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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佟 -【富貴夫妻(指婚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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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佟 - 富貴夫妻(指婚之一)

看來小時候的他眼光就很好,才會挑中這有趣的未婚妻,
所有心事都明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直接得可愛,
十分吸引從小因集團接班人身份而見慣虛假的他,
可她似乎一點也不把他放在心上,
連續放他兩次鴿子,害他得用卑鄙手段才能把人騙過來,
結果長大後第一次約會,他的魅力還輸給了雪花冰……
聽說她應徵好友公司的職缺,還跟好友一起吃飯,
他嫉妒得要命,就怕她會因此跟好友越走越近,
看來要消除這股不安,只有盡快結婚這一招,
於是他跟爺爺達成共識,裝可憐裝孤單引起她的同情心,
讓她在來他們家時跟他培養感情,習慣生活中有他,
再藉著送她回家的機會互相了解,最後更用男色引誘她,
眼看計謀終於成功,結婚的日子就要到來,
她卻莫名其妙說她騙了他,要他解除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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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從懂事開始,就被告知出生不久之後終身大事便定了,會有什麼反應?呆若木雞?震怒抗議?好奇追問?一笑置之?杜心蘋選擇第四個答案。

  做人要務實一點,他們杜家並沒有家世背景值得人家攀附,爸爸是高中老師,有的只是滿坑滿谷的學生,沒錢也沒權,而媽媽是專職的家庭主婦,更沒什麼值得人覬覦,所以這種事情騙三歲小孩還可以,像她這麼機靈,怎麼可能輕易上當呢?

  她父母是非常傳統的人,認為談戀愛必須以結婚為前提,為了阻止她在求學階段被愛情沖昏頭而編出這樣的故事,不難理解。

  可是,當每一年生日都會多收到一份禮物,而父母又表明這是她「夫家」送來的,她繼續堅持「指婚」這種可笑的婚配方法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似乎也太沒神經了,那就姑且信之。

  是真是假都無所謂啦,她的優點就是樂觀,沒有步入結婚禮堂,上戶政機關登記之前,即使眾人都尊稱她一聲「某某夫人」,那也只是叫好玩的,說變就變,這不就是人嗎?當然,也可以說她是縮頭烏龜,不願意面對現實,可是人生何必想那麼多?她喜歡自然的青絲,而不是人工染出的黑髮。

  不過,她顯然忘了一件事情,人總有長大的一天,就像未爆彈不是不爆,而是時機未到,可是,爆之前,為什麼不讓她先有那麼一丁點的心理準備呢?

  「常伯,真是抱歉,言少爺沒有事先交代,我已經答應幾個要好的同學中午一起用餐,人要信守承諾,恐怕沒時間隨你去見言少爺。」杜心蘋強忍著破口大罵的衝動,恭敬有禮的一鞠躬,以示深深歉意,心裡卻想著:沒禮貌的傢伙,連聲招呼都沒有,派個人往校門口一攔就想使喚她,當她是這麼好擺佈的人嗎?

  言家大少爺,遇見本姑娘,算你倒楣!

  「昨晚少爺給杜小姐打了電話,可是杜小姐不在,便請杜夫人留話給杜小姐,請杜小姐今天中午務必將時間空下來。」

  呃……她想想,難道早上老爸說的就是這件事嗎?昨晚回到家,家人都上床睡覺了,早上老爸出門上班的時候,她正好在浴室刷牙洗臉,他隔著房門嘰哩呱啦說了一串,當時她的腦子還渾沌不清,又有淅瀝嘩啦的水聲當配樂,根本沒辦法聽清楚他說了什麼,她只記她得頻頻說好說聽見了,看來八成是說這件事情。

  不過,那又如何?記得提早一天打電話,她就應該赴約嗎?

  「常伯,過了今天的畢業典禮,以後同學各奔前程,想湊在一起就難了,如果言少爺早幾個禮拜給我電話,就算沒辦法空出時間,我也會早早請他改個日期。」杜心蘋隨手扯了一下紊亂的頭髮,努力平復自己的不耐煩。

  這位言家大少爺不是太過隨性了,就是目中無人,而她猜想,後者的可能性居高……嘿嘿嘿,他的麻煩大了,她就是不欣賞這種老愛把自己當成大人物的人。

  「這是少爺的疏忽,我代少爺向杜小姐賠不是。為了恭賀杜小姐從大學畢業,少爺希望今天可以跟杜小姐一起用餐,杜小姐中午不方便,可以改在晚上。」

  「不好意思,幾個女孩子湊在一起,聊上一天一夜都不累,何況是從此要各奔東西的同學們?時間很難控制。」

  「杜小姐總要吃晚餐,時間上可以安排晚一點,變成宵夜也沒關係。」

  「我不是日進斗金的老闆,不習慣從早忙到晚的行程,還請見諒。」

  「請杜小姐行個好,好讓我向少爺交代。」

  「我不是故意為難常伯,就算我回家之前撥點時間給言少爺,累了一天下來,我也沒心思跟言少爺好好聊一聊,那還不如另擇他日。」雖然連一點點面子都不賣給老人家,她深感抱歉,可是不教導那位目中無人的少爺規矩禮貌,她會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略微一頓,常伯不得不把話挑明了。「其實今天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少爺想跟杜小姐討論婚事。」

  「……婚事?」她聽錯了嗎?這會不會跳太快了?

  「杜老爺難道沒有向杜小姐提過嗎?我家老爺子一直希望少爺和杜小姐可以先訂婚,就等著杜小姐大學畢業。」

  不難想像她現在的表情有多錯愕、憤怒。老爸怎麼連個警告都沒有?

  瞧杜心蘋的反應不難猜出是怎麼一回事,常伯婉轉道:「我想,杜老爺大概認為只是先訂婚,不用急著告訴杜小姐。」

  哼!少來了,依她看,老爸不是不急,而是擔心她會強烈反彈,苦惱著如何開口比較妥當吧?但老爸肯定沒料到言御極今天宴請她吃飯的目的還包括討論訂婚,否則不管昨晚她多晚回家,他一定會守在客廳,趕緊跟她說清楚。

  「老爺子從年初就為了這件事情對少爺嘮叨個沒完沒了,可是少爺認為等杜小姐完成大學學業,再來討論這件事情比較適合,才會延至今日討論。」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明明是她的終身大事,為什麼完全由不得她作主的樣子?

  杜心蘋又伸手扯了一下那頭鬈髮。開什麼玩笑,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當成棋子,一點價值也沒有!

  「常伯,今天真的不太方便,還是請言少爺另外安排時間。另外,如果他有點誠意的話,叫他自己來找我,別把責任推給別人,這種感覺很不舒服。」她再一次有禮的鞠躬,然後轉身跑向一旁等候的好友,離開之前,不忘高高舉起右手,帥氣的向常伯道別。

  ※※※※

  見到常伯「空手而回」,言御極已經很訝異了,聽聞杜心蘋從頭到尾的反應,更是怔了許久說不出話來。看樣子,他好像把事情想得太理所當然了,以為人家必定會眼巴巴的抓住他這隻大肥羊不放。

  是他真的計算錯誤,還是說,這不過是她故作姿態,想讓他印象深刻的伎倆?

  他的疑心病是不是太重了?不過,當周圍多出現幾個「雙面人」、見識到人變驗的功夫可以多麼教人嘆為觀止,就會發現人的複雜程度需要時間探索了解,千萬別讓一次表面上的印象牽著鼻子走,否則會嚐到苦頭。

  打開公事包・他取出杜心蘋的資料。這是保鑣的調查報告,極其詳細,不過,這些終究只是表面上的資料——從小到大所受的教育、歷年的成績、老師的評語、參加過的比賽,拿過的獎狀……五花八門,豐富極了,不難想像她有多麼活躍、可是這些算不上真正的認識。

  「常伯,坐吧,總不能因為杜小姐不來,我們就虐待自己的胃,」他將手上的資料往公事包一擺,拿起Memu翻閱。

  常伯立刻在椅子上面坐下來,這會兒少爺的心情肯定糟透了,那就別太拘泥上下有別的規矩好了。

  點了餐,先飽餐一頓之後,言御極閒聊似的問:「常伯認為杜小姐是什麼樣的人?」

  「……我和杜小姐前前後後相處差不多十分鐘,實在沒辦法評論。」

  「我只是想聽常伯對杜小姐的感覺,用不著看得太嚴肅。」

  略一思忖,常伯謹慎的擠出幾句話說:「杜小姐看起來就是很有個性及主見的人,不太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還很率性,一頭鬈髮亂七八糟的披在肩上,背著一個又大又破的布包包。」

  「看樣子,她應該是一個令人期待的妻子,」她挑起他的好奇心了。

  結婚對他來說,不過是人生必經的過程之一,這當然不代表對象不重要,而是婚姻不就那麼一回事,傳宗接代是最重要的目的,終身伴侶可以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夠了,祈求兩個人在各方面都完全契合,那只會讓婚姻生活變成一場災難。

  杜心蘋可以說是他自己的選擇,雖然挑上她當未來新娘子時,他不過九歲大。根本不懂其中真正的含意,可既然是自己的意思,眼光也不至於太差,想來他的婚烟應該可以平平順順。

  沒錯,他對婚姻的期待只有「平平順順」,可是現在看來,他的婚姻可能會比想像中多一點樂趣。

  「杜小姐一定會給少爺添加很多的生活樂趣,可是相對的,麻煩也不少,像是杜小姐的配合度肯定不好。」

  「這倒是不用介意,我並不想娶個沒有思想、沒有主見的傀儡。」

  「女孩子還是溫馴一點比較好。」常伯對這位未來的少夫人非常不安,只怕她不是有個性、有主見那麼簡單,而是一隻難以抓住的泥鰍。

  少爺表面上親切有禮,可是畢竟從小到大接受的是「接班人」的教育,擅長的是對別人下達命令,而未來的少夫人偏偏不愛聽人家使喚,這兩個人碰在一起沒有「火花四射」,也會是「針鋒相對」……他真的很替少爺擔心,杜小姐絕對不是那麽容易掌握的女人。

  「如果老婆的意見太多了,當丈夫的肯定也不好受,不過我想,杜小姐應該不是那種成天喜歡嘮叨的管家婆吧。」

  「這個嘛……婚前一個樣,婚後一個樣,這種事誰也說不準。」

  不著痕跡的挑了挑眉,言御極輕鬆的打趣,「常伯好像很擔心的樣子。」

  「不是,我只是希望少爺多點心理準備,人和人之間總要相處過了才知道。」

  「這倒是。」

  「少爺還是正式發一張邀請函給杜小姐,時間地點說清楚講明白,像今天這種情況就不會再發生了。」

  「我知道了,我確實太過輕率,下次我會準備一張邀請函,請常伯送到杜家,當面交給杜小姐,確定她對時間和地點都沒有問題。」老實說,他很好奇她接下來的反應。下次她會爽快的赴約,還是再一次放他鴿子?

  若說這次她是故作姿態,就會知道再來一次便會讓「印象深刻」變成「印象不好」,不會冒這種險;如果她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裡,那就另當別論了。

  她會赴約,還是拒絕赴約呢?

  一個禮拜後,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地點,這次他還是沒有見到人,而是收到她傳來的簡訊——

  對不起,我太粗心了,今天出門面試時才突然想到上個禮拜收到你的的邀請函,可是我面試結束後,時間就已經過了中午,應該趕不及赴約,你就自己享用吧。

  「少爺,怎麼了?」常伯膽戰心驚的看著言御極緊抿雙唇的表情。

  過了半晌,他一副沒事兒的說:「常伯,今天又要請你陪我用餐了。」

  「杜小姐不來了?」

  「她有更重要的約會。」

  「既然有重要的約會,應該事先說一聲……」常伯突然想到了。難怪那天送邀請函給杜小姐的時候,她堅持不讓人家接送,原來今日的爽約是一場預謀。

  言御極自嘲的勾唇一笑。還是錯估情勢了。「看這情形,我這個未婚妻比預期的還要難纏,常伯有什麼好意見?我應該採取什麽行動才可以見到她?」

  「少爺直接去見杜小姐,杜小姐就沒有理由拒絕見面了。」

  「沒錯,這應該也是她的期望,不過,我想要更好的主意。」他覺得自己好像正在跟她進行一場比賽,如果他直接走到她面前,他就輸了,相反的,如果她來赴約,她就輸,而他們兩個顯然都不喜歡當輸家。

  不可以輸,他一定找得到法子讓她赴約……他越來越期待他們的相遇……不,嚴格說起來是重逢。

  ※※※※

  那個自以為是的大少爺看到她的簡訊會有什麼反應呢?

  不想還好,越想就越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如果不是眼角餘光瞥見四周驚嚇議論的目光,她肯定已經笑到抱著肚子靠在一旁的公車站牌。

  清了清嗓子,杜心蘋緊閉雙唇,目光聚焦在前方,可是不到五秒鐘,唇角又顫抖的往上翹。沒辦法,心情太好了!雖然都過三天了,但一想像那位大少爺氣得頭頂冒煙,鼻孔噴氣的樣子,她身上就像被放了笑彈一樣,忍不住想放聲大笑,真是太好了,最好氣死他,然後他主動取消這門婚事。

  沒錯,她就是希望他取消婚事!開什麼玩笑,她是出生在二十一世紀的新時代女性,為什麼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不能作主呢?每次想起她的一輩子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定了,感覺真的很火大,虧老爸是讀書人,受的是高等教育,竟然可以接受這種事情……

  算了,這也不能全怪老爸,就算有滿腹經綸,終究還是尋常人,如果有機會抓住財富的尾巴,又有誰捨得放開呢?若非當時老爸正好是人家的家庭老師,像言家這樣的豪門也不會點名點到她的頭上。

  老爸甘心卑微的攀上豪門,還不是為了女兒兒子,有個豪門女婿,家裡其他人多少可以從中獲得好處。按理,她應該明白父親的苦心,感謝老天爺給了她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機會,可是她天生命賤,覺得人生還是自己一步一步踩出來比較實在,太過順遂無法帶給她一絲絲成就感。

  父母總是說她太難伺候了,沒有撞得頭破血流不會認清楚有背景是一種福氣,老想憑一己之力闖出一片江山,根本是孩子氣的浪漫……他們或許是對的,可是人生若沒辦法按照自己的意思經歷,那就無法真實的品嚐到喜怒哀樂的滋味。

  她是不是很傻?不不不,她只是想保有赤子之心的任性,雖然她知道隨著年歲的增長,面對人生應該用更成熟的態度,可是,那不是現在,以後……將來某一天再來說吧。

  杜心蘋側著頭查探左邊的來車,終於看見苦苦等候的公車出現了,左手隨即摸向背包後面的暗袋。咦?拉鏈怎麼是打開的呢?

  一股涼意從背脊往上攀爬,手指顫抖的探進暗袋……空空如也,也就是說,她的錢包不見了!

  錢包怎麼會不見了呢?!

  她把整個背包從身上取下來,徹底檢查一次暗袋——沒有。

  再搜尋背包裡面——沒有……奇怪,她剛剛買麵包的時候還拿出皮夾付錢,走出麵包店,皮夾塞進暗袋,這個時候有個正在講手機的上班族不小心撞到她……等一下,難道皮夾就在那個時候被抓走的嗎?

  「Shit!」她懊惱的敲了一記腦袋瓜。真是粗心,看到人家西裝筆挺,根本沒有聯想到扒手,當然也沒有想到檢查皮包是否失竊……這下子好了,新買的皮夾被扒走,裡面的悠遊卡和生活費也飛了……糟糕!她的身份證!

  「杜小姐。」

  壓下到了嘴邊的咒罵聲,杜心蘋皺著眉扭頭一看,一怔,差點反應不過來。

  「……常伯,真巧,怎麼會在這裡遇到你?」

  常伯一鞠躬。「少爺在飯店的法式餐廳訂了位子,我特地來接杜小姐。」

  OOXXO……這位大少爺真的很欠罵,不求進步就算了,還「倒退嚕」!前兩次的教訓不夠,想再來一次是嗎?「我不記得今天晚上跟言少爺有約,除非是在『夢裡』,可惜不是。我有很多事情要忙,沒時間陪他吃飯。」

  「少爺請杜小姐今天晚上務必賞光。」

  「常伯,真的很不好意思,今天晚上我沒心情吃大餐。」

  「少爺說,如果杜小姐不願意賞光,那就請杜小姐走一趟,領回皮夾。」

  「……皮夾?!」

  「是,少爺無意中撿到杜小姐的皮夾,皮夾裡面有杜小姐的證件,相信杜小姐一定急著取回皮夾,所以有勞杜小姐跟我走一趟。」

  「他撿到我的皮夾?」尾音激動的上揚。這是她聽過最瞎的話,如果不是從她身上抓走,而是在路邊或某個垃圾桶撿到,常伯怎麼可能不到十分鐘就找到她?

  天啊天啊天啊!這個男人太誇張了,為了逼她赴約,竟然使出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這麼說來,那個撞到她的男人是他?不可能,那種大少爺沒膽子冒這種風險,萬一失風被逮住了,他的面子可就掛不住。

  「是,少爺想親自交還給杜小姐,相信杜小姐此刻也急著確認皮夾裡面的證件是否都在,有請杜小姐跟我走一趟。」常伯欠個身,往前走了幾步,停在一輛車子旁邊,恭敬的打開後座的車門。「杜小姐請上車吧。」

  杜心蘋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到車邊,卻不肯乖乖上車。這種吃敗仗的感覺真是令人不舒服!「那個傢伙太卑鄙了吧!」

  常伯看起來很尷尬,似乎也不贊成他家少爺的作法。「少爺說,為了讓杜小姐空下今天晚上的時間,不得已採取一些手段,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沒關係,這次我認輸,誰教我的卑鄙程度比不上人家,可是,如果以為我會從此受制於他,那就太天真了!」看到常伯一臉無辜又無奈的表情,她只能惱怒的哼了一聲,彎下身坐進車子。

  ※※※※

  她沒有想過言御極長什麼樣,因為這不會改變任何事情,可是真的看到他,杜心蘋還是失了一下神。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真有這種俊秀優雅的男人——漫畫中的貴公子大概就是長這個樣子,教人在他面前不自覺的都會矮上一截,相信這一刻連老虎都會乖乖的收起爪子,何況她一個平凡的小女子。

  「很高興我們終於見面了。」言御極舉起面前的紅酒,輕柔的對她勾唇一笑。

  若非她早就套上一層「敵我分明」的防護罩,難保她不會被他電得酥酥麻麻,只會傻乎乎的點頭說好。

  「首先,恭喜妳大學畢業。」

  抖了一下,定了定自己的心神,杜心蘋冷然的挑了挑眉。「現在大學畢業生滿街跑,這點小事不值得慶祝。」

  「無論如何,這總是人生中一個很重要的里程碑,應該慶祝。」他微微晃一下手中的紅酒,示意他還在等著跟她乾杯。

  她實在懶得理他,可是,對這麼有氣質的男人如此失禮,連她都會唾棄自己幼稚,所以還是舉起面前的紅酒跟他乾了。

  「我不知道妳喜歡吃什麼,可是我想妳應該有興趣嚐試這裡最有名的餐點,便作主先幫妳點餐了。」

  「我不是來這裡吃飯……」對了,她差點就忘了自己坐在這裡的目的。「我的皮夾呢?」

  雖然他習慣慢慢來那一套,可是人都來了,他當然不好扣著她的東西不還,於是爽快的拿起放在左邊空位上的皮夾,遞給她。「我很抱歉用這種方式逼妳見面,實在是迫不得已,爺爺問了好幾次,我們兩個再不見面認真討論出結果,爺爺恐怕會親自出馬了,我相信妳不喜歡情況演變成那種局面。」

  杜心蘋趕緊把皮夾收進背包裡層的暗袋,往後她大概會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不敢放在外層的暗袋了。

  「言少爺終於承認派人扒走我身上的皮夾嘍。」雖然不記得那位撞到她的先生長什麼樣子,但保證不是他。

  「我的保鑣只是撿到妳的皮夾,妳是不是應該檢查一下,確定裡面的東西原封不動?」做賊的只會喊「捉賊」,絕不會說「我就是賊」,他的保鑣可是冒了很大的風險行竊,總不能讓他蒙上「小偷」的罪名。

  「我相信言少爺看不上皮夾裡面的東西。」

  「我在裡面看到一張全家福,妳家人感情很好。」為了確定皮夾裡面的東西是否足以逼她赴約,他不得不打開皮夾窺探她的隱私。

  而看到那張開懷大笑抱成一團的全家福,他真的很羨慕,並非父母不疼愛他,而是言家就是少了一種家的味道。

  他的父母都是非常高貴優雅的人,雖然疼愛他,但對他的教育卻是嚴厲,尤其在「禮教」方面,更是一絲不苟。他不曾大笑,當然也不曾大哭,更不懂什麼是憤怒,什麼是悲痛。

  曾有人把人生的夢想設定在——見到言御極露出兩排牙齒哈哈大笑的樣子,由此可知,他的一言一行有多麼謹慎矜持。

  當然,言家缺乏家庭溫暖不全是他父母的個性使然,更重要的因素是,他們都將心思擺在外面的世界,忙不完的工作、參加不完的交際應酬,給兒子的時間比公司的員工還少。少了男女主人的家,不管多麼熱鬧,終究缺乏家的味道。

  「難道你們家人的感情不好嗎?」她家是標準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家庭,每天回到家總是可以看到母親忙東忙西的身影,屋裡不時飄散著食物的香味。

  母親溫柔慈祥,母女的感情當然好得不得了,至於父親呢,雖然老爸對她管教嚴格,傳統的認為女孩子最重要的是婚姻,可是,這無損她對老爸的愛。

  生日時,是老爸幫她買最愛的巧克力蛋糕;生病時,是老爸背著她半夜到醫院掛急診;看花燈時,是老爸將她舉高坐在肩上;疲倦愛睏時,是老爸呵護的將她抱在胸前……也許她老愛跟老爸鬥嘴,事實上父女卻是非常「麻吉」。

  「我和家人的感情當然也很好。」這倒也不是謊言。

  這個時候服務生送來餐點,他們的對話被迫到此告一段落。

  既然來了,食物又送上桌了,杜心蘋當然不會拒絕食用,況且從來沒有機會吃到這麼高檔的食物,錯過了,只是證明她是個沒大腦的笨蛋。

  佳餚一道接著一道,她嘴巴忙得沒空廢話,臉上的笑容更是無比燦爛,因為太美味了,心情不好也會變得心情超好。

  言御極終於體會到常伯對她的那句評語——不太擅長隱藏情緒。她何只不太擅長,根本就不會隱藏,不過,這種感覺還真是不錯,這一刻看著她,不再只是貼上「未婚妻」標籤的洋娃娃,而是活生生的女人——未來會成為他妻子的女人。

  好飽哦!杜心蘋差點不顧形象的癱在椅子上,如果沒有發現對面的男子直勾勾瞅著她的話。

  全身一僵,她不自在的伸手摸了摸唇角。她的嘴巴沒擦乾淨嗎?「你沒見過像我這麼會吃的女孩子嗎?」

  「我很高興這裡的食物合妳的胃口。」

  「我又不是萬金之軀的皇后娘娘,這麼貴的食物怎麼可能不合胃口?」

  他不介意她惡劣的口氣,非常縱容地說:「只要妳喜歡這裡的食物就好了。」

  「我這個人本來就很好養。」這話幾乎含在嘴裡,吃人嘴軟,嘴巴總要收斂一點。

  勾唇一笑,言御極突然導入正題,「爺爺希望我們可以在三個月內訂婚,至於結婚的日期,訂完婚之後再慢慢商量,妳的意思呢?」

  這個傢伙幹麼嚇人?沒打一聲招呼就轉換話題,是很差勁的行為!算了,她也想早早解決這件事情。「如果你不想履行這門親事,沒關係,我可以理解。」

  「妳希望我取消婚約嗎?」

  「……也不是這個意思啦,只是……如果你心目中有更理想的對象,你不用太在意我,我不會硬用孩提時代的婚約綁住你。」其實她很想直接叫他取消婚約,可是這幾天老爸不斷在她耳邊告誡說,杜家人寧可人家負我,絕不可以對不起人家。

  「妳看我是這麼不負責任的人嗎?」

  「……當然不是,我只是認為終身大事不該有絲毫勉強,如果你有意中人,我又怎麼能奪人所愛,你說是嗎?」

  「我沒有。」

  「嗄?」

  「當初是我選擇妳的,我對自己的眼光深具信心,又怎能三心二意招惹其他的女人?」言御極微微傾身向前,聲音透著一股笑意道:「我可是很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張著嘴巴半晌,杜心蘋囁嚅的擠出話來。「你……不覺得我們應先熟悉對方,再來討論攸關一輩子的婚姻大事嗎?」

  「妳別擔心,現在討論的只是訂婚的問題,至於結婚,我也同意應該給彼此多一些時間了解……一年如何?我們一年後再來討論結婚。」

  「……一年後再來討論結婚?」這個結果完全不在預料當中,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應該如何回應比較恰當呢?

  「我相信一年的時間足夠我們了解對方。」

  「一年的時間……基本上是足夠了,可是……這個……可是……」可是什麼?天啊!她可以想像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呆多蠢,她的腦子一片混亂,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對眼前的情況。

  「既然我們的看法相同,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我……不是……」她到底在說什麼?這個誤會大了,他們的看法從頭到尾都不一樣,可是,為什麼她沒有辦法一口氣說清楚講明白呢?

  「雖然爺爺希望我們訂完婚之後,就立刻籌備婚禮,可是我相信他會尊重我們的決定,畢竟是要共度一輩子的伴侶,婚前理當多了解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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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呢?為什麼她會被牽著鼻子走,答應先訂婚呢?

  嗚~她好想哭,尤其看到父母笑得闔不攏嘴的樣子,更想哭,也很氣很鬱悶,她不是自詡機靈嗎?為什麼反而把自己陷進去?

  「妳果然是老爸的好女兒,懂得抓住機會,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媽就知道我的女兒最聰明了,懂得為自己做出最好的選擇。」

  「我的女兒是『鴻躍集團』的少奶奶,老爸以後走路有風了。」

  「我的女兒嫁了那麼好的對象,老媽將來也不愁沒有依靠了。」

  「……」

  左一句,右一句,這種疲勞轟炸無疑是種精神虐待,杜心蘋當然是抓起背包逃難似的奪門而出,在街上閒晃了一會兒後,乾脆Call好友陪她到飯店喝下午茶。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奢侈,這可不是那種可以是午餐,也可以是晚餐的下午茶,而是真正優雅的英式下午茶……總而言之,從花錢的方式可見她真的悶爆了!

  「妳幹麼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何玉菁戲謔的對杜心蘋擠眉弄眼。「我覺得這樣子很好,女人嘛,最重要的還是一輩子的歸宿,像言御極這樣的對象根本是千萬中選一,妳真是幸福到爆了!」

  她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妳怎麼會變得這麼勢利?因為他家有幾個錢,妳就認為他是千萬中選一嗎?」

  何玉菁一副「妳未免太孤陋寡聞」的表情搖搖頭。「言御極是妳未來的老公,妳都不關心一下他的新聞嗎?他是商場上的名人,可是關於他的緋聞卻少得可憐,由此可知,他是個潔身自愛的男人。單是這一點,他就值得託付終身,何況他生得那麼俊美,妳有什麼好挑剔?」

  是啊,她確實沒資格挑剔,可是,她一點也不想成為母親那樣的女人。母親努力照顧丈夫孩子,孝順公婆,是好妻子、好媽媽、好媳婦,可是沒有生產價值,在家裡說話不但沒份量,不時還得留意人家的臉色。

  她嫁到言家,美其名是當貴婦,其實是寄生蟲,完全依附人家生活,這不是可悲又可憐嗎?實在難以想像她要如何過這樣的生活,不管怎麼說,她好歹頂著第一學府的光環,讀的又是財金系,怎麼可以一點生產價值都沒有呢?

  何玉菁突然伸手朝她的額頭重重彈了一下。「我知道妳在想什麼,說穿了就是自尊心作祟。」

  「這不是自尊心作祟。」

  「妳認為妳媽靠妳爸生活,可是相對的,妳父親也不能沒有妳母親。妳好像沒有想過,如果沒有妳媽,妳家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明白妳的意思,可是要我選擇的話,我寧可當我爸,而不是當我媽。」

  嘆了一聲氣,何玉菁充滿感觸的說:「人生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呢?拚死拚活,就算荷包塞得滿滿的,進了棺材還不是兩手空空,那還不如在世的時候,有個知心人相伴左右,一起分享喜怒哀樂。」

  杜心蘋勾唇冷笑的反問:「我可以期望言御極是我的知心人嗎?」

  「為什麼不能?」

  「基本上,我們兩個人所處的生活空間就是不同,絕對不可能成為對方的知心人。」

  「現實確實如此,可是愛情可以打破所有的阻隔。」看到好友鄙視的皺了一下眉頭,何玉菁好心的提出警告,「妳不要太小看愛情了,這玩意兒可是會讓人痴狂哦。」

  杜心蘋可不想在這種事情上面浪費口水,可是說起來還真巧,這個時候她竟然瞧見一張很難忘記的面孔。

  怎麼會這麼巧?她八成看錯了……但那並不是一張尋常人的面孔,期待看錯了只怕是一種妄想。

  好吧,她老實承認了,那個人確實是言御極,而坐在他對面的是個女人。雖然從這個角度看不清楚那個女人的長相,可是她想,能夠讓他如此笑容滿面的女人肯定是個美女。

  「妳在看什麼……咦?那不是言御極嗎?」何玉菁順著她的目光轉頭瞧去。

  「我想是吧。」杜心蘋的語氣很淡。他算是她的「未婚夫」,但是他們兩個並沒有感情,她應該也不會有任何不愉快的感覺……那她為什麼會覺得悶悶的?

  「妳要不要過去打招呼?」

  「我幹麼過去打招呼?我恨不得跟他離得越遠越好。」

  何玉菁嘲弄的斜睨了她一眼。「有可能嗎?」

  「這世上的事很難說,即使走到盡頭,都有可能柳暗花明又一村……」說這話時,言御極突然撇過頭來,她直覺的垂下螓首避開他的目光,不過她的反應還是慢了半拍,他已經看見她了。

  他不自覺的輕蹙著眉。這種情景竟教他感到不舒服……這是當然,他從來沒有受到這樣的漠視。

  「御哥哥,我說了那麼多,你有沒有聽進去?他回來,你一定要通知我!」張紫鵑遲遲等不到對面的人回應,懊惱的提高嗓門。

  「這個問題我們改天再來討論,我先介紹一個人給妳認識。」他站起身走向杜心蘋,看到她的臉快要貼在桌上了,真是又惱怒又覺得好笑。

  「……」何玉菁打招呼的聲音隨著言御極噤聲的手勢消失在舌尖。可是總不能放任好友繼續低著頭像隻笨鴕鳥,只好舉腳踢她,一次沒有反應,再來一次……直到那隻還在狀況外的鴕鳥抬頭瞪人。

  「妳幹麼踢我?」

  「……我有踢妳嗎?大概是不小心吧。」好丟臉哦,這個女人怎麼變得那麼遲鈍呢?難道看不出來她此刻臉上的笑容好像畫上去的嗎?

  沒來由的寒毛一豎,杜心蘋終於反應過來了,如同電影的慢動作,她一點一點的轉過頭,首先進入視線的是男人的胸部,然後一寸一寸往上移動……嘿!她努力抽動唇角對著那張俊顏傻笑,桌下的腳卻對好友施展暴力。啞巴嗎?竟然沒有出聲警告一下!

  「妳好,我是言御極,小蘋果的未婚夫。」他優雅的對何玉菁欠個身,毫不在意「小蘋果」三個字會引發多大的「回響」,接著溫柔迷人的轉向杜心蘋。「妳來這裡喝下午茶,怎麼不通知我一聲?」

  「……我幹麼通知你?」她差點被「小蘋果」擊倒在地,他的突擊讓她的雙腳嚇到發軟了。

  「妳不知道這家飯店也是『鴻躍集團』投資的事業之一嗎?」

  「……不知道。」如果知道這裡跟「鴻躍集團」有關係,她就不會選這個地方喝下午茶……難怪好友恥笑她,她真的孤陋寡聞到令人嘆氣。

  「沒關係,以後就知道了。」他理所當然的握住她的手,將她從椅子上拉了起來。

  杜心蘋知道自己應該甩開他的手,可是很奇怪,她就是沒辦法硬生生的將手抽回來。「妳們換個位子,我介紹一個很重要的朋友讓妳認識。」

  「不用了……」

  「妳不要老是這麼任性。」他轉頭對著何玉菁歉然一笑。「妳不介意換個位子吧?」

  「當然不介意,還有,我是何玉菁,小蘋果從高中到大學的死黨。」她配合度很高的站起身,當然,不忘帶上兩人的背包,接下來的部份就交給服務生。

  妳這個叛徒……杜心蘋無聲的對好友控訴。可她就好比被送上屠宰場的豬仔,再淒厲的哀嚎也扭轉不了結局,更可憐的是,她連發出淒厲哀嚎的權利都沒有。

  ※※※※

  坐在言御極的車上,她覺得屁股下面好像是一顆顆的沙粒,不舒服極了!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原本是想藉著奢華的下午茶宴解悶,卻遇見言御極。遇見也就算了,視而不見總可以吧?怎麼知道他的配合度如此糟糕,硬是不放過她,搞到最後他還硬要送她回家,因為未婚夫送未婚妻回家是天經地義。

  未婚夫?未婚妻?真好笑,他們會不會順利訂婚,這還是未知數。人生的變化很大,像她剛剛認識的那位青梅竹馬小姐,在聊天過程中一直強調她和言御極的關係多親密,分明是在宣誓所有權,想必她很喜歡言御極,說不定在她的破壞下,自己就可以從這門婚事解脫。

  沒錯,三個月不算短,絕對足夠這位青梅竹馬小姐掀起狂風巨浪……她越想越開心,未來似乎一片光明,唇角也情不自禁的向上飛揚。

  可是有句話說得好,樂極會生悲,她笑得太開心了,不知不覺就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詭異的氛圍凝聚在四周的空中。

  這種情況下最好不要隨便東張西望,可是對她這種不懂安份的人來說,實在沒辦法放任那種令人不安的感覺蔓延,所以斜眼悄悄瞄一眼好了……

  雖然沒正眼對上那兩道專注的目光,但杜心蘋馬上就後悔了。連一眼都不應該亂瞄的,這會兒她不是坐在沙粒上,而是坐在針上。

  這個男人幹麼一直盯著她看?難道她身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妳很緊張。」言御極突然靠過來。

  「……我哪有緊張?」她的身體不自覺的靠向車門邊。

  「是嗎?」

  「我有什麼理由需要緊張嗎?」不管他靠多近,都不會影響她,可是……她眼睛轉向車窗外的街景,想辦法轉移心思。咦?為什麼窗外的景色沒有移動的感覺?

  「我知道了,不是緊張,而是在深思,所以沒發現車子停了。」他的聲音有著壓抑的笑意。

  唇角抽動了下。她真想一頭撞上玻璃窗,讓自己昏倒算了,可是這種程度的撞擊不至於昏倒吧。

  「謝謝你送我回來。」杜心蘋力持冷靜的對他點了點頭,這個時候司機已經繞過來幫她打開車門,可是下了車,她又發現一件事情。「我家不是住在這裡。」

  「是啊,天氣很熱,妳陪我吃冰。」言御極來到她身後道。

  「吃冰?」

  「這裡有一家很好吃的冰店。」他牽著她的手走進一條巷子,進了一家只有十坪大的店面,兩人各點了一碗雪花冰。

  只是當她吃雪花冰吃得比他還津津有味時,言御極又突然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可笑。原本是想測試一下,看她對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會有何反應?像他這樣的大男人坐在這種地方吃這種東西,一般人想必會充滿好奇,誰知道,她眼中只有雪花冰,沒有他……她還真懂得如何漠視別人的存在。

  不自覺的嚥了口口水。他八成瘋了,竟然羨慕起她面前那碗雪花冰!

  「……不吃你的冰,盯著我幹麼?」吃完雪花冰就發現自己又被盯上,杜心蘋此刻想到的不是她有多吸引人,而是剛剛狼吞虎嚥的貪嘴模樣有多丟臉,當然,不難想像這會兒她一定臉紅了。

  「真羡慕妳那碗雪花冰。」

  「嗄?」他們兩個不是都吃紅豆牛奶雪花冰嗎?

  「我對妳的吸引力遠遠不及那碗雪花冰。」

  轟!這下子她從頭一路紅到腳指頭,他果然在恥笑她貪吃的蠢樣子。「……你不是說這裡的冰很好吃嗎?」

  「這裡的冰當然好吃,可是妳至少分一半的心思給我吧?」

  「……我是來這裡吃冰,又不是來這裡看你。」心跳漏了一拍,這個男人是故意的對不對?好像他有多麼渴望得到她的注意力,這種話很容易讓人產生誤解……他該不會以為他們是未婚夫妻,話隨便亂說也沒關係。

  「我們是要共度一生的伴侶,隨時關心對方不是應該的嗎?」

  「這個還不能確定……難道不是嗎?人生本來就充滿變數。」她越說越小聲。這個男人是她的天敵嗎?為什麼面對他,不管她一開始有多強大的氣勢,到最後總會縮成小烏龜呢?他看起來明明一點殺傷力都沒有,而她則是一副不會受人擺佈的樣子,可是,為什麼他們的情況總是對調過來呢?

  言御極略微一頓,同意的點了點頭。「是啊,正因為人生充滿變數,爺爺認為我們最好盡快訂婚,了卻他多年來的心事。」

  「……什麼?」

  「爺爺已經選好訂婚的日子,下個月的第二個週末。」

  下個月……杜心蘋差一點嚇傻,反應不過來。「……等一下,不是說好三個月後訂婚嗎?」昨天說過的話,怎麼可以今天就賴帳呢?

  「我是說三個月內訂婚。」

  「……」張著嘴,腦海閃過他當時說的話。沒錯,是這麼一回事,而下個月的第二個週末,確實在這個期間內……是她太自以為是了,只截取「三個月」這個重點,其他的細節根本沒有擺在心上,可是,為什麼她有一種被耍的感覺?

  「爺爺說不定已經聯絡岳父岳母了。」

  唇角一陣抽動,她真的傻眼了。「這是在開噴射機嗎?」

  一怔,言御極噗哧一聲,放聲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剛剛說的是笑話嗎?」

  「不是,妳形容得很妙,爺爺確實太心急。」

  「那你應該跟他溝通一下,老人家不要這麼心急。」

  「這是爺爺多年來的心願,妳認為我應該狠心跟他老人家唱反調嗎?」

  「……又不是不訂婚,怎麼可以說是唱反調呢?」

  「既然都要訂婚,三個禮拜和三個月又有什麼差別?」

  無言以對啊,理論上是沒有多大的差別,可是對她來說,拖一天是一天,拖一個月是一個月,時間拖得越久,變化越大。

  「只是訂婚,不是結婚,妳不用擔心我們沒有時間熟悉對方。」

  沒錯,只是訂婚,不是直接跳到結婚,時間依然是站在她這一邊,還是那一句話——世事難料。

  ※※※※

  世事確實難料,沒有變成事實之前,都不算數,可是一轉眼之間,她真的訂婚了,現在,她和言御極成為真正的未婚夫妻。

  沒關係,這還是不代表言御極會成為她丈夫,同樣那句話——世事難料。可是他實在有夠囂張,竟然堂而皇之的將她當成老婆使喚,要她陪他參加宴會,車子還直接開到她家接人……這根本是押人,完全不給她藉口拒絕,有沒有搞錯?

  「妳最好保持笑容,否則不小心落入某個記者的鏡頭,妳可能會很懊惱。」言御極親密的低下頭靠在她耳邊道。

  沒有搞錯,她被安排去一家服裝造型公司,從頭到腳打理得閃閃發亮,然後就被帶到這家飯店的宴會廳,面對一大堆商場名人。

  杜心蘋微微仰頭看他,低聲咬牙道:「你沒看到我在笑了嗎?笑得都快得內傷了!」

  言御極低聲笑了出來,越來越習慣她的幽默感。「難怪妳的笑容看起來好像用筆畫上去的,妳要不要試著放輕鬆一點?」

  「我的Level太低,沒辦法在這種場合放輕鬆。」

  「如果把這些人想像成孔雀,妳會不會覺得比較輕鬆?」

  孔雀?她試著想像眼前人都是孔雀,一隻比一隻還絢爛,可那畫面太滑稽了,她忍俊不住便笑了出來。

  「雖然我建議妳保持笑容,但不要笑得太開心。」她的笑容太燦爛了,很容易吸引男人的目光……真好笑,他竟然不喜歡其他男人投注太多目光在她身上。

  「你的意見會不會太多?」

  「妳笑得太開心了,我擔心待會兒會『不小心』被關在廁所。」

  「嗄?」

  「除了少數幾個被老婆管得死死的男人,這裡的男士都想取代我的位子。」,

  瞬間,兩道彩霞抹上面頰,杜心蘋彆扭道:「你還真會說笑。」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我最近越來越有幽默感,大概是被妳傳染的。」

  「對不起,我可以向妳借一下御哥哥嗎?」張紫鵑在他們兩個忙著竊竊私語的時候,悄然無聲的勾住言御極的手肘。

  這種態度可以稱為「借」嗎?杜心蘋笑容可掬的聳聳肩。「我沒有在他脖子上圈上鍊子,他可以自由行動。」

  張紫鵑聞言一怔,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道了聲謝謝,便拉著言御極閃人。

  雖然杜心蘋不介意當個獨行俠,可是言御極那麼一鬧,四周的目光好像都落在她身上,她還是到後花園透透氣好了。

  可是很不巧,後花園已經早一步被別人佔領,不過當她準備退回室內的時候,對方也發現她了,這一次可就太巧了,他竟然是言御極的好友——陸凊曦。她在訂婚宴上見過他,而會特別記得是因為他是一個很陽剛的男人,就外表來說,他們一個文質彬彬,一個孔武有力,實在很難想像兩個人怎麼會湊在一起。

  「嫂子是不是也跟我一樣覺得屋內很悶?」陸凊曦主動出聲招呼。

  「我還是單身女郎,陸先生直接喊我杜心蘋就可以了。」

  「那妳也不要叫我陸先生,不介意的話,喊我一聲陸大哥。」

  「是,陸大哥。」

  「阿極呢?我還以為他不會離開妳半步,怎麼會放心讓妳落單呢?」陸凊曦開玩笑似的看了她身後一眼。雖然阿極是個溫文優雅的男人,不管面對什麽樣的人,他的風度都是一百分,可是有禮不代表有情,基本上他是很冷淡的人,而今晚的他看起來卻多了一份親切,相信這全是因為她——杜心蘋。

  「他和那位青梅竹馬小姐有一些悄悄話,不方便我待在一旁。」張紫鵑沒有出現之前,言御極確實寸步不離的跟著她,不過,她想這不是因為不放心,而是要盡責的扮演未婚夫的角色。

  「紫鵑也來了嗎?」

  「對,你跟她很熟嗎?」她不應該對這個女人有任何想法,可張紫鵑就是讓她覺得渾身不對勁。

  「不能說很熟,只能說是見面的時候會聊上幾句的朋友。我們大學同學幾乎都認識她,那個時候她常常到學校找阿極和阿勳,可是我真正跟她有互動是最近幾年的事情,她經常會跑去參加我們大學同學會。」

  「阿勳是誰?」

  「阿極沒有提過阿勳嗎?阿勳——夏牧勳,和紫鵑一樣,都是跟著阿極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只是紫鵑比他們小四歲。」

  「原來是這樣子。」她對言御極還真是「孤陋寡聞」。

  「妳別看紫鵑外表像個小公主,事實上她很男性化,老愛跟我們爬山野營,還騎腳踏車環遊台灣一圈,阿極總是取笑她是一隻野猴子。」

  沒想到言御極是個不懂女人心的笨蛋,人家是因為喜歡他,才會像個男孩子跟在他屁股後面到處亂跑……如果不是早就訂下婚約,他們兩個想必會配成一對……這種感覺真是不舒服……是啊,因為莫名其妙成為破壞人家感情的「第三者」,這種感覺當然不舒服……

  等一下,她可是明示暗示要他取消婚約,是他堅持當初的選擇,所以任誰都不能指控她是「第三者」,那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到底怎麼回事?

  一股莫名的慌亂襲上心頭,她連忙甩了甩頭,不敢再想,隨口找個話題。「對了,怎麼都沒有看過那位夏牧勳先生?」

  「他是個世界各國到處亂跑的攝影師,這會兒也許在非洲的某個部落。」

  「攝影師?我還以為言御極的青梅竹馬都是企業家的第二代第三代。」

  「阿勳是富家少爺,不過他對流浪比較有興趣。」

  「他一定是個很任性的人。」

  「是啊,就是因為太任性了,阿極才會這麼辛苦。」

  這是什麼意思?她沒有問出口,雖然很好奇,但總覺不應該再深入了,越深入言御極的世界,她就越難以抽身。

  「原來妳跑來這裡啊。」言御極無聲無息的來到杜心蘋身後,彷彿在宣誓所有權般,從後面圈住她的腰,這個舉動顯然嚇壞她了,他感覺到她瞬間僵成木頭人,可是,他的雙手卻摟得更緊,好像擔心她下一刻會突然用力掙脫他。「我可以聽聽你們在聊什麼開心的事情嗎?」

  「我們在聊你的事。」陸清曦不著痕跡的瞧了一眼好友帶著佔有慾的姿態。

  「我的事?」

  「你想知道我們聊什麼,問你的未婚妻。」他對杜心蘋眨了眨眼睛,走過來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你們應該很想單獨相處,我進去了。」

  當後花園只剩下他們兩個,她立刻掙脫言御極的雙手,誇張一跳,兩個人瞬間相隔一公尺,他見了微蹙著眉,不喜歡她將他視同可怕的細菌,急於擺脫。

  「你不用對我演戲了。」她沒辦法理解他,剛剛離開張紫鵑的懷抱,怎麼有辦法立刻轉身投向另外一個人?

  「演戲?」

  「我知道你只是很本能的扮演未婚夫的角色,可惜我不是你這個圈子的人,不擅長做表面功夫,也不喜歡這種感覺,太虛偽了!」

  「妳不要誘惑我的好友。」話一出口,言御極就意識到自己的愚蠢。當他回到會場發現她不見,莫名急得不得了,好不容易在後花園找到她,卻發現她和陸凊曦聊得很開心,那一刹那,他就像一鍋瀕臨沸騰的水,有一股火氣渴望爆發出來。他努力控制自己,這對擁有良好教養的他應該不難,可是最後終究……

  他的話題轉得太快,杜心蘋慢了好幾拍腦子才開始消化那句話,她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你說什麼?」

  「陸凊曦是有婚約的人,妳還是離他遠一點。」

  倒抽了一口氣,她數了「123」,確定自己不會忍無可忍的發出尖叫,驚動參加宴會的商場名人,才咬著牙道:「你以為我是花痴嗎?」

  「我只是先警告妳,免得妳鬧出笑話。」

  「你……」一陣吵鬧聲從後花園的入口傳過來,不想丟臉,杜心蘋只能硬生生將嘴邊的話嚥回去,生氣的逕自轉身回到室内。

  而言御極雖然心情糟透了,生氣她對他這個未婚夫如此無所謂,生氣自己竟然控制不了情緒,可是,他還是快步跟過去,盡責的在她身後扮演護花使者的角色。

  ※※※※

  宴會過去三天了,可是一想到言御極,杜心蘋還是一肚子的牢騷,非要罵個痛快,才會覺得胸口那股悶氣緩和不少。

  「妳的嘴巴都不累嗎?」何玉菁再也受不了的打斷她,看著她那張越來越散發出管家婆氣息的面孔,憂心的搖了搖頭。「還沒嫁人,就像個嘮叨的妻子,嫁了以後,妳會變成什麼樣子?」

  生氣的一瞪,杜心蘋大聲宣告,「我不會嫁給他!」

  「是嗎?」何玉菁嘲弄的勾動唇角。

  「我不會嫁給他!」她惱羞成怒的隨手拿起背包想砸人,好友一看,反應靈敏的撲過去抓住她的背包。

  這裡是咖啡館,到處都是易碎的玻璃瓷器,禁不起任何撞擊。

  「我的大小姐,不要激動,雖然妳老公財力雄厚,妳不小心把這家店毀了,他可以阿莎力的賠錢,但問題是,如果妳因此上了報,別說妳丟臉,妳老爸跟著丟臉,妳老公也跟著丟臉。」何玉菁慢慢將那危險的背包搶過來,擺在她旁邊的空椅子上,才坐回自己的位子,像是剛剛九死一生逃過被車子輾斃的人,虛弱的喘氣。

  「我不會嫁給他!」她不甘心的又重申一次。

  「是啊,妳不會嫁給他,可是我看啊,事情已經成定局了。」

  「我說了,我絕對不會嫁給他!」杜心蘋的表情看起來好像隨時會撲過去扭斷那個不識相傢伙的脖子。

  往後一縮,何玉菁硬著頸項道:「是啊,理智上妳不想嫁給他,可是妳現在整個心思都在他身上,也接受自己是他的未婚妻了,難道不是嗎?」

  「我……那是因為……」沒錯,最近她對言御極的關注根本是走火入魔了,睜開眼睛想的是他,閉上眼睛想的也是他,就連夢裡也還是他……雖然絕大部份都是在咒罵他,但他確實佔據了她整個心思。

  杜心蘋因此不自覺的抖了一下。真可怕,他竟然短短一個月就教她「惦記」著不放,再繼續下去,她會不會變成天天老公長老公短的管家婆呢?

  不可以,她一定要找一大堆的事情把時間塞得滿滿的,這麼一來就不會有多餘的心思放在他身上……沒錯,她要找工作,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工作!

  「老實說,我還真羨慕妳。」何玉菁突然開口。

  她聞言怔了一下。「羨慕什麼?」

  「妳沒有工作沒關係,人家不會罵妳是米蟲,我就不同了,如果不趕快找到工作,我就每天要看我老爸老媽臉色,不時還得聽他們嘮叨。」何玉菁雙手合十,臉上充滿著懇求,「我的『言御極』,你在哪裡?可以請你趕快出現嗎?」

  「妳真的很沒志氣!」

  何玉菁沒好氣的賞她一個白眼。「妳知道現在的工作有多難找嗎?」

  「我看不是工作難找,而是妳太挑剔了吧?」其實這段日子,她寄了不少履歷表,當然也接到不少電話,只是大部份的工作都不怎麼樣,有些不錯的工作又有距離上的問題……有婚約在身就是這麼麻煩,找個工作礙手礙腳,要考慮這個考慮那個,一點自由也沒有!

  「我……找工作當然要挑剔一下,要不然工作很難做得長久。」

  「找工作又不是找老公,不要搞得這麼嚴肅。」

  「錯了,找工作就像找老公,不清楚對方的底細,是否跟妳合得來,就傻乎乎的往裡頭跳,結果會怎麼樣?當然撐不了多久就說拜拜了,所以為了讓雙方的關係可以維持得長長久久,絕對要嚴肅。」

  「是是是,那妳就慢慢找老公……不是,找工作。」

  這個女人的際遇實在令人羨慕,何玉菁忍不住踢了她一腳。「妳啊,真的要知足了,如果我像妳一樣有個言御極那樣的老公,我會每天笑嘻嘻的,闔不攏嘴,絕對不會像妳一樣,只知道抱怨發牢騷。」

  「他還不是我老公!」杜心蘋惱怒的皺眉。他們只是訂婚,又不是結婚,為什麼每個人對她的態度都一樣,好像她已經成為言家的媳婦?

  「這是遲早的事情……好啦,妳不要瞪我,我知道了,妳絕不會嫁給他,這總可以了吧。」

  杜心蘋這才滿意的點點頭,突然舉起右手握拳。「我們一起努力吧!」

  「努力什麼?」

  「找工作啊。」

  何玉菁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拜託,妳別鬧了,現階段妳應該專心當言御極的小蘋果,嫁過去之後,真的扮演不來貴婦的角色,『鴻躍集團』也多得是工作可以提供給妳,妳不要挑在這個時候跟我們這些急需工作的人湊熱鬧。」

  「何玉菁,妳皮癢了嗎?」她掄起拳頭,作勢要揍人,同時一字一字的提出警告。「不要再讓我聽到那三個字了!」

  「我覺得『小蘋果』很可愛啊,雖然跟妳給人的感覺不太協調……好好好,我不說了,別老是眼睛瞪得那麼大,小心眼珠子掉下來。」嘴一噘,何玉菁還是忍不住嘀咕,「妳真該學習當個可愛的小蘋果,保證將來老公疼,公公婆婆疼……」她越說越小聲,最後乾脆噤聲專心喝咖啡,要不然,真的會挨揍。

  杜心蘋卻陷入自己的思緒。自從那次後,言御極倒是不曾再喊她「小蘋果」,這真是萬幸,她可不想當著他的面昏倒……不過,想像一下他喊她「小蘋果」的樣子,那應該很滑稽,怎麼會全身彷彿有股電流爬過去,酥酥麻麻的感覺……

  打了個冷顫。她在胡思亂想什麼?最近被他搞到神經衰弱,竟連這種可笑的事都拿來想像……不行,她真的要振作起來,認真找份工作,徹底忽略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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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這世上的巧合還真不少,杜心蘋第一個面試的工作,竟然是言御極好友陸凊曦所持有的「亞元創投」!雖然應徵的只是小小的助理,可是面試官陣仗驚人,如果不是坐在中間的那張面孔是相識的人,她可能會緊張得連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

  不管如何,第一關的面試總算安然度過,雖然不確定能否順利進入第二關,但相信今天是她的幸運日,成功邁向下一個里程碑的機會高達百分之九十。

  面試結束後,陸凊曦主動開口請她吃飯,禮貌上她應該拒絕,可是他給她的感覺就像鄰家大哥哥,待在他身邊很輕鬆很自在,不像言御極,看似溫文優雅,其實充滿了威脅,就如同一池清澈幽靜卻深不見底的湖水,很美,卻有著致命的危險。所以,她自然而然的答應了,兩人隨即一路散步來到附近飯店的法式餐廳。

  飽餐一頓後,她當然要再一次謝謝人家。「不好意思,今天讓你破費了。」

  「我不能保證妳可以加入『亞元創投』,但請妳吃一頓午餐卻是舉手之勞。」陸清曦笑道。

  「我很優秀,如果沒有錄用我,那是你們的損失哦!」

  他爽朗的哈哈大笑。「妳放心,我會幫妳好好的宣傳,強力推銷。」

  「謝謝你,事成之後我請你吃大餐。」

  「但願我有機會吃到妳這頓大餐。不過,阿極知道妳在找工作嗎?」

  「……我找工作跟他又沒有關係。」是啊,找工作是她自己的事情,幹麼通知他?可是,為什麼會覺得很心虛呢?

  「這是當然,可是我想他說不定希望妳待在身邊,成為他工作上的助手。」

  「你還真愛說笑,每天從早到晚看同一張臉,看久了也會生厭。」雖然她有幾分姿色,一張瓜子臉配上白皙透亮的肌膚,看起來是很可口,可個性太過直率,欠缺女性應該有的婉約,所以她從來不敢妄想自己會成為那種讓老公痴迷的老婆,何況是言御極這麼出色優秀的男人……不對,她根本不會嫁他!

  「當妳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想天天守在他身邊。」

  「我認為不管多相愛的人都應該保有獨自揮灑的天空。」杜心蘋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心情,但是不難想像兩個人從早到晚黏在一起,可以獨自呼吸的空氣變少了,最後不是窒息而死,就是變成沒有思想的傀儡——這兩種情況她都無法接受。

  略微一頓,陸清曦突然轉移話題問:「妳知道阿極小時候身體很不好嗎?」

  「是嗎?他看起來不像是那種弱不禁風的男人。」他氣質是溫文優雅,可是身材高碩挺拔,絕對沒有人會相信他是一隻白斬雞。

  「那是小時候的事。阿極因為身體不好,家人特別保護他,除了阿勳和紫鵑,他沒什麼朋友。後來在用心的調理和訓練下,他的身體好轉了,也開始交朋友,可遇到的全是想利用他得到好處的朋友,從此他變成一個不容易與人交心的人。」

  這也難怪,言御極顯赫的家世實在太誘人,如果不想利用一下,那就不是正常人。

  「那你怎麼會跟他變成好朋友?」

  「其實我們在大學時只是點頭之交,是後來到了美國,有一回他遇到搶匪,是我出手解圍。加上我們的社交圈相同,兩個人經常有互動的機會,那時他也學會觀察別人,或許認為我值得交往,又有阿勳在一旁拉攏,日子久了,兩個人就變成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原來如此。」可是,她還是不明白,他提起這些有何目的?

  「他不是那種喜歡談論自己的人,關於他的事情,我大部份是從阿勳那裡聽來的,說不定,他到現在還不知道我對他的了解有多深。」

  「你放心,我會假裝不知道。」

  「當一個人的心受過傷,就會缺乏安全感,不容易相信別人。」

  「這一點不難理解,為了保護自己,只能選擇懷疑別人。」她終於猜出來他這段話的用意了,可是卻不想點破,就怕她和言御極之間的安全距離沒了……

  沒錯,她一直試圖在他們之間保持一段距離,不去窺探他的,也不讓他窺視她的內心世界,可是陸凊曦竟在她毫無防備下,攤開那個她不想碰觸的世界……不管他是有心還是無意,只要不去面對,她就可以繼續待在安全距離之外。

  「妳可以理解他的心情,我就放心了。」

  杜心蘋瞬間僵硬。剛剛還在自我安慰,只要不去面對,她就可以繼續待在安全距離之外,可是這一刻,感覺就像是謊言被人家戳破了……是啊,那個世界都攤在她面前了,她怎麼可能繼續待在安全的地方呢?無論她是否願意,她和言御極的距離又往前拉近一大步了。

  「……我是不是理解他的心情又如何?」

  「他很在乎妳。」

  「……是啊,我是他未婚妻,他當然要在乎。」她的心跳怎麼怦怦怦的好像戰場上的鼓聲?她不會真以為言御極的在乎有特別的含意……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希望他的在乎有什麼特別的含意嗎?

  「妳真的認為只是這麼單純嗎?」

  懊惱的皺眉,杜心蘋有一種快被人家看穿心事的感覺。「如果不是從小訂下婚約,我們這輩子只會是兩條平行線,絕對不可能湊在一起。」

  「不管你們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相遇,如今你們已經纏繞成一條線了。」

  的確,至少目前的情勢看起來是如此,除非她有辦法解除婚約……這種感覺真教人不安,每個人都已經認定他們是夫妻,她還擺脫得了這門婚事嗎?真是奇怪,連續劇明明都演想嫁入豪門的平凡女子會遇到許多破壞阻撓,可是,為什麼她只有「助力」,沒有「阻力」呢?

  「纏繞的線也許會有解開的一天,沒有人知道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她必須堅信自己的想法,不受動搖。

  陸清曦同意的點了點頭。「將來如何,確實沒人可以預料,曾經海誓山盟的愛人很可能變為互不往來的陌生人,原本憎恨的兩個人很可能成為相知相守的愛人。人的算計終究敵不過天意。」

  她再也招架不住了,乾脆放棄在此事上面逞口舌之爭。她會不會成為言家的媳婦,是一年後的事情,現在不管說什麼都是廢話,而她的決心不會改變——她要逼言御極主動取消這門婚事。

  ※※※※

  這種感覺真是令人挫敗,原本是想趕快找份工作,用忙碌徹底忽略言御極這號人物,可是工作還沒找著,他卻逼得她更喘不過氣來,問題是他什麼事都沒做,她只是因為他的好友說了一段為了讓她多了解他的話就自亂陣腳了。

  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眠,杜心蘋乾脆坐起身,伸手取來床頭櫃上的小說,背靠枕頭,正準備翻開小說閱讀,手機收到一則簡訊,她漫不經心的打開一看——

  我在樓下等妳。

  言御極?

  宴會之後,他一通電話也沒有,她以為他忘了未婚妻這號人物,還慶幸自己可以鬆口氣,因為他不出現,就可以像幽靈糾纏她不放,本人再來吵她,真不知道她的日子會搞成什麼德性。

  所以不要理他才對,一消失就十天,他有本事就把她忘得一乾二淨……她這個樣子是不是很像被老公遺忘的怨婦?開什麼玩笑,她一點都不在意他的冷落……好吧,她承認有點不舒服,一點點而已,這是當然,遭人遺忘的感覺難免不舒服……是嗎?

  甩了甩頭,她幹麼繞在這個問題打轉?這一點都不重要!

  但最後,她還是跳了起來,撲到窗邊,整個上半身探出窗子趴在鐵窗上,隔著兩層樓的高度,看到他站在對街,背靠著車子。

  此時,言御極抬頭往上一瞧,兩人的目光正好對上,膠著片刻,他舉手招呼,杜心蘋只好跳下床,抓起椅子上的運動服,閃到角落更衣,然後將睡衣隨手扔到床上,拿起放在地上的背包,躡手躡腳的溜出門。

  當她急於打開一樓的鐵門時,赫然想起一件事——這個男人三更半夜不睡覺跑來這裡,她就好像得到恩寵似的衝到他面前,這不是很可笑嗎?可是,這會兒再轉身退回去,故作慵懶的走出去,好像也來不及了……算了,她是基於禮貌,不能讓他等太久。

  「上車吧。」言御極幫她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雖然沒有提出異議的坐上車子,可是當他繞過車頭進了駕駛座,杜心蘋又忍不住好奇的問:「這麼晚了要去哪裡?」每次看到他,總有保鑣伺候他們到任何地方,從來不曾見他自己開車,可想而知,今晚他應該是特別支開保鑣的。

  言御極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發動車子上路。「妳在怕什麼?難道我會把妳賣了嗎?」

  「……我幹麼怕這種事情?你又不缺錢。」沒錯,他是不缺錢,可是眼前這種情況卻教人莫名的心慌,她還真擔心他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

  「既然不怕,那就不必擔心我們的目的地。」

  「我只是喜歡弄清楚狀況。」

  「妳都已經坐上我的車,現在才要弄清楚狀況,會不會太慢了?」

  她啞口無言。此時再追問目的地,確實慢了一點,可那是因為這種時間不方便站在路邊囉哩巴唆,她才只好坐上車的。

  「我們很快就到了,放心,保證不是某家飯店的套房。」

  如果不是車內的視線不良,這會兒他一定會發現她臉紅得像顆蘋果。好吧,她的腦海裡的確有過這種念頭,萬一他帶她去飯店開房間,她應該如何反應?拳頭揮過去揍扁他嗎?訓斥他婚前應該潔身自愛嗎?結果人家根本沒那種意思,都是她自己在妄想,真的好丟臉!

  當杜心蘋忙著丟臉的時候,他們已經來到附近的河濱公園。

  停好車,踏進夜色當中,言御極沒有先開口打破沉默,她當然也不會像隻麻雀嘰嘰喳喳,兩人隨意漫步其間,眺望夜裡的新店溪。

  突然,他停下腳步伸手抓住她,嚇了杜心蘋一跳,不過她沒有甩開他,大概是他此刻看著她的眼神太過溫柔了。

  「最近都在忙什麼?」他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右耳耳際,將她被夜風吹亂的髮絲撥向耳後。

  一陣輕顫滑過四肢百骸,她將手抽回來,努力漠視他帶來的慌亂。「我為什麼要向你報告?」

  「未婚夫總要知道未婚妻都在忙些什麼。」

  「我可不認為有這個必要,至少我不需要知道你每天都在忙什麼。」

  「妳也可以問我,妳想知道的事情,我都會一五一十的回答妳。」

  「你真大方,可是不需要,我幹麼知道你從早到晚都在忙些什麼?」

  「可是,我想知道。」

  她可以不回答他,因為她沒有這個義務,可是三更半夜為了這點小事在這裡僵持不下,這不是很愚蠢嗎?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讓他知道也無妨。「我還能做什麼,當然是找工作,每天無所事事的待在家裡是很痛苦的事情,這種心情你大概沒有辦法體會吧。」

  「今天也去找工作嗎?」

  今天?情況越來越怪了,好像她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他正在想方設法逼她坦白。

  「我不是說了,現在我只想要趕快找到工作,不想當個沒價值的無業遊民。」

  「妳找了哪些工作?」

  杜心蘋眉一挑,這種被興師問罪的感覺不舒服極了。「你認為我在撒謊嗎?」

  「妳想太多了,我只是想知道妳在找哪一方面的工作。」

  「我們只是未婚夫妻,又不是夫妻,你會不會管太多了?」

  「這個問題很好解決,我們立刻結婚,我就有權利過問每一件事了吧?」

  如果不是四周太安靜,杜心蘋一定會認為自己耳背了。「你把結婚看成什麼?兒戲嗎?」

  「只是把結婚的日子提前,怎麼會是兒戲?」

  「可是我感覺到的是你把結婚當成了兒戲!因為想知道我每天的行程,你可以跟我結婚,哪天你沒興趣了,是不是就要跟我離婚?」

  「從小受到的教導告訴我,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情,結了婚就不會輕易離婚。」正因為如此,即使求學階段遇到欣賞的女孩子,他也不曾放任自己的感情,畢竟他已經有了一輩子必須守護的人——杜心蘋,這是他的選擇。

  看著她,他慶幸多年的堅持和等候,原來當初選擇她是命中注定的事。可是,這同時教他不安,他怎麼可以對一個人有如此深沉、如此熱烈的渴望呢?當紫鵑跑來辦公室向他打小報告,說她在飯店的法式餐廳看見杜心蘋和陸清曦一起用餐,他的心就被嫉妒吞噬了,若非他自制力一流,早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會衝過來告訴她,她屬於他。

  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以前不管他多在乎一個人,總會留著一道自我保護的防線,可是在不知不覺當中,她卻越過了那道防線,教他的心不再平靜。

  他必須承認,這種感覺令他害怕,他不喜歡這種痴狂的佔有慾——恨不得可以將她綁在身邊,以免她的目光注意到別的男人。

  因為她,他發現原來自己是個心胸狹小的人,明知好友早有婚約,不可能對她心懷不軌,還是不希望他們有機會相處……是啊,陸凊曦充滿朝氣魅力,總是吸引女人圍著他打轉,而杜心蘋不像他,認定他們的婚約是命中注定,難保她不會被陸清曦吸引了、心動了。

  「沒錯,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情,可是如果兩人是在沒有思考能力的情況下,由大人主導定下婚約,你實在沒有必要看得如此認真。」

  「我想認真。」

  「嗄?」

  「我想對我們的婚姻認真。」

  怦怦怦……她的心跳怎麼這麼快呢?言御極對這門婚約從一開始就表現負責任的態度,她又不是不知道,當時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可是為什麼這一刻她會覺得他在她的世界掀起狂風巨浪?

  他突然伸手將她摟進懷裡。「我很認真,我已經認定妳是我的妻子了。」

  杜心蘋瞬間化為木頭人。他的胸膛怎可以如此寬厚結實,如此教人怦然心動?他到底說了什麼,她有聽沒有懂,腦子亂烘烘的完全無法思考,只能清楚的明白一件事——她已經陷入泥淖中,很難逃得掉了。

  ※※※※

  每次來到陸凊曦的辦公室,言御極總會特別走到他辦公桌右側的玻璃櫥櫃前,櫥櫃裡面有一尊很漂亮的陶瓷娃娃。

  這尊陶瓷娃娃是陸清曦的寶貝,他在美國時也帶在身邊,每次看著這尊陶瓷娃娃,眼神總是充滿了思念,不時可以看見他拿在手上擦拭,從他細心呵護的態度,不難感覺到他對這尊陶瓷娃娃的珍愛。

  言御極從來不問這尊陶瓷娃娃究竟有何含意,但可以猜到跟好友一直擺在心上的女人有關。

  「大白天在我的辦公室看到你,這不是夢,就是太陽打西邊昇上來。」陸凊曦取笑的走到他身邊,同時遞上一杯咖啡。

  他伸手接過咖啡,淺嚐了一口,轉身走到沙發坐下。「這不是夢,今天的太陽也沒有打西邊昇上來。」

  陸凊曦跟著來到沙發坐下,蹺起了二郎腿,率直的說:「我想會讓你一大早出現在這裡,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杜心蘋嗎?」他不像阿極,他不太喜歡拐彎抹角,何況是好友之間還要玩這一套,實在是太累人了。

  言御極慢條斯理的喝光了手上的咖啡,放下杯子,才回道:「我知道你早就心有所屬,對杜心蘋沒有任何企圖,可是我依然不希望你們兩個太靠近,畢竟流言蜚語的殺傷力很可怕,我不想因此危及我們的關係。」

  「流言蜚語?」他好笑的挑了挑眉。「我們又沒有做出什麼讓人誤會的事情,流言蜚語應該還不至於吧?」

  「有人看見你們一起共進午餐,這原本只是一件小事,不過我們在商場上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若是教有心人瞧見,小事就有可能渲染成劈腿這樣的大事。」

  「想要作一篇文章,總要先有可看性的畫面,我想禮貌上的一頓飯不至於生出一篇文章。」

  「禮貌上的一頓飯?」

  手指輕輕在大腿上敲了敲,陸清曦像在琢磨什麼事情,半晌,還是決定當個多話的人。「看樣子,她應該沒有告訴你她來我公司應徵的事吧?」

  「她來你公司應徵?」

  「對,面試的時候碰到對方,我們兩個都嚇了一跳。面試結束後,禮貌上我請她吃頓飯也是應該的事。」

  言御極微微鬆了一口氣,至少她說最近忙著找工作的事情,並不是隨便搪塞他。可情況變成這樣,更不是他樂意見到的。「我不希望她在你這裡工作。」

  「我沒辦法答應你,這對我不公平,如果她是個人才我卻不用她,對公司是一大損失,而且錄取新員工也不是我個人可以決定的事情。」

  「人才很多,沒有她,還會有其他人,只要你一聲令下,我相信其他的主管不會有意見。」

  「沒錯,只要我否決,她就沒有機會進入『亞元創投』,可是我不能這麼做,這對她也不公平。」

  「如果她想要工作,我會安排。」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他也看得出來她不是個適合待在溫室裡的花朵,她個性獨立有衝勁,放她出去外面闖一闖,應該會有不錯的成就。

  「你是不是應該先問她的想法?說不定她喜歡自己找工作,而不是靠關係。」

  「既然是言家的一份子,她當然要幫『鴻躍集團』工作。」

  「理論上是如此,可是靠關係的人就算再有能力,總還是會覺得不是憑自己的本事。她畢竟不是出生在言家這樣的家庭,沒有那種理所當然的優越感,一心一意只想靠能力來證明自己。」

  「只要隱瞞她的身份,她在工作上表現好,人家自然會認同她的能力。

  「這純粹是心裡的感覺,何況身份這種事情,也不可能永遠瞞得了。你結婚的事情一定會登上媒體,你妻子的身家背景一定也會被挖出來攤在陽光下,這種時代不可能保有祕密。」

  略微一頓,言御極不自覺的皺眉。「她跟你說了什麼?」

  「她沒說什麼,只是每個人都渴望擁有獨立揮灑的空間,想必她也不例外,就像你當初投資我,或多或少也是想證明自己可以不在『鴻躍集團』的保護傘下,開創出另外一片天空。」

  「這個問題我會跟她溝通。」

  「你不覺得她在我這裡比去其他的地方工作好嗎?」

  「我相信言家沒有一個人希望她為別人工作。」

  雙手在胸前交叉,陸凊曦似笑非笑的瞅著他。「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什麼意思?」

  「今天就算她接受你的安排,待在『鴻躍集團』旗下某一家公司好了,可是她不在你身邊,你沒辦法看著她,你就可以放心了嗎?」

  「……為什麼不能?」

  「這要問你自己,為什麼不放心她在我這裡工作?」

  言御極張開嘴巴,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擔心她會對陸凊曦動心,可是換成其他的男人,難道他就完全不在意了嗎?他知道並非如此,在沒有牢牢的抓住她之前,任何男人靠近她,他或多或少都會感到不安。

  陸清曦了然的一笑,決定給好友一個最實在的建議。「我們公司從面試到定案至少要一個月的時間,你不妨利用這段時間把人娶回家,然後再來擔心她應該在什麽地方工作。」

  雖然昨晚衝動的向杜心蘋表示可以立刻結婚,可是他並沒有付諸行動的念頭。如同他先前對她的承諾,他們一年後再討論結婚的事,他是真心想多給她一點時間了解他這個人,好放心將她的未來交給他,不過現在看來,如果想阻止她找工作,唯有讓她早早變成言家的媳婦這個方法。

  這會兒他提出結婚的事情,她恐怕不會答應,這事只怕得交由爺爺出面了。

  ※※※※

  言老爺子自從兩年前身體不適後,就開始過起半退休的生活,他最大的樂趣就是下棋,可是兒子媳婦都太忙,往往只能在早餐桌上見他們一面,唯一的孫子又早早搬出去,家中能夠陪他下棋的就只有傭人,不過傭人缺乏下棋的雅興,幾個月之後,各個求饒逃難,他不得已收起棋盤,培養其他的嗜好——種花。

  言家的花園就是在他巧手耕耘下,一年四季都洋溢著繽紛活潑的色彩,園裡還鳥語花香、蝶影翩翩,他自己看了都要讚賞一番。

  言家花園的面積比三、四十坪的公寓還大,分室內和室外兩部份,室內的玻璃屋主要功能是賞花,擺上兩張舒適的躺椅和一個圓几,還設了一個小吧台,每天早上傭人都會提來兩瓶保溫壺,一冷一熱,另外還備有沖泡式的茶包。

  言御極下了車,直接從停車場繞到花園。爺爺沒有上公司開會的時候,早上的時間幾乎都耗在花園裡。

  「今天怎麼有空回來?」光聽腳步聲,言老爺子就知道來者何人。

  「我回來陪爺爺下棋。」言御極走到他身邊蹲下,伸出雙手扶住老人家正要栽種到盆栽的一株植物。

  「專程回來陪我這個老頭子下棋嗎?」尾音訝異的上揚,他歪著頭,嘲弄的眼住孫子,「真的假的?早上起床時,我明明看見太陽從東邊昇上來啊!」

  「對不起,我很想多花點時間陪爺爺,可是工作太忙了。」

  「我還會不清楚你的工作有多忙嗎?我是過來人,真要有心,一個禮拜擠出幾個小時絕對沒有問題。」言老爺子迅速弄好手上的盆栽,為它找到適合的居所,便轉身進入玻璃屋,言御極很有耐性的緊跟老人家身後。

  在洗手台上清洗雙手後,言老爺子便走到躺椅坐下,順手拿起圓几上的財經雜誌翻閱。

  言御極不像爺爺那樣匆忙,舉手投足從容優雅,先用洗手乳洗去手上的泥土,再用懸掛在前方的毛巾擦拭乾淨,隨即轉向小吧台,沖了兩杯綠茶,端上圓几。

  雖然他骨子裡是個行動派,可是處事內斂,就是不希望別人看穿他的心思。他沒有急著在另外一張躺椅坐下,而是觀賞一下四周的盆栽。

  但他不急,言老爺子可沒有那個耐性,不一會就放下手上的財經雜誌,一副傷腦筋的樣子說:「有事求我就直接說好了,別跟我玩這一套。」

  「爺爺希望我今天回來另有目的嗎?」言御極笑盈盈的在另外一張躺椅落坐。

  「你不要跟我玩這種『反問句』的遊戲,說吧!」

  他還是不慌不忙,先端起綠茶喝了一口,再看似漫不經心道:「我想結婚之後搬回來住好了,家裡人多一點,爺爺也不會覺得太冷清。」

  「我有沒有聽錯?」言老爺子故意掏掏耳朵,一雙眼睛不可思議的圓瞪。「你這個小子怎麼良心發現了?」

  「我搬到外面是為了方便。」

  「每天從這裡出門上下班確實不方便,可又不是一個在高雄一個在台北,好歹一個禮拜回來一次。」言老爺子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如果我不主動打電話,只怕一個月內想在家裡跟你坐下來吃頓飯都很困難。」

  「這是我的錯,結婚以後搬回來,這種事情就不會發生了。」雖然早就習慣這個家缺乏溫暖,但是每次回來這裡,瞧見偌大的別墅冷冷清清的好像沒人居住,總有說不出的悵然,不知不覺也更想逃避這裡。

  撫著下巴,言老爺子若有所思的挑著眉。「你這個小子到底在搞什麼鬼?」

  「爺爺不希望我搬回來嗎?」

  「你真有心,現在就可以搬回來了。」

  「我每天早出晚歸,是不是住在這裡,對爺爺來說可能沒有什麼差別,可是結了婚就不一樣,你會多一個孫媳婦,如果順利的話,過個兩三年,你會再多一個曾孫或曾孫女,家裡會越來越熱鬧,說不定到時候你還會嫌家裡太吵呢。」

  「對呴,我都忘了,如果你結婚,我就會多一個孫媳婦。」

  「爺爺一定會喜歡她,她會讓爺爺的生活變得很熱鬧。」

  「這個我早就知道了,那個丫頭就像……」緊急煞車,言老爺子像個說錯話的小孩子,連忙捂住嘴巴。

  言御極見狀微微揚起眉。「像什麼?」

  言老爺子笑著擺了擺手。「沒什麼,我的意思是說,第一次見到她,我就知道她是個活潑好動的女孩子,只要她在身邊,肯定不會無聊。」

  「不過,她也是個難纏的女孩子。」

  「難纏好,太好應付了就沒樂趣。」略微一頓,言老爺子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皺起眉頭。「如果你們沒有約好一年後才結婚,我還真希望你早早把人娶回來,這樣明年家裡就有哇哇的哭聲,一定很好玩。」

  好玩?爺爺果然年紀大了,標準放寬了,未來的曾孫子不再是「接班人」,而是「玩具」,那真是太好了,這麼一來,他的孩子就不用過得那麼辛苦。

  「她希望我們多點時間相處,我必須尊重她。」

  「你們現在年輕人的毛病真多,以前我和你奶奶從認識到結婚不過才三個月,可我們的感情好到連那些自由戀愛的人都羨慕得要命,可惜你奶奶提早抛下我離開了。」想起死去的愛妻,言老爺子眼眶就泛紅,無論經過多少年,愛妻的影像在他的記憶中還是像最初一樣深刻鮮活。

  言御極對奶奶的印象不深,因為她身體不好,經常進出醫院,而爺爺也特別保護奶奶,總是不讓旁人打擾她,所以他和奶奶始終沒什麼互動的機會。待他上了高中,奶奶就過世了,因此他對奶奶的印象依然停留在——體弱多病,但有世界上最燦爛的笑容。

  奶奶在他腦海中的影像或許不深刻,但他深知爺爺對奶奶的感情有多深。小時候經常可以看到爺爺推著奶奶盪鞦韆的背影,那畫面很美,至今還偶爾會出現在腦海中。

  「我同意爺爺的說法,既然已經認清楚對方是未來的另一半,實在沒必要浪費那麼多時間。兩個人沒有生活在一起,是沒辦法真正了解對方。」

  頓了下,言老爺子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你今天回來陪我下棋的目的啊!」

  「我已經承諾給彼此一年的時間,突然改變主意,她恐怕不能接受,如果爺爺也希望我早一點把人娶回家,這件事情就麻煩爺爺了。」

  「你這個小子就是這一點不討人喜歡!」言老爺子不以為然的瞪他一眼。「想要早一點把人家娶回來,直接說出來就好了,幹麼拐那麼大個彎?」

  「什麼時候結婚我無所謂,只是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在考慮要不要結婚這種事情上面。」

  言老爺子嘿嘿嘿的笑了起來,顯然不相信他的藉口。

  爺爺怎麼越來越不正經?算了,白的就是白的,黑的就是黑的,硬要把白的說成黑的,除非瞎子,不然他怎麼有辦法說服人家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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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杜心蘋好想放聲大哭,真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言御極已經很誇張了,言家的老爺爺更是離譜,完全把她當成言家媳婦,一通電話後,言家的司機就殺到她家,不容她拒絕的硬是把她帶來言家別墅,做什麼呢?陪他老人家下棋!

  「孫媳婦是不是很不願意陪我這個老頭子下棋?」言老爺子突然抬頭瞪她。

  她連忙搖頭,小心翼翼選擇措詞。「如果言爺爺不要把我當成孫媳婦,我倒是很喜歡陪您老人家下棋。」昨天她已經在「亞元創投」進行第二次面試,接下來就等消息了。這段日子閒在家裡也只是聽老爸嘮叨,說她不長腦子,幹麼拖到一年後再結婚等等,所以來陪老人家消磨時間是無所謂,可是扣著一頂「言家媳婦」的帽子,怎麼都不自在。

  「這是什麼話,為什麼不要把妳當成孫媳婦?」

  「……當孫媳婦壓力比較大。」她快被那種掉進泥淖中的感覺搞得神經衰弱,如果再多一個人在她旁邊喊「孫媳婦」,她會覺得自己已經萬劫不復。

  「下棋……我給妳壓力嗎?」言老爺子比一下他們前面的棋盤。

  猛然驚醒她還在下棋,看了一眼棋局,杜心蘋漫不經心的移動了一顆「兵」,回答他,「不是,身份不同,就會有壓力。」

  「妳當我是妳爺爺,不是妳老公的爺爺,這樣就沒壓力了啊。」

  「……這怎麼可能?」他老人家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壓力,瞧,她連糾正老人家「言御極還不是她老公」這種話都說不出來。

  「下棋……妳剛剛說什麼?」

  她隨意的下了一顆棋子,婉轉的道來,「我是說,言爺爺不像我家的人,很難把您當成我爺爺。」

  「妳家的人看起來是什麼樣子?」

  「我家的人看起來就是平凡的小人物,坐沒坐姿,喝咖啡用的是馬克杯,吃蛋糕直接使用萬能的雙手,當然,更沒有人西裝筆挺的守在旁邊……太多太多了,一時之間也說不清,總而言之,就是差很大。」她不好意思的瞄了一眼站在言老爺子身後的管家伯伯。她不是有意嫌棄他,實在是他的注視令人不自在。從小到大,她不曾像這一刻如此端正優雅,時時刻刻留意自己的形象,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奇蹟。

  言老爺子轉頭擺了擺手。「東河,不用守在這裡,去忙你的。」

  「老太爺……」

  「你放心,如果不舒服,孫媳婦會幫我喊救命,你也知道她的嗓門很大,吼人的功力肯定可以驚天地、泣鬼神。」

  杜心蘋聽了,差點從沙發上面摔下來。她的嗓門很大嗎?好吧,確實有那麼一點點,但也用不著說什麼「驚天地、泣鬼神」吧,這會讓她覺得自己很像村姑……低下頭仔細審察自己。她像村姑嗎?

  看到她那副深受打擊的表情,管家差點爆笑出聲。難怪老太爺喜歡這個未來的少奶奶,她真的很有趣。

  「言爺爺,我只是不習慣,不用太在意我了——」

  言老爺子伸手打斷她,自顧自的又道:「東河,如果還是不放心,至少別讓孫媳婦看到你。」

  「是,老太爺。」管家一轉眼就消失在他們的視線外。

  杜心蘋見了忍不住發出讚嘆。這裡的人真的很厲害,就像忍者一樣!

  「妳想雙腳縮在沙發上,還是跨在茶几上都隨便妳,至於蛋糕,我沒有規定妳必須使用叉子,還有待會兒我會讓米嬸幫妳找個馬克杯,這樣滿意了嗎?」

  真是受寵若驚到忍不住心生愧疚,言爺爺會不會對她太好了?「言爺爺,沒有這個必要啦,爸媽從小就教導我入境隨俗,到了人家家裡,就要配合人家家裡的規矩,否則會成為一個不受歡迎的人。」

  「妳爸媽把妳教得很好。還有,幹麼叫我言爺爺?爺爺,簡單又親切。」

  「爺爺!」她只是直覺反應的喊了一聲。

  「下棋……沒錯,多喊幾次爺爺,那種不是一家人的感覺就會消失不見。」

  她隨意移動一顆棋子,同時無奈的苦笑。身處這種自己不習慣的奢華氛圍中,多喊幾次「爺爺」也不可能讓她變輕鬆。

  「將軍……我沒見過像妳這麼糟糕的棋友,根本不會下棋嘛!」言老爺子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看妳的樣子挺聰明的,怎麼下棋的程度只有小學?」

  小學?她程度有這麼差嗎?但她承認自己在這方面沒什麼天賦。「言爺爺……爺爺,下棋之前我就說過了,我對這個玩意兒沒什麼研究。」

  「那妳說說看,妳對什麼有研究?」

  「唱歌,我很喜歡唱KTV,可惜畢業之後,為了專心找工作,不再兼家教,零用錢變少了,就不方便去KTV那種地方刺激消費。」一說到興趣,她就全身熱血沸騰。「爺爺想要聽我高歌一曲嗎?」

  「妳會唱江蕙的『家後』嗎?」

  「當然會,那麼棒的歌曲怎麼可以不會唱呢?」

  「好吧,妳唱,我來幫妳打分數吧,不用唱得跟江蕙一樣好,一半就可以。」

  「如果可以在KTV唱的話,我可以唱到八成的水準。」

  「不用去KTV,這裡有舒適豪華的影音室,也可以唱卡拉OK。」

  「這裡可以唱卡拉OK?」她兩眼閃閃發亮的瞪大眼睛。

  略微一頓,言老爺子難為情的清了清嗓子。「人總要有抒發壓力的管道。」

  杜心蘋很用力的點頭附和,真高興他們可以找到共同樂趣。「沒錯,唱歌是抒發壓力的好管道。」

  「我們先說好,誰都不可以霸著麥克風不放,一次一首。」

  「一次一首不過癮,還是一次兩首好了。」杜心蘋迫不及待的從沙發跳起來,蹦蹦跳跳的跑到言老爺子身邊催促,「爺爺,快一點,我至少要唱三個小時,否則不過癮,對了,這裡有沒有Jolin的歌?」

  「只要妳有本事唱,想唱什麼歌都找得到。」

  「真是太棒了,我已經好久沒有唱歌了。」

  「……」

  躲在角落的管家看見他們兩個往影音室急衝的模樣,還真是傻眼了,可是過了半晌,唇角又開心的上揚。雖然當初急著幫少爺定下終身大事是為了言家祖訓——長保家族富貴興旺,不過他想,這位少奶奶為言家帶來的並非「富貴」,而是「歡笑」——這也是言家真正需要的東西。

  ※※※※

  看著身旁搖頭晃腦的女人,言御極眷寵的一笑,溫柔的將她的腦袋瓜按向自己的肩膀。雖然早知道她不太安份,可是見到她在影音室載歌載舞活力四射的模樣,他還是大開眼界。

  他伸手將遮住她臉龐的髮絲撥到耳後,方便他仔細看她。她的眉毛很濃,略帶陽剛;她的睫毛很長很翹,非常女性化;她的鼻子小小的,卻很挺;她有一張櫻桃小口,可是唇瓣豐潤誘人,教人很想低頭品嚐……

  嚥了口口水,他連忙撇開頭,注視著車窗外的夜色,讓山風從半開的窗子吹進來,吹散他體內的灼熱,可是不到一分鐘,又按捺不住的回過頭。

  睡夢中的人兒突然顫動眼皮,他趕緊收回視線轉向前方,過了一會兒,杜心蘋終於動了,可是張開眼睛的下一刻,就驚慌的跳了起來,大概是發現她靠在他的肩膀,因為太激動了,腦袋瓜還撞到車頂,痛得她抱頭哇哇大叫。

  「妳有時候真像小孩子——莽莽撞撞。」他伸手幫她揉了揉撞疼的地方,她又嚇了一跳,瞬間僵硬成木頭人。

  「對……對不起,今天活動量太大,太累了,不小心就睡著了。」雖然她應該閉上嘴巴,別讓沙啞的聲音荼毒人家的耳朵,可是這種尷尬的情況下,總要說點什麼……好丟臉,不知道她有沒有流口水?真想伸手擦一下嘴巴。

  「我聽說你們唱了四個小時。」

  「我們有唱那麼久嗎?」回想那一幕,她就恨不得變成土撥鼠,他究竟在影音室門口看她像隻猴子耍寶引吭高歌多久?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沒有鏡子也可以讓她看到自己的表情——她猜大概是一副被狗屎砸到的樣子。

  「我們離開別墅的時候,你們連說話的聲音沙啞到讓人聽不清楚。」

  「那是因為唱得太努力了。」高手遇到高手,沒有賣力表現就會被人家狠狠的比下去,不過真是不可思議,爺爺根本就是歌神,唱歌超好聽超有感情,年輕的時候沒去當歌星真是太可惜了。

  「謝謝妳。」

  「嗄?」

  「我已經好久沒有看到爺爺這麼開心了。」

  「我只是陪他老人家唱歌。」想到老人家忘情唱歌的樣子,杜心蘋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爺爺真的很喜歡唱歌,說好一次兩首歌,他卻霸著麥克風不放,明明是我點的歌,他也搶著唱。」

  「爺爺確實很喜歡唱歌,可是自從奶奶過世後,再也沒有人當他的粉絲,他對唱歌就提不起勁了。」

  這就讓人不懂了。「我們今天唱的那些曲目,好多都是近幾年的歌曲。」

  「這是當然,雖然少唱,但他在這方面可是很用心。特別是當他想念奶奶的時候,就會把自己關在影音室,唱著一首又一首的情歌,這是他思念奶奶的方式。妳大概很難想像,他對流行音樂的用心跟時下的年輕人沒什麼兩樣。」

  「原來如此。」真是令人感動的故事,如果言御極待她有爺爺待奶奶一半的深情甜蜜,她會樂意成為他的妻子……妻子?天啊,她竟然跟著大夥兒湊熱鬧,相信自己會成為他的妻子?!冷不妨的打了個哆嗦,杜心蘋突然有一種危機重重的感覺。現在自己不是陷在泥淖中,而是掉進流沙了。

  「爺爺很喜歡妳。」

  怔了一下,她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我們兩個臭味相投,都喜歡霸著麥克風不放。」是啊,她也感覺到了,爺爺對待她就像親爺爺一樣,說真格的,實在受寵若驚,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長輩緣?

  「爺爺終於遇到知己了,以後請妳有空多來陪陪他好嗎?」

  「……當然OK,可是找到工作的話,我恐怕就沒那麼多時間。」

  「沒關係,只要妳願意撥出時間給他,一個禮拜一次,他就很開心了。」

  一個禮拜一次……這個頻率會不會太高了?她一個禮拜都還不見得可以陪老爸聊一次天。

  「奶奶過世之後,爺爺就失去了歡樂,活著只為了工作,不停的工作,像個機器人,最後終於病倒。醫生說,爺爺若繼續糟蹋自己的身體,不用幾年,他就可以跟這個世界說再見了,可是他也無所謂,還盼著跟愛妻早早重逢,只是奶奶最大的遺憾就是沒看見我娶妻生子,所以就算在這個世界沒有眷戀了,爺爺還是要努力多活幾年,替奶奶看到我結婚,因此開始半退休的生活。」

  她終於懂了,難怪她一畢業,爺爺就急著催促言御極找她討論結婚。

  「雖然半退休的生活讓爺爺身體轉好,可是卻失去動力,變得更寂寞了。回來看他,經常可以看見他對著奶奶的相片喃喃自語,說他很想念她,真希望可以早一點到她身邊。這幾年爸媽試過幫爺爺找伴,可爺爺說,奶奶是無可取代的。」言御極看著她輕柔一笑。「他們的愛情是不是很令人感動?」

  心一震,杜心蘋胡亂的點點頭後,撇開頭。真好笑,他說的是爺爺和奶奶的愛情,她在心慌意亂什麼?

  「今天看到爺爺的笑容,聽見他的笑聲,我以為在作夢,心想怎麼可能?這根本是奇蹟,這兩年他為了關節疼痛的問題,脾氣變得很暴躁,早就忘了笑了。」

  清了清嗓子,她力持鎮定。「這是巧合,我們兩個都喜歡唱歌。」

  「說是巧合,還不如說是投緣。」

  「我又不可能每一次都跟爺爺耗在影音室唱歌。」

  「我相信只要妳願意來這裡看爺爺,陪他下棋聊天,他就會很開心了。」

  「爺爺說我下棋的程度只有小學生。」杜心蘋忍不住吐舌頭做鬼臉。好心陪他老人家下棋,竟然如此貶低她,真的很傷人。

  「妳不用太在意了,爺爺給我的評語也差不了多少。」

  「是嗎?」

  他笑著點點頭。「爺爺說,跟你下棋才發現,你根本還沒有長大。」

  噗哧一笑,她猜想他當時的表情一定是臉上三條線。「你沒有為自己反駁嗎?其實你不喜歡下棋對不對?」

  「看樣子,妳的情況應該跟我差不了多少。」他狀似無奈的嘆了聲氣。「我對下棋本來就沒興趣,可是爺爺堅持要我當他的棋友,我的表現當然不理想。」

  「下棋真的很沒意思,還不如躺在草皮上做日光浴。」

  「躺在草皮上做日光浴的感覺應該很不錯,不過可不能鼓吹爺爺做這種事,他這個年紀不適合。」

  她斜睨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沒有長腦子嗎?這點常識我還有。」

  「以後爺爺就辛苦妳了。」

  「……不會,就怕爺爺嫌棄我,認為我太吵了。」杜心蘋有一種很強烈的無力感。情況怎麼會演變成這個樣子呢?不知不覺當中,竟然搞到她無後路可退。

  「爺爺喜歡熱鬧,即使妳跟他鬥嘴、耍嘴皮子,他也會很開心。」

  「算了吧,如果我真的跟爺爺鬥嘴、耍嘴皮子,過一陣子,我沒大沒小的惡名就會在言家流傳開來,慘一點的話,連親朋好友都知道了,以後我在言家還有生存的空間嗎?」

  從這句話聽起來,她已經將自己當成言家的人了……言御極的唇角輕輕向上飛揚。這種感覺真好!

  「……我說錯了嗎?」他臉上的笑容令她心裡發毛。

  「爺爺不會在意妳的沒大沒小,如果不相信,下次妳自己問爺爺。」

  「如果我記得的話……我家到了嗎?」她轉頭看著車窗外,赫然發現車子早就停下來了,然後又發現一件事情——「這是哪裡?」

  「這是陽明山。」

  張著嘴巴半晌。她是不是還在睡夢中?「為什麼我們還在陽明山?」

  「妳一上車就睡著了,我請阿杉就近找個地方讓妳好好睡上一覺。」

  「……幹麼這麼麻煩?我回家再睡覺就可以了。」她真是豬頭!

  「既然還在山上,我們下車透透氣吧。」他不管她是否同意,逕自打開車門走下車。

  杜心蘋有一種說不出的無力感。為什麼她老是陷在這種身不由己的情境中?嘆了一聲氣,她認命的跟著打開車門下車。

  好吧,透透氣也不錯,山上的空氣好,她就放鬆心情享受吧……可是,為什麼她只覺得又慌又亂,沒辦法輕鬆呢?

  ※※※※

  杜心蘋,妳是笨蛋嗎?人家明明要求妳一個禮拜來一次,為什麼妳兩三天就跑來報到呢?除了前兩次是爺爺打電話給妳,接下來都是妳自己送上門……真是搞不懂,妳幹麼這麼熱絡?外人看了,說不定還以為妳是爺爺的孫女兒。

  看了一眼對面的言老爺子,她無聲一嘆。好吧,她就是喜歡自找罪受,因為聽了那樣的故事之後,她就沒辦法不去關心這個寂寞的老人家。當然,也因為爺爺超級疼愛她,她在這裡像個公主一樣,不知不覺就會跑來了。

  可是,為什麼這麼巧呢?每次來言家,言御極總會在她要回家的前半個小時出現,而爺爺一定會命令他送她回家,未婚夫送未婚妻回家是天經地義,她不方便當著爺爺的面拒絕,只好接受這樣的安排。

  他只是順道送她回家,她這樣想就好了,可是為什麼他今天來得這麼早?因為是假日嗎?

  忍不住瞥了一眼埋首財經雜誌的言御極。她可以叫他坐遠一點嗎?他靠得太近了,她根本沒辦法專心……

  「將軍!」

  杜心蘋驚嚇的回過神,瞪著棋盤,搞不清楚情況怎麼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言老爺子對著她茫然的表情搖了搖頭。「妳啊,就是下棋不專心,所以連自己怎麼被將軍都不知道。」

  「……我只是不小心閃了一下神。」

  「怎麼會不小心閃了一下神?」

  「……我就是不小心閃了一下神嘛!」如果說是因為言御極的關係,她肯定會被嘲笑。

  「孫媳婦,不管妳是心裡有事,還是不小心心思飛走了,妳可以陪我這個老人家下棋的機會不多了,要珍惜吶。」

  她聞言一怔,正要開口問,言御極就搶先道:「爺爺怎麼會說這種話呢?」

  「最近我老是夢見你奶奶,看樣子,你奶奶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奶奶是很有耐性的人,她一定希望爺爺長命百歲。」

  「我的身體狀況只會更糟糕,怎麼可能長命百歲?」

  「秋天快到了,爺爺又在胡思亂想。」

  「我沒有胡思亂想,我的身體狀況如何,自己還會不清楚嗎?」言老爺子嘆了口氣。「最近真的覺得體力大不如前,說不定連明年都過不完,我就要去找你奶奶報到了。」

  「爺爺,我看你這麼有活力,活到一百歲也沒有問題。」杜心蘋心急的說。

  「妳不用安慰我了,真要活到一百歲也沒什麼意思,我現在已經七十五,活得夠久了,只是有一件事情一直放心不下,那就是妳和阿極的婚事,你們兩個就別再拖了,提早結婚吧。」

  「我會找個時間跟爸媽商量這件事情。」言御極立刻附和。

  什麼?這是什麼情況?為什麼會發展成這個局面?杜心蘋張嘴想喊「Stop」,可是大概嚇壞了,聲音死死的卡在喉嚨出不來。

  接下來她聽不見他們說話的内容,也許在討論結婚細節,但她沒有多餘的心思可以纏繞在上頭,只是被一個念頭緊緊抓住——她必須阻止,可是如何阻止呢?

  她沒辦法大聲告訴爺爺,她根本沒有結婚的打算,爺爺聽了一定難過死了,她怎麼可以如此傷害爺爺呢?這件事,她只能把希望放在言御極身上,他們兩個可是有過約定。

  現在,她只能耐心等候兩人獨處的時候,再好好解決這件事情。

  用過晚餐,陪言老爺子飯後散步一下,兩人便直接轉往停車場。

  坐上車子,杜心蘋就迫不及待找他討論這個嚴重的問題。「你只是想要安慰爺爺,不是認真的對吧?我們說好一年後結婚,記得嗎?」

  「妳也聽見了,這是爺爺唯一的心願,難道妳忍心拒絕他?」

  「我……爺爺的身上看不見日薄西山的感覺,我相信他一定會長命百歲。」

  「妳不是那種天真無知的小孩了,不會不懂人生最難以掌握的就是生命,沒有人可以保證自己看得見明天的太陽。爺爺應該是感覺到自己在生命上的無能為力,有了危機意識,因此對未來產生不安吧。」

  「按照你的說法,爺爺只是對未來產生不安,那你應該做的是給他希望,而不是去完成他唯一的心願,萬一心願真的完成,他失去活下去的意義,豈不是弄巧成拙嗎?」

  「我倒有不同的看法,當爺爺盼到我們結婚了,他就會開始期待我們的孩子等到我們的孩子出世,他又開始期待看著孩子長大成人。一個願望實現了,就會有另外一個願望,相反的,如果願望只能像星星一樣永遠高掛天上,人生就會失去活下去的動力。」

  沒錯,人心是貪婪的,實現一個願望就會再生出另一個,永無止境的慾望……等等,她在幹什麼?她是要說服他,而不是被他牽著鼻子走……可是,言御極的觀點顯然比她站得住腳。

  怎麼辦?杜心蘋懊惱的抓著頭,實在不知道如何扭轉眼前的情勢。

  言御極轉頭看著車窗外,簡直悶爆了。難道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嗎?數不清的女人搶著嫁給他,可是他選擇了她,她沒有欣喜若狂就算了,竟然棄如敝屣,根本不想嫁,她真的很懂得如何打擊他。

  老天爺肯定看他日子過得太順遂了,才會教他遇上一個難纏的女人。

  ※※※※

  這是為什麼?她的人生為什麼會落難至此?滿懷期待的從大學畢業,以為從此要展翅飛翔,結果卻莫名其妙的陷入一場婚約當中……對她來說,這門婚約真的是莫名其妙……這不是重點,總而言之,她的結局不應該是走入家庭當黃臉婆!

  「妳不要再咳聲嘆氣了,接受命運的安排,妳就會發現海闊天空,人生從此一片璀璨。」何玉菁優雅的切了一小塊提拉米蘇放進嘴裡。真是太好吃了!雖然不久之後升格當貴婦的是好友,可是她已經受到影響,先變得貴婦了起來。

  嘴角抽動了一下,杜心蘋實在看不見好友說的那一片璀璨。

  「既然已經這樣子了,妳接受就對了嘛!」

  「我不想接受。」

  「真搞不懂妳在固執什麼?」何玉菁受不了的對她搖搖頭。

  「我更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幹麼,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呢?工作都還沒確定,結婚的事情已經浮上枱面,萬一真的結婚了,我這輩子豈不是只能可憐兮兮的待在家裡當黃臉婆?」杜心蘋一想到自己被柴米油鹽醬醋茶搞得灰頭土臉的樣子,不禁害怕的抖了一下。

  確信她真的搞不懂,所以身為好友就好心的再重述一次,「不是黃臉婆,是貴婦,這兩者可是差很大!」

  瞪了一眼,她依然堅持,「對我來說,成天沒事待在家裡就是黃臉婆。」

  「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同樣成天沒事待在家裡,有人變成黃臉婆,有人卻變成貴婦。妳知道這是為什麼嗎?那是因為心態的關係。當妳想變成黃臉婆,妳就會變成黃臉婆;當妳想變成貴婦,妳就會變成貴婦。人為自己畫的人生藍圖是什麼,妳的人生就會變成那個樣子。」

  「我不管是黃臉婆,還是貴婦,反正,我不想像個廢物待在家裡。」

  「伯母真是可憐,為妳做牛做馬二十二年,妳竟然說她是廢物。」

  「我不是那個意思,妳不要挑我的語病!」她不悅的皺著眉。

  何玉菁伸手往她的額頭敲了一下。「我覺得妳的腦子應該徹底清洗一番。」

  「這是什麼意思?」

  「妳又不是沒讀過經濟學,怎麼會有這種錯誤的想法,認為女人不出去工作,待在家裡當賢妻良母,就是沒有生產價值呢?」

  「我才不管經濟學上的說法!對我來說,伸手靠別人供應衣食住行,這就是沒有生產價值的人。」

  搖了搖頭,何玉菁擺了擺手。「算了,妳這種不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我跟妳說再多也沒有用,妳就當自己是黃臉婆好了。」

  「我會找到工作,絕對不會讓自己變成黃臉婆。」

  「好吧,那妳就趕快找工作,每天累得半死,賺個兩萬多塊錢,妳就可以體會到當黃臉婆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現在的家庭都要靠兩份薪水維持收支,女人還不見得有權利待在家裡當黃臉婆。」

  這倒是,不過,她寧可不要這種幸福。

  突然間,何玉菁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杜心蘋見狀忍不住又皺眉了。「妳在笑什麼?」

  「難道妳到現在都還沒注意到嗎?」何玉菁故作神祕的靠向前,低聲接著道:「不久之前,妳還說不會嫁給他,可是現在妳的態度完全改變了,妳擔心的是結婚之後會不會變成黃臉婆。」

  怔了一下,她故作不明白。「那是因為這個問題更重要啊。」

  「妳不要避重就輕,妳懂我的意思,現在妳關心的不是結婚的問題,而是工作的問題,這表示什麼呢?」何玉菁不客氣的戳著她的胸口。「妳的心已經靠向言御極了,妳不再拒絕嫁給他。」

  沒錯,她不是也感覺到了嗎?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真的把他當成未婚夫、未來的老公,而不是有婚約的男人,她是怎麼了?難道她對他……不是這樣,那是因為、因為自知逃不了,心裡對這件事情認命了……對,就是這麼一回事!

  「這也難怪,言御極那麼出色優秀的男人,如果妳連一點心動的感覺都沒有,妳肯定有毛病。」

  「……我只是認命了,接受我必須嫁給他的現實,沒有其他感覺。」

  「妳這個人就是死鴨子嘴硬,承認妳被他吸引難道會要了妳的命嗎?」

  「我沒有……妳這是什麼表情?我有什麼不敢承認?沒錯,他不管在哪一方面都很出色很優秀,女人很難抗拒得了,可是,難道這樣我就應該愛上他嗎?我可不妻想當個笨女人。愛一個男人愛得死去活來,那不是我的Style。」就算她必須走進家庭,她也不想成為一個為男人而活的女人。

  「人心最難控制了,一旦愛上,就算人家說妳笨到無藥可救,妳也無所謂,這就是為什麼有人用懸崖來形容愛情,明知道跳下去可能摔得粉身碎骨,還是無法自拔的縱身一跳。」何玉菁充滿讚賞的豎起兩手的大拇指。「我啊,最欣賞那種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人,了不起啊!」

  「是啊,真是了不起,可是我說了,這絕對不是我的Style!」

  「愛到卡慘死。」

  「什麼?」

  「我說啊,過些日子我們再來討論這個問題好了。」

  「為什麼過些日子再來討論?」

  「看妳最近的表現太不可靠,說不定過些日子妳的說法又變了。」

  過了半晌,杜心蘋彆扭的擠出話來。「總而言之,別妄想我會為一個男人神魂顛倒。」

  何玉菁又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她惡狠狠的一瞪。這個笑聲實在有夠刺耳!可惜她的目光完全沒有嚇阻的效果,好友越笑越開心,她只好關上耳朵,全心全意進攻自己的咖啡和蛋糕。

  她表面上很享受眼前的下午茶,事實上心裡是極度恐慌。難怪好友嘲笑她,連她都意識到自己正一步一步在退讓,說不定過幾天連找工作的鬥志都沒了,這是為什麼?難道她真的對言御極動心了?

  不不不,沒有,絕對沒有這回事,她只是懶得跟那麼多人對抗……沒錯,沒有一個人跟她意見相同,如果她要一一堵住他們的嘴巴,實在是太累人了,那就接受無法擺脫的命運好了,雖然她不喜歡這種情況。

  是啊,她只是接受必須嫁給他的事實,可是,為什麼她的心如此不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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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這是一個漫長的夜晚,杜心蘋躺在床上,翻過來又翻過去,越想越不對。為什麼她連反抗一下下都沒有呢?不管如何,她總要試圖掙扎,要不然,言御極還以為她有多想嫁給他。

  於是隔天一早,她打電話問了東河叔,查到他工作的地方,就直接殺過去。

  等到站在「鴻躍集團」總公司前面,她才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沒有打一聲招呼就衝過來,她也許連大廳警衛那一關都過不了,怎麼辦?約好時間再來嗎?那可不,「速戰速決」絕對比「拖拖拉拉」省事,所以她又打了一通電話給東河叔,請他代為聯絡言御極,好讓她可以通過層層關卡。

  她是不是很好笑?直接打電話給他就好了,幹麼兜那麼一圈呢?

  杜心蘋也不清楚自己在彆扭什麼,就是有個念頭——不打電話給他,他就沒辦法干擾她的生活。當然,事實證明沒有這麼一回事,他已經把她的世界搞得一團亂了,可是,她依然想守住自己的這一道防線。

  當她走進大廳,報上大名,就被恭恭敬敬的請到一旁等候,不到三分鐘,一名四十歲左右的女士快步來到她面前,自我介紹是言御極的祕書,她們隨即搭上電梯到了頂樓,走進執行長辦公室。

  「執行長現在有客人,夫人請在會客廳稍待片刻。」

  夫人?她的臉抽筋了。為什麼還沒嫁人就升格當夫人了呢?

  杜心蘋僵硬的點點頭,可是正當她準備走向會客廳,就看到一道倩影從言御極的辦公室衝出來,雖然只是匆匆一瞥,卻已經看清楚對方是誰——張紫鵑,她梨花帶淚的模樣,看樣子剛剛在辦公室一定發生什麼大事。

  什麼大事?難不成言御極說出提早結婚的事,而張紫鵑承受不了就淚崩嗎?

  雖然不是第三者,可是對方因為她的存在而痛苦卻是事實,這教她實在很難以釋懷……看樣子,她絕不能嫁給言御極,這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張紫鵑。

  「妳來得正是時候,我正愁著沒有人陪我吃午餐。」言卻極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伸出左手一握,緊緊的,彷彿怕她跑掉。

  「午餐?」她怔怔的眨著眼睛,不明白話題怎麼會跳到這裡。

  「妳不知道現在是午餐時間嗎?」他拉著她往外走,再一次搭上電梯。

  「午餐時間嗎?」她記得她很早就出門了,怎麼一下子就中午了?

  「對,妳是不是從來不注意時間?」

  「如果沒有需要,幹麼老盯著時間?」

  「妳一定沒有按時吃飯吧。」

  「肚子餓了自然會找食物,通常都是用餐時間。」

  「妳就是這麼不會照顧自己,難怪這麼瘦。」言御極舉起右手,輕柔的整理她凌亂的頭髮。「以後我來照顧妳。」

  杜心蘋感覺身體被一道很強的電流貫穿,再也說不出話,接下來他們是如何走出「鴻躍集團」大樓,她毫無印象。

  當他們坐在一家日本料理店的包廂享用午餐時,她的腦子才終於恢復了正常運作,然後她也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並不是來這裡陪他吃午餐,而是來說清楚自己立場的。

  清了清嗓子,她一副討論公事的口吻。「我們做人要守信用,你應該不會忘記我們約好一年後再結婚吧。」

  言御極微蹙著眉。「這個問題我們已經達成協議了,不是嗎?」

  「等一下,我哪有跟你達成協議?從頭到尾,我可都沒有答應這件事情哦。」

  她確實沒答應,但也沒有反對,他還以為可以順利將她娶回家了……看來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忘了她有多難纏。

  「妳的意思是說,妳決定讓爺爺失望嗎?」

  略微一頓,她很不服氣的說:「爺爺只是最近心情煩悶,在鬧彆扭,我們應該做的是安撫他的情緒,讓他心情變愉快,而不是跟著他瞎起鬨。」

  「看到我們兩個結婚,爺爺的心情自然會變愉快。」

  「這是治標不治本。」

  「治標不治本?」

  「爺爺要什麼,你就給他什麼,這不是治標嗎?至於爺爺最根本的問題,你並沒有解決啊。」

  「那妳認為爺爺最根本的問題是什麼?」

  「爺爺根本是因為想念奶奶,他需要的是像奶奶一樣的伴。」

  「沒錯,爺爺需要的是像奶奶一樣的伴,但如果妳記得的話,我曾經說過,我爸媽試著幫爺爺找過伴,可是爺爺太愛奶奶了,不管什麽對象他都不滿意,最後只是加深他對奶奶的思念,他們因此放棄這個想法。」

  對呴,不久之前他說過了,她竟自作聰明說了一點幫助也沒有的廢話!

  「妳的形容很貼切,爺爺要我們結婚,我們就結婚,這不過是治標,可是治標至少比不理他、不管他來得好吧?」

  「我……我只是覺得這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她越說越氣虛。

  「那妳有更好的解決方式嗎?」

  「……」當然沒有,可是,如果承認他是對的,這不就等於她同意結婚嗎?

  「如果妳有辦法讓爺爺回復愉快的心情,不再催著我們結婚,那就不用匆匆忙忙結婚,這件事情妳看著辦吧。他發現自己的口氣真像個鬧彆扭的孩子,可是這會兒哪管得了那麼多,沒見過比她懂得惹他生氣的女人了。

  這難道是老天爺在懲罰他嗎?過去,他總認為女人是附屬品,不管多有個性、多能幹的女人,待在男人身邊,就會失去自己的光彩,好比他母親,再怎麼精明,交際手腕再怎麼高明,人家在她身上貼上的標籤依然是「鴻躍集團」總裁的夫人。所以老天爺才讓他遇上這個女人,以此糾正他帶著歧視的偏見?

  這時言御極的手機響了,他很高興可以藉著接聽手機轉移注意力,可是一聽到手機那頭傳來的是管家東河叔的聲音,他瞬間繃緊神經。「爺爺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醫院……我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

  他一放下手機,聽到些關鍵字的杜心蘋,緊張的立刻傾身靠過去問:「爺爺怎麼了?」

  「爺爺在浴室的門口昏倒了,現在送到醫院,我要趕去。」

  「我跟你一起去醫院。」

  他還沒開口,她就主動提出要求,教他不禁鬆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他希望她陪在身邊,即使她什麼忙也幫不上。

  ※※※※

  看著病床上的言老爺子,杜心蘋第一次感覺到老人家真的很脆弱,生命就像握在手上的風箏線,如果粗心一點,很可能就飛走了。

  雖然這次的意外是因為他老人家不小心滑倒,撞到頭,以至於昏過去,但是卻應驗了一件事——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生命是個變數,也是個未知數,前一刻生龍活虎,下一刻說不定就踩進棺材,這不是自己可以作得了主的。

  發生這種事情,爺爺對人生一定會更悲觀,堅信自己所剩的日子不多了,這種情況下,她想讓爺爺變得心情愉快,有可能嗎?

  如果爺爺這個時候醒過來,告訴她,希望她可以在一個月之內披上白紗嫁給言御極,她有勇氣拒絕嗎?答案是「沒有」。

  她出生之前,爺爺就過世了,奶奶一個女人為了教養四個孩子,難免要扮演嚴父的角色,再加上奶奶重男輕女,因此她跟奶奶始終不親。

  雖然她在言家顯得格格不入,可是言爺爺始終當她是寶貝寵著疼著,知道她愛吃龍蝦干貝,他會請廚子為她料理龍蝦干貝大餐;知道她愛吃櫻桃,他會請傭人幫她準備整箱的櫻桃讓她帶回家享用……他為她做的事太多太多了,不知不覺中,他好像真的是她的親爺爺。

  這麼好的一個爺爺,就是鐵石心腸的人都會被融化,何況她是那種只會裝腔作勢的人,怎麼可能不喜歡呢?

  回過神來,杜心蘋發現言老爺子已經張開眼睛打量四周。「爺爺,醒了啊。」

  「孫媳婦,這裡是不是醫院?」見她點了點頭,言老爺子示意她把床頭升高,直到兩人可以直視對方。「妳怎麼也在這裡?」

  「東河叔打電話給言御極,當時我在旁邊,聽說爺爺在浴室的門口滑倒了,還撞到頭昏過去,我很擔心,就跟著一起過來。」

  這真是令人感傷啊!他語重心長的搖頭嘆氣。「年紀大了,真的不中用了,竟然還會滑倒撞到頭昏過去。」

  「還好東河叔發現得快,沒有流太多血。」雖然她老是不習慣東河叔陰魂不散的跟在爺爺身邊,可是若非如此,這次就大事不妙了。

  「流血了?」他後知後覺的撫著頭,因為受傷的關係,他頭上纏了紗布,不難想像此刻的樣子有多可笑。「我現在看起來大概是跟人家幹了一架。」

  「爺爺不用太擔心,其實這個樣子很帥。」

  「我這個樣子怎麼會帥呢?」

  「在我的眼中,爺爺最帥了,不管什麼樣子都超級帥。」杜心蘋唱作俱佳的豎起兩手的大拇指。

  挑了挑眉,言老爺子揚起得意的笑容。「比阿極還帥嗎?」

  「當然,他根本比不上爺爺。」

  「你聽見了嗎?」他斜眼看著背靠著房門的孫子。

  「我早知道自己比不上爺爺,說不定在她眼中,我連爺爺的一半都沒有。」言御極走到杜心蘋後方,雙手擱在椅背上。

  「果然是夫妻,兩個人一搭一唱的,可以去唱雙簧了。」言老爺子笑得闔不攏嘴,「甜言蜜語」總是教人心花怒放。

  杜心蘋聞言兩頰泛紅。真是無辜啊,明明還沒嫁人,卻老是被人家當成有夫之婦。

  這個看看、那個看看,言老爺子眼中充滿了歡喜,慈祥的對著孫子揮了揮手。「阿極,拉一張椅子坐下來吧。」

  言御極立刻拉了一張椅子在杜心蘋旁邊坐下。

  「我現在狀況這麼多,真的不知道還有多少個日子可以這樣子跟你們坐下來聊天,你們兩個就別再拖了,趕緊挑個日子把婚事辦一辦,幸運的話,說不定我可以在踏進棺材之前,看到你們的孩子出世。」

  「爺爺怎麼又開始胡思亂想?今天只是意外,醫生交代過東河叔了,以後要留心地板,地板會隨時保持乾爽,家裡的傭人也會更小心,這種意外不會再發生。」

  「意外無處不在,防得了這個,防不了另外一個,我已經做好準備了,當你奶奶來接我的時候,我就跟她走。」

  「我們比奶奶更需要爺爺。」言御極說著,自然而然的握住杜心蘋的手,舉起來湊近唇邊輕柔落下一吻。「我希望將來小蘋果可以成為我的左右手,然後我們的孩子還要靠爺爺教導磨練,所以爺爺不可以再說這種灰心沮喪的話。」

  言老爺子興奮的拍手道:「對呴,我怎麼沒想到呢?如果孫媳婦可以進『鴻躍集團』幫你,你們夫唱婦隨,那不是很好嗎?」

  不好,她不要,她對「鴻躍集團」一點興趣也沒有,可是,聲音為什麼卡在喉嚨出不來呢?

  「我們想多生幾個孩子,所以爺爺一定要長命百歲。」

  多生幾個?她快昏倒了,為什麼她不但要結婚,還要多生幾個?

  「多生幾個好,你奶奶身體不好,只生了你爸爸,你媽媽事業心太強,也只生了你。一個太少了,也太寂寞,至少生三個,兒子女兒都好,最重要的是要相親相愛,彼此互相扶持。」

  「是,我們會努力生三個,爺爺一定要把身體養好。」

  「你們夫妻要忙著工作,而我有三個曾孫要照顧,當然要把身體養好啊。」

  這種情況真的很可笑,突然之間,她變成了有夫之婦,而且還是三個孩子的媽媽……不管如何,至少有一件事情是可喜可賀的——從他們規劃的藍圖來看,她的未來絕對不會變成黃臉婆,可是,她卻笑不出來。

  ※※※※

  杜心蘋沒辦法對著病床上的爺爺說「No」,只好等著披上白紗。可是言家的人動作未免太快了,怎麼一轉眼間就選好了黃道吉日,還為了這件事情在家裡舉辦宴會,大肆邀請親朋好友,當眾宣告他們的結婚日期……嘆氣,這下子她真的沒有後路可退了!

  只是,言家的親朋好友會不會太多了?一個接著一個,雖然她只要在言御極的介紹下負責點頭微笑,可是也已經笑得臉都快僵掉了,真不敢想像結婚那一天會是多麼盛大又累人的一場婚禮……她已經開始擔心了,那天她一定會悲慘至極。

  甩了甩頭,悲慘的未來先拋到腦後,專心應付眼前的災難吧……沒錯,這宴會對她來說根本是場災難,因為平時她總是T恤牛仔褲配布鞋,很少穿高跟鞋,一下子穿這麼長的時間,實在吃不消。她的腳肯定起水泡了!真希望可以變成小孩子,放聲大哭抗議,說自己不要接受這種不公平的待遇。

  一會兒之後,杜心蘋終於受不了的扯了一下言御極的手肘,示意他低下頭,她靠在他耳邊低語,「高跟鞋穿太久,我的腳痛到快爆掉了,可以找到地方讓它們呼吸自由的空氣嗎?」

  「我知道了,妳再忍一分鐘,我找個地方讓妳把高跟鞋脫掉。」他將她介紹給堂叔堂嬸之後,便帶著她溜到一棵松樹的後面。

  開心的立刻甩掉高跟鞋,她舉高雙手歡呼,「我自由了!」

  「妳最好放低音量,驚動其他人,妳的自由就飛了。」

  杜心蘋聞言趕緊伸出雙手捂住嘴巴,好不容易擺脫了高跟鞋,她可不想再讓自己的腳受虐。

  「我看看妳的腳。」言御極突然蹲下來,嚇了她一跳,如果不是他及時握住她兩隻腳的腳踝,說不定她已經兩腳發軟的坐在地上。他檢視了一會兒,喃喃低語,「真的起水泡了,我得去找藥膏和OK繃。」

  「……只要有OK繃,我就可以再撐上兩三個小時。」她努力吸氣吐氣,不要去在意腳上的觸感。

  「妳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去找。」他起身繞過松樹走向人群。

  背靠著松樹,杜心蘋正準備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時候,張紫鵑的聲音響起。

  「恭喜妳。」

  雖然張紫鵑並沒有在她的預期下進行過破壞,而且若有機會打照面,表現也不曾有過「打翻醋罈子」的跡象,和言御極的互動看起來好像真的只是單純的青梅竹馬,但這只是當著她面前的時候,背後如何,不可得知。可是很奇怪,她總覺得想從這個女人口中得到真心的祝福很困難。

  「謝謝。言御極去屋內找藥膏和OK繃。」張紫鵑應該不是來找她吧?

  「我知道,我們剛剛擦身而過,他請我過來陪妳。」

  「不好意思。」

  「妳真的很幸運。」

  「大家都這麼說。」杜心蘋忍不住唇角抽動一下。真希望可以大聲反駁,她一點幸運的感覺也沒有,倒是深感自己惹上麻煩,不過,這種心情恐怕沒有人可以體會。

  「這應該感謝妳母親,挑了一個很好的時間生下妳。」

  一怔,她的腦海裡出現一大堆問號。這個女人是什麼意思?挑了一個很好的時間生下她……這是指八字嗎?難道她被選中成為言家的媳婦,是因為八字很好嗎?

  「難怪有人生小孩要選日子、選時間,好的八字可以扭轉一個人的一生。」

  「我不明白妳的意思。」這個女人的意思很清楚,是在說她可以攀上這門婚事是因為八字的關係,可是怎麼會扯上八字,這就教人不懂了。

  張紫鵑一臉驚訝的揚起眉。「難道妳不知道當初妳和御哥哥是如何定下這門婚事嗎?」

  「我父親是言御極的家教老師,受邀帶著家人參加他的生日派對,因為言御極看上還在襁褓中的我,言爺爺就提議定下了這門婚事,難道不是這樣嗎?」

  「妳只知道前半段,不清楚後半段。」

  「什麼後半段?」

  「我不喜歡當個多話的人,妳還是問妳父母吧。」

  這太好笑了,廢話了那麼多之後,竟然說自己不喜歡當多話的人!杜心蘋現在只有一個感覺——這個女人是故意吊她胃口!「既然妳知道,又何必兜圈子呢?」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妳也用不著太在意。」

  杜心蘋皮笑肉不笑的翻了一個白眼。故意吊人家胃口,又說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這個女人若非邏輯有問題,就是惡劣到了極點,拋出誘餌之後,卻不願意承擔事後的責任。

  「我本來不在意,可是聽了妳這麼一席話,妳認為我可以不在意嗎?」

  張紫鵑顯然沒料到她會如此直接的反應,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妳們在聊什麼?」言御極來得正是時候,適時的化解眼前僵滯的氣氛。

  「沒什麼,隨便聊聊,我不打擾你們了。」張紫鵑轉身快步離開。

  言御極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她離去的身影,隨口一問:「她跟妳說了什麼?」

  「她不是說了,我們只是隨便聊聊。」

  「那隨便聊了什麼?」

  「聊……聊我啊,她說沒見過像我這樣的女孩子,穿幾個小時的高跟鞋腳就起水泡了。」杜心蘋懊惱的踢了一下高跟鞋。「是啊,我一定嚴重缺乏女人細胞,否則怎麽會不適應這個玩意兒呢?」

  「妳缺乏女人細胞?」

  「女孩子穿上高跟鞋不是更可以突顯女性柔軟的味道嗎?可是你也看見了,我穿上高跟鞋的樣子像隻企鵝,蠢斃了!」

  「那是因為妳不習慣。」

  「我不習慣,也不喜歡,所以我就是嚴重缺乏女人細胞。」

  他彎下身撿起她的高跟鞋,示意她提在手上,接著驀地彎腰將她抱起來,她驚聲一叫,慌張的問他想幹什麼,他笑著說:「待會兒妳就知道了。」

  她不至於連個「待會兒」都不願意耐心等候,可是當聽到吵鬧的喧嘩聲傳來,接著一道又一道的目光朝他們射過來,她的耐性就拜拜了,這真的是太難為情了。

  「你趕快放我下來,有好多人在看我們……」

  「隨便他們。」他沒有在眾人面前放下她,而是抱著她走進屋內上樓,來到他的房間。雖然他現在不住這裡,可是傭人還是將房間打理得乾淨整齊,等候主人回來。

  一進房,杜心蘋手上的高跟鞋率先墜落在地,接著雙腳終於踏在平地上,可是若非他的手緊扣她的腰,這會兒她肯定軟趴趴的化成一攤爛泥。

  「好丟臉,你要我以後怎麼見人?」她嬌嗔的一瞪。

  「很好,這麼一來我就可以將妳藏起來了。」

  這話令人聽了心慌意亂,可是教杜心蘋不知所措的是言御極的目光,如同熾熱的火炬,顯明他此刻的慾望,也照出她內心的渴望。

  「在我的眼中,妳是百分之百的女人。」他的雙手轉而捧住她的臉,然後低下頭,四片唇瓣綿綿密密的貼在一起。

  這一刻他盼了好久了,她就如同一罈封存許久的酒釀,雖然早猜得到味道必定醉人,可是真正嚐到了,才知道其中的滋味有多麼令人沉迷。

  她只是想解救慘遭高跟鞋折騰的雙腳,可最後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但此時此刻,她沒辦法思考,他的吻像火、像蜜,又像酒,她陷進去了,無法自拔。

  起水泡的雙腳——不重要;外面發生什麼事——不重要;他為什麼吻她——不重要……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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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從小到大,她不曾見過老爸這麼心虛的樣子,老師嘛,總喜歡擺個姿態在學生面前樹立權威的形象,再加上奶奶長期嚴厲的教誨,老爸早習慣抬頭挺胸板著臉,不會像現在這樣閃避人家的目光……

  結論就是,老爸肯定有愧於她,可是,老爸究竟做了什麽事情,讓他如此不敢面對她呢?

  她想過了,關鍵必定在張紫鵑提到的八字。

  這個禮拜,只要腦子找到空檔,杜心蘋就不停的想著張紫鵑所說的每一句話,事件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楚。言爺爺會提議定下這門婚事,一定不單單是因為言御極選了她,更因為她的八字跟他合得來,而她的八字當然是老爸提供給言家的。

  老爸最痛恨迷信了,總是說八字、算命這種東西會害死人,沒有的事往往因為迷信而變成有的事,因此提供言家八字而讓女兒得到言家媳婦的身份,不符合老爸的作風。從這一點來看,難怪老爸沒有勇氣承認這件事情,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總還有一股隱隱的不安,覺得事情沒有這麼單純,這其中應該還有隱情。

  杜心蘋雙手在胸前交叉,雙腳伸直放在茶几上。平時這個樣子,老爸一定會嘰嘰哇哇鬼叫個不停,可是這會兒他居然什麼話也沒說,這正說明他心裡絕對有鬼。

  一句話都不說,她只是專注的凝視父親,接下來是耐力比賽,看是她如利刃的眼神堅持得比較久,還是他像蚌殼一樣的嘴巴堅持得比較久。

  不知道過了多久,杜父終於受不了了。「妳這個丫頭到底想怎麼樣?」

  「老爸真的很好笑,我剛剛不是說了,你只要把當初定下婚約的經過交代清楚就好了啊。」

  「我不是說過了,因為我是言御極的家教老師,言老爺子邀請我們全家參加他的生日……」

  「老爸,這一大串敘述我都可以倒背如流了,你別再浪費口水,這也不是我關心的部份,真正的重點是後面那一段。」她眼神變得更陰冷。如果老爸再不吐實,她會絕食抗議。「因為言御極看中我,言爺爺於是提議定下婚約,事情就這麼簡單嗎?言家真的沒有其他的舉動嗎?」

  「妳會問我這些,表示妳八成聽到什麼亂七八糟的話,妳就直接挑明,別跟我玩這種法官審問犯人的戲碼,妳老爸又不是犯人。」

  她冷冷的咧嘴一笑。「老爸還真聰明,我確實聽到某種傳言,可是為了表示對老爸的尊重,希望老爸能夠自己向我坦白。」

  「我在妳身上根本看不到『尊重』這兩個字。」

  「我一直很尊重老爸,是老爸拖拖拉拉不願意吐實。」

  「我……」他是個深受學生敬重的老師,沒想到這會兒竟然讓女兒修理得金光閃閃……人真的不能犯錯,不管花費多少歲月,都無法抹去錯誤的痕跡。

  這時杜母正好端著綠茶和蛋糕走了過來,決定代丈夫說出實情,「丫頭,不要為難妳老爸了,言老爺子當初向妳老爸要了妳的八字,合過八字之後,才正式打了一對金戒指定下這門婚事。」

  杜父懊惱的瞪了老婆一眼,彆扭道:「這下子妳滿意了吧。」

  雖然這部份早在她的猜測當中,但是感覺還是很奇怪。「如果八字不合,我和言御極就不會有交集,是嗎?」

  「事實證明,你們兩個的八字很合,你們的緣份是天注定的。」杜母將手上的托盤擺在茶几上,各遞了一杯綠茶和一塊蛋糕給他們,接著在女兒身邊坐下。

  「是嗎?」杜心蘋的利眼再次射向父親。

  「當然,其實在言老爺子要合你們的八字之前,我們並沒有抱任何期待,妳也知道,妳老爸對八字這種東西一向不認同,若非言老爺子是長輩,不好拂逆,他絕對不會提供八字給言家。」

  「既然如此,老爸幹麼隱瞞我?」

  「他總覺得因為八字結下這門親事很難為情,擔心妳會不開心。」

  「老爸會擔心我的感受嗎?」

  「妳老爸當然擔心這種事情傳出去會讓他的女兒受傷。」

  老爸當然會心疼她受委屈,這一點不容置疑,可是那股纏繞心頭的不安並沒有因這些話減輕,她總覺得有個地方怪怪的,哪裡怪呢?

  杜母溫柔的撫著女兒的嬌顏。「丫頭,不管外面的人說什麼,妳都不要在意,最重要的是妳和言御極是否心意相投。八字合得來,兩人卻同床異夢,婚姻是很難走下去。相反的,八字不合,兩人卻願意為對方付出,婚姻一定會幸福。」

  這個道理她懂,可是她現在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我是五月二十二日幾點生的?」

  杜父杜母怔住了,顯然沒有想到她會突然關心自己的八字。

  「你們不會忘了吧?」

  「八字又不重要,幹麼一直記著?」這次杜父倒是回應得很快。

  「我生妳的時候很辛苦,只記得下午,不確定什麼時間。」

  從老爸看向老媽,再從老媽看向老爸,雖然人不應該太相信第六感,但是她肯定這個八字大有文章。

  杜父沒好氣的瞪她一眼。「都要結婚了,幹麼還繞著這種無聊的事打轉?」

  是啊,就算她可以在這件事情上面挖到驚天動地的祕密,也無法改變什麼,這時候他們的婚禮要喊卡,有可能嗎?難吧,他們的婚事已經昭告所有親朋好友,這會兒就算殺出某些棘手的狀況,言家礙於面子,也會硬著頭皮舉行婚禮吧。

  「妳老爸說的沒錯,妳現在應該專心準備結婚才是,其他的事情想太多了也沒有用。」杜母整理一下她的衣服,摸了摸她那頭紊亂的頭髮,彎身取出放在茶几下面的木盒子,木盒子裡面裝了吹風機、各式梳子、夾子之類的雜物。

  杜母拿起木梳子幫她梳理頭髮。「妳今天下午不是要去婚紗公司嗎?」

  「言御極十二點會過來接我一起用餐,然後再過去婚紗公司……媽,不用幫我綁頭髮了,不到一個小時,我又會弄得亂七八糟。」杜心蘋完全沒有注意到,在不知不覺當中,她的注意力已經被轉開。

  「忍一下,不要亂動,我只要三分鐘就可以綁好了……現在妳身份不同,不要老是邋邋遢遢,還有不要老愛拿頭髮出氣,我保證妳的頭髮可以維持一天。」杜母很細心的幫她編辮子。「我們都看得出來言女婿對妳很好,妳要珍惜。」

  「……我知道啦。」雖然不想承認,但言御極待她確實很好……基本上,他待任何人都很好,那張俊顏總是優雅含笑,好像不會生氣的樣子……

  不對,她可是見識過他的臭臉,這麼說起來,他對她最不好了嘛……可是,又好像不是這樣……哎呀,想這些幹麼?她已經被他搞得頭痛死了,幹麼再想這些令人心煩的事情?

  「OK了,現在總算有點言家媳婦的樣子。」杜母滿意的打量著她的頭髮。

  杜心蘋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就算從頭到腳經過名設計師的打造,她也不可能符合「言家媳婦」的形象……真是替言家擔心,她這麼不受教的人,說不定會毀了言家的形象。

  這個時候擺在茶几上的手機響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言御極」,她直覺的抓過手機,跳下沙發,衝回房間講手機。

  「那件事情絕對不能說,我們家的丫頭藏不住祕密。」杜母低聲對丈夫道。

  「我知道,如果說了,這門親事可能就吹了。」杜父鬱悶的嘆了口氣。當初真不應該說謊,否則現在就不會老覺得有塊石頭壓在心上了。

  「你知道就好,絕對不可以毀掉女兒的幸福。」柔弱的母親可以為孩子變成強悍的猛虎,這一點在杜母身上可以證實。

  杜父點頭,他不單單是為了保住女兒的幸福,更是為了保住自己身為教育者的尊嚴。「我會把這個祕密帶進棺材。」

  ※※※※

  太美了,就像個仙子!

  言御極痴傻的看著身穿白紗的杜心蘋,從原來坐在沙發上的姿勢轉而站起身,他勉強壓抑著那股撲過去抓住她的衝動。

  「你說話啊,這件到底可不可以?」杜心蘋嬌嗔的一瞪。他這麼直勾勾的盯著她看,害她老覺得自己身上的禮服是否掉下去了,全身上下只剩下貼身衣褲,他才會這樣看著她。

  半晌,他輕輕的吐出評語,「這件還不錯。」

  「不錯是什麼意思?難道還要繼續嗎?」她的臉八成抽筋了,她已經試了十件以上的禮服,他給每一件的評語都是「不錯」,可是「不錯」不等於「OK」……他是不是打算讓她試穿所有的禮服?

  「我請婚紗公司準備十六件禮服讓妳試穿,快要OK了。」

  原來他的OK跟她的OK是完全不同的意境。杜心蘋一張臉垮了下來,哀怨得像個受虐的小媳婦。「你知道試穿禮服有多累人嗎?我現在只想找個地方坐下來,最好是可以讓雙腳放鬆伸直的地方,然後一手咖啡,一手蛋糕。」

  「好吧,那我們明天再來試穿好了。」

  「什麼?明天還要再來?」

  「妳總要把剩下幾件禮服試完啊。」

  雙肩下垂,她垂頭喪氣的說:「我知道了,我繼續試下去就是。」

  可是,當她轉身準備退回布幕圍成的更衣間時,言御極突然從後面抱住她。

  「白紗就選妳身上這一件,至於其他三件禮服直接看目錄挑選,不管哪一件,我相信穿在妳身上都很漂亮動人。」

  杜心蘋顧不得旁邊羨慕偷笑的目光,一心努力撐住雙腳,不教自己軟趴趴的跌坐在地。最近這個男人怎麼老是蹦出這種教人心慌意亂的舉動?

  自從那天兩人熱情纏綿的吻了一回之後,他們之間就籠罩在一股微妙的氣氛當中,不過最糟糕的是,那之後他就老愛上演這種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害她一直擔心自己的心臟會蹦出胸口,幸好他那雙眼睛沒有直視她,要不然,她肯定連呼吸都有困難。

  「……太好了,那我趕快把禮服換下來,我們去喝咖啡。」杜心蘋終於穩住思緒拉開他的手,走進更衣間,婚紗公司的服務小姐趕緊跟了進來,並拉上布幕。

  雖然隔著布幕,一旁又有伺候她脫禮服的人,她還是感覺到他們之間那股纏繞的情愫……冷靜下來,過會兒就回復正常了。

  可是,就算他們已帶著咖啡和蛋糕來到附近的公園,伸直雙腳坐在草皮上,那股教人小鹿亂撞的氛圍還是沒有褪去。

  「好舒服哦!」她舉起雙手舒展身體,試著轉移繞著言御極打轉的心思……是啊,注意力不要放在他身上,他的存在感降低了,那種令人心慌意亂的感覺自然就會淡去。

  「妳的手給我。」

  「幹麼?」杜心蘋一臉防備的轉頭看他。

  「妳以為我可以幹麼?」他好笑的對她揚起眉。

  「……沒有,我的手很醜,沒什麼好看。」

  「胡說八道,妳的手很漂亮,不過,如果種滿了紅豆冰,那就另當別論。」言御極乾脆自己動手拉下那雙高舉的手,然後細心的幫她噴灑上防蚊液。「妳真的不太會照顧自己。」

  「……從小到大我最認真的事情就是『造反』,其他的事情沒有特別留心。」他真的是個很容易讓女人心動的男人……如果可以回到最初,兩個人之間留著一段安全距離,堅持自己不會嫁給他,也許,她就能夠對他的美好繼續視而不見。

  「我從小就受到管家傭人的細心照顧,所以很清楚如何照顧人。」

  「那你一定很受歡迎。」她的口氣怎麼聽起來有點酸溜溜的?

  「『鴻躍集團』的接班人怎麼可能不受歡迎呢?」

  看到他眉宇之間淡淡的哀愁,杜心蘋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擰了一下。

  她記得陸凊曦提過,自從言御極開始交朋友之後,遇到的全都是想利用他得到好處的人。這雖然是人性,但對他這個當事人來說,卻意謂著否定。顯赫的家世背景可以讓一個人少奮鬥很多年,卻又往往讓他的成功蒙上了灰,真正值得歌功頌德的永遠是那種出身貧困、白手起家的人。

  對了,想到陸凊曦,她就忍不住為自己失去的工作機會嘆氣。兩天前陸凊曦打電話給她,問她有沒有意願到「亞元創投」工作,照理說她應該要開心的接受,可是她竟然拒絕了!

  現在回想起來,只有一種感覺——她真的瘋了!只因為言御極說過「希望她成為他的左右手」,她的心就動搖了……這個男人真的是她的剋星,老是打亂她的生活步調。

  「妳會永遠在我身邊對不對?」

  「嗄?」

  「妳一輩子都不要放開我的手好不好?」

  略微一頓,杜心蘋惡聲惡氣的撇了撇嘴。「你害我失去工作機會,我當然要抓著你不放啊!」

  言御極不解的挑了挑眉。

  「我會把上好的工作機會往外推,都是你害的。」這件事應該讓她難過死了,她那麽渴望一展抱負不是嗎?可是很奇怪,她沒有太強烈的失落感。

  大腦快速一轉,言御極立刻明白了。原來她推掉陸凊曦提供的工作機會。

  他想起好友說的那些話,她也渴望擁有獨立揮灑的空間,推掉陸凊曦提供的工作機會,這對她來說,想必是個很困難的抉擇。

  這也就是說,她為了他……言御極壓抑不住滿腔澎湃的激情,靠過去親吻她的唇,這個舉動顯然又嚇到她了,她呆怔的瞪大眼睛,真是可愛!

  他又情不自禁靠上去親吻,越吻越深、越吻越熱,連她都忘情的回應他,兩個人好像恨不得融成一體……

  口哨聲突然響起,讓他們赫然想起自己身在何處,趕緊分開來,故作若無其事的直視前方。真是慶幸,天色漸漸暗了,他們所在的地方又相當角落,否則早就成了人家圍觀的對象。

  「我要回家了。」杜心蘋難為情的跳了起來。

  「我們的咖啡還沒喝,蛋糕也還沒吃。」他從一旁的紙袋取出咖啡和蛋糕。

  「對呴,差一點忘了。」她尷尬的一笑,趕緊又坐下來。

  把咖啡和蛋糕遞給她,言御極笑著打趣道:「妳可以放鬆心情享受傍晚時分的下午茶,我保證這裡不會上演限制級的戲碼。」

  嬌顏瞬間染紅,杜心蘋又羞又惱的一瞪。如果他不靠近她,不就沒事了嗎?

  「可是真傷腦筋,我的老婆這麼誘人,怎麼辦呢?」他的口氣像在說笑,可眼神卻很認真,害她心臟又開始卜通卜通的加速。

  「……你不要耍嘴皮子了,趕快喝你的咖啡,吃你的蛋糕!」她彆扭的低下頭猛啃手上的蛋糕,就算滿嘴都沾上奶油,她也管不了。

  這種感覺真是令人不安,這個男人對她的影響力越來越可怕了,如果再不當心一點,她賠上的就不只是人,還會有心……

  雖然要成為一輩子的伴侶了,但是她很自私,並不想因此連心都賠上,她的心只能屬於自己,這是她的堅持,人嘛,還是要保有自己,感情看得太重了,只會受傷。

  突然想起老媽說過的話,她太過理智了,這樣不好,人生應該有點瘋狂,那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算了吧,人生需要的不是瘋狂,而是計劃、衝勁……不過真是悲哀,她的人生好像離計劃越來越遠了,唉!

  ※※※※

  回到住處,言御極將公事包交給常伯,一邊扯下領帶,一邊走向主臥室。

  他回家習慣先泡個熱水澡,徹底消除一天的疲憊,再進書房處理一些私人的投資,除此之外,最近他還迷上一件事情——打電話聽他的小蘋果說話。

  杜心蘋自己應該沒發現吧,其實她每天晚上都在期待接到他的電話,雖然老是抱怨他三更半夜打電話吵人,卻一直說個沒完沒了。

  這就是她,不管多麼努力隱藏,還是會坦率表現自己的真實,不像他,總是完美的掩飾自己……可是一遇到她,這方面的功力好像變差了。

  踏進主臥室的那一瞬間,言御極就靈敏的聞到一股不一樣的古龍水味。房間裡有人!

  他身體一繃,可是不過三秒鐘,他又放鬆了下來。許久沒有聞到這股味道,他都忘了這是某人愛用的出場方式。

  勾唇一笑,他走到位於落地窗邊的沙發,挑了一張坐下,讓自己完全暴露在月光下,銳利的眼神迅速在黑暗中梭巡到那道滄桑的身影。「你就不能大大方方現身嗎?」

  「我還以為兩年不見了,你已經忘了世界上還有我這號人物。」夏牧勳從陰暗的角落邊走了過來,不過,他沒看言御極,反而倚著落地窗,彷彿在尋找什麼似的注視著夜空。

  「我是這麼薄情寡義的人嗎?」

  「我不知道,有時候覺得你很薄情,有時候又覺得你很重情。」

  「這不就是人嗎?因人、因事、因物,有好惡、有差別、有深淺、有遠近。」

  「我聽說你要結婚了。」夏牧勳轉頭看著好友。如果他不挑明出現在這裡的目的,這位少爺就是耗上一個晚上,也不會主動告知某些事情。

  「我還以為你會更早得到消息。」

  「言家舉辦宴會昭告親朋好友那一天,我就得到消息了,只是有些事情必須安排一下,所以晚了一個禮拜出現。」

  「沒關係,遲來的恭喜還是恭喜。」

  夏牧勳狀似不可思議的挑了挑眉。「難道你想告訴我,你大肆舉辦宴會向親朋好友宣告結婚的日子,誘我回來,就只是為了聽我說一聲恭喜?」

  「我不應該得到你的恭喜嗎?」沒錯,這是他舉辦宴會的目的之一,至於另外一個目的則是他要盡早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杜心蘋是他的妻子。

  「紫鵑怎麼辦?」

  「什麼紫鵑怎麼辦?」言御極表情變成一臉的茫然,好像這個話題跳得太莫名其妙。

  「難道因為紫鵑跟你八字不合,你就放棄嗎?」

  「這又是什麼意思?」

  「你想否認嗎?如果當初紫鵑跟你的八字是絕配,你指婚的對象應該是她。」

  「我承認,爺爺確實合過我和紫鵑的八字,可是那又如何?不合就是不合,我從來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或者認為自己應該試圖改變什麼,在我的心目中,紫鵑就像妹妹一樣。」

  「你對她真的只有兄妹之情嗎?還是說……你是為了我才否認自己的感情?」夏牧勳不自覺的握起拳頭。他已經躲得遠遠的,為什麼還是成為他們之間的阻礙?

  看樣子,有些話不能不說了。言御極反問他,「你問過紫鵑的心意嗎?」

  「她的心意明明白白寫在臉上,除了瞎子,沒有人看不出來。」

  這是暗示他是瞎子嗎?這個小子根本沒有認清楚狀況,瞎子有兩種——一種是真正看不見的瞎子,一種是心眼被某種偏執蒙蔽的瞎子。「我們所看到的跟真相未必一致,你想知道真相,就當面問清楚,不要自作聰明決定答案。」

  夏牧勳再一次把視線轉向落地窗外的黑夜,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從小,她就一直嚷嚷長大之後要嫁給御哥哥,御哥哥最溫柔細心了,嫁給御哥哥一定超級幸福。這樣,你還敢說她的心意不夠明顯嗎?你認為我自作聰明,其實不肯面對真相的人是你!」

  「沒錯,她說過這樣的話,可是那是五、六歲小女孩的撒嬌,或許只是為了引人注意,並不能代表她此刻的心境。不要忘了,她現在已經二十六了,雖然行為舉止還是孩子心性,可是卻無法免除時間的洗禮。」

  半晌,夏牧勳苦笑道:「我的口才一向比不上你。」

  「你認為我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出於辯解,那你呢?難道你用來說服我的那些話,不也是出於你的辯解嗎?」

  「你不要跟我玩繞口令!」他不悅的瞪著他。

  「你回去仔細想想我說的話。」

  「應該仔細想想的人是你,你真的準備娶那個女人了嗎?婚姻大事不應該那麼匆促決定,你跟那個女人真正接觸的時間不到三個月,難道你不擔心結婚之後會後悔嗎?」

  「你對我的行蹤很清楚嘛!」

  「……這個不重要。」夏牧勳彆扭的紅了臉。

  「結婚的日期訂了,婚紗照過幾天就要拍,你還認為我不是真心的嗎?」

  「以你的個性,當然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只是你會後悔。」

  言御極決定閉上嘴巴。他們兩個根本沒有交集,現在就算他明白指出「紫鵑愛的人是你」,這個小子也不會相信,而他也不能這麼做,他們的事情還是要他們自己面對。

  「我聽說言爺爺前些日子住進醫院,這就是你急著娶那個女人的原因吧?」

  「爺爺只是摔了一跤,沒什麼大礙了,還有,你應該了解我,如果不是出於自願,沒有人可以勉強我。」

  是啊,他看似是個溫和的好好先生,可是從不妥協,他說一就是一,別人不能說二,他骨子裡是個很霸道的人,只是家教太好,表面功夫做得渾然天成。

  「兩年不見了,我們可以不要談任何人,單純喝一杯嗎?」言御極轉移話題,起身走到一旁的酒櫃,隨意取出一瓶紅酒,倒了兩杯。

  「你必須先答應我一件事,不可以趁著我喝醉酒的時候打電話通知紫鵑,我回到台灣。」

  「……你何必躲著她?」他總覺得應該告訴好友,那個丫頭三天兩頭纏著他要人,認定他有他的消息,他說沒有,她就來一段一哭二鬧,只差沒上吊的戲碼……算了,還是別說好了,就怕好友知道,腳底立刻抹油落跑。

  「她希望我們可以回到小時候,我待在台灣不要離開,這怎麼可能?時間又不是CD,沒有辦法回頭,更不可能繞在某一個定點。」

  「長大以後,發現世界變了,對她這個從小受盡寵愛的嬌嬌女來說,難免無法接受。可是,人總要長大,她必須學習面對,這一點她自己也很清楚,如果你可以跟她見一面,兩個人認真談一談——」

  夏牧勳舉起手打斷他。「如果你還想跟我喝一杯,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他同意的點點頭,遞了一杯紅酒給好友,兩人隨即很有默契的走到陽台。

  ※※※※

  自從那天晚上夏牧勳出現之後,言御極就一直處在不安的狀態下。明明萬事都預備好了——婚紗照拍了、喜帖在設計了……可是,那股不安就好像一隻螻蟻,不時的在他胸口爬呀爬,讓他渾身不對勁。

  也許是這股不安作祟,他對杜心蘋的渴望越來越強烈,每當靜下來的時候,他就一定要聽見她的聲音,還有每天總要見到她,不管多晚,就是一眼也好,不過一眼往往變成很多眼,最後甚至纏住了,不想放人。

  「言御極,時間很晚了,我要回去,你讓阿杉進來開車了。」杜心蘋轉頭看了一眼被趕下車的保鑣兼司機。還好九月而已,不是很冷,要不然吹上一、兩個小時的山風,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會吃不消。

  言御極依言取出手機打電話給阿杉,卻是要他去便利商店喝杯咖啡,吃點熱食再回來。

  「我們要回家了,你幹麼還支開他?」杜心蘋懊惱的掄起拳頭打他,可是轉眼間,雙手就被他抓住,再轉眼間,她整個人趴在他的胸前……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還不想結束。」

  「……嗄?」她現在的姿勢真是太難為情了,可是好奇怪,為什麼她好像被強力膠黏住了,完全沒辦法移動?

  「我不想放妳回去。」

  「……你想幹麼?」腦海警鈴大響,她的舌頭差點打結。最近他很喜歡攻擊她的嘴巴,當她的嘴巴是他最愛的巧克力,他吃得很開心,她卻「慘不忍睹」——當回家看見自己的嘴唇變成兩根臘腸,保證會嚇一跳!

  他的眼神變得幽黯深沉,聲音帶著令人心慌意亂的低啞。「如果我說,我想把妳吃了,妳會做何反應?」

  「……沒想到你也會開玩笑。」故意打哈哈想抒解這氣氛,可是,她還是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如果他真的撲上來,她可能會停止呼吸……等一下,現在的情況看起來是她先撲進他的懷裡。

  「我不會開玩笑,難道妳不知道嗎?妳看起來比巧克力還要可口。」

  「……我又不黑,看起來當然比巧克力可口。」這種時候當然要假裝聽不懂他的意思。

  言御極低聲笑了起來,接著隨口一問:「妳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吃巧克力嗎?」

  「那個……你說巧克力有種獨特的香味。」最近兩個人每天晚上都混在一起,不知不覺當中就把他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他不但喜歡巧克力,還喜歡糖果……這個男人根本是喜歡又香又甜的味道。」

  「妳身上也有一種獨特的香味。」

  「我想……應該是乳液的味道。」她怎麼從來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香味?好想聞聞看,可是這個時候做出這樣的動作,會不會太煽情了?

  「是嗎?乳液有可能聞起來這麼香這麼甜嗎?」他微微俯下身,好似想確認她身上的味道是不是乳液的味道。

  杜心蘋直覺的伸手擋住他。太靠近了,她會很有壓迫感,不小心可能會休克,可是雙手正好貼在他的胸部,看起來還真暧昧。她應該立刻把雙手收回來,問題是這麼一來,他整個人壓下來的話,她就來不及阻止了。

  嚥了口口水,她努力擠出話來,「我……讓我起來。」

  「我又沒有綁住妳的手腳。」他舉起雙手表示自己沒有碰到她一根寒毛。

  是啊,她的手腳可以自由行動,麻煩的是一點力氣也沒有。

  「妳不要用這種表情看我。」

  「什麼表情?」

  「柔弱無助的小綿羊,這會讓男人很想變成大野狼。」

  「我才不是柔弱的小綿羊,不過,你倒是很像大野狼。」後面那句話她可是用蚊子般的聲音說,可是,不知是車內太安靜了,還是言御極的耳朵太敏銳,竟然一字不漏的教他聽得清清楚楚。

  「這可是妳說的,那我就不客氣了。」他在她張大眼睛瞪視下,低下頭堵住她的嘴,綿綿密密,痴痴纏纏。

  Stop、Stop、Stop……無數個Stop從杜心蘋腦海閃過,可是她的身體卻不聽使喚的伸出雙手圈住他的脖子,忘情回應。不知不覺當中,她被他壓在下面;不知不覺當中,身體彷彿落入火坑之中;不知不覺當中,令人臉紅的嬌喘呻吟縈繞耳邊……

  言御極突然緊急煞車,拉著她坐起身,並緊緊把她摟在胸前。「真希望這一刻是我們的新婚之夜,我就可以任性的愛妳。」

  這會兒杜心蘋猶如一隻燙熟的蝦子,嬌顏羞於見人的貼在他胸前。「……」

  「妳說什麼?」過了一會兒,他聽見她嘀嘀咕咕唸了一大串,突地放聲哈哈大笑。「妳是說,我真是可惡透了,把妳害慘,害妳變得一點羞恥心也沒有,真是丟死人了,是嗎?」

  杜心蘋瞬間僵硬。不會吧,那串話她自己都聽不太清楚,怎麼會傳進他耳中?

  「妳是我最珍貴的人,我會耐心等候,等到妳成為我妻子那一天。」他止住了笑,轉而柔聲說道。

  她的雙手滑向他的腰,緊緊的圈住。這一刻她的心終於確定了,他就是她要嫁的男人,這個男人值得她託付一生,因為他懂得珍惜她。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擁抱他,言御極感覺到她的心開始靠近他了,他已經抓住她了,只要抓緊,她就永遠屬於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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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躺在床上,杜心蘋的心臟還怦怦怦的狂跳。如果不是在車上,如果當時他沒有踩煞車,他們兩個會不會擦槍走火?

  雙手捂住臉,她忍不住發出呻吟。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真不敢想像,她竟然被他搞到神魂顛倒,真是有夠豬頭,這會兒他肯定得意的飛上天了!

  嗚~她不要活了,真是太丟臉了!

  這時擺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收到簡訊,響起鈴聲,她驚嚇的跳起來。言御極嗎?右手伸出去又縮了回來,如果他在樓下等她,怎麼辦?

  不行!她死命的搖著頭。太丟臉了,現在絕不可以見他……等一下,不對啊,他送她回來到現在不到一個小時,怎麼夠他跑回家又折回來?雖然明天是週末,但他說一早就必須趕到公司開會,今天晚上還有資料要整理,這會兒應該忙著坐在書桌後面,怎麼可能折回來?

  如果不是言御極,那會是誰?

  杜心蘋伸手拿起手機,打開簡訊一看——請開電腦收Mail。

  這是什麼?又是誰發給她的簡訊?

  她最討厭這種教人摸不著方向的感覺,為什麼要她開電腦收Mail?這個人的目的是什麼?

  她知道只要打開電腦收信,答案就會揭曉,可是感覺就是怪怪的,總覺得按著指示行動,她接到的會是炸彈,砰一聲,她的世界就會烏煙瘴氣。

  可是不收,她也會被好奇心折磨到一夜白髮……她怎麼那麼孬種呢?總不至於因為一封Mail就天塌下來了吧!

  沒錯,她就開電腦收信,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

  杜心蘋跳下床,先打開電燈,再走到書桌打開電腦,在等待電腦完成開機的這段時間,她聽見自己怦怦怦的心跳聲,有些急促,有些慌亂,真的是很緊張。

  開機完成了,她接著上網收信,還好她兩三天就會收一次Mail,要不然,單是在一大堆信件裡面尋找這封Mail,她就累死了。

  事情比她想像的還簡單,第一封Mail就是她尋找的目標,Mail上面特別指示她打開附加檔案,遲疑了一下,她還是照做,而當看見那一張張的相片,她的世界不只是烏煙瘴氣,而是四分五裂。

  杜心蘋雙腳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地。

  雖然這一刻思緒很清楚,此人的目的是破壞她和言御極,但事實就是事實,如果沒有發生這種事情,人家又怎麼有機會用這種方式搞破壞?

  她的心很慌很亂,腦子完全沒辦法思考,不知道如何面對這些相片。

  不清楚時間過了多久,她像快溺斃的人想抓住浮木,按下了好友的手機號碼,聽到好友的聲音從另外一頭傳過來,她只記得自己吐出一句話。

  「我不知道怎麼辦……」

  ※※※※

  雙手捧著好友遞給她的熱可可,杜心蘋還處在茫然失神的狀態,不清楚從按下手機到此刻經過的點點滴滴,唯一的印象是弟弟用機車將她送來這裡。

  「妳還好嗎?」何玉菁擔憂的看著她。她們認識那麼久了,這個女人總是天塌下來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樣子,從來沒看過她的臉色如此蒼白。

  杜心蘋只能搖搖頭,實在不知道說什麼。

  何玉菁催促她把手上的熱可可喝掉,才小心翼翼的問:「我猜妳現在大概不想說話,可是妳總要讓我知道發生什麼事。」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吐出兩個字,「相片。」

  「什麼相片?」

  「言御極和張紫鵑的相片。」

  「言御極和張紫鵑的相片?」何玉菁堪稱急性子的人,可是這會兒只要好友願意開口說話,就算是一件事情要分十句話解釋,她也不敢提出異議。

  杜心蘋空出一隻手取出塞在口袋的手機,遞給好友。「有人傳簡訊給我。」

  她接過手機按了幾下,終於看到那則簡訊,這會兒大概可以勾劃出整件事情的大致情況了。

  放下手機,她立刻轉身到在書桌前,電腦還沒關機,所以她一會兒就上網,讓好友登入信箱,搜尋到那封Mail,打開那個附加檔案,瀏覽一遍那些相片。

  雖然看到好友的未婚夫抱著另外一個傷心落淚的女人,而讓她超級不爽,覺得這似乎有劈腿的嫌疑,但是第一時間的震驚過後,便稍稍冷靜下來了。做人不能太偏激,總要說句公道話。「這些還好嘛,算不上不堪入目的相片。」

  同樣稍微平靜下來的杜心蘋抬頭看著好友。「算不上不堪入目的相片?」

  「雖然令人不舒服,但至少不是在床上,他們的衣服都很整齊。」

  「妳真樂觀。」對她來說,這樣的相片已經不得了了,相片上的男主角可是她老公……不是,未來的老公,他摟在胸前的女人是關係非常密切的青梅竹馬,除非她有個豬腦袋,否則,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我是旁觀者清。」

  「妳應該是旁觀者事不關己吧。」

  何玉菁不客氣的一腳踢過去,這下子保證她會更靜一點。「妳將我看成那麼無情的人無妨,重點在於這些相片背後的目的,挑在妳和言御極快結婚的時候Mail相片給妳,妳不覺得很奇怪嗎?」

  「我知道妳的意思,這個人的目的是要破壞我和言御極。」

  「不錯嘛,妳還不至於那麼無知。」

  「可那又如何?難道妳看不出來他們的關係不尋常嗎?」

  「他們是青梅竹馬,關係原本就不尋常,這一點妳不是早就知道嗎?」

  是啊,她不但知道,甚至認為張紫鵑喜歡言御極,可是她先前並沒有真的擺在心上,也以為自己不在意……為什麼現在變得如此在意呢?

  撫著下巴,何玉菁關注的焦點是這件事情背後的藏鏡人。「妳覺得這些相片是誰寄給妳的?張紫鵑嗎?」

  「……這個人到底是誰並不重要,重點是事實就是事實,這不是造假合成的相片。」有一點她始終想不明白,如果張紫鵑喜歡言御極,早該採取行動進行破壞。可是除了那天她故意說了那些令人不舒服的話,這段期間她倒是安份……當然,也許她一直在言御極身上下功夫,但因為沒有用處,也就算了……難道說,張紫鵑只是在等待機會,這件事情真的是她搞的鬼?

  「好吧,我們先不討論誰在搞鬼好了,可是有個觀念妳必須要有,不要傻傻的被人家牽著鼻子走。說得再明白一點好了,如果今天我是妳,看到這樣的相片當然會生氣,但因為這些相片就斷定他們之間有姦情,這不就中了某人的計謀嗎?」何玉菁搖了搖頭。「我可不會這麼笨!」

  「難道妳要我當這些相片不存在?」

  「不是當不存在,我認為妳應該找言御極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送了好友一個白眼。「我可以告訴妳,他一定會這麼解釋─—這根本沒什麼大不了,他們就像兄妹一樣,她傷心難過,他當然要安慰她。怎麼樣?這是不是很合情合理?」

  「沒錯,這是最合情合理的故事版本,不過,說不定就是這麼一回事。」

  「好吧,就當真的是這麼一回事好了,可是,如果妳看到妳老公老是抱著另外一個女人,妳可以覺得無所謂嗎?」

  頓了一下,何玉菁突然似笑非笑的對好友挑了挑眉。「現在『老公』叫得很順嘛!」

  「我現在沒有心情聽妳嘲笑。」

  「妳會在意言御極是一件好事。」

  「我……我沒有在意他,只是這種事情傳出去總是令人難堪。」

  這個時候,杜心蘋的手機又收到簡訊了,她和好友很有默契的互看了一眼,來個深呼吸,拿起手機打開簡訊——如果妳想知道言御極跟妳結婚的真相,明天早上九點到妳家巷口的咖啡館赴約,一個人。

  「這是什麼意思?」何玉菁皺眉瞪著手機上的簡訊,

  「我不知道,但這個人肯定不是張紫鵑。」因她先前已說不想當多話的人,現在更沒有理由出爾反爾。

  「妳要去赴約嗎?」

  「我可以不管真相嗎?」

  「明知道宴無好宴,不去也不行,沒關係,我陪妳去。」

  「妳也看見了,對方要求我『一個人』赴約。」

  「我們假裝不認識就好了啊。」

  「不可能,妳想想看,對方有可能毫無防備嗎?這個人想必對我進行過調查,知道我的手機號碼,知道我的E-mail,只怕連我身邊有什麼人都一清二楚。我們在明,『他』在暗,如果發現有人跟我一起去赴約,『他』乾脆不現身,那怎麼辦?」

  「不現身更好,『他』就沒有作亂的機會了……妳別瞪我,我隨便說說,妳確定一個人赴約可以嗎?」何玉菁對好友實在不放心。幾張相片就能多搞得她失魂落魄,萬一那個人抖出什麼天大的祕密,她受得了嗎?

  「那是公共場所,又是我熟悉的地方,不會有事。」杜心蘋相信不會有比今天收到的相片還要刺激的事情。

  何玉菁繞到她前面盤腿坐下,很認真的警告,「對方明擺著來意不善,妳可別在這個時候耍笨,遭對方設計哦。」

  她不以為然的做了一個鬼臉。「我又不是豬腦袋,既然知道對方的目的,怎麼可能人家說什麼,我都全盤接受呢?」

  放心的點點頭,何玉菁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啦,趕快上床睡覺了,明天早上還要趕回去赴約。」

  ※※※※

  看著手錶——九點十五分了,杜心蘋忍不住皺起眉頭。這個人是不是在考驗她的耐性?「他」究竟要她等多久?

  左邊瞧瞧,右邊瞧瞧,這個人肯定正在這間咖啡館的某個地方觀察她,先確定她是否一個人赴約,再決定是否現身,可是,她在這裡已經坐了十幾分鐘了,觀察也該夠了吧。

  她不急躁,但也不是超有耐性的人,最無法忍受的就是別人沒有時間觀念,願意等十五分鐘,對她來說已經很了不起了……算了,再給五分鐘好了,如果還是不現身,她可是不想管了。

  數著時間,當五分鐘一到,杜心蘋立即拿起背包準備站起身,突然有個男人走到她對面的位子坐下。

  「不好意思,讓妳久等了,我是夏牧勳。」

  「夏牧勳?」她緩緩的坐下來,實在太訝異了。在後面搞鬼的人,竟然是言御極的青梅竹馬。

  「看妳的樣子,妳應該認識我,阿極在妳面前提過我?」

  「不是,我聽陸大哥提過,你是一位在世界各處亂跑的攝影師。」

  聞言一怔,她的直接令夏牧勳感到驚訝,他好奇的重新打量她。「妳認識陸凊曦……當然,阿極一定會介紹妳認識陸凊曦,他們可以說是事業上的合作夥伴。」

  這話聽起來真是刺耳,她根本不知道言御極和陸凊曦有事業上的關係……說起來真是悲哀,他們都要結婚了,可是她對他的認識卻少得可憐。

  「我接下來的話,也許會令妳不舒服,但請多擔待了,我認為妳有權利知道真相。」

  冷冷一笑,她現在就覺得很不舒服,而她這個人喜歡直接表達想法。「當你寄了那種相片之後,你認為我的感覺有可能舒服嗎?」

  夏牧勳再一次怔住了。他從沒見過她這麼直率的人,她和阿極可以說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難道是因為這樣,阿極才會決定跟這個女人安定下來嗎?

  不對,他不可以在這個時候胡思亂想,阿極想娶這個女人肯定純粹是為了言爺爺。

  「你有話就直說,不要故作客套,這種感覺更令人不舒服。」明明已經點出來意了,卻還一副紳士的姿態,這不是很虛偽嗎?

  「好,我想妳大概不知道,阿極娶妳是因為八字的關係,因為言家有條祖訓,十歲之前必須定下八字相合的另一半,這是為了長保家族富貴興旺。」

  前半段她不久之前就知道了,沒什麼稀奇,可是後半段倒是第一回聽見,這教她大開眼界,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妳不驚訝嗎?」

  「我略有耳聞,只是沒想到我的存在這麼有價值。」長保家族富貴興旺?她實在難以相信,怎麼會有人這麼迷信呢?

  「這件事情不是祕密,妳有耳聞並不奇怪,不過,相信妳並不知道妳父親謊報妳的八字,才讓妳順利攀上這門婚事的事吧?」

  「你說什麼?」杜心蘋激動得差一點跳了起來。老爸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情?

  「如果妳認為這是我捏造出來的謊言,不妨親自向妳父親求證。當然,他也有可能矢口否認,不過妳是他的女兒,相信妳應該可以判斷得出來是真是假。」

  雖然不相信老爸會為了攀龍附鳳而扯下漫天大謊,可是第六感始終告訴她,這個八字絕對有問題,難道老爸提供給言家的八字真是捏造出來的?

  「就算你說的是事實,我爸也不可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什麼樣的八字跟言御極合得來。」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根據我的猜測,這應該是巧合,而妳父親犯的錯誤是事後沒有向言爺爺坦承那八字不是真的。這不難理解,妳父親終究是普通人,這麼好的機會自己送上門,當然沒有理由往外推。」

  沒錯,老爸也是人,又不是故意算計,既然機會自動送上門,換作是她也會當作是老天爺的恩賜。「如果你認為我父親提供的八字是捏造的,直接找言爺爺抖出真相,言爺爺就會解除婚約,何必找我?」

  「我不想做得那麼絕情,想幫妳父親留點面子。」

  嘲弄似的唇角上揚,她冷哼一聲,很難相信這位先生有那麼好心。「你還是說重點好了。」

  「我要妳解除婚約。」

  老實說,她覺得眼前的情況有點滑稽,這個男人的想法實在不符合常理。「你應該讓言家出面解除婚約,這樣言家比較有面子。」

  「依阿極的個性,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取消婚約,只好由妳出面。」

  「你要我做壞人是嗎?」

  「犯錯的人本來就是妳父親,當然要由妳來收拾殘局。」

  老爸捅出來的樓子,當然是女兒負責收拾,可是這個男人幹麼不早一點出現,事情已經進展到這裡,才要她喊卡,這有可能傷害到言御極……真好笑,這個時候她擔心的竟是言御極可能會受到傷害,她怎麼會變得這麼在乎他呢?

  「我知道這造成妳很大的困擾,如果我早點說出來,事情就不會進展到這個階段了,這是我的疏忽。我相信阿極深愛著紫鵑,以為為了紫鵑,他一定會捨棄這門婚事,可沒想到他那麼死腦筋,把信守承諾看得比感情重要。」

  身子微微一晃,杜心蘋不自覺的抓住椅子的扶手。為什麼這一刻她會有一種被人割出一道傷口的感覺?言御極深愛著張紫鵑?是啊,不愛的話,又怎會心疼的將傷心落淚的她摟在懷裡呢?

  此刻回想那些相片,她的心竟是劇烈的絞痛,這是為什麼?昨晚只是覺得不舒服,可是現在……

  「就我的了解,妳很有個性,是一個知羞恥的人,妳會成全他們吧?」

  撇下那股椎心的疼痛,杜心蘋強迫自己專注的面對眼前這個男人。「你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你是不是很愛張紫鵑?」

  夏牧勳不自在的僵了一下,不耐煩的道:「這不重要。」

  「我覺得很重要,你要我出面解除婚約,我很可能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難道你不應該給我一個很好的理由?」

  略一遲疑,他很不甘心的回答,「她是我最深的牽掛,這樣妳滿意了嗎?」

  「我懂了,看到她擁有幸福,你才可以自由的到處飛翔。」

  「不管我怎樣,最重要的是他們彼此相愛,請妳不要擋在他們中間,我相信妳也不樂意見到丈夫心裡牽掛著別的女人。」

  抿著嘴沉思了一會兒,她一副傷腦筋的說:「這麼重大的決定,我當然要慎重考慮。」就算要離開言御極,她也有自己的想法,不喜歡按照人家的遊戲規則。

  夏牧勳本來就沒有期待她會爽快的答應,放了快到手的地位,不管是誰,難免都要經過一番天人交戰。「如果三天之內沒有得到我要的結果,我會找言爺爺抖出真相,到時候,就算阿極為了承諾,不願意取消婚禮,妳雙親和妳將來在言家,一輩子也都會背負騙子的罪名。」

  「如果我的臉皮夠厚,絕對不會在乎你的威脅,不過就像你說的,我還有點羞恥心,可是我先說好,我喜歡用自己的方式處理事情。」

  他無所謂的手一攤。「我不在乎妳如何處理,只要婚禮取消就可以了。」

  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發現自己的語病?剛剛還說三天之內看到結果,現在卻說只要婚禮取消就好了……說不定,他對這件事情也充滿了猶豫不決,只是不肯面對而已。

  「還有,我不希望阿極知道我們今天見過面,如果他知道是我逼妳取消婚約,他會覺得對不起,更不敢追求自己的幸福。」

  「你放心,我不是那麼大嘴巴的人。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想好好享受一頓早餐,待會兒我點好早餐之後,希望你已經離開了。」杜心蘋不想示弱,故意高傲的拿著背包起身走到櫃台點餐。

  夏牧勳怔怔的看了她一會兒後,才起身步出咖啡館。

  為什麼這一刻他會有種破壞人家好姻緣的感覺?透過鏡頭,他看過形形色色的女人,而她們大部份都有一個特色——虛假,因為如此,他對女人一向充滿防備。可是很奇怪,他竟然覺得這個女人直接得挺討人喜歡,如果不是為了紫鵑,他倒是很想喊她一聲「嫂子」。

  ※※※※

  三天一晃眼就快過了,但杜心蘋絕不可能當著言御極面前說出「我們解除婚約吧」,因為她現在連面對他的勇氣都沒有。

  她不擅長掩飾自己,而他心思細膩,看著他,她什麼事都藏不住,包括她的心意……怎麼會對這個男人動心呢?她一直謹守界線,要自己一定要保有自己的心,可是為什麼轉眼間被人家攻城掠地了都不知道呢?

  既然沒辦法面對他,就只能躲著他,說起來真巧,「好朋友」正好此時報到,她順利的以生理期的名義躲了他三天……不,嚴格說起來是兩天,因為今天還沒結束。

  她真想在離開前見他一面,總要給他透個口風,讓他稍微了解情況,當她「消失不見」的事情爆發出來,他也不至於太驚訝。可是,不久之前還在電話裡面嚷著身體不舒服的人,突然跑去找他,這不是很奇怪嗎?

  算了,還是用信件解釋就好了……

  「看妳的樣子,好像真的病得不輕。」言御極溫柔的手輕輕落在她臉上,拂去她亂七八糟貼在面頰上的頭髮。

  言御極?!他怎麼會在這?她在作夢嗎?眨一下眼睛,她真的看見他;再眨一下眼睛,他沒有消失不見;再眨一下眼睛……

  「老婆身體不舒服,我怎麼可能放著不管?」看她的動作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他捏了捏她的鼻子,示意他是真實的,不是幻影。

  「……只是女人的毛病,用不著太大驚小怪。」真是可惡,這個男人怎麼可以讓她這麽感動呢?

  「我聽岳母說,妳幾乎一整天都賴在床上,吃飯也沒什麼胃口。」

  杜心蘋終於反應過來的坐起身。一整天賴在床上,不難想像她此刻的樣子會有多麼狼狽。

  她隨意用手指充當梳子整理頭髮,難為情的對他一笑。「好朋友來訪期間,嘴巴本來就比較挑剔,我嗜辣,偏偏我媽重視養生,煮東西一向偏清淡,我才比較沒胃口。」

  言御極站直身子,同時對她伸出手。「我帶妳去一個地方,那裡有又辛辣又美味的泰國菜,保證吃一次就上癮。」

  她握著他的手起身下床。「這個時候餐廳差不多要打烊了。」

  「妳跟我走就對了。」

  「你給我十分鐘梳洗。」不管他要去哪裡,她都不在乎,分離前夕可以再看著他,她總算沒有遺憾了。

  可是一個小時後,杜心蘋又對自己的樂觀遲疑了。為什麼不問清楚他們的目的地?言御極是不是故意把她拐來這裡?

  看到她投射來的目光,他無辜的舉起雙手。「請妳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可以向妳保證,我不是心懷不軌將妳騙來這裡,是常媽真的很會做泰國菜,除非不吃辣,否則一定會愛上她的泰國菜。」

  「少奶奶,少爺沒騙妳,內人的泰國菜真的是可以媲美專業廚師,妳嚐嚐看,絕對不會失望。」常伯忍不住插嘴掛保證。

  「少爺、少奶奶,都準備好了。」常媽笑盈盈的從飯廳旁邊的露台走了進來。

  「常媽,謝謝你。」言御極拉著杜心蘋來到露台。「時間太趕了,常媽只能簡單的準備平日最常秀的三道菜色——涼拌青木瓜、月亮蝦餅和咖哩雞。」

  「這已經很豐盛了!」看到這些菜她已經開始流口水了,這幾天她有一頓沒一頓的,吃純粹是為了胃著想,只是腦子裡不斷想著言御極的事,到底吃了什麼,她腦袋瓜裡完全空白。

  他笑著推她坐下,然後繞到對面的位子落坐。「我看妳肚子真的餓壞了。」

  「我開動了!」她毫不客氣的大快朵頤。

  看著她一心一意將眼前的美食送進嘴裡,言御極看準了時機,故意漫不經心的問:「妳是不是有心事?」

  咳……她差一點噎到。怎麼突然蹦出這個教人不知所措的問題?

  他將擺在前方左手邊的香檳遞給她,待她喉嚨恢復順暢了,才半瞇著眼,微微傾身靠向前。「看樣子,妳真的有心事。」

  「我……我哪有什麼心事?」她真是沒出息,連扯個謊都不擅長。

  「不管什麼事情,我遲早都會知道,妳又何必瞞著我?」

  是啊,有些事情她應該說清楚,至少讓他有個心理準備。「你知道我們定下婚約之前合過八字嗎?」

  「我知道,這在言家並不是祕密,妳很在乎嗎?」

  「這種事又不是我管得了,在乎也沒用,只是……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父親當初只是隨便提供了一份八字給言爺爺,還剛好合了,你是不是……會取消婚約?」杜心蘋的心跳因為緊張而加速。

  言御極若有所思的揚起眉。「妳怎麼會突然好奇這個『如果』?」

  「……我父親認為受八字左右的人是笨蛋,怎麼會刻意記住我的八字呢?所以根據他的個性,當時他提供的八字很可能是瞎掰的。」

  「妳向他求證過了嗎?」

  「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撒謊。」

  「他不承認,那就表示沒有。」

  這一刻她有種錯覺,好像他們在談論的人是他老爸。「那如果真的有呢?」

  「我們要結婚的日期已經昭告全天下的人,現在不可能改變。」

  「這件事情若屬實,爺爺一定會反對我們結婚。」想到疼愛她的爺爺可能因為父親無心扯下的謊言,從此對她冷眼惡言相待,她就很擔心很難過。

  「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們結婚。」

  「張紫鵑小姐也是嗎?」話一出口,杜心蘋就恨不得用膠帶把自己的嘴巴封起來。怎麼像個妒婦一樣呢?真是丟人!

  他微蹙著眉。「妳怎麼會提到紫鵑?」

  「因為……如果你們的八字合得來,現在你娶的人應該是她吧?」

  「這一點我不能否認,紫鵑從小跟在我身後打轉,所以兩家父母確實考慮過將我們湊成一對,可後來因為八字不合,爺爺反對就作罷了,但是我並不感到失望或怎樣,而且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訴妳,我對紫鵑只有兄妹之情,沒有男女之愛。」

  「你確定?」

  「我不是感情遲鈍的笨蛋,不至於連自己的心意都搞不清楚。」

  她怎麼覺得他在暗示——她是個感情遲鈍的笨蛋?

  此時言御極突然伸出右手,用力在她額頭上叩了一下,像在責備她,又像在對她宣誓的說:「不要胡思亂想,我的新娘子只有一個人,就是我的小蘋果——杜心蘋。」

  小蘋果……她嬌羞的唇角上揚。這三個字此刻聽在耳朵裡怎麼會如此甜蜜呢?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心話,也不管他未來要如何面對她留下來的爛攤子,這一刻,就讓她任性的享受當個幸福的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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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雖然我從來不在乎八字這種東西,可是婚姻若是建立在欺騙之上,那就得不到幸福,對不起,我們還是解除婚約吧!不管用什麼理由都無所謂,言家的面子比杜家重要,不過我有個不情之請,別傷及我的父母,全部的錯誤由我一個人承擔。我的臉皮夠厚,足以承擔所有的責難,拜託你了!

  還有,「信守承諾」很重要,但是「抓住幸福」更重要,婚姻是一輩子的事,如果不是跟心愛的人相守,兩個人是無法長長久久走下去的,你用不著對我過意不去,看到你跟心愛的女人在一起,我也會很開心,真的!

  「我喜歡這個地方!」杜心蘋取下身上的斜背包,連同手上的行李袋擺在床尾後面的地上,走到窗邊,推開木製窗扉往外一探,觸目所及是一片綠意盎然,一隻白貓懶洋洋的蜷縮在圍牆上。

  閉上眼睛,享受迎風而來的涼意,耳朵聽著鳥叫蟲鳴,再聽仔細一點,似乎可以聽見溪水潺潺的流動聲,杜心蘋繼續對著身後人道:「為什麼以前從來沒聽妳提過,妳外公外婆在台中山上開民宿?」

  「我外公外婆兩年前才將這個地方改為民宿,我也沒來過,是託妳的福,今天我才有機會來這裡走走。」何玉菁連背包都懶得放下來,就直接湊到好友身邊,呼吸山上新鮮的空氣。「這裡空氣好,生活步調愜意,可是蚊蟲很多,晚上又很安靜,半夜肚子餓了沒地方吃宵夜,妳確定妳受得了嗎?」

  「我準備了防蚊液和電蚊香,也準備了不少泡麵零嘴,待上半個月沒問題。」見過夏牧勳之後,她便求助好友,尋到萬不得已之下的去處後,就開始為離開做準備了。山上畢竟沒有台北的便利,「寄人籬下」又處處不便,總要多預備一些。

  「明天我就回去了,妳一個人待在這裡會無聊死。」

  「我說過了,我絕對不會在這裡白吃白住,我會幫忙打掃民宿,還會幫忙採種山菜,妳不用擔心我會無聊,而且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請妳外婆教我醃泡菜,我記得妳說過,妳外婆很會醃泡菜。」

  「對啊,除了民宿,外婆還會醃泡菜在網路販售,生意不錯呢。」

  「那很好,我待在這裡一定可以忙到忘了今夕是何夕。」

  何玉菁冷笑道:「忘了今夕是何夕,妳就不那麼難過嗎?」

  「妳不要酸我了。」

  「老實說,妳這個人真的很狠心。」

  「我沒有一年半載可以慢慢來。」

  略微一頓,何玉菁的口氣轉為溫柔,「妳真的準備逃婚,不考慮清楚?」

  「這不是逃婚,我給言御極留了信,看過信之後,他一定會取消婚約。」這明明是她期待的結果,可是一想到就這樣結束了,她的心又會隱隱作痛。從抗拒到接受,然後變成期待,沒想到現在卻是被迫結束,人生真的難以預料。

  「妳不是說言御極不在乎八字嗎?」

  「他不在乎,他的家人在乎啊!夏牧勳不是在開玩笑,我相信為了張紫鵑,他會抖出真相。」

  何玉菁不解的皺著眉。「這個夏牧勳還真是奇怪,如果他愛著張紫鵑,他應該想辦法得到她,怎麼反過來把她推給言御極?」

  「我可以了解夏牧動的想法,當妳真的在意一個人的時候,妳會期待他得到幸福。」當她必須將言御極交給另外一個女人,心是痛的,但那樣的痛包含著祝福,如果他可以過得更幸福,她可以忍耐……為了他,再痛也會忍耐。

  何玉菁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妳愛上言御極了?」

  「……沒有,只是不討厭他,他對我很好。」

  「承認自己愛上一個人並不是弱者的表現,妳啊,不要自尊心太強了,這樣只是跟自己過不去。」

  「……我沒有!」

  「妳的口氣和態度欠缺說服力。」

  杜心蘋張開嘴巴又閉上。她都沒辦法欺騙自己不愛他,又如何欺騙別人?

  「我實在不懂妳腦子裝什麼?言御極明明選擇妳,妳幹麼把他推給張紫鵑?」

  她還是閉著雙唇沒有回應,這個問題是多餘的。

  「妳有沒有想過,如果言御極不願意取消婚禮,怎麼辦?」

  一怔,她搖了搖頭。「他一定會取消婚禮。」

  「妳確定?也許,他對妳是認真的,他想要結婚的對象只有妳。」

  「夏牧勳說過了,言御極愛的人是張紫鵑。」

  「我懷疑夏牧勳的腦子有問題,他根本沒有搞清楚狀況,而妳不知道哪根筋不對,跟著他亂想。」何玉菁不以為然的冷哼了一聲,伸手敲了一下好友的腦袋瓜。「妳自己想想看好了,為什麼言御極不在乎八字的真假?這只有一種可能——他對妳的心意早就超過你們當初訂婚的動機。」

  聞言,杜心蘋的心跳陡然加速。「……這怎麼可能?」

  「如果不是愛上妳了,為什麼他準備為了妳跟家人對抗呢?」

  「……這怎麼可能?」她還是同一句話,根本不敢相信言御極會愛上她,他太優秀了,而她差太多。

  「為什麼不可能?妳仔細回想一下,這些日子他待妳如何?妳對他一直不太客氣,他卻百般容忍妳,這是什麼原因呢?是因為他對妳有愛!」

  「他本來就是一個很有風度的男人。」

  「沒錯,他確實是我見過最有風度的男人,可是他待妳好,純粹是出於風度,還是出於他的心意?這兩者可是差很大。」何玉菁將臉湊到她面前。「妳心裡想必有答案,他是前者,還是後者?」

  言御極待她好當然不是單純出於風度,可是她也不認為那是出於愛,那是什麼呢?應該是責任吧。他當她是妻子,一輩子的伴侶,自然就會待她好。「妳不要再跟我說這些有的沒有的,我不會改變心意。」

  何玉菁決定放棄她。這個女人根本無法溝通!「我也懶得跟妳說了,記得將來不要後悔自己這麼輕易放走言御極。」

  她會後悔,可後悔也沒有用。「……我們出去走走,認識一下這裡的環境。」

  「也好,看看附近有什麽商店,我們晚上一邊看星星,一邊練歌。」何玉菁拉著好友往外走,經過床尾的時候,不忘順道撈起好友的背包,杜心蘋則順手抱進懷裡。「這裡應該買得到紅酒吧?今天來個不醉不歸。」

  「我不是來這裡開派對。」

  「相信我,妳今天晚上需要酒精幫妳入睡。」

  是啊,今晚對她來說,應該是一個難以入眠的夜晚,喝點酒,把所有煩人的事情都拋到腦後,要不然,怎麼有精神應付接下來的日子呢?

  ※※※※

  儘管身處漆黑的室內,只有微弱的月色照明,言御極還是看得清楚那整面牆上用護貝保存的相片——那是屬於他們年幼天真的歲月,全是「三人行」,大部份的相片早就消失在他的相簿中了,而這裡每一張都保存得很好,由此可知,此人有麼多珍愛這些相片,每一張都細心留下來。

  他聽見開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可是他沒有移動腳步,繼續欣賞過去的點點滴滴,真是令人懷念,但也清楚的知道流逝的歲月喚不回來。

  「我還以為你是個貴公子,不會像我一樣學宵小偷偷溜進人家家裡。」夏牧動無聲無息的走到他身邊。

  「我不擅長這種事,不過這點小事還難不倒阿杉。」

  「阿杉當你的司機實在太可惜了。」

  「阿杉對我來說不是司機,而是最忠實陪伴在我身邊的好兄弟。」阿杉的爺爺是他爺爺的保鑣,父母意外身亡後,阿杉被送到爺爺身邊,有一次救了差一點被壞人綁架的他,從此成了他的影子。阿杉不喜歡讀書,可是為了他,努力考進同一所大學,只是沒能力讀相同的科系,一直跟隨著他。

  「你要結婚了,阿杉也應該找個對象了。」

  「阿杉已經有喜歡的對象,過些日子說不定就會有好消息。」

  「我大概沒有機會見到他,你代我向他說聲恭喜。」

  「我結婚那天,你們一定可以見面。」

  「……我大概不會待到你結婚那一天。」

  「我還以為你會想知道我有沒有結成婚,不等到那天結束再離開,你怎麼知道結果如何?」

  一頓,夏牧勳側過身子看著他。「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取消婚禮嗎?」言御極也側過身子回視好友,觀察著他的神情。「我的未婚妻不見了,我很可能因此被迫取消婚禮,這不正是你期待的結果嗎?」

  「你認為你未婚妻不見跟我有關?」

  沒錯,看到杜心蘋留給他的信,他的腦海立刻浮現一個念頭——他擔心的事情發生了,阿勳為了阻止這門婚事,終於採取行動了。可是,這只是他的猜測,沒證據他不會因此就直接指控。「聽到這件事情,你好像不意外。」

  「……好吧,我確實找過她,這場三角關係,總要有人退出。」夏牧勳不甘心的承認了。如果可以,真不希望阿極知道他介入此事,其實他矢口否認,阿極也不會逼他承認,這就是阿極的個性,明知真相,也不會直接點破……不過,人家都找上門了,他若還畏畏縮縮不承認,那就太孬種了。

  「三角關係?」

  「你和紫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不應該擋在你們中間。」

  皺著眉,言御極第一次用如此嚴厲的口吻說話,「如果你是這樣看待我和紫鵑的關係,我只能說,你不但心瞎了,連眼睛都瞎了!我不會心裡想著這個女人,結婚的對象卻是另外一個女人;紫鵑深愛著你,你不願意面對,還一直將她推到我的懷裡,你不覺得對她很殘忍嗎?」

  雖然視線不良,但依然可以看見夏牧勳的臉色變得有些慘白。「你沒有勇氣對抗家人,只好漠視自己的感情,這個我可以理解,可是,不要無情的否定紫鵑對你的感情!」

  「無情的人始終是你。」言御極的這句話很輕,卻重重打在夏牧勳的心上。

  「……你不要胡說八道!」他搖晃的連退了好幾步,看起來好像要摔倒在地的樣子。

  「我一直希望這句話由紫鵑親口告訴你,畢竟她的心意應該自己傳達,可是你連面對她的勇氣都沒有,她根本沒有機會說出口。」

  「不是……」

  「身為從小一起長大的同伴,我知道你雖然是『夏氏集團』最優秀的第三代,卻一輩子無法成為夏家的接班人,這是你的恨,也是你的痛。你認定紫鵑跟你這個私生子在一起,不但得不到令人羡慕的耀眼光環,反而會因你蒙上陰影,所以明知道她真正愛的人是你,卻硬著心不肯承認。」他的話很殘酷,可是這個小子需要用一盆冷水潑醒。

  「不是……」夏牧勳不停的搖著頭,可是心裡卻自問著——是這樣嗎?面對他的出生,他確實有恨,也有痛,也認為這樣,他沒有資格擁有千金之軀的紫鵑,但他沒有……沒有硬著心不肯承認她的感情!

  「你不願意面對自己的心,那也沒辦法,可是不要把我拖下水,離杜心蘋遠一點,我們一定會結婚!」

  「你真的愛上了杜心蘋?」

  「你留下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就會看到答案。」

  「你不是說她不見了嗎?沒有新娘子,怎麼會有婚禮?」

  「你不用替我擔心,我一定會找到她,婚禮絕對不會取消。不過有一件事情我想問你,你怎麼知道我岳父提供給爺爺的八字是假的?」

  「如果想阻止你們的婚禮,就必須切斷你們之間的連線,八字是線頭,我想從那裡著手,說不定可以找到機會。我一直記得杜老師提供的八字,沒想到對照醫院的資料根本不合。」

  「言家現在沒有一個人將心思放在八字這件事情上面,我希望你保持沉默。」

  「你以為祕密可以永遠藏得住嗎?」

  「這是我的問題。」

  「我知道你在打什麼如意算盤,你覺得只要結了婚,她幫言家生下孩子後,這個問題就不重要了。」夏牧勳帶著孩子氣的幸災樂禍,接著挑釁道:「距離結婚的日期只剩下十天,如果你沒辦法在這期間找到她,就算沒有八字的問題,言爺爺也不可能接受她成為言家的孫媳婦。」

  「我剛剛不是說了,我一定會找到她,婚禮絕對不會取消。」

  「你去哪裡找人?」

  言御極沒有回答,只是信心十足的給予一笑,這教夏牧勳看了非常不快。

  「幹麼不說?擔心我作怪,搶在你結婚的前一天把她帶走嗎?」

  「我有必要擔心嗎?」他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如果這個小子還要搞破壞,那真是無藥可救!

  夏牧勳眼珠子賊溜溜的轉了一圈,像個惡作劇的小孩子。「你還是擔心好了,老實說,我真的很好奇,你願意為那個女人對抗整個家族嗎?」

  這傢伙實在讓人忍不住皺眉。「你證明這件事情究竟有什麼意義?」

  「我不是說了,好奇啊。」

  「好奇嗎?還是,你只是喜歡找我麻煩?」他不怕麻煩,說到耐性,沒有人比得上他,可是唯獨結婚這件事情例外,如果不趕緊把杜心蘋變成他老婆,他每天都要擔心受怕。

  夏牧勳笑而不語,也許不是好奇,亦不是找他麻煩,只是單純想看他緊張的樣子……從小到大,他所知道的阿極是沉穩內斂的,「開心興奮」和「傷心難過」的表情都一樣,難得看到他這麼緊張的樣子,不妨讓他多體會一下這種緊張的心情。

  這也是他這些年在外面流浪的心情,時時刻刻盼著得到阿極和紫鵑的消息,可是又擔心傳來的是他們結婚的消息……他知道自己很矛盾,期待他們在一起,又害怕他們真的在一起,不過現在,終於輪到他大少爺感受那種忐忑的不安了。

  ※※※※

  吃完一碗切仔麵,同時看完一個鐘頭的晚間新聞報導,杜心蘋付了錢,向小吃店的老闆道了聲再見,心神不寧的繞著原路返回民宿。

  寄住人家家裡,總不好意思沒事幹的坐在電視機前面,可是想確定言御極是否解除了婚約,唯一的管道就是新聞媒體,還好位於民宿前方一百公尺的小吃店有提供電視,每天晚上跑一趟倒也不麻煩。

  可是連續三天了,截至目前根本沒有言御極取消婚事的消息,難道他還沒有看到那封信?她將信壓在書桌上,老媽一定會發現,看到收信人是言御極,應該會轉交給他,除非老媽偷看了那封信,拿不定主意是否該把信交出去。

  好吧,就算老媽很苦惱,不知道如何處置那封信好了,她離開台北之後,就沒有接言御極的電話,他也早該從這裡察覺到不對勁,跑到她家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妻情,然後解除婚約。

  怎麼辦?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了,如果不趕緊取消婚禮,他就會變成被新娘子遺棄的新郎倌……他會不會是當她的離開是在開玩笑?

  她搖了搖頭。不要胡思亂想,言御極不至於這麼沒神經……

  雙腳在下一瞬間猛然停住,她先瞪大雙眼,接著又揉了揉眼睛……沒錯,站在民宿門口前面的身影,確實是言御極!

  怎麼可能?這八成是作夢!

  這幾天她老是夢見他,在夢裡他一直責備她蠢斃了,可是他卻挽著另外一個女人步上結婚禮堂……總而言之,這不是真的,他不可能知道她在這裡,除非好友出賣她……

  「妳是不是以為自己在作夢?」言御極走到她前面,靠過去,用自己的額頭用力叩了一下她的。「痛嗎?」

  怔了半晌,她才反應過來的摸著額頭。「好痛哦!」

  「我現在才發現,妳有時候真的很遲鈍。」他逗弄的揉了揉她的頭。

  「看到你,嚇了一跳嘛!」她好想摸摸看他是真的嗎?結果這個念頭剛剛閃過去,言御極就握住她的手,舉起來放在他臉上。

  「不相信我會追到這裡嗎?」如果不是一時離不開,他早在得知她下落的第一時間就追過來,才不會拖到今天。為了她,他總是像個毛頭小夥子一樣緊張衝動!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每個人都站在我這一邊,我還擔心找不到妳的下落嗎?」

  她不管有多少人站在他那一邊,唯一知道她行蹤的人只有何玉菁……「這個死小菁,怎麼可以胳臂往外彎,出賣好朋友呢?」

  「她不是出賣妳,而是真心為妳著想,知道什麼是為妳好,不希望妳傻乎乎的放掉自己的幸福,這是真正的好朋友。」

  沒錯,真正的好朋友不會一味的附和,而是會希望她擁有幸福。

  「回去之後,妳告訴她,如果她需要工作機會,我可以安排。」

  杜心蘋故作姿態的撇了撇嘴。「她一定樂上天了,出賣好朋友果然有好處。」

  「這是好心有好報。好啦,待會兒進去先收拾行李,我們明天一早離開。」

  「明天一早離開這裡……我不要!」他追來這裡,她真的很開心,可是他們的問題並沒有因此得到解決。

  「妳不要?」

  「我在信上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跟你結婚。」

  「如果夏牧勳沒有去找妳,妳還會在乎那八字是真是假嗎?」

  「你怎麼會知道……夏牧勳先生告訴你的嗎?」這怎麼可能?他不是叫她不可以說出來嗎?他自己為什麼又……

  「那個傢伙一回到台灣就先找上我了,希望我可以重新考慮婚事,而妳又突然扯到八字這種可笑的東西,我不是笨蛋,當然猜得出來這件事情跟他有關。」

  「雖然是因為他來找我,我才決定離開,可是我在信上說的都是真心話,婚姻不應該建立在欺騙之上,而且婚姻是一輩子的事,如果不是跟心愛的人相守,兩個人很難長長久久的走下去。」

  「妳會愛上我。」

  「……你憑什麼對自己這麼有信心?」她幾乎愛上他了……好啦,她承認愛上他了,可是這種完全被他掌握在手中的感覺真是討厭!

  「我會用綿綿密密的愛將妳纏住鎖住,妳一定會愛上我。」

  這是什麼意思?是表示他愛她嗎?搖了搖頭。這一定是哪裡出了差錯,怎麼可能呢?言御極愛的人應該是張紫鵑……

  「我對紫鵑只有兄妹之情,沒有男女之愛。」見她驚愕的瞪大眼睛,像是懷疑他在她的腦子裡裝了竊聽器,他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他絕對不能告訴她,她有一張藏不住心事的臉。「為什麼不願意相信我?難道妳感覺不出來我對妳的真心嗎?就算妳還看不見我的心,那至少學習分辨,妳根本不清楚夏牧勳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寧可相信他的話?」

  「我……」杜心蘋找不到藉口幫自己辯解。是啊,她又不清楚夏牧勳的為人,卻相信他,而不相信言御極,也不相信自己的感覺……好友說的沒錯,仔細想想言御極是怎麼待她,她就會知道他的心意。

  「不管夏牧勳跟妳說了什麼,那都是他的想法,他不是我,不能代表我,我一直很清楚未來攜手共度一生的人是妳。以後不管遇到什麼問題,只要妳有所懷疑,第一個就要想到我,問明白我的想法,再來決定妳要怎麼做,就是天塌下來了,我也會幫妳擋著,知道嗎?」

  這個男人總是有辦法教她感動得說不出話來,遇到他,她真的注定栽了。

  「現在沒問題了,妳可以收拾行李,明天一早跟我回去了吧?」

  「……不行!」好賊哦,話題轉這麼快,害她差一點被拐。

  他忍不住皺眉。「現在又有什麼問題?」

  「你還是不懂,欺騙就是欺騙,我們不可以在這種情況下結婚。」如果她跟他回去,夏牧勳一定會立刻跑到言爺爺面前抖出真相,一場家庭風暴可能就此展開。

  「真相總有一天會大白……」

  「但那是結婚以後的事情,對嗎?」她很清楚他沒有說完的話。

  「對,結完婚以後,我會主動向爺爺解釋清楚。無心插柳柳成蔭,我們的緣份是注定的,爺爺一定可以理解。」

  「如果真的認為爺爺可以理解,現在就說清楚,何必等結完婚?」

  雖然爺爺很喜歡她,但是對爺爺來說,祖訓是無法動搖的根本,否則,一輩子對奶奶痴心不忘的爺爺,認為一生最美的就是愛情,絕對會支持他自由戀愛結婚,這就是他不敢冒險在結婚之前告知爺爺真相的原因。

  「你還是先取消婚禮吧。」

  「我留在這裡陪妳,直到妳跟我回去。」

  「什麼?」

  「這裡很不錯,有好山,有好水……我們乾脆先在這裡度蜜月吧。」

  「度……度蜜月?」舌頭差點就打結了,言御極只是嚇唬她的吧?

  「妳不覺得這個地方很適合度蜜月嗎?我們可以生個蜜月寶寶,怎麼樣?」

  驚聲一叫,杜心蘋跳了起來,然後逃難似的衝進民宿。

  言御極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快步跟了進去。這個主意越想越不錯,因為結婚的日子提前,匆忙之間,他竟然連幾天的蜜月假期都挪不出來,不如就利用這個週休二日度蜜月……

  ※※※※

  泡了一個熱水澡,杜心蘋立刻跳上床,躲進被子,側著身子蜷曲成蝦子狀。

  說什麼生個蜜月寶寶,那是開玩笑對不對?沒錯,當然是開玩笑,言御極不是這種人,可是萬一,他真的撲過來呢?

  這個問題讓杜心蘋想破頭了。她是不是應該拚死拚活的反抗?算了吧,幾次經驗告訴她,她對他毫無招架之力,反抗到底的結果卻是投降,那不是更丟臉嗎?那麼,她是不是應該熱情的附和?這樣絕不可以,從小母親就教導她,女孩子一定要把最美的初夜留到新婚之夜,否則一定會留下遺憾。

  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唯一的解決之道就是睡覺,睡著了就不用面對這個問題,她也就沒必要煩惱了。沒錯,她必須搶在他上床之前睡覺,而且是沉沉入睡。

  緊緊閉上眼睛,杜心蘋開始數羊——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一千零一隻羊,她快累死了,數到腦子都打結了,怎麼意識還是如此清醒?

  她忍不住睜開眼睛,再將腦袋瓜探出被子,眼珠子賊溜溜的轉來轉去。言御極還沒回房嗎?

  她是「寄人籬下」,當然不好收留他,又加上一個阿杉,他們只好以遊客的名義投宿,訂了一間雙人房,而他的手提電腦和隨身行李都擺在那間客房。

  對了,她進浴室洗澡之前,言御極說有一些工作必須處理,這會兒想必還坐在筆電前面奮鬥,她根本是瞎操心,「生個蜜月寶寶」這種話應該是開玩笑……

  叩叩叩!

  嚇!她連忙縮回被子裡面,豎直耳朵注意四周的動靜,她聽見房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過了一會兒,被子被掀開來,另外一邊的床位隨即陷下,她不由得一僵。他會不會撲過來?

  「真像個小孩子。」言御極將被子往下拉至她的下巴處。

  他是不是察覺到她在假睡?疑問剛剛掠過,她就感覺到他躺了下來,一股淡淡的失落湧上心頭。他竟然沒發現她還醒著。

  她悶悶不樂的再一次數羊,數到九百九十九隻,她放棄了,悄悄掀開被子起身下床,套上一件薄外套,走到陽台。

  雖然她住在主人家的客房,實際上也算是民宿的一部份,兩者之間由一道木廊相連,位在民宿的後方。這裡的設計跟民宿的客房一樣,擁有一個可以躺下來觀賞星星的木質地板陽台。

  杜心蘋倚著欄杆,上半身整個掛在欄杆外,閉上眼睛,享受夜風帶來的涼爽。

  「我還以為妳準備在床上悶到天亮。」言御極無聲無息的從身後圈住她的腰,輕輕一攏,她整個人往後緊貼著他,接著他將下巴枕在她的頭上。

  嚇了一跳,她先是全身僵硬,接著慢慢放鬆了下來。「我還以為你睡著了。」

  「妳不睡,我怎麼敢睡?」

  「……可惡,看我賣力假裝睡著的樣子,是不是很好笑?」她惱怒的捏著環住腰部的手,可是他好像不痛不癢,摟得更緊。

  「妳更可惡,明明承諾過一輩子都會待在我身邊,卻因為人家幾句話,就當落跑新娘。如果我堅持不取消婚禮,難道妳真的準備將我獨自丟在結婚禮堂上嗎?」

  「……我相信你會取消婚禮。」

  「妳真的認為我會取消?」

  「……好吧,我承認,也許我不希望你取消婚禮,還期待你來找我。」杜心蘋越說越小聲。夜深人靜時,她也問過自己,真的希望他取銷婚禮嗎?答案很明白,如果執意消聲匿跡,她一個人背著行囊浪跡天涯就好了,何必找好友幫忙呢?透過好友留下線索,這分明是希望人家來找嘛!

  「我已經來找妳了,這場落跑的戲碼是不是應該結束了?」

  她無法回答他,姑且不管夏牧勳是否會跑到言爺爺面前抖出真相,她也不可能在欺騙他家人的情況下嫁給他,如果婚禮也繼續進行,她必須向言爺爺坦承實情的時候,想到可能引發的問題,她就覺得很不安。

  「回到台北,我們直接回我家向爺爺請罪,這樣滿意了吧?」

  略微一頓,杜心蘋小小聲的說:「你讓我想一下。」

  「還想?」

  「我怕、我怕爺爺因此討厭我,我們被迫分開,我真的會失去你……」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他變得好在意、好在意,不敢想像從此變成兩條平行線,生命再也沒有交集,老實說,她痛恨這種被牽絆的感覺,可是有什麼辦法,她又管不住自己的心。

  言御極緊蹙的眉漸漸舒展開來。她開始懂得在乎他了,這種感覺真好!

  讓她轉過身,背靠著欄杆直視他。「妳聽好了,不管將來會面對多大的抗爭,我都不會放手,我已經認定妳是我的妻子,這一生,我只會牽妳的手。」

  「我是對自己沒信心,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足夠的勇氣面對抗爭。」

  這下子言御極不得不妥協了,因為他擔心的不是面對抗爭,而是她會鬆手。他知道她的自尊心很強,如果被人家冠上貪戀富貴的罪名,很可能會氣到跳腳,辯不過人家,到最後很可能會乾脆率性的說,她放棄了。

  「好吧,我讓妳再想一下,可是別忘了,妳只剩下七天的時間。」

  「我知道,七天後的現在,我們一定要回到台北,新郎新娘都不見的婚禮很可能登上報紙社會版的頭條,言家絕對丟不起這個臉。」

  「我擔心的不是言家會不會丟臉的問題,而是讓兩家長輩擔心著急,這不是我們晚輩應該做的事情。」他攔腰將她抱了起來。「好了啦,時間很晚了,我們應該上床睡覺了。」

  她驚慌的扭住他的衣襟。「等一下,那個……沒有結婚,不可以度蜜月。」

  「我是說睡覺,不是度蜜月,難道妳不用睡覺嗎?」他戲謔的對她挑了挑眉。

  誤會了嗎?她臉紅的低下頭。真是難為情,可是,這要怪他故意誤導她,讓她以為今天晚上……真是矛盾,雖然鬆了一口氣,卻又有點小失落……看來如果他們不趕快結婚,這條界線只怕會越來越難守。

  「妳說結婚就可以度蜜月嗎?」

  「這是當然,蜜月本來就是屬於結成夫妻的男女。」

  「那妳等著吧。」

  這是什麼意思?她沒有問出口,實在是累了,折騰了一個晚上,她肯定可以躺在床上就呼呼大睡,至於那些煩人的問題,明天早上醒來再煩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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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早醒來,杜心蘋就發現言御極不見了,心想他大概回客房抱著筆電工作,所以她還是按照平日作息,先用過早餐,再開始民宿的清潔工作。

  民宿的房客通常用過早餐後就會退房,一個早上下來,她不但可以完成打掃工作,還有多餘的時間到溪邊泡腳。

  雙腳泡在清澈透涼的溪水中,腳邊的石縫邊可見活躍的蝌蚪鑽來鑽去的,仰看藍天白雲,瞧浮雲千變萬化成各種樣式——想像這是一隻烏龜,想像那是一支棉花糖……這是多愜意的事啊!她就是無所事事在這裡耗上一天,也不會感到厭煩。

  可惜啊,大腦的配合度不高,一有時間思考,盤據心頭的問題又浮上來了。

  逃過一天又一天,能夠逃多久?她終究要回台北,那又何必陷在這種懸在半空的感覺當中?還不如早點回去面對,就算要抗爭,也是理直氣壯的抗爭,畢竟是她自己把真相抖出來。

  沒錯,人生還是乾脆一點,拖拖拉拉不過是折磨自己!

  打個哈欠,伸個懶腰,她竟然有點睏了。雖然日正當中,可是拂面而來的山風涼爽宜人,若是這裡有個平坦的地方或高台,躺下來睡上一覺一定很棒……

  「我聽說妳每天都跑來這裡泡腳,真懂得享受。」言御極不知何時來到溪邊,蹲下身子,把手探進溪水之中,那涼爽的感覺瞬間消去不少熱氣。雖然入秋了,白天的溫度還是有夏天的味道,可是比起平地,山上總是宜人多了。

  「如果你捨得離開電腦前面,也可以享受這種清涼透心的滋味,不過,我們要回去了,你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享受了。」

  咦?言御極訝異的揚起眉。她說今天要回去?

  「我想過了,又不能逃一輩子,那不如就快刀斬亂麻。」

  「也對,快刀斬亂麻,可是今天不行,明天再回去。」

  「為什麼今天不行?」

  「我們今天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須完成。」

  「什麼事情?」

  言御極沒有正面回應,還突然孩子氣的用雙手捧著溪水朝坐在大石頭上的她潑去,嚇了她一跳,害她一邊尖叫一邊用雙手擋在前面,不過,他似乎越玩越起勁,好像執意把她變成一隻落湯雞。「妳猜猜看,猜中了送妳大獎。」

  這時候哪有心思玩猜謎遊戲?杜心蘋忙著鬼叫,又忙著閃避他潑過來的溪水。「言御極,不要玩了,我的衣服都濕了!」

  他哈哈大笑,好像她剛剛說了一個笑話。「衣服濕了就換掉啊。」

  「很麻煩欸,我又要洗衣服。」雖然民宿也有洗衣機,可是連小菁的外婆都用雙手洗衣服了,她這個寄人籬下的客人當然不好意思使用洗衣機。

  「我幫妳洗。」

  嚇!杜心蘋垂下雙手,驚愕的瞪大眼睛。「你會洗衣服?」

  「為什麼我不會?沒有吃過豬肉,至少看過豬長什麼樣子吧。」他直起身子,舉起雙手。「我的學習能力很強哦。」

  她慌忙的搖頭加搖手。「千萬不要,『鴻躍集團』的接班人幫我洗衣服,我半夜可能會作惡夢。」

  「妳應該是連睡覺都會偷笑,這是唯有妳可以享有的權利哦!」見她一副怕怕的拍著胸口猛搖頭,言御極又忍俊不住的哈哈笑,走過來拉著她從大石頭上站起來。「好了啦,我們回去換衣服。」

  「不用這麼麻煩,這種天氣一會兒就乾了。」

  「濕衣服一定要換掉,要不然很容易著涼。」

  「沒這麼誇張啦!」可是女人的力氣遠遠不及男人,杜心蘋只能乖乖被他拖著走回民宿。不過,為什麼他們的目的地是他投宿的客房?「你這裡應該沒有我的衣服吧?」

  「我已經把衣服準備好了。」他握著她的肩膀,將她推到床邊,床上擺了一個大紙盒,看得出來是裝衣服的盒子。「妳換上這件洋裝,我們要去一個地方。」

  「我們要去哪裡?」她好奇的打開盒子,那是一件白色高腰蕾絲洋裝,五分燈籠袖,有點小公主的味道,很漂亮但實在不是她的Style。「怎麼會有這件洋裝?」

  「我送妳的結婚禮物。」他不給她發問的機會,將她推進浴室。

  雖然不清楚他在搞什麼鬼,但她倒是很好奇自己化身成小公主的樣子。

  脫下身上微濕的衣服,換上洋裝,看著鏡中的女人,她很想用美麗與氣質兼備來稱讚,可是那張臉實在是太熟悉了,怎麼看都不對勁。

  叩叩叩!言御極等不及的喊道:「OK了嗎?」

  「好了。」過了半晌,杜心蘋怯怯的打開浴室的門,先將頭探出來,難為情的對他一笑。「你不可以嘲笑我,否則我會生氣哦!」

  「我怎麼可能嘲笑自己的老婆?」

  看了他一下,她豁出去的走了出來,可是嘴巴不忘再提醒一次,「你不可以嘲笑我,否則我會生氣哦!」

  他都看傻了,當然不會嘲笑她。

  「我……是不是很奇怪?」雖然他看她的眼神充滿了飢渴,而不是嘲笑,但她還是覺得自己像個穿上公主服的小丑。

  回過神來,言御極情不自禁的靠過去,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我的新娘子好像童話故事裡面的小精靈。」

  「……我還不是你的新娘子。」嘴巴雖然反駁,但她的唇角已不自覺的上揚。她真的像小精靈嗎?真的好害羞、好害羞……

  「今天妳會成為我的新娘子。」

  「嗄?」

  「我在這附近找到一間小教堂,我們今天會在那裡舉行一場簡單的婚禮,除了阿杉,陳爺爺和陳奶奶也受邀當我們的見證人,往後我們就是對方的人生伴侶,無論什麼人都不能阻止我們在一起。」

  張著嘴巴,她的聲音驚愕的卡在喉嚨吐不出來。這種行為簡直是……作弊!

  「我知道妳想說什麼?我這種行為是在作弊,對嗎?」

  這會兒杜心蘋眼睛瞪得更大了。他是不是真的在她腦子裝了竊聽器?

  「我也承認這種行為算是作弊,可是,如果我想在這個有山有水的好地方跟妳度蜜月,這是唯一的方法。」

  「……你就這麼想在這裡度蜜月嗎?」聽到蜜月,她不禁嬌羞的紅了臉。

  「嗯,而且妳還是盡快成為我老婆,我會比較安心。」回到台北會發生什麼事情,他無法預料,他不敢冒險,只好趕緊將他們的名份訂下來,成了真正的夫妻,那麼之後不管遇到什麼麻煩,都可以用時間慢慢化解。

  「這樣真的好嗎?」

  「我曾經在教堂參加過朋友的婚禮,很神聖也很浪漫,難道妳不希望自己的婚禮是在那種氣氛下進行的嗎?」言御極不想讓她再顧慮太多,把話題帶開。

  「當然希望啊。」

  「那就不用想太多了,這是真正屬於我們的婚禮——互許終身,無論疾病或苦難,都不能將我們分開,一生一世不離不棄。」他很鄭重的向她伸出手。

  杜心蘋感動的點了點頭,握住他的手,同時將一生交給他。

  ※※※※

  從台中返回台北的路上,杜心蘋一次又一次的在腦海模擬自己的行動,見到言爺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跪下來,一口氣道出所有的事情,接下來,就等言爺爺的裁決……言爺爺會做出什麼樣的判決呢?

  雖然她和言御極已經在教堂舉行過婚禮,成為真正的夫妻了,可是他們總是希望得到親朋好友的祝福,原訂的婚禮可以如期舉行。

  言爺爺會怎麼看待這件事情?他會說「八字不重要,只是安慰人的藉口」嗎?這很像是爺爺這麼睿智的人會說出來的話,可是,這麼順利就過關了,又不符合正常反應,這個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

  那他會說「妳滾蛋,我再也不要見到妳」嗎?他們兩個那麼麻吉,爺爺不會對她這麼殘忍吧……

  想來想去,杜心蘋越想越緊張,如果不是言御極一直待在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說不定她會喊停車,然後跳車。

  不管如何,她總算熬過這段車程,來到言家別墅,勇敢面對老爸無心製造出來的問題……可是,為什麼劇情發展完全不按照她的劇本呢?她都還來不及跪下來,老人家就劈哩啪啦的轟了過來——

  「妳以為結婚是兒戲嗎?說不結就不結,完全不把長輩放在眼裡,真是太不像話了!妳當自己在演連續劇嗎?如果不是我對阿極太有信心,相信他一定會帶妳回來,我早被妳氣死了,現在要辦的就不是你們的婚禮,而是我的喪禮!」言老爺子罵起人來中氣十足,很難相信會那麼輕易就被氣死。

  這是怎麼回事?她不知所措的看了言御極一眼。為什麼他沒有警告她,爺爺已經知道她留信逃家的事?

  但言御極同她一樣茫然。爺爺怎麼會知道呢?

  「東河,去我房間把『它』拿出來。」言老爺子將一把隨身攜帶的鑰匙遞給管家,管家恭敬的應聲接下,便轉身走進他的房間,過了一會兒,帶了一個貝殼製的珠寶盒回來,小心翼翼的連同鑰匙交給他。

  言老爺子摸了一下珠寶盒,眼中充滿了思念。「這是你們奶奶在世時就為孫媳婦預備的禮物,我想在婚禮前交給妳,但因為妳太多天沒來,我就想親自送過去給妳,沒想到卻聽到妳留信逃家的消息,還在想這事要怎麼辦,打電話給阿極,才從常管家那裡知道我的孫子已經跑去台中山上追老婆了。」他又冷眼射過去。「妳是不是嫌日子太無聊了?這樣很刺激很好玩嗎?」

  這下子他們總算明白了。

  言老爺子將珠寶盒放在前面的茶几上,然後打開珠寶盒。

  杜心蘋一看到珠寶盒裡面的首飾,真是嚇傻了,有項鍊有耳環,全是紅寶石結合鑽石的設計,耀眼得教人看了都會膽戰心驚。這會不會太奢華了?

  「丫頭,成為我們言家的媳婦最需要的是智慧,不管面對什麼事情,都要用智慧解決,而不是逃避,懂嗎?」

  她很自然的點點頭。

  「還好妳回來了,如果這個週末的婚禮真的上演新娘落跑記,我會生氣。」言老爺子將茶几上的珠寶盒往前一推。「阿極,幫你老婆戴起來。」

  「等一下!」杜心蘋終於反應過來的跪下來,一鼓作氣的把放在心裡的話說出來,「我今天來這裡的目的是向爺爺坦白罪行,當初我父親隨意提供了一個八字給爺爺,沒想到這個八字竟然跟言御極的很合。按理,當爺爺決定了我們的婚事,我父親就應該向爺爺坦白此事,可是大概為人師者的顏面作祟,我父親終究沒辦法說出口。」

  沉吟半晌,言老爺子的表情教人看不出此刻的心情。「丫頭,這是誰說的?」

  「這是誰說的並不重要,請爺爺原諒我們,我們真的不是有心欺騙。」

  「告訴妳這件事情的人,他的消息肯定有誤。」

  「嗄?」

  言老爺子看著她搖了搖頭。「孫媳婦認為我是那麼隨便的人嗎?」

  「……不是。」她最近好像變笨了,實在不懂話題怎麼會轉到這裡。

  「既然不是,妳父親提供的八字,我不會去求證嗎?」

  「……應該會吧?」說真格的,她不知道,爺爺有可能親自向醫院求證嗎?

  「所以,我使用的是求證過後的八字。」

  怔了一下,杜心蘋總算搞清楚眼前的狀況了。「這麼說,爺爺從一開始就是使用正確的八字?」

  「對,妳就為了這件事情準備當落跑新娘嗎?」

  「……如果爺爺早一點告訴我,我就不需要這麼辛苦的落跑了。」

  「妳有問過我嗎?」

  她無辜的傻笑。這一刻感覺像在作夢,真的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嗎?

  在一旁聽著的言御極若有所思的看著爺爺。不知為何,他覺得爺爺在撒謊。

  當初,爺爺會邀請杜老師帶家人參加他的生日派對,就是因為欣賞杜老師的為人,杜老師教學認真,為人處事又正直,爺爺應該不可能無端質疑杜老師提供的八字才對。

  還有一件事情他一直覺得不可思議,爺爺對晚輩向來嚴苛,尤其對女孩子,不管是誰家的孩子,家教再好,爺爺總是可以挑出毛病,像紫鵑,爺爺就老是嫌棄她太任性、太嬌氣。

  可是,爺爺卻異常喜歡他的小蘋果。先前得知爺爺年年為她準備生日禮物,他已經很驚訝了,近來看到他們之間的互動,更是教他難以置信不管她有什麼不好的習慣,爺爺總是包容……他以前絕對無法想像,竟然有人可以在爺爺面前盤腿坐在沙發上,還跳到茶几上面唱歌。

  「小子,你有意見嗎?」言老爺子瞥了孫子一眼。

  「……沒有,我也不希望引發家庭革命。」

  「那你還要讓你老婆在地上跪多久?」

  聞言,言御極趕緊上前將杜心蘋扶了起來。

  「爺爺,沒關係,多跪一下,我的心裡比較踏實。」不管怎麼說,她家老爸撒謊就是不對的行為。

  「那妳繼續跪著好了。」

  看到言老爺子孩子氣的嘟嘴,杜心蘋差一點忍俊不住的笑出來,可是做錯事的人最好收斂一點。「爺爺別生氣了,我不是回來了嗎?」

  「如果不是阿極去找妳,妳會回來嗎?」

  她無言以對,事情還沒有走到那一步,實在不知道她會如何處理。

  「如果不是阿極太愛妳這個丫頭了,我真的會被妳氣到提早進棺材!」

  嬌羞的嫣紅染上雙頰,杜心蘋偷偷的瞥向身旁的男人,言御極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深情的回視她,這下子她更羞了。

  他伸手握住她,十指緊緊相扣。

  「丫頭,聽好,雖然言家的祖訓規定了要合八字,但一直以來我都認為八字不過是人用來欺騙自己的藉口,真正維繫兩人的是愛對方的那份心意,心意堅定,兩人就會天長地久;心意不堅定,一點點風吹草動也可以讓你們變成兩條平行線。」

  「我知道了,爺爺的教導我會牢記在心。」

  「好啦,小子,幫你老婆戴上項鍊和耳環。」

  「是。」言御極一一拿起項鍊和耳環幫杜心蘋戴上,但現在卻更疑惑,爺爺若是不在乎八字,之前又為何堅持要自己娶她?難道是另有隱情?

  沉重的感覺令杜心蘋惶恐。「爺爺,這個太奢華了,不適合我。」

  「以後還有更奢華更昂貴的行頭,妳要開始習慣當言家的媳婦,這份禮物好好收著,結婚那天一定要記得戴上。」言老爺子擺了擺手,站起身。「我累了,我要進去休息了。」

  「爺爺,我扶你回房間。」她立刻黏過來。

  「妳這丫頭真是狗腿,不過我喜歡。」言老爺這麼一講,兩人隨即很有默契的咯咯咯笑成一團。

  「東河叔,我從來沒見過爺爺這麼喜歡一個人。」言御極狀似不經意的說。

  「少爺可能不記得老夫人了,少奶奶那對黑白分明的眼睛神似老夫人,靈活有神,不過最像的是臉上豐富的表情,喜怒哀樂形於色,不會隱藏自己。」

  他這才終於明白,原來這就是爺爺特別疼愛他的小蘋果的原因,至於八字是真是假,從來不是爺爺在意的事情。

  ※※※※

  他們明明是夫妻,可是……為什麼必須像外遇的男人偷歡一樣呢?想要放聲尖叫,卻只能汗水淋漓的努力咬住下唇,就怕門外的人們聽見他們放縱情慾的聲音,那真的很尷尬!

  「時間很晚了,你趕快回家,別讓阿杉等太久。」嘴巴上是這麼說,杜心蘋卻還跨坐在言御極身上,也沒試圖掙脫他緊扣在腰部的雙手。

  「我們是夫妻,為什麼我們要見不得人的偷偷摸摸?」他貪婪汲取她身上的香氣,好想一直這樣抱著她,永遠不放開。

  「我們沒有去戶政機關登記,還不能稱為夫妻。」

  「那我們明天一早就去登記,之後才可以名正言順的在房裡卿卿我我。」

  「如果讓爺爺知道我們在台中山上的教堂舉行過婚禮了,他會不會生氣?」

  「爺爺捨不得跟妳生氣。」

  「為什麼?」

  「因為只有妳可以逗他開心,他跟自己的知己生氣太划不來了。

  「對哦,我和爺爺好像特別合得來,雖然爺爺嘴巴上責備我,怒氣卻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並沒有真正怪罪我的意思,爺爺對我真的很好。」

  「妳啊,注定成為我們言家的媳婦。」他疼愛的捏了捏她的鼻子。

  聞言,杜心蘋卻擔心的咬了咬下唇。「你還是不要對我期望太高,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會成為不及格的老婆。」

  「這一點妳不用擔心,至少在床上妳可以拿到一百分,足以補其他的不足。」

  轟!她被炸成一隻蜷曲的蝦子,不知道能說什麼,只能嬌嗔的瞪他。

  低聲笑了起來,言御極用力吻她一下,讓她坐在床上,然後他起身穿衣服。

  杜心蘋迅速撈起地上的衣服縮進被子裡面穿,她沒辦法像他一樣,公然在另外一半面前展露自己的裸體,雖然這麼做老是被他取笑多此一舉,但總覺得比較有安全感。

  當兩人都穿戴整齊,言御極拉著她仔細叮嚀,「這幾天不要亂跑,我擔心阿勳想不明白,一時衝動,在結婚前一天把妳綁走,那事情就麻煩了。」

  「他不會真的做出這麼野蠻的行為吧?」

  「這很難說,他唯一在乎的人是紫鵑,而他又死腦筋的認定紫鵑愛的人是我,難保他不會幹出糊塗事。」

  略微一頓,杜心蘋忍不住試探的問:「張紫鵑愛的不是你嗎?」

  他挑了挑眉。「妳怎麼會認為紫鵑愛的人是我?」

  「我……感覺吧。」她不記得為何有這樣的認知,好像從陸凊曦那裡聽到有關張紫鵑的事情之後,就一直甩不掉這種感覺,不過,若非張紫鵑對她的態度缺乏友善,這種認知也不會強化到這種程度。「難道不是嗎?如果張紫鵑愛的人不是你,為什麼我們會有這種感覺?」

  「好吧,我承認紫鵑對我太過依賴了,因此讓別人產生誤解。」

  「只是太過依賴嗎?」

  言御極靠向她,兩人額頭碰撞的叩了一聲。「妳在吃醋。」

  「我……我哪有吃醋?」……她其實是在吃醋沒錯,她對張紫鵑的存在越來越在意,尤其想到那些相片,多少會有些疙瘩。

  「我喜歡妳吃醋。」

  她懊惱的嬌嗔一瞪。「我幹麼那麼幼稚的跟她吃醋?你不是當她是妹妹嗎?」

  「她對我來說確實是妹妹,可是她對我或許還殘留著某種佔有慾。」

  她突然有一種被人家炸得灰頭土臉的感覺。「這是什麼意思?」

  「從小,紫鵑就一直把心思擺在我身上,在她眼中,大概只有我配得上她,可是漸漸長大,她覺得我太悶了,不管她想去哪裡瘋哪裡野,陪在她身邊的始終是阿勳而不是我,她的心思大概因此慢慢轉移到阿勳身上。不過,也許是她身上根深柢固的公主情結,讓她還是認為除了我,沒有人配得上她,直到阿勳再也無法忍受她的漠視,帶著相機浪跡天涯,她嚐到失去的滋味,才終於認清楚自己的感情。」

  「難怪夏牧勳認為她愛的人是你。」

  「現在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了,知道唯有阿勳可以給她幸福,可是這幾年阿勳不在身邊,她遇到問題只能找我,想知道阿勳的消息也只能透過我,我依然是她從小到大最依賴的人,如今我身邊突然多了一個更親密的人,讓我沒有那麼多工夫關心她,她當然沒辦法接受。」

  這一刻,杜心蘋竟然有些同情張紫鵑。公主失去原先享有的尊寵,心境想必很難調適。

  「為什麼她不找夏牧勳說清楚呢?」

  「因為阿勳不讓她知道下落。」

  「我懂了,夏牧勳想藉著斷了聯絡,斷了對她的念頭,可又斷不了,是嗎?」她突然覺得夏牧勳是個很悲傷的人。

  「這就是一生一世的愛。」言御極深情的撫著她的頭髮。嚐到愛情的滋味後,他更可以體會好友的心情。

  杜心蘋這時像想到什麼似的從床上跳了下來。「夏牧勳不是會找你嗎?」

  「我知道妳想說什麼,當阿勳來找我的時候,我就偷偷通知紫鵑,安排他們見面,是嗎?」見她點點頭,他卻搖了搖頭。「我曾經灌醉他,然後聯絡紫鵑過來,後來他消失兩年不給我消息,如果不是我要結婚,說不定他會繼續消失。」

  這個男人會不會太好笑了?「怎麼會有這樣的人?他也太彆扭了!不過,你真的沒辦法找到他嗎?」

  「我知道他的住處,可是上次為了妳的事情,我潛入那裡,以後想要透過這種方式找到他,恐怕很難。」

  靈光一閃,杜心蘋賊兮兮的笑了。「我來當誘餌,讓他現身!」

  「不好。」

  「不好?」她挑釁的揚起一笑。「沒關係,我直接打電話找張紫鵑商量,她應該會對我的提議有興趣。」

  「如果他真的把妳帶走了,我很難找到妳,這太冒險了。」

  「你很瞧不起我哦!」她不悅的用手指戳他的胸膛。

  言御極抓住她的手,輕輕一扯,讓她整個人撲進他的懷裡。「妳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冒險。」

  她伸手圈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耳邊親暱的說:「我不想再把你分給張紫鵑了,看到她抱著你哭泣的樣子,我覺得很不舒服。」

  「……妳看見了嗎?」她的佔有慾讓他覺得飄飄然。

  他肯定不知道她說的是夏牧勳那時給的相片,而誤以為是她那一次在辦公室意外撞見的,不過,這不重要了。

  「過去的就算了,反正要不回來,可是以後不行哦。」

  「好,以後不行,我的懷抱只屬於妳。」

  「那就讓我當誘餌,我要徹底解決他們的問題。」

  過了許久,言御極才嘆了一口氣。「妳答應我,會非常小心。」

  「他又不是壞人……好啦,你放心,我會照顧自己,就怕他不上勾。」

  「……我想只要精心計劃,結婚前一天抛出誘餌,他出現的機會很大。」唉,他實在不想冒這個險。

  「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結婚的前一天展開釣魚行動!」杜心蘋信心滿滿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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