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霖 ]【只做兩年棄婦喔】[全文完]

又靜

   
第二章   
--------------------------------------------------------------------------------

　　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當屬無憂無慮的童年，童年的玩伴，童年共同嬉笑玩耍過的片段，讓人難以忘記。

　　可是這些東西，這些對於童年的記憶與情感，顧心洛都沒有！

　　對於童年，她只有四個字，那就是——不堪回首。

　　從小她就深刻的體會到，一個人的社會地位如同烙印在身上的印記，永遠無法改變。

　　曾經在社會底層打過滾的人，即便有心向上，人家還是三不五時的搬出你的過去說弄一番，如果自甘墮落，更是如此。

　　顧心洛一直不是個乖小孩，她不愛讀書，愛打架鬧事，擁有四分之三華人血統的她，在紐約皇后區中是出了名的壞小孩。

　　說到皇后區，那簡直是美國移民的縮影，這裡彙集了許多移民人口，光移民就佔了五成。移民是動力，卻也醞釀了不安的因子。

　　顧心洛的父母都是華人，很早就去世了，她是外婆照顧長大的，她的外婆是個美國人，當初認識來自台灣的外公，兩人交往一段時間，生下了顧心洛的母親。

　　而顧心洛的母親長大後認識來美國唸書的華人留學生，生下顧心洛，結果那個留學生跑了，顧心洛的母親又在她五歲那年嗑藥過度死了。

　　外婆是個好人，很疼愛顧心洛，可是說真的，外婆無力管她；而年少輕狂，自甘墮落的顧心洛也不太接受管教。

　　她敬愛養她長大的外婆，卻也有一點瞧不起她——因為她的外婆是個妓女！這個在同學與同伴眼中罪無可逭的職業，常常讓她抬不起頭。

　　每當她在外面惹是生非之後，被她欺負的同學家長一狀告到外婆那裡，最後都鎩羽而歸，因為當他們知道顧心洛外婆的職業後，總會嫌惡到趕緊離開，然後交代自己的小孩不要接近顧心洛。

　　「把你的孫女管好！不要來欺負我兒子。」

　　外婆總是會鞠躬哈腰，「是是是，真的對不起。」

　　「你如果平常工作『太忙』，乾脆交給警方管教，太可惡了，年紀小小就這樣到處為非作歹。」

　　「……真的很抱歉。」

　　外婆不停的賠罪，而當時年僅十一歲的顧心洛就站在一旁，將一頭漂亮的長髮盤起，清秀的容貌卻帶著桀驁難馴的表情。

　　不過這就是她顧心洛的正字標記。

　　那些人臉上嫌惡的表情，顧心洛永遠都記得，她雖然對外婆很是不滿，卻不能接受外婆被別人瞧不起，因此她更會加倍的去欺負對方。

　　弄到最後，年紀小小的她就被警方盯上了，因為對方家長直接去報警；而警察早就在定期注意她外婆，這一切也是因為她的職業。

　　外婆向警方鞠躬哈腰，送走這些瘟神後，關上門，看向顧心洛還是依然故我的坐在椅子上。

　　公寓內燈光微弱，擺設破舊，一切簡陋到不行。往留外看去，隔幾條街就是高級住宅區，貧富的差距竟如雲泥。

　　外婆坐在她身後，拿起梳子，顧心洛知道奶奶要幫她整理頭髮，趕緊坐正。

　　外婆解開她盤起的髮髻，鬆開那如絲緞般的頭髮，一下一下溫柔的梳爬著，在昏暗的光線中，這是祖孫之間最寧靜的時刻。在這個時刻，顧心洛也才能體會奶奶對她的疼愛。

　　「小心洛，別去欺負別人嘛！」

　　「哼！那些人欠打。」

　　外婆苦笑，「這麼一頭漂亮的頭髮，小心洛是個漂亮的女孩，女孩要有女孩的樣子啊！」

　　「我才不要，太軟弱會被欺負的。」對！她知道女孩該有女孩的樣子，但她更知道在社區裡有許多男生都盯著她，伺機欺負她，她必須比他們更凶、更壞，才能存活下來。

　　這場生存的戰爭早就開打，才不管你是大人還是小孩，是男人還是女人，只有夠強勢的人才能存活。

　　外婆說不過她，或許應該這麼說，外婆從事的這份出賣身體的職業，讓她感到自卑與自責，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說顧心洛。

　　所以外婆從未真正教導過她，顧心洛彷彿被所有人放棄了一樣，愈長大，闖下的禍也就愈多。

　　她曾經吸過毒，也開始勒索，但她唯一堅持的是，她絕不出賣身體。

　　即便長大了以後，她開始能夠體諒外婆的處境，體諒一個沒有一技之長的女人要存活下來的艱苦，但她仍告訴自己，她可以壞，但不可以出賣自己。

　　顧心洛進出過幾次少年觀護所，在警局也留有案底，這一輩子，她知道自己可能無法翻身了，將繼續在這個社會的底層翻滾，背著這樣的印記繼續走下去，就好像沒有回頭路了。

　　她十五歲那一年，外婆認識了一個男人，交往了一段時間，外婆打算停止賣身，跟著這個男人一起度過下半生。

　　顧心洛並不反對，有個人跟外婆相互扶持也是件好事，她甚至也替外婆高興、慶幸……

　　或許因為外婆好不容易找到個男人，顧心洛因此對一些事情極力忍耐——已經跟外婆住在一起的那個男人經常會調戲她，一開始她裝作聽不懂，出門沒看到就算了，可是後來，事情愈來愈嚴重。

　　這個男人開始會騷擾她，對她摟摟抱抱，她非常憤怒，卻不敢告訴外婆，因為她一直想：外婆好不容易找到個男人……

　　所以她忍耐，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直到一天晚上，外婆出門不在家，她才準備睡覺，喝了一杯擺在她房間桌上的水，整個人便感到昏昏欲睡。

　　隱約間，她聽見門外有人打算進門，她用她僅剩的力氣衝上前去鎖起門，再回頭看了看那杯水。

　　完了！她被下藥了……

　　「小心洛？」那個混帳在門外說著。

　　「你這個混蛋……」

　　「嘿嘿，小心洛，不要抵抗了，趕快打開門跟叔叔一起狂歡吧！」

　　「你下流、變態、無恥！枉費我外婆對你這麼好，你休想得逞……」她往窗口走去，打算逃走，即便沒有太多力氣，可是她寧可爬窗摔死，也不想受辱。

　　後來她逃過一劫，上演蜘蛛人的戲碼飛簷走壁，卻在離地一公尺時摔落在地上，受到一點小傷，當時她的朋友剛好經過她家，她用僅剩的一點力氣拜託朋友帶她走，然後昏了過去。

　　經過這件事，她還是沒跟外婆說，那時的她太笨，以為悶不作聲就能保有外婆的幸福，即便可能因此讓外婆所托非人。

　　可是那個男人仍不罷休，他顯然因為上次讓顧心洛脫逃成功感到老羞成怒，所以決定給顧心洛一個教訓。

　　他將顧心洛迷昏，賣給人口販子，由於顧心洛才十六歲，可說是奇貨可居，因此以十萬美元的代價賣掉顧心洛，將她賣往西岸從事性服務。

　　在昏暗的夜色中，她被裝上貨櫃往西岸出發，從此告別了紐約、告別了外婆，這一趟離去，也注定她將擺脫過去的一切，走向一個更未知的人生。




　　龐政雄親自封給顧心洛「小辣椒」的稱號，絕非浪得虛名，這女孩總有攪亂一切的本能，是人口販子眼中頭號難伺候的人物。

　　她很美，更是個處女，可以賣個不錯的價碼，所以不能打，因為會留下傷痕，就連平常教訓這些「人貨」的強暴手法也不能用，因為會折損到貨物，到時候降價求售，他們會虧本。

　　顧心洛不知道他們的考量，只為了掙脫不停的想辦法，一路上她炸掉一輛貨櫃車，因為她戳破汽油桶，再點火引燃；她也曾經在人口販子的飲料裡加瀉藥，趁著他們解決內急時逃走，可是這些都沒有用。

　　「你這個賤貨……」

　　「你們這些人渣、畜生、爛貨！只會欺負女人，有種單挑，看我不踢爆你……」以下全部打上馬賽克。

　　當然，看守他們的壞人也會有忍無可忍的時候，給了她一頓好打，但即便傷痕纍纍，她依舊頑抗到底。

　　經過整整一個多月，走過鐵路、公路與水運，一路上同一批貨中死掉了好幾個身體不好的少女，顧心洛看著這批壞蛋將屍體隨處往山谷一丟，那一刻，她真的絕望到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抱著自己哭泣。

　　終於他們到了洛杉磯，顧心洛的東方面孔，再加上她年輕貌美，更是處子之身，果然一舉賣得五十萬美元。

　　買下她的是洛杉磯著名的酒店，同時也兼做性服務，不過他們可能會後悔自己買到一個瘟神！

　　顧心洛進了酒店一個多月，錢沒賺到，就先搞得酒店停業兩、三周，酒店圍事拿她沒轍，只能重複著威脅，等標出她的初夜後，看她還囂張什麼！

　　終於那一天來臨了！

　　有個人花了一百萬美金買下她顧心洛的初夜，酒店老闆感激涕零，甚至告訴那位大客戶，一百萬美金可以買斷，玩死了也沒關係。

　　顧心洛這才真的害怕了，她不知道自己會遭受到什麼樣的待遇，會不會死在這裡，還有沒有機會見到奶奶，奶奶還跟那個混帳在一起嗎？

　　怎麼辦？怎麼辦？

　　買下她的是舊金山著名華人幫派黑鷹幫老大李業的兒子李強——黑鷹幫與群義幫並稱加州兩大華人幫派，兩幫是世仇，黑鷹幫作風殘忍，一直希望打進洛杉磯；可是群義幫就像是屏障一樣，將他們擋在外面。

　　洛杉磯娛樂事業眾多，又有著名的電影產業，黑鷹幫不滿群義幫獨佔這裡的利益，可是他們不知道行事作風溫和的群義幫，在洛杉磯的有錢人眼中，簡直像是保護他們的正義使者。

　　尤其群義幫由繼承人龐政雄接管幫務後，轉向商業經營，逐漸放棄過去黑幫的行事風格，連警方都認為這個幫派是維持加州地下勢力平衡的關鍵。

　　顧心洛的買主是黑鷹幫少主，在舊金山是出了名的惡霸，仗著父親的勢力作威作福。

　　這一次，他們甚至跨到了洛杉磯的範圍內。

　　李強前往「接貨」時，當然吃足了苦頭，顧心洛滿房間亂跑，到處亂鑽，幾個保鏢抓住了她，她還到處亂踢，一腳正中李強下懷。

　　「踢爛你，看你拿什麼玩！」

　　李強大怒，一巴掌甩向顧心洛姣好的面孔，當場紅透，嘴角也沁出鮮血，但是她沒有退縮，繼續大呼小叫。

　　「給我打，打到她叫不出來為止。」

　　保鏢左右開弓，一連十幾個巴掌打得顧心洛天昏地暗，終於稍稍安靜下來，臉頰又熱又痛，讓她不自覺流出淚水。

　　這一刻，她真的寧可自己在前來洛杉磯途中就死了。

　　李強瞪著她，「給我扒掉她的外衣，用繩子綁起來拖著走，你要再鬧，我讓你全身脫光出去見人。」

　　在顧心洛的尖叫聲中，保鏢強勢扒掉了她的外衣，只剩下內衣，她既羞又愧。

　　不一會兒，她已被五花大綁，對方不等她站好，直接將她拖往門口，準備拖走。

　　就像是拖著一頭待宰的豬一樣，她完全沒有尊嚴，身體摩擦過地面的疼痛，無法掩蓋心裡的痛楚。

　　四周的人圍觀，每個人都在看好戲，沒有人願意出面幫她解圍，這彷彿是個人吃人的世界，被吃掉，是自己無能，怪不得別人。

　　她不停哭泣，生平第一次必須承認她好害怕，不知道接下來的命運會是什麼……

　　昏昏沉沉間，顧心洛放棄了自己，徹底昏了過去；她鬆懈的身體任由別人拖拉，身上多處磨出傷口，流出鮮血。

　　這時一名男子攔住了李強，以及他身後不懂憐香惜玉的保鏢。

　　「李強，你哪裡不好去玩，跑到我這裡來了。」

　　冷淡而略帶戲譫的聲音，不輕不重，卻讓人背脊一麻，連身為黑鷹幫少主的李強也不例外。

　　來人正是群義幫的龐政雄，大名鼎鼎的龐政雄，還有他四個助手。

　　李強嚥了嚥口水，「關……關你什麼事？」話雖說得很硬，但是他知道自己可能遇到瘟神了。

　　他的父親曾警告過他，在他們正式打進洛杉磯之前，洛城還是歸這個男人管，如果要去一定要低調再低調。「龐政雄，我沒空理你，讓開。」

　　龐政雄笑了笑，「你要我讓到哪裡去？整個洛杉磯都是我在管，你希望我讓到哪裡去？」

　　一句話，讓李強啞口無言，他身旁的保鏢擔心自家主人受困，紛紛將手放進西裝口袋中。

　　「龐……龐政雄，如果你有事，改天去找我父親，現在我只是來度假的。」

　　龐政雄摸了摸手上的戒指，「度假？歡迎你，不過，把你身後的女人留下，你可以安心的度這個假。」

　　「你媽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李強的三名保鏢還沒來得及拿出西裝外套內袋的槍，龐政雄身後四人已經行動，電光石火間，只見汪奇的槍口已經對準李強的嘴；盧勳、李奎與沈敏的槍則壓在三名保鏢的頭上。

　　「李強，你差你父親太多了。」龐政雄說著，「人放著，你可以離開了。」

　　「媽的！我花了一百萬美金……」他還想掙扎。

　　汪奇嘲諷的說：「我開槍打斷你的腿，你可以多花一百萬美金裝義肢。」

　　「汪奇，不得對黑鷹幫少幫主無禮。」

　　「是！老大！」汪奇低聲一喝，「還不快滾！」

　　眼看情勢比人強，李強忿忿不平的率領保鏢們逃出槍口，夾著尾巴趕緊離開，不過兩個幫派之間的恩怨也因此結得更深了。

　　冷靜的李奎說著，「老大，實在不應該為了這種事情與李強正面衝突，他們黑鷹幫一定會報復。」

　　「我自有分寸。」

　　沈敏蹲下身，看著昏迷的顧心洛，「老大，這女孩昏倒了。」

　　「送她到我住的地方。」

　　所有人一愣，這是龐政雄第一次帶女人要回到他獨自住的地方。但眾人不敢多問，只得照做。

　　汪奇與盧勳才打算脫下外套，蓋在顧心洛身上，抱起她，龐政雄卻又出人意料的搶先一步。

　　看著龐政雄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起一個女人，四人面面相覷，可是沒有人敢問。

　　龐政雄在他們心中，是個聰明絕頂、冷靜果斷的人，他決定要做的事，沒有追問的必要，他們也不習慣追問。




　　龐政雄為什麼要抱回顧心洛，或許是因為方才在酒店裡，他看見她被綁著，遭到拖行時，雖然昏昏沉沉，眼神卻依舊頑抗一樣，那好像一隻待宰的野獸，明知死期將屆，也要抵抗至最後一分一秒。

　　他之所以會到酒店去，就是因為他知道李強會來洛杉磯，他不能讓這個敗家子在他的地盤上撒野。

　　誰知他才剛到，就碰到那一幕。

　　帶著昏迷的顧心洛回到位於市中心一間不顯眼的公寓大樓內，這是龐政雄獨居之處，他的四個助手就住在樓下。

　　除了這四個與他情同兄弟姊妹的人踏進過，其他人一概不知此處也是他的落腳處。

　　將顧心洛安放在床上，龐政雄坐在床邊，安安靜靜的看著床上熟睡的人兒，他的四個助手就站在床邊。

　　看著女孩身上大大小小、新舊不一的傷痕，龐政雄愈看眼神愈陰冷。這種販賣人口的事情實在難以杜絕，即便他明說任何人口販子不准將人賣進洛杉磯，就是有人要挑戰他的權威。

　　一旁的沈敏說：「老大，您先去休息吧！我們來照顧就好了。」

　　「不用！」

　　四人再度面面相覷，實在想不通老大怎麼會對這樣的女人有興趣，不過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女孩……

　　汪奇跟著問道：「老大，需要請醫生嗎？」

　　龐政雄沒多想，「好，去請杜醫生來……」

　　話還沒說完，顧心洛就像是彈簧一樣跳了起來，戒備的看著眼前這一群人，再看看自己身上只剩下內衣、內褲，她立刻放聲大叫。「啊——」

　　龐政雄瞇著眼睛，散發淡淡的笑意，其他四人則摀住耳朵。

　　「你們幾個混帳，你們休想侵犯我，我踹死你們，我踢死你們這些王八蛋，我……」

　　李奎大怒，「你不要不知好歹，要不是我們……」

　　「什麼不知好歹，你們這些好色之徒，你們想輪暴我，告訴你們，門都沒有，你們敢靠近我，我會咬死你們……」

　　沈敏想笑，但她也想哭，「小姐，我也是女的耶！」

　　顧心洛終於發現現場還有一名女性，她愣了愣，隨即大叫，「你還不趕快過來，這些男人都是色狼，他們只想要強暴我們女人，你還不趕快過來……」

　　盧勳咬牙，「媽的，還沒有人敢這樣罵我的。」

　　汪奇也憤恨說道：「這女人瘋了是不是！」

　　三個人憤憤不平，但龐政雄卻笑了出來，笑聲震盪，讓一旁的四人都愣住了。因為就他們所知，他們老大從來沒有這樣開心笑過，那是真正的開心……

　　顧心洛站起身，整個人站在床鋪上就戰鬥位置，擺出花拳繡腿，看向那個不停大笑的英俊年輕男人。「色狼！你笑什麼？」

　　「閉嘴，你怎麼可以這樣罵我們老大？」汪奇更怒。

　　龐政雄揮揮手，表示不在意，他驅近身靠向顧心洛，後者閃躲，拳頭緊握。

　　「你想做什麼？」

　　「小姐，容我提醒你，你罵我們是色狼，可是在場你的衣服穿得最少。」

　　顧心洛看向自己，拳頭瞬間收回來抱住自己，又是一陣尖叫，「啊——」然後她索性化尖叫為攻擊，花拳繡腿全部招呼向龐政雄。

　　一旁三個男人著急，「老大小心！」甚至準備掏槍先斃掉攻擊龐政雄的人再說。

　　孰料，顧心洛的拳腳功夫對龐政雄來說根本起不了作用，只見他用一隻手就化解掉她的攻擊，甚至將她整個人攬進懷裡抱著。

　　「大壞蛋，放開我。」

　　「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不告訴你。」

　　「你不告訴我，那我就幫你取。」龐政雄想了想，「你這麼凶狠，就叫你小辣椒。」

　　「你敢！」

　　「小姐，現在無法掙脫的人是你！」

　　「放開我，大壞蛋……啊——」

　　所有人又摀住耳朵，只有龐政雄倒是很享受一樣，一隻強健的手臂抱住她，將她困在自己的懷裡，這個動作看起來倒像是一對親密的愛人。

　　「老大、老大，可不可以讓她不要再叫了？」所有人都快受不了了。

　　「啊——」

　　「你再叫，我就親你。」

　　顧心洛瞬間噤聲，整個人動都不敢動，卻也漸漸感受到他懷抱的強健。

　　「這樣才對啊！」

　　「你放開我啦！」她哀怨的說著。

　　一聽到她示弱，說也奇怪，龐政雄竟真的放開她；可是顧心洛很是奸詐，整個人立刻縮到一角，繼續尖叫。

　　「你還真是學不乖。」他一伸手，才打算將顧心洛抓回懷裡，只聽見她一聲慘叫。

　　「不要打我！」他伸出手掌的動作勾起她這陣子的恐怖回億。

　　龐政雄的手僵在現場，「我沒有要打你，我也不可能打女人。」他可以想見這段日子她受到多少的苦……老天！他一向鐵石心腸，現在卻為了一個女人感到心疼？

　　身為除了顧心洛之外唯一的女人，沈敏趕緊上前作為這個受盡驚嚇的女孩與其他男人間的橋樑。「老大，讓我來吧！」她坐在顧心洛身側，像個大姊姊一樣攬住顧心洛。「你叫什麼名字？」

　　「顧心洛。」她輕聲回答，依舊抱住自己的雙肩。

　　沈敏繼續說著，「你不要怕，現在沒有人會傷害你，你可能是被人口販子賣掉，可是我們老大已經救了你，你不用擔心了。」

　　抬頭看她，「我被他救了？」

　　點頭，「沒錯！你放心，我們雖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是傷天害理的事情絕對不會做。」

　　喃喃自語，「我被救了，我沒事了……」

　　或許是太過虛幻了，今人不敢置信，顧心洛不停喃喃自語，全身鬆懈下來，竟然一瞬間就睡著了。

　　「老大，她睡著了……要把她抱到我那裡嗎？」

　　「不用，讓她睡這裡就好。你們也回去吧！」

　　四人陸續離開，頓時房內只剩下龐政雄與顧心洛。

　　讓別的女人躺在他的床上，這是他從未想過的事情，可是他竟然一點厭惡感都沒有，看著她睡著，反而有著一絲安詳。

　　睡夢中，她的眼角流下一滴淚，輕輕劃過，龐政雄點了點淚珠，細細凝視那晶瑩剔透的珠液。

　　沒想到這根令人卻步的小辣椒竟也有如此脆弱的一刻，龐政雄的心因此而震動了。




　　顧心洛不知道自己住進了龐政雄不對外開放的個人世界，也讓這個一向安靜的公寓住家變得熱鬧滾滾。

　　顧心洛一直不太清楚她到底認識了什麼大人物，只知道這些年紀比她大上五、六歲的大哥哥、大姊姊對她都很好，至於他們口中的群義幫與黑鷹幫之間的恩恩怨怨，她根本聽不懂。

　　她知道自己碰到好人了，汪奇、李奎與盧勳三個大哥哥對她就像妹妹一樣；沈敏更像是一個姊姊，拿了好多漂亮的衣服給她穿，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不過這一切，就屬那個龐政雄除外，什麼群義幫未來幫主嘛！根本就只會欺負她。

　　龐政雄大了她五歲，剛從哈佛大學畢業回來，念的是經濟還是企管什麼的，以後要接掌家族事業……

　　拜託！什麼家族事業，黑幫就是黑幫，以為換了一個名詞，就可以成為聖人啊？

　　大壞蛋……

　　顧心洛根本無法對這個男人和顏悅色，因為龐政雄實在太愛捉弄她了，欺負她的拳腳功夫不如他，三兩下就喜歡偷抱她，甚至偷親她。

　　這是一個黑道老大？真不敢相信……

　　就像那天，他搶過她手中打算開動的布丁。

　　「還我布丁，這是汪大哥買給我的。」她憤怒大吼。

　　龐政雄瞟向一旁的部下，「你買布丁給她吃？」

　　「老老老……老大，是她纏著我說要吃的。」汪奇很是無辜。

　　冷淡的眼神簡直像箭一樣，直直射向汪奇，其他三人躲在一旁看戲，順便為汪奇祈禱。

　　汪奇這個白癡，竟連老大看上的女人都敢獻慇勤。

　　龐政雄的眼神看回顧心洛，「這個布丁給我吃，我再買給你。」

　　「大壞蛋，你最愛騙人，我才不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說完，龐政雄氣定神閒的打開布丁，大快朵頤。

　　顧心洛則是當場再度尖叫，所有人趕緊往屋外躲。

　　這只是他們兩人間的其中一場戰役，不過每次都是龐政雄獲勝，這傢伙不太喜歡輸的感覺。

　　可是顧心洛也不會真的有什麼損失，因為龐政雄總會給她更多。

　　比如那天下午，他親自買來整整一箱布丁；顧心洛強迫盧勳帶她去看電影，龐政雄不准她去，卻為她訂下一整間戲院，讓她可以看個夠；顧心洛強迫李奎帶她去逛街，龐政雄硬逼李奎去出任務，然後自己開著車帶她出去兜風。

　　沈敏姊告訴她，「老大對你很好，你別老是誤會老大。」

　　顧心洛一直不相信這句話，直到那晚，她才真的體驗到龐政雄對她的付出。

　　那一天很晚了，她還睡不著，腦袋裡想起在紐約的家，想起外婆，也在想外婆是不是真的跟那個混帳在一起。

　　想著想著，就哭了……

　　龐政雄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竟然伸出手掀開她的被子，讓她帶滿淚水的臉呈現在他面前。「為什麼哭？」

　　「要你管啊！」

　　摸摸她的臉，近乎情不自禁，「我非管不可。」

　　他的語氣堅定，讓她的心一陣動搖，竟真的說出了心裡的話，才一開口，立刻崩潰出哭聲，「我好想家，好想外婆……」

　　龐政雄笑了笑，「就這樣？」

　　「什麼就這樣？」真想揍他一頓。

　　拉起她的手，「走！」

　　「去哪？」

　　「帶你回家。」

　　她以為他在開玩笑，可是他竟真的在瞬間安排了一架專機，瞞著汪奇大哥他們，帶著她飛往紐約。

　　看著皇后區熟悉的景色，她真不敢相信自己在三個月前已被人口販子賣掉；而如今竟然還有機會安然回到這裡。

　　龐政雄開著車，停在顧心洛說的公寓前，她下了車，顫抖的看著這一切，淚水不自覺滑出。

　　奇怪！她才離開幾個月，怎麼會好像離開了好久。

　　「為什麼站在這裡？」龐政雄站在她身旁。

　　顧心洛走向公寓門口，還沒踏進去，公寓的管理員一個黑人老伯伯立刻攔住了她。「心洛，你到底去哪裡了？」

　　「肯尼爺爺，我……」

　　「你這孩子，你知道你外婆過世了嗎？」

　　顧心洛全身一震，彷若天崩地裂，眼眶落出的淚水更凶。她抓著管理員，急急追問：「你說什麼，怎麼會這樣？」

　　「你外婆知道她的同居人把你給賣掉，一氣之下跟對方理論，結果情緒太激動，心臟病發死了！我們找不到你，遺體又不能放太久，就先火化掉了……」

　　後來管理員說了些什麼，顧心洛已經記不得了，只知道她哭著拜託龐政雄帶她去見外婆，等見到外婆的骨灰，她更是崩潰。

　　「外婆……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外婆——」

　　龐政雄默默無語站在一旁，看著她哭泣，不知怎麼安撫，他做不出來這種事情，只能默默陪著……

　　天亮了，他們站在紐約市中心公園內的小湖畔，看著晨光乍起。顧心洛感覺呼吸好沉重，因為從現在開始，她真的沒有親人了……

　　「跟我回去吧！」龐政雄不善於安撫，只給承諾，「跟著我，你可以不用再流浪，你可以有一個家。」

　　「家？」

　　這是什麼東西？她從來都沒有過，為什麼上天不給她一個呢？她不配擁有嗎？

　　「你是一根小辣椒，專門讓人又嗆又辣，你找不到別人可以像我一樣這麼喜歡吃辣了，所以你也只能跟著我。」

　　她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更聽不到他在說什麼，只知道他的胸膛好暖，他的肩膀好寬，圈住她……
　


　　不知道以後她會怎麼想，但現在的顧心洛真的認為，投入這個懷抱，她不後悔……

又靜

   
第一章   
--------------------------------------------------------------------------------

　　顧心洛搬離了龐家，一轉眼已是一個多月前的事，她一直是個該放手時就不會眷戀的女人，至少這是她對自己的要求。

　　於是她把龐政雄給她的贍養費，包括一百萬美元以及比佛利山莊的一棟豪宅，變賣成現金一起捐給洛城的一家孤兒院，而一無所有的自己獨自一人搬到西北方的尤凱市附近居住。

　　她不善於管理金錢，也不認為自己想要這筆錢，這筆錢只會讓她不斷想起那時龐家逼她簽字離婚的情境，因此她寧可脫手去行善。

　　她告訴自己，就當作是在幫前夫做做善事，龐政雄那個男人身為幫派老大，壞事做盡，早晚會有報應……

　　其實這只是她在安慰自己，她很清楚龐政雄是怎樣一個人，不然她又怎麼會愛上他、嫁給他，明知龐家有如龍潭深淵，還是願意縱身。

　　她跟龐政雄之間真的是說也說不清，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現在的她要做的是開始過自己的新生活，遠離繁華的洛杉磯、遠離是是非非，從此以後，她只有自己。

　　這不要緊，她顧心洛是個適應能力很強的人，她可以自己存活下來，她曾經在社會最底層打滾過，她擁有求生的本能。

　　她曾想過要回到自己的成長地紐約，可是那裡對她來說，有著太多不堪而恐怖的回憶，她沒有勇氣，更覺得沒有必要再去面對一次。

　　許多人事物是她此生不想再追憶的，其實正面思考，現在的她何嘗不好，只要為自己而活，只需要養活自己，不需要再承擔旁人造成的壓力，她是一個人，現在是，未來也是。

　　不過新生活似乎有些困難，她其實沒想過要搬到這個比洛杉磯冷清許多的小城市，一離開龐家，她本來打算在中國城找工作，可是整個洛城誰不知道她顧心洛？誰不知道她曾是龐政雄的老婆？

　　她真的不想再背負這種壓力，於是她離開了人們口中的天使之城，往外郡去；可是離開了洛杉磯後她才知道，沒有龐夫人身份的自己比一般人還要不堪、還要可悲。

　　她先到舊金山，這才知道她嫁進龐家這兩年來，竟為她烙下這樣的印記！她竟然被舊金山警方列為關切人物，只因為她的前夫曾經是黑道老大。

　　龐政雄在娶她時就已金盆洗手，解散整個群義幫，改組成一般企業，並且憑藉著他在商業經營上的專長，將新崛起的龐氏企業經營得有聲有色，即便如此，在警方眼中他仍是個黑道老大，而她則是黑道老大的女人。

　　此外，她一輩子背在身上的案底也讓她在求職時遭遇到許多的阻礙，她常常在想，這個社會好殘忍，若是她自甘墮落而犯下的錯也就罷了，可是許多事情她根本身不由己……

　　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她一路走來，竟然沒有一家店敢僱用她，離開龐家將近一個月來，她就在四處覓職與不斷搬家中度過。

　　直到五天前，她終於到了尤凱市，積蓄即將用盡，眼看就要坐吃山空，終於在一間中國餐廳看見了一絲希望。

　　餐廳老闆是個中年婦女，開口就直指出她的過往，讓她頓時傻眼，整個人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

　　「下過海？」

　　顧心洛一愣，抿唇不知該如何回應，「……」

　　「是被賣掉的嗎？」

　　艱難的點點頭，顧心洛依舊不知道如何開口承認自己的過往，難堪是她唯一的表情。

　　她想直接走人，不要繼續坐著被人羞辱，可是她沒路可走了，她需要一份工作……這好苦，真的好苦，卻是她必須吞下的苦。

　　孰料，餐廳老闆笑了笑，「我也下海過，也是被賣掉的……」

　　顧心洛一抬頭，不可思議的看著她，頓時瞭解別人知道她的過往時的感覺，那種不知該說什麼的感覺。

　　「會做菜嗎？」

　　顧心洛赧紅著臉，不好意思的搖頭。

　　「那妳願意做外場，送送菜嗎？」

　　「我願意！我願意！」顧心洛急急說著。

　　「那就一言為定了，妳什麼時候可以開始上班？」

　　「明天……不對，今天……不對，我馬上就可以開始上班。」顧心洛高興的站起身。

　　餐廳老闆笑了笑，「明天開始就好了……對了！妳有地方住嗎？」

　　又是一愣，隨即搖了搖頭，「我剛到尤凱市，還沒租到房子，等一下打算去買份報紙看看。」

　　「所以妳今天晚上沒有地方住了？」

　　「對啊！」她本來打算去車站暫住一下。

　　這時餐廳老闆突然扔出一把鑰匙給她，「餐廳後面是員工宿舍，剛好還剩最後一間房，就給妳住吧！」

　　就這樣，顧心洛在一瞬間解決了一切的問題：她找到了工作，甚至晚上不用再睡車站，幸運之神還是眷顧她的。

　　餐廳老闆真是個好人，儘管不愛笑，但是從她那經風霜侵襲、慣於面無表情的臉上，展露了一種親切的感覺。

　　她甚至還語重心長的告訴顧心洛一句話，「我被賣掉過，所以更珍惜自由之身，我也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不管有多貧窮，此生絕對不再回去。」

　　她說著這段話時，臉上還閃露著光芒，這一字一句都敲打在顧心洛的心上，沒錯，這也是她的想法。

　　過往的噩夢就讓她留在夢中，現在她要清醒著過活，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於是她開始了新生活，每天中午十一點上工，晚上十點回家，日復一日，轉眼已經工作了五天。

　　這裡的每個人都對她很好，工作很累，卻也踏實；而她也發現，老闆僱用了許多與她一樣的人。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故事，有著一段淚水多於笑容的過往，可是他們都選擇拋下過往，在這裡開始過新的生活。

　　顧心洛下定了決心，她要徹底忘掉過往、忘掉龐政雄，跟過去的一切道別，人生這麼漫長，沒道理一直拘泥於過往。

　　那天下午四點，晚班即將展開，顧心洛回到宿舍稍事梳洗休息，馬上就要展開晚上更繁忙的生活。

　　門外有著同事的大喊，「心洛，趕快下來了。」

　　「我知道了！」她迅速梳洗完自己，坐在鏡子前打算整理自己，看見鏡子裡的自己有著一張不自覺帶笑的面容。

　　她對著鏡中的自己說：「今天晚上，妳也要加油喔！」

　　笑了笑，其實沒有什麼能比自立更生更讓人感到滿足喜悅，靠著自己的雙手打造出未來，靠著雙腳走出前方的路，這樣的人最值得敬佩。

　　顧心洛拿起梳子，梳著自己的一頭長髮，這算是她的正字標記，這麼多年來除了稍事修剪，她不曾真正剪短過，長髮始終跟著她。

　　抓著肩側的髮絲，有一下沒一下的梳理著，輕輕柔柔，彷彿在珍惜什麼一般。

　　她想起餐廳老闆的建議，雖然她不在廚房工作，但實在應該把頭髮盤起來；她拿起髮夾想夾住頭髮，卻住了手。

　　這時，半開的門走進了人，是餐廳老闆。「心洛，廚房大廚烤了一隻烤雞，妳再不來吃，就只剩下雞骨頭可以啃了。」

　　顫抖著手放下髮夾，「哦……」

　　餐廳老闆就站在她身後，「妳要把頭髮盤起來嗎？這樣一定很好看，我幫妳弄吧！」說完，就拿起夾子打算動手幫顧心洛整理頭髮。

　　可是，顧心洛站起身，「不用了、不用了。」

　　「沒關係，如果妳自己來不方便的話，我可以幫妳……」

　　「真的不用了……我不想把頭髮盤起來，用橡皮筋綁住就好了。」

　　看著她一副不想讓別人碰她的頭髮，餐廳老闆也立刻收手，「好吧！那我就不多事了，趕快下來吃烤雞，馬上就要上工了。」說完就走人。

　　房間內頓時只剩下顧心洛，她搖搖頭，不解自己為何有此反應？她太天真了，以為自己可以徹底忘掉過去、可以展開新生活；孰料，當年他的一句話仍能影響現在的她！

　　


　　在餐廳工作是一項非常辛苦的工作，面對不同種類的客人，必須擁有絕佳的耐性，而在廚房與外場跑進跑出，更必須擁有絕佳的體力。

　　更令人感到為難的是，不管有多累，不管遇到多難伺候的客人，一定要面帶微笑，即便心裡已經問候對方祖宗十八代了，嘴裡還是要帶著「請」、「謝謝」、「對不起」。

　　不過，顧心洛可說是應付得得心應手，因為她什麼樣的客人沒看過，有些人純粹習慣別人的阿諛奉承，妳只要對他好聲好氣，他大概也會乖乖的；有的人是純粹來找碴，這種人就需要強硬對付。

　　有時候，附近的幫派份子會來吃飯，這時候大家就會繃緊神經，因為這群混混常常吃霸王飯，吃過了又不付錢。

　　老闆大姊以前都不准員工跟他們吵，讓他們吃完就算了，可是顧心洛實在嚥不下這口氣──幾個混混來鬧一個晚上，飯錢收不到，連帶其他客人也不敢來，一個晚上就虧慘了。

　　那天，這群混混照例點了一大堆菜，還叫了一大堆啤酒，又是喝酒又是叫囂，餐廳內一下子所有客人全走光了。

　　到了晚上九點多，餐桌上已是杯盤狼藉，所有人都酒足飯飽，準備走人，看來又打算白吃白喝一頓。

　　顧心洛忍不住了，她向櫃檯的小姐吩咐，「那一桌的帳單打給我。」

　　老闆攔住她，「心洛，不要去。」

　　「大姊，」她改口叫老闆為大姊，「這個問題不解決，餐廳根本開不下去，這些混帳每個禮拜來一次，我們根本吃不消。」

　　「我知道，但是不要跟他們鬥。」

　　接過帳單，「看我的，我自有辦法。」

　　顧心洛來到餐桌前，語氣不卑不亢的說著，「感謝你們今天晚上光臨本餐廳，所有消費一共是八百五十美元，請問是要付現還是刷卡？」

　　「妳說什麼？！妳的腦袋有問題嗎？敢跟我們收錢，知道我們是誰嗎？」

　　「我知道，你們是附近幫派的打手。」

　　「知道就好，滾開！別找死。」

　　顧心洛笑了笑，彎下腰，「我勸你們還是付錢吧！我聽說你們老大常常來我們這裡吃飯，而他不是最痛恨屬下到處白吃白喝嗎？」

　　「妳敢威脅我們？」語氣中聽出一絲猶豫。

　　「我不敢，但我們也只是想做生意而已。」她笑了笑，「貴幫派是龐氏企業前身群義幫的分支，你們老大一直希望獲得龐家提拔，而龐家也最痛恨這種欺壓小老百姓的行為，如果他們知道了這件事情……我聽說貴幫幫規很嚴格，我想你們一定不願意冒這種風險……」

　　所有人頓了頓，嚥了嚥口水，「可是……我們沒帶錢……」

　　「沒關係，記個帳就好，中國人說和氣生財，我們也不想樹立敵人。但是請你們下次來，低調一點，不要嚇跑了我們其他客人，謝謝你們，在帳單上簽個字就可以了。」就這樣了，顧心洛解決掉這一桌高頭大馬的幫派打手，她沒有威嚇、沒有動粗，卻在不自覺間展現高人一等的氣勢。

　　回到櫃檯旁，「我想，他們以後應該不敢了吧！」

　　「心洛，妳好厲害喔！」

　　「哪有啊？」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當然有，妳竟然可以把他們壓得死死的，簡直比黑幫老大還威風。」

　　淡笑，「別說了，趕快工作吧！」

　　這些人不知道她過去的身份，她也樂得不再提，他們不知道也好，這樣子她才可以不用面對別人異樣的眼光。

　　在餐廳工作其實是很愉快的，所有的員工感情很好，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不過對心洛而言，還有一件麻煩事。

　　「心洛，七桌，趕快去服務。」一名員工語氣帶有曖昧。

　　顧心洛清點著從廚房一側窗口送出的餐點，一邊分神看了看七桌坐著何方神聖，看了一眼繼續專注在她的工作。「麥森先生來了，你們去招呼就好了啦……你們幹嘛啦？」

　　幾個媽媽級的服務員從顧心洛手中接過盤子，「這些餐點我們送，妳負責去招呼麥森先生。」

　　「為什麼？」

　　「因為人家只想看見妳。」

　　她被這幾個大姊推出廚房，整個人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只好拿起菜單走向靠窗七桌。「麥森先生，今天晚上你要點些什麼呢？」

　　「我……」麥森是當地小學的老師，長得高頭大馬，還算英俊，卻很容易臉紅，至少她每次看到他時，他的臉總泛著一絲紅意。

　　「想試試看我們的新菜嗎？紅燒獅子頭，這是一道很有名的中國菜餚，味道還不錯。」

　　「哦……好啊……」

　　「那還需要什麼呢？」

　　「……」

　　「麥森先生？」

　　就像是鼓足了勇氣一樣，麥森終於開口說出今晚最想說的話，而餐廳內所有員工幾乎都擠到附近，像是想探知軍情。

　　「心洛小姐，我知道妳沒有男朋友，我想請問妳願意跟我約會嗎？」

　　「約會？」顧心洛傻眼，假裝看看菜單，說著笑，「菜單裡好像沒有這道菜……」

　　不過麥森沒有笑，現場其他女服務員倒像是快要摔倒了。

　　顧心洛苦笑，「這大概不好笑……只是你怎麼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雖然常常來這裡吃飯，旁邊的人也常常撮合他們，可是她跟麥森根本說不上認識。

　　「我還滿喜歡妳的。」

　　「可是我們又還不熟……」

　　「說來慚愧，我知道這樣很突兀，可是我第一眼看到妳，就喜歡上妳了，所以我想請妳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向妳展現我的心意。」

　　就這樣幾句話，讓顧心洛感到非常為難。

　　麥森約她週日傍晚在公園見面，一起去看電影。很老套的約會行程，可是那是龐政雄從來不曾給過她的。

　　她沒想過會再有什麼新的感情，只想此生就這麼一個人過完就算了，不再碰情愛這種毒藥。

　　一個徹底戒掉毒癮的人，一個好不容易享受自由的人，怎麼會願意再跳進去情愛的牢獄中？

　　她想了好幾天，眼看週日即將來臨，卻還是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去；週六下午休息時間，顧心洛坐在櫃檯內休息，整個人趴在櫃檯上想東想西，又想到自己週日晚間根本沒有假。「沒錯！幹嘛傷腦筋想著該怎麼拒絕他，我根本沒有休假啊！」

　　「心洛，店裡人手足，妳明天晚上就休假吧！」一旁老闆走進櫃檯，隨口說了這麼一句話。

　　顧心洛幾乎要跳了起來，「大姊，怎麼會突然要我休假呢？」

　　不會吧！要上班這麼好的理由也被剝奪了，這下該怎麼辦？她該拿什麼理由來拒絕麥森先生呢？

　　「妳到底是在拒絕他，還是拒絕妳自己呢？」

　　餐廳老闆這樣一問，讓顧心洛不知如何回答。

　　「麥森先生的人品不錯，我願意向妳推薦他，不過妳也可以說不喜歡他，對他沒感覺，可以拒絕他；但是我怕的是妳根本是在拒絕自己，拒絕自己還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這裡只有老闆懂她，知道她過去的一切，那是她偶爾在聊天時告訴老闆的，包括她與龐政雄的婚姻，包括她曾經是黑幫老大的女人。

　　「就跟他去看場電影有什麼關係？當作是交朋友，多認識一些男人，不要限制自己追求幸福，人生是有無限的可能。」

　　「可是……」

　　「我可告訴妳喔！妳明天如果跑來上班，我一定當作妳曠職，妳明天的工作就是出去跟麥森先生約會，聽到沒有？」

　　「哪有這樣的啦？」

　　「記住喔！要拿電影票根來跟我請領薪水，聽到沒有？」

　　「哦－－」顧心洛假意抱怨，卻不自覺的笑出聲音。

　　好吧！就去吧！當作這是過新生活的一部分，當作這是忘掉龐政雄必要的工作。

　　忘掉他……忘掉他吧……

　　


　　顧心洛赴約了，只當自己是跟一個朋友出去吃飯逛街，換上自己那一千零一件牛仔褲加Ｔ恤，脂粉未施，僅是一張素顏，因為她從來都不曾喜歡那些氣味，彷彿在提醒她曾經歷過的風塵。

　　老闆還探進頭來提醒她一定要去，惹得她發笑。去就去，這輩子她還沒怕赴什麼約過。

　　臨走前，她拿起鑰匙，打算去趕公車，突然間，在半掩的抽屜裡發現一張照片，那是龐政雄的照片。

　　那是她從龐家帶走的唯一記憶，捨不得丟掉，也捨不得賣給八卦雜誌賺上一筆，可是她更不願意擺在桌上，時時刻刻提醒自己的愚蠢。

　　顧心洛覺得自己的呼吸竟變得沉重起來，照片中的龐政雄像是在控訴什麼一樣，好似指責她竟想跟別的男人出去約會。

　　她關上抽屜，龐政雄的眼睛卻依舊盯著她，好像一根刺刺向她。顧心洛索性拉開抽屜，將照片翻過來蓋住他的臉，然後關上抽屜，出門。

　　她好可笑，竟然還想著他……

　　離開宿舍，顧心洛前往餐廳晃了晃，看看是不是真的不需要她的幫忙，一群女服務生立刻把她架出來，拚命要她趕緊去赴約。

　　「怎麼搞得我好像不受歡迎的樣子……」苦笑加上搖頭，顧心洛往大馬路上走去，春天的傍晚，街上人群三三兩兩，熱鬧卻不顯得擁擠。

　　在街角轉彎，走到底就是公園，公園過去，是市裡最熱鬧的地方，有電影院，也有音樂廳，想來麥森先生就是要帶她去那裡看電影。

　　要跟一個男人相處一個晚上，這對顧心洛而言還真是有點為難，她不是怕，她從不怕男人，男人是一種愚蠢至極的生物，很好應付。

　　她只是習慣不去接觸其他男人，習慣保護自己……

　　轉彎就是公園了，顧心洛突然停住腳步，「我還是回去好了……」

　　既然沒有機會，沒有在一起的可能，為什麼要給對方一個幻想的機會？不如一開始就說清楚，不要製造這種一起出遊的假象。

　　顧心洛下定決心，轉過身想走，卻發現自己被四個人擋住，仔細一看，竟是她以為永遠不會再見到的人。

　　那是龐政雄身旁的四個助手──汪奇、盧勳、李奎與沈敏。

　　看到他們，顧心洛可以想見龐政雄也在不遠處，一想到此，她立刻挺起腰脊，整個人如同備戰一般。

　　「夫人，您……」

　　「我住到這裡來，你們就找到這裡來？」

　　四人相互凝視，只能苦笑。

　　顧心洛真夠絕，果然是他們眼中最配得上老大的女人，捐出贍養費，賣掉豪宅，擺明要跟老大切斷一切關係。

　　更恐怖的是，當老大知道夫人今晚要跟別的男人約會時，他沒有發飆，因為那不是他的個性，但是他全身瞬間僵硬、繃緊神經、眼神狠厲，比對付敵人時還要陰狠。

　　總而言之，如果今天晚上阻止不了夫人跟別的男人約會，想必老大會在這裡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夫人……」

　　顧心洛搖頭，「不要叫我夫人，我已經不是夫人了。」

　　四人異口同聲，「夫人永遠是我們的夫人。」

　　顧心洛看看他們，「別讓龐家那些長老們聽到，不然你們絕對會被處罰。」

　　「我們不怕。」

　　「你們怕不怕現在已經跟我無關了，麻煩讓一讓，我還有約。」

　　三個男人首推唯一的女性沈敏出來跟顧心洛談，沈敏臨危受命，向顧心洛開口，「夫人，您真的要去跟那個麥森約會嗎？」

　　「你們怎麼知道？」

　　汪奇無奈的說著，「不只我們知道，老大也知道。」

　　「他知道又關我什麼事？我已經跟他離婚了，難不成他龐老大對丟掉的鞋子還念念不忘？」

　　李奎皺眉，「夫人請不要這麼說，老大有他的苦衷。」

　　「龐政雄會有苦衷？少來！你們真把我當白癡。」

　　「我們不敢。」

　　顧心洛面對這些人，這些真的曾經對她好過的人，她壓下自己的怨與怒，「你們讓開吧！我總有自己的生活要過，既然都離婚了，那就放過我吧！」

　　「小辣椒，妳恐怕無法稱心如意了。」

　　四人讓開，顧心洛看向說話的人……真沒想到會再見到他，在隔了將近兩個多月後，還能見到這個男人──龐政雄。

　　他調笑的口吻一如以往的讓顧心洛背脊一陣酥麻，他還是那樣的高大英俊，她怎麼可能不被他吸引？

　　寧可撲火而亡，也不要孤單而終，她曾經是這樣想的，可是這男人卻狠狠的傷了她，現在連她自己都迷惘了。

　　「小辣椒，怎麼不說話了？」他站到她身前，看著身高只到自己胸前的她。龐政雄臉上噙著笑，笑卻不到眼底。

　　顧心洛抬頭看著他，近乎憤怒的盯視著他，她想開口罵他，卻不想白費唇舌，咒罵對他無用，彷彿丟石入大海。

　　他叫她小辣椒，這是她嫁給他之前他替她取的綽號，那是因為他常常激怒她，惹得她對他破口大罵。

　　他很會用這一招，當下激怒她，她就會忘記他所犯下的錯；但他休想，他這個混帳對她做的一切，她永遠不會忘記。

　　繞過身，她不想理他，打算繼續走往今晚的目標。

　　這時龐政雄又開了口，「他已經不在那裡了。」

　　迅速轉過身，「你說什麼？」

　　「我說那個男人已經不在那裡了。」

　　顧心洛心一驚，真怕龐政雄拿麥森開刀，她衝向他，「你對麥森做了什麼？你放了他，不要把他扯進我們之間，聽到沒有，龐政雄……」

　　「妳這麼在意他？」

　　「……對！我們已經離婚了，難道你要阻止我追求我自己的幸福嗎？龐政雄，你沒這麼可惡吧！」

　　龐政雄臉色陰鷙，眼裡更是閃過一片陰冷，他一把將顧心洛扛上肩頭，而這已經是他最失控的動作。

　　顧心洛不敢相信，「龐政雄，放我下來，聽到沒有……」

　　「我不准，我不准妳愛上別的男人。」

　　一聽，更是氣炸，「你這個瘋子，是你逼我簽字的，是你要我離開龐家的，你沒有資格阻止我，聽到沒有！」

　　「沒有！」

　　「龐政雄，」顧心洛紅了眼眶，「是你不要愛我的，是你放棄對我的承諾，是你欺騙了我，你把我當什麼？你到底把我當什麼……」

　　她放聲哭著，痛苦宣洩著這兩個多月來的辛酸與無助。

　　她的淚水落在他穿著西裝的背部，龐政雄不知將她抱往哪裡，只感覺到那裡一片黑暗，如同她的心沉浸在谷底。

　　可是在這個昏暗的天地中，就只有他與她。

　　他竟展現他難得的溫柔，抱著她，拍撫著她的背，如同當年他安慰幼小的她一般。

　　他為何對她還這麼溫柔？他不是不要她了嗎？

　　顧心洛覺得頭昏，她弄不清楚這一切，弄不清楚他們之間的糾葛，弄不清楚他們是怎麼開始的，又是怎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而帶著這樣一顆依舊愛他的心，未來她又該怎麼走下去？

　　她真的弄不清楚……
　

又靜

   
楔子   
--------------------------------------------------------------------------------

　　這是顧心洛活到現在二十五歲，最難堪的一刻；也是她嫁進龐家，成為龐家媳婦、龐家夫人這兩年來，最難堪的一刻。

　　偌大的龐家正廳，四周站滿著人，她的丈夫──龐氏企業的領袖、龐氏家族的族長──龐政雄，就這麼高高坐在廳堂上。

　　一旁坐著他的母親，她的婆婆，然後左右兩邊各坐著龐政雄已故父親生前娶進的小妾，以及龐家的長老。

　　不過所有的閒雜人等都進不了她的眼，因為她自始至終都凝視著坐在上位的夫婿，那個曾伴著她走過兩年婚姻的男人，那個曾經對她疼寵有加、對她百般呵護，為她遮風避雨，擋去一切傷害，今天卻對她冷淡到彷如不曾相識的人。

　　他那英俊的臉龐如同罩上一層冰霜，緊抿的唇瓣曾為她點燃無限恩愛，現在卻只能微微勾著嘴角，彷彿嘲弄、彷彿不屑。

　　顧心洛感到全身一抖，卻勉強自己挺起胸膛，她知道自己即將面臨一場硬仗，四周所有的人都打算拿她開刀，她很怕，但她骨子裡卻有著一股不服輸的個性，她不想退縮，更不想示弱。

　　一旁有人朝著主位的年輕男子問道：「族長，要開始了嗎？」

　　那男人沒有說話，只是一揚手，臉上的表情始終沒有變，依舊淡漠；顧心洛的心於是持續往更深的地方下沉。

　　「我是龐家律師團的首席律師，今天召集所有龐家的長老前來宣佈一項重要消息，那就是現任夫人顧心洛與族長龐政雄仳離一事。」

　　話語一出，現場所有人一片騷動，各有各的反應。

　　獨自一人站在大廳中央的顧心洛，垂落著及腰的長頭髮，看起來楚楚可憐，可是她依舊勉強維持自己的毫無表情，心卻異常扯痛。

　　她想得沒錯……他真的要跟她離婚……

　　「經查顧心洛無法勝任龐家夫人一職，不論是在相貌、品行、出身上，均非上上之選，更甚的是顧心洛無法履行身為顧家媳婦之責，兩年來未能育有一子半女延續香火，引發長老們的不滿，今天經過族長與老夫人的同意，宣佈族長與顧心洛離婚。」

　　她覺得自己有點看不清楚，眨眨眼睛，原來自己的眼眶已濕……可笑，她為何要哭？男人都是這樣的，不是嗎？

　　「但是族長同意支付顧心洛一百萬美金，外加洛杉磯郊區比佛利山莊豪宅一棟作為贍養費。除此之外，顧心洛不得再提出任何要求，更不得對龐家的家產有任何非分之想。」

　　聲音冷靜到冷淡，冷淡到彷彿在嚴厲的提醒，顧心洛全都聽進去了。

　　一旁的傭人端過來一個盤子，裡面有一枝筆，還有一個印泥，律師拿著離婚協議書來到顧心洛面前。

　　「顧小姐，」律師連龐夫人的稱呼都換了，「請妳簽字。容我提醒妳，這是我處理過最寬厚的離婚協議。」

　　言下之意，她不該再有任何不滿……

　　「我非簽不可嗎？難道你們要抓著我的手逼我簽字？」顧心洛淡淡說著，卻在言談間展露出她身為龐家夫人的氣勢。

　　一名長老出聲喝叱，「顧心洛，妳非簽不可，妳應該知道龐家都是怎麼對待不聽話的人。」

　　沒看向說話的人，眼神從那份離婚協議書瞟向坐在主位上的龐政雄，「我當然知道，龐家就算從群義幫轉型為龐氏企業，還是掩蓋不了它曾經身為黑幫的特質，不是嗎？」

　　「妳……」

　　顧心洛攤開協議書看著，卻也笑著，然而淚水同時也從眼角滑落，她沒有去擦，因為擦了就真的代表她承認自己哭了，承認自己心痛。

　　「一百萬美金，一棟豪宅，擔任兩年龐夫人的代價還真是優渥……」

　　「所以妳應該滿足了，還不趕快簽字。」一名龐政雄父親的小老婆譏誚說著，「我早說這個女人根本沒資格擔任龐夫人的資格，還是趕緊離婚，再幫族長找新的對象……」

　　「就是、就是……」

　　「我告訴妳，妳以為族長很喜歡妳，等妳一滾，族長馬上就會再娶，想嫁給族長的女人可以從這裡排到紐約……」

　　這些女人像是嫉妒顧心洛這種出身的女人竟然可以成為龐家族長的元配，逮到這個機會便大加羞辱她，言語尖酸刻薄，句句帶刺。

　　現場嘈嘈雜雜，眾聲喧嘩，終於惹來主人龐政雄的一聲冰冷的言語，「都閉嘴！」

　　可是沒有人知道，他是嫌太吵，還是捨不得顧心洛被羞辱。

　　顧心洛的拗脾氣也上來了，她受不了這樣不明不白就叫她走人，於是憤而撕毀協議書，登時紙花四落。

　　「妳幹什麼？妳這瘋女人，果然妳的端莊賢淑都是裝的。」

　　「簡直是個瘋子……」

　　「我就知道妳會這樣做，嫌贍養費太少了嗎？妳果然是為了錢才嫁進龐家……」

　　顧心洛情緒激動，胸口因喘息而不停起伏，隔著飄落的紙花，她死死盯著那個悶不作聲，表情高深莫測的男人看。

　　律師從公事包裡又抽出一份資料，「當初為了預防妳來這招，協議書已經準備了很多份，妳可以盡量撕，但是要記得，這個字妳是非簽不可！」

　　「我不會簽，我不要這樣不明不白的被休掉。」

　　這時，一名年輕男人接過協議書走向顧心洛，同時也有兩男一女走過來──這四名年輕人都是龐政雄的左右手，是從小陪著龐政雄長大的同伴，與他情同兄弟姊妹，他們的名字分別叫作汪奇、盧勳、李奎，與唯一的女生沈敏。

　　他們四人親眼看著龐政雄與顧心洛之間這麼多年來的感情，也只有他們才知道個中原委。

　　「夫人，」他們仍然恭恭敬敬的喊著顧心洛，「簽字吧！不要讓場面太難看了，這樣子老大會很為難……」

　　顧心洛看著這四個這麼多年來相當照顧她的兄姊，心裡一陣淒楚，她知道她一人難以回天，難以力挽狂瀾。

　　她接過協議書，還是難以壓抑自己的顫抖；眼前四人往一旁退去，顧心洛看向龐政雄。「是你要我嫁給你的，你說你會讓我幸福、讓我不用再流浪，所以我才嫁給你的。龐政雄，你的話是放屁嗎？」

　　一名長老立刻怒罵，「妳這個沒禮貌的女人，果真家教不嚴……」

　　顧心洛怒吼，「你才沒禮貌，給我閉嘴，我在跟族長說話，你敢插嘴？」

　　「妳敢叫我閉嘴，妳這個棄婦……」

　　龐政雄開口，「誰准你說話的？再敢插嘴，家法伺候。」

　　所有人瞬間噤聲，只剩下顧心洛的喘息聲。

　　「龐政雄，我只要你一句話，告訴我，你怎麼想？你要我簽字嗎？」她還想賭什麼呢？賭那個在夜裡抱著她、安撫她的龐政雄？賭那個將她從地獄裡救起來的龐政雄？賭那個讓她重新活過來的龐政雄還願不願意擁有她的陪伴、還記不記得當初的那句話？

　　所有人看向龐政雄，只見他依然安穩的坐在主位上，沒有一絲的坐立難安、沒有一絲的為難、沒有一絲的焦躁，彷彿眼前的戲碼、眼裡的人兒都與他無關，彷彿他是這整件事情的局外人。

　　過了一分多鐘，只見他淡淡說了一句，「我覺得妳應該離開這裡。」

　　確定了，他不希望她留下了……

　　顧心洛不搭嘎的笑出聲，她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究竟是喜還是悲！

　　她的出身讓她感到自卑，她也無法適應這樣的大家族，那是因為愛她才選擇嫁給他，可是現在他已經開口說他不要她了……

　　她該鬆一口氣，不如歸去，可是心痛是真，淚水也是真，她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

　　她看了看四周，看向熟悉的汪奇、盧勳、李奎與沈敏，看向那些象徵龐家奢華浮誇的鶯鶯燕燕，看向龐政雄，多停留了兩秒，又看向他的母親，看向許許多多的長老……

　　眼裡與腦裡彷彿演出這兩年來在龐家的點點滴滴，而這一切都要在這裡畫下句點。

　　她點點頭，卻又搖搖頭，在社會最底層打滾過的她，怎麼還會被所謂的情啊愛的給騙了？怎麼還會像個小女生一樣存著幻想，以為真有那一片充滿愛的天堂？

　　拿起筆，還是免不了顫抖，她費力的在協議書上簽字，寫完最後一筆，一切定案，他與她，從此各自走向自己的路。

　　她一抬頭，再看一次所有人，包括他，此後這些人就不屬於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了。

　　顧心洛轉過身打算離開，這時，始終不曾開口的龐母說了話──

　　「等一下。」

　　顧心洛聽見婆婆開口，轉過身，她當然不會以為龐母是想挽留她。在這個家裡向來都是龐政雄說了算，他已經做成決定，就連他的母親也無法讓他有絲毫改變。

　　雍容高雅的龐母也是面無表情說著，「把妳手腕上的鐲子脫下來，那個是要留給未來的龐家媳婦。」

　　「沒錯，還差點讓妳混過去……」

　　「還不趕快脫下來……」

　　顧心洛的心早已麻痺，只想趕緊離開，她用力脫拉著手鐲，只想把這一切都拋下，徹底離開。

　　她將手鐲拔下，就近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就這麼離開了大廳，結束了這一場讓她永生難忘的聚會。

　　她沒再回頭，一切徹底的拋在腦後，也因此，她沒再去看大廳內所有人的表情，也沒看到龐政雄眼中逐漸顯露出的複雜情緒，很淡，一如他以往處理每一道情緒一樣，淡到幾不可尋。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放手的苦，知道哪有分別是不傷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