,張開虛弱的眸,他看到一條白色的美人魚向他游過來,水草般緞亮的長發,玲瓏的身子,關切的眼神……是在作夢嗎?他已經死了,才會看到這樣美妙的景象?

最不可思議的是,那人魚的臉像——林伊慕。

好溫暖!

這是誰的懷抱?是媽媽的嗎?

八歲那年發高燒,媽媽就是這樣抱著她跑過了九條街,她們叫不到計程車,而救護車由于修路,要四十分鍾以後才能到,媽媽等不及了,替她裹上毯子,急急地跑著,那時媽媽已有哮喘的毛病,那時父親已經好久沒彙生活費過來了。她們住的窄小公寓,斷了水、斷了電,僅剩的錢因她的一場病,完全耗荊

沒人知道她們是怎麼熬過來的,包括她們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度過了那段魔鬼般的歲月。

清晰地記得,許多年未曾出門工作的媽媽隻找到了一份車衣女工的活,雖然醫生說布料中的細小纖維會加重她的哮喘,但媽媽還是日夜加班,為了她的參考書、為了她的新衣服、為了她在校的營養午餐,或者一次學校舉辦的春游。

十五歲,她背著媽媽到街上找零工,但各式小店聽說她不能上白天班,而且隻有十五歲,都不敢雇她,直到那天她走進了巴比倫。

她幷不覺得做酒廊公關是什麼丟臉的事,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在出賣著自己身體的一部份,有的賣的是體力,有的賣的是腦力,政府官員在出賣腦子裏的治國之方;商業富豪在出賣手下員工的勞動成果;哲學家、文學家在出賣自己的胡言亂語,任何偉大的職業都是一種變相的出賣行徑,她隻是賣一兩個笑容,應該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罪行。

那裏的媽媽桑倒很好說話,跟電視裏逼良為娼的老鴇還有一段距離,媽媽桑借給她彩妝、租給她衣服,讓她看起來不止十五歲。

由於聰明好學的緣故,戴菲兒這個名字很快竄紅,她會在繁華熱鬧的夜晚唱兩首歌、喝兩杯酒,跳一段還算含蓄的舞蹈。

有時她會做一兩件“壞事”,或為了打抱不平,或為了重病的母親,如——

偷了兩個錢包,因為醫院催繳母親的住院費。

撬了三部車,因為車子的主人欺負她的姊妹。

拿酒瓶砸了十九個男客人的頭,因為他們對她動手動腳。

偷來的錢,在她寬裕的時候又悄悄地還回失主的口袋,至于撬過車和打傷男客人的頭,她很快就忘了。

最後母親還是去世了,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給過她如此溫暖的懷抱。

這個抱著她的人到底是誰?那胸膛寬廣厚實,那氣息沈鬱動人,那環著她的臂膀像避風港般安全。

“媽媽……”她在睡夢中低呼。

環抱著她的人一怔,微微動了一下。

她立刻依依不捨地貼上去,貼得更緊。

“媽媽,不要走……”眼淚也許是受了懷抱的熱度,冰溶似的,一時間傾洩而下,想止也止不住,她隻能抽抽泣泣,沈醉在夢與現實的邊緣,品嘗愛與痛,不願清醒。

狄昊天看著哭泣的她,像個小女孩般無助,手指不由得伸到她的腮邊,輕輕抹掉淚珠。

十多個小時前,當他從水中醒來,難以置信地望著為他做人工呼吸的林伊慕。

她不是跑了嗎?怎麼會忽然間又回轉,而且……再一次救了自己!

甚至為了救她,由小感冒轉為發高燒,吊了一夜點滴。

除了駡她笨,他再也想不出別的詞。

狄昊天對女人一向沒有太多的興趣,也許是因為身邊的脂粉從未缺少過,幷不渴求,也不會十分珍惜,他既不會像王永榮那樣,玩過女人們之後就傷盡她們的心,也不會像貼身護衛阿平那樣,為了一個女人而身陷牢獄,他的女人都被照顧得很好,在床上很愉悅,在服裝和首飾店裏更愉悅,女人對他而言,就像他的手槍,每把都用過,每把都保存完好,但也隻是一把手槍,有它縱然好,可少了它,用刀子也照樣能砍出一條活路。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留下林伊慕,也許她如同一把自己從未用過的新型手槍,無論如何都要得到——因為新鮮。

這把新型手槍他並不打算馬上啟用,在不熟悉它的性能之前,他寧可好好觀察,慢慢玩味。

聽說讓女人愛上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直接占有她們,一般來說,女人很難忘記在床上表現突出的男人,但這次,他卻不願走這樣的捷徑,他發現這個女人深邃多變的心更讓他著迷,得到她的身子之前,他要先得到她的心,就像吃鶏蛋時,他喜歡先吃蛋黃一樣。

愛?

是的,他要讓她愛上他,他可以不愛她,但她必須愛上他——人對槍可以無情,但槍必須聽人的話,讓使用者得心應手。

從未追過女人的他,還不太明白怎樣才能擄獲女人的心,大概先要給她溫暖吧。

“媽媽,不要哭,我不再偷錢了,再也不敢了……”懷中的人兒滴落著淚水,似乎想起了某些回憶,絮絮地夢囈,“你可以打我,可以駡我,但是你不要哭,醫生說的,你的病不能哭……我跪在這裏……媽媽,求你用掃帚打我吧,衣架也可以……不要哭……”

狄昊天凝住眉,心不知為何忽然一酸,手臂不由得收了收,將哭泣的她環得更緊。

“不要走!不要走!媽媽,我再也不敢了——”

一聲驚叫,懷中的人兒醒了,睜大的眼睛有些茫然的環顧四周,像迷路的小孩。

“媽媽呢?”她似在詢問狄昊天,也似在自言自語。

“燒退了,覺得好點了沒有?”他伸手探探她汗淋淋的額。

“媽媽……”她懵懂地呆望著狄昊天,“你不是。”

“我當然不是。”狄昊天失笑,他是男人,怎麼可能是她的媽媽,這個傻小孩,錯得也太離譜了吧!

“那她去哪裏了?”她半夢半醒,拉著他的衣袖,纏著他給她答案。

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一把將她摟進懷中,溫暖的大掌摩挲著她的麵頰,讓她清醒。

隔了好久——

她像是已擺脫惡夢,無力地靠著他,低低問:“我睡多久了?”

“對一個發燒的人來說,不算太久。”他將她輕輕放在枕上,注視她散漫的眸,猶豫著要不要開口,但最後還是說了,“你……剛才作惡夢了。”

“是嗎?”她幷不吃驚,淡淡答道:“我肯定又講夢話了吧?講了些什麼?”

“你在叫媽媽,叫她打你,你說你再也不偷錢了……為什麼偷?”

“喔,”她的情緒倒平複很快,波瀾不興,“大概是夢見十五歲那年的事,那時媽媽病了,我沒錢交住院費,所以扒了兩個錢包,呵——”一聲輕笑,“後來在洗衣板上跪到半夜,洗衣板,你知道是什麼嗎?林浩宇的情婦居然還用洗衣板搓洗衣服,真是天大的笑話!這就是女人失寵後的悲哀!”

他的掌心輕輕撫著她的背,像是要衝淡她的怒氣。

“你媽媽呢?她一定很疼你吧?”她縮著身子,偎著他。

“不知道,我很小的時候她就去世了,我對她沒有多少印象。”他奇怪自己居然跟她討論這些。

“那樣很好,”她幽幽地說,“至少你不用為她的死傷心。”

他沒有回答,是呵,他從未傷心過,周圍的環境不允許他傷心,但——空著的心,更難受。

秋季的雨又下了,打在窗欞上,如一盤散珠,淅淅瀝瀝的聲音包裹著這兩個隻是依偎卻不再言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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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什麼?昊天哥,你要帶她一起去?”王永榮剛吞下的咖啡差點一口全數吐到地上,沒料到素來沈著冷靜的大哥居然會做出如此勁爆的決定。

“是。”簡單的一個字卻有不容反對的魄力。

他打開抽屜,不自覺地摩挲著裏邊的一個相框,嘴角輕揚,那相框原本裝了他騎馬奪冠時的照片——他最喜愛的一張照片,不知什麼時候換了她的身影。

“可是這次交易很重要,對方一再強調地點要保密,國際刑警那邊也就罷了,何況還有千竹會的人盯著,上次惹毛了他們,放話說要給黑街一點顏色看看,昊天哥你不怕林小姐有危險?”王永榮自知無力反對狄昊天的決定,隻好用“危險”這個詞來打動他。

危險?他怎會不知道,隻是把林伊慕單獨留在黑街更危險。

那個傻瓜性子這樣烈,在他眼皮底下都敢一再逃跑,自己若飛到大洋彼岸,她還不更加膽大妄為?可手下那幫守衛卻不是善男信女,而且一味忠于自己,若發現她有逃走的心思,定會不擇手段加以阻擋,到時候就不是發一兩場高燒那麼簡單了,他曾見過手下處理逃犯的方式——數十枚子彈射入心髒,屍體的背部不剩一處完整的肌肉。

何況他的仇家千竹會一向善于聲東擊西,明裏說要跟到交易地點找他的麻煩,誰知道會不會趁他離開時偷襲黑街!

總而言之,他一定要把她帶在身邊才能安心,就像古代的死士往往把藏寶圖刺在自己的皮膚上一樣。

“昊天哥,你就不怕她乘機逃走?”王永榮再次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我們去的地方她無處可逃。”揚起的唇紋更深了,看不出是笑意還是勝算的自得。

兩天後,林伊慕便跟隨狄昊天離開了楓旋街,來到另一個國家。

一下私人飛機,她就知道自己又弄錯了,原本聽到他要帶她出遠門,以為可以乘機溜逃,于是興高采烈地答應,但是……這個鬼地方,到底屬于哪個洲,她都搞不清楚!是西亞?北非?還是南美?街頭上行走著各式各樣的人,有白人、黑人、黃種人,也有不說中國話的黃種人,建築有的古典,有的前衛,他們的語言她聽不懂,她比劃的手勢他們也不明白,仿佛被扔到了外星球,叫她怎麼逃?

唯一可以推理的是,這個地方天氣濕潤炎熱,已經十月卻仍似夏天,應該是熱帶國家。

“要不要到處逛逛?”那個可惡的男人仿佛在嘲笑她的挫敗,戲弄地問。

“當然要了!”雖然被陽光曬得昏頭,但仍不服輸,賭氣也好,硬要撐下去。

狄昊天打發了扛行李和扛槍的手下,牽起她的手往酒店的反方向行走,不一會兒來到一處市集。

“喜歡什麼就買什麼,我送你。”他大方地揮揮手。

林伊慕很想多瞪他幾眼,但很快目光便被市集上花花綠綠的新鮮玩意所吸引,顧不得與他鬥氣,左轉轉、右看看,拿起一枚細小精致的手工藝品在陽光的直射下贊嘆。

“你渴不渴?”身旁的他成了男傭,手裏提著一大堆她選中的東西,還不忘關心她會不會口渴。

“唔。”她目不暇給,隻點點頭,算是回答。

“嘰哩呱啦咯嘰——”小販比手劃腳,引誘她再掏一次錢包。

完全不知所雲的林伊慕隻好再次回頭,找那個真正帶有錢包的人。

“喂,狄昊天,狄……”懶洋洋的話語戛然而止,停頓數秒忽然變成焦急的呐喊,“狄昊天!狄昊天……”

他……不見了!

剛才還在身後,忽然之間就不見了!

她環顧四周,努力辨認擁擠街道上每一張臉,雪白的陽光刺得她的眼睛紅腫流淚,但還是找不到他。

“狄昊天,狄昊天。”她像一個孩子手足無措,隻是不斷膽戰地叫著他的名字,希望他能聽到。可是這鬧烘烘的街頭,他聽得到嗎?

許久未曾有過的失落湧上心頭,就像媽媽去世的那一年,就像小時候她在商店裏流連一隻布娃娃與媽媽走散時,她曾有過的茫然。

無可否認,那個生病的夜晚環抱自己的他,暫時填補了多年以來心間的空洞,那股溫暖,那個傾聽她心事、撫慰她惡夢的人,無意中成了她的依靠,雖然這個依靠很危險。

但也總比此刻好呀,她如同被拋棄在孤島上,潮水從四麵八方湧來;又猶如置身於孤星,宇宙的風肆意從身邊經過。

“狄昊天,你到哪裏去了?不要躲我,快出來!”她任由眼淚滑下,喃喃自語。

忽然一隻手搭上她的肩,引得她尖聲驚叫。

“是我。”身後傳來笑聲。

“狄昊天!”她憤怒地回頭,抓起攤販上的一隻棒狀的東西,朝他使勁打去,“你到哪裏去了?你嚇我!你居然敢嚇我!”

仍不解恨,再踢他一腳,正中他的膝蓋!

狄昊天哈哈大笑,遞過一瓶冷飲,“你不是說口渴嗎?我去買水了,很少看到你驚惶失措的表情,這次是為什麼啊?”

林伊慕嘟起嘴,抓過冷飲猛灌到肚子裏,扭過頭去半晌不理他。

他幷不計較,自顧梭巡一圈,“咦”的一聲,忽然從某處抽來一根怪模 怪樣的草繩,晃到她眼前。

“知道這是什麼?很稀奇的玩意喔。”他逗她。

剛決定跟他絕交的林伊慕受不住好奇的誘惑,終於轉過身子打量那根草繩。

“是什麼?”指尖忍不住碰了碰。

那與其說是繩子,不如說是繩編的小套子,張著鯉魚般的小嘴,還有一條長長的草尾巴。

“來,把你的手指頭伸過來,塞進這裏。”狄昊天指了指那用草織成的鯉魚嘴。

林伊慕不知他要搞什麼花樣,但足以殺死一隻貓的好奇心仍在作祟,不由得伸出食指探進套子裏。

“啊!”她想抽手已經來不及了。

在她的食指探進套內的那一瞬,狄昊天把草尾巴猛然一抽,于是整根草繩緊綳,她的指頭被拴得牢牢的,想溜也溜不掉了。

“這到底是什麼鬼玩意?”林伊慕再次大怒,“抓犯人的工具?”

“不是,”狄昊天失笑,湊近她神秘地說:“是戒指。”

“戒指!”真叫人目瞪口呆!這個國家的戒指也太滑稽了吧?

“相當於戒指。”他解說,“鄉下的男孩子向女孩子求婚的時候,就編一個這種套子,騙女孩把手伸進去,然後一扯——套牢了,女孩從此也跑不掉了,你說,是不是相當于戒指?”

“喔,”林伊慕點點頭,笑逐顏開,“還滿有趣的嘛。”

“那……”狄昊天的眼中閃著詭異的光,“我套住你了,該怎麼說?”

她一楞,呆呆地咬住舌頭。

他伸出指腹,撫了撫她緊張的唇,紅潤的唇瓣在溫暖的觸碰下微微顫抖,陽光灑在上麵更顯晶瑩,狄昊天的嘴驟然渴了。

他摟住她的腰,俯下身子,就在這繁鬧的街頭輕輕吻她。

薄而軟的四片唇觸碰在一起,沒有深入,隻是像蝴蝶落在花間,輕盈地搧著翅,一下就飛開了,但兩雙眼睛卻緊緊地閉著,放縱心靈體會這溫情的一刻。

“告訴我,剛才你為什麼那麼驚慌,嗯?”狄昊天感到胸中閃著火花的星芒,聲音低嘎至嘶啞。

“我以為你不見啦。”她忽然感到一陣委屈,低下頭埋進他的胸膛。

“傻瓜。”他笑,撫摸她的長發。

一連幾日,狄昊天似乎都很忙,住在隔壁房間的林伊慕,總是到很晚才聽到他回來的腳步聲,但隔天清早又出去了,兩人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她不知道他來這個國家是做什麼的,但可以猜到是危險的事,心中不由得暗暗替他擔心……擔心?剛開始有這種念頭的時候,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人質居然為劫匪擔心?真是天大的笑話!

有一點點……想見他,但卻更加害怕見到他。

那天在街頭,他淺吻了她之後,整個晚上她難以入眠,看著隔壁陽台發射出的燈光,她猜測他會不會忽然敲房間的門,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數著羊,心怦怦的跳著。

但他終究還是沒有過來,午夜兩點,那束燈光終於熄滅,整個世界歸於黑暗。

林伊慕發現,她竟然希望他來敲她的房間,這種不知羞恥的想法讓她更是心神不寧。

已經第三天了,正在房中為自己心境迷惑的林伊慕,這時忽然聽到走廊上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呵,他回來了!

今天才日暮時分,他就回來了,為何這樣早?

抑不住激動的林伊慕猛然拉開房門,顧不得自己還穿著睡衣便衝出去。

“狄昊……”脫口的呼喚忽然止住,她尷尬地睜大眼睛。

走廊上不止他一個,還有另外一個人——一個女人,正親熱地挽著他的手,低聲說笑著,眼前的女人屬于明艶類型,看到林伊慕時也微微楞怔。

但她明顯比林伊慕懂得交際,立刻發出友好的笑容對她點頭,“是林小姐吧?我是昊天的朋友,方紫安。”

林伊慕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難堪,甚至在她初到父親家中,被大媽和幾個異母兄妹打量時,也沒感到如此難堪,她穿著蘋果圖案的睡衣,頭發帶著起床後的篷亂,像個無知小孩,手腳不知該怎麼放,而對方,同樣是狄昊天認識的女人,卻衣著光鮮,揚著明亮的唇彩大方微笑,還未開口,就已經被比下去了,雖然林伊慕想不出自己為什麼要和她比。

匆忙地回敬對方一眼,她轉身逃入房內——二十多年來頭一朝,從容自若的神情蕩然無存,膽怯到想逃。

“等一等!”狄昊天喚道。

剛要關上的門被一隻手抵祝

“紫安,你先到房裏去等我。”

她聽到她對他的“女朋友”說。

方紫安乖巧地答應,踱入他的房中。

“你找我有事?”玄色的身子擠進門縫,猜不透的笑容浮現在嘴角。

“呃……我……”林伊慕的腦子匆匆遍尋理由,“我想出去走走,在這酒店待煩了。”

“我現在沒空陪你上街。”他一口回絕。

“我不是讓你陪我!”她幾乎叫起來,反駁他的曲解,“我一個人出去就好了,帶份酒店的宣傳小冊子,計程車司機會送我回來的。”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他的笑意更濃了。

“啊?”

“你是我的囚犯,怎麼可以一個人出去逛街?”

“那……你叫個兄弟陪我去也可以埃”她避開他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突如其來地握住她柔弱的手,“這麼聰明的你,應該不會犯這種邏輯錯誤。”他的聲音充滿魔性。

“什麼邏輯錯誤?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左掙右紮,她企圖擺脫他的鐵箍。

身後突然一涼,她發現自己緊貼著瓷般的牆,而他充當另一堵牆,將她逼得無處可逃。

不是沒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但這回,他的溫度讓她感到燥熱難安。

“之前你叫住我,應該不是想去逛街吧?”他低語,“為什麼臨時改變對我說的話?為什麼要逃避?”

“我哪有逃避?”被他一語擊中心事,她臉頰瞬間緋紅。

“還不承認?”他俯下身貼住她的腮,語音輕得像一縷風,“該不是吃醋了吧?”

“胡說八道!”林伊慕簡直想跳起來打他,然而卻被他圈得死死的。

“我這幾天沒來看你,是因為走不開,等事情一辦完,我就陪你到處玩玩。”他凝視她閃爍慌亂的眸子,輕輕拈起一綹她垂在額前的亂發,替她塞到耳後,歸攏整理,“紫安,她隻是一個朋友。”

閃爍的眸子一驚,驟然擡起,那一抹慌亂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抹笑意。

“我沒騙你,的確是悶了,想出去走走。”她輕聲說。

“嘴硬的小孩!”狄昊天笑,攬過她的肩,“一起出去吃晚飯。”

“那方小姐……”

“她跟我們一起去,”覺察到她肩膀的肌膚一僵,他補充道:“不介意吧?”

于是十多分鍾後,林伊慕穿上狄昊天命人送來的涼爽麻質裙,坐到酒店一樓的餐廳,她的對麵坐著紫安。

桌上的第二道菜是海蚌,方紫安一邊撬著蚌殼,一邊笑道:“記得從前看過一部捷克電影,改編自安徒生童話中《海的女兒》,整部電影拍得不怎麼樣,有處細節卻讓我記憶猶新,小人魚陪王子用餐,每撬開一個海蚌,蚌內就有一粒珍珠,那是海族們不動聲色地送她的禮物,以後每次吃海蚌,都希望自己也能像人魚公主一樣,能撬到珍珠,可惜從沒有過這種好運,今天希望能夠……”海蚌的殼這時開了,方紫安失望地嘆了口氣,“唔……我看我是在作夢,這輩子都別想碰到那種好事了!”

林伊慕笑了,她開始覺得方紫安不是那麼討厭的人,即使她真是狄昊天的情人,自己也不會太憎惡她。

“對了,伊慕,你也來撬一個吧,”方紫安忽然提議,“說不定你運氣好能撬到珍珠!”

“不,我吃海蚌會過敏。”林伊慕擺擺手,從小不相信童話的她,不會有那種愚蠢的希望。

“試一個吧,我幫你吃它,說不定你運氣好呢?”狄昊天也童心大發,慫恿著,把一個碩大的海蚌推到林伊慕麵前。

“嗯……好吧。”林伊慕舉起食具,認真地看著狄昊天,“說定了,你要幫我吃它喲。”

食具上的銀光一閃,蚌殼翻開,桌麵上一片驚呼。

“哇!你真的這麼好運!”方紫安幾乎要把頭伸過長桌,快碰翻桌上的花瓶。

林伊慕自己也呆了,嘴形撐得像歌劇女演員,她望著蚌內的珍珠——是顆黑珍珠!

“看來你真是好運,小美魚人。”唯有狄昊天保持笑容,“快許願!撬到珍珠的人許願會很靈!”

“真的?”她立刻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許了什麼願啊?”她睜開眼睛後,狄昊天問。

“等我回來再告訴你,現在,我要先去洗手間洗淨它!”林伊慕興高采烈地拿著珍珠,“可以打條鏈子,把它鑲上去,這可是永久的紀念喔。”說完,便飛也似的往餐廳一側走去。

待她走遠,方紫安才卸下誇張的表情,淺笑著對狄昊天眨眼,“這麼浪漫的花招你是從哪裏學來的?她果然被逗得很開心,多虧有我的配合!”

“她在酒店裏悶壞了,難得開心一次。”狄昊天把目光移向窗外的天際。

“注意你的心,”方紫安提醒,“不要被她偷去才好。”

“我從不知道自己還有心。”叉起殼中的蚌肉,送入口,他答應過要幫她吃的。

“你們男人都這麼倔強嗎?”方紫安嘆了一口氣,“像阿平,直到他坐牢,我才知道原來他對我……你可千萬不要學他呀,把自己的感情埋得那麼深,其實是害了兩個人。”

“跟公爵談妥了沒有?什麼時候交易?”他岔開話題,語調平靜似止水。

“還沒有最後的答複,這次警方盯得很緊,聽說千竹會也派了人登陸。”方紫安環顧四周,“總之這裏不太安全,你還是小心點好。”

真正的黑珍珠!

此刻在洗手間裏,不知自己被戲弄了的林伊慕仍在傻笑著觀賞她的幸運物,看來,童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將珍珠緊握在掌心,她走到走廊,走廊邊有幾株棕櫚樹,過濾熱風,帶來一點清爽的空氣,林伊慕停下步子,迎著滿眼蔥綠,放縱自己好久沒閑暇的心情。

自從遇見狄昊天之後,整個世界的顏色仿佛變了,從前她也喜歡看花、看雲,但花的淡紫讓她想到憂鬱;雲的流動讓她想到易逝,現在她的心像吹進了晴日的海風,瀟灑舒暢,看花;會看到花瓣在陽光中的明媚;看雲會看到雲後廣闊湛藍的天空。她的視野裏滿是青綠,心境得到了依靠。

為什麼會變?是因為他嗎?呵,不會的,應該隻是巧合而已。

她希望隻是巧合。

遠處高樓上有一點光,她隨便一瞥,注意到了。

很奇怪的光,像小時候調皮時玩的那種折射太陽的小鏡子,隻一點,晃晃蕩蕩。

那是什麼?

空閑的林伊慕知道狄昊天這會兒可能有機密跟方紫詳談,懶得去打擾他們,便尋著四周有趣的事物一一猜想。

但那點光,讓她感到不安……她眯起眼睛讓瞳孔適應明亮,然後漸漸的……她看清了——遠處高樓的頂層有一個男人。

那男人拿著槍,那點閃爍的小光是槍口的瞄準器,而瞄準器對著的位置是……

“昊天,快趴下——”林伊慕瞬間明白了即將發生的事,她的嘶喊穿過人群,卻被距離和鋼琴聲衝淡,遠處的狄昊天正和紫安仔細地討論著,沒聽到她的話。

她拔腿跑過去,愈跑愈快,像隻撲火的飛蛾。

“砰——”

飛蛾在槍響的那一刹那化作蝴蝶,用翩翩的翅膀擋住了她心中男人的身體,擋住那顆穿越空間的子彈。

林伊慕記得閉上眼睛前,她手中的珍珠滾到地上不見蹤影。

媽媽回來了嗎?擱在她臉邊的手是那麼溫暖,是媽媽嗎?

“媽媽……”她在夢裏喊。

草地上,她在跑,媽媽就在前麵,可她卻怎麼也追不上,忽然絆了一跤,縱聲大哭,媽媽終于回過頭來,她以為像往常摔倒時一樣,媽媽要愛憐地過來扶她、哄她,但是沒有。

媽媽的臉變得萬分猙獰,語氣嚴厲,尖銳地直刺進她的耳,刺出血來——

“你忘了!你忘了我說的話!我說過要你好好爭氣,不要再讓別人罵你媽媽是賤女人!但你忘了!你想讓媽媽在地下做鬼也擡不起頭嗎?你不是我的女兒,我沒有你這種女兒!為什麼要忘記我說過的話?啊?說——”

我沒有忘記……媽媽,我真的沒有忘記……

“那你為什麼不回到你爸爸那裏去?為什麼要跟這個男人在一起?他是黑社會的人,跟他在一起,你也會變成一個賤女人!為什麼不回家?為什麼不願跟楚文俊訂婚——”

媽媽不要生氣,我回家……我這就回家……再也……再也不見他了……

林伊慕知道自己肯定哭了,她睜開眼睛的時候覺得臉頰邊濕濕的,一隻溫暖的大掌正憐惜地替她擦拭。

“慕!”一個驚喜的聲音叫她。

不用看她便知道是誰叫她,這些日子朝朝暮暮在耳邊回響的,是這和煦的聲音。

“珍珠……掉了……”她吃力地說。

“沒掉,沒有掉,”狄昊天急忙安慰,“已經叫人拿去鑲成鏈子了,放心。”

她凝視他,伸手撫住他的臉,她不期而遇的狄昊天,一向意氣風發的他為什麼忽然這樣憔悴?像是瘦了。

“怎麼了?”他笑,笑得那樣無力,像是幾天幾夜沒有睡眠。

“你說過,撬到珍珠的人,許下的願望一定能實現,對嗎?”

“嗯。”他點頭,“你當時許了什麼願望?”

“我曾經答應過媽媽,要替她爭氣……”聲音靜止,隔了良久才下了決心,緩緩吐露,“我的願望就是……回家,趕上訂婚典禮。你能放了我嗎,昊天?”

狄昊天痛苦地閉上眼睛,像是哭了,卻沒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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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王永榮今天特別惱火。

本來他相中的女明星在收了三套藍鑽首飾、一幢山頂別墅後,終于答應跟他約會,但就在他梳得油光粉麵,正“性”致勃勃的打算去赴約時,忽然一通越洋電話命他迅速飛往南美洲。

可憐的王永榮,哭喪著臉飛到指定地點,卻不見大哥,隻見一明豔美人叉著腰、冷漠地站在機場外,算是迎接他吧,美人?沒錯!但那又有什麼用?可遠觀不可褻玩焉!那是阿平的馬子,碰不得。

“大哥呢?”王永榮東張西望,晚到了兩個多小時,最怕狄昊天嚴厲的眸子。

“回黑街了。”方紫安回答。

“回黑街了?!”王永榮大驚,旋即一頭霧水,“為什麼我才飛過來,他就飛回去了?交易完了?那要我十萬火急的趕過來做什麼?”

“交易還沒進行。”

“還沒進行?”開什麼玩笑0還沒進行大哥怎麼會飛回去?”

每次交易大哥都要親自盯著,即使是老頭子去世的那一年也不例外。

“千竹會要偷襲黑街?”王永榮恍然大悟。

“沒有。”

“國際刑警又要耍小把戲?”

“沒有。”

“那是為什麼?”他覺得自己打破了腦袋也猜不出來。

“林伊慕中了槍傷,他要陪她回去就診。”方紫安說完呼出一口氣,算是嘆息。

王永榮此刻的表情猶如聽到世界末日即將來臨,驚恐得直跺腳,“你是說——大哥愛上那女人了?”

“恐怕是。”

“完了!完了!”他跺腳的動作變為跳躍的姿勢,“大哥三十年來無情無義,怎麼忽然愛上了一個女人?愛女人也就罷了,偏偏挑了個最最不可能有搞頭的,還為她丟下幾十億的買賣!中邪了,是不是千竹會下了蠱毒?”

看他那副火燒屁股的模樣,方紫安懶得理他,隻丟下一句,“他要你全權負責這次的交易,不得有誤。”接著轉頭便走。

“喂!”王永榮見狀立即追上去。

狄昊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了邪,他隻知道自己的確是中了毒,愛情的毒。

從前一直不承認有愛情的存在,以為囚禁她,隻是單純的男人對女人的強擄,帶點侵占領土的霸心,但……當她求自己放了她的時候,心酸酸到極點,化為心痛,強忍著的淚水吞進喉嚨,苦澀如飲烈酒。

“你愛上她了。”那天他提出要帶伊慕回去就醫時,方紫安一語道破。

愛?是嗎?

他從不知道愛是什麼,原來竟是這樣的。

狄昊天靠在醫院的走廊上,企圖厘清自己的情感,卻愈理愈亂。

該放她走嗎?他……多想要她留下埃

想聽她吹如高原般空曠的口琴聲,想看她坐在楓葉間的剪影,想笑她在山間蹦蹦跳跳的姿勢,還有吻她在日光下透明的唇。

她救了他三次,一次在車上、一次在水中、一次替他擋子彈,如果說第一次她不是出于自願,那後兩次呢?尤其是當她為他擋下那一槍時,她是在用自己的命換他啊!而且那樣不加思考,仿佛一種本能。

記憶中,替自己擋過槍襲的曾有兩個人,一個是狄雄風,他的父親,還有一個是阿平,他的護衛。父親這樣做,是為了家族的血脈能夠延續;阿平這樣做,是一種報答,報答狄家對他的養育之恩。

可她呢?非親非故,非恩非義,他甚至還是她的敵人!

該自私地留下她嗎?

“大哥,查出來了,”一個手下打斷了他的沈思,“這次偷襲是千竹會的人幹的,我們在南美那邊的兄弟已經把那人做掉了,還挑了幾個千竹會的場子,給他們一點教訓。”

這樣有用嗎?做掉一個殺手,對方會再派十個;損失的場子,不過是對方的九牛一毛而已,隻要身在黑街,危險就不會間斷。

“大哥,看來我們跟千竹會多年的恩怨這次要挑明瞭。”

從十多年前兩個幫派搶地盤、搶生意開始,黑街就跟千竹會結下梁子,兩年前對方害阿平坐牢,更加使宿怨不共戴天,隻不過有國際刑警在礙手礙腳,雙方隻是暗鬥沒有明爭,如今……也該是挑明的時候了。

“大哥,你放心,雖然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可兄弟們都勒緊了褲子,把槍口擦得亮亮的,該打發的馬子都打發了,該攢的錢都湊好了,你盡管下命令,黑街半片楓葉也不會少!”

是啊,危險將近,多餘的女人都該打發掉!那……她呢?

“阿莫,我知道你一直中意阿欣,你們兩個在一起也好幾年了,想過以後該怎麼辦沒有?”狄昊天忽然發問。

“啊?”手下忙著報告戰況,沒料到大哥竟會忽然提出這種鶏毛蒜皮的小事,一時反應不過來,“什麼……怎麼辦?就這樣,滿好埃”

“有沒有想過……”狄昊天欲言又止,下意識撥動著指上的尾戒。

“喔!大哥你是說……結婚?”阿莫頓時大悟。

“嗯。”他點頭。

“沒想過,即使阿欣肯,我也不會答應。”阿莫眼中閃過愛憐的神色。

“為什麼?你不愛她?”他倒詫異。

“大哥,你沒拍拖過不懂啦,我就是太喜歡她了,所以才不想連累她,你想,如果阿欣當了我老婆,將來有一天……你知道,我們這一行很危險,我可不想她當寡婦或者被仇家、條子盯上,而且,女人結婚生孩子會很辛苦,我寧可現在有錢供她花,讓她開心就好,阿欣很有志向的,她說要回去把高中念完,將來還要考大學哩,說不定她可以遇到更好的男人,與其留她在我身邊將來怨我,不如放她自由,讓她想到我的好處。”

與其留她在身邊將來怨恨,不如放她自由?

是啊,如果強留她,將來她會跟他成為仇人,從先前她絕食、割腕、淋雨,到那次在山間的奔逃,一再表明了她要離開的決心,何況回到林家,出人頭地似乎是她母親對她的期望,看得出她對一切都無所謂,就是拋不開對母親的承諾。

就算她隻是一個單純沒有背景的女孩,像阿欣那樣,難道他真忍心讓她跟在一個黑社會老大的身邊擔心受怕、恐慌度日嗎?不,她會心憂,而他會心痛。

父親好像沒有娶妻吧?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生母,隻聽說病逝了。

但現在想想,父親在看母親畫像時的憂鬱神情,似乎那背後還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故事……也許母親不是病逝的,而是離開了父親,反正他們從來就不是夫妻,隻不過生了一個兒子而已,要離開是很容易的事。

這就是身為黑社會男人的悲哀,一方麵擁有大量財富,大可嚐遍天下胭脂;另一方麵如果真遇到了自己心中所愛,就會患得患失,如同得到了一件美麗但易碎的水晶。

難怪他身邊大多數兄弟會被視為冷麵的摧花殺手,世人在指責他們的同時,是否也想過這個中的無奈?

轉身眺望醫院的花園,那兒有幾個孩子的歡笑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孤兒院的孩子,正在金黃的陽光下玩耍嬉戲。

這些孩子,當初收容他們隻是為了給他們一個暫時的家,將來求學或求職,終究會讓他們離開。

黑街,畢竟不是永遠的居住地,自己陷在這兒也就罷了,沒道理拖下無辜的人。

他……該作決定了嗎?

躺在病床上的林伊慕臉上露出一絲驚喜,她的黑珍珠失而複得,墜在白金煉端,搖搖晃晃蕩在她的眼前。

“我要戴!”她說,像是撒嬌。這些日子不知不覺中,她已對他撒過幾百次嬌了,從小到大除了母親,寵她的就隻有他。

狄昊天笑笑,輕輕扶起她的脖子,手繞過去,一條項煉無形間係住兩個人的心。

“聽說我明天可以出院了?”她待在這裏都快悶死了。

他神色微變,誤解了她的意思,“放心,他們已經把訂婚典禮延後了,報上登的。”

“嗯?什麼典禮……”林伊慕陶醉在鏈子的光澤中,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淡然答道:“是嗎?”

這不是故作輕鬆,而是她真的有好久都沒有想過那樁婚事了,自從跟隨他遠赴南美,整個林家的陰影都被她拋諸腦後,唯有那次夢到母親的指責,她才發現自己原來已樂不思蜀。

但他卻仍然以為她在故意擺出無所謂的神情,不讓他內疚,感動之餘摟住她的背,輕撫良久後終于說:“放心,到時候你的傷已經全好了。”

“什麼意思?”林伊慕一怔,感受到他與往日的不同,特別是那幽然的口吻。“你是說……”她猛然領悟。

“對,”鄭重的眸子告訴她自己沒有在說謊,“我要放你走。”

放她走?他終于答應要放開她了!

是感激她為他擋了一槍,還是……已經厭倦了整日需要照顧的她?

本是多日來心之向往、奮不顧身追求的事,忽然之間變成失落,她發現自己不知從什麼時候已經戀戀不舍,想留下看看深秋被霜染紅的楓葉,想……跟他在一起。

“明天,明天我親自送你回去。”

明天!好快,雖然還有二十多個小時,卻像隻剩一秒鍾那樣令人心驚。

“好埃”她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如果這時流露失望的神色,豈不是很奇怪?

看到她的笑容他倒失望,雖然這失望埋在心底,這輩子都不會讓人察覺。

“哈——”她舒展肢體,“終于可以回家啦!喂,狄昊天,你今晚要請我吃大餐喔,你們楓旋街上有什麼可口的館子?”

最後的晚餐?他苦笑。

這天晚上,他們一邊觀賞楓葉,一邊吃著狄昊天吩咐大廚做的拿手菜。

林伊慕雖然不斷稱贊菜色鮮美,卻很少動筷子,他也一樣,兩個人都懷著相同的心事而吃不下。

最後他緩緩站起來,吩咐下人將碗盤撤走,接著給她一個晚安吻,“好好睡,明天我叫醒你,想幾點鍾回家?”

“嗯……”她澀澀地笑,“當然是愈早愈好。”

“就九點鍾吧!”玄色的影子抱她上床,俯身的時候他的臉無意間觸到了她的唇。

兩人同時感到一陣心悸,她望著他,雙頰瞬間燒紅,而他卻避開了她的凝視。

“好好睡……”他再次重複,一時間顫抖的心想不到別的話語。

轉過的身忽然定住,袖子被一隻手輕輕拉祝

“其實我好想看看被霜染紅的楓葉喔。”林伊慕在他離開的一刹那,心中頓時凝滿勇氣,心語不自覺傾盆而出,“你說過,隻要我留在這裏就能看到的,對不對?剛才騙你的啦,我不喜歡太早起床,明天我想睡懶覺,唔……”

絮絮不止的唇被突如其來的吻堵住了,他再也忍耐不住,這樣的告白隻要不是傻子,都會聽得出來。

這次不再是淺吻,他火熱滾燙的舌迅速啓開了她的貝齒,輾轉反側中肆意品嘗她的甘甜,仿佛饑渴的人遇到醇美的泉水,直至窒息也不願離開。

纖細的玉臂攀上他脖子的時候,喘息更甚了,她青澀的回應撩起他更多的激情,汗水濡濕了他,身下的硬挺腫脹得讓他痛苦。

“昊天,你……”她雖然青澀,但非無知,隱隱感到他的痛苦,羞怯半晌後下了決心,“你想要我嗎?”

一道閃電劃過他的心幕。

想要她嗎?大概,隻有石像才想拒絕這誘人的邀請吧。

但……他不能,她還要留著清白尋找更好的歸宿,他不能如此自私,這個深長纏綿的吻隻是一種道別而已,沒有其他。

“如果要了你,我就再也捨不得放開你了,慕,懂嗎?”他愛憐地撫著那被他吻腫的唇,下巴的胡碴摩擦著她頸上敏感的肌膚。

“昊天,抱我!我要你抱我!”林伊慕覺得體內竄起一股會引她爆炸的熱流,但她不知該如何發洩,隻是苦苦地哀求他的懷抱,差點要哭喊出聲。

他順著她,伸手解開她的衣襟,深吻一路往下,吻過她的雪峰,吻過她的小腹,到達最隱秘的花園,蜂般貪戀地吮吸,應和她的愉悅,排解她的痛苦。

而他自己卻被推向崩潰的邊緣,汗水止不住的滴落在她的胸前。

“你還好嗎?”她伸手捧住他的臉龐,天真地問。

“唔。”他騙她。

“為什麼不要我?”

“傻瓜,你還要留著你的第一次給將來的丈夫。”他微微一笑。

“你真不懂我的意思?”林伊慕失望了,她剛才不是已經暗示過了嗎?她要留下來。

“想想你媽媽,伊慕,不要匆忙做出讓自己後悔的決定。”他怎麼會不懂?

林伊慕的表情僵住了,是啊,她怎能忘記媽媽、忘記自己的承諾?

她的表情讓他釋然,又讓他難過,沒有占有她是明智的決定,可是過了今晚,也許再無親近的機會了。

“吻我,吻我……”她摟著他的脖子喃喃哀求。

熱吻加升了兩人的體溫,不知不覺中褪了衣衫,肌膚相貼,貼著慰藉對方,貼著排解自身的痛苦。

短暫的夜晚就這樣過去了,兩人仍然相擁著,直到下午才離開楓旋街。

狄昊天開著車,林伊慕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楓葉——她也許再也看不到的楓葉,兩人默默無語。

“我把車停在這裏,你自己過去,等你進門後我再離開,推得動這輪椅嗎?”他蹲下身子握住伊人的手。

已是林家門前了,他們把車停在一麵墻邊,相互凝視,算是告別吧。

槍傷剛愈的林伊慕點了點頭,她靠在輪椅上,輪椅是狄昊天為她準備的,無論說什麼,他都不讓她下地走路。

“昊天……”她決定再努力一次,最後一次了,“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黑街?我知道你曾在美國取得碩士學位,離開黑街也不會餓死的,對吧?”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半晌,琢磨語句,力圖讓她明白,“慕,我不能離開那兒,黑街是我從小生長的地方,很多事一出生就注定了,沒有人會相信狄雄風的兒子能成為奉公守法的社會棟梁,我小時候也曾經以為自己能擺脫黑幫的命運,但是十五歲那年,父親要我親手開槍打死一個叛逃的屬下後,我就沒有退路了,我幷不是說黑街的人都是出于無奈才沈淪的,有的跟著我也是因為想賺大錢,但……很多時候我們身不由己,你懂嗎?”

她不想懂,隻想強辭奪理地讓他離開那個危險的圈子,不幸的是,她竟真的懂——她自己不也是身不由己嗎?

“快去吧,有人出來了。”他握著她的手沒有鬆開,嘴裏卻無奈地催促著。

林家側門已經打開,一個女傭正提著菜籃子走出來。

“我走了,”她推著輪椅忍不住回頭,沙啞地問:“你說過要等我進門才離開的,對不對?”

他點點頭,對她揮揮手。

轉過那堵遮擋的墻,林伊慕看著自家院門,淚眼模糊了,這真是她要回的家嗎?怎麼毫無溫暖動人的感覺?

“啊!三小姐!”提籃子的女傭看到林伊慕大驚失色,忙向宅子裏高喊,“是三小姐回來了!”

頓時一群人跑了出來,都是平時伺候她的老媽子,還有工人,院子裏亂了起來,鼎沸的人聲回蕩在空中。

林伊慕看到幾個異母兄妹從樓上的窗子拉起簾子看她,林太太站在門前,射來凜冽的目光,卻不見父親,也許是正在客廳裏抽著雪茄,等這失蹤多日的女兒前去請安。

還有一個人她也看不見,那人應該在她的身後不遠處,一堵墻的旁邊,他答應待她進門他才離開,現在,他是不是已經走了?

她想著這個可能永遠也無緣再見的人,淚水直流了下來。

大家對她的淚水幷不感到驚奇,紛紛斷定是匪徒對她的恐嚇,讓她連日來的委屈無法排解,現在好了,終于回家了,終于可以哭了。

院門“鐺”一聲鎖上,喧囂聲不再聽得到。

狄昊天站立車頭,望著她被人簇擁的樣子。既放心又傷感。

也許再過幾個月,訂了婚,有了日夜相伴的未婚夫後,她不會再記得他。

他們的相遇隻是她人生中一段短暫的意外插曲罷了,可有也可無。

發動車子,他決定離開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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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她又回到了這個冰冷的家,秋天清寒的空氣使偌大的客廳變得更加空蕩蕩,林浩宇坐在沙發上看報,這個父親幷沒有對女兒的歸來表現出任何喜怒哀樂,仿佛她不是失蹤了一個月,而隻是出去逛了一趟街。

“爸。”林伊慕低聲叫著。

眸子從老花眼鏡上方擡起,瞥了她一眼,在輪椅上停留數秒,再落回報紙上。“受了傷就到醫院治好,訂婚典禮延後了兩個月,這段時間你不要再到處亂跑了。”這是唯一的話語,算是關心吧。

一旁的林太太正指點女傭如何擺放瓶中的花,淡淡地插上一句,“對了,如果處女膜破了,記得要去修補。”漫不經心的語氣就像在說“如果鞋子破了記得去修”。

林伊慕澀笑,還好她這隻破鞋沒有被命令扔掉或處理掉,是否該謝天謝地?

這就是她的家,一群僵屍跟她住在一起——他們不吸她的血,隻是逐年逐月地吸取她的熱情,吸掉她作為人的溫度。

一般妾氏生養的女孩,在家裏受到的是什麼待遇?小說上通常都把她們描寫得很慘,遭大媽毒駡、遭異母兄妹欺負,整日饑寒交迫、傷痕累累。

但她沒有這麼慘,吃穿用度與別的家庭成員一視同仁,大媽沒有講過一句重話,兄妹們倒也客氣,而且還幫她物色了門當戶對的翩翩貴公子。

林太太出生名門,身份規定了她不能像一般市井小民那樣破口大駡,受過的教育也決定了她不會像一般得勢的女人那樣喜歡冷嘲熱諷,有不滿時,她絕不會敲著桌子尖刻地說:“你怎麼這麼不自愛……”她隻會不理人,而她的子女也以她為榜樣,一顰一笑都似一個模子裏出來的,舉手投足完全機械化。

至于父親則從不會拿正眼瞧家裏的人,他太忙了,忙賺錢、忙著在外麵選情婦,偶爾呆在家裏——比如今天,也會忙著閱讀報紙。

林伊慕上了樓,隔著護欄遠遠地觀望這一家人,不禁心驚——二十年後,她會不會也變成他們的同類?

一定的,在這種古墓般的環境裏,是人都會變成化石,無論他曾經是什麼形狀。

這般清冷的感覺,為何她在過去的一個月不曾體會?

雖然那時她是囚犯。

那金黃的楓葉,那山間奔湧的瀑布,那陽光燦爛街頭的草“戒指”,那顆蚌中的珍珠……還有那玄色的吻。

她撫撫嘴唇,仿佛在回味一顆香味久散不去的糖果。

“三小姐,楚少爺來了。”女傭敲門報告。

楚文俊?

林伊慕這才想起還有一個即將成為她未婚夫的人。

“是讓楚少爺到這兒來,還是讓他在起居室等著?”女傭問。

“我到起居室去。”她實在不想在臥室裏會見這個男人,如果真有誰可以進駐她睡眠的天地,那也隻有……他。

楚文俊是一個明星檢察官,這是別人私底下給他的稱呼,因為他打官司如同做秀,每贏一場都會把自己英俊嚴肅的照片刊登在報紙上,告訴市民們他多麼有才華,多麼有正義感。

身為豪門子弟的他,不似一般念法律的青年,辛辛苦苦考得律師執照後,要靠訴訟費度日,他入這一行,是為將來從政打基礎,所以奉勸那些企圖出千金請他辯護的被告們,趁早打消自己的白日夢,楚文俊隻會把他的口才供獻給政府。

此刻,這位明星檢察官正坐在二樓的起居室,等候自己失蹤多日的未婚妻,下午的陽光照著他閃爍不定的眸子,生為一個黃種人,他的眸子有些奇怪,不是幽黑,而是有點泛灰,林伊慕每次無意中窺見他的眼,都會想起不知從哪本小說裏讀來的,描寫間諜的語句——豎起的領子上瞥來一隻冰冷的灰眼睛。這讓她不寒而栗。

他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有些奇怪。

雖然他倆是未婚夫妻,但幷不太熟,見過幾次麵,吃過幾頓飯而已,大多數時候有家長的陪同,所以她前腳剛踏進門,後腳他就十萬火急地趕過來,這是奇怪的,要表示慰問和關心也不急于一時吧?何況下午三點正是他辦公的繁忙時刻。

“文浚”林伊慕猶豫半晌,才鼓起勇氣走進去。

有點害怕,但不是因為自己與別的男人有了私情而怕被未婚夫發現,究竟是害怕什麼,她也說不清楚,總之與黑街有關。

楚文俊看到她吃力地推著輪椅,馬上站起來幫她推到桌邊,體貼的動作完全似一個合格的未婚夫。

他一向保持著十全十美的姿態,無論哪個方麵。

在世人眼中,她大概是一個令人羨慕的幸運兒吧,未婚夫如此優秀,前途不可限量,顯赫的家世再加上英俊奪目的外表,使男人嫉妒、女人尖叫發燒,但隻有她自己才知道,如果兩人貌合神離,即使再相配,幸福也隻是一朵虛幻的雲而已。

“哪裏受傷了?”他蹲下身子仔細打量她。

他溫柔的聲音足以令任何女人沈迷;但並不包括她,她心有所屬。

“這裏中了一槍。”她指指傷口,禮貌地回答。

“我認識一位還不錯的醫生,明天陪你去檢查好嗎?”

也許隻是客氣話,於是她也客氣地點頭。

在這個圈子裏,她是一個有氣質的淑女,一舉一動都極有教養,她不會讓這些人看到她活潑調皮的一麵,不會穿著牛仔褲跳坐上窗臺,不會舞著楓葉蹦蹦跳跳,不會為了一顆珍珠興高采烈,更不會大膽到在繁華街頭與一個男人接吻。

“呃……”楚文俊清了清嗓子,進入正題,“那天聽陳警官說,你車上的男人其實是黑街的冥王,不是你朋友。”

冥王?是昊天嗎?他竟有個這樣的稱號,嗯,還滿配嘛。她暗自評斷。

一想到他,心中就有淡淡的甜蜜。

“我不知道他是誰,他把我帶到那個地方後就沒再露麵,他是一個重要的危險人物?”她故作無知。

“不是重要,是極重要,他叫狄昊天,名為企業家,實是全亞洲最大的毒梟,你應該聽說過他,這段時間報紙上都有關于他的消息,從前你……真的不知道他嗎?”閃動的灰眸顯然對她的話存有懷疑。

她聳聳肩,“我是覺得麵熟,原來他就是狄昊天,是有看過關於他的報導,也聽說過狄氏企業,但那些報導都是含沙射影,我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也沒把他跟那天脅持我的混混連想在一起,他真是全亞洲最大的毒梟?滿有趣的嘛,啊!對了!原來那天在花圩時,陳警官就知道我被脅持了?”

“他當時是想救你,但他很清楚狄昊天的身手,如果貿然行動,在場的人都會沒命,你們開車走後他馬上通知支援部隊,可惜你的車子開得太快,還來不及采取措施就拐進黑街裏。”他的灰眸進一步逼近她,“狄昊天很狡猾,我們一直在收集他的犯罪證據,但總是不充足,他的律師很厲害,而且他有強大的洗黑錢的門路,所以至今他仍然是一個令警方拿他沒有辦法的企業家,你在黑街那麼久,有沒有什麼綫索可以提供給我們?”

“我一直被關在一間小屋子裏,什麼也看不到。”

原來楚文俊這麼熱情地探訪,是為了收集情報,她總算弄清了他來此的目的。

“那你的傷哪裏來的?”

“逃跑時被打傷的。”

“喔,是嗎?”他的灰眸露出詭異的笑,“我聽說狄昊天最近收了一個很得寵的情婦,還帶她去了趟南美,甚至為她丟下幾十億的買賣,那情婦替他擋了一槍,槍傷在背部,跟你的一模一樣。”

他竟為她丟下了幾十億的買賣?難怪受傷後他就陪著她寸步不離,原來如此,林伊慕強忍住心頭的酸痛,仍然擡著無辜的笑臉,這個時候不能露餡。

“文俊,我大概弄錯了你的意思,你是在暗示我就是那個得寵的情婦嗎?”

這個學期的選修課程,她正好挑了一門“人際關係”,書上說,當對方把自己逼得無路可走時,“反客為主”往往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楚文俊用他那雙審視犯人的凜冽眸子盯著她,在法庭上,這雙眸子能無形中給被控方的證人一種強大的壓力,所以他才能屢屢獲勝。

但她不知哪裏來的勇氣,迎上他的目光與他對視,她不能輸!一點點膽怯就會毀掉整條黑街,有“他”在的楓旋街埃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楚文俊終于耐不住,比她先一步垂下眼瞼,“慕,我們就要訂婚了,我不是那種胡亂猜忌的人,不會隨便懷疑你的。”

“不不,文俊,你千萬不要自責,是我弄錯了你的意思,應該怪我的。”她禮貌地回敬。

這麼客氣,真像一對未婚夫妻嗎?大概吧,世人不都說,最和諧的夫妻關係就是“相敬如賓”嗎?

“明天,我接你去看醫生。”他握住她的手。

“好埃”她拋出一個微笑。

臨走前楚文俊又轉過身,補充一句,“對了,我會幫你提出起訴,控告狄昊天綁架,如果法院開庭審理,這段時間你會忙一點。慕,我一直不太弄得明白,為什麼他們會這麼輕易地放了你?”

未待回答,他已踱出門外。

林伊慕幷不擔心,回來之前她和狄昊天就猜測到林家會提出起訴的可能,也想好了上庭的對策,讓他們去忙吧,反正最終隻是徒勞而已,至于他們為什麼會放了她,她可以回答“放了就是放了,我怎麼會知道?可能留著我並無多大價值吧”。她伸了個懶腰,一點兒也不擔心。

由于證據不足,官司最終沒有打成,再加上林、楚雙方的家長不願意把此事鬧得過于沸沸揚揚,盡管有楚文俊的一再堅持,這件懸案仍然不了了之。

不過從那天以後,楚文俊常抽出時間陪林伊慕複診,既可以體貼未婚妻,又可以刺探情報。

兩年前成功地告倒了黑街護衛司徒峻平,使他的前途一片大好,人氣急劇升溫,連他的恩師——德高望重的餘檢察官也拍著他的肩膀,祝賀他即將成為自己的接班人,如果這次他能夠扳倒狄昊天,那麼就算將來競選議員,也不成問題。

林伊慕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反對,由他陪著自己。

這天從醫院複診出來,陽光正好,楚文俊便扶著已經能行走的林伊慕在林蔭道上散步。

“文俊,你喜不喜歡小孩?”她看見一個推粉藍色嬰兒車的媽媽,心中羨慕不已。

“喜歡。”他公式化地回答。

“我們將來生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好不好?”

“隨你願意,我沒意見。”

多好的未婚夫,從不苛求她,事實上楚文俊除了公務,好像對任何事情都缺乏熱情。

她諷刺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玩心大發,仰著臉道:“文俊,吻我。”

“在這兒?”楚文俊驚奇地看著她,又張望了一下這雖不算熱鬧,但也總還是有人經過的林蔭道,不確定地問:“你說真的嗎?”

“當然啦,”林伊慕失笑,“我們都快訂婚了,除了牽手和道別吻之外,什麼也沒有,唔,好像太規矩了一點,”她指指自己的嘴唇,“吻這裏,一下下就好,我很想體會那種當街擁吻的浪漫感覺。”

“好吧,如果你想。”楚文俊俯下身子,在她唇上輕輕一吻。

這一吻,吻去了林伊慕最後的幻想。

原以為隻要忍耐,今後的幾十年還是可以過得下去的,但……隻是一個吻就讓她絕望了,這個冰冷的男人就連唇也是冰冷的,他不是在吻她,而隻是盡一個未婚夫該承擔的義務。

相比之下,兩個星期前,在南美熾熱的陽光下,那喧囂的街頭,那突如其來的甜蜜,讓她心頭懷念。

再也沒有了,那種激情、那種狂放。

她和楚文俊隻是兩個沒有交集的圓,各自沿著自己的軌道寂寞地旋轉。

“先生,買一朵花吧。”不知從哪裏鑽出一個小女孩,牽著楚文俊的手央求。

楚文俊看了那女孩子一眼,甩開衣袖淡淡地說:“走開。”

“先生!先生!”小女孩仍不放棄,高高地舉起一枝玫瑰,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

是個滿漂亮的孩子,但有些髒,蘋果臉上有一塊污漬,身上的衣服很舊,而且不合身,顯然是穿著大人改給她的衣服,為了防止她長得太快,故意改大了點,窮人家出來賣花的女孩,沒那麼多講究。

林伊慕不禁想到黑街孤兒院裏的孩子們,他們看上去是那樣的整潔、快樂,絲毫沒有孤兒的陰影,更不用在深秋時節穿得如此單薄沿街叫賣。

他們能夠如此幸運,是因為有昊天埃

“走開!”楚文俊已經極不耐煩了,幹脆不再逗留,拖著她的手朝車子走去。

女孩子不知從哪裏學來窮追猛趕的功夫,硬是纏了上來粘著他,非要這位金主掏錢不可。

這次楚文俊可沒有這麼客氣了,毫不費力地一推,女孩跌坐在地上,也許是跌痛了,也許是費了半天勁仍徒勞無功,她大哭起來。

“你幹麼推她?”林伊慕瞪了楚文俊一眼,扶起女孩,“來,姊姊買你一朵花,不要哭了。”掏出錢包塞給女孩一張鈔票。

女孩不哭了,但仍抽著鼻子捧著鈔票滿臉委屈。

“伊慕,你不該給她錢。”楚文俊皺著眉。

“她那麼小就出來賣花,滿可憐的。”

“這些人就是利用你們的同情心騙錢。”楚文俊滔滔不絕,“你以為她是賣火柴的小女孩,媽媽躺在病床上,要她獨自出來討生活嗎?說不定她的父母就躲在附近,樂呵呵地等著數錢呢!這種案例多了,譬如你在街上常看到的那些乞討的殘障兒童根本就不是先天殘疾,他們是被人口販子拐來挑斷腳筋,或刺瞎眼睛整成畸形兒,專門沿街騙取社會同情,你們一發善心給了大把鈔票,孰不知這些鈔票根本就落入那些人口販子的手中,這些小孩子一毛錢也拿不到,還會繼續被逼行騙,落入更悲慘的命運,所以不要理睬是最好的辦法!”

林伊慕吐出一口氣,不願跟他爭論。

隻是一朵花而已,何必發出如此長篇大論?這就是世人對待不幸兒童該有的態度嗎?隻因為被騙走了一點點錢,就由人口販子的身上轉而遷怒于這些無辜的孩子,麵對這樣的社會問題不去解決,隻是采取不予理睬的逃避態度,一般市井小民自顧不暇,有這種想法也就罷了,眼前的男人可是楚文俊耶!是最最優秀的檢察官,是未來的議員,他也好意思這樣想?

如果換作是狄昊天,他絕不會這樣做,他會以自己的方式打抱不平。

想想當初,麵對他的孤兒院她還嘲笑過他這種“治標不治本”的做法,但現在想想,雖然他無法挽救蕓蕓衆生,但即使隻救一個,也比不予理睬的好。

“文俊,幷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樣含著金湯匙出世,有時候寬容一點對你幷無損失。”林伊慕忍不住反駁一句,不再說話。

她側過頭去,透過照後鏡尋找那個被車子拋得老遠的女孩。

驚異的發現令她睜大眼睛——那個女孩此刻已經展露歡愉的笑臉,蹦蹦跳跳晃著手裏的玫瑰花,因為有一個男人像是正在掏錢要買下它們。

那個男人身材魁梧,穿著玄色的衣服。

這背影化成灰她也能認出。

是昊天!她的昊天!

他就在附近?一直都在嗎?還是碰巧經過?如果一直都在,有沒有看到她跟她的未婚夫……為何沒能早點看到他?

伊慕看著照後鏡中他愈來愈小的身影,眼裏不由得蓄滿淚水,但礙于有楚文俊在身旁遂不敢流露。

車子拐過街角,他終于不見。

這一整天,由於無意中見到他,林伊慕都心神不寧。

黃昏的時候,女傭送來一個禮品盒,說是早上就擱在信箱裏的,沒有送禮人的賀卡。

林伊慕不覺得奇怪,這段時間由于訂婚典禮迫近,送禮的人愈來愈多,大部份是林、楚兩家的親朋好友,也有一些求助于這兩家企業的小公司經理。

“擱下吧。”她並沒有馬上拆開。

直到晚上,她由于無聊便打開那個禮盒,才發現自己延遲了怎樣激動的時刻。

楓葉——整盒被霜染紅的新鮮楓葉映入她的眼。

不用猜,她便知道這是誰派人送來的。

昊天!隻有她的昊天才明白她的心思。

“其實我好想看看被霜染紅的楓葉喔,你說過,隻要我留在黑街就可以看到,對不對?”

那個賴在他懷裏的她,曾經這樣許願。

如今願望實現了,他既讓她看到了楓葉,又讓她回了家。

一舉兩得,真是她的心願嗎?

這個傻瓜!他知不知道她想看的楓葉,是要他陪伴著她欣賞,沒有了他,再紅再美的楓葉也會變得無趣。

她要看楓葉,隻是一種留下的藉口罷了。

雨落梨花般,林伊慕將紅色的楓葉撒至滿床,今夜,她將睡在這片耀眼的色澤上,回想那個夜晚,她跟他的情纏。

葉子上沒有他的氣息,卻有那天窗外飄進的味道,足以勾起她的回憶。

他熾熱的肌膚、深切的長吻、赤裸的擁抱……一切回憶的印象在這秋濃的夜裏逐漸清晰。

如同昨日,她枕著霜染的芬芳,蓄著多日的眼淚傾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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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訂婚典禮通常是什麼樣?

大概會由男方選定一處豪宅,請來親朋好友、社會名流,喝兩杯鶏尾酒,切個十幾二十層的蛋糕,在衆人的掌聲中準新人走上臺子,頷首接收四方湧來的道賀,然後完畢。

為了標榜自己是“看不見的頂層”,時下一般不流行對外公開訂婚典禮的時間,以免記者和無關人士善意的“騷擾”,整個夜宴走的是輕鬆溫馨的家庭路綫,至多隔天再打電話給相熟報社的老總,讓他幫忙發一條訂婚事,算是得到社會的承認,也滿足了市民們對于豪門婚姻的好奇。

但楚、林兩家這次做得卻比較稀奇,居然挑了英皇大酒店當禮堂,請來不下一百間報社、雜志社的記者們,猶如什麼發表會!

發表的幷非對準新人美好未來的祝願,而是兩大家族強大勢力的聯合。

林伊慕穿著粉白的禮服,坐在化妝間裏,等待簽定自己的下半輩子。

“林小姐,我再幫您補個腮紅如何?”一旁的化妝師愁眉苦臉地勸道。

這位國際級化妝師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平時淺淺幾筆就能勾勒出美人的她,在今天楚、林兩大家族聯姻的關鍵時刻,卻功力失常!眼前的林小姐雖然十足的美人胚子,但任她怎麼努力動筆,準新娘卻仍然麵色枯黃、容貌憔悴,兩個眼圈黑如貓熊,她左敷、右補,眼影、腮紅、唇彩統統派上場,但仍然達不到預期的效果。

化妝師頓時變得比林伊慕還麵無血色,難道她響當當的“變臉”招牌即將毀於一旦?

林伊慕沒有說話,任憑別人怎麼擺弄她都沒意見,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無論別人給她什麼都無所謂了。

她把臉轉到一邊,方便化妝師補第五次妝。

臉無意中朝著的窗外,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隱隱有什麼東西在晃動。

是風?是樹影?是月光?還是她眼花?

“藹—”她忽然跳起來,撞翻了化妝師手中的胭脂盒子,瘋了般的衝到窗邊。

“林小姐,你……”看著才拆封的粉底瞬間淪為泥土,一向認為化妝品也有生命的化妝師心痛得目瞪口呆。

是他!是他!

林伊慕堅信自己沒有看錯,那跟夜色融為一體的玄色身影,雖然隻是在窗外閃現了一刹那,她卻能準確清晰地辨認出來。

他來看她了嗎?他……是不是已經後悔,後悔當初沒有留下她?

“林小姐,你去哪裏?”身後的化妝師一向很討厭在未完成之前,“作品”就擅自匆匆跑掉,可偏偏這位林小姐身手太俐落,雖然穿著寬篷的裙子,卻仍然竄得那麼快,“嗖”的一聲,就溜得不見人影,仿佛一道粉色的煙。

昊天!她跑至酒店的花園中,心中焦急地呐喊,她不能喊出聲,因為附近都有楚文俊的人,她這一喊叫很可能會喊掉狄昊天的性命。

林伊慕睜著就快滴下淚來的眼睛,在樹叢前四顧張望,慌亂地迴旋著自己的身子。

她覺得胸口一陣悶痛,所有的血脈似堵塞凝結般,讓她無法呼吸。

昊天,如果你在,快點出來,不要躲我……不要,我想你,真的好想你……她在心裏喚著,先是捂住胸口,然後再也支撐不住,緩緩地蹲下身子,雙手緊緊抱著自己,微微隱泣。

身後,她的裙擺在地上形成一個巨大的圓,像傷心的淚湖。

“怎麼了,慕?”忽然一隻手擱在她的肩上。

“昊……”林伊慕驚喜回頭。

她以為是昊天,那時在南美洲的街頭,他不也是這樣忽然出現在她身後嗎?然而笑容在她臉上凝結,那隻手不是屬於他的,沒有他的溫度,那隻手是這樣冰冷,屬於那個閃著冷冷灰眸的人。

“文俊?!”林伊慕低低地喚,努力抑製自己的眼淚。

“你在這裏做什麼?”楚文俊精明地打量她,仿佛猜到了什麼。

“我……屋子裏太悶,我出來透透氣,”她指指自己的胸口,“缺乏鍛煉,所以一直有胸悶的怪毛玻”

天!這就是她以後要過的生活嗎?要在這樣沒完沒了的謊言中生存?

“進去吧,他們等著我倆切蛋糕呢。”楚文俊溫和地笑笑,拉起她的手,不忘柔柔地叮囑,“下回胸悶的時候記得要站起來,不要蹲著哭。”

林伊慕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一邊任他牽著,一邊忍不住回頭,默默尋找那個人的蹤影。

然而她始終沒有找到。

步入大廳的時候,林伊慕雖然也聽到了捧場似的掌聲,但一些竊竊私語把她圍繞得水洩不通,她沒有直接聽見,可是從人們的笑意中,從那些嘴唇的蠕動中,她可以猜得出又有一大堆閑言碎語要升溫了。

過去在學校裏,在各種社交場合,異樣的目光她不是沒有領教過,她也知道隨著跟楚文俊的婚事逼近,異樣的目光會變得更複雜。

此時站在自助餐桌旁的一個女孩,就用利劍般的目光盯著她,仿佛要把她穿透。

那目光不似一般旁觀者隻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那目光裏充滿了嫉妒與憎恨。

她知道那個女孩,略微聽說過。

她似乎跟楚文俊十分要好,是律政署裏的一名秘書,名喚王嘉瑩。

王嘉瑩握著酒杯,已帶有幾分醉意,待到切完蛋糕,各方人士向準新人致賀詞的時候,她便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把酒杯舉向林伊慕。

“跟我幹一杯,未來的楚太太。”她說。

“謝謝。”林伊慕禮貌地拿酒與她碰了碰,遞到嘴邊。

“噯——”王嘉瑩搖搖頭,舉起一根指頭擋住她手中的杯子,“要喝就喝真的,不要拿沒摻酒精的汽水騙人喔!”

林伊慕一楞,沒錯,她喝的的確是沒摻酒精的汽水,這是慣例,通常準新人因為要敬的人太多,為了防止醉倒出洋相,都會“以水代酒”,而客人們也心知肚明,通常不會點破,但眼前這個王嘉瑩顯然來者不善,要當衆讓她出醜。

“伊慕酒量小,我替她喝吧。”一旁的楚文俊馬上過來解圍,畢竟女人是他惹來的,他可不想在這種場合鬧什麼笑話。

“嘖嘖,”王嘉瑩冷笑,“還沒進教堂呢,就心疼成這樣!這個老婆是不是你的還不一定呢!”

“王小姐一喝了酒就喜歡說笑話。”楚文俊轉身對著一群律政署的同事打趣。

衆人皆尷尬地笑了,大家都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也都很期待接下來的好戲。

“不是嗎?”王嘉瑩湊近楚文俊,柔指挑逗似的在他的領帶四周畫著圈,“那天晚上,你難道不是這麼跟我說的?”

一向沈著的楚文俊見她這樣的鬧法,不由得微微鎖起了眉。

王嘉瑩幷不管那鎖著的眉頭,依然借著醉意滔滔不絕,“你說這個女人是毒梟的情婦,你娶她隻是迫不得已……”

話音未落,周圍便傳來一片嗡嗡聲,不知什麼時候客人們都圍了過來,裏三層外三層,水漾般環環相連,敬業的記者馬上舉起脖子上的相機,拍下這精彩的一幕,閃光燈如同夜河中的星星般耀眼。

“你醉了!”楚文俊終於按捺不住,顯露一絲怒意。

“醉?哈!”王嘉瑩笑起來,“我倒希望自己真的醉了,那就可以忘記你說過的話,還記得嗎?你說過,如果有一天你要結婚的話,新娘一定是我!”

衆人的耳語愈來愈大,林伊慕像個局外人站在一旁,完全沒有受到氣氛的感染,仿佛眼前的事情與己無關,未婚夫和情敵在背後說著她的壞話,她竟然不覺得憤怒,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她倒有點佩服王嘉瑩的勇氣,畢竟很少有地下情婦敢在大庭廣衆之下大爆內幕,向負心郎挑釁,可見女人到了絕望的地步,力量也滿驚人。

“王小姐真是醉了,居然說起胡話來了。”楚文俊回頭對所有期待好戲的觀衆報以一笑,招手喚來下屬,“阿志,麻煩你照顧一下王小姐,她醉得厲害,可能需要到休息室清醒清醒,或者送她回家也可以。”

阿志是他的專用秘書,當然聽得懂他的話,當下扶住王嘉瑩,要把她拽出大廳。

“放開我——”王嘉瑩掙扎,“誰說我醉了?楚文俊,算你狠!怕我洩露你見不得光的隱私,居然叫手下碰我!我偏要說,看你能把我怎樣,藹—”

形同打手的阿志奮力一扯,王嘉瑩一個踉蹌撲跪在地,手中端著的紅酒竟不偏不倚全數潑在林伊慕的身上。

粉白的禮服頓時染上汙濁的顏色。

這下更引得觀衆伸頸眺望了,人人都在猜想受了委屈的林伊慕會是怎樣的反應,總該像一些受了委屈的正妻那樣,淚流滿臉,拉著自己男人的衣袖嗲聲埋怨或拍案大怒。

但他們全猜錯了,林家三小姐看了看襟前污濁的一大片,竟然微微傻笑,然後朝圍得她無路可走的觀衆們點點頭,禮貌地說:“對不起,請讓一下。”便往洗手間走去,步態從容,聲音中也聽不出一絲哽咽,衆人在驚嘆之際,也找不到緣由,隻好把這種稀奇的態度視為豪門閨秀忍耐的禮儀。

洗手間裏沒人。

林伊慕關上門後,對著鏡子籲了一口長氣,終于可以擺脫大廳裏那場鬧劇了,本與她無關,卻偏偏把她拖下水,還要被人當猴般看待,真是氣悶。

她擦了擦被染色的禮服,然而酒漬已深入布料褪不掉了。

她凝視著那片汙漬良久,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幷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大概是這荒誕的生活吧,這一笑便再也止不住,肆意讓聲音回蕩,直到她笑出眼淚。

這時門忽然開了,她的笑聲也驟然停止,眼淚掛在頰邊,她睜大了眼睛,因為進來的是一個拖著掃把的清潔女工。

這女工看上去好奇異,戴著帽子和口罩,仿佛科學怪人,而且她的身材極高大,就算是俄國女人也沒有這麼高大。

女工瞥了瞥林伊慕,低下頭開始收拾垃圾桶,但她眼睛的餘光仍盯著林伊慕。

終于洗手間被她打掃幹淨了,她一副依依不捨地樣子打開門,離去前一雙幽深的眸子仍盯在林伊慕身上。

“等等!”她衝過去,迅速鎖上門,“你……”

兩人對峙著,就像下了一場雨那麼久。

“昊天——”她猛然跳起來,一把拉下清潔女工的帽子,連同她的口罩也一並除去,“昊天,我就知道是你!”她嚷起來。

清潔服褪下,玄色的衣服就在眼前,狄昊天愣愣地望著她,半晌無語。

“你來了,你終于肯出來見我了!”她頓時變得像個得到糖果的小孩,興奮地手舞足蹈,“不要對我說你是剛好路過喔!”

他仍然沒有回答。

“喂,是不是想我想到快不行了?那——我讓你抱抱!”

張開雙臂,期待回應。

見他毫無反應,她尷尬地低下頭,“唔……如果你不想,拉拉手也可以。”

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他沒有拉她的手,也沒有抱她,卻驟然將她壓至墻壁堵吻她的嘴!

分離的痛苦,長達兩個多月的思念,在這一刻爆發。

林伊慕心中漲滿喜悅,雙手緊緊攀著他的脖子,忘情、甜蜜的回應,指尖不知不覺插入他的發間,讓這感覺刻骨銘心。

呵,她的昊天,她的……愛人!

險些要窒息的時候,狄昊天才放開她,顫抖的雙唇吻著她凝在頰邊的淚,語氣中似乎含著深邃的心痛,“你哭了。”

“流了兩滴眼淚,不算哭。”況且見到他的喜悅衝散了方才的不快。

“我都看見了,在大廳裏……”他的指腹摩挲著她的眼瞼,眼神像一簇幽藍的火。

“吻我,吻我,昊天……不要說了,我要你吻我……”欲火燒燃了她的心,指腹的愛撫讓她更加渴望擁抱。

他微微一怔,迅速地俯下身來,更深切地吻她。

這一吻一發不可收拾。

粗糙的大掌抵不住激情的誘惑,探索著她的肌膚,禮服的拉鏈緩緩被拉下,褪到她的腰間,他熾熱的臉埋在她的胸前……

林伊慕癱靠在牆上,微微嬌喘,享受這刻骨的一刻。

然而快樂總是很短暫的——

“慕——”門外砰然響起敲擊聲,“你在裏邊嗎?慕!”

是楚文俊!

狄昊天停止吻吮,拉了衣衫,快速替她整裝。

“昊天,不要,”她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緊緊摟著他的脖子,絲毫不願退讓,“不要走……求你!吻我,繼續吻我……”

“我得走了。”狄昊天擁著她,輕輕吻了吻她的秀發,深吸一口發香,然後離開她的身子,開啓一扇窗墜入黑夜。

“昊天……”

林伊慕想抓住他,但隻能抓到空氣,她想大聲喚住他,但隻能把呼喊悶在心裏。

他就這樣又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嗎?

“慕!慕!”門外的楚文俊急切地敲打著門板,仿佛窺見了什麼。

林伊慕失落地望著窗外的夜色,半晌才把門拉開。

“出了什麼事?這麼久才開門!”楚文俊閉起灰眸,打量未婚妻。

門外除了他還有別人,皆衣冠楚楚,似乎是他的下屬,還有保安,看來她沒有猜錯,這個精明的男人的確窺見了什麼。

她看了一眼未婚夫的身後,幷不回答。

“呃……慕,有點事,可不可以跟你單獨談一下?”確定洗手間內空空如也後,楚文俊努力掩飾臉上明顯的失望,依然和顏悅色地說。

點點頭,跟隨他走上酒店頂層的休息室,她知道反對是沒有用的,他的堅持和他的手下會讓她服從。

坐到寬大的沙發上,飲一口冰水,林伊慕等著他開口。

楚文俊踱著步子,從地毯這端踱到那端,仿佛在思索該如何開口,最後他一副難以啓齒的模樣,幽幽地望著她,“慕,我都知道了。”

“如果你想退婚,我沒意見。”她幷不打算用“你知道了什麼”一類問句裝傻,比起打啞謎,她更喜歡說亮話。

“不,你誤解我的意思了,我沒有想過要退婚。”楚文俊非常誠摯地望著她,“我隻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小忙……其實應該說,是幫整個社會一個忙。”

“原來我這麼有用。”林伊慕一笑。

“慕,我不是在開玩笑,”他的灰眼盯著她,“你也知道,狄昊天是個危險人物,他的冰毒每年害死成千上萬的人,現在能幫助警方的也隻有你了。”

“要我去逮捕他歸案?可惜我沒練過槍法!”她仍笑。

“好吧,我照實說,”楚文俊麵對她的不正經,隻得實話實說,不再耍漂亮客氣的花招,“我們想請你潛伏到狄昊天身邊,收集一些關於他販毒的證據,例如他的冰毒製造基地在哪裏,跟他交易的毒梟到底有哪些人等等。”

“我沒有接受過間諜訓練。”她依然玩世不恭地聳聳肩。

“不是要你收集很詳細的機密資料,隻要你待在他身邊,把你平時看到的人、聽到的話告訴我們就行了,我們的人自然會從這些看起來很普通的資訊中找出寶貴的情報。”

林伊慕不再笑了,湊近看著楚文俊的深瞳,理了理他先前被扯歪的領帶,“文俊,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你真的這麼大方,捨得讓自己的未婚妻去跟著別的男人?很有自我犧牲精神嘛。”

“我這麼做也是為了社會。”楚文俊竟沒有汗顏。

“你不怕……如果……我隻是說如果……我一去不複返,從此跟定狄昊天,你怎麼辦?”

“你不會的。”楚文俊自信滿滿。

“喔?為什麼?”她倒覺得詫異。

“因為如果你要跟著他早就跟了,上次他脅持你,最後你還不是回來了嗎?可見你還是捨不得這裏的生活。”

林伊慕一愣,他倒分析得有幾分道理。

“而且,”楚文俊繼續說,“如果你真跟了他,那也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事,我能做的,隻有勸你盡量跟警方配合。”

“我這個未婚妻對你而言就這麼不重要?”寧可讓她跟著別的男人,也要利用她替自己獲得升官發達的情報!

“唔,慕,為什麼要懷疑我對你的感情呢?如果你不是重要的人,我也不會開口求你了,對不對?”

是啊,他的確很重視她,因為自己能夠幫他獲得光明耀眼的未來。

這就是她的未婚夫嗎?是她要攜手至白頭的人嗎?

就是這樣一個在外麵暗自招惹女人,犧牲未婚妻替自己的未來鋪路,幷且在做了這一切之後仍然理直氣壯,用社會公益當藉口掩飾自己的男人!

罷了,不如趁此機會離開這裏吧!離開這樣令人窒息的生活,她本來跟他們就不是一路的人。

“好,我答應。”林伊慕點頭。

“你答應了?”楚文俊驚喜得立刻握住未婚妻的手,表示柔情。

“不過,我爸和大媽那裏,你要替我去跟他們說。”正好,省了她的告別儀式。

“一定,一定,我會勸服伯父和伯母的,你放心好了。”楚文俊拍著她的背,幾乎要把她摟到懷裏。

她推開他,淡淡地說:“晚了,送我回去吧。”

就這樣,達成了協議,本來應該在酒店蜜月套房裏過夜的準新人,卻各自回了家。

回到家後,林伊慕對著臥室的窗口獨自發笑,終于可以離開這個家了,無意中,楚文俊倒幫了她一個大忙。

這次離開後,她不打算再回來,跟著昊天,哪怕將來有一日萬箭穿心,也是甘願的,她什麼也不會帶走,除了昊天送她的那一盒楓葉。

葉子已幹,製成書簽夾在冊子裏。

唯一遺憾的是……她不能完成母親的遺願了。

“媽媽,”林伊慕撫著楓葉旁母親的照片,默默道:“對不起了。”

母親的音容笑貌,透過昏黃的照片向她投射過來,照片中,那個苦命的美人靜靜地坐著,露出清心寡欲的笑。

清心寡欲?伊慕這才發現那笑容竟是清心寡欲的。

這一發現使她迷惑了——

還記得母親生前幷沒有顯露出太大的野心,即使是最得寵的時候,她也沒向父親要求過太多的東西,所以一朝失寵,才會落到赤貧的下場,後來她寧可去當車衣女工,也不願意上門求得林浩宇的幫助。

這樣的女人,在臨終前竟交代女兒一定要不擇手段地出人頭地,豈不是很矛盾?

“藹—”一個突如其來的想法突然閃進了林伊慕的腦海,讓她睜大眼睛。

難道……難道母親幷不是真的要她被困在這種環境中虛偽地求生存,她隻是為了讓女兒暫時回到父親身邊,受到更良好的教育,得到更多生活的機會而已?

母親知道她一向憎恨自己的父親,若不這樣交代,她怎麼可能願意回林家?

所以母親施了計,生平唯一的謊言是對女兒說的,這謊言隻是為了她好。

真是這樣嗎?

林伊慕不敢確實,但隻有這樣想才合情合理。

但願吧……

她懷著美夢閉上眼睛,明天,她要飛到那個男人的身邊。

楓旋街的楓葉,紅得正是時候吧?

終於可以親眼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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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他真是瘋了!

身為統領黑街的冥王,居然扮成清潔女工混入英皇大酒店,冒著被一群員警識破的危險,隻是為了……見她一麵。

整整兩個月,他以為自己可以把她忘記,但當黃昏的斜陽映著窗外的楓葉,就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她的口琴聲、她的話語,還有她當初暗示要留下時的眼神。

于是他顧不得許多,常常在她複診的醫院守候,希望能看到她,盡管離開了黑街,他可能會遭遇難以預料的危險。

她似乎生活得很平靜,每隔一個星期便出現在醫院附近,總由未婚夫或女傭人陪著,她的臉上沒有過多的喜怒哀樂,就像生活中從未發生過大事,波瀾不興,就像……她早已把他忘了。

那日,她複診完後,沒有立刻坐上車子,而是挽著未婚夫的手在林蔭道上散步。

衣裙上素雅的小花,臉上甜而淡的微笑,還有她不時跟那個男人的耳語,都像一道道痕烙在他的心裏。

忽然,他看到她仰起頭,向那個男人索討一個輕吻,雖然隻是一個輕吻,但當她和那個人的唇相觸時,狄昊天感到這秋天的清冷勝過了寒冬。

第一次,他渴望自己是一個普通人,無論什麼都好,隻要能自由自在與她接近,也比這個孤島上的冥王好,他的世界離她實在太遠了。

汽車開走的時候,他從躲藏的樹後走出來,買下那個小女孩所有的花,他知道這是她的心願。

而她的另一個願望——看染紅的楓葉,他也幫她實現了,那一盒艶紅奪目的紅葉,片片是他親手采摘,細細挑選,為了得到樹梢上最美的一片,他不惜像個頑皮的小男孩那樣攀爬枝頭,引得屬下仰頭瞪目。

然後就是昨天,她的訂婚典禮,不知受了什麼魔力的牽引,他竟不顧屬下的強烈反對,隻身前往酒店,很想看看她當準新娘的模樣,就像她是在同自己訂婚,雖然這隻是他的幻想。

他躲在窗外的夜色中,看著身穿粉白禮服的她,那張憔悴的臉引得他心酸,這時,她竟像有心電感應一般,側目瞧見了他,他伏身在墻邊,看到她奔出化妝間,看到她四下慌亂地張望,看到她蹲在地上隱隱哭泣。

她痛,他更痛。

多想衝出去擁她在懷裏,深深地吻她、要她,但……她的未婚夫來了。

直到在大廳裏,他看到了她的委屈,這才終于忍不住現身見她。

他好像錯了,原以為她回到了原來的生活圈子能夠幸福快樂,然而事實幷非如此,衆人的流言、周遭的眼光,還有她未婚夫的不忠……這一切似乎跟幸福扯不上任何關係。

她在洗手間裏哭著叫他別走,他又何嘗想走,隻不過不得不走,幷非怕自己被抓住,而是要顧慮她,若被人發現才訂婚的準新娘居然跟一個毒梟在洗手間裏卿卿我我,那個圈子她就再也待不下去了,總要為她留一條後路吧?

“大哥!”

王永榮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的身後,由于沈思,他竟沒有發覺,這對于一個時時刻刻都置身于危險之中的黑道人來說,是不可饒恕的錯誤。

“大哥,出了點小麻煩……”王永榮支支吾吾,他說的小麻煩一定是大麻煩,“呃……我們派去跟‘公爵’接頭的人,被國際刑警攔下了。”

“怎麼會出這種亂子?”狄昊天皺起眉,這段時間他的確很少理會幫中的事務,大部份都交給屬下代為打理,沒想到馬上就捅了這樣天大的樓子,“你派了什麼人去?”

“是阿勇,他嘴很牢的,即使有事也不會連累大哥你,已經叫何律師去幫他了……”

“嘴很牢?”他打斷,“阿榮,不要忘了,再牢的嘴也有靠不住的時候,上次阿平的事,就是因為我們太相信那個證人了,何況還有楚文俊一直在盯著我們。”

“是,大哥。”王永榮俯首貼耳,“那……大哥,你說該怎麼辦?”

“你說呢?”他眉毛一挑。

“呃……我們幾個兄弟商量了一下,覺得大哥你還是先去國外避避風頭,等案子結束了再回來,你看……”

“我不走!”他想也沒想馬上反對。

這一走,可能再也看不到她了。

“大哥,隻是暫時的,你……是不是捨不得那個女人?”王永榮望著狄昊天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猶豫半晌,終于鬥膽直言,“大哥,不要怪我多嘴,你還是忘了她吧,那個女人跟我們根本不是一路人,為了她,你已經冒了好多次險了,兄弟們真的不想看到你……”

“我有分寸,”狄昊天背過身去,“先等何律師那邊的電話,如果實在不利,我再走。”

“好。”王永榮推開門,隔了一會兒,他又轉身,“大哥……”

“什麼事!”狄昊天討厭屬下沒完沒了的打擾。

“有人找你。”

“你知道我這個時候不見客。”

“那我趕她走!”王永榮語氣變得十分興奮,嘿嘿,大哥不見那個掃把星正好。

“等等!”狄昊天發現了他語氣中的異樣,“是誰?”

“沒有誰啦,我馬上打發她走!”

“是誰?說!”他有一種莫名的預感。

“是……是那個掃把……喔,不,是林小姐啦。”王永榮隻好老實招供。

“伊慕?!”他雖然預感到了,卻不敢相信。

她竟然來找他?這是黑街,要進來有多麼的不容易,要出去更難,這規矩她應該知道,可她還是來了?

“聽說你不想見我?”

一個渴望多日的聲音讓他不得不相信。

林伊慕一身輕便的牛仔裝,梳著馬尾巴,背著一個大背包,如同旅游的學生,蹦蹦跳跳地跨了進來。

淡黃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在她身上,屋裏頓時明亮起來。

“狄昊天!”她仿佛脫胎換骨,和昨夜蒼白虛弱的模樣判若兩人,跳到他麵前,衝著他眨一眨眼睛,“看到我有沒有嚇一跳?”

他楞楞地看著她,伸手掠了掠她掉在額前的發絲,像在認證這不是幻覺。

她一笑,轉身對王永榮說:“喂,王公子,可否讓我跟你大哥單獨聊聊?放心,我不會暗殺他的。”

監視器般的王永榮歪歪嘴,極不情願地關上門。

“昊天!昊天!”林伊慕跳起來,摟住他的脖子,“我來了!我再也不走了!”

“什麼?”他似沒聽清楚,或者不相信自己的聽覺。

她拍拍自己肩上的大背包,“我把所有家當都偷出來了,再也不走了!聽懂了吧?”

聲音雖然慢了半拍,但他的腦子總算翻譯出其中含義,“胡鬧什麼!”一句怒吼,就是他的回答。

“才不是胡鬧哩!”林伊慕蹦到沙發上,彈跳兩下,一頭倒在靠枕上,“唔,這裏好舒服,又有沙發、又有楓葉,我決定不走了。”

“那你的未婚夫呢?你的家呢?”

“不要了!”她側臉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我隻要……你!狄昊天!”

雖然外表依然平靜如水,但這句話帶來的震撼隻有狄昊天本人知道。

她要他?放棄一切,來到這黑暗的地方,隻為了對他說——她要他?

如果他隻是一個普通人,不,就算他還是他,隻不過沒有剛才王永榮報告的事件,他也會把她納入懷中,瘋狂地愛她。

但遲了,隻差一步,也是遲了。

國際刑警已掌握了他們的人,也許他從今以後得過逃亡的生活,她能跟著他顛沛流離嗎?不捨得——他會不捨得的。

“不要胡鬧,我叫人送你回去。”他努力不看她的目光。

“我不!我不!”她幹脆像個小孩一樣跺著腳,“我要留下,跟著你。”

“但是我不想要你。”他盡量冷卻自己的臉部表情。

“你想騙誰呀?”她哈哈大笑,“是誰那天就在這個房間裏把我脫光光?是誰連清潔女工都敢假扮,隻是為了看我一眼?說啊,那個家夥到底是誰?他這個膽小鬼,敢做居然不敢承認!”

“我承認昨天是很想見你,”他仍然嚴肅,“但幷不表示我從此以後就要你纏著我,而且被我脫光的女人不計其數。”

她的笑容稍稍僵硬,隨後又釋然,“隨你怎麼狡辯都無所謂,我賴定你了。”

“賴在這裏做什麼?當女傭?”他輕哼一聲,“別的男人碰過的女人,我不會再要,我不是拾垃圾的。”

“你……”她忍住氣,翻翻眼皮,“反正我知道你是愛我的,你怎麼刺激我都沒用!”

“愛?”他冷笑,“小妹妹,你知道男人的‘愛’是什麼嗎?”他忽然一舉把她壓倒在沙發上,讓她感受自己的硬挺,“男人的‘愛’,不過是為了喂飽它罷了。”

“無所謂!”她堅持到底,貼在狄昊天耳邊,悄聲說了一句,“我幫你喂它。”

狄昊天驚異地望著她,一向羞澀的她,居然為了纏著他而說出這樣的話。

好不容易堅定起來的意誌,差一點全盤崩潰,幾乎調動全身的神經,他才把持住自己,嘲弄地說:“真不虧是巴比倫的戴菲兒,這麼懂得挑起男人的情欲!”

她的臉僵住了,良久才撫住他的頰,輕聲問:“昊天,我們不要再開玩笑了好不好?游戲就玩到這裏,我說真的,留下我吧,求你。”

他深吸一口氣,低頭吻住她。

她的調侃,他可以應付,但她的深情,他無從抵抗。

饑渴的舌立刻糾纏在一起,難舍難分。

“你這個騙子,明明是愛我的……”她喘息著,嬌柔地說。

“就算是又有什麼用?”狄昊天食指按在她太陽穴兩邊,輕輕替她按摩,“傻瓜,這裏是黑街,這裏的人不需要愛。”

“你也不要?”她睜大眼睛,語氣天真。

“我是最最不能有愛的那個人。”一個黑幫大哥應該冷血無情才對,若是多情,會害了自己也會害了手下。

“那……”她嘆息,“我該怎麼做,才能留在你的身邊?”

“除非你能成為我的女人,一般我的女人都會得到很好的照顧——”

她現在做的一切就是為了成為他的女人呀!這家夥怎麼還不明白?

“但你不會是,我不會要你,永遠不會。”他堅定的宣告。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最珍惜的人啊!他在心裏說。

但這些話,他不能告訴她。

“沒關係,”林伊慕等了半天得不到回答,也不逼他,依然狡黠地一笑,“我會讓你要我的,等著瞧!”

她露出詭異的眼神,吹一口幽蘭般的氣息到他的臉上。

“菲兒,你確定要這麼做?”

巴比倫酒店的媽媽桑流露出驚愕的表情,今天她失蹤已久的愛將戴菲兒忽然出現,還順帶提出一個荒唐的要求。

“若不確定,我怎麼會站在這裏?”林伊慕塗著明亮的銀粉妝,頭發用水鑽小夾子叉成法式卷髻,妖嬈中又顯清純,她擺出甜美笑容,搖晃著媽媽桑的手,撒嬌道:“求你啦,蘇茜姊,借尼克給我用一晚,就一晚,好不好?”

尼克為巴比倫的紅牌少爺,常常 被各式各樣的女人借用。

“可是可以,不過……”蘇茜猶豫,“狄昊天可是黑街上的大人物,我們恐怕得罪不起,萬一惹惱了他……”

“要惹也是我惹的!”林伊慕意誌堅定。

“唔……好吧。”蘇茜隻好點頭,要不是看在從前她替她賺了大量鈔票,又曾大膽地幫助過一票姊妹趕走不少毛手毛腳的客人的份上,她才不會冒險得罪黑街。

“萬歲!萬歲!蘇茜姊是世界上最最好的媽咪!”林伊慕頓時跳起來,狠狠在媽媽桑臉上深啄一口,害那無辜白頰添上一抹螢光色。

“噯,你這孩子。”蘇茜笑,心下思量要不要開口提出多日來的疑惑,見那孩子正興高采烈,終于忍不住向她透露,“菲兒,那個時候,狄昊天派人來打聽過你喲。”

“喔?什麼時候?”林伊慕心中撼動著,但表情輕鬆地問。

“幾個月前吧,唔……也是那時候,我聽人胡說八道,說……你是什麼大老闆的千金,好不好笑?如果真的是,你當年也不用在巴比倫做那麼久了,不過最近總不見你,到哪裏發財了?難道是艾琪那個八婆敢到我這裏挖角?”

林伊慕哈哈大笑,大幅度地揮揮手,“蘇茜姊你真會講故事!電影都沒那麼精彩,我是大老闆的千金?那莎朗史東就是英國公主了!呵呵……”她略微收斂笑容,不經意地問:“對了,那個姓狄的想打聽我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問問你是哪裏人呀,酒量大不大啦,平時跟不跟客人出抄…很普通的問題啦!喂,我當時就覺得他對你有意思喔,所以盡挑好話講,說你是清純小妹妹,就連他們不知從哪裏聽來你曾經扒過客人皮夾什麼的,我也說是因為你家裏的因素,說來也滿怪的,頭一天,是姓狄的手下到我這裏,把你的情況打聽得清清楚楚,沒想到過了不久,姓狄的本人又親自來了!盡問我一些廢話,譬如你喜歡吃什麼,穿衣服常穿什麼牌子、什麼尺碼……還是一個大哥哩,比女人還婆媽!”

他……居然為了她打聽這些?難怪從前被“囚禁”的時候,吃的、穿的都是她最喜歡的,甚至連臥室的顏色也很適合睡眠,原來這一切不是巧合,而是他的……用心。

“他還問我你喜歡藍鑽還是黃鑽呢,”蘇茜邊說邊笑,“大概是想在你麵前擺闊吧,這些男人,總喜歡用錢砸女人!我就隨口一說珍珠吧,黑色的那種,最好是有上百年曆史,不太亮眼的古董,哇,他的表情還真像是信了!喂,你笑夠了沒有?我可快不行了!說真的,他後來到底送了你什麼?不會真那麼笨去找顆古董珍珠給你吧?”

珍珠!黑的!缺少光澤的!她摸了摸胸口,衣襟內聳起的微粒讓她的心頓時阻塞,仿佛酸酸的淚液凝在那裏,哭不出也噎不下。

“菲兒!菲兒!”一隻手忽然晃在眼前,“發什麼呆呀?是不是在想今晚怎麼氣他?也好,這種囂張的男人,讓他吃點苦頭,可以長長我們巴比倫小姐的志氣!你都不知道,有些後來的小妹妹,被那種變態的客人打得臉都歪了,還要撐死笑個不停。”

“還有一些從前還是我們這裏的紅牌,嫁了人後,原以為可以過舒服日子,誰知老公總拋不開她們‘做過’的這段日子,天天把她們虐待得比菲傭還慘!她們居然也能忍,還在姊妹們麵前盡說老公的好話……氣不氣死人?所以蘇茜姊我想通了,你整整狄昊天也是對的!現在還有誰像你那麼大膽,敢跟男人鬥智鬥勇?我是第一個服氣的!”

她含著晶瑩的眼睛斂了斂,半晌後才發出聲音,“那今晚就拜托你跟尼克了。”

林伊慕知道,今晚是自己最後的絕招了。

過去的三天中,她使盡渾身氣力,也沒能讓他碰她。

譬如半夜爬上他的床,摟住半裸的他,結果睡眠不足的他怒發衝冠,險些將她趕到大西洋。

譬如穿著半透明的睡衣,在他麵前走來走去,結果差點噴鼻血的他,竟將她關進衣櫥,揚言如果她不換好衣服,他就用麻袋把她裝起來。

無能為力了……三天的努力全部白費,真讓人懷疑這家夥是不是有男人的疾箔…唉,即使沒有,被她折騰了三天,也有憋殘的可能。

今晚八點,她要做最後的衝刺。

“你他媽的在哪裏!”

晚上八點,電話裏傳來狄昊天火大的聲音,估計這個男人找了她一天,急壞了,否則他是很少駡粗話的。

“我在巴比倫!”林伊慕用微醉的聲音對答,這聲音今天下午練習了好久。

“你跑到那個鬼地方去做什麼?”一聽到巴比倫,沒有女人的男人會樂得發瘋,有了女人的男人會擔心得發瘋。

“喔……重操老本行呀,”她偷笑,“你又不肯收留無家可歸的我,所以我隻好重操舊業了,幸虧這裏的媽媽桑好講話,答應我回來……喂,等一下我就要表演了,你來不來看?給你留個免費的前排座位怎麼樣?”

“表演?”他大概青筋都要爆出來了,“什麼表演?不要告訴我,你打算跳脫衣舞!”

“你太聰明瞭!”她笑得東倒西歪,“就是那種高難度的舞蹈,喂,不要小看它喔,要踢過頭才算專業,要不是我從前有芭蕾舞的底子,還踢不上去呢!唔……好久沒練了,真怕砸場子,我現在正在化妝間裏踢著呢……咦?尼克,你說什麼?我內褲顏色很性感?謝謝,可惜待會兒是不穿內褲的……”

狄昊天再也聽不下去了!揮手叫王永榮和他疾速往巴比倫馳去,哼,尼克?她的化妝間裏居然有男人,還看到了她的內褲!更可怕的是待會兒她還要被無數男人看到她不穿內褲的模樣!孰可忍,孰不可忍!

待兩人來到目的地後,不出所料,巴比倫果然是他想像中亂烘烘的樣子,男人不管平時再人模人樣,到了這裏一律淪為亂吹口哨的公牛。

此時舞臺邊氣氛沸騰,一手拿著鵝毛扇舞動的輕曼女子,讓所有的男人血脈僨張。

狄昊天也張著血脈,不過他並不是因為這個裸女,而是因為他一心想要尋找的人。

她不會那麼早,已經當衆踢過腿了吧?

“大哥,我到化妝間去看了,不見林小姐。”王永榮小心翼翼地報告。

“不見就再找!”狄昊天怒喝,“難道你以為隻要找完化妝間就算完事了?”

“好……好……”王永榮知道大哥生氣的時候不好惹,他環顧四周,忽然看到一銀粉佳人醉伏在吧台邊,酒意微醺地朝一男子咯咯發笑,“大……哥,”他立刻拍拍正暴怒的大哥,“那個……好像是林小姐,你看是不是?她化了妝,我不太認得。”

狄昊天馬上投去目光。

沒錯,那是他的伊慕,但她今晚化著濃而亮的妝,簡直不像他的伊慕,她身邊的男人,大概就是那個什麼尼克吧?一臉嬉皮,猛給她灌酒,一看就知道不是好種!

“林伊慕——”第一次,他氣得連名帶姓合幷著叫她。

“唔……昊天,”她擡起迷死人的眼睛,嫵媚地招手,“來,快到這邊來,有好好吃的東西喔……看,”她舉起一袋子花花綠綠的藥丸,“好漂亮的顏色,有紅的、黃的、白的……咦,還有藍的……”她冷不防打了個嗝,“泡在酒裏,一下子就化了。”

“你發什麼神經!”狄昊天衝過去,一把搶過她手裏的藥丸,扔進垃圾桶,“你有沒有腦子?知道那是什麼嗎?”

“知道啊,那是能讓我快樂的藥,”她隨著音樂,讓腦袋搖擺,“我現在就好快樂!來,尼克,我們來跳舞……”

名叫尼克的男子笑著摟起她,在吧台前轉著圓圈。

狄昊天握住拳,半晌才忍下想揍人的衝動,沈沈地走到她麵前,硬是把她從別的男人懷抱中拉過來,撫著她柔軟的背,不經意地一吸,吸進一股濃烈的酒味,“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當然喝了,在巴比倫不喝酒會給人笑死的,不過,我也沒喝多少啦……”林伊慕強憋著笑的衝動,沒喝多少?是,她的確沒“喝”,隻不過把兩瓶酒全部倒在自己的身上,害蘇茜媽咪心痛得慘叫。

“喲,這不是天哥嗎!”媽媽桑正式登場,按事先對好的台詞說話,“今晚要熱鬧了!菲兒處女下海,沒想到有這麼多哥哥來捧揚!”

什麼?處女下海?狄昊天凝眉冷冷橫一眼這話多的女人。

“你敢逼林小姐下海!”王永榮馬上厲聲。

“我哪裏敢逼她呀,”蘇茜一臉委屈,“是菲兒自己要的,說是現在無家可歸,趁著年輕把自己快點賣個好價錢,否則等到人老珠黃,難不成要去睡大街?”

“是你自己要的?”狄昊天盯著林伊慕。

“唔……你們在說什麼?”她仍裝著醉意,“下海?喔,對了!今晚我要下海!媽咪,記得幫我開個好價錢喲!”

“放心,放心,”蘇茜拍拍她,“餘公子、李公子、張公子……還有雄哥、南哥、偉哥……哪個順眼你就挑哪個,有媽咪幫你開價!你是清純玉女身,又是我們巴比倫的紅牌,至少要喊五百萬!”

“我出一千萬!”狄昊天臉色已經鐵青,狠狠地攬住林伊慕的腰,將她淩空一甩,伴著佳人驚慌的叫聲,直甩到他的肩上,“如果你想胡鬧,我陪你玩!”衆目睽睽之下,他像扛麻袋一樣,把掙扎中踢打著他的林伊慕強行扛出這是非之地,直奔黑街。

嘻!

他的肩好厚實,他的樣子好霸道,他的氣味……像春天的青草一樣清爽怡人。

她伏在他的肩頭,乖乖不動了。

他——終于中計了,嘻!

閉著的眼睛再張開的時候,隻見狄昊天那張因怒火而燒紅的臉。

“昊天,我好熱喲,好難受喔——”她千嬌百媚,裝出中毒已深的模樣。

“你活該!”誰叫她把春藥當彩色糖果吃!回到家後,將她甩在床上。

“抱我!抱我!”她撕扯著自己的衣襟,痛苦地申吟,伸出長臂迎向他,“昊天,抱抱——”

盛開著櫻桃的雪峰在瞬間綻放于他的眼前,狄昊天深吸一口氣,這些日子他一再隱忍,可一個男人所能忍受的極限也隻有這麼多了。

“都是你引誘的,到時不要哭著後悔!”他終于放縱身子,猛然地撲向她。

青草和花蕊的香氣迅速融合,汗水像高潮滴至滿床……

全力衝刺的他,幷不知道身下的醉人兒輕掀嘴角,露出得逞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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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方紫安笑得花枝亂顫,捂住肚子竟有些胃痛。

坐在她對麵的男人一臉苦惱,頭發搔得像鶏窩,活似做錯事等著爸爸媽媽責罰的小男孩,誰能想到,這個無助搖著雙腿的人,是那個以殘酷出名,遠在八千裏之外就能讓敵人聞風喪膽的黑街冥王狄昊天!

“喂,你笑夠了沒有?”狄昊天不滿地瞪著她。

“唔……夠了,不,再等等,我還要笑笑……”方紫安又開始前俯後仰的大笑。

“快說!到底該怎麼辦?”狄昊天顯然等得不耐煩了。

“我好困喔,腦子暫時不靈光。”她的確累,才下飛機就被大哥逼著聽故事,聽完故事後還要幫著出主意,本想坐在她那間對著楓樹的浴室裏好好泡個熱水澡的,可現在……唉!

怪了,大哥不是一向智謀過人,妙計不斷的嗎?從前黑街出了再大的亂子,也由他一人當關,怎麼遇到這種“小事”,他就……思維枯竭?

“趕快想!”狄昊天暴怒,再不想她就要醒來了!

“天哥,不是小妹不幫你,”方紫安打了個呵欠,“隻是,你這次做得太不上道,簡直有失冥王風範!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女生,被你糟蹋了一夜,不給點好處也就罷了,居然還要我出主意趕人家走?嘖嘖嘖,你叫我的腦子怎麼靈光得起來?本人一沒有虐待傾向;二不是電視台編苦情戲的;三……”

“你給我閉嘴!”

可憐的男人,一為情所困連脾氣都變了!從前即使被國際刑警圍剿,也照例穿著酷酷的黑衣,從黑衣上露出慵懶的俊笑,沒想到現在才三兩句話不合他意,就如同睡眠不足的禽獸!可憐啊!

“那你自己說該怎麼辦吧?”一攤手,方紫安表示自己沒轍。

“扮我的馬子。”他天外飛來驚人之語。

“哈哈哈!”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笑又逸出口,“你以為她會信?在南美的時候,她就知道我是阿平的馬子了。”

“她那時候確實吃過醋。”他對自己愚蠢的計劃還滿有信心。

“我說天哥啊,”方紫安實在不願再跟這個失去智慧的男人辯論,“你為什麼非要趕她走呢?有個伴多好!一起吃吃飯、上上床,總比我獨守空閨好吧?”

“我昨晚隻是……”昨晚實在受不住誘惑,一時有欠考慮,“何律師打了電話來,說這次的案子勝算不大,看來我不得不離開這裏,避一避了……”

“帶她一起走!”

“不可能!”他怎麼捨得她跟自己四處飄泊、居無定所!

“為什麼不可能?”房門砰然震開,怒氣衝天的佳人叉著腰出現在門口裏,鞋子飛掉一隻。

這下有好戲看嘍,方紫安帶著幸災樂禍的微笑,拿個抱枕靠著準備仔細觀賞。

“狄昊天,你居然敢跑!”林伊慕瞪著那個拋棄她的負心漢,脫口大罵,“你居然敢趁我睡得沒知覺,跑得無影無蹤!”

“他沒有無影無蹤,他不是在這裏,還被你逮到了嗎?”方紫安懶懶的插話。

“但是他跑了!嗚……別的男人吃完飯不洗碗,好歹也收拾桌子,他既不洗碗又不收桌子,還想賴掉欠我的一千萬!”她剛剛醒轉時,本想側過頭索一個清晨甜吻,不料卻發現人去樓空,新仇舊恨頓時湧上心頭。

“他欠了你一千萬?”方紫安拍案而起,“真毒,找他要!”

狄昊天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兩個女人,皺眉提醒他那個臨時叛變的同謀。

但同謀絲毫不受威脅,仍然與敵方你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

“他他他……欺負我!”好不容易得到肯聽她訴苦的知心人,哪裏肯放過,“當初,他硬把人家擄來,在大街上強吻人家,在生病時輕薄人家,扮成清潔工擾亂人家的訂婚典禮,害人家無家可歸,還趁人家酒醉時……嗚……人家沒臉活了!沒想到事到臨頭,他居然天良喪勁不知羞恥、始亂終棄!紫安姊,我該怎麼辦?”

紫安姊?什麼時候那麼熟絡了?

“過份!”方紫安義憤填膺,“這種薄情寡幸的男人,把他甩了!”

“可是……他有時候又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舉動,讓人家好迷茫。”林伊慕咬著指頭,滿眼困惑。

“什麼變態行為?說來聽聽!”方紫安張大八卦的耳朵。

“他為什麼要把一顆古董珍珠放在菜裏,讓人家撬到?”衣領翻翻,露出珍珠光澤,“他又為什麼要把一堆紅紅葉子放在盒子裏,讓人家打開?”摸摸口袋,展示罪證。

咳,咳……狄昊天差點嗆到。她,居然察覺了?

方紫安如同法官,親自檢察了兩項證物,點點頭,“的確是怪事!慕兒,還有更怪的事你可能不知道吧?”

慕兒?叫得更肉麻!

“什麼?”她睜大眼睛,一臉好奇。

“他,”方紫安指指在旁邊發呆的狄昊天,“剛剛親口提出要我扮他的馬子!”

老天爺!狄昊天手足無措,差點衝上去封住證人的口。

然而晚了一步,證人已經滔滔不絕。

“為什麼?他不是有馬子了嗎?”他的馬子不是她嗎?

“因為他想跑路,跑到國外去,可是又不想帶你,所以叫我扮成他的馬子先氣瘋你再說。”

“啊!”林伊慕吃驚地捂住口,“這種謊話不太可信,在南美的時候我不是已經知道你跟他沒那腿了嗎?”

“就是!”方紫安聳聳肩,“我也說過這個辦法行不通,可他就是不信。”順帶無奈地看了看這蹩腳計劃的導演。

“而且,”林伊慕繼續分析,“這種爛招電視上、小說上都用殘了,嘖嘖嘖,還要用呀,沒創意!難怪別人說男人都是沒想像力的動物!幫我問問他還有沒有別的點子!”

“估計他已經江郎才盡了。”方紫安搖頭歎氣。

“你們兩個唱戲唱夠了吧!”狄昊天終于忍無可忍,長臂向門口一揮,“方紫安,你給我滾出去!”

“兔死狗烹!絕對是想兔死狗烹!”方紫安一邊緩緩移動腳步,一邊哀怨的說,“粉殘忍的做法!”

抱枕扔掉,發出銀鈴般輕笑,然後房門關上,留下兩人。

剩下的兩人,深邃的眼對著晶瑩的眸子,對了半晌沒有對答。

“真是拿你沒有辦法。”狄昊天終于抗拒不了伊人笑意溫存的表情,輕輕將她一攬,納入懷中。

“唔……”林伊慕把頭埋在寬大的胸間,濕潤的唇摩擦著他的肌膚,“壞蛋,你欠我一個早安吻。”

他微微掀起嘴角,擡起那尖尖粉紅下巴,先是淺淺密密地啄著,而後深入……

兩天以後,從狄昊天房裏出來的林伊慕,笑顏如花般綻放,手裏拿著一件新得到的禮物。

“看看這是什麼!哈哈!”銀色的亮光一閃,閃得方紫安頭暈目眩。

“這是……”

“我說這是貝朗寧手槍,就是電影裏女間諜常用的那種,”林伊慕揮舞著她的禮物,樂不可支,“可是昊天說不是,他說是改進後的新款,專為女人設計的,造型精巧、穿透力大、後作力小,如果是近距離,敵人保證一槍開花。”

想著剛剛他“愛”過她後,將一麵墻旋開,領她參觀了他的小武器庫,她就開心不已,就像他向自己敞開了心中的秘密,或者帶自己去見了他的家長那麼開心。

“我還是不太明白。”方紫安搖搖頭。

“還不明白?這種手槍的機關在這裏,它可以……”

“不不不,”方紫安按住這個樂昏頭的人,“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昊天幹麼要送你這個?”

“表示他重視我呀。”跟重視他的槍一樣。

“他當時說了什麼?”方紫安表情嚴肅。

“唔……”側著腦袋猛想,當時隻顧抱他吻他、衝著他歡呼,哪裏記得那麼多,“他說不可能時時照顧到我,要我處處小心,這個就是給我防身的。”

“果然沒錯!”方紫安同情地拍拍她的肩,“你這個傻瓜上當了!”

“啊?”

“他還是想偷甩了你,所以才會送槍給你防身,否則有他在,哪裏要你備什麼槍呀!”

“他居然敢賊心不死!”恍然大悟後,她一蹦而起。

“不過你也不要太難過,”算是安慰吧,“聽說狄家的男人會把這種銀色的手槍送給自己最愛的女人,昊天的媽媽也有一支喔!後來這種習慣流傳至整條黑街,兄弟們都紛紛模仿……”

“那有什麼用,他又不是他爸爸,哼,老想趕我……”她吸著鼻子,快要哭了。

“放心,有我在,他趕不走你,”方紫安笑容一向得意,“喂,我知道他上船的時間,到時悄悄通知你,你到碼頭攔他不就行了!”

“好主意!”林伊慕剛一興奮,馬上又黯然,“可是他不是懷疑你了嗎?哪裏會告訴你正確時間!而且他好像能料到我們的詭計,說不定會亂編一個時間哄你。”

“放心,我從小跟他一起長大,最知道他說謊的規律,如果他說是二十四號的十二點上船,那一定是二十三號的十二點,這家夥總是提前整整一天,也不變變,真是笨到家了!”

于是兩個女人重新打起精神商量計劃,排練演習一整夜也不闔眼。

“大哥,是不是可以開船了?”

這個晚上很黑,連月亮都看不見,不僅黑而且靜,平時咆哮的大海,忽然變得像一個巨大的黑洞,無聲無息,斷了呼吸,讓看慣了它任性的人們感到害怕。

狄昊天望著遠岸,似在沈思。

剛才離開她時,他坐在她的床邊,迷戀她的睡容,依依不捨,放了安眠藥的紅茶讓她睡得像個天真無邪的小孩,害他從她蝶翼般的眼睫毛直吻到鮮蔥般的指尖。

這個大吵大鬧的小孩,終于安靜了……他想到她的調皮相就忍俊不住,微笑過後麵對分離,又引他蹙起濃眉。

一旁的王永榮打量著大哥忽陰忽晴的表情,不敢出聲。

忽然風起時,岸上出現了一個白點,若隱若現。

“那是什麼?”狄昊天顯然發現了。

“唔……看不清楚,大哥,別管它了,我們快開船吧。”王永榮小心翼翼提醒。

那是一個人嗎?是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人嗎?

難道……她已醒來,覺察了他的逃離,追來了?

狄昊天竟感到一陣驚喜——想不明白,明明是要千方百計地避開她,怎麼這樣的猜測竟讓他如此欣然若狂?

“大哥,大哥,你去哪裏?”王永榮大聲疾呼,本應該開船了,大哥卻往岸上跑,真是怪事!

狄昊天沒有聽到手下的阻止,他向那個白點的方向奔過去。

若真是她,他該怎麼辦?再把她趕回去?還是……帶她一起走?

他沒有細想,隻是以飛速像在跟厲風賽跑般跑到目的地,揮汗如雨中,他的步子停了,心中頓時升起強烈的失落——不,那不是她。

那隻是一片白色的山花,被風吹著,在岩石上翻滾,遠遠看去,極似一個移動的人。

他呆呆地看著那叢搖搖擺擺的花,指尖觸一觸粉瓣,就當是……輕撫她吧。

沒有了他。她也能過得很好的,像這山花,即使麵對疾風,也一樣狂野妖嬈。她一定能的。

默默地回轉艙頭,吩咐開船。

黎明時分,船已到達公海,楓旋街遠遠被拋在身後,早已不見。

破曉的雲霞姹紫嫣紅,被萬丈光芒撕成縷縷的亮緞,奇妙無比。

狄昊天一夜未眠,支立船頭,像在欣賞景色,又像什麼也沒看到。

“大哥!大哥!”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王永榮又慌慌張張地來了,他總是這樣大驚小怪,“船艙裏……發……發現有奸細!”

奸細?狄昊天揚揚眉。

“我們已經把他抓住了!看樣子他在船艙裏躲了……一夜。”王永榮低下頭,等待責罰,畢竟一夜夠長了——發生什麼事都夠了。

話音剛落,已有彪形大漢拎著那個“奸細”的衣領,一把甩到船板上,“咚”一聲,那個小奸細摔得如同烏龜四腳朝天,看身形他像個發育未成熟的小男生,手腳縮在長長的牛仔裝裏,頭上扣著個遮臉的大帽子。

“說!是誰派你來的?”王永榮踢了他一腳。

“唉喲,唉喲,好痛!”小男生居然敢喊冤。

“你再叫!再叫就踢死你!”王永榮對付落網的敵人時最威風。

“狄昊天——”小男生哭起來,居然向敵方首領求救,“你的手下欺負我!”

“你敢直呼大哥的名字!”王永榮愈聽愈氣,這小子一副娘娘腔,像個女人……等等,女人?!

他還沒想明白,隻見大哥滿臉驚喜,“氨的一聲,衝到小男孩麵前,猛然揭開他的大帽子。

“狄昊天,我的腿紫了啦!”小男孩摟住狄昊天的脖子撒嬌。

一旁的王永榮眼珠子都快蹦出,老天爺!這不是林伊慕那個小婊子嗎?她什麼時候藏到船艙裏來了?

“你活該!”狄昊天嚴肅的話語中帶著明顯的笑意。

“你這個騙子!居然又想迷昏我,自己逃跑!”示威的拳頭捶打著巨人般的胸,盡管毫無份量,但充份地表現出受害人的不滿,“大騙子!大騙子!”

拳頭被大掌驟然握住,狂熱的吻封住無限的指責,驚得圍觀者目瞪口呆。

“唔……”先被踢腫了腿,現在又被吻腫了嘴唇的林伊慕,雙頰通紅,照舊抗議,“哼,大騙子,每次都用這招不讓人家說話,我不管!這次一定要當眾講清楚!”

“講什麼?”狄昊天笑著裝傻。

“你幹麼言而無信,說好帶人家走,臨時又不帶?”

“我說過要帶你走嗎?什麼時候?”他攤手扮無辜。

“你……”林伊慕本想憤怒,但想起方紫安的囑咐,遂沈下氣,“你不承認也可以,反正你現在跑不掉了,難道你捨得把我扔進公海裏去?”

“不,我不把你扔進海裏。”狄昊天按按正欲大呼勝利的人兒,還有後話,“我打算等一會兒找個地方,把你扔到岸上去!”

“你休想!我受傷了!”她捂著一瘸一拐的腿,滿臉可憐。

“我艙裏有跌打藥,很有效。”他不為所騙。

“你……你……”一時語塞,花招又生,“我懷孕了!”

狄昊天差點笑得跌倒,“喂,小姐,你有沒有常識?才幾天就懷孕了?人工受孕也沒那麼快!要不要我撕張試孕紙讓你看清楚?”

“反正我不走!我不走!”林伊慕頓時腳也不瘸了,像麻雀那樣直跳,“我餓了!我困了!要吃飯!要睡覺!”

狄昊天嘆了一口氣,抱起這個賴皮鬼,直抱到船艙的床上。

“你去哪裏?”看他想轉身離開,她連忙摟住他的腰。

“去弄飯給你吃,不是說餓了嗎?”

“我不吃,”賴皮鬼貼上他的胸,“狄昊天,其實……我不太困,也不太餓,我隻是……想你。”

厚胸猛然一震。

他也是,僅僅分離幾個小時而已,他就想她了。

“昨天晚上,我從門縫裏偷看你,”她坦白,“我看見你跑到岸上去了,你……是不是以為我來了?”

摟著她的手緊了緊,算是回答。

“嘻,我就知道。”她滿意地蝶吻他的下巴,“後來,你站在船頭吹風,傻呆呆的,是不是在想我?”

撫著她長發的手,溫暖有力,用意明顯。

“那……”她直入主題,“你是不是……再也不趕我了?”

沈默良久,然後一聲“嗯”,清清楚楚地傳來。

“狄昊天!狄昊天!”林伊慕蹦著床上的海棉墊子,驚喜的大喊大叫。

接下來的日子狄昊天白天會抱她去看藍海中跳躍的豚;夜裏會裹著她抵擋陰惻惻的寒風。

愛情所能帶來的一切,她都擁有了。

但……林伊慕發現自己是個貪心的人,因為她還想要更多……

計劃其實隻實施了一半而已。

這天他們路過一個小島,白色的沙灘上立著一座教堂,晴天的風把樓頂的鍾吹得當當作響,一群鴿子如漫天的散花揚起來飛出去,落在海 邊。

“好想上去走走喔。”林伊慕蹬蹬被船困得發麻的腳,語氣幽幽。

狄昊天一笑,吩咐手下靠岸,他知道這些日子她悶壞了,不過,他倒不悶。

兩人牽著手,往晃蕩的鍾聲走去。王永榮帶領幾名精明的手下,跟在後麵,離得挺遠。

“昊天,你以前去過教堂嗎?”林伊慕忽然問。

教堂?呵,似乎是個很遙遠的名詞,雖然黑街上也有建教堂,但那是為性格憂鬱、疑神疑鬼的人設的,讓他們求個心安,他從不去,隻覺得一切都是宿命,再虔誠的禱告也改變不了自己的未來。

“我覺得人一輩子總要去一次教堂。”她在耳邊含羞的說。

“為什麼?”這倒是奇談怪論,“待會兒你就會知道了。”她神秘地一眨眼,笑意閃爍。

教堂的拱門上有花,是粉色的玫瑰,一條紅地毯遠遠地延伸出來,直伸到他們的腳下,但四周仍是靜悄悄的。

“我們好像不該這個時候來,”狄昊天隱隱感到不對勁,“可能明天有人要結婚,他們正在布置。”

“那就更要進去看看,這樣等我們結婚的時候,就知道該怎麼做了。”她仍拉著他的手往裏頭走。

結婚?狄昊天苦笑,她難道真不知道黑街上的男人是不結婚的嗎?

忽然四周不再安靜,風琴聲驟然響起,奏的竟是婚禮進行曲!

“一定是準新人在排練!”林伊慕止住想要後退的狄昊天,“我們正好參觀。”

“不太方便吧?”狄昊天對別人的隱私向來退避三舍。

“啊,你們終于來了!”一個洋神父操著英文,盛裝打扮的向他們走過來,露出恭喜的笑容。

狄昊天回頭望瞭望,身後沒人,那這老外在跟誰講話?

“可以開始了嗎?你的伴娘已經等很久了,小姐。”神父對著他們倆說話。

“你誤會了,我們不是……”

他剛想回答,卻見她大力點頭,“可以了神父,現在就開始吧,我的伴娘她人呢?”

“找我?”一襲粉紗拖著,從側門現身,方紫安又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樣,張口就埋怨,“唉,你們總算來了,神父老嚷著要回家吃飯,我威脅了好多次人家才肯留下的。”

“花呢?花呢?我的花球呢?”林伊慕興高采烈地迎上去,左搜西瞧,從方紫安身後摸出一個新娘的花球。

“等一下記得把它拋給我喔!”方紫安叮囑。

“這裏就你一個女賓客,不拋給你拋給誰?”林伊慕把玩花球,笑盈盈。

“好了,好了,人都到齊了……咦,不對,好像還差一個伴郎!”神父指出缺漏。

“伴郎?那還不容易!”方紫安向站在門口發呆的王永榮一夥人招招手,“喂,你們過來一個,當伴郎!”她轉向神父一攤手,“看,問題解決了,開始吧,早點完事早點放你回家吃飯。”

“好好。”神父像個老實的僕人,馬上攤開讀本朗聲念道:“狄昊天先生,你願意娶林伊慕小姐為妻,永遠尊敬她、愛護她……”

“等一下!”狄昊天怒喝,“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這到底是在搞什麼鬼?”

“很簡單呀,今天你結婚!”方紫安回答。

“你怎麼會在這裏?”

“來當伴娘呀。”

“我是說,你怎麼知道我們會路過這個小島?”還安排了教堂!

“唔……這個嘛……安排行程的阿莫跟我們家阿平感情不錯,他對我這個大嫂也很尊敬,向來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經…”

一旁的林伊慕嘿嘿賊笑。

“你……”看看自己惡搞的“未婚妻”,又看看她的同謀,“你們誰出的主意?”

沒有回答,隻有怪笑。

“好,不肯說是吧?”他憤然轉身,長手一揮,“阿榮,我們走!”

所有的人沒料到他還有這招,竟丟下如花美眷,大踏步地往回走,像一頭被冒犯的公獅。

“狄昊天,你敢走!”被羞辱的新娘厲聲喝斥,從褲腰掏出一把銀閃閃的東西,抵住自己太陽穴,“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扣扳機!”

所有的人頓時哈哈大笑,誰也不信她真會開槍,這年頭,沒有哪個新娘會因為新郎跑掉就開槍自殺,最多追上那個負心漢把他猛K一頓,大駡兩聲就已算很了不起了,眼前的新娘她也演得太誇張了吧?惹得神父都在偷笑。

“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林伊慕手持對方送給她的改良型貝朗寧,信誓旦旦,“你再走,我就把它放進嘴巴裏!一槍絕對能讓後腦勺穿洞!死得更醜!你試試看!”

哈哈……眾人笑得險些嗆死!這新娘要死便死,哪來這麼多廢話,明顯動機不純!

但狄昊天沒有笑,他臉色蒼白,明顯被她嚇到了,一個箭步飛奔上去搶過她的槍,把這銀色的危險物扔至老遠,然後扶住她的肩上下打量,仿佛她剛剛遭遇過什麼襲擊,受了傷似的。

“你答應了?”她不確定地問。

“嗯。”他微微點了點頭。

“太好了!”方紫安鼓掌,“快,神父大人,快念!”

肚子已餓得咕嚕叫的神父大人欣喜若狂,立刻流利地念出讀白。

看似一波三折的婚禮順利完成,樓頂的鍾聲翩然響起,新郎吻了新娘,替她套上別人備好的鑽戒,這個明媚黃昏,小島上的風如同撲鼻的花香,在人們身邊躍躍地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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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他們就這樣結婚了,很長一段時間在世界各地流浪。

夏天,住在布哈拉邊上,有時候能遇見從沙漠裏吹來的熱風,熱風旋轉著,從背後追著他們,直追到小屋裏,太陽頓時變成了毛茸茸的紫紅色,樹葉焦枯了,隨手一拈就能搓成粉末,他們仿佛來到了一個沙子做的星球,但他們不怕,反而相視大笑的躺在地板上擁吻著,等待風聲漸漸平息。

冬天在西伯利亞的冰湖裏,他們往往能發現一隻沈睡的蝴蝶,張著明艶的翼像千年的標本,而有時候沒有蝴蝶,卻有一片美麗的葉凝在晶瑩的冰裏,輕輕鑿下來捧入手心,像捧著一個生命的奇跡,這葉讓他們想起楓旋街的楓葉。

林伊慕漸漸變得像個普通的妻子,穿著長而寬鬆的毛衣,一條灰白的牛仔褲,開著藍色的二手車到鎮上買東西,人人都以為她是到這個貧困地區做研究的工程師的太太,而她與別的太太偶爾也會寒暄幾句,保持著若即若離的微笑。

就連狄昊天也愈來愈像一個家居型男人,黑街的事務他會通過視訊電話遙控,讓方紫安和王永榮代為打理,閑得無聊,他會幫林伊慕調製烤蛋糕的麵粉,到陽光正好的院子裏晾一兩床換季的毯子,他還時常對著電腦敲敲打打,設計一兩個適合女孩子玩的游戲,給她消遣。

遊戲裏,女主角是一個隱居海島的俠女,闖蕩江湖時邂逅玩世不恭的男主角,兩人齊手打敗了無數隻怪物,取得了不計其數的寶貝,即使他們失散了,也能迅速找到對方,即使出現第三者,也離間不了他們的感情,他們掉下山崖後,愛情往往能得到升華,他們永遠在一起。

林伊慕常常嘲笑這種劇情極端老套,可是她每次玩時都哈哈大笑,欲罷不能,但她也有不笑的時候——當她想要一個孩子的時候。

她知道,狄昊天是不會答應讓她生孩子的,他帶著她流亡已經很吃力了,如果再多一個孩子,更是累贅,況且他們一輩子也擺脫不了黑社會的背景,孩子生下來又是另一個狄昊天,另一個被迫成為幫會頭目、販賣毒品的“壞人”,這樣無奈的命運何必重複一次?

可女人的天性又讓她想孩子想得走火入魔,好幾次她到鎮上買東西,看到街邊玩球的小孩,就停車癡癡欣賞,想像如果自己也有一個孩子,會是什麼模樣?男孩還是女孩?會不會有那樣傻乎乎的笑容和沾著一塊污泥的臉?

隔壁的房子新搬來一對白人夫婦,他們的小男孩一歲多一點,剛學會走路,每天黃昏都在院子裏搖搖擺擺地跑來跑去,拖著大褲子,圓圓胖胖,白白軟軟的手上拿著一個叮當的玩具,林伊慕經常隔窗眺望。

有一天小男孩不知怎麼了,跑到這邊的草地上來了,正在做晚飯的林伊慕興高采烈地丟下莫名其妙的狄昊天跑到院中,像要捕捉一隻麻雀似的,小心翼翼追逐著那個小男孩。

“到阿姨這裏來!”她拍拍手,用一塊香噴噴的蛋糕誘哄。

小男孩立刻跑過來,但不是跑向林伊慕,而是跑向那塊蛋糕。

然而林伊慕幷不介意,她笑逐顏開,繼續從屋子裏搬出所有美食,為的隻是求小男孩多留一會兒。

“昊天,你看,這小孩好好玩喔!他的臉肥得像加菲貓,他的手這麼小,居然可以抓穩那麼大一塊蛋糕,咦,他還會笑耶!”

狄昊天哭笑不得,當場潑她一盆冷水,“小孩的臉通常都可以肥過一隻貓,他好吃,所以可以抓住蛋糕……小孩不是哭就是笑,否則就死了!”

“他好乖,我這樣抱著他、親他,他都不哭。”母性大發的林伊慕,趁人家家長不在,對準小男孩的臉頰啵啵啵就是接連數十個吻,吻得狄昊天膽戰心驚。

“喂,你小心把他的臉親到變形,人家父母會找你算帳。”這些吻,本來應該留給他這個做丈夫的才對。

“才不會哩!”林伊慕白他一眼,對小寶寶笑道:“Baby,還想吃什麼?阿姨給你!”

“還吃?”狄昊天更加不滿,“小心他吃壞了肚子,人家父母跟你打官司!”

“你這隻烏鴉可不可以講點好聽的?”她嘟起嘴,眼珠子一轉,像是動了什麼壞腦筋,對著丈夫拋一個媚眼,“昊天,唔……你想不想也要一個像他這樣的小孩?不如我們今晚……”

“趕快打消這種念頭!”狄昊天裝傻,“誘拐兒童的罪好大的!”

“你明明知道人家不是這個意思!”她眸子頓時噴火。

“何況他的父母就住我們隔壁,要拐也要拐個住得遠點的……”狄昊天徑直滔滔不絕的說,“再說這小孩哪點好?長相難看,頭發又少,這麼好吃,大了以後肯定是個超級胖子!太太,你想培養相撲運動員嗎?”

“你你你……不跟你說了!”林伊慕橫著眉,氣得差點頭頂冒煙。

她低下頭去,細心地哄逗那小男孩,甚至不惜把狄昊天耶誕節送她暖手的玩具熊拿出來,讓小男孩笑逐顏開地抱了個滿懷。

小男孩受了收買,很快跟林伊慕打成一片,咿咿呀呀地胡亂叫了她幾聲,綻放一個含糊的笑臉,手足亂動了數次,算是表示自己的歡樂。

“看,他喜歡我!”她受寵若驚。

但她很快跌進失望的深淵,因為小男孩馬上叛變了——當孩子的母親在院子裏喚他的時候。

小男孩一聽到熟悉的聲音,立刻大呼小叫起來,從她懷裏奮力伸出雙臂,迎向母親的方向,掙扎的姿勢跟人們跳向游泳池之前一模一樣。

林伊慕隻好放了人質,依依不捨地低語,“還是自己的媽媽親,是嗎?”

完全把她忽視了的人質,沈浸在與家人團聚的喜悅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那像青蛙一般的腿被重新放到草地上後,便踉蹌往前行,腳丫子很快隱于自家門中。

林伊慕望著窗上灰色的天際,眼神悲涼無比。

那天的晚飯裏加了洋蔥,趁著切洋蔥,她對著流理台哭了個夠。

費盡力氣逗了她一夜的狄昊天自然明白她的心情。

他怎麼不明白?想要孩子的人其實不止她一個。

但他一個毒梟,一個被世人唾棄的罪人,他的孩子來到這世上會遭受怎樣的命運?

他是體會過的,小時候有一段時間,他曾到過黑街以外的地方讀書,當老師們知道了他的背景後,立刻把他調到教室最後一排,跟墻上那幅“學海無涯苦作舟”的大字同桌,如果他偶爾在聽課時瞧了瞧窗外一隻飛過的蟲子,老師就會叫他站起來回答一個聞所未聞的學術性問題,然後帶著諷笑看他那張因為語塞而尷尬的臉。

男同學雖然佩服他,但卻不敢邀他一起打籃球;女同學雖然喜歡他,卻因他的背景不敢靠近他,三年下來,他在校內沒有任何朋友,值日生總是自己一個人做,孤零零地擦著黑板,擺著桌椅,而罰抄英文單字是他最常做的運動。

後來有家長知道了他的身份,便鬧到校長室,揚言如果他不離開,他們就會帶著自己優秀純潔的子女離開,他沒等校方作出決定,就讓父親替他辦退學,背著書包在衆目睽睽之下走出教室。

這段生活讓他明白了自己是不可能脫離黑社會背景,永遠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樣,平淡幸福地過著一日三餐,他在世人的眼中是染了污濁的顏色,沒有人相信他也有不屬于惡魔的一麵——沒有人知道他辦孤兒院、辦對任何人都完全免費的公益醫院;沒有人知道他每年拿出數十億資金捐獻給國際紅十字協會,更沒有人知道他偷偷地將冰毒做了良性處理……

他對自己的出生不能掌握,但他已經做了最大努力,改變注定的危害。

現在他的妻子渴望生一個孩子。

可以是可以,但除非他能徹底脫離黑街。

脫離黑街?

能嗎?成千上萬的兄弟指望著他,他建立起來的龐大慈善機構指望著他,他能離開嗎?

也許……能吧,這麼多年他也倦了,就為了伊慕的心願收手吧,找一個跟他相似的人接管楓旋街的一切,然後他可以消失……

“狄太太,你這麼喜歡小孩,為什麼不生一個呢?”威斯太太問。

自從上次她兒子跑到狄太太的花園裏,然後拿著一大堆零食和玩具回家,她就和這位年輕漂亮的狄太太成了好朋友,來自神秘東方的狄太太廚藝令人驚贊,兩人常常趁丈夫不在時切磋廚藝。

這位威斯太太曾在香港待過,能說一口半生不熟且變調變得厲害的中國話,像是國語,又像是粵語,偏偏她引以為自豪,遇到華人總喜歡賣弄兩句。

林伊慕笑笑,親一下在她膝上玩得正歡愉的小威斯,支吾著回答,“我先生……他工作不太穩定,所以暫時不太想要小孩。”

“男人們都這樣!”威斯太太想到自己的遭遇,不禁義憤填膺,“老威斯也是這麼嘴硬,說什麼房子要付頭期、公司要還貸款,剛開始說什麼也不肯養小孩,害得我一天到晚在家無聊極了,對著電視節目打呵欠,對著吸塵器發呆,後來我可不管那麼多了,趁他一不注意就懷了小威斯,結果——”

“他生氣了?”林伊慕睜大眼睛。

“沒有!他哪敢!”威斯太太得意地笑,“他拿到醫院化驗單時比我還激動,當場把他祖父私藏的一瓶極品香檳開了,害得老人家哭了好久,瞧,小威斯生下來後,泡牛奶、洗衣服,統統都是他一手包辦的,誰抱他的兒子抱得久了一點,他就像個吃醋的小情人,不想要小孩?騙鬼鬼都不信!”

“哈哈哈!”林伊慕開心大笑,笑過後紅了臉,猶猶豫豫地問:“呃……那個……你是怎麼……”

“想問我是怎麼懷上的,對不對?”威斯太太一眨眼。

“唔。”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等我一下,我去拿幾本教材借你看,裏麵有很多從丈夫那裏偷小孩的絕招呢!”威斯太太說完即跑回家,再來時手上多了幾本書,她拿給林伊慕。

咦?還有這種“教材”?

林伊慕看著那些書名,低頭猛笑,什麼《歪點擒夫》、《床頭馭夫》,這大概都是從街口的書報屋挖來的。

林伊慕送走了威斯太太後,便翻了一下午的教材,終于學會了幾手絕招,她決定等丈夫一回家,就把理論應用于實踐。

最近昊天好像特別忙,早出晚歸,跟王永榮打電話一打就是一個多小時,似乎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又似乎在策劃一起大陰謀,她雖不問,但也忍不住擔心。

在這個小鎮住了兩個多月了,生活一直很平靜,附近沒出現可疑的人,狄昊天沒像往常那樣急著搬家,本以為可以就這樣安定下去,但近一個禮拜……

甩甩頭,她不願多想,雖然她感到有一片烏雲正向他們襲來。

很晚了,狄昊天才到家,一臉倦擔

“你回來了!”林伊慕的日式睡衣寬寬大大,印著墨葉銀荷,學著穿和服的體貼女人深深在玄關鞠躬,“你辛苦了!”

狄昊天失笑,“我的太太又在搞什麼鬼?”

她總有這種本事,就算再倦的時候也能逗得他開懷,為了她,那個計劃無論如何也要實施。

“沒有,沒有,我哪敢搞什麼鬼!”心虛的林伊慕偷瞄了一下藏在沙發墊子下的《歪點擒夫》和《床頭馭夫》,連連擺手。

“吃飯了沒有?”他忽然感到心疼起來,最近忙著那件事,害她晚飯時總要等他,好幾次從外麵回來,看到她坐在客廳裏空著肚子傻等,明明已經晚了,飯菜居然還是溫的,可見她不知重熱了多少遍,而菜色大多是他愛吃的。

“人家還不餓。”她笑著回答。

不餓?是餓過頭了吧,否則床頭櫃裏那堆胃藥怎麼解釋?

“下次我回來晚了,你就自己先吃,懂嗎?”狄昊天輕柔地撫著她的發囑咐。

“人家又不是故意等你,隻不過剛才看新聞,說附近山洪爆發,許多路都堵住了,人家從沒見過山洪,正欣賞得入迷,所以忘了開飯時間。”她抵賴。

“我走的那條路很安全。”她在擔心他,他怎麼會不曉得!

“哦。”低頭笑笑,故作漫不經心地提到,“也不知道這個鬼地方行動電話信號好不好?”

“我明天就叫人備兩支,你一支,我一支,放心了吧?”他捏捏她的鼻子。

“誰叫你去備了!反正我們在這地方也不會待得太久,備兩支太浪費了!”開心的臉蛋頓時神采奕奕,硬撐著的語氣稍稍緩和,“嗯……我整天在家,不用了,你就備著一支放在身邊打著玩吧。”

“附近的電話公司在舉行買一送一的大型活動,隻買一支太虧了。”他逗她。

“咦?”這小傻瓜居然信了,“想不到這地方還這麼先進!”

“哈哈!”他大笑,拖她到餐桌旁吃那頓遲了的晚飯,吃完後再拖她進浴室。

白色的霧氣在溫暖的空間蒸騰開,檸檬味的泡沫滋潤著兩人,她雪般蜜滑嬌柔的肌膚貼著他厚實的胸膛,一切疲倦、酸痛、世間的煩惱和紛爭,在這一刻蕩然無存,似隨著蒸氣散掉了,隻剩 果香。

“昊天……”林伊慕輕吐嫵媚的嗓音,“你困了嗎?”

“不算太困。”環抱著她的狄昊天坐在浴盆裏,蒸氣讓他打了個盹,但懷中身子的一個微動,又讓他清醒而……興奮。

“我們有好久沒有那個……什麼什麼了。”她羞怯的聲音極低。

“什麼什麼?”他故意誘她說明。

花瓣般的指甲對著他的手臂狠狠一掐,“你這個壞人,明明知道人家的意思!”

他笑起來,扯一條浴巾把她緞亮的發擦幹,抱她出水麵。

“唔……人家不想出去。”她止住他。

“你想在水裏?”他微微吃驚,一般她很少有這麼特別的建議。

“書上說人是魚變的,所以在水裏會更加……順利。”她想起那本《歪點擒夫》上的奇談怪論,咬著唇笑。

“又看了什麼邪書!”他也忍俊不住,吻吻她快咬破的唇,“別動,我去去就來。”

“不,不。”她趕忙抱住他,這家夥是想出去拿“雨衣”,她就知道,如果那樣,計劃豈不是要泡湯?

“怎麼了?”狄昊天隱隱覺得她今晚有些奇怪。

“昊天,討厭!”她捶他一拳,“準備得那麼周全,還有什麼趣味?像辦公事一樣,手續齊全才肯簽合約,哼,好沒情調喔!”

“好好,我不去拿了。”狄昊天擡起她的下巴,纏綿地吻她,但終究不放心,又添了一句,“你今天……吃藥了沒有?”

“你再說我可要翻臉了喔!”她橫起眉。

“遵命,我的太太。”他不敢再造次,倘若她此刻真的翻臉,損失慘重的是他。

玉般纖指摩挲著他的胸,沈醉的申吟、玲瓏的輾轉,水晶般的唇,霧般迷離的眼,讓他頓時熱情高漲,衝上雲霄的那一刻,她拚命夾住他,不讓他退出。

“會不會有事?”汗水讓他渾身濕透,隱忍已使他快支撐不住了。

“不會,是……安全期。”她胡亂地回答。

欲望到了崩潰的邊緣,他再也控製不住局麵,于是顧不得許多,在思維一片空白與迷茫中,他任由激情全數傾洩在她身體的深處。

林伊慕無力地笑了,這是第一次,她與他之間完全沒有阻隔,但願上天能聽見她的祈禱,給她希望。

六個星期後,從鎮上的診所走出來,拿著化驗單的林伊慕知道上天已經聽到了她的祈求。

現在最最重要的是把消息在第一時間告訴昊天,觀察他的反應,再施展溫柔,讓他原諒自己的“偷竊”行為。

他會氣到怒發衝冠嗎?或者像電視裏常演的那樣,樂得發狂,抱住她連轉三圈?再或者呆若木鶏,完全被這勁爆的消息擊傻?

她撫摸著小腹,在陽光下微笑。

這裏有一枚偷來的種子——愛情的種子,埋在她的體內,現在隻能靜靜地等著它發芽、開花、結果、長成——這是她和昊天的愛呵!

回到小屋的時候,狄昊天還沒到家。

四周靜悄悄的,屬于下午的寧靜,仿佛院中花開的聲音都能聽見。

有時候,林伊慕並不太喜歡這樣的靜,這靜中像是隱含著一種……危險。

她製止自己的胡思亂想,為了寶寶,努力尋些快樂。

於是蹲下身子,整理一畦綠色植物,這時一個從容的步子移到她的身後。

“昊天……”她猛然回頭。

先是看到一雙油亮的皮鞋,然後是一條灰色的西褲,最後是一對灰色的眼睛!

灰色的眼睛含著古怪的笑意,儒雅的聲音令人充滿恐懼——

“總算又見麵了,慕。”楚文俊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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