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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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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梁羽生 - 【冰魄寒光劍】[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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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5 12:13:27 |只看該作者
白衣少女回拌一盼,說道:「現在正是午時,寒潮最弱,咱們該進去了。」桂華生隨她
走進冰窖,但見一片寒光,窟內冷風縷縷,觸體如刀。白衣少女笑道:「龍葉大師給我的梵
文秘笈,本有製煉御寒的秘方,我也煉了七粒陽和丸,不過我們還是試憑本身的功力看看。
若是要靠靈丹,將來也不能用這冰魄寒光劍、和使那冰塊押彈呢。」
    桂華生在洞口一張,但見白茫茫一片,端的似神話中的仙府,霧鎖雲轉。桂華生將一塊
石頭丟下,聽不見聲響,看來真是深不可測。白衣少女道:「你怕麼?」桂華生笑道:「有
你一起,我還有什麼怕的?」拔出騰蛟寶劍」插入冰壁,支持體重,施展劍掌交替的工夫,
沿著冰壁溜下,遇到特別平滑之處,就以壁虎游牆功向下滑行,看那白衣少女時,卻是不用
花費如許氣力,但見她張開雙手,貼著冰壁,向下滑行,竟是如魚游水,順利之極,條忽之
間,就趕過了自己的前頭,桂華生心中暗歎:我自負英雄,卻竟不及一個少女。卻不知尼泊
爾乃是冰雪之國,溜冰滑雪的玩意兒三歲孩童也會,白衣少女在冰壁上滑行,當然要勝過桂
華生。不過像她這樣無所憑依,腳下既沒有裝上滑冰的鞋子,手上也沒有「冰挖」(可勾著
冰壁,減小爆速的一種登山用具。),居然如魚游水,這種本領,確也需要極上乘的輕功。
    過了半個時辰,白衣少女先到下面,腳踏實地,抬頭一望,佳華生還在半空,白衣少女
微微一笑,批出一條彩繩,長可十丈,經她內力揮動,其直如夫,桂華生一個「鶴子翻身」
飛撲下來,抓著彩繩,也施展了極上乘的「一葦渡江」的絕頂輕功,藉著彩繩一湯之力,往
下飛墜,白衣少女收短彩繩,轉瞬之間就把桂華生接下來。
    這時已在冰窟之中,寒氣更濃,桂華生調勻呼吸,運氣一轉,與白衣少女緩緩走入,但
見四邊都是水晶般的冰巖冰壁,就像千百面明鏡,層層反射,兩人的影子在冰壁上重疊出
現,幾乎分不出來。
    走了好一會,光線漸漸減弱,寒意更濃,再過一會,連冰壁所發的那種幽冷的清光也沒
有了,桂華生但覺手足麻木,呼吸也漸漸有點困難。白衣少女道:「這裡的冰層都已化成巖
石,不像外面的冰巖有新凝的寒冰。梵文秘典中稱呼這種冰層為萬載玄冰,其實何上萬
載?」桂華生用寶劍一劃,割出一塊「冰塊」,但見堅硬黜黑,果然像是石頭,但握在手
中,卻是奇寒澈骨,急忙拋了。
    兩人藉著寶劍的光芒,再向前走,約莫走了一頓飯的功夫,忽然又具眼睛一亮,前面發
出綠瑩瑩的幽光,白衣少女道:「寒玉巖已在面前,咱們就可以發掘那塊億萬年的寒玉了。
大哥哥,你受得了嗎?」桂華生凍得牙關打戰,但聽得白衣少女的溫言軟語,有如一道暖流
從心底緩緩流過,登時寒意減了許多。
    前面裹土著一塊大岩石,有如綠玉屏風,兩邊卻是黜黑的玄冰冰壁,白衣少女川桂華生
用寶劍將冰壁上面削去一層,登時寒光四射,將冰窟照耀得如同白晝,白衣少女道:「這些
都是一日一古不化的寒雪精英,若是成了冰塊坤彈,那就是天下第一等厲害的暗器!」
    那塊寒玉山石上有許多刀痕,白衣少女笑道:「我們的戈克利刀雖然鋒利,卻那能切開
寒玉。若要鑿山取寶,最少也得花幾年功夫。藏靈上人大約沒有料到寒玉巖如此堅硬,幸虧
他沒有寶劍。大哥哥,這回可要仰仗你了!」
    桂華生拔出寶劍往寒玉巖上削去,片片玉石,應手而落,削了一盞荼的時刻,劍尖織
物,鏗然有聲,竟是削之不動,白衣少女道:「將寶劍給我。」小心翼翼的用寶劍在巖中心
那塊寒玉的周圍,劃了一道劍痕,與桂華生並肩而立,施展大力庹爪功,用力一抓,但覺奇
寒透骨,兩人各運真氣抵禦,疾喝一聲,那塊玉石應手而起,是一塊三尺見方的碧玉,通體
晶瑩,寒光閃閃。白衣少女喜形於色,說道:「大哥哥,這次取得萬年寒玉,全仗你的寶
劍,這塊寒玉,你可以取去劍,將來可以無敵天下。」桂華生笑道:「要不是碰到你,我根
本就不知道這冰窟所在,遑論取玉,再說,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叫做物輕情重,你要將寒玉
迭我,這份情意,就比寒玉本身要貴重得多,我心領你的情意,已是終生難忘!」白衣少女
道:「你真會說話。這麼說我倒是非要不可了。」取出一個錦囊,將那塊寒玉放了進去。桂
華生道:「這錦囊是什麼做的?光澤悅目,好像不是普通的錦繡。」白衣少女道:「這是西
天竺的天蠶絲做的,水火不侵,你瞧寒玉放在其中,寒氣一點也沒有透出來。」桂華生摸摸
果然,說道:「既有這樣的寶囊,你就將這裡的冰魄精英也抓些進去,將來也好製煉冰魄裨
彈。」白衣少女道:「正是。」按著又笑道:「我這次是滿載而歸,只可惜你卻是如人寶山
空手回了。」
    桂華生用劍再削下幾片寒玉,笑道:「這幾片玉雖然不能煉劍,可也好玩得很。」白衣
少女忽道:「大哥哥,你且住手,瞧,這是什麼?」但見在寒玉巖的上方,有幾行奇形怪狀
的文字,白衣少女仔細端詳,失聲叫道:「這是梵文,寫的是冰塊寒光劍的用法。這位大
師,正是著秘笈的那位印度前代高僧。他當時發現此寶,因為沒有寶刀寶劍,取之不出,卻
還肯留在窟中忍受奇寒之苦,研究寒玉的性能,寫出用法,指點後學,真真可佩!」當下盤
膝而生,默讀那巖上的經文,並照那經文所說,練習抵抗寒氣的吐納妙法。
    桂華生仗劍在旁守護,寒氣透骨攻心,漸覺難以忍受,他們在冰窟不知時刻,原來午時
已過,此際已將是傍晚的時分,冰窟中寒潮正盛,要不是桂華生學的乃是達摩租師所傳下的
正宗內功,早已凍僵!
    桂華生正在凝神運氣,抵禦寒潮,忽聽得外面有「擦嚀」的聲音,桂華生是武學的大行
家,一聽就知道有輕功絕頂的高手來了,不禁大吃一驚,想道:「居然還有人有這般能耐,
敢在寒潮正盛之時,進入冰窟:」
    心念方動,怪聲已起,有如梟鳴,桂華生一躍而前,抬頭一看,但見一個怪人,身如枯
竹,面額深陷,雙眼如火,發似飛蓬,相貌猝檸,見所末見。這還不足駭異,最令人駭異的
是:但見他雙掌呼呼亂劈,擋在身前的寒冰竟然如遇驕陽,觸手而化。試想這種萬載玄冰,
即算用平常刀劍來削,也削之不動,然而竟被他掌風一掃,竟然化水而融,豈非奇絕!
    桂華生方自驚詫,只見那怪人怪眼一翻,大聲喝道:「你這兩個娃娃好大的膽子,竟敢
潛人玉女峰來取寶!」桂華生笑道:「這是億萬年來無主之物,誰有本領都可來取,你管得
著麼?」
    那怪人「哼」了一聲,冷冷說道:「如此說來,那塊億萬年的寒玉你們已拿到手了?」
桂華生道:「不錯,你待怎麼?」那怪人道:「拿來給我!」桂華生大笑道:「天下那有這
樣便宜的事情?我們盡費心血取得的東西要迭給你,憑什麼要迭給你?」
    那怪人笑道:「你們有本領到冰窟中取寶,我便有本領從你們手中奪寶。憑什麼?就憑
我這雙掌!」
    那怪人一面發話,一面走來,相距還有十餘丈遠,說到末了一句,忽地飛身疾起,身法
之快,無以形容,「掌」字剛剛出口,那雙蒲扇般的手掌,已拍到眼前。
    但見那雙手掌鮮紅如血,好像剝開了一層皮似的,桂華生雖然早有防備,亦是大吃一
驚,當下騰蚊劍一招「直指天南」,迎著掌心便刺,那怪人似乎知道寶劍厲害,手腕一翻,
掌勢飄忽,眼前紅影閃動,掌風呼呼,同著桂華生撲面而過。
    怪人怪掌,已今人驚,但還有更駭人的,他那掌風,熱呼呼的,竟然像是從鼓風爐中噴
出一般!桂華生連閃數招,忽地喝道:「你這敢情就是雪山妖人赤押子?」
    原來這赤神子是橫行康藏邊境之間的一個大魔頭,千餘年前,被天山上劍之一的武瓊瑤
打敗,迫今他在雪山自省,不許復出。赤裨子那肯甘心,可是武瓊瑤的本領比他大得多,他
迫於無奈,只好在大雪山上匿跡潛蹤,卻用十餘年的功夫,苦練赤神魔掌,練法怪異無倫,
要將四肢皮膚剝去,用毒草熬汁洗,故此手足都鮮紅如血,觸人即死,而且可以用邪功,將
體內的真陽之氣,從掌心追出。赤坤子練這種怪異無倫的魔掌,本來是準備用來對付武瓊瑤
的,卻料不到,魔掌還未練得大成,武瓊瑤和易蘭珠都已相繼去世,他自以為天下從此沒有
能制服他的人,於是再下雪山,重到西藏,第一個便找他的舊友藏靈上人,打聽一些近年來
的消息。
    藏靈上人在念青唐古拉山腳山下遇到他,其時恰巧是藏靈上人被桂華生打敗之後,藏靈
上人遂對赤裨子說,你別以為魔掌練成,便可無敵天下,這神玉女峰的冰窟之中,是一塊億
萬年的寒玉,便恰巧是你的剋星,現下正有人在冰窟中取寶,準備練成冰塊寒光劍來制你死
命。一番說話,激得赤神子立刻趕來,造人冰窟,要找取寶的人拚命。
    桂華生與白衣少女如此年輕,大出赤裨於意外,不過,接了數招,赤坤子便知道桂華生
屬於天山上劍中的一支,與昔日的大仇人武瓊瑤正是一家,當下既驚於桂華生的精妙劍術,
又激起舊仇新恨,於是把那赤坤魔掌的威力,盡量發揮。
    桂華生苦苦抵擋,熱風所至,玄冰飛濺,佳華生但覺忽冷忽熱,或奇寒奇熱,同時襲
至,若非他內功深厚,早已昏迷,饒是如此,也覺呼吸不暢,體力漸疲,儼如大病一般,回
首看那白衣少女,卻還在盤膝靜坐,對這一切,竟似不見不聞。
    赤押子掌勢越來越緊,熱風呼呼,連番猛捲,桂華生使出渾身本領,以絕妙的身法閃
避,但赤神子這種武功太過邪門,桂華生雖然閃避得宜,不讓他的怪掌觸及身體,但整個身
形,卻始終是在他掌風籠罩之下。而且這時寒潮正盛,奇寒奇熱,相繼襲來,桂華生呼吸困
難,頭昏目眩,突感地轉天旋,看看就要支持不住。
    忽聽得白衣少女叫道:「大哥哥回來,別再理會這個怪人!」嗤嗤聲響,一顆顆好像珍
珠十天、亮晶晶的冰彈突然從空中酒下,被熱風一湯,條忽碎裂成粉,登時散出一團寒光冷
氣,赤押子禁不住柄伶伶的打了一個冷戰,掌勢稍緩,桂華生一招「神龍掉尾」反手一劍,
將赤神子迫退幾步,立即騰身飛起,脫出了赤神子掌力籠罩的範圍,回到了白衣少女身旁。
    赤神子又驚又怒,心中想道:「藏靈上人說的果然不假,這冰魄神彈已經這樣厲害,若
是給她將寒玉煉成了冰塊寒光劍,那裡還有我立足之地!」殺機陡起,一聲大吼,狠狠的撲
上前來。
    白衣少女待他撲到離身教文之地,微微一笑,說道:「枉你活到這般年紀,兀是不知道
進退,妄動無明,何苦來哉!」玉手一揚,七粒冰彈連發,赤神子好像發狂的野獸,突被獵
人插了幾槍,一聲厲叫,雙眼火紅,雖是怒火沖天,卻不由得他不連連縮退。原來他已有三
處大穴,恰恰被冰彈打中,那股奇寒之氣,循著穴道,直攻心頭!
    赤坤子練的邪門內功,本人可以將體內的真氣,凝成一片,發出熱力,雖受冰彈打中,
仍可支持得住,當下盤膝靜坐,運氣三轉,迫散了體內的寒氣,又是一聲怒吼,狂撲面前。
    豈知這種一日一古不化的冰塊精英,所蘊藏的陰冷之氣,除非練正宗內功的人,並且已
練到了通玄之境,或許還可抵受,而具有這種功力的高明之士,寰宇之內,亦不過是有限幾
人。赤神子所練的魔掌神功,雖然可以暫時相抗,時間稍長,終是支持不住!
    但見白衣少女的冰彈越打越急,赤裨子有如一隻無頭蒼蠅在窗紙上亂飛亂撞,卻總是鑽
不過去。在他和白衣少女之間,便似布了一層冰幕似的,任是熱風呼呼,卻總吹不散那冷霧
寒光。赤神子發出熱風,須要耗損本身真力,而白衣少女的冰彈卻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更何況赤神子的邪門內功,不過練了十多年,火候也還未到爐火純青之境。
    再過片刻,寒氣激湯,越來越濃,只見赤裨子狂呼疾舞,如中瘋魔,卻又全身顫抖。桂
華生不禁駭然,心中想道:「世間暗器,或用以傷人或用以打穴,所講究的不外準頭和勁
力,獨有這種冰彈,卻以奇寒傷人,當真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奇怪暗器了!」
    白衣少女展顏笑道:「看你可憐,饒你去吧!」玉手一揚,飛出了三枚冰彈,赤押子一
個觔斗倒翻,頭也不回,疾奔而去。白衣少女笑道:「最後這三枚冰彈都打中了它的靈樞
穴,叫他根本不能再運真氣,若是七彈齊發,立刻可取他性命,他知道厲害,是以走了!」
    桂華生道:「若不是你及時出手,我只怕已傷在那魔頭的怪掌之下。」想起適才的奇寒
酷熱,猶有餘怖,但覺四肢無力,心神不定,不自禁的打了幾個寒襟,白衣少女微微一笑,
掏出一個銀瓶,取了一粒碧綠色的丹丸,遞給桂華生道:「你在赤神子魔掌之下,同了一百
餘招,猶自支持得住,內功深厚,遠在我上,可惜咱們相聚的日子無多,要不然我倒要向你
好好的領教呢。」桂華生心內一酸,緩緩念道:「人間難得兩相投,問君何故輕言別?」白
衣少女笑道:「你忘了我說過的去住隨緣的話麼?世間那有不敬的筵席,你若是如此執著,
我就只有提早走了。嗯,快將這粒丹丸服下吧。」這幾句話說得超脫非常,近似憚機,但卻
又似暗藏情意,桂華生一片茫然,不敢多話,將那粒丹丸下,但覺一縷幽香,沁人肺臟,精
神勃振,身體也暖和起來。白衣少女道:「你不過元氣稍稍受損,那赤神子卻必定要大病一
場。你再靜坐運功,待到寒潮減弱之時,咱們再出冰窟。」
    桂華生雜念頻生,想起這白衣少女的諸般坤秘,那裡靜坐得穩,忽聽得白衣少女在他耳
邊輕輕念道:「菩提非樹,明鏡非台,魔由心起,自染塵埃。」桂華生心頭一凜,收束了心
猿意馬,真氣漸漸透過十二重關,終於到了物我兩忘之境。
    也不知生了多久,那白衣少女說道:「咱們可以走啦!」桂華生一躍而起,但覺精神飽
滿,冷意全消,向白衣少女作了一揖,笑道:「多謝你的指點,想不到你把上乘的內功訣
要,都寓於憚機妙理之中。」白衣少女道:「我那有這樣的大智慧?這都是從那本梵文秘典
中覺悟的。冰彈打穴的功夫,則是從寒玉巖上所留的經文學來的,說來我也要謝你助我進人
冰窟呢!」
    兩人說說笑笑,走出冰窟,但兒紅日當頭,在冰窟中不知時刻,原來又已是第二天的正
午時分了。桂華生笑道:「我但願在冰窟中再多留一些時日。玉妹妹,你離開這裡之後,要
上那兒?你家中還有甚麼人?你的武功是怎麼學來的?」白衣少女笑道:「你又來尋根究底
了,若然他日有緣再遇,這些事你不問自知。今日咱們且盡情玩賞這雪山奇景,領略那天湖
風光。不許談世俗之事。」
    桂華生大喜,與白衣少女探冰川,游天湖,又在皓皓的冰峰之上,留下了許多足印,白
衣少女成與他談詩論文,或與他說禪論劍,在雪山之上,不知不覺的過了三天。這一日白衣
少女與桂華生在玉女峰頭,望那滿山縱橫交錯的冰川,呆呆出神,桂華生奇道:「這冰川有
甚麼好看?」白衣少女道:「你看這些冰川好像銀龍飛舞,臨近看時,上面冰層凝結,幾乎
看不出它在移動,實則在冰層之下,仍是暗流洶湧,冰川的奇妙,軌在極靜之中有極動,
嗯,我將來要練的冰塊寒光劍,和世間任何寶劍都不相同,必須自創一派最特別的劍法才
行。」佳華生大喜道:「我也正有這個心願。咱們,咱們……」話末說完,但見白衣少女從
峰頂一飄而下,拔出玉笛,在冰川上面揮舞起來,忽疾忽徐,有如流水行雲,美妙之極!
    桂華生暗道:「若將它演成劍法,果然是奇幻無比,看來比北天山以奇詭見長的白髮魔
女那一派的劍法,還要勝過幾分,只是其中好像還有破綻,若作為獨創一家的劍法,還須假
以時日,細細琢磨!」白衣少女舞了一會,收起玉笛,忽地對桂華生斂枉一禮,微微笑道:
「難人法眼,尚望指正。」桂華生道:「小妹子你真是聰明絕頂,敏慧無倫,這套劍法是從
冰川流動之中,妙悟出來的麼?」白衣少女道:「獨創一家,談何容易?我不要你的奉承,
你願你依實說來,這劍法有何不足之處?」桂華生道:「輕靈翔動,奇妙之極,只是暗藏的
威力不夠,得冰川的氣象,卻未得冰川的凝重。」白衣少女道:「你那套達摩劍法,蓄勁深
沈,倒是正好補我這套劍法的不足。」桂華生心中一動。說道:「那麼咱們不如就在這玉峰
上住上三年,合創創出一套新奇的劍法來,就把它定名為冰川劍法:」
    白衣少女杏臉微紅,默然不語,忽地從冰川裡抬起幾片浮冰,揉碎了冰上飄浮的一朵花
瓣,又輕輕的將它撤了,讓它隨風而逝,歎口氣道:「花自飄零水自流,冰光月影兩悠
悠!」身形一起,衣袂飄飄,輕點浮冰,橫過冰川,跳上冰崖,星昨半啟,仰望浮雲,眼光
在有意無意之間,正好與桂華生相接,桂華生心神俱醉,曼聲吟道:「青贊聚素厲,冰國仙
人偏耐熱,餐盡風香露肩。便萬里凌空,肯憑蓮葉,盈盈步月。悄似憐輕去瑤闕!人何在?
憶伊癡小,點點愛清絕::」白衣少女道:「這是甚麼詞牌?」桂華生道:「霓棠序中第一
(詞牌名)。這是上半閱。」白衣少女幽幽說道:「只愁天際起長風,驚破霓棠羽衣曲。酒冷
休溫,詩殘莫續。留些未盡的情韻更好,下半閱不聽也罷。」
    桂華生意亂情迷,不知是喜是悲,竟自癡了。忽聽得遠處山頭,有笛聲輕奏,白衣少女
淒然一笑,說道:「我的侍女喚我回家,我要去了!」桂華生驚道:「你去那兒?」白衣少
女道:「從何處來,向何處去!」桂華生叫道:「難道咱們就是這樣的分手了嗎?以後
呢?」白衣少女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忽地伸出纖纖玉掌,按了三按,回掌翹指,指
著掛在胸前作為飾物的一面小玉鏡,明聲吟道:「若是相逢休再問,各隨緣份到天涯!」飛
身掠下,展開絕頂輕功,竟如青女素娥,凌風而去!
    桂華生心傷欲絕,抬頭一看,但見新月初升,冰峰如鏡,只是生了一個人兒,便覺得滿
目荒涼,淒淒寂寂!回想這幾日來的種種奇遇,直似做了一場大夢!只可惜這夢醒得太早
了。
    桂華生沒精打采的下山,一路沈思,想白衣少女臨走之時,玉掌三按,手指鏡子,那是
甚麼意思?再琢磨她那兩句詩,好像還有重見的日子。到甚麼地方去見她?在甚麼時候可見
她?越想越是茫然,但覺她留下的啞謎真難索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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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寒冰窟裡見奇珍


    桂華生喜出望外,該道:「這我可不敢當。」白衣少女道:「佛門之中,世法平等。另
皆兄弟,女皆姐妹。何況你我有這段奇逢,兄妹相稱,有何不可。」桂華生道:「那麼說,
你是佛門弟子?」白衣少女道:「我們自古以來,都是以佛教治國,舉國崇信,我自然也不
例外。」桂華生稍微有點失望,小道:「原來按照她們的教義,異姓兄妹,亦屬尋常。」但
聽她「大哥哥」三字叫得如此嬌甜,心中極為舒暢。
    只聽得華玉問道:「大哥哥,你是滿清皇帝派來的人嗎?」桂華生道:「不是。」華王
道:「那你為何肯冒此奇險,闖進魔鬼城中,來與他們作對?」桂華生道:「我是中國人,
他們和中國作對,我自然也要與他們作對了。小妹子,你又為什麼要與他們作對?」華王
道:「因為我是尼泊爾人。」桂華生詫道:「那位額爾都王子不正是你們尼泊爾的王子
麼?」華玉道:「不錯呀,正是為此,所以我才要趕他們回國。中尼世代交好,兩國皆蒙其
稿:若然妄動干戈,不但尼泊爾與西藏生靈塗炭,而且一旦兵連禍結,中國所受的災害可能
不大,只怕尼泊爾就要因此毀了。」
    這一番話說得桂華生肅然起敬,心中想道:「她不但姿容絕世,眼光見識,更今人心
折。」佩服之中,卻又有無數疑團:尼泊爾王子為什麼不敢露面見她?她為何遠涉異國,單
身到此?難道她早已知道王子的陰謀?那又是怎麼知道的?她年紀輕輕,這身絕世的武功,
又是從那裡學來?初初相識,桂華生不便尋根究底,心中想道:「我總要慢慢探聽出來。」
    白衣少女璞嗤一笑,道:「大哥哥,你想什麼?」桂華生道:「我想,我想……」白衣
少女笑道:「你覺得我有點奇怪,是嗎?」桂華生心思給他看破,面上一紅,道:「是有點
兒。」白衣少女道:「那麼你單身一人到此,我也覺得你有點奇怪呀!」桂華生道:「我是
男子,男子理當遊學四方,增廣見識。」白衣少女笑道:「女子與男子又有什麼不同?男子
理當遊學四方,女子就不該增廣見識嗎?」
    桂華生給他問住,心中更是佩服,那少女格格笑道:「你說要增廣見識,日下就有一件
足以增廣見識的事情,你願和我一同去開開眼界嗎?」桂華生道:「你到什麼地方,我都願
意陪你。」白衣少女忽地又具微微一笑,說道:「佛經上說:去住隨緣,多欲多惱。咱們偶
然相遇,出了此山,也就當分手。你不必多欲知道我的事情,我也不來問你。免得分手之
後,彼此反增煩惱。」這番話探含佛家哲理,但在無情意之中又見有情意,有情意之中又似
無情意,佳華生想起終須一別,不覺憫然。
    白衣少女笑道:「好吧,咱們現在該動身了,再遲就恐趕不上了。」桂華生道:「什麼
事情?」白衣少女道:「我帶你去尋覓一件稀世的奇珍!」桂華生心頭一跳,叫道:「是不
是藏靈上人也共尋覓的寶貝?」白衣少女道:「不錯,咱們去看看他究竟有沒有本事能夠將
這件稀世之珍從千丈冰窟之中發掘出來?」
    桂華生驚異之極,但見白衣少女已展開絕頂輕功,直奔山頂。桂華生不敢怠慢,提一口
氣,亦步亦趨的跟在她的後面。走到天明時份,已經可以看到積雪覆蓋峰韻的了。
    白衣少女回胖一笑,柔聲說道:「大哥哥,你累嗎?」桂華生面熱心跳,呼吸頗感困
難,尷尬笑道:「有一點兒!」白衣少女緩下腳步,說道:「我也累了!好在這山還不算
高,我來之時,經過喜馬拉雅山,那才算高呢。我也曾試想攀登峰頂,那知剛上到珠穆朗馬
峰腳下的雪坡,就連氣也透不過來了,只好趕下山。」桂華生看她面紅上上的,艷若朝霞,
如她不是故意替自己解嘲,說道:「邢麼咱們可以歇一會吧?」白衣少女道:「咱們慢一些
走,待到精押恢復,再趕一程。」
    這時朝陽初出,從山頂倒掛下來的冰川,由於太陽光的折射和發射,整個冰層都變成淺
藍色的透明體,那些末普凝結的雪花,在陽光底下,泛出霞輝麗彩,奇妙得難以形容,白衣
少女讚歎道:「真美,真美!可惜在中國的詩詞裡面,我卻沒有讀過一首吟詠冰川的。」桂
華生心道:「古代的詩人,只怕沒有誰普到過西藏,他們根本就沒有見過冰川的奇景,又怎
寫得出來?」眼光一瞥,見白衣少女笑臉如花,桂華生想了一想,說道:「吟詠冰川的話我
也未曾見過,但有一首寫山中雪景的到也與眼前的景致有些相似。」遙指雪花緩緩吟道:
「春宮滿空來,觸處似花開,不知山裡樹,若個是真梅?」白衣少女拍手讚道:「好一個:
若個是真梅?果然分辦不出來。」
   

    桂華生的母親是江南第一才女冒院建(桂華生父母的故事見拙著《七劍下天山》。)桂
華生幼承家學,對於經史、詞章、音樂、圖畫、無不出色當行,與那白衣少女越談越覺投
機,彼此雖然不言,都有相見恨晚之感。
    走了一陣,忽覺天氣漸暖,轉過一個山助,但覺眼睛一亮,在群峰環抱之中,竟是白茫
茫的一片湖水,湖邊綠草如茵,山頂上的飛瀑流泉,衝入湖中,那透明的泉水就像滾動著五
光十色的珍珠,湖中浮冰片片,在陽光下將化未化,耀眼生擷。桂華生道:「藏人傳說,念
青唐古拉山之上,有一個天湖,果然不錯,你看這個大湖,天水相連,真的像在天上一
樣。」(羽生按:這個大湖即是後來的地理學家勘察之後,認為是世界第一高湖的「騰格裡
海」。藏名「納木錯」,亦即「天湖」之意。)白衣少女道:「此景柢應天上有,咱們到了
這兒,也像神仙一般了。可惜上面沒有人居住。你們中國陶淵明的話:「結廬在人境,而無
車馬喧。」意境甚美,可惜他所想像的也只是「入境」,若是在夭湖之上的冰峰結廬,那就
是仙境了。」佳華生笑道:「事在人為,尼泊爾王子可以在魔鬼城中造廟建塔,咱們也自可
以在冰峰之上造出樓閣亭台。」白衣少女道:「嗯,你想得真美,我到這裡,也彷彿到了我
夢中的仙境了。」取出玉笛,輕吹一曲,桂華生聽那調子正是蘇東坡的「水調歌頭」,聽到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笛聲雖停,遺
韻梟梟,但見白衣少女悠然存思,恍憾若夢,此時此刻,卻不知她心中想的什麼?
    過了好一會子,白衣少女才好像從夢中醒來,笑道:「我要去找天下第一奇珍,卻不想
給這天下第一美景迷住了:嗯,咱們還是走吧!」
    繞過冰湖,走了約一個時辰,愈上愈高,山勢也愈來愈險,俯覽群山,片片浮白,在雲
氣瀰漫之下,恍如雲海中星羅棋布的島嶼。這時已是正午時分,但寒氣卻愈來愈濃,白衣少
女忽道:「你聽,他們在那裡發掘了,咱們來得正是時候。」桂華生抬頭一看,前面是一座
峻蟑的山峰,山形像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凝神細聽,隱約有鑿石的聲音,好像就是從冰峰
的山腹裡傳出來。
    桂華生滿懷納悶,忍不住問道:「到底是什麼寶貝,可稱得上是世間奇珍?」白衣少女
道:「你不信麼?」要不是世間第一奇珍,藏靈上人焉肯為它費了半生心力。這件寶貝就藏
在玉女峰的千丈冰窟之中!」桂華生愈聽愈奇,催她道:「好妹子,快點說吧?你又是怎麼
知道的?」
    白衣少女道:「三年前我有緣得見印度的龍葉大師,那時我剛學劍術,同他請益,他傳
了我幾點內功心法,對於劍術,他謙說不是所長,不過,他卻迭給我一部梵文秘典,內中就
記載有一個神話般的秘密。
    「在這念青唐古拉山的玉女峰下,有一個冰窟,冰窟裡有的是億萬年來頁古不化的冰雪
精靈,若用這種寒冰製成刀劍,堅逾鋼鐵。這還不奇,玉女峰本產玉石,冰窟裡的冰雪精
靈,與玉石凝結,有一塊大玉石,正在冰窟的中心,與冰塊精靈化而為一,若把這塊玉石最
中心那一部份美玉鑿出來,成寶劍,那一股奇寒之氣,就足以今人退避三舍,你想若得了這
種億萬年寒玉所成的冰魄寒光劍,豈不是可以無敵放天下!」
    桂華生一笑道:「若真是如此,那就是普天之下最奇怪的寶劍。不過,若非高明之士,
這把劍得了也沒有用,反而要冷壞了自己。」白衣少女道:「別說劍了,就是這冰,也不是
尋常人可以下去的。聽說藏靈上人遇游西藏名山,無意中也發現了這冰窟的秘密,他為此采
集了各種奇藥,了一種丹丸,服之可以御寒,經過了幾十年的準備,又費了無窮心血,測出
了冰窟的中心所在,和寒潮最弱的時辰,直到今天,他才敢到這玉女峰來掘寶。」
    桂華生道:「怪不得藏靈上人一見尼泊爾王子,就問提摩達多和龍葉大師有沒有來?原
來他是想找幫手。」白衣少女道:「提摩達多練的是陰陽掌力,龍葉大師則是佛門高弟,他
們都不會與藏靈上人爭奪這把劍的。不過藏靈上人的算盤也打得太如意了,像龍葉大師這等
高人,豈肯助他掘寶?」桂華生聽白衣少女縱談奇人異寶,對她身份更是懷疑,心中想道:
「她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女,龍葉大師怎肯把梵文秘典付託給他,還告訴她這個大秘密。
這等世間的高人異士,竟然都肯折節下交,她又具什麼人呢?」
    白衣少女道:「原來你已見過藏靈上人了,他還有什麼說話與舉動?」桂華生道:「他
向尼泊爾王子要了八名武士陪他。」白衣少女面色條變,道:「他大約是想借用尼泊爾武士
所佩帶的百鋼刀,呀!怕他縱有御寒奇藥,這八名武士也禁受不住那冰窟寒潮。」
    說話之間,忽聽得山腹中傳出叮叮的鈴聲,這時桂華生和白衣少女已到了玉女掌的冰坡
上面,正對著冰窟,他們輕功妙絕,守護在窖旁邊的武士,竟然聽不出一點聲息。
    但見有四個帶著月牙彎刀的尼泊爾武士,在冰窟旁邊手舞足蹈,其狀甚怪,桂華生起初
莫名其妙,眼光一瞥,見白衣少女面有憂色,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這四個武士耐不住冰窟
的奇寒,故此跳躍如狂,藉以增加體溫。
    鈴聲愈響愈急,那四個武士突發怪聲,不約而同的跑到洞口,過了一會,扯起四隻吊
藍,每隻籃中,都躺著一個面青唇白、奄奄一息的武士。
    隨在吊籃之後,藏靈上人一躍而出,架裝一抖,飛出了漫天冰屑,桂華生在數十丈之
外,也自感到陰寒之氣,瞧那藏靈上人,雖然凍得面色慘白,不過仍是步履安詳,舉止從
容,桂華生想道:「這四個武士服有御寒靈藥,在冰窟外面,尚自凍得手舞足蹈,冰窟之
中,想更是奇寒無比,這藏靈上人居然還能夠施展一鶴沖天的輕功出來,內功深厚,確是不
容輕視!」
    藏靈上人將吊藍中的武士搬到地上,揮手說道:「你們這四個下去:」原先守在洞口的
四個武士,見同伴幾乎凍僵,直打寒咦,那裡肯聽,藏靈上人喝道:「你們膽敢不聽我的命
今嗎?哼,哼,哼白!…你是誰?」原來就在這一瞬間,白衣少女已是飛身掠出w
    那四個被藏靈上人威脅的武士,陡然間都發出尖銳的叫聲,隨即跪倒地上,同白衣少女
合什禮拜。桂華生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說話,但從他們那既是喜悅又具恐懼的神色和聲調,也
猜得到他們是向白衣少女請求恕罪和援助。
    藏靈上人眼皮一翻,喝道:「我道是誰,原來你就是在魔鬼城中吹笛嚇人的妖女,你有
多大修為,也敢覬覦冰窟的奇珍?」白衣少女冷冷說道:「我不管你什麼奇珍不奇珍,這八
名武士我命令他們返國。」藏靈上人怒形於色,打量了白衣少女一眼,卻忽然換了語調說
道:「也好,這八個武士本來也辦不了什麼事,你既然要我放他們,你就替他們下去吧。我
也不會白白要你幫忙,冰窟裡有的是冰塊精英,你可以取來製冰塊神彈。至於那塊億萬斤
    的寒玉,你可就不必妄想了!」
    白衣少女冷笑道:「冰窟裡的奇珍是你家的東西不成?要任從你的分配?」藏靈上人濃
眉倒置,怨聲喝道:「我費了幾十年心血,你卻想撿現成,天下那有這樣便宜的事情?哼,
哼,你還說不覬覦冰窟的奇珍?」
    白衣少女又是一聲冷笑,明聲說道:「你這樣說法,我無心變了有心,我倒想把那冰窟
寒玉取出來了。好吧,咱們各顯神通,看誰能把這塊寒玉取到手中?」話聲末了,但聽得藏
靈上人一聲暴喝,飛身疾起,呼的一掌,凌空擊下,白衣少女輕功絕頂,焉能給他擊中,但
是他這一掌打出,對面的冰巖震得轟然鳴動,冰塊紛飛,桂華生也幾乎立足不穩,駭然想
道:「藏僧這一掌的威力,看來比少林派的武林絕學大力金剛掌還更驚人,有緣相遇,我也
想試他一試了!」
    白衣少女接連避了他的三掌,揚聲說道:「待我先治好了這四個人再來和你比劃。」藏
靈上人那裡肯依,一掌緊似一掌,每掌拍出,隱隱挾有風雷之聲,打得冰巖震動,砂石紛
飛。將白衣少女的身形,都籠罩在他雙掌威力之下!
    白衣少女秀眉一挑,玉笛緩緩揚起,就在這時,桂華生立足的冰巖,給藏靈上人一掌震
塌,桂華生趁勢飛出,展出了達摩秘笈中的「五禽掌法」,半空中身子一屈一伸,雙掌劃了
一道圓弧,儼如金鵬展翅,凌空直撲下來。
    白衣少女笑道:「好吧,大哥哥,你就替我暫接幾招!」衣帶輕飄,身法美妙之極,在
兩大高手的掌影翻飛之下,竟是從從容容的走出圈子外面。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桂華生縱
不能勝,也決不至於在一時三刻之內落敗。
    藏靈上人見桂華生來勢兇猛,顧不得攔截白衣少女,焉地一聲大喝,雙掌平推,掌力相
接,鞋然雷鳴,桂華生一個觔斗翻了下來,藏靈上人也跟跟的倒退數步。這一較量,竟是功
力悉敵,斤兩相當。桂華生心頭暗驚,想道:「我借凌空下擊之勢,也不能勝他。西域果有
奇人,看來這個藏靈上人的H力便在我上。」
    豈知藏靈上人更是驚心動魄,他自負是西藏的第一高手,天下之大,也僅僅是佩服三個
人,中國的易蘭珠,印度的龍葉上人,阿刺伯的提摩達多。這三個人都是百世罕見的一代宗
師,藏靈上人自是心悅誠服。想不到今晚在這念青唐古拉山之上,第一個碰到的白衣少女,
竟是連她的衣角也撈不著;第二個碰到的桂華生,硬碰硬接,也竟是佔不了絲毫的便宜。而
這個兩個人,卻不過是二十左右的青年男女!
    藏靈上人驕敵之心盡去,連了全力,叱哇一聲,又具雙掌齊出,桂華生用了一招借方反
擊的「雙推掌」,但覺藏靈上人的掌力有如波浪一般層層而至,前浪未消,後浪叉土,一陷
入漩渦之中,竟是消解不了,只好一口氣的和他硬接了十多廿招。
    藏靈上人越鬥越裡,雙掌翻飛之際,裝裝也抖了起來,揚起了三股狂風,互相衝擊。桂
華生喝道:「掌法較量過了,咱們再比劃兵刃!」藏靈上人有意逞能,哈哈笑道:「你用什
麼兵刃,貧僧也只是一雙肉掌!」
    話聲未了,突見一道紫虹,破空射出,「波」的一聲,藏靈上人掌力所激起的氣流,就
像皮球給刺穿一樣,一無遺。這一來藏靈上人的掌力威勢登時大減,桂華生刷刷刷疾進三
劍,「嗤」的一聲,將藏靈上人的架裝刺破,冷冷笑道:「還是亮出兵刃來吧!」藏靈上人
這才知道桂華生的劍乃是一把寶劍,只憑掌力,萬萬封閉不來。
    藏靈上人老羞成怒,一聲冷笑道:「不知死活的小子,要我取出兵刃,那就是要我將你
迭上西天了!」條然間取出了一對銅跋,發出黃澄澄的光華,雙跋一碰,震耳欲聾,疾的向
桂華生的寶劍便夾,桂華生揮動寶劍,但聽得斷金夏玉之聲念唉不絕,這一對銅跋乃是古銅
加上其他合金所鑄,寶劍竟不能傷!
    藏靈上人漸漸現出急燥的神色,一雙銅跋高得震天價響,那笛聲卻是越來越見柔和,可
是任憑那銅跋的噪聲如何強烈,都總是壓它不住。桂華生心裨寧靜,聽得的只是美妙的笛
聲,一柄騰蛟寶劍越發使得瀟自如,再過片刻,竟自搶了上風,將那對銅跋壓住,藏靈上人
不論使出什麼怪異的招數,都被桂華生隨手化解,而且著著反擊,將藏靈上人迫得連連後
退。
    陡然間,笛聲一轉,越吹越高,響遏行雲,桂華生腳尖一點,騰身飛起,無意之中,與
那笛聲配合得妙到毫顛,但見他在半空中一個轉身,條地裡便是一招「飛鳥投林」,凌空殺
下,那騰蛟寶劍所抖起的寒光,軌如黑夜繁星,千點萬點,直酒下來!只聽得一片斷金夏玉
之聲,按著一聲野狼般的嗶叫,原來藏靈上人的一面銅拔已被寶劍刺裂,而他身上也同時受
了七處劍傷。
    待到桂華生落到地上,藏靈上人亦已飛逃下山,桂華生見他受了創傷,仍是捷如飛鳥,
心中也自駭然。
    那白衣少女收了玉笛,緩緩起立,微笑說道:「好劍法!」桂華生面上一紅,說道:
「不是你的相助,我只怕已傷在他雙跋之下。」少女笑道:「我對你何嘗有什麼助力,那是
你本身原來具有的功夫,比如燈燭能燃,蕭笛可奏,我不過引以星星之火,吹以絲絲之氣而
已,何足稱道?」桂華生聽她語帶禪機,內蘊妙理,凝神一想,豁然頓悟,合什讚道:「燈
燭自燃蕭自奏,外魔本是空無有,要待驅魔落下乘,我聞此言三頓首。」白衣少女笑道:
「大哥哥妙解憚理,武功上又進了一層了。說老實話,論本身功力,我還當真不是藏靈上人
的對手呢?大哥哥,你的劍法確是精妙,那是中土所傳的嗎?」桂華生道:「不,恰恰相
反,那是從西土傳來的達摩劍法,不過,經過了一千多年,歷代名家又有不少增益,大約比
達摩租師最初所傳的劍術,更見完備了。」白衣少女道:「不錯,我所問的倒是落了下乘
了。中土西土本來就不應分開,世界各派的武功,都可以合而為一。」桂華生心中一動,笑
道:「我昨晚見你用玉笛使出極精妙的劍術,今大我開眼界,佩服無已。若然咱們這兩家劍
術,合而為一,縱不能稱雄天下,想來方可為武學大增光彩!」白衣少女道:「是麼?」凝
望冰峰,忽地默然無語。過了好一會子,才地出的歎口氣道:「去住隨緣,你這番話也待將
來有緣之時再說吧。」桂華生一片憫然,抬頭一看,但見日正當頭,冰峰在陽光下現出千重
麗彩,自己的影子和白衣少女的影子在冰峰下幾乎疊而為一,此景此情,如幻如夢,心中但
願幻景不滅,好夢長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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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5 12:12: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魔鬼城中聞玉笛


    話聲末了,忽聽得轟轟隆隆之聲響徹山谷,原來尼泊爾王子派來的那幾個武士也已發現
了他們的蹤跡,將一塊塊大石推下來。桂華生怒道:「好狠毒的手段!」拉起了麥士迦南跳
躍閃避,有幾塊石頭滾到了噴泉的旁邊,好在沒有碰到他們。有一個黑夜武士走下山坡,大
約是想覷準他們再拋大石,桂華生冷笑道:「好,叫你也我一顆石頭!」抬起一粒石子,雙
指一彈,疾飛而上,那黑衣武士做夢也想不到桂華生竟有這樣的彈指神通,居然能把石子彈
上數十丈高的冰岸,登時給打中了穴道,應聲而倒!
    其他的武士那還敢再下來,只是不斷的從山峰上拋滾巨石,忽然間,山谷裡響起巨大的
雷聲,萬山回應,震耳欲聾,麥士迦南叫道:「不好,若是他們再滾石頭,就要引起雪崩
啦!」但見磨盤大的雪塊從懸巖上演塌而下,聲勢極為驚人!要知道這些高山,山嶺積雪,
常沿著山坡向下滾動,尤其是在西藏的冰峰,要潛伏著無數冰崩和雪崩的「槽印」,若然遇
到強風或地震,千百噸重的冰巖和雪塊也會像火山爆發一樣,噴瀉下來!任是天大神通的英
雄好漢,也會被雪活埋,這幾個武士雖然沒有能力造成一吹地震,但大石源源滾下,震動冰
層積雪,時間一長,波及的範圍越來越廣,那也就極有可能引起一次巨大的雪崩w在這樣情
形之下,桂華生其勢不能在石頭雪塊飛舞之下衝上去和他們拚命,只好施展騰挪閃展的上乘
輕劫在滿山飛滾的雪塊之中閃避,一方面又要照顧麥士迦南,饒是他武功卓絕,也自手忙腳
亂,而且雪塊越落越多,越滾越大,他們的處境也越來越驚險了日眼見冰雪石頭滾之不已,
震得山谷轟鳴,冰峰也好像要震抖起來了,忽然間聽得一片極柔和的笛聲從風中遠遠傳來,
那悶雷也似的雪塊轟鳴,竟是壓它不住!
    桂華生這一驚非同小可,不但驚奇於吹笛者的深厚內功,而且驚奇於所吹的曲調。那笛
聲柔和悅耳,好轉極了,端的有如「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灘!」吹的竟是江南曲
調。這幾年來桂華生都在邊疆之地奔馳,所見所聞,無非是草原大漠,朔風胡筋,那裡聽過
這樣悅耳的玉笛風聲!
    過了片刻,那笛聲一變,從江南情韻一變而為幽燕之聲,恍如「銀瓶乍破水漿裂,鐵騎
突出刀槍鳴!」慨當以慷,今人血脈貲張,精神勃振,桂華生愈聽愈奇:在這冰山荒谷之
間,那裡來的妙解音律的中川女子?
    然而還有更奇怪的事情按著發生,那笛聲一發,從山上滾下的石頭雪塊就漸漸少了,待
到吹了兩關,忽聽得山上的武士發出驚叫之聲,霎然間靜了下來,再沒有一塊石頭向下滾
落!再過片刻,只聽得從「魔鬼城」中傳來了「當當」的鐘聲,麥士迦南叫道:「這是他們
石人回去的警鐘。」果然見那幾個武士轉身飛跑,而且山頭上的哨聲此起彼落,一聽就知道
是他們招呼同伴回去的訊號。
    過了片刻,人散風停,山谷裡又復歸於靜寂。麥士迦南喃喃說道:「這真奇怪極了,他
們為什麼害怕這個笛聲?」歇了一歇,深深吸了口氣,往下續道:「我在路上也普聽過一次
這個笛聲。那時我已發現有兩個裝束古怪的僧人跟蹤我,我正想揭破他們,同他們邀鬥,草
原士忽然響起笛聲,不過沒有今天吹得這麼長久,那兩個僧人一聽到笛聲就趕忙逃走了。你
剛才看到沒有?笛聲一起,山上的那些武士也就不敢再滾石頭了呢!」桂華生遊俠四方,所
見所聞的奇人異事不知多少,卻是從無一件有今晚這樣的離奇古怪,心中也是百思不得其
解。想了一想,說道:「他們既然害怕這個笛聲,魔鬼城中也響起了警鐘,你正好趁這時機
逃下山去。」麥士迦南道:「你呢?」桂華生微微一笑,道:「我還想再探一探魔鬼城,也
希望能有機緣見見這位吹笛的人物!」麥士迦南向桂華生鄭重道謝,並將謁見達賴活佛轉達
白教法王心意的事情再一次拜託,然後道別下山。
    桂華生施展輕功,再趕回「聖廟」.但見廟門緊閉,守衛的武士也不見了。桂華生跳上
白塔的第一層,仍然用剛才的辦法,隱身在殿角飛簷之內,偷偷的從廟頂一片透光的琉璃瓦
向下窺探。
    但見那王子雙眉緊磨,正在和一班僧侶武士說話,看樣子是在商議甚麼事情,他們用尼
泊爾話交談,桂華生一句也聽不懂,但從他們那緊張的神色看來,自是和今晚的笛聲有關
了。
   

    過了一會,忽聽得有三聲哨聲,一長二短,按著是三下鐵環碰門的聲音,也是一長二
短,王子雙眉一展,用低沉急促的聲音說了兩個字,廟門候的打開,只見一個黑夜武士將一
個身材高大的紅衣喇嘛帶了進來。
    這紅衣喇嘛看來已有六十多歲,額角也起了皺紋,但滿面紅光,精神健鍥,一進來就哈
哈大笑,用藏話說道:「王子寵召,本應早日前來拜謁,怎奈有些事情,是以來遲,遠望恕
罪。」那王子親自出迎,執禮甚恭,用藏話先行問好,然後說道:「得藏靈上人惠臨,實乃
敞國之福,不知上人可肯屈駕,到敝國屈就第一國師麼?」
    桂華生吃了一驚,他父親桂仲明生前,足跡遍歷蒙藏,曾與他說過,西藏紅教有一個藏
靈上人,精通密宗的奇妙武功,內外功夫俱臻絕頂,天山女俠,也是名列天山上劍之一的易
蘭珠在漫遊西藏時,普和他較量武功,也要打了一百招開外才將他打敗。尼激爾王子今晚接
連夠了西藏三個藩王的使者,青海白教法王的使者,又約了這位紅教喇嘛中的第一高手前
來,圖謀西藏的野心確是不容忽視。
    藏靈上人合什說道:「現在黃教掌權,敝教在西藏雖然不得其道而行,但究不便遠離鄉
土。」尼泊爾王子說道:「敝國還沒有選定白教,上人若肯屈任國師,貴教正可在敝國推
行,有何不可?而且將來也大有機會重回西藏。」藏靈上人想了一陣,忽地雙目環掃,將兩
旁的僧侶武士都打量了一下,臉上露出了掩藏不住的失望神情。
    桂華生方自奇怪,只聽得那藏靈上人說道:「這裡面沒有提摩達多?」尼泊爾王子道:
    「咱們小國留不住他,他到麥加去了。」藏靈上人道:「印度的龍葉大師也沒有來
嗎?」尼泊爾王子道:「龍葉大師前年到過敝國的京城加德滿都,也許明年還會再來。」藏
靈上人道:「我雖然僻處窮荒,孤陋寡聞,也普聽說提摩達多是阿刺伯諸國中的第一高手,
龍葉大師我在十多年前到德裡進香時普有緣拜謁過他,他的武功確是可以稱得上震世駭俗。
想來這兩人當可與天山的易老乞婆一較短長。」桂華生暗自好笑,易蘭珠已死去七八年了,
這藏靈上人卻未知道,兀是念念不忘那一劍之仇。
    那紅衣番僧在尼泊爾的僧侶武士群中身份最尊,聽得藏靈上人如此說法,分明是輕視他
們的武功,頗感尷尬。尼泊爾王子道:「上人想見他們二人也並非難事,明年佛袒誕辰我在
加德滿都開無遮大會,他們兩位必定會來。」「無遮」二字在梵文中的解釋是「寬容無阻」
之意,即聖賢道俗貴賤上下一律可以平等參與,這等無遮大會在佛門中是一件曠世盛事,在
中國佛教史上也柢有梁武帝在同泰寺開過四部無遮大會,見於《南史》。桂華生聽了,悻然
心動,油然而起了去尼泊爾一觀法會之心。
    藏靈上人歎了口氣說道:「我那裡等得到明年?若是他們今日在此,我就可以借重他們
之力,共取一件稀世之珍。」尼泊爾王子道:「什麼稀世之珍?要到那兒去取?」藏靈上人
笑道:「就在此山之中!我費了幾十年心血,才知道一點端倪,到底是否如我所料,目前還
不敢說。」尼泊爾見他不肯透露這件稀世之珍是什麼東西,甚是納悶,問道:「上人既然等
了幾十年,也不必爭此一刻。不如先到敝國,待邀請了提摩達多、龍葉上人然後再來吧。」
    藏靈上人搖頭道:「不然,不然。我實對王子說吧,我今次上山一來固是王子之邀,二
來也是為了這件稀世的寶物!我一到此山便發現有些不對,似乎是有了武功極高明的異人也
到了此山,只怕他們也是為了這件寶物而來的。」尼泊爾王子急忙問道:「上人發現了什麼
不對?」藏靈上人道:「你們剛才可有聽到笛聲麼?」王子道:「怎麼?」藏靈上人道:
「吹笛之人就是內功甚有火候的人,王子帳下,不乏高明之士,難道聽不出來麼?」尼泊爾
王子起初一驚,繼而笑道:「這人定不是為了寶物而來,我到擔心她是我的對頭!」藏靈上
人道:「不管如何,這寶物我總不能讓別人先發現了。我縱是冒了大險,今晚也定要將它取
得。王子,咱們不如想個兩全其美之法,你先助我取那寶物,我再助你除去那厲害的對頭。
    你不要擔心,這件寶物一到手中,我就可以無敵放天下!」
    尼泊爾王子半倍半疑,問道:「如何相助?」藏靈上人道:「你選一隊武士給我,由我
指揮。」說話之時,又打量了兩旁的僧侶武士一遍,眼中充滿惋惜的神情,從神情中不難猜
到它的心事,那是惋惜此中沒有高手,但為了急於要取那件稀世之珍,不得已而思其次,只
好去冒一冒險了。
    尼泊爾王子眉頭略皺,與那紅衣番僧商量了一陣,選出了八名帶刀武士。
    尼泊爾的武士們素以勇武著稱,他們人人都有一把利刃,叫做「戈克利刀」,乃如新
月,彎成弧形,不但美觀,而且鋒利之極,足與緬刀矮刀比美。藏靈上人眉端稍展,自言自
語道:「好壞且試它一試。」帶了這八名武士,使出廟門。
    桂華生心中七上八落,暗自想通:「他找的是什麼寶貝,得之可以天下無敵?」好奇之
心大起,頗想暗暗跟蹤這個藏靈上人,看他究竟到那兒掘寶。但轉念一想:「看今晚這個情
形,那位的吹笛異人只怕就要來了,如若失之交臂,那可是終生遺憾!」相比之下,無價之
寶易求,絕世高人難遇,心念遂決,終於還是留下。
    藏靈上人去後,王子僧侶武士們又吱吱喳喳的講回尼泊爾話,看來似是商議一件重大的
事情。桂華生聽不懂他們的語言,心中發悶。過了好一會子,忽見廟中諸人坤色緊張,桂華
生也自心跳不已,但聽得風迭笛聲,音細而清,假若游絲梟空,若斷若續,過了片刻,笛聲
自遠而近,聲音也漸漸了亮,曲調高雅,仙樂風飄,是那樣的美妙柔和,今人俗塵盡滌,與
廟中的暗藏殺氣,恰恰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氣氛!
    轉瞬間笛聲到了門前,條然而止,外面響起了鐵環扣門的聲音。
    僧侶武士們都襟不作聲,每個人都把眼睛望著王子,尼泊爾王子取出了一個面具,罩在
面上,跟著每個人都這樣做,面具是皮草做的,罩過耳後,只露出一對眼睛和嘴唇部位的一
條裂縫,樣子甚是滑稽。
    桂華生心中一動,想道:「莫非這個人是他們認識的,他們怕被認出了廬山真相?」但
覺這裡的事情越來越詭秘了!
    扣門的聲音響到了第十三下,王子把手一揮,鐵門驟的打開,這霎那間,桂華生運氣也
透不過來!
    但見進來的是一個白衣少女,臉如新月,秀髮垂肩,修短合度,膚色如指,淺晝雙眉,
眼珠微碧,炯娜剛健,兼而有之!看她的形貌體態,似乎是個異國女郎,有幾分似藏人,也
有幾分似漢女,但桂華生不論在漢人藏人之中,都還未普見過這樣姿容絕色的女子!
    桂華生真的有點不敢相信,這樣一位異國美人,竟然能吹出中國的江南曲調!
    更奇怪的事情還在後頭,只見那白衣少女櫻唇微啟,鶯聲壢壢的說了幾句話,桂華生雖
然一個字也聽不懂,也覺悅耳非常,就像她所坎的笛聲一樣,今人心神欲醉。
    廟中諸人都襟不作聲,忽然間,那少女微微一笑,竟然用漢語說道:「額爾都王子,你
不敢和我見面,大約也知道你在這裡做的,是見不得人的事吧?好,我為了保存你的顏面,
不在眾之前責你,你立即給我回國,今晚之事,我也不向任何人提起!」
    這少女竟然會說漢語,已是一奇,而且說的還是地道的北京話,雖然不大流暢,但咬音
審字,甚是準確!而且聽他語氣,那尼泊爾王子也是懂得漢語的!
    桂華生這個疑團直到他後來到了尼泊爾之後方才打破。原來尼泊爾自有歷史以來,即與
中國友好來往。遠在中國的晉朝,法顯和尚就普訪問過尼泊爾,以後唐代高僧玄裝也曾到此
訪問,不久,唐朝就和尼泊爾互派使節。元朝時,尼泊爾曹派建、塑造藝匠等八十多人到中
國,首領阿尼哥還在元朝住過光祿大夫、大司徒之職,此後中尼兩國來往仍絡繹不絕。故此
在尼泊爾的上層杜會之中,無不以會寫漢文,會講漢語(主要即是北京話)為榮,尤其是皇
室子弟,更是自小就有通曉漢學的鴻儒伴讀。這白衣少女用漢語和尼泊爾王於交談,用意自
然是要瞞過其他人眾。
    可是那尼泊爾王子仍然不發一言,白衣少女手持玉笛,輕輕劃了一道圓弧,說道:「額
爾都,我已給你留下一條退路,你再不聽善言,那可是自取其辱了!」說話之時,緩緩走進
那兩行僧侶武士之中,妙目流盼,似乎是要在這些人中,認出尼泊爾王子!就在她將要走到
那尊大佛像前面的時候,一個紅衣僧人徒然發難,架裝一抖,俟的向白衣少女當頭罩下!
    這紅衣僧人雖然也是蒙了面具,但桂華生卻認得出他正是那個曾和自己交過手的紅衣番
僧,突然見他在白衣少女背後偷襲,架樑一展,勢挾風雷,宛如一片火雲,凌空壓下,也不
禁吃了一驚。豈知這紅衣番憎出手雖快,那白衣少女竟似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出手比他更
快,頭也不回,反手一指,玉笛一挑,那一片架裝抖起的人云,竟然給他一支小小的玉笛挑
開,說時遲,那時快,地飛身一轉,刷、刷、刷連進三招,手中玉笛,指東打西,指南打
北,竟然是一派凌厲的劍術招數!
    就在這一瞬間,廟中的武士也一齊出手,只聽得嗚嗚怪嘯,滿屋刀光,在她背後和雨測
的僧侶和武士,各把隨身的佩刀飛出,桂華生暗叫不妙,他知道這紅衣番僧功力不弱,只怕
白衣少女難以同時應付那十幾把飛刀,不暇思量,就抓了一片屋瓦,捏成了無數碎片打去。
    桂華生的暗器功夫本來也是上上之選,怎奈他倒懸在廟頂的飛簷之內,只騰得出一隻手
臂發力,碎瓦用「倒酒金錢」的手法發出,雖然也打落了五六把飛刀,還是有五六把飛刀飛
到了白衣少女的背後。
    那白衣少女忽地一聲長笑,玉笛一挑,也不知她用的是什麼手法,舉手之間,就把那紅
衣番僧的架裝挑了過來,玉笛一旋,如臂使指,架裝反展,將那五六把飛刀,全都捲了。這
般奇妙的收暗器手法,連桂華生也是大出意料,不禁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心中想道:
    「早知她有如此功夫,何必我來多事?」
    那紅衣番憎失了架裝,驚惶失措,想避開時,那避得了?只見那白衣少女五笛一揚,疾
如掣電,若然聲響,玉笛劃處,竟把紅衣番僧那厚厚的皮革面具劃破,這一下絕招,更今桂
華生心折,想那玉笛乃是一件光滑的圓形樂器,但被那少女運用起來,竟然能夠像鋒利的刀
劍一樣,把皮革面具劃穿,而且又不傷及敵人皮肉,這手功夫,桂華生自問也末必能夠!
    那紅衣番憎被劃破面具,登時呆若木雞,正在圍攻的僧侶武士也無不駭然失色,那白衣
少女卻並不趁勢進招,但見她玉笛一橫,一雙明如秋水般的眼睛,從右圭在的自兩旁僧侶武
士的臉上緩緩的掃過,說也奇怪,那些凶神惡煞般的武士被她的眼光一掃,個個襟若寒蟬,
大殿裡靜寂無聲,連一根針跌在地下都聽得見響。
    那白衣少女眼光射到了紅衣番憎的面上,緩緩說道:「道聖國師,你不在加德滿都,卻
到西藏來作護法麼?」那紅衣番憎一聲不響,摔下面具,立刻走出廟門。
    尼泊爾武士們發一聲喊,有好幾個人跟著那紅衣番僧便跑,人群中不知是誰射出了一支
響箭,有好幾個武士綸刀又土,看來這幾個人乃是王子的心腹,雖然明知不敵,仍然鼓噪而
前。
    白衣少女搖頭一歎,冷冷說道:「額爾都王子,你再不聽我的勸告,那就休怪我將你的
面皮也戮穿了!」揮動玉笛,但見碧光榮瑩,鏗鏘之聲不絕於耳,幾個照面,將那幾個武士
的月牙彎刀全都打飛,玉笛東指西劃,每指一下,便是「上」的一聲,霎時間,已有五六個
武士的皮罩面具被她戮破!
    白衣少女縱聲長笑,士笛一停,廟中的僧侶武士潮水般的向外面湧出去,不消片刻,空
曠的大殿就只擴下了她一個人!桂華生撫掌讚道:「玉笛風聲,摹魔斂跡,善哉,善哉!」
    白衣少女道:「多承高明相助,請來相見。」
    桂華生走近那白衣少女,在佛殿的琉璃燈下,看得更真切,也更覺得嬌動人,呆了一
呆,那白衣少女檢枉一福,微微笑道:「小女子這廂有禮了。」櫻唇啟處,暗香襲人,桂華
生心神一湯,急忙還禮。
    兩人相見,桂華生固然是意亂情迷,那少女也是又驚又喜,心中想道:「中華人物俊
秀,果然不錯。」不過她素性矜持,不致於像桂華生那樣都從神色中表現出來。
    桂華生定了定神,說道:「狂生無禮,敢問小姐芳名。」在中國的禮俗,同一位陌生少
女請問姓名,那自是一件冒昧之事,好在這白衣少女並不拘泥中國的禮俗,落落大方的笑
道:「這有什麼不可以?我叫華玉。」桂華生怔了一怔,通:「這是中國人的名字。」白衣
少女笑道:「是麼?我雖然沒有到過中國本土,對中國嚮往已久。聽說你們漢人很寶貴玉
石,在你們的書上也把它當作潔白堅貞的象徵,所以我取了這個名字。」桂華生道:「小姐
對中國的東西真懂得不少。」那白衣少女道:「我學過幾年漢文,要說懂得中國,那還差得
遠呢!先生高姓大名?」桂華生道:「我明桂華生。」那白衣少女又是格格一笑,道:
    「聽說你們中國,兄弟姐妹的名字中總有一個字是相同的,是不?」桂華生道:「不
錯,這是在中國家族中排定輩份的習慣。」白衣少女笑道:「你叫華生,我叫華玉,若是在
中國,別人就要當我們是兄妹了。」桂華生又是心神一湯,但見她天真無邪,落落大方,那
敢冒昧,也笑道:「不錯,正是這樣。可是我那有這份福氣有你這樣的妹子呢?」白衣少女
笑道:「你今晚幫了我的大忙,看來你年紀也當比我大,好,你就做我的大哥哥,也不為
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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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5 12:12: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藏身冰谷遇奇人
                       

    桂華生一笑說道:「要不是我,你現在還未醒來呢。你是誰?」那白衣喇嘛發覺了口中
的兩瓣蓮瓣,再看一看這藍、白、紅三色相間的奇花,失聲說道:「咦,原來這是阿修羅
花,我一向只從佛典之中知有此花,不想在這兒見到。你是誰,怎的有這樣神通?居然能把
我救醒?」桂華生道:「我不過是個普通的漢人,碰巧帶有能解百毒的天山雪蓮,碰巧將你
救醒,算不了什麼!這個什麼阿修羅花為什麼如此今你驚奇?」那白衣喇嘛道:「阿修羅是
焚語中魔鬼的意思,所以又名魔鬼花。《佛國記》中所載,說阿修羅花開之時,人一嗅到這
種花香,就像碰到了魔鬼一般,立刻給它迷醉了,果然不差。這花只有在極高的冰峰之上才
有,如今他們移植此間,能為也真不小呢。咦,你端的是誰?你是不是他們的人?」
    桂華生道:「他們是誰?你又是誰?」那白衣喇嘛詫道:「你不知道他們是誰?那你來
這裡做什麼?」桂華生道:「我就是想來探這魔鬼城中的秘密。」那白衣喇嘛喃喃說道:
    「魔鬼城?魔鬼城?」桂華生道:「不錯。藏人們是叫這裡做魔鬼城。」那白衣喇嘛笑
道:
    「魔鬼城中魔鬼花,怪不得此中有群魔亂舞了。如此說來,你當真不是他們的人了?既
然不是,你快快下山去吧!」桂華生搖了搖頭,那白衣喇嘛莊容說道:「你若不走,只怕你
救得了我,我卻救不了你呢。快走!」
    佳華生見他鄭重相勸,微笑說道:「好,等一下我就悄悄溜走。」這時天邊飛來了一片
黑雲,掩蓋了一釣眉月。山風又呼呼的台起來,那白衣喇嘛疾奔上山,桂華生也趁著夜色如
墨,偷偷的跟在它的後面。
    待得烏雲散開,那白衣喇嘛已不見了。桂華生借石障形,偷偷一看,原來已到了白搭前
面。這白搭形式奇特,下面是座方形的廟宇,廟宇中有一座頂上造了一個圓亭的高塔,塔的
下層,四邊外壁上塑有兩隻眼睛,眼睛上還有兩道彎彎的眉毛,眼下面有一種似乎用來象徵
鼻子的東西,形如「?」,這種奇異的建形式,不但桂華生走南闖北,從所未睹,即在書本
上也未曾見過。
    那兩幢閃閃發光的建就在白搭之旁,白搭前有兩個黑衣武士面對著面,各自開步向對方
走去,碰頭之時,一個立正,向後轉身,背向而走,各自走到廟的一端,又再轉身相向而
走,週而復始,為狀甚是滑稽。
    桂華生輕功超卓,趁著他們轉身的時,一個「白雁沖天」,已從他們的頭頂飛過,落在
那座睜明榴亮的建側面,伸手一摸,但覺觸手冰冷,原來的這座房屋,竟是堅冰所造。
    另一座房屋沒有這樣冰冷,舐舐指頭,卻有鹹味,原來這一座是晶監造的。桂華生暗自
笑道:「魔鬼城果然名下無虛,地方、房屋、人物,樣樣都是古怪透頂。」
    探頭一望,那兩個守衛廟門的武士正各自走到一端,末普轉身,桂華生飛身一掠,端如
一葉飛墜,落處無聲。待得那兩個武士轉過身來,他已飛上了白搭的第一層,隱身在殿角飛
簷之內,偷偷的從廟頂一片透光的琉璃瓦向下窺探。
    但見廟裡供著一尊數丈高的巨大佛像,一個鷹鼻深目、長髮披肩,穿一件綴以明珠的大
紅袍子,相貌甚是威嚴的中年漢子,站在佛像的中間,兩旁有一列僧侶一列武士,這時正有
三個官吏裝束的藏人向他行禮。
    只聽得一個黑袍僧侶唱名說道:「薩迦藩王使者,弄贊藩王使者,亞東藩王使者謁見王
子。」桂華生心中一動,想道:「原來這人就是王子,看他相貌裝束,分明不是藏人,這是
那裡來的王子?」
    這僧侶和王子的西藏話都說得相當流利,但聽得那王子說道:「我不望酬報,一心扶助
你們三家藩王做西藏鼎足而立的霸主,只要你們好好待我派來的人,我將來還要派兵來助你
們,你們的藩王都明白了嗎?」那三個藏官依次說道:「明白啦,我們特來與王子定盟。」
    那王子哈哈大笑,首座僧侶走了出來,捧著一個盛滿血酒的骼體頭,恭恭敬敬的遞給王
王子將儲體頭高舉,大聲說道:「基榮基裡達布嘉時?」這句藏話的意思是:「沾飲閣下剩
酒,引以為榮,閣下俯允否?」桂華生怔了一怔,這藏話他聽得明白,卻不知道其中含義。
薩迦藩王的使者首先喝了一口,那王子接回骼體頭酒器,也喝了一口,依次遞給弄贊和亞東
的藩王使者,都是這樣。儀式完成之後,那王子哈哈笑道:「從今之後,咱們都是一家。我
先派人給你們訓練軍隊。」桂華生恍然大悟,原來這儀式正等如中國的歌血定盟。王子的那
句話是客先讓主的禮節。
   

    那三個藩王使者喝了血酒,魚貫退下。待了一會,兩旁的僧侶高聲唱道:「法王使者
到!」王子滿面笑容,親自走上去迎接,來的正是那黑衣武士帶引來的那兩個白衣喇嘛。看
來王子對這兩人的重視遠在那三個藩王使者之上。
    王子彎了彎腰,向他們還了一禮,說道:「法王法體安康?」那兩個白衣喇嘛恭身說
道:「我佛保佑,托庇平安。」王子道:「這些年來,法王遠離聖地,我心甚是不安,是以
願充護法,迎接法王回藏,區區之意,不知法王明白了麼?」
    為首的那個白衣喇嘛答道:「仰仗王子大力,護持聖法,法王欣悅何似,特遣弟子甫來
向王子敬致謝意,並即定盟。」桂華生吃了一驚,心中想道:「百餘年來,西藏各教派紛
爭,曾引起好幾次干戈,若然在青海的白教,也要打回西藏,豈不更要掀起滔天的風浪。」
    只聽得那王子哈哈大笑,又舉起了儲體酒器,高聲說道:「基榮基裡,達布嘉時!」為
首的那個白衣喇嘛接過酒器,正在俯腰喝酒,尚未沾唇,忽聽得兩旁的僧侶武士大發一聲
喊,那王子高聲喝道:「來者何人?擅闖聖廟!」
    桂華生定睛一看,來的正是那個被自己救醒的白衣喇嘛,只見他一口匹舉九環錫杖,大
聲叫道:「白教法王座下護法使者麥士迦南!」
    此言一出,兩旁的僧侶武士都現出驚詫的神色,那王子眉頭一皺,說道:「法王使者,
現在此間,你是何人,竟敢假冒?」那自稱是法王護法使者的白衣喇嘛,將九環錫杖迎風一
湯,杖頭的兩串金珠嘩琅琅作響,仰頭一笑,脖子上懸掛著的一尊金色佛像閃閃發光,朗聲
說道:「法器在此,豈容假冒?」
    先來的那兩個白衣喇嘛十分驚詫,說道:「怎麼法王又將你派來?」原來這兩個白衣喇
嘛乃是法王的心腹,這次前來魔鬼城與王子定盟,事情極為秘密,教中只是有限幾人知道。
    這麥士迦南在白教中輩份甚低,職位也並不是護法使者,按說他不應知道這件事情,更
輪不到他做使者,但他手持約九環錫杖,和那尊金色佛像,卻的確是教中的法器。
    王子見他們這付神氣,料想其中必有蹊蹺,眼珠一轉,強笑說道:「好,法王加派使
者,足見鄭重此事,你也來參加訂盟吧。基榮基裡,達布嘉時!」
    麥士迦南雙眼一翻,毫不客氣的就從同伴手中搶過那骼體酒器,忽地橫掌一擊,將那骰
體頭劈得粉碎,血酒濺了一地,大聲說道:「訂什麼盟?法王有命,叫你們二人速趕回去,
切不可沾惹邪魔歪道!」
    先來的那兩個白衣喇嘛勃然變色,一個喝道:「法王當真有這說話?」另一個唱道:
    「法王聖諭現在我手中,你好大膽,亂傳法旨!」麥士迦南道:「你傳的是那個法王的
法旨?」那白衣喇嘛斥道:「還能有幾個法王?我傳的是灌頂國師轉輪法王第十五世的法
旨!」麥士迦南朗聲靚道:「第十五世法王早已禪位,我傳的是灌頂國師轉輪法王第十六世
的法旨!」
    在西藏的紅、黃、白三派喇嘛之中,柢有白教法王可以憚位,但第十五世法王正在盛
年,雄心勃勃,斷無禪位之理,那兩個白衣喇嘛呆了一呆,齊聲喝道:「好呼,原來是你們
這班叛教邪魔,纂奪了當今法王的大位。王子,這個使者是假的!」
    麥士迦南喝道:「你這兩個才是假的!」那王子當然是站在先來的那兩個白衣喇嘛這
邊,冷冷笑道:「不問可知,真偽立辨,法王的使者那有在這聖廟之中搗亂的道理。」把手
一揮,那兩個白衣喇嘛和帶引他們甫來的那個黑衣武士立刻撲了上去。
    只聽得咄咄兩聲,那兩個白衣喇嘛已被麥士迦南用重手法打暈地上。那黑衣武士一聲怪
嘯,拔出了一柄精光閃閃的月牙彎刀,別的一刀,便向麥士迦南的頸項勾下,麥士迦南將九
環錫杖一挑,叮噹一聲,杖頭給月牙彎刀勾了一下,濺出了一溜火花,麥士迦南回杖一拍,
錫杖和刀鋒都碰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那黑衣武士刪的將刀制回,刀光一轉,又取中盤,麥士迦南將錫杖展開,宛如一條扎
龍,凌空飛舞,那黑衣武士也把月牙彎刀舞得霍霍生風,劈、刺、勾、研,每次刀杖相交,
都發出呼當音響!
    桂華生心道:「這黑衣武士的月牙彎刀,式樣特別,但論到武功,也不見得有什麼特異
之處。到是這個麥士迦南的杖法,剛猛凌厲,勁道十足,卻大可以與中土的伏魔杖法一較雌
雄。」
    果然不過片刻,但見麥士迦南一聲大喝,錫杖一揮,便將那個黑衣武士的月牙彎刀打得
脫手飛出。
    那王子「哼」了一聲,咕咕嚕嚕的說了幾句,卻並不是藏話,站在第一例前首的一個番
僧赤手空拳的走了出來,用藏話喊道:「把這錫杖給我放下!」
    麥士迦南大怒喝道:「有本事的你便來取!」錫杖一個盤旋,舞起了一道圓圈,將那黃
衣番憎都圍在如山的杖影之中。
    那番憎冷冷一笑,雙掌一圈一副,竟然把麥士迦南的錫杖引出外門,登時腳踏中宮,反
掌便劈麥士迦南的手腕。佳華生暗暗驚異,心道:「聞說天竺武功自成一派,少林派的始租
達摩租師便是天竺(印度)來的,天竺、西藏、尼泊爾等地疆土相鄰,武功流派彼此影響。
    看來這黃衣番憎的掌法和中國的內家掌法各有擅場,那粘連兩款與太極手法也有點相
似,可見中外武功雖異,武學的道理卻大致可以相通。以內功而論,這黃衣番僧的功力在中
國也可以到第一流的境界了。」
    麥士迦南的杖法陽剛,黃衣番僧的掌力陰柔,恰是外家高手和內家高手的比拚,鬥了半
個時辰,強弱形勢漸漸分了出來,但見麥士迦南汗如雨下,九環錫杖的力道減弱,出手招數
每每為敵所制,力不從心。
    桂華生暗叫不妙,但見那黃衣番僧雙掌一圈,招數與武當派的「懷中抱月」有些相似,
一圈一帶,條的就將麥士迦南的杖頭抓住!
    這一下連桂華生也以為麥士迦南的九環錫杖要被他奪出手了,那知麥士迦南錫杖一抖,
陡然間幾點金光電射而出,原來他杖頭所綴約兩串金珠,並非飾物,而是暗器。
    那黃衣番僧猝不及防,急忙鬆手,卻被一顆金珠打中了眼睛,登時掩目大叫,王子大
怒,把手一揮,兩旁的憎侶武士紛紛湧上,麥士迦南將九環錫杖潑風一舞,數十顆金珠都射
了出來,但眾武士與僧侶已有防備,其中不乏高手,只傷了有限的幾人,麥士迦南卻吃了兩
刀,肩頭上又摧了那黃衣番憎的一掌。那黃衣番僧給他打瞎一目,憤怒之極,不願疼痛,窮
追猛打!
    麥士迦南也算機靈,一下子把那兩串金珠都發出來,雖然不能退敵,他卻趁此時機飛奔
出廟,可是那黃衣番僧怎肯放過他,和另外兩個僧人跟著也追出廟門。
    那黃衣番憎身法好俊,只見他凌空一躍,在半空中一個轉身,蒲扇般的大手已抓到了麥
士迦南的背心,麥士迦南也好生了得,一覺腦後風生,霍地便是反手一枚,只聽得「吸喲」
一聲,那黃衣番憎頭上腳下,一個倒栽蔥便跌下來。麥士迦南怔了一怔,心道:「我的法杖
還末觸及它的身子,怎的他使跌倒了,難道當真是有佛力暗助我麼?」心念方動,只聽得又
是兩聲尖叫,另外的兩個憎人也跌倒了!
    這幾下子快如電光石火,追出來的一大群僧侶武士誰都沒有看清楚這三個憎人是怎麼樣
給打倒的。猛聽得一聲大喝,呼呼風響,麥士迦南眼睛一花,儼如兩朵紅雲掠空而至,定睛
一瞧,只見那王子和另一個紅衣番僧已涼到跟前,麥士迦南大吃一驚,知道這些憎侶乃是以
架裝的顏色分別尊卑,紅衣僧人位屬至尊,怪不得武功這麼了得,而那王子居然也有如此身
手,更是大大出他意料之外。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那紅衣番僧架裝一展,「咄」的將麥士迦南摔了一個肋鬥,那王
子喝道:「先把九環錫杖給我留下!」手腕一翻立即抓住杖上的金環,忽地裡又是嗤嗤兩
聲,那王子一聲大叫,似乎是受了點傷,然而仍是把麥士迦南約九環錫杖奪到手中。那紅衣
番僧架裝一揚,跟蹤疾至,霍地便是當胸一掌!
    麥士迦南正被紅衣番憎的掌風震得頭暈目眩,陡然間忽覺身子一輕,竟似騰雲駕霧般給
人提了上去。原來是佳華生出手相助,先前那三個僧人都是給他用碎瓦打倒的。
    那王子哇哇大叫,一縱身也跳上塔來,桂華生見他給打中穴道,居然能蹤高躍低,心中
也好生奇異,不敢怠慢,一手抓起了麥士迦南,左掌轉身拍出,那王子雖是勇猛無倫,卻怎
擋得桂華生的內家買力,只一掌便給震得倒下地來,那紅衣番僧跟蹤而至,一掌拍來,雙掌
相交,那紅衣番僧也給震得搖搖蔽晃,鴦地一聲怪嘯,將那大紅架裝一抖,迎頭便罩,桂華
生一躍閃開,那紅衣番僧跟蹤急上,架裝飛舞,疾捲而來,招數甚為怪異,桂華生雖是輕功
絕頂,但背上了一個百多斤重的麥士迦南,騰挪閃展,到底不能隨心所欲,險險給他的架裝
卷翻,兩人在廟宇上動手,迅即追到了白搭的第二層。
    只見那紅衣番僧手按飛簷,陡然間身子拔空而起,先跳上了第三層,居高臨下,大紅架
梁又似火雲一般疾罩下來,就在這一瞬間,但見白光一閃,儼如長空電閃,刺穿了厚厚的層
雲,原來是桂華生拔出了家傳的騰蛟寶劍,當年他的父親桂仲明曾仗著這把騰蛟寶劍,打敗
過無數武林高手,贏得了「天山上劍」之一的名頭,神物利器,端的是非同小可,加上桂華
生的內家真力,饒是那紅衣番僧功力深厚,也擋不住這穿雲一劍,但見白光一閃之下,那大
紅架裝已被刺穿了兩個大洞。
    紅衣番僧拋了架裝,一聲怒吼,雙掌齊揚,桂華生末清楚它的來歷,不願傷他,劍訣一
頓,騰蛟寶劍在他面門一晃,引開了他的眼押,紅衣番僧雙掌撲空,失了重心,被桂華生倒
轉劍柄,在胸口輕輕一點,登時縱三層高的塔頂跌了下來,桂華生縱聲長笑,背起了麥士迦
南,閃電般的轉到丁白塔背面,跳下地來,立刻向山頭疾跑。
    山上雲海迷茫,雪峰轟立,雪月交輝,晚間的景象更顯得奇麗無疇。桂華生背著麥士迦
南,跑了好一會子,漸漸覺得有點氣喘,俯腰一望,腳下「魔鬼城」在雲氣瀰漫之下只看得
見一個尖尖的白搭頂了。抬頭一望,雪峰高插雲霄,看不見頂,自己站立之處,僅僅是在山
腰,卻已有點「高處不勝寒」之感了。
    桂華生見麥士迦南還是昏迷末醒,撫他脈息,脈息甚粗,既不像是受了內傷,也不像是
給人點了穴道,心中甚是奇怪,再走了一會,忽覺冷風之中,有一股溫暖濕潤的空氣撲面而
來,向前一看,前面是一個兩峰之間的盆地,有一股噴泉正在嘶嘶噴水,灼熱的水花被風吹
散,在月光下形成一團團白色的花環,噴泉所在,地氣較熱,在冰巖之下,居然盛開著許多
不知名字的花朵,端的有如童話中的世界一般。桂華生心道:「他們蹤是追來,也得費一些
時候才能追到這裡,我正好在這山谷中歇息一會。」
    桂華生走到噴泉旁邊,將麥士迦南放了下來,仔細審視,竟不知他是受了何傷,竟至昏
迷不醒。將天山雪蓮放近他的鼻觀,亦不見效,顯然又不是中了什麼毒了。桂華生無法,只
好將真力凝聚掌心,在他脊骨「天樞穴」的周圍,輕輕揉搓,給他推血過宮,這「天樞穴」
乃是經脈的總綱,桂華生運用了「達摩真經」中最上乘的解穴功夫,按說若是他被點了穴道
的話,不論是點了那一處穴道,都可以解開,果然過了一陣,麥士迦南便悠悠醒轉,大聲叫
道:「呵,原來是你救我,趕快給我疏通閉血的經絡。」只見他掙扎了好一會子,仍是不能
動彈。
    桂華生道:「什麼閉血的經絡,在什麼部位?」麥士迦南也懂得一點中國的武學,說
道:「這就像你們內家的點穴呀,我曉得什麼部位,還用你解嗎?」桂華生家學淵源,師友
輩都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角色,他對咎家各派的點穴手法無不熟悉,可就是不懂這種異域的
點穴功夫。
    麥士迦南道:「你學過子午流閉血法嗎?」桂華生搖了搖頭,仔細問他,原來這是從歐
洲傳到阿刺伯國家,再從阿刺伯國家傳到印度、尼泊爾諸國,再採納了印度瑜咖術的「閉氣
訣」,所創出來的一種類似中國點穴的功夫,麥士迦南從現任法王那兒知道有這種功夫,那
是按著時辰,將人體某一個部位的氣血阻滯,使其不能自然運行的功夫,本來這種功夫遠遠
不及中國點穴法的深奧神奇,可是桂華生不懂這種功夫,而麥士迦南也略解皮毛,無法教給
桂華生知道。
    桂華生小心翼翼的試著用各種上乘的解穴手法給他解穴,卻是絲毫無效,反而弄得他頻
頻呼痛,桂華生搓搓雙手,苦笑說道:「沒辦法啦!」話未說完,忽聽得「咄睫」一聲,一
粒石子不知從什麼地方擲來,麥士迦南突然大叫一聲,縱身躍起,桂華生大吃一驚,正想跳
出去看,卻被麥士迦南一把拉著,叫道:「你原來是懂得的,卻故意騙我,拿我著急!」原
來這粒石子正是乘著麥士迦南掙扎著轉身之際打來,麥士迦南根本沒有瞧見,只覺好似桂華
生的指頭觸著它的腰部某一個方位一般。
    桂華生駕奇更甚,跳上冰山石,但見樹梢風動,野花飄落,山上雲氣瀰漫,好像蒙上一
層薄霧冰銷,那裡有人的影於?桂華生心中想道:「這人擲石解穴,大是不凡:這份輕功,
更是無人能及,想不到在這窮荒異域,果然碰到異人!」
    麥士迦南道:「喂,你瞧什麼?是不是有追兵來?」桂華生搖了搖頭,躍下冰巖,雙方
通了名姓,桂華生笑道:「你現在總可以告訴我了吧,他們是什麼人?」麥士迦南道:「那
王子是尼泊爾的王子,那些人是他帶來的僧侶和武士。」
    桂華生吃了一驚,叫道:「這王子野心不小!」麥士迦南道:「不錯。但聽說這王子並
不是尼泊爾國王的太子,柢是它的侄兒。尼泊爾國王膝下無兒,他想繼承王位,所以培植了
一批黨羽,從阿刺伯諸國甚至從歐洲請了許多武士來。印度婆羅教的一些高手也做了他的賓
客,他為了鞏固它的地位,很想立功國外,先把西藏滅了,做他的屬國。」桂華生「阿呀」
一聲,說道:「怪不得他選擇這個神秘的地方做他的巢穴。」麥士迦南道:「這個魔鬼城據
說本來是個古城,後來地形變化,前有沙漠,後有冰山,古城也已風化道盡。這裡的土人每
晚聽到風中怪聲,更不敢進去探險,大家都說這個是魔鬼城了。尼泊爾王子在這廢城的遺址
上建房屋廟宇和白搭,經營了幾年,可歎滿清的駐藏大臣一點也不知道。」
    桂華生道:「他聯絡那幾個藩王,還想唆使你們白教法王打回西藏,這正好給他渾水摸
魚的機會。」麥士迦南道:「我們現任的法王可不上他這個當。」
    經麥士迦南說明,桂華生這才知道,原來在白教喇嘛之中,也分為兩派,前任法王是舊
派,主張用武力打回西藏,所以不惜與尼泊爾王子勾結。現代法王本是掌管典籍經文的法
師,在教中地位,僅次於前任法王,他從秘籍之中通悟了密宗的武功,並通曉梵文和尼泊爾
語言,又曾到過印度的聖地禮佛,在白教之中以學問淵博著稱,很得一些人擁護。他的主張
和前任法王不同,主張和現在西藏掌權的黃教談和,被稱為新派。這次前任法王勾結尼泊爾
王子的事情漏出來,兩派衝突,擁護新派的十居八九,終於在前任法王派出了那兩個使者的
第二天,就將他廢了。
    桂華生聽說白教喇嘛中有這樣的人材,甚為嚮往,說道:「你有什麼要我效勞的地方,
我定當盡力。」麥士迦南歎口氣道:「我這次奉法王遣派,雖幸不辱使命,阻止了他們簽訂
盟約,但失了法杖,終是奇恥大辱,我須得立即回去報告法王。請你代我做一件事情,到拉
薩去見達賴活佛,報告他你今晚的所見所聞,並代為轉達我教法王的心意。」桂華生道:
    「聽說達賴和班憚這兩位活佛並不是尋常人所易見的。」麥士迦南除下了身上所帶的那
尊金佛,交給他道:「你拿這個作為信物。以你的武功,自可悄悄的造人布達拉宮。」
    桂華生接過金佛,抬頭一望,忽見南北兩邊的山頭,都出現了黑衣人的影子,桂華生笑
道「尼泊爾王子派來的追兵,終於找到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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