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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九 約會老地方【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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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20:04: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我迷迷糊糊有一點點朦朧的幻象,好像見到白色的燈光在一幢單獨的平房門口亮著。我聽
到魯碧蓮的聲音說:「––我丈夫––自熱帶回來––謝謝––另外要毯子––是的––兩張床
的。」
  我模糊覺到有水在流動,之後知道自己在床上,熱的濕毛巾使我神經稍稍安定。
  我漸漸張開一點眼,魯碧蓮彎腰在看我。
  「好好睡。」
  「我要把衣服脫了。」
  「傻瓜,已經脫掉了。」
  我閉上眼。全身溫暖,我什麼都忘了。
  醒來時,太陽已照到床上。咖啡的香味充滿全室。
  我眨眨眼把睡神趕跑。
  房門小聲地打開。魯碧蓮進門來。看到我已醒來她很高興。
  「哈囉。」她說:「都好了嗎?」
  「我想都恢復了。」我說:「昨晚是不是昏過去了?」
  「你也沒什麼病,只是身體太弱,人又太累了。」
  「哪來的咖啡?」
  「我出去採購了。就在街角有個小店。」
  「幾點了?」
  「我怎麼知道?」她說:「我又不帶錶。你忘了?昨天晚上你還曾指出我沒有帶錶,所以要
把謀殺罪套在我頭上。」
  幾乎立刻地所有的蘇百利謀殺案的枝枝節節又回到我的腦子來。
  我說:「我一定要打電話回辦公室。」
  她說:「沒有吃東西之前不准工作。現在洗手間空著,不要花太多時間,我正在做蛋餅。」
  她走進廚房。我走進浴室,舒服地洗了個熱水浴,穿好衣服,用隨身帶的梳子把頭髮梳整
齊,來到廚房。碧蓮已把食物準備好,我也覺得餓了。
  她用大而沉思的眼睛看著我:「唐諾。你人不壞。」
  「我又做什麼了。」
  她笑了:「是因為你沒有做你沒有做的事,所以我算你是個紳士。」
  「我們是怎樣登記的?」我問。
  她沒說話,只是笑笑。
  我吃了不少,直到胃口突然在咬得起勁時停止。
  我把盤子向前稍移。
  碧蓮說:「到外面去,坐在陽光下。假如房東太太過來可以不必窘。我們沒有行李,她知道
怎麼回事。不過她有個兒子是海軍。」
  我走出去坐在太陽下面。
  這個汽車旅社離城相當遠,在一個山谷的邊緣,長長的山谷一直延伸到遠山,帶著白色雪
帽的山峰襯托著深藍色的天空。
  我把自己坐得很舒服,盡量放鬆自己。
  房東太太走過來,自我介紹。她有個兒子在南太平洋一艘驅逐艦上。我告訴她我自己也曾
在驅逐艦服務,有可能見過他兒子或談過話,只是不知姓名而已。在橘花盛開的陽光下她坐在
我身旁,我們保持靜默,彼此尊重對方自己的沉思。過了一下魯碧蓮走出房子坐在我們邊上。
  碧蓮說我們應該離去了。房東太太找個理由告退,我知道她不要讓我們看到她知道我們沒
有行李,怕我們受窘。
  碧蓮坐進我們公司車的駕駛座,發動引擎。我坐在她旁邊回城去。
  「香煙?」
  「開車時我不抽煙,唐諾。」
  「喔,是的,我忘了。」
  我們差不多要到老地方了,她突然問道:「我告訴你的一切,你要告訴你朋友宓善樓警官多
少?」
  「我沒有聽到你告訴我什麼呀!」
  她把車靠邊找到一個位置停車。
  柔軟溫和的手很有力量地擠著我的手她說:「你是個好人,唐諾。雖然––」
  「雖然什麼?」
  她打開車門:「雖然你睡著了會說夢話。再見,唐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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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20:04: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回公寓的三條街有如三哩路。我走進停車場對管理員說我要車出去。
  他看一看我給他的兩毛小費,好像不是小費而是侮辱。他移走了幾輛車子,用大拇指向公
司車一搖:「用吧。」
  我坐進車子,發動引擎慢慢開出公寓的私用車場。我開出六條街外在路邊停車。我等了五
分鐘再發動引擎,加足了油在街角很快拐彎,再兜了好幾個圈子。
  我確定沒有人在跟蹤我。
  從海洋飄進來的霧已經漸漸在退了。空氣的溫度在下降,寒意直透我全身的骨骼。一度我
尚覺可以維持,突然倦意襲擊我全身及每一滴血液。熱帶使我消瘦,害蟲又使我變弱。我全身
抖顫著,有如瘧疾發作。我忍受到這一陣的過去,稍稍又回復了行動的能力,只是十分虛弱。
  駕車來到地方法院,找了一個好位置,把車停好。
  我等了像永恒的半個小時。魯碧蓮匆忙地從亮著燈的大門出來。她向大街的左右看一下,
右轉,開始用快速公事樣的步伐,有一定目的地似的走著。
  我等她幾乎在前面一條街的距離,把車吃進排檔。
  她走了二三條街開始找計程車。
  我把車慢慢移近人行道,把窗搖下:「搭個便車?」
  她看看我。起先是懷疑,然後認出是什麼人,最後變成憤怒。繼續向前走,不理我。
  「你就將就點」我說:「不花一分錢。」
  她走過來,用力把門拉開:「原來是你告的密,我早就應該想到了。」
  我疲倦地說:「別傻了,我一直在保護你。」
  「否則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說來話長。」
  「你倒試試看,怎麼解釋。」
  我說:「車停在姓孔的門前時,有人把殺死那人的兇器放置在我車裡。」
  她驚奇地對著我看的樣子,也許做得過頭一點,但也許沒有。
  我說:「當然他們吹毛求疵嚴詢了我一頓。柯白莎,我的合伙人,認為你和這件事有關。」
  「所以她向警方說我也在孔家附近了。」
  「別冤枉她,她不會做這種事。」
  「那怎麼––」
  我說:「柯白莎當然不高興。老開玩笑說我買了三包香煙。宓善樓,兇殺組的,顯然對這玩
笑毫不在意,所以使我知道你在哪裡。」
  「怎麼說呢?」
  我說:「宓警官不是笨人。假如他對你沒有查得清清楚楚,他那肯放棄這個玩笑牽涉到的人
,他一定抓住白莎說的三包香煙,追根究底問個明白。宓警官忽視了這件事,甚至假裝沒有聽
到,使我知道他對你已查問清楚。假如他來拜訪我們兩人之前,他已經對你查清楚了,百分之
百你是被他們請到地方檢察官辦公室,而且暫留在那裡了。唯一我無法確定的是,他們要把你
羈押,還是放你自由。我到這裡來等你,假如再半小時你還不出來––」
  一陣顫抖又襲擊我全身。我腳踩煞車把車速減低,由於我雙手都緊握方向盤,表面上還看
不出來。
  魯碧蓮看著我。一分鐘之後顫抖過去,我又恢復一般車速。
  魯碧蓮說:「就算你推理正確。我被他們放出來了,你在門口等我––為什麼?」
  「為了要見你。」
  「見我為什麼?」
  「互相印證。」
  「印證什麼?」
  「我車停在孔家門口時,謀殺案兇器怎會到我車上去的?」
  「我不知道。」
  「再想想。」
  「我是在說實話,唐諾,我不知道。」
  我說:「我不喜歡受人擺佈。」
  「我想你也不是那種人。」
  「我不喜歡的時候,我會想點事反擊。」
  「我告訴你,我真的對這件事一點也不知道。」
  我向前慢慢開:「我們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你去看孔費律,當時你十分懼怕,你要找個證人
。你把我帶回家亂了一陣之後發現了蘇百利的屍體。之後你去凌記,我等你進去之後自己溜走
,你大概也知道我不會等你。我走了六條街才叫到計程車。計程車帶我到南合得街九零六號。
我取了車回到偵探社,和我合伙人研究案情,再開車去看蘇有契。」
  「說下去。」她見我不再說話,催著我說下去。
  「凌弼美有足夠的時間把兇器放到我車裡去。」
  「你以為他溜出來把兇器放你車上,然後––」
  「不必那麼費神,他只要拿起電話對某一個人說,唐諾的車停在南合得街幾號前面,把兇
器放到他車上最是時候,因為屍體被發現時唐諾和碧蓮在一起,警察會以為他也參與其事了–
–」
  「亂講!」她打斷我的話:「稍用點腦筋就知道凌弼美最不願做這種引人注目的事了。你一
被牽進來,我更引人注目。除了你出賣我之外,我想不到為什麼會被地方檢察官請去,那麼嚴
密地查詢了。」
  我把車開到路旁停工。這是一條冷靜的商業街,此時幾乎完全沒有車輛來往,也沒有太多
燈光,路上的店面也都未開門。
  「是不是要我離車步行了?」她神經兮兮地問。
  我說:「我有話要說。」
  「那就說吧。」
  我說:「我到凌記老地方去。你叫我滾蛋。我沒有滾。僕役頭帶我去見凌弼美。弼弱美叫我
滾蛋,不要回去。」
  她說:「能不能說些我不知道的?」
  我說:「凌弼美的手錶快了一小時。他房中的鐘也快了一小時。」
  她坐在那裡毫無表情。我看她甚至不在呼吸。
  「這總是新的了吧?」我問。
  她還是一動不動。
  我說:「我們在你浴室見到蘇百利的屍體。他的手錶––慢了一小時。」
  「我們的大偵探對這件事又有什麼結論呢?」她問,試著用開玩笑方式補綴一下。
  「我想,「我說:「凌弼美在為自己製造一個不在場時間證明。他安排自己的錶和鐘快一個
小時。假如蘇百利曾在那裡。假如蘇百利曾去洗手室,他洗手時曾拿下手錶,而洗手室小廝曾
受到通知,趁機偷偷把他手錶撥快一小時。」
  她說:「快一小時?」臉上沒有任何變化。
  「我是這麼說的。」
  「但是你自己說,我們見到他屍體時,他的錶慢一小時。」
  「我認為我不必每個小節都詳細說出來。」
  「你既然已經開始說了,不妨說得仔細一點。」
  我說:「凌弼美正在製造一個良好的不在場證明。蘇百利來訪凌弼美,這時蘇百利的手錶已
經被人撥快了一小時,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凌弼美找了一個機會使蘇百利注意到時間,蘇
百利沒想到那麼晚了,但他又校對了凌弼美的手錶和凌弼美的鐘,都指著相同時間。你看一切
不是很順利嗎?但是此後所發展的,叫做畫蛇添足!好好的一鍋飯,多煮了一下子自然焦了。」
  「你什麼意思呢?」
  我說:「當你發現蘇百利屍體時,你也知道他的錶是快一小時的。你不知道正確時間是因為
你自己沒有帶錶。你直覺地認為蘇百利的錶快一小時,所以你把它撥回一小時。但是另外有一
個人,他也知道蘇百利錶的事,在你之前已經把它撥回了一個小時。」
  她一動不動,也不發出聲音,我看看她以確定她是不是昏過去了。
  「怎麼樣?」我問?
  「我不準備說話––不對你說話。」
  我說:「也好。」發動引擎。
  「我們去哪裡?」
  「回柯白莎公寓去。」
  「柯白莎公寓裡有什麼?」
  「兇殺組的宓善樓警官。」
  「你要我去幹什麼?」
  「我要告訴他我剛才告訴你的事。然後一切由他來決定。我凱子做夠了。」
  她堅忍了十數條街,突然指著車鑰匙說:「關掉它。」
  「肯講話了?」我問。
  「是的。」我把車找個路邊停住,依她意思關掉引擎,向後靠著車座,輕鬆地說:「說吧。」
  她說:「他們知道我把這些告訴你,會殺了我。」
  「你不說的話,反正會因一級謀殺罪被捕。」
  「你真狠心。」
  一陣顫抖,我勉力抗拒著。威脅地說:「我本來就像監獄的鐵門一樣又冷又硬。」
  她說:「好,你想知道什麼?」
  「每件事。」
  她說:「我沒能力告訴你每件事,但可以告訴你有關我的每件事。我希望你知道沒有人想陷
害你。有關別人的我知道不多。」
  我說:「就在這裡,現在,把知道的一切說出來,不然我把你交給宓警官。我不再催你,你
自己決定。」
  她說:「這樣不公平。」
  我說:「把我放在這種尷尬情況也是不公平的。你自己決定。我已為你把頭伸出去好多次。
我現在不幹了。是你還我人情的時候了。」
  她說:「我可以一走了之,你不敢妨害自由的。」
  「試試看。」
  她足足有十秒鐘不開口,然後說:「你想蘇百利靠什麼賺錢的。」
  「現在該你說話。」
  「敲詐勒索。」
  「說下去。」
  「我們一直就不知情。」
  「我們,是什麼人?」
  「凌弼美。」
  「當凌弼美發現之後呢?」
  「他就開始忙起來。」
  「告訴我勒索的事。」
  「方式和一般的不盡相同。他滑得有如老狐狸。他把自己裝飾得有如紳士––花很多錢投
資,來釣魚。」
  「寇太太?」
  「是的。他不會為小數目找她。他等著,等到她結婚之後,才動手。他也不怕將來有困難
。他要把大廈賣給她,以市價三倍的價錢賣給她。」
  「這買賣倒真不錯。」我說。
  「是的而且無後顧之憂。大多數受他敲詐的人都沒見過他本人。他也敲詐過他從未見過面
的人。」
  「怎麼可能?」
  「他當然有一個組織來收集情報。但是蘇百利的聰明在於他能把情報留住––幾個月或幾
年,直到養肥了,一次宰割。受害人只得到一次電話,只有一次。」
  「他會說什麼呢。」
  「威脅受害人付多少現鈔給他侄子有契。之後也許會有一二封無頭信。通常電話是毀滅性
的,而其他只是小的掃蕩戰,有契都能處理。」
  我說:「有契的眼睛因為流眼淚太多,整個腫了起來。他的眼淚不是為悲傷而流,而是把一
支煙弄斷,把煙絲放進眼睛引起的。我自己曾幫他取出一小粒煙絲。弄斷的香煙還在五屜櫃上
。」
  她沒有說話。
  我說:「有契有一張你的放大照掛在牆上。」
  「他不是已經拿下來了嗎?」她急急地問。
  「是的,他說你不知道、是他賄賂你的攝影師––」
  「賄賂倒不是,勒索是正確用詞。有契只是個可憐的蠢材。他叔叔才有腦子––危險的腦
子。」
  「這件事和凌弼美又有什麼關係?千萬別告訴我他在敲詐凌弼美,我會笑死的。」
  「但是蘇百利也算敲詐凌弼美,不過不是直接的。」
  「不懂。」
  「敲詐凌記老地方的顧客,用老地方收集資料,以後可以拿來利用。但他有很好的掩護也
有很多預防,所以很久後我們才發現。也是因為寇太太這筆買賣才使我們睜開眼來變聰明的。
當然事情和凌弼美關係太大了,老地方的房租契約在大廈正式易手九十天之後就自動失效了。」
  「所以寇太太並不真的想買,凌弼美也不希望蘇百利賣。是嗎?」
  「大致是如此。」
  「還有什麼其他的呢?」
  「我不知道。只知道蘇百利有隻保險箱裝滿了文件。文件現在在我們手中。」
  「什麼人去偷過來的?」
  她簡單地說:「我。」
  我不得不驚奇地自車座急動一下:「你去拿的。」
  「是的。」
  「什麼時候?」
  「今天下午。」
  「怎麼弄的?」
  她說:「大致像你想像差不多。凌記老地方像其他夜總會一樣,洗手間裡養著一個騙子。他
給你打開水龍頭放水,給你一塊乾毛巾,拿一把小刷子裝模作樣給你兩肩刷一刷,小心侍候著
等小費。蘇百利洗手的習慣非常小心,他總是把錶脫下來交給小廝,然後花不少時間來洗。凌
弼美只簡單地命令小廝把蘇百利的錶撥快一小時。」
  「之後如何?」
  「幾乎在蘇百利一回到大廳,凌弼美請他到辦公室。當然凌弼美已經把辦公室鐘和自己的
錶調整好了。」
  「好,這一部分符合了。」我說。「告訴我,他怎麼會去你的公寓呢?」
  「你沒有想到概略情況嗎?」
  「沒有。」
  「他在敲詐我。」
  「用什麼把柄?」
  她答著說:「用我親自給他的餌作為把柄。當凌弼美想要阻止蘇百利的敲詐活動時,他須要
一個誘餌,我就是獵野鴨時的木頭假鴨。」
  「怎麼進行?」
  「蘇有契一直在追求我,我讓有契吃下魚餌帶回去交給他叔叔。果然他叔叔也吃了下去。」
  「他抓住你什麼假的把柄了?」
  她笑道:「我是謀殺案通緝犯。」
  「有依據嗎?」
  「當然沒有。這是一個設好的計策。我把一些舊剪報,幾封自己寫給自己可以入罪的信,
放在一隻有契一定會看到的抽屜裡。他找到了,看過了,把它帶給他叔叔。」
  「他叔叔怎麼處理?」
  「說好下午來找我,笨蛋,現在懂了嗎?」
  「而你用一把斧頭打碎他的腦袋。」
  「別傻了。我給了他一杯下了藥的飲料,最多不過叫他昏迷一小時到一小時十五分鐘。」
  我說:「我懂了。你和他有約好時間的約會。你在他來的時候故意提起時間,使他認為正好
守時。等他昏迷後你把他手錶撥回正確時間,告訴他只小睡了十至十五分鐘,他也許想是太累
或心臟的關係,不會過分追究。」
  「正是。」
  「在這一小時十五分鐘之內,你做什麼呢?」
  「在這大約四十五分鐘之內,我在客串小偷。」
  「有沒有留下破綻?」
  「我想沒有。」
  「你怎麼做法?」
  她說:「一個月之前,我先租了一個房間,也在福祿公寓。我非常小心,除非確知蘇百利不
在附近,否則不去那裡。即使如此,我也只偶或在那裡過夜,使女佣知道床有人睡過。我製造
的身分是報館記者,為工作必須洛杉磯和舊金山時常來回。如此將來要退租時可以說這邊的工
作量減少,再來時住旅館較為便宜。」
  「說下去。」
  「蘇百利喝了飲料,行動不穩,走向浴室。藥性發作很快,他半倒在浴盆中睡著了。我從
他口袋中拿到鑰匙。我們早已查到他把保險箱密碼寫在記事本裡,偽裝是個電話號碼。蘇百利
從不完全依靠記憶力。
  「餘下的工作並不困難。我偷偷出門,大方地進福祿公寓,回我自己在那邊的房間,溜到
他的一層,用他的鑰匙開他的門,用密碼開保險箱,把其中可以入人以罪的文件一掃而空。我
們把蘇百利一下趕出這個圈子不能再害人。」
  「然後呢?」
  「我趕回公寓,發現他死了。」
  「你把鑰匙怎麼處理了?」
  她說:「放還他口袋了。」
  「然後––」
  她說:「我打電話凌弼美。他告訴我立刻去找孔費律,盡可能找出斐伊瑪在那次車禍壓詐他
的一切實況。」
  「你有沒有問他為什麼?」
  「問了。」
  「他怎麼說?」
  「斐伊瑪就是寇太太。」
  「是誰告訴你賠款的數字和另外還有幾件訴訟?」
  「是凌弼美。」
  「在電話裡?」
  「是的。」
  「他有沒有跟你說找了孔費律之後怎麼辦?」
  「他叫我選個證人,不要先決定什麼人,很聽其自然的,最好是意外的。找個人一起回去
,發現屍體。」
  「所以你選中了我。」
  「你的突然出現。我覺得是送上門來的證人。問題是太好一點,由於小小鑰匙的關係給你
看出來了。」
  「為什麼突然對寇太太發生興趣?」我問。
  「因為寇太太和他兩人都在老地方。因為寇太太和他一起離開老地方。而且蘇百利一個人
離開後,寇太太開車在跟蹤他。」
  「你怎會知道?」
  「凌弼美告訴我的。」
  「他又怎麼知道的。」
  「我不知道。」
  「你認為凌弼美心目中寇太太是兇手?」
  「我認為,在凌弼美心目中收集證據越多越好––喔,唐諾,老實說我不知道他心中想什
麼,他深藏不露的。」
  「好,我們再來研究這謀殺的事。你在飲料中下了藥。藥是哪裡來的?」
  「凌弼美交給我的。」
  「你以前使用過在飲料中下藥嗎?」
  「沒有。」
  「你離開公寓,把昏迷的蘇百利一個人拋在公寓裡。你確實地,一步一步做了些什麼?你
把公寓門當然鎖上了,是嗎?」
  「沒有,我沒有。」
  「為什麼不鎖?」
  「我受到教導不要鎖門。」
  「是誰叫你不要鎖門?」
  「凌弼美。」
  「有沒有說為什麼?」
  她說:「我留了一張字條在昏迷的蘇先生手中,萬一他醒過來不會不看見。紙條說他心病發
作,我去樓下藥房為他購藥。如此我的離開才有借口。」
  「有點道理,但是公寓門為什麼故意不上鎖?」
  「非但不鎖,而且稍稍留條縫,以示匆匆外出,這些都是為萬一蘇百利提前醒來而設。」
  「當然也是凌弼美的導演。」
  「是的。」
  「我不太喜歡。」我說。
  「為什麼?」
  我說:「假使你的故事完全是真的。那凌弼美是完全把你當狗熊在耍。一切都太方便了––
一個謀殺的好機會,你看,一個男人在你公寓人事不省,你人不在家,門沒有鎖––等一下!」
  「怎麼啦。」
  我說:「凌弼美不是笨人。假使他要把這件事推在你身上,他不必用把小斧頭劈開他的頭。
他會用個枕頭悶死他,然後說藥過量了或他心臟不好。不對,用把斧頭的確太殘忍了,並不合
乎凌先生的格調。現在我看出凌弼美為什麼急於找寇太太資料了。再問你件事,你回去時,那
張字條還在他手中嗎?」
  「是的。」
  「你把它怎麼處理了?」
  「毀掉了。」
  我說:「到此為止,一切都可以符合。這是一個很好的計畫。蘇百利為人定會準時赴你的約
。當然他不會料到他的錶會被人撥快一小時,要是一切順利在他醒轉之前又會撥回正常時間。
他或者會懷疑飲料有問題,但絕不會想到你有充份時間可以拿了他鑰匙,又––他很重視他鑰
匙嗎?」
  「當然看得十分重要。他門上的鎖是專防萬用鑰匙的。保險箱的鋼門裡另有一道鋼門上面
有最好的鎖。兩道門後放文件的抽屜另有鎖鎖住。」
  我默思慢慢地說:「可能就像你所說,原來如此設計的。也可能設計的時候就想好要謀殺他
的。只是––」
  她把她整個身軀投向我。她手臂圍住我脖子,她臉貼住我的臉。
  太突然了使我吃了一大驚。我開始推開她。
  她把我上身拉向她,拖得更緊,湊在我耳邊說:「熱情一點!一輛巡邏車剛轉過街角,快親
我,要是他們看我們停在這裡––」
  我不讓她再說下去,我吻她。
  她喃喃地說:「已經這樣了,你也不必假正經了。」
  我把她抱得更緊一點。
  我聽到一輛車停下。
  魯碧蓮怨聲低語道:「你在教室做禮拜呀!」
  我打起精神做我目前應做的角色。一道手電筒的光照到我臉上。一個冷酷粗嘎的聲音說:「
這是在幹什麼?」
  我把碧蓮放鬆,對著手電的光眨著眼。
  「搞什麼名堂?」那人說:「這是條商業街。」
  魯碧蓮向他看了一眼,用雙手把臉捂住,開始低泣。
  手電光在車子裡照了一圈:「讓我們看看你的臉。」警察對我說。
  我把頭抬起,讓他用手電照著我的臉。他看到我臉上的唇膏印,亂亂的頭髮,拉到一側的
領帶,說道:「滾吧!下次不准到這一帶來。找個汽車旅社比什麼都方便。」
  我發動引擎,滾得比誰都快。
  魯碧蓮說:「真險。」
  「你反應真快。」我說。
  「我反應必須要快。唐諾,你真要那麼久才有反應嗎?」
  我想說點什麼,但是剛才的意外及空氣中的寒意突然進入我骨髓,自骨髓發出冷透全身的
顫抖,我聽到自己牙齒相撞的聲音。我想把車停下,但車已開始蛇行。
  「啊,你怎麼啦?」
  我說:「熱帶使我的血變成了水,你又把它煮沸了。」
  我終於把車停下。
  魯碧蓮跑出車子,到我這一邊,打開門,把我擠到右座,自己坐在駕駛座下說:「聽我說,
你一定要好好睡一下,你住哪裡?」
  「我的公寓不行」我說:「你不能送我回去。」
  「為什麼不行?」
  「宓善樓一定會派人監視。」
  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把引擎發動。
  「去哪裡?」我問。
  「你不是也聽到那警察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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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20:04:3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我有幸能租到一間單身公寓的房子––一方面是靠運氣,一方面還是用了不少的關係––
唯一缺點是和白莎租的公寓太近了,近到只有三條街的距離。公寓本身倒是很體面的,有看守
的服務員,自用總機,停車場,和一個裝飾豪華的門廳。不過租金定得非常黑心。
  我把公司車停好,走進門廳。我說:「三四一。」
  櫃台後的職員仔細地看著我說:「你是新來的?」
  我點點頭:「今天才遷入。」
  「囑,是的,賴先生,是嗎?」
  「是的。」
  「有人留個信息給你。」
  他把鑰匙和一張便條一起交給了我。便條上寫著:「請即與柯白莎聯絡」。
  「另外」他又說:「有一位年輕女人,每十分到十五分鐘打次電話來找你。她不肯留名字,
也不肯留電話號碼,只說她會再打來。」
  「一個年輕女人?」我問。
  那職員附和地說:「至少聽起來又年輕又漂亮。」
  我把柯白莎的紙條放進口袋,回到自己的公寓。
  電話鈴在我進門的時候響起。我把房間關上,走進浴室洗手,洗臉。電話鈴停住。我拿起
電話對總機小姐說:「今晚我什麼電話都不接。請不要再轉上來。」
  總機小姐說:「對不起,先生。我告訴對方你不接電話。但是她十分激動,說有非常重要的
事要找你。」
  「女的?」我問。
  總機小姐說是女人。
  我改變我的初意說:「好,要是她再打來,就接上來。」
  我遷入的時候,尚未來得及整理。現在我把行李袋放在床上,把東西都取出來。加入海軍
有一個優點,會使人生活必須的東西減到最低限度。
  我打了個呵欠,把床舖拉開,同時拿出睡衣。
  電話鈴響了。
  我拿起電話。
  柯白莎的聲音說:「老天!你老毛病又發了?你又神氣什麼,連打個電話給老板都懶得動手
了是嗎?」
  「不是老板,是合伙人。」我說。
  「好,就算合伙人。你既然回來了,為什麼不打電話?」
  「我正在忙著。」
  「忙!忙你個頭!你還沒有真正開始忙呢!你已經把一切搞得亂七八糟,這次我相信你陷
進去了。快到這裡來。」
  「哪裡呀?」我問。
  「到我公寓來。」
  我說:「我們明天早上見。」
  白莎說:「你現在來看我,要不然你會希望你跟本沒有生出來。宓善樓現在在我這裡。你所
以現在沒被關進監牢是因為宓警官是我的朋友。什麼傻事都可以做,為什麼一定要去欺騙警察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非要保護你。我應該讓你嘗嘗坐牢的味道,也許對你會有點好處。」
  「讓我跟宓警官講話。」我說。
  白莎說:「你最好現在過來。」
  「叫他聽電話。」
  我聽到白莎說:「他要跟你說話。」
  過了一會,聽到善樓的聲音在電話裡咕喀了一下。
  我說:「宓警官,請你聽著,我不喜歡一遍一遍和白莎亂兜圈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宓善樓說:「你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要假作慈悲好像無辜的樣子。再這樣我把你腦袋切
下來當夜壺用。我現在自己冒了極大的危險來保護白莎的執照。弄得不好照樣還是保不牢靠。」
  「你在說什麼呀。」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什麼地方可以偷藏殺人兇器,這就是我在說什麼。」
  「什麼殺人兇器?」
  「那把小手斧,老弟!」
  「你說我把它偷藏在哪裡了?」
  「不要再引我發笑了。」宓警官說。
  「我是說真話。」我說。
  「不要再裝了。」宓善樓告訴我說:「你現在真正的落水了。唯一僅存的希望是把自己辯說
清白。否則你只好跟我一起走。你們兩位的執照也休想保全。你多久可以到這裡?」
  「五分鐘正。」我說完把電話掛上。
  白莎的公寓是在第五層。步出電梯,我兩膝發軟。我突然了解我是全身無力。自電梯口走
到白莎門口好像有走不完的一裡遠,我按她門鈴。
  是白莎開的門。
  陳年蘇格蘭威士忌香檳的氣味刺激我的鼻孔。自白莎身邊向後看去,看到宓善樓警官穿便
衣坐著,腳擱在墊腳凳上,手中拿著一隻玻璃杯。他皺起眉頭向杯子裡看著,臉上顯得要多憂
慮有多憂慮。
  「進來吧」白莎開口:「不要站在那裡發愣。」
  我走進去。
  白莎穿了件寬大的家居服,她說:「老天,你以前也做過不少危險的事,但是總想到不要把
我拖下水去。這一次你這個笨蛋––我想都是因為大腿的關係。」
  「什麼大腿。」宓善樓問道。
  白莎說:「這個傢伙只要見到一個又漂亮,又有大腿的女人,就一切都完了。所有的理智,
前途,事業都不要了。」
  善樓用悲慘的語氣說:「這就一切都說得通了。」
  「一點也說不通。」我說:「那麼多次經驗你還不能學乖。你要聽信她的,你就有得苦吃。」
  善樓想笑,扭曲了一下臉上肌肉,結果變了苦笑。
  白莎說:「自己沒有理了,不要不認錯。」
  善樓說:「我也並不想對付你,唐諾。但是是你自己向裡面鑽。我們已考慮吊銷你的執照,
而且可能非吊銷不可。我可能保持白莎不牽涉在內,但是對你我實在無能為力––實在無能為
力。」
  「再等一下,先聽聽他有什麼好說的。」白莎對善樓說:「唐諾太輕了,受不了你給他那麼
多壓力。」
  善樓悶悶不樂地說:「我沒有給他加壓力,我只是告訴他實話而已。」。
  「你倒也不必告訴他。」白莎有點生氣地說:「你再活一千年,他的腦子還是比你聰明。」
  善樓開始想說什麼:改變意見,繼續品他手中的酒。
  白莎突然發現我沒有開口,看了我一下,關心地問:「你沒什麼不對吧?你的臉怎麼像被單
一樣白。好人,怎麼回事?不是因為善樓說的事吧?」
  我搖搖頭。
  白莎說:「你應該盡可能輕鬆一點。你常對我這樣說。你––吃過晚飯沒有?」
  她的問題問得很突然。我回想我今天所做的事,又把時間因素加進去,我說:「沒有,仔細
想來,我還沒有吃。」
  白莎說:「你就是這個樣子,老遠回來病得半死,血液裡裝滿了熱帶寄生蟲,你的抵抗力低
落,叫你不要緊張要多休息,而你偏要混進謀殺案去,跑來跑去不吃晚飯。」
  白莎生氣地看著我們兩個,又說:「你們看,我想只好由我給你燒點東西吃了。」
  「樓下街上有一家小店還開著。」我說。「我先聽聽代表法律的說些什麼,再自己去吃點
東西。」
  「那個鬼地方!」白莎噴鼻息地說。一面搬動肥軀向廚房走去,一百六十五磅的肉在寬大
的衣服裡猛搖。
  善樓說:「那把小手斧––你那裡弄來的,唐諾?」
  「閉嘴!」白莎突然說,把頭自肩後轉回,怒目地看著宓警官:「那孩子沒有吃飽之前,我
不准你們嚇他。」她又對我說:「自己倒杯酒,到廚房來陪我。」
  我拿了一杯酒,走到廚房。宓善樓也緊跟著。
  白莎把蛋打進一隻大碗,把臘肉放進熱的油鍋,弄了一壺咖啡到爐子上,行動不快,但有
條不紊,沒有虛功,十分有效率。
  宓善樓選中了廚房一角白莎放早餐桌的位置坐下,把酒放在小桌上。從口袋中拿出一支新
鮮雪茄,說道:「那把小手斧––你哪裡弄來的?」
  「什麼手斧。」
  白莎說:「他們在公司車裡發現一把小的手斧,好人。斧頭柄被人鋸斷了,只剩下八寸半長
,鋸的地方不整齊,像狗咬的。先是這面鋸一半,又翻過來從另一面再鋸過去。」
  善樓一直看著我的臉。我回過來看到他的眼,搖著我的頭說:「我一點不知道,也沒聽到過
,宓警官。」
  「告訴他,你怎麼會找到的,善樓。」白莎說:「我相信這個小雜種是在講老實話。」
  善樓說:「警察不像老百姓說得那麼笨,你知道。」
  「我知道。」
  「我們去拜訪蘇有契。」他說:「他傷心得要死,他在我們去找他前已經知道了兇案了––」
  「你怎麼知道?」我問。
  「他舉動的樣子。」善樓說:「他是在表演他才知道。一看就知道他預演過好多次。他接見
我們時的微笑,問我們有什麼可效勞。我們問他幾個問題,他太善解人意,太故作無辜了。我
們告訴他之後,他吃驚嚇著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他的破綻是每個人都會犯的––只是一點
點的過火。這當然不能作為法庭上的證據,但是等於告訴了我們實際狀況。」
  我點點頭。
  「可是」善樓接下去說:「我們也不戳破他,我們就讓他假裝。告訴他一些不重要的。離開
那裡,我們偷聽他電話。另外派兩個人守著,看什麼人會拜訪他。」
  我又點點頭。
  「你駕了你的公司車出現在那邊。你走了進去。我的人認為應該給你車來一次常規調查,
目的也不過是調查車主等等。他們不認識你,他們也不認識這輛車。不要忘了,你離開這個圈
子足足有兩年了。」
  我再度點點頭。
  「於是」善樓悶悶地說下去:「他們打開了你的車,在後座地下有一把鋸短了柄的小手斧。
他們拿起來一看斧頭上有血跡。可惜他們把斧頭拿來拿去翻太多次了。但是也怪不了他們,他
們只是三流的跑腿腳色。」
  炸臘肉的香味和咖啡的香味混合在空氣裡。白莎小心地把煎鍋裡的油層撈掉,把臘肉翻個
身再炸,又把烤麵包機開關按下。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她已把土司麵包放了兩片在烤麵包機裡。
她問:「殺人兇器怎麼會到你的車裡去的,唐諾?」
  「已經證明這是殺人兇器了?」我問宓警官。
  他點點頭。
  我說:「我向你發誓我不知道。」
  「發誓有什麼用,要有點更有用的才行。」善樓說。
  「那小雜種講的是實話。我最知道他。」白莎發言道。
  「你怎麼知道?」善接問。
  「因為」白莎很快地說:「假使他要說謊,一定說得像真的一樣,而且早已胸有成竹。今天
那種一直說他不知道的方式,要不是是個白痴,就是真不知道,他不是白痴。」
  宓善樓歎了一口氣,又把眼睛看著我。
  我思索著開口:「讓我們重新從頭開始。我用公司車。我跑到郡公所去查人口動態統計資料
。我出來後就到凌記老地方。我被他們趕出來,所以回辦公室。而後我出去訪問一位證人,就
把車留在那––」
  「說清楚點,說清楚點。」善樓說:「哪一位證人?」
  「一位和謀殺案沒有分毫關係的證人。」
  「你真不可救藥,唐諾。」
  「我告訴你,這個證人住在合得街。」
  「幾號?」
  我說:「可以了,不要不滿足了。」
  他慢慢地猛搖頭說:「斧頭確是殺掉蘇百利的兇器。你要明白,唐諾。我現在是站在你和地
方檢察官之間。」
  我說:「孔費律,南合得街九零六號。」
  「他和本案有什麼關係?」
  「是另外一件案子。」
  「你什麼時候離開那裡?」
  「我不知道。」
  「你在那裡多久?」
  我摸摸下巴說:「我說不定,宓警官。不過足夠別人由從不關閉的後窗,拋把手斧進後車座
就是了。」
  「姓孔,是嗎?」他說。
  我點點頭。
  善樓突然從桌旁的小凳站起來,膝蓋碰到早餐桌的邊緣,桌子一側,差點把飲料打翻。
  白莎把眼自爐子上抬起說道:「宓善樓,你這可咒的,你要把威士忌倒翻,我把你皮剝掉。
這是專用來招待你的,我自己都捨不得喝。」
  他理都沒有理她,自顧自走向電話。我聽到他翻電話簿的聲音,而後是撥號及低聲的會話。
  「這下你到印度國去了。」白莎對我說。
  我什麼也沒有回答,回答也沒有用。
  白莎撕了兩張紙毛巾,平舖在調理台上,把炸好的臘肉條放在上面滴油。加了點奶油到蛋
裡去,用打蛋器打過。加了佐料,倒進平底鍋去開始搗拌。
  喝下去的烈酒開始對我發生作用。我已經不像剛來這裡時那樣全身無力。
  「你這可憐的小混蛋。」白莎同情地說。
  「我還好。」
  「再來一杯。」
  「我不再要了,謝謝。」
  「食物才是你真正需要的。」白莎說:「食物和休息。」
  善樓掛斷了電話,撥了另外一個號碼,又開始講。之後他把電話掛上,回到桌邊來。他在
來路上,替自己的杯子又加上了酒。他用懷疑的眼光詳細觀察我,想說什麼,又停住了,向桌
子的另一張凳子坐下,又碰到桌子。
  白莎對他笨拙的動作,狠狠的看了一眼,也沒說話。
  不一會,白莎沿桌面推給我一盆食物。熱的炒蛋,有很多牛油的土司,炸得金黃的臘肉。
一杯熱咖啡,一團白色乳酪漂在上面。白莎說:「我記得你不加糖,但要乳酪。」
  我先拿起咖啡,還沒有喝,溫暖已充滿全身。胃也急切地等候著咖啡和食物的實質感。白
莎做的食物味道不壞。這一餐是最近一個月來我唯一有食欲,自己想吃的一餐。
  白莎看著我在吃,善樓對著自己酒杯在深思。
  白莎說:「我們三人在一起,可是不像個派對。」
  誰也沒有答話。
  「電話打通了嗎?」白莎問宓善樓警官。
  宓警官點點頭。
  「怎麼樣?」白莎問。
  宓警官搖搖頭。
  「好吧,不講就不講。」白莎向他怨言道。
  白莎坐下來,宓警官把手伸出來拍拍她手背:「我知道,你是好伙伴。」
  白莎生氣地說:「心裡有事,說出來又不會少塊肉。」
  善樓說:「孔費律給疲勞轟炸垮了。太多人找他談太多的事了。再說他已經睡了。他很不高
興。」
  「那今天沒辦法讓他證明了?」
  善樓搖搖他的頭。
  我又喝了一口咖啡對白莎說:「不要像小孩一樣。他聯絡了一輛巡邏車,現在在等候報告。」
  白莎向宓善樓看去。
  善樓看看我,又看看白莎。「這混蛋,是很聰明。」
  「我告訴過你,這小雜種聰明得很。」
  「我們再來討論你的故事。」警接對我說。「你把車停在那裡,你不告訴我有多久。在那
邊還見到別的人嗎?」
  「我可能––但是沒有見到任何可能放兇器到我車中的人。」
  「你只告訴我事實,姓名,地點。其他由我來推斷。」
  「沒有多少人。」
  「多少?」
  「一個。」
  「我要名字。」
  「名字不可以,暫時還不可以。」
  「對你很不利。」
  「倒也不像你講那麼不利。」我告訴他。
  「有我說那麼嚴重。」
  我繼續吃我的東西。
  白莎兩眼瞪著我,生氣得要把我頭咬掉:「你要不告訴他,我要告訴他們。」
  「閉嘴。」我告訴她。
  善樓期望地看著白莎。
  「我要說囉。」白莎說。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告訴她。
  「我會不知道!你用公款去買三包香煙。然後每次宓善樓問你簡單的問題,你臉上飄著夢
幻樣優雅的臉色,我就全知道了。不要他媽神神秘秘以為我不知道。有一件事倒不能怪你,你
出海太久了,一腦子南太平洋羅曼蒂克對女人的幻象。三個月沒有見女人,老母豬的臉都香了
。」
  宓善樓看著白莎,相當佩服的樣子。「喔,白莎,看不出你才真羅曼蒂克。」他說,伸出
手去抓住她手要拍拍她。
  白莎用力掙脫他的大手掌說道:「下次再想調戲我,我給你兩個耳光。」
  宓善樓微笑說:「我就喜歡這種女人––又臭,又硬。」
  白莎只是咬牙地怒視著他。
  我說:「女人喜歡你說她溫柔,美麗。宓善樓。」
  他很驚訝地看著我。
  白莎對我說:「閉上你的鳥嘴。你自己的問題先解決了再說。」
  我把空的咖啡杯推到她前面說:「先再來杯咖啡再說。」
  白莎把我杯子加滿。
  電話鈴聲響起。
  宓善樓根本不等白莎行動,站起來就向客廳走去。桌子搖動,把我杯中的咖啡晃出了杯子
,流在盤子裡。
  白莎在他身後喊道:「像隻牛跑進了瓷器店。個子那麼大,平腳板的警察,永遠學不好。不
要動,好人,我來整理。」
  她拿咖啡杯和咖啡盤到水槽邊,把盤子倒空,又把杯中咖啡加滿,把咖啡帶了回來。白莎
說:「那大猩猩再坐下來的時候把桌子給我抓緊,這次說不定連根都要給他拔起來了。怎麼啦,
好人,白莎的臘肉不好吃?」
  我點頭說:「我吃過了,好吃極了。」
  「那麼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我搖了搖頭。
  「為什麼不吃。」
  「我不知道,最近都是這樣。我餓得要命,真吃的時候,吃了幾口,胃就翻過來。我一口
也不能再吃了。今晚已是多少天來吃得最多的一次了,也真餓了。」
  「可憐的孩子。」白莎同情地說,坐在那裡等宓善樓。
  我喝著咖啡,白莎貪婪的小眼睛像母親一樣關心地望著我。
  過了一會,宓善樓警官走回進廚房來。他一直在深思,所以忘記把他的酒杯帶回來,當然
也沒有加威士忌。
  白莎一下用兩手扶起我的咖啡盤,連咖啡杯舉離了桌面,等他坐下來,又把它放在桌上說
:「怎麼樣?」
  善樓說:「可以了,兩個人駕巡邏車去把姓孔的弄起來,叫他說話。他說唐諾去找他為的是
一件車禍案。唐諾,你這一招使我失算了。」
  「怎麼會。」我問。
  「當你說是和這件案子沒有關係的時候,我敢用一個月薪水打賭你一元大洋,你是在說謊
。但是那傢伙說你是在調查一件很久以前的車禍案。而後一個女人跑來自稱是報社記者,要打
聽同一件車禍。那傢伙打電話找她的報社,發現她是騙人的,所以把她趕了出去。」
  白莎看看我,眼光中就只是多了一點懼怕。
  宓善樓繼續說:「據我猜測,唐諾笨倒不笨,不小心是有的。他找到了這個姓孔的傢伙,他
去拜訪他和他談話。那女人顯然是尾隨唐諾去的。唐帶也不致那麼笨,他知道女人在跟他。他
等女的進去,又出來時當場抓住機會攤牌。姓孔的說他曾經站到窗前看女的跑出去,目的是想
看她的車號。他看到她進汽車,又看到唐諾從自己的車中出來,走過去,向女人行舉帽禮。唐
諾很明顯在責備她。最後爬上她的車和她一起離去。孔先生說唐諾曾很小心地自她車的前面繞
到右面去上車,而且一隻手始終按在車上,以防女人突然把車開跑。孔先生認為唐諾是個很聰
明的人。」
  「他本來就是。」白莎說。
  「因此孔費律對他也特別注意。」檢警官說:「他承認他曾走出門去看唐諾的車號,調查唐
諾。唐諾並沒有騙他。告訴他的是真名。來看他的目的也沒說謊。這對唐諾有利。」
  我喝著咖啡,什麼也不說。
  「車子在那裡停了相當久。孔先生告訴我們他曾不時從窗口向外望,車子仍在那裡。突然
他再看時,車已經不在了。他沒有見到是否唐諾自己來開走的。現在,如果唐諾自己能告訴我
們––」
  我打開我的皮包,拿出一張我留著準備報帳的計程車收費收據。我把它交給宓善樓。我說
:「這計程車曾帶我去拿車。」
  「你從哪裡上車的?」善樓問。
  「在第七街的附近。」我不在意地說:「我也說不上準確的地點。」
  宓善樓警官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想一切都弄清楚了。你車子停在孔家前面時,有人把兇
器放置在你車內。到底什麼人會做這件事呢?」
  我說:「這是警察份內的工作。我要回家睡覺了。」
  宓警官說:「你姓孔的朋友因為你沒有騙他對你相當欣賞。再說你這次和警方相當合作,對
你以後工作也有好處。孔先生要我們告訴你車禍妥協的代價是一萬七千八百七十五元,而且他
認為對方律師和原告是依賠償比例計酬的。律師大概拿三分之一或是一半。」
  我說:「孔先生人還不錯。」
  善樓說:「奇怪的是你在調查另外一件案子。我始終有點難以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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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20:04:2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我找的地址,發現是一幢老式的五層公寓,沒有看守的人,前門有彈簧鎖鎖著,有一排小
小的名牌,每個名牌邊上有一個按鈕。
  我找出蘇有契的名牌,按邊上的鈕。過了一會,一個聲音說:「什麼事?」
  我說:「是不是蘇有契先生?」
  「什麼人找他?」
  「我姓賴。」
  「有什麼事?」
  「你猜猜看。」
  「記者?」
  「差不多。」
  蜂鳴聲響,我推門過去。
  蘇有契的公寓是五三三。一架自動電梯快得出奇地把我送上去。我走下走道找到五三三,
在門上敲著。
  蘇有契,二十五歲或二十六歲。他的膚色很像一隻「派」的外皮,只不過在烤箱中多留了
十五分鐘。他的眼因為哭泣而紅腫。公寓內部是堂皇的。看起來他已在此住了很久。
  「這件事對我震驚太大了。」他說。
  「當然。」
  我沒有等他邀請,只是鎮靜地走進去,自己選了一個沙發,坐下,拿出另一包魯碧蓮賣給
我的香煙,拿出一支,點著了說:「你和他什麼親戚關係?」
  「他是我叔父。」
  「常見面嗎?」
  「我們兩人是分不開的。」
  我從口袋拿出一本記事本。
  「你最後見你叔叔是什麼時候?」
  「昨天晚上。」
  「有沒有聽他提起過魯碧蓮––屍體是在她公寓中被發現的。」
  「沒有。」
  「你不知道你叔叔認識她。」
  「不知道。」
  「知道他在那裡做什麼嗎?」
  「我不知道」蘇有契說:「不過我可以保證,不論什麼理由他去那裡,一定是規規矩矩的,
我叔父是美德的典型。」
  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好像他在受邀講演一樣。
  「在這裡住很久了嗎。」我問。
  「五年。」
  「房子是什麼人的?」
  「百利叔叔的。」
  「留下了不少地產?」
  他飛快地說:「我不知道,對他的經濟情況我不太了解。我只知他很富有。」
  「你有工作嗎?」我問。
  「目前」他說:「我不受雇於任何人。我在為一本歷史小說收集資料。」
  「以前出版過什麼書嗎?」我問。
  他臉紅地說:「我想這些都沒什麼關聯。」
  我說:「我想你也許同意趁此宣傳一下。」
  他說:「這是一部百利叔叔有興趣的歷史小說。」
  「是他資助的?」我問。
  有一陣,他的眼神避著我的、過一下又用有點懼怕的血絲眼睛看著我,他說:「是的,是他
在資助,現在看來只好停下來了。」
  「有關哪一方面的?」
  「海岸巡邏隊。」
  「和美國歷史?」
  「一直追循到真正的海上交易。」他突然十分熱誠地說:「那時舊金山是一個真正的港口,
世界各地的船擁進金門。她是一個真正的城市。有一天,當美國的商品又回復到可以銷出去的
時候,你站立在海岸的任何一點上,從朦朧煙霧上望向海上的地平線,都可以––」
  「很好的題目。」我阻斷他說下去:「你的叔叔還沒有結婚?」
  「還沒有。」
  「還有別的親戚嗎?」
  「我知道是沒有。」
  「有留下遺囑嗎?」
  「你是––」
  「賴,姓賴。」
  「老實說,賴先生,我覺得這問題和事實沒什麼關聯。我能請教你來自什麼報嗎?」
  「什麼也不是。」
  「什麼!」
  「什麼也不是。」
  「我以為你為報紙來訪問。」
  我說:「我是個偵探。」
  「嘎!」他用短而尖的聲音叫道。
  「你什麼時候聽到的消息?」
  「我叔父死亡的消息?」
  「是的。」
  「屍體發現不久後,他們就通知我,叫我過去。去那個發現屍體的公寓。」
  「你這裡住得蠻不錯的。」
  「我也很喜歡。我曾經對叔父說過很多次,假如住一個小一點的公寓我會自在一點,但他
堅持要我住在這裡。這裡是兩個單位合並在一起的,所以大了一點。」
  他又一次擦著他的鼻子說:「我眼睛裡有東西,請你原諒失陪一下。」
  「沒關係。」
  「可能是灰塵過去了。」
  他扭了一條手帕,把一端弄濕了,走到一面鏡子前面,把右眼瞼向下拉。
  「也許我可以幫你忙。」我說。
  「也許。」
  他把眼向上望,在他眼結膜反折的底上有一小塊黃色的斑點。我用那濕手巾幫他擦了出來。
  我們回到沙發坐了下來。
  他問我:「有沒有什麼消息,這一切到底怎麼發生的?」
  我說:「我和警察無關,我是私家偵探。」
  「私家偵探?」
  「是的。」
  「我請問是什麼人聘請了你,你為什麼對我有興趣。」他問我。
  我說:「我的興趣和這件事不在同一角度上。我相信你叔父想把蘇百利大廈賣掉。」
  「我想他有這個打算。」
  「他向你提起過嗎?」
  「只是提過而已,我知道有人在想買。」
  「知道價格嗎?」
  「我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方便和你說。老實說,賴先生,我覺得你沒有權利問那麼多問
題。」
  「你叔父多大了?」
  「五十三。」
  「曾經結過婚嗎?」
  「是的,結過。」
  「鰥夫?」
  「不是,是離婚的。」
  「多久之前。」
  「大概兩年之前。」
  「你認識他太太?」
  「當然。」
  「她現在哪裡了。」
  「我不知道。」
  「她也同意離婚,是真離了。」
  「是的。」
  「財產分割了?」
  「我想分好了。是的。賴先生,你不認為你問得太多了嗎?」
  「對不起!」我說:「我看––我––」我在話說到一半時咬住了。咳嗽,張開口含糊急躁
地說:「洗手間,快!」
  他跑向一扇門,打開。我衝進去。是他的臥室。他比我快,經過臥室替我打開浴室的門。
我跑進去,等候了五秒鐘,輕輕打開門。我可以聽到他在客廳中的聲音,他正在用電話。
  我匆匆的環視著臥室。臥室非常整潔。也使用得有條不紊。壁櫃裡掛滿了衣服。鞋架上有
兩打鞋子,都擦得雪亮。壁櫃裡面有兩個領帶架,足有一百多條領帶。梳妝台上髮刷,梳子乾
淨有規則地放著。在五斗櫃及牆上差不多有一打左右的照片放著掛著。正對床的牆上,有一個
橢圓形的跡印,長的部位約十二寸,短的橫徑約八寸,顏色比四周的壁紙淡一點。五斗櫃上有
一支香煙,從中被一折為二,兩段斷下的香煙,隨意地放在上面。這是房中唯一不整潔的瑕疵。
  突然房門打開。蘇有契站在門口譴責地說:「我以為你要用洗手間。」
  「是呀,沒有錯。你這地方真不錯。」
  「賴先生,我恐怕要請你走路了。我不欣賞你的方法。」
  「沒關係。」我說。走向客廳。蘇有契做出前導的樣子,看都不看我,把公寓門打開,石
膏像一樣尊嚴地等我離開。
  我沒有出去,我回到沙發,坐了下來。
  相當長一段時間,蘇有契維持著他的姿態。而後他說:「我在等你離開。假如你不走,我也
會想別的辦法讓你離開。」
  「你試試看。」
  他等了一下,慢慢地把門關上。
  我們兩個彼此對望著。蘇有契說:「我在極度悲傷情況下允許你進來打擾,因為我想你是報
社的記者。」
  他的語調非常有教養但帶點不屑的味道。
  「我告訴你我是個偵探。」
  「假如你早點告訴我,我根本不會讓你進來––尤其假如我知道你是私家偵探的話。」
  「偵探有什麼不好,也是人幹的。」
  「賴先生,我不知道你想玩什麼把戲。但是你不立刻走的話,我就要叫警察了。」
  「可以呀」我說:「你要叫警察,可以找一位姓宓的,宓善樓警官。他是兇殺組的。他目前
正在處理你叔父的案子。」
  我是坐著的,蘇有契站著。過了一下,他猶豫地走向電話,又繞過電話回來坐下。他說:「
我不明了你如此無理的原因。」
  我說:「首先說到,我看得出你是一個極端拘泥於細節,有潔癮的人。但是今天你不太整潔
。」我把我大拇指翹起,向臥室搖了兩下:「你是你有錢叔父唯一喜歡的侄子。這房子是他的,
當然有佣人供你使喚,所以房子可以整理得如此一塵不染。」
  「這和你來這裡有什麼關聯?」他問。
  我說:「馬上就要說到你重重盔甲,紕漏出在哪裡。」
  「你是什麼意思。」
  我用十足信心的語調說道:「那女佣人,一定會說那牆上橢圓型的鏡框和照片是什麼時候拿
下來的––這是你犯的最大的錯誤。你不該把整個鏡框拿下來,你應該把照片拿下來,另外換
張照片進去,鏡框還在老位置上。但現在你可以看到牆上的顏色有明顯的不同。而且還有一個
小小的針孔,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了。」
  他看著我,好像我在他胃上打了一拳。
  「現在」我說:「你可以打電話叫警察來了。當宓善樓警官來後,他會把女佣找來,拿出魯
碧蓮的照片問她,本來掛在床正對面牆上的照片,是不是這個人的。」
  他的兩個肩頭突然垂下,好像兩個肺都塌了下去。
  「你––你要什麼?」
  「當然是事實。」
  「賴,我預備告訴你一些本來絕不會告訴人的事。」
  我什麼也不說,只坐在那裡等。
  他說:「我也不時地常去凌記老地方走走,這也不算什麼壞事。」
  「為你的小說收集資料?」
  「別那樣。我只是輕鬆一下,晃一晃。一個男人用了太多腦力,也需要玩一玩。」
  「所以你就和魯碧蓮玩玩。」
  「請你先聽我說完。」
  「那就請。」
  「魯碧蓮賣香煙給我。我看她,認為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孩子。」
  「所以你泡她一下。」
  「當然,但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之後呢?」
  「我變得對她更認真有興趣。但是我很怕我叔父,他不喜歡我這樣。他稱之為昏了頭。」
  「他怎麼辦?」
  「我不知道,賴先生,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怎麼想?」
  「我甚至想都沒有想。」
  我說:「也許我可以替你想一想。」
  他用又紅又腫的眼睛看著我、做得像一隻受傷的鹿,在問我為什麼要開槍打他。
  我說:「你的叔父認為她是撈女?」
  他說:「這沒什麼希奇,我剛才等於已告訴你了。」
  「所以你叔叔就決定自己去看她,告訴她假如她能使你覺悟,一勞永逸不再想念她的話,
你叔叔會給她一筆錢,可能比她設法嫁給你,再領贍養費還要多。譬如她願意和什麼人情奔,
或是讓你在她寢室看到她和別人在一起,再不然做些完全破壞你迷妄幻想的事情,都可以。」
  蘇有契自後褲口袋拿出條濕濕的手帕,在手指上轉著,扭著。「我不知道」他說:「我不相
信百利叔叔會做這種事,我也不相信碧蓮會聽他的。我想碧蓮會––恨他。」
  「用一把小斧頭來恨他?」我問。
  「老天」他說:「你真會有這些諷刺的笑話來令人生氣。當然不可能!碧蓮連一隻螞蟻都不
肯隨便傷害。我們千萬不要把碧蓮拖進這件事來,我們一定要讓她在事外。」
  「那照片是怎麼回事?」
  「我把它拿下來了。我一聽到發生了這件事,就把它拿下來了。」
  「是她給你的照片?」
  「不是的,我賄賂了為她做宣傳工作的攝影師,買了一張給我。碧蓮不知道我有那張照相
。」
  我說:「到目前為止,你是個百分之百的––」
  「百分之百的什麼?」他急著問。
  「狗屎。」我說著,走出門口,剩下他生氣地在背後看著我,把濕透眼淚的手帕掩住了鼻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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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20:04:2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無線電巡邏車上下來的兩位警官,目的是維持現場等候兇殺組到來偵查。他們只問了幾個
簡單的基本問題。兇殺組隨後來到,我們也把過程說明了。大家無事可做有一個小時,兇殺組
來了宓善樓警官。他的帽子在腦後。一根濕濕的雪茄,一半已咬成掃帚樣,掛在嘴的一側。
  「哈囉,唐諾。」他說,「能見你回來真他媽的高興,啊?」
  我們握手,把女郎介紹給他。
  他們早已把我們說的速記打好字。宓警官顯然已經有了一個副本,而且前來之前已經研究
過了。
  他說:「運氣不好,你要回來。而且一出洞就鑽進謀殺裡去。據我知道,你是在辦一件案子
。」
  我沒回答。
  他把頭向魯碧蓮歪了一歪。問道:「公事還是私交?」
  我說:「老實說都有一點點。請不要見報,更不要告訴白莎。」
  他兩眼瞪視了魯碧蓮一下說:「照我了解,她把車停在門前,上樓來換衣服。」
  「是的。」她低聲回答著。
  「你們兩位準備出去吃飯?」
  我點點頭。
  「她對你還不太熟,所以沒有邀請你上樓?」善樓說:「她也不想讓你久等,所以她有點快
動作?」
  魯碧蓮用神經性的笑聲說:「我一面走一面脫衣,我站在臥室門口,發現––那玩意兒。」
  「你進來之後鑰匙怎麼處理啦?」
  「把它放回皮包。」她說:「皮包拋在桌上。」
  「你逃出去的時候,做了什麼?把鑰匙從皮包中拿出來嗎?」
  她平靜地看著他的眼說:「沒有,我一把抓住了皮包。塞在我腋下,跑出這地方。我找到唐
諾和我一起回來時,我打開皮包,拿出鑰匙來開門。」
  宓警官鬆了一口氣:「好,你們兩個,暫時到此為止。以後也許還有問題請教,你們現在去
吃飯還不太晚。」
  「謝謝你,宓警官。」我說。
  「白莎最近怎麼樣?」
  「永遠老樣子。」我說。
  「好久沒有見她了。既然你回來了,看樣子見面機會要加多了。」
  他不懷好意地笑著。
  魯碧蓮說:「這裡的檢查––也都完了嗎?」
  「還沒有」善樓說:「不要耽心,一切沒問題。你有鑰匙嗎?」
  「有。」
  「那走吧,好好吃頓晚飯。」
  宓善樓站在門口,看我們走下走道,走到電梯口。
  「好了。」魯碧蓮歎氣道:「現在怎麼辦?」我們走進電梯。
  我一面按底樓的鈕一面說:「不要說話。」
  電梯停住,一位站崗的便衣警察經過我們,點了下頭。一位便衣在門口守著。魯碧蓮的車
就停在原來位置上。方向盤及門把手上有白色粉末,是警方檢查指紋的結果。其他就和我們離
開時沒有兩樣。
  沒說一句話,我把車門打開。她一扭水腰,臉上充滿笑容,坐到了駕駛盤後面。我跟進坐
在她身旁,把車門關上。
  我們自路旁把車開向馬路。
  「怎麼樣。傻瓜?」她說。
  我什麼也沒有回答。
  「是你自己往裡面跳的。」她說:「你現在跟我一樣混在裡面,你也沒有我什麼把柄了。隨
便你說我什麼,你先倒霉。」
  「那又怎麼樣?」
  「唉呀!」她說:「我給你點方便,把你帶到你停車的地方。當然還要看你乖不乖。要是不
乖,就半路放鴿子,叫你下車。」
  「好狠的心腸。不要忘了我自己跳進泥潭,才救過你。」
  「所以我叫你傻瓜。」
  我把自己靠到車座背上,拿出香煙,搖出一支:「香煙?」我問她。
  「開車時我不吸煙。」
  我自己點著一支。看著她的側面。
  她眼睛很快地眨了幾下,我看到眼淚自她面額流下。
  「怎麼回事?」
  她稍稍有點不能專心地駕車,但車速明顯在加快。
  「沒什麼。」
  我繼續吸煙。
  她轉了個彎。我看到她是開向蘇百利大廈要去凌記老地方的樣子。
  「改變意見啦?不預備帶我去拿我的車子。」
  「是的。」
  「為什麼哭了?」
  她把車靠向路邊。一腳把車煞停。摸索著自皮包中拿出紙巾擦眼:「你使我受不了。」
  「為什麼?」
  「我要看你想做什麼,我罵你傻瓜就為的要看你要想做什麼。」
  「就算是吧。」
  「什麼反應也沒有,你可惡。你以為我真那麼壞,你以為我真沒有良心,你以為我就是這
種忘恩負義的小人?」
  「你自己在這樣說。」
  「你應該知道我是在試試你的心。」
  我看著她把眼淚的痕跡擦去,她說:「有人對我那麼好,我要這樣對他還算人嗎。隨便什麼
人都不肯這樣幫我忙,除非特便我給他做什麼事。而且一定要立即兌現。」
  我還是什麼也不說。
  她向我看了一眼,仍在傷心生氣。把皮包關上,重新坐好姿勢,賭氣地開始駕駛。
  我們在蘇百利大廈前停下車來。
  我說:「凌弼美不喜歡我。」
  「你不必進去,我要去報告。你在這裡等好了。」
  「之後呢?」
  「之後我帶你去你停車的地方。」
  我想了下:「你會告訴凌弼美。你報警時我在身邊?」
  「是的,我別無選擇。」
  我說:「你上去吧。要是不太久,我會等的。假如太久的話,我會找計程車。你最好把引擎
熄火。」
  她看了我一下,把引擎熄火:「我還是恨你。」
  我等她一進去,就離開她車想找部計程車。假如我站到計程車候車處去,當然不要十六秒
鐘就有車坐。但是我沒有這樣做,在原地等了十分鐘我向街頭走去,我走了五條街,找到了一
輛計程車。
  我坐進計程車,把孔費律的地址告訴駕駛,那是我停車的所在。我付了計程車錢,把公司
車發動,開回辦公室。
  辦公室全黑已沒有人。
  我打電話到白莎公寓,沒有人接。我在黑暗中坐著,慢慢地想。
  大概十分鐘之後,我聽到走道上重重的腳步聲。鑰匙開我們門的聲音。門打開,白莎走了
進來。
  「你小子哪裡去了?」她問道。
  「去了不少地方。」
  她怒目地看著我賭氣不說話。
  「用過晚餐了嗎?」我問。
  「是。」
  「我還沒有。」
  白莎把自己拋在一隻椅子裡:「時間一到我一定要吃,我身體重,須要更多能量才能動。」
  我從包中拿出最後一支香煙,把紙盒搓成一團,拋在煙灰缸裡。
  「白莎,我們又掉進謀殺案裡去了。」
  「謀殺案!」
  我點點頭。
  白莎問:「什麼人給幹掉了?」
  「蘇百利。」
  「什麼地方?怎麼死的?為什麼?」
  我說:「地點是老地方香煙女郎魯碧蓮的公寓裡。死法很原始也簡單有效。重重一擊在太陽
穴上。這一下我們的案子又複雜了。」
  「你看是怎麼回事。」
  「要不是那人知道得太多,就是––」
  「就是什麼?」我停下時白莎急急問:「說下去。」
  「就是他知道得太少。」
  白莎生氣地叫道:「你在做外交演說,還是新聞報導?說了等於沒有說。」
  我拼命吸煙。
  過了一分鐘,白莎說:「你真會把我們偵探社拖進亂七八糟的情況去。」
  「我沒有把我們拖進去。」我說。
  「你以為沒有,但是反正我們是拖進去了。我就知道只要你一參加,案子就不會順順利利
,只是件調查一個背景的常規案件。你也沒有找到任何對我們雇主有利的證據。你––」
  「我一開始出馬調查的時候」我說。「我已經發現了對我們雇主最有利的事了––有關寇
太太的事。」
  「她怎樣?」
  我說:「她是個職業性的裝假病專家。」
  「你已經有證據了嗎?」
  「有些只是聽說,尚未來得及求證。有一件斐伊瑪告孔費律的案子是確實的。我了解在舊
金山,在內華達還有其他訟案。」
  「傷是真的還是假的?」
  「是真的,弄假傷太危險了。傷是絕對真的,也許是第一次車禍造成的。她發現領保險金
非常容易,而且覺得比為生活而工作好得多。所以她選不同的地點,在合適的機會下,現來這
麼一下。她告訴保險代理她只是小小的震動了一下,實在沒什麼,她一毛賠償也不要。然後隔
了幾個月,她去找醫生說出這些症狀,又回想起曾經有過車禍,還說要不是醫生問起,她根本
已經忘了。醫生給她介紹律師,於是就熱鬧起來。」
  「為什麼保險公司要賠她呢?」
  「他們不能不賠,她等到相當久,但不超過可以告訴的限期。X光可以照出她曾經受傷。
她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她會吸引陪審團的同情。保險公司一看就了解,最好方法就是私下解決
。不要弄上法庭。嘉蘭法律事務所代理她最後一件訟案。」
  「那麼這次又為什麼放棄了?」
  白莎說:「我看我們對雇主已經做了足值二百元的工作了。再拖它兩天,把那些其他訴訟的
記錄也給找到,把所有的資料都交給許嬌雅小姐。許小姐愛怎樣去對付寇太太都不關我們屁事
。我們撤退,我們不要混進謀殺案去。喔,唐諾,你不會已經混進去了吧?好人。」
  「沒有呀!」
  「我有點想你已經混進去了。」
  「怎麼會這樣想呢?」
  「你說你『沒有』的樣子。是不是裡面又有了女人?」
  「謀殺案裡面沒有女人。是發生在一個女人公寓裡的。」
  「你說是香煙女郎?」
  「是的。」
  「那個賣了三包煙給你的香煙女郎?」
  「就是她。」
  「喔!」白莎用鼻音重重地說著。突然轉過來,發火的眼光對著我說:「大腿?」
  「當然。」
  「我說呢––漂亮?」
  「非常漂亮。」
  「嘿,就知道。」白莎說。過了一會又加一句:「你聽我說,賴唐諾,你給我離開這謀殺遠
遠的,不要––」
  辦公室門外響起敲門聲。
  我對白莎說:「不要開門,不管是誰,告訴他下班了。」
  白莎說:「別亂講,說不定是帶了鈔票來的顧客。」
  我說:「我從玻璃上已經看出是個女人影子了。」
  「那好,可能是個帶了鈔票來的女人。」
  白莎大步走向門口,打開門閂把門一下拉開。
  一個年輕女郎站在門外,露出笑容,看著白莎。
  她看起就像百萬現鈔,一件高級的毛皮大衣。領子高高向上包住她整個後脖及雙頰。她本
身就帶著豪華消費的味道,是白莎所謂帶著鈔票來的雇主。
  白莎的態度溶化得像一塊巧克力糖到了小孩的手中。「請進」她說:「請進!我們雖然已經
下班了,既然你來了,我們要請你進來。」
  「我能請教你尊性大名嗎?」我們的訪客問。
  我看到白莎雙眉蹙起,好像她見過這位女士,或者研究什麼地方見過。
  「我是柯白莎。」白莎說:「本偵探社的資深合伙人。這位是賴唐諾,我的合伙人。小姐,
你是––」
  「魏」年輕女郎微笑著說:「魏妍素小姐。」
  「喔,是的,是的。」白莎說。
  「柯太太。我要找你談談有關––」
  「講呀。」白莎說:「就在這裡,沒關係。賴先生和我自己都能為你服務。任何我們可以–
–」
  魏小姐把她藍色大眼睛看著我。她的嘴唇自她突出的牙齒向後拉,顯出十分感激的樣子。
她笑的時候上唇上翻,人中特別短,蓋不住上面一排牙齒。
  於是白莎認識她了:「好小子!你是開車的那個女人。」
  「當然,是的,柯太太。我以為你認識我。我找你找得好苦。你記得你給我一個程咬金的
名字。」說著她把頭向後一抬,整個燈光用著她一嘴的馬牙。
  白莎望著我,一瞼墮入圈套,激怒,無助的樣子。
  我問道:「魏小姐,有關這件車禍,是不是責任尚待監定?」
  她說:「這是避重就輕的說法。」
  「不是沒有什麼嚴重損害嗎?」白莎控制地說。
  「那是避重就輕的形容法。」
  「你是什麼意思?」白莎法問道。
  她說:「另外一輛車是由一位路理野先生所駕駛,他的太太也在車裡。」
  「但是車子沒有太大的損害,是嗎?」
  「不是車子。」魏小姐解釋:「是路太太。她說她精神受了極大的震驚。她已經住院由醫生
來照顧,一切由她先生代為發言。她先生請了律師。」
  「律師!」白莎叫道:「那麼快!」
  「一個律師事務所,據說專門打車禍官司的,叫做嘉蘭法律事務所。是醫生介紹給他們的
。」
  我向白莎望一眼,看她對名字有沒有反應。
  「沒有。」
  「嘉––什麼事務所?」我問。
  「嘉蘭,蘭花的蘭。嘉蘭法律事務所。」
  我再看看白莎,慢慢把右眼閉起。
  「嘿!」白莎說。
  「我希望你能幫我開脫。」
  「怎麼幫忙法。」
  「講老實話。」
  「這不過是件常見的普通車禍。」白莎不安地向我望望。
  「但是你知道我是開得很慢。你知道有二三條街了,我一直開在你後面。你知道你慢下來
幾乎慢到蝸牛在走路了,我才繞過你––」
  「我一點也不知道這些事。」白莎說。
  「還有」魏小姐勝算地說:「我們要你出面做證人的時候,你給了個假名字,想逃避刑責。
那有什麼用呢,柯太太?我早就記下你車號了。我這樣做不過因為我看到路先生在抄所有附近
車子的車號。其實我不抄下來,別人還是會把你列為證人的。所以你不是幫這邊,就是一定要
幫那邊。你一定先要有個主意,哪部車不對。」
  白莎說:「我不必先要有個主意。我兩邊都不幫。」
  我問魏小姐:「還有其他證人吧?」
  「有的。」
  「是些什麼人呢?」
  「很多。一位蘇百利先生。一位寇太太,二三位其他的人。」
  我對白莎說:「這倒會很有趣,很有趣,––讓寇太太站在證人席上,看她要說些什麼?」
  白莎的下巴向前一翹,她說:「我至少能告訴你一件事。對面來向左轉的那輛車飛得像蝙蝠
出洞一樣快。他看到蘇百利的車也要左轉,他想正是他衝破其他擁擠把自己車突然左轉的好機
會。」
  魏小姐點點頭說:「這時路權是我的。是我先開上交叉路口。我在他右邊。他來自我左方。
我有各種理由應該前進。是我的路權,你知道的。」
  白莎點點頭。
  「何況」魏小姐成功地說:「我根本沒有撞到他。撞上來的是他。你可以從車的痕跡來看,
是他撞上我的車。」
  白莎突然很友好起來:「好了,我要是你,我一點也不耽心。那個人在通過十字路口,明顯
超速。那位路太太,我看是想敲竹槓。」
  魏妍素很感動地把手伸向柯白莎:「柯太太,你能有這種看法,我真高興。你也不必怕因為
做證人而損失了你寶貴的時間。當然我不能作任何允諾,這看起來像出錢請你去做證人。但是
我非常明白,你是個職業女性,所以因為這件事,假如占去了你的時間––」她笑得甜甜的:「
你知道我做生意從不叫人吃虧。」
  我突然問出來:「你車有保險嗎?」
  魏小姐笑出來:「我以為我有。但是我沒有。我是疏忽了一點。好了,柯太太,我非常非常
謝謝你。你放心––我不能多講,但是––」
  她有意思地笑笑,而後向我們道晚安。
  白莎在她走後還在嗅著室內的空氣。「這香水」她說:「至少五十元一兩。你有沒有注意到
那貂皮大衣?在我們這一行有一件事十分重要,唐諾,你要學一學,在有錢的階層裡建立基礎
。」
  我說:「我認為她是一個長臉,馬齒,突眼的掃把星––」
  白莎一本正經地說:「她現在看起來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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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20:04: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我們退回臥室,她精神緊張地抖顫著。
  我說:「坐下來,我們先要談一談。」
  「我什麼也不知道。」她說:「你也知道,我一直不在這裡,所以––」
  我說:「我們不談這一點,先從事實開始,怎麼發生的?」
  「我已經告訴過你。我進這裡,在開始脫衣服。我走進浴室,打開燈,就––看––看到
––」
  「燈是你打開的?」我問。
  「是的。」
  「你確定本來不是開著的?」
  「不是,是我打開的燈。而後我見到他––我立即回頭,抓起了第一件能遮得住我的東西
,跑下來找你。」
  「相當驚慌?」
  「什麼意思?」
  「問你是不是很怕?」
  「當然。」
  「你不知道他在這裡?」
  「不,我––」
  「再去看一下。」
  「我––」
  「去,再去看一下。」
  我把她推向浴室門口。她抓住門緣,毛皮大衣掉落下來。她只穿著乳罩,內褲和發亮的深
色絲襪。她短短驚叫一聲,仍靠在門上,沒理會掉落的大衣。我說:「再看一眼。」
  她說:「要我看什麼?還不是一個死人在浴室裡?」
  她掙脫我的手,急急回進臥室。
  我小心地關上浴室的門:「電話在哪裡?」
  「就在這裡。」
  「喔,是的。」我說。我坐下來,自口袋中拿出一包今天下午她賣給我煙中的一包,把一
支煙抖出三分之一來。伸向前給她。問道:「來一支?」
  「不要,我––」
  我把香煙抽出來,把它在大拇指甲上敲了敲,放到唇中,點了火,向椅後一靠。
  「電話」她說:「就在這裡。」
  我點點頭。
  「你不是要報警嗎?」
  「還不是時候。」
  「為什麼?」
  「我在等。」
  「等什麼?」
  「等你想妥一個好一點的故事。」
  「什麼意思?」
  「警察不會相信你說的故事,這對––你來說,不太好。」
  她突然變怒道:「你是什麼意思?」
  我吸了一口煙,慢慢向外吐出。
  她威脅道:「你不報警的話,我來報。」
  桌上有雜誌,我拿起一本、把背往椅後一靠,開始翻頁,看著上面的圖片說:「請吧。」
  靜默了十至十五秒鐘,她開始走向電話,她說:「我絕不騙你,要是你不報警,我就報。」
  我繼續翻雜誌。
  她拿起話機,開始要撥號,回過頭來看我,而後又把話機一下摔回。說:「我的故事有什麼
問題?」
  「二三點破綻。」
  「喔。」
  「有一件破綻」我說:「警察一定會知道,其他不見得。」
  「警察會知道哪一點?」
  「可以證明你說謊的那一點。」
  「我不喜歡你說的態度。」
  「我也不喜歡一定要用這種態度來對你。」
  「好,你喜歡表現聰明,你說我有什麼破綻?」
  我用手指了一下在桌上她的皮包。
  「又如何?」
  「你的鑰匙在皮包裡。」
  「當然。」
  「你有多少鑰匙?」
  她給我看她的皮製鑰匙包,外面有拉鏈,裡面有四個鑰匙。
  我說:「你看,你回來的時候,你在樓下把鑰匙袋拿出來,你打開拉鏈,選出你公寓的鑰匙
。我想這把鑰匙是開臨街大門的?」
  她點點頭。
  我說:「你為了要開自己公寓門,你把鑰匙留在手上。你上樓,進了公寓,而後做什麼?」
  「我告訴過你我開始脫衣,準備––」
  我說:「習慣動作你當然先把鑰匙包拉鏈拉起,把鑰匙包拋回皮包裡。」
  「當––當然。我是這樣做了。老天,我不必把每一部分細節給你報告徹底。我把鑰匙包
放回皮包。把皮包放桌子上。我走進臥室。我打開臥室燈。我脫去上衣。我向浴室走去。我打
開浴室的門。我––」
  「說下去呀!」
  「我打開燈,發現這個人,我都沒有多看一眼,我跑下樓––」
  「你知道他已經死了嗎?」
  「不,當然不,至少我不能確定。我認為他可能在等我。」
  「來傷害你?」
  「是,有這個可能,或是––」
  我說:「你的職業,工作的地點,有人會打你主意?」
  「別傻了,漂亮女人不論什麼職業,什麼工作地點,都有人動腦筋?」
  「大多數男人會想你比較容易,因為你跑來跑去展示大腿。」
  「會這樣想,不必太怪他們。」
  「他們跟你回公寓?」
  「有可能。」
  「他們和你約會?」
  「有可能。」
  「你怎麼知道浴室裡的傢伙不是來找你拼命的?」
  「我不知道。」
  「那你想我要是開門進去,很可能那傢伙給我一刀子。」
  「有可能。」
  「但是你沒警告我。」
  「我要你看到––我看到的樣子。」
  我搖我的頭:「你是知道他死了。」
  「這就是你所謂我故事中的破綻?」
  「不是。」
  「哪是什麼?」
  「你的鑰匙和皮包。」
  「怎樣?」
  我說:「依據你說的,你是很驚慌。你身上只有奶罩短褲。你抓起一件大衣,把自己包住,
跑下去叫我。這和事實大有出入。假如你把鑰匙放回皮包,把皮包放在桌上,而你真是非常驚
慌的話,你當然不會停下來,打開皮包,拿出鑰匙,把皮包放回桌上,再跑下來找我。你一定
會連皮包一起抓起,到樓下回去時再找鑰匙。」
  「所以你說有問題?」她輕蔑地說。
  「是的。」我平靜地說:「你下樓時手中帶著鑰匙,表示你準備好回去時應用的。」
  「當然我知道我進大門要用鑰匙,回自己公寓要用鑰匙,兩扇門都是彈簧鎖會自動鎖住的
。」
  我說:「因為你知道你還要用到鑰匙,所以你進門後拿在手裡,你把皮包拋到桌上,鑰匙還
在手中。你把鑰匙帶進臥室,把鑰匙拋在床上,脫去上衣,脫去襯衫,把自己包在大衣裡,把
頭伸進浴室確定死人仍在那裡。抓起鑰匙就在往下跑。」
  「胡說八道!」她不屑地又再拿起話機正經地說:「現在我真要報警了。」
  我說:「在那軟軟的枕頭上,你可以看到你拋下鑰匙時,鑰匙停留在什麼地方。」
  「這––」她放下話機自椅上跳起,衝進臥室門,向裡看了一眼,走出門來嘲笑地說:「多
聰明一個私家偵探。床上有床罩,連枕頭都罩住的。即使我把鑰匙拋在枕頭上,那麼厚的床罩
上也留不下痕跡來。」
  「我知道。」
  「那為什麼說我枕頭上有痕跡?」
  我說:「假如你是說的實話,鑰匙始終在皮包裡,你就不會急急的進去看你的枕頭了。」
  她想了一回,又坐下。
  我說:「這是警察一定會想到的。我自己還看到別的不能符合的地方。你很希望我看到你大
衣裡面只有極少的內衣,表示你出來得很匆忙。你突然找到了寇太太的毛病,必要時用來對付
她太有用了。不斷的興奮使你自孔家出來時連排檔都吃不進。我的正確推理:你下午回家,脫
去衣服,走進浴室,看到蘇百利的屍體在浴盆裡。你確定他已死了,冷靜地坐下思考了一陣,
吸掉了那半支煙––看那煙灰缸裡有半支抽過的煙,尾巴上還有口紅––你穿回衣服,又出去
了,臨走仔細地看過沒有留下一點證據,證明你曾經回來發現過屍體。你忽視了那香煙頭。」
  「於是你急匆匆的去看孔費律。你發現我曾到過他家,把你計畫破壞了。我又正好在門外
等你,使你更不知所措。你拖時間研究問題,你要找一個證人,證明你完全無備情況下回家,
發現那玩意兒在你浴盆裡。假如沒有我,你會隨便帶一個人和你回去的。既然有我,也不會比
其他人差,可以做你的證人。我會更認真,更有力地告訴警察,使警察相信。所以我就入選。
你拿鑰匙進大門,進公寓門。你把鑰匙放在床上,把皮包放在客廳桌上故意沒關上。你把衣服
脫去,拿件大衣圍上,匆匆再看一眼,跑下來跟我演戲。你以為我會入彀?電話報警––說你
只上來三分鐘不到,而––」
  她厭煩地看看我:「好吧,你到底要我告訴你什麼?先拿支煙來。」
  我給她一支煙,說道:「我要事情的真相。」
  「好吧。大概就像你說的那樣。我沒想到鑰匙還有那麼多學問。」
  「你出去看孔費律之前,發現了那屍體?」
  「是的。」
  「知道他是誰?」
  「當然。」
  「知道他死了?」
  「是的。」
  「而後呢?」
  「當然我認為寇太太想嫁禍於我。他跟她在一起。現在他在我公寓裡––死的。我覺得不
是味道。我又想了想,沒有人知道我回過公寓。我決定出去,先把寇太太的把柄找到,再去找
她和她攤牌。再不然找個證人,可以給我做不在場證明。這時候你從天而降,起先我非常討厭
你湊什麼熱鬧,最後決定你是天賜的好證人。」
  我說:「請恕我有問題直接問。」
  「什麼問題?」
  我用頭向浴室比了比:「他以前來過這裡嗎?」
  她看著我說:「來過。」
  「什麼關係?」
  「主要是來問我凌記老地方生意好不好。可能不可能請凌先生加房租。」
  「沒有非分要求?」
  「當然他試過,而且試過不止一次,知道我沒有這意思就不再試了。」
  「你有沒有把老地方營業情況告訴他?」
  「什麼也沒有洩漏。」
  我說:「我們再去看一下屍體。」
  「我們不應該觸碰任何東西,應該先––」
  「是不應該。」我說。
  我們又走進臥室來到浴室。她現在已經非常鎮靜,一點也不驚慌。
  我盡量不碰到任何東西,仔細地觀察著屍體。很明顯他是被人用個重物打擊在左太陽穴,
顱骨骨折而死亡的。被擊處留有長方型頭骨凹下的印子。我伸手到他外套右側裡面口袋拿出一
隻皮夾。皮夾裡有鈔票,好多好多鈔票。左邊口袋裡有本記事本。首頁上寫著:「蘇百利,福祿
大道三二七一號。緊急通知人。蘇有實,麻老老街九六三號。本人血型A型」。我合上記事本
。把皮包和記事本放回去。
  屍體左手腕上帶了隻昂貴的手錶。我看錶上時間。
  五點三十七分。
  我看我自己的錶。
  六點三十七分。
  我向後退出浴室,好像裡面有麻瘋。
  「怎麼回事?」她問:「錶有什麼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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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20:04:0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孔費律是一位五十餘歲男土,有一雙約顯疲乏的灰眼,以此為中心有不少小皺紋放射地散
開來。口角也有很深的皺紋,但是下巴有很堅強的韻味。我對他的印象是慈祥,好心腸的人,
不容易發怒,但是真弄火了就很執拗的。
  對他我開門見山地請教他。我說:「你是孔費律,一個承包商。是斐伊瑪曾經告過的孔費律
?」
  那對疲乏的灰眼仔細看了我一下:「跟你有什麼相干?」
  「我在調查那件案子。」
  「調查什麼?案子早就解決了。」
  「當然解決了,你有保險,是嗎?」
  「是的。」
  「你知不知道賠款是多少?」
  「我知道賠款數目,但是我不知道和什麼人在說話,也不知道你問話的目的。」
  我給他一張名片。「賴唐納」我說:「從柯賴二氏來的私家偵探,我們在調查這件案子。」
  「為什麼人調查?」
  「一位雇主。」
  「為什麼?」
  「我在調查斐伊瑪––這件案子的原告。」
  「查她什麼?」
  「我在查她受傷的性質和嚴重性。」
  他說:「我想她是受傷沒問題。醫生診斷她受傷了,而且是兩方的醫生。不過,我總覺得這
件案子不對勁。」
  「怎麼呢?」
  他抓抓他的頭。
  我稍稍催他一下說:「從原告申請書上我發現,是車禍發生十一個月之後,對方才提出來的
。在這之前,難道一點也沒有通知你嗎?」
  孔先生說:「沒有。那是因為那女人起先不知道自己受傷了,至少不認為有什麼嚴重。她是
有一點疼痛,但慢慢加重起來。她去看醫生,醫生給點常用藥品,沒進一步研究。最後她去看
一個專家,專家告訴她那是外傷的併發症––脊髓神經受傷。」
  「牽涉到那次車禍?」
  他點點頭。
  「於是她找了律師,告你。」
  他又點點頭。
  「你的保險公司妥協賠錢?」
  「是的。」
  「是你建議妥協?」
  「事實上」孔說:「我是相當反對的,我不希望保險公司妥協––尤其不要他們賠大把的錢
。」
  「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不是我的錯。」
  「為什麼?」
  「車禍就是這麼回事。我想她錯得比我多。我承認我是搶了要變的燈號,我也稍許險了一
些,但是她也和我相同一樣錯誤。當然起先看來沒什麼大損害。兩個車頭燈,一兩根保險槓,
我的車散熱器有了一個洞。她快速地從車中出來,我還有一點目瞪口呆,而她只是笑著說:『
你看,你看,你不應該闖紅燈的。』」
  「你當時說什麼呢?」
  「我告訴她『你看,你看,你過十字路口不應該時速四十哩的』。」
  「之後呢?」我問。
  「之後我們各人取了對方車號,交換名字,二三個人前來看熱鬧也給我們建議,有人叫喊
要我們快離開十字路口以免阻塞交通。就這樣,沒有別的了。」
  「和她有什麼妥協嗎?」
  「她沒有提出什麼帳單?」
  「你也沒有向她提出帳單?」
  「沒有,我一直在等,想會有什麼麻煩。但是沒有––老實說,她告我的時候我根本已經
把這件事忘記了。」
  「保險公司付了多少賠款?」
  「我不知道他們准不准我告訴你。」
  「為什麼?」
  「那––那是因為––反正是一筆不少的數目,我想她真的有脊髓受傷。」
  「我要知道多少錢。」
  他說:「這樣好了,我等明天打電話給我保險公司,問他們有沒有顧忌。假如他們同意,我
會電話告你的辦公室告訴你是多少錢。」
  「能不能告訴我哪一家保險公司給你保的險?」
  他微笑搖搖頭:「我想我能告訴你的都說了––再多說不太妥了。」
  我說:「這案子很有趣。」
  孔說:「對我說來,你現在來調查才很有趣。你認為裡面有詐?」
  我說:「不要自以為是,我也許只在調查她經濟能力。」
  「好,我明白了。」他說:「我也要告訴你,賴先生,除非她亂花錢,否則任何合理的東西
她都買得起,不會倒帳,保險公司的賠償足夠她花的了。」
  「謝謝你」我告訴他:「你明天請和他們聯絡,給我們辦公室一個電話,告訴我們賠償金的
數目––假如他們不反對的話。」
  「當然,沒問題。」
  我們握手。我離開他家坐進公司車。正當我要發動起步的時候,我看到另一輛車拐到路邊
,停在我車後面。
  從那車中出來的年輕女郎是個細腰,豐臀,夠水準的。我看兩眼才認出她是誰。她是凌記
老地方的香煙女郎。她也去看孔費律!
  我把引擎熄掉,點一支煙,坐在車中等。
  我只等了五分鐘。
  女的自孔家出來,拉開車門就坐了進去。
  我自車中出來,用手抬起帽子,帶點誇張地在頭上搖動。
  她等著,我就走過去在她車門邊站定,我說:「幹這一行也要有執照的,你知道嗎?」
  「哪一行?」
  「私家偵探。」
  她臉紅了,說道:「你倒真是無所不在,無孔不入呀。」
  「平平而已,尚須努力。實際上還錯得遠。」
  「怎麼說?」
  「做私家偵探我還夠不上,笨得很。」
  「我看起來你一點不笨。」
  「真的你不知道我笨。」
  「笨在哪裡?」
  我說道:「法院已經下班了。」
  「那怎麼樣?」
  我說:「我以為我聰明。我調查了訟案登記,直到斐伊瑪在一件車禍受傷案中曾經是原告,
得到了賠償。我以為我做了件聰明事。」
  「是做得不錯呀。」
  「做得不好。」
  「為什麼?」
  「因為我沒繼續查。」
  「查什麼?」
  我說:「我一查到她是一件訟案的原告,就抄下了被告姓名,原告律師姓名,就離開了。」
  「你應該怎樣辦?」
  「應該繼續找。」
  「你說––」
  「當然是這個意思。」我向她笑道:「我希望你聰明一點。」
  「為什麼?」
  我說:「我們可以交換情報,省得我明天再去法院。」
  她說:「你真聰明。」
  「我一直在告訴你––我笨。」
  她說:「據我所知一共有四次訴訟,她做了四次原告。」
  「都是用她自己名字?」
  「當然,她不會那麼笨。」
  「她的脊髓受傷到底怎樣來的?」
  「我不知道。」
  「你調查了多久了?」
  「我––有一段時間了。」
  「什麼目的?」
  她說:「你未免問題太多了嗎?」
  我說:「你要隨我乘我的車?還是我隨你乘你的車?再不然你要我跟住你的車看你下一步做
什麼。」
  她想了一下說:「假如你要和我在一起,那就用我的車。」
  我小心地繞她車子前面走向車的另一側,謹防她趁機突然把車開走。打開右側車門,坐到
她身旁。我說:「小心點開車,別人開車我老是緊張得很。」
  她猶豫了好一陣,接受了事實,她說:「你用撒隆巴斯––緊貼不放的方法,老是無往不利
是嗎?」
  我笑著道:「我說是,你會好受些,對嗎?」
  「管你是不是。」她生氣地說。
  「那就簡單了。」我告訴了她,不再開口。
  過了一陣她說:「你到底要什麼?想到哪裡去?」
  「是你在開車」我告訴她:「而我要知道所有的真相。」
  「像那些呢?」
  「你在老地方上班的時間是幾點到幾點?」
  她驚奇地把頭轉向我,車在路上擺動,她把注意力回到路上說:「那麼許多想問我的。而你
––」
  我什麼也不說。
  她說:「我十二點一刻到那裡,應該有時間換上衣服,或者可以說脫掉衣服––不管你怎麼
說,反正十二點半開始工作。工作到四點正。而八點半又回去,工作到午夜。」
  「你認識寇艾磊太太?」
  「絕對的。」
  「為什麼『絕對的』。」
  「她是常客的。」
  「今天下午和她在一起的男人你認識嗎?」
  「認識。」
  「好。」我說:「我們開始來問獎金高的問題。為什麼你有興趣調查寇太太的過去?」
  「只是好奇心而已。」
  「你自己的好奇心,還是別人的好奇心?」
  「自己的。」
  「你對所有人都那麼好奇嗎?」
  「不是。」
  「為什麼對寇太太特別好奇呢?」
  「我想知道她––她怎麼發起來的。」
  「我們兩個最好不要玩電動木馬。」
  「什麼意思?」
  「我問你為什麼要調查她,你說好奇心。我問你為什麼好奇,你說要知道她怎麼發起來的
。說來說去都沒什麼意義。我們換一種方法來問答。」
  「我講的也是實情呀。」
  「是的,我要知道的是好奇心後面的實情。」
  她向前又開了一陣,大概在想要告訴我多少。突然說:「孔先生那邊你找出點什麼?」
  我說:「我找他的時候他沒有起疑心。他還很感興趣,他答應打電話保險公司,看能不能告
訴我他們妥協的數目字。但我想你跟著就去訪問他。他一定起了疑心。」
  「原來如此。」
  「他告訴你什麼?」
  「他問我往哪裡?什麼名字?我為什麼要知道。」
  「你對他說謊了?」
  「喔,當然。我告訴他我是女記者,為某一種特定車禍傷害找資料。」
  「他當然會問你哪家報社?」
  她臉紅了說:「是。」
  「他打電話要問?」
  「你偷看到了?」
  「他打了沒有?」
  「打了。」
  「所以你就離開了。」
  她點點頭。
  我說:「算了,給你打草驚蛇了,要不是你這麼一搗亂,很可能明天他真會告訴我他們妥協
的數目。」
  「這就是你到這裡來的目的?」她問。
  「是的,妥協時賠多少錢。」
  她做了一個小小得意的姿態。「妥協時的數目」她說:「是一萬七千八百七十五元。」
  現在輪到我驚奇了:「那麼你來這裡想要得到什麼呢?」
  「當然是受傷X光照片的複印本。」
  我想了一陣子說:「我對不起,我實在是笨。我確是才知道還有其他訟案,所以腦子一下轉
不過來––可以說是不切實際。」
  「保險公司會有什麼反應?」她問。
  「他們可能各自分開做一些調查工作。」我說。
  勝利的獰笑掠過她面孔,她說:「他們要是動作快一點,就很好玩了。」
  我說:「好奇心的事,你還沒有解釋呢。」
  「好」她說:「你說你自己笨,我看一點也不見得。寇太太想買下蘇百利大廈,也想買下蘇
老頭不再找她麻煩。」
  我點點頭。
  她說:「那麼!用點你的腦子。」
  「是不是凌記老地方的房租契約有毛病了?」
  「大概吧。」
  「一旦房屋買賣成交,房租就自動到期了?」
  「九十天之內。」
  「你是替凌弼美在工作––捉住他小辮子,不使他買大房子。」
  「有點差不多。」
  「你和凌弼美又是什麼關係?」
  「你說笑。」
  「你認為是,就算笑話。」
  她說:「凌弼美除了生意上,其他對我並不重要。老實說這件事與你無關,但我還是告訴你
。凌記老地方裡面那個衣帽間,香煙雪茄攤是屬於我個人包下的。」
  「你有必要自己來工作嗎?」我問。
  「為了錢的理由,並不一定要自己工作。但是你有了這個生意,最好是親身自己參加在裡
面。」
  「你不在乎––工作時的情況。」
  「你說那制服?別傻了,我有一雙漂亮的腿,有人要看,就給他們看,又不少一塊肉。」
  「你的意思是一旦寇太太買下大廈,凌弼美不是搬家,就是要重新和新主人簽約,所以,
你也跟著倒霉,不是掉了收入,就是增加房租?」
  「大致不錯。」
  「凌弼美知道寇伊瑪過去的醜事,讓你來查清楚,是嗎?」
  她躊躇了二秒鐘說:「我們不談凌先生。」
  我聽從她,又問:「你說寇伊瑪以前搞過這種把戲?」
  「好多次。」
  「在哪些地方?」
  「一次在這裡,一次在舊金山,一次在內華達州,一次在內布拉斯加州。」
  「每次都用她自己名字?你能確定?」
  「是的。」
  「你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她搖她的頭。
  我說:「多半是凌弼美給你的。那個你剛才去拜訪的人叫什麼名字?」
  她猶豫地說:「孔––孔什麼利的。」
  我搖搖頭:「孔費律。」
  「對,就是這名字。」
  「你記得不太清楚,是嗎?」
  「我對記名字不太能幹。」
  「換句話說,這個名字在你腦中尚不久。」
  「何以見得?」
  「否則你就記清楚了。」
  「我只是對記姓名特別差。」
  「說起姓名––」我故意停下。
  「你要我的本名,還是藝名?」
  「你的本名。」我說。
  「我就這樣猜。」
  「肯告訴我嗎?」
  「不可以。」
  「藝名呢?」
  她把車頭燈開亮說:「碧蓮。我甚至還有個『藝姓』,姓魯,魯碧蓮。」
  「很好的名字」我說:「可以上舞台,有一天你會紅的。」
  我們大家不開口,大家在想著。
  「香煙?」我問。
  「不要。」她說。過了一下又加一句:「開車我不吸煙。」
  我舒服地向後靠著,放一臂在椅背上。點著了煙。
  我們慢慢開了十幾條街,她突然決定目標踩上油門。
  「決定了?」
  「決定什麼?」
  「我們要到什麼地方去。」
  「我本來就知道––我,要到那裡去。」
  「哪裡?」
  「回公寓換衣服。」
  「你特別加重『我』,當然是說,到了『你』公寓門口我就該滾了。」
  「你要我怎樣處理你?」她說:「領養你,還是招你做女婿。」
  我笑了。
  「不要以為我對你有惡意。」她說。
  我沒有說什麼。
  她轉頭向我,要說什麼,又停住了。
  過了三四分鐘,她把車停靠路邊說:「很高興碰到你。」
  我說:「不必客氣,我在車上等你好了。」
  「那你有得等了。」
  「沒有關係。」
  「你要等什麼呢?」
  「等著聽你解釋為什麼你對寇太太有好奇心?」
  「好!」她生氣地說:「你就坐著等吧!」
  她盛怒地離開車子從車後走向人行道自皮包中拿出鑰匙,打開車旁公寓大門,走了過去。
  我小心不轉動我的頭,完全用眼角來觀察。我可以看到她走了兩步就停在門廳的暗淡光線
中。她站在那裡一分鐘––二分鐘。而後又消失在陰影中。
  三分鐘後,大門打開。她連逃帶跑地自大門出來跑向車子,身上包著一件毛皮大衣,一隻
手抓緊了大衣前面的開口。
  我走出車,繞過車頭,有禮貌地替她開車門。
  冷冷的手指抓住我的手腕:「來」她輕輕沙啞地說:「請快點跟我進來,快。」
  我正想問她為什麼。但是看到她臉,改變了主意,一句話不說,跟了她就走。
  大門經彈簧的作用,已自己鎖住。她右手裡抓著那門的鑰匙,左手緊抓大衣包在身上。
  她打開公寓大門進入門廳。門廳比起走道或玄關大不了多少。爬三級階梯,走過一條舖有
地毯的走道,進入一架自動電梯,搖搖擺擺地上了四樓。
  她在走道前引路,停在左側的一扇門前。再用鑰匙開門。所有燈光都亮著。
  是一套總共有三房的公寓––連小廚房也算一個房。房子靠街,比較值錢。
  她的皮包,手套及不久前穿在身上的夾克,都在客廳的一張桌子上。桌子上有個煙灰缸,
一支香煙抽了一半在缸裡。經過一扇大開著的門,我可以看到臥室的部分。在床上拋著她剛才
穿的襯衣及短上裝。
  她一面跟著我的眼光看我看的方向,一面仍是沙啞地輕聲說:「我正在脫衣服––準備洗個
澡。我只好隨便找點東西把自己遮蓋起來。」
  我又對她身上的毛皮大衣看了一眼。
  緊抓毛皮大衣的手,使大衣皺起了一角,自此向內望是粉紅的裸身。
  「其他穿的呢?」
  她不發一言,經臥室來到浴室門口,她停了下來。
  「幫幫忙。」她說:「你來。」
  我打開門,向裡面看。
  浴室燈沒有關,亮著。
  今天下午,和寇太太一起出現在凌記老地方那位男士的屍體,躺在浴盆中。膝蓋彎起近胸
部,頭靠在浴盆較深的一側,眼有三份之二閉著,下頷軟軟下垂使嘴巴半張著。
  我形式上還是叫女郎退開一點,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脈搏。
  蘇百利早已死透了。
  即使是死了,他臉上還是一副精於計算的神氣。他可能到陰間去查帳了。
  「他––死了嗎?」她在門口問。
  「死了。」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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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白莎正好五時前回來。她雙眼有光,兩頰紅紅的重重推開門,大步進入辦公室,向我看了
一眼,一口氣說道:「唐諾,為什麼不他媽的到你自己辦公室去看報。」
  「我看過報了。」
  「那也該坐在你自己辦公室啃你自己的指甲。老叫你不要坐在外面,你分散愛茜做事的情
緒。」
  「她一直在打字打得蠻好。」我說:「再說,也到了下班時候了。」
  白莎咆哮道:「我還是說你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了,我打賭她打錯了很多字。」
  她跨步到打字機前,看愛茜的最後幾張紙,伸出一隻指責的手指說:「看,橡皮擦過,又擦
過,這裡––第三個地方。」
  「那又怎麼樣?」我說:「橡皮公司派人到東到西在推銷橡皮,他們知道打字員偶然會打錯
字。四頁紙上有三處打錯也不為過呀。」
  「嘿!那是你在說,看看這些。」
  她快快翻過桌上其他幾頁,沒有一頁有橡皮擦過的。
  我看愛茜,她的兩頓正泛出紅暈。
  「還自以為是個好偵探。」白莎咕嚕著:「進來。」
  我想說什麼,但愛茜的眼神請求我不要,所以我跟了白莎進她私人辦公室。
  「一塌糊塗。」白莎生氣地說。把桌上煙盒蓋用力打開,拿了一支煙。
  「怎麼回事?把他們漏啦?」
  「沒有,我看到他們沒錯。她是寇艾磊太太,開的是別克車,車也登記自己名字。和她在
一起的男人是蘇百利,他就是蘇百利大廈的主人。他住在福祿大道三二七一號的福祿公寓。那
是富麗堂皇,大廳裡有很多僕役和裝飾的地方,他開部凱迪拉克大房車。」
  「我覺得你完成了很了不起的任務。白莎,出了什麼事?」
  「什麼事!」白莎對我幾乎要叫喊了:「統統一團糟!」
  「講呀,我在聽。」
  白莎用力自制了一下,生氣著說:「老天知道怎麼回事。我想這是你的老毛病––你有毒。
隨便什麼案子到你手,總不會平平安安結束的。總會出點毛病。」
  我拿出一包在老地方買來的香煙,從裡面挖出一支。
  白莎的手又伸向桌上的煙盒:「來,拿一支這裡的,上班時間抽的我都報公帳。」
  我把香煙放進唇邊,把紙包放回口袋,擦根火柴說道:「我這個也是公帳的。」
  「怎麼會?」
  「我在老地方從香煙女郎那裡買來的。」
  白莎想說什麼,又再想想沒說。
  我把口袋中三包都拿出來,放在桌上。
  白莎怒目看著三包煙說:「什麼鬼主意?」
  「沒什麼。」我不在意地說:「這是我慣抽的牌子,而她有漂亮的腿,如此而已。」
  白莎歎住在那裡,要說說不出。
  「說呀。」我邀請地說。
  「你混蛋」白莎說:「你真的不知道你––使我血壓升高。」
  我和她兩目相對:「又要拆伙。」
  「不要!」她叫道。
  「那就閉嘴。」我說。
  我們對視了一下子,我給她一個轉向的機會。「跟蹤他們之後發生什麼了?」
  白莎深深吸了一口煙,吐了,說:「我坐在車裡在大廈門口前等候。我等了五分多鐘,那兩
個人出來。你形容已很清楚,像在魚缸中釣魚。
  「他們在門口站了一下子就分手了。男人看看錶進了輛凱迪拉克。女的向街頭走去,我一
定要做個選擇,我選男的。」
  我點點頭說:「男的才是我們要的。」
  白莎繼續說:「你把公司車硬頂在凱迪拉克的前面,這小子像開路機一樣把我們公司車鏟向
前走,根本沒有意思一寸寸扭出來,叫我火冒三丈,要不是我有任務,早叫他好看。不過我會
記住他。」
  我沒說什麼。
  白莎指責我說:「你不應該把公司車停那裡,是你硬把那大凱迪擠死在那裡的。」
  我抽一口煙。
  「所以」白莎說:「我就跟蹤那凱迪。他向公園大道方向開得很快,然後他轉入公園大道。
交通很擠。我突然發現有車緊跟著我,我仔細一看,是寇太太。」
  我揚起眉毛。
  「我把車向右到中線,目的分辨她是不是跟蹤我。她立即慢下來,讓其他車開到她前面去
。她不想和凱迪太接近。原來她是在跟蹤自己的朋友,不要凱迪車發現她在後面。」
  「你又怎麼做?」我問。
  「比較有點困難,我只好乾脆轉向右線前進,我和寇太太的別克差不多平行,但不太看得
到前面的凱迪,三條線上車都太多。」
  「不錯」我說:「做得對,除非他們正好向左轉彎。」
  「就在這時,他左轉燈亮了。」白莎很恨地說。
  「你就跟不上了。」
  白莎說:「閉嘴!我那麼笨呀。」
  她一口一口短短的抽吐著香煙。她說道:「當我看他左轉燈一亮,我把車慢下希望後面輛車
通過,我可以切進左側車道去轉彎。我後面在開車的是個暴牙腔的小掃把星,她不喜歡我開車
的方式。我慢她也慢,又突然繞前和我並肩向我叫喊,好像為什麼不告訴她我決定在這地方停
下來休假。而後猛加油衝了過去。
  「之後呢?」我問。
  「之後」白莎說:「她發現一切都只晚了一步。另一輛對面來車也在左轉。我相信那掃把星
在撞上去半秒鐘之前,根本沒有看見那輛車。即使那時候她煞車多少還有點幫助。但是她車子
太快了,她閃向右側希望躲開,但沒成功。」
  「有人受傷了嗎?」
  「男的沒有,和他在一起的女人昏過去了。他們把我完全阻住,百分之百動不了。後面車
輛一部接一部,前面是撞得亂糟糟的兩部車。」
  「這時蘇百利向左轉彎?」我問。
  「別傻了。那十字路口交通阻塞到水洩不通。警察指揮了五分鐘才疏通。那個暴牙的掃把
星把滾蛋的鬼車子留在我正前方,自己竟揮手找了一輛計程車逍遙地走了。」
  「她沒有記下證人的姓名,也沒有看什麼人––」
  白莎說:「她把姓名地址給撞車的另一輛車,她走到蘇百利的車旁,要了他的姓名地址,又
找了其他的在場車子。她甚至來找我。那是交通堵住的時候。我也是經過她才知道蘇百利姓名
地址的。」
  「怎麼會?」
  「現場亂得一團糟,進城的車一輛接一輛,一寸一寸前進,左轉過去是完全不可能的。蘇
百利很規矩,他後面的車猛按喇叭。另外那輛撞車的車不敢移動車子,但他在記下所有車號。
掃把星也跑去問姓名地址。我看到她記了蘇百利的名字在小本上,所以她來找我的時候,非但
我沒有叫她滾她的,反而笑著說我的姓容易弄錯,還是我自己給她寫到小本子上去好一點。」
  「她聽你了嗎?」
  「完全照我說的做了。」白莎說:「她給我小記事本要我自己寫。我前面的一個名字是蘇百
利,福祿大道三二七一號。我把筆在手中慢慢寫,所以姓名地址記得不會錯。之後我才給她寫
下一個名字。」
  「你自己的?」我問。
  白莎怒氣沖沖說:「我會那麼傻,我早想好了一個名字,又寫了一個第一個跳進我腦子的地
址。我交還她本子的時候倒不是假的笑了。之後我指揮我後面的車子後退,希望我能把車子退
後。」
  「又之後呢?」
  「又之後」她說:「我拼命和那些不願後退的車爭,他們說他們不願後退是因為後面的車不
能後退。所有的人亂按喇叭使我大發脾氣。我就把車後退,和後面那車保險槓互相鎖住了,後
面那混帳車靠太近了。交通警察過來給每個人亂指揮。那個引起整個事件的掃把星給了交通警
察一個微笑,逮住了一輛左轉向夢地加路的計程車走了,就把她的車留在現場。」
  「你做什麼呢?」
  白莎說:「最後我只好站在我的保險槓上,另一個男人把他的保險槓向上抬,總算把車分開
了。但是這時候––」
  「那個女人有沒有弄到寇太太的名字?」
  「當然,那是姓蘇的上面第二個名字。我能確定沒有錯。我沒去看她地址,因為反正我們
知道的。我特別注意那男人是誰。」
  「蘇百利有沒有見到寇太太的名字呢?」
  「沒有,小冊子記事本中只有我一個人自己寫名字。其他名字都是她自己的筆跡。報名字
的人看不到其他人名字。她寫名字後還寫下車牌號碼,你可以打賭我當然沒有給她寫我的車號
。」
  「你離開其他車自由之後又如何––直接回來了?」
  「沒有,我考慮也許她是送蘇百利回家。所以找去了一次福祿大道三二七一號。我觀察了
一下那個地方,發現公寓都用私用總機聯絡。我又等了一下,不見他們影子,我說去他的管他
死活,就回來了。你做些什麼?」
  我說:「我被凌記老地方一腳踢了出來。」
  「調戲良家婦女?」
  「不是。凌經理請我去,給我酒喝,叫我滾蛋,不准回去。」
  「膽子那麼大?憑什麼?」
  「他是對的」我說:「他的生意是靠婦女到那裡去找點午後的刺激。有不少辦公的男人午餐
後去那裡散散心、跳跳舞。一個私家偵探在那裡出現,等於一艘大遊艇上來了一個天花病人。」
  「他怎會知道你是私家偵探呢?」
  我說:「這一點最使我迷惑。他就知道。知道我姓名。知道我的一切。也知道你的一切。」
  「他知道你在辦什麼案子嗎?」
  我說:「我在想他會推理知道:那個呼叫寇太太的電話而後沒有人接聽。時間上寇太太和蘇
百利離開時,我正好被他請去喝酒,然後他們一離開,凌先生就突然結束我們的會談。很可能
有什麼信號使他知道兩人已安然離去了。我想他們絕沒有想到你會在外面等他們,而––」
  電話鈴響。
  白莎拿起話機。我聽到卜愛茜的聲音傳過來,而後是另一個聲音。白莎溫和帶笑道:「是的
,許小姐。我們很有進展。寇太太今天下午就是在老地方和蘇百利在一起。」
  靜默了一陣,白莎說:「我讓你和唐諾說話,他就在這裡。」
  她把話筒給我說:「許小姐要份報告。」
  我拿起話機,許嬌雅說:「賴先生,除了柯太太告訴我的之外,你有沒有什麼消息要告訴我
的?」
  「大概有一點。」我說。
  「是什麼?」
  「你說現任的寇太太以前是斐伊瑪。她和寇先生相認是因為一件車禍而起?」
  「沒有錯。」
  「寇先生撞了她的車?」
  「是的。」
  「她人受傷了?」
  「是的,脊髓神經傷害。」
  「你認為她真有傷嗎?」
  「好像X光照相及各種檢查都符合的。」
  我說:「她也許是一年或更早以前,在另一次車禍中受這種傷的。假如我們可以證明這一點
,對你有用嗎?」
  她狂喜地說:「那還用說!」
  「好,不要太激動。也不要自己做什麼業餘偵探,讓我們來替你處理。」
  「你確定另外有一次車禍?」她問。
  「沒有,當然不確定,只是一條線索。」
  「你要多久才能查清楚?」
  我說:「那要看我什麼時候能夠找到車禍中另外一個人。一個叫孔費律的人。還要看他說些
什麼。」
  「你要花多久來做這件事?」
  「我不知道,我馬上就開始辦。」
  她說:「我急著等你消息,賴先生。你們那邊有我電話號碼。有什麼事即刻打電話給我。請
即刻打。」
  「可以,我會讓你知道的。」我說,把電話掛斷。
  突然之間白莎開始咯咯笑出來。
  「什麼事那麼高興?」我問她。
  白莎說:「我在想那小掃把,她開車經過我的時候氣人地責怪我,後來走回來想我給她做證
人時,那副搞皮笑臉的樣子。我又想到她回去整理那些人名地址。她要到我給她的地址,水簾
洞路去找一個程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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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20:03: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有一陣子,像老地方這種約會場所風靡全國,像鼠疫一樣快速流行,像雨後春筍一樣各地
設立。夜總會竄出來做午後的生意,迎合三十歲,四十歲以上的婦女找一點羅曼史的心理。有
一些婦女是被金屋藏嬌想出一下牆。有的是已婚的婦女自以為欺騙一下丈夫,其實是欺騙一下
自己。她們都假裝在購物中心購物,「偶然」憩足喝點飲料。
  這項生意對夜總會有起死回生的作用,有的地方甚至而下午生意收入比晚上還多。但是好
景不長,漸漸地常往那裡逗留的男士使環境過度複雜。環境複雜又吸引了其他男女別具用心的
聚集,於是高尚有錢的主顧駐足不前,惡性循環使生意又一落千丈,大部份的場所只好關門大
吉。
  僅存的幾家也立了嚴格的規定––沒有男士伴同的女客不予招待,不同桌的不可跳舞。
  「凌記老地方」照樣在營業。據我所知沒有規定來限制客人行為。這是很有意思的。
  因為蘇百利大廈是在商業中心的邊緣,找一個停車位置十分困難。一條街外有一個市內停
車場,我正準備開往那邊停車,突然發現一個機會。一輛計程車自大廈入口開走,我看到大廈
前有畫好的不准停車區。這個區域是供來車下客下貨,及上下計程車專用的。我看到畫線區和
停在路旁一輛凱迪拉克大房車前,有一個空位,正好夠我的小車擠入。我估計自己不會久留,
又估計那豪華大車一定屬於某位大亨。我把公司車退後擠進畫線區與房車之間。離開汽車,我
發現我的後保險槓已幾乎碰到大車的保險槓了。凱迪拉克是出不來了,我一定要先離開才行。
  電梯把我帶到「老地方」––一點點極淺醉人的香水味,很厚的地毯,昏暗的燈光,夢境
似的音樂,動作快訓練有素的僕役––有神秘安全的氣氛。是個令人放心的好地方。
  我要杯威士忌加蘇打。酒是倒在一隻琉璃色厚玻璃杯裡送來的,我看不出酒有多淡。凌弼
美即使用二十元一瓶把酒買進,照他收客人的賣出價格,及他給客人酒的量,他的利潤還是非
常可觀的。
  這裡有一個好的樂隊,有不少女客。散坐而為數不多的男士––有一個胖臉辦公室職員派
的,可能是吃中飯溜出來沒回去。另有一個面無表情兩側留鬢,腹部收縮,盡量把自己比作明
星。但是這裡沒有年輕人。年輕一代和這裡的價格表配不到一起去。
  一個聲音輕輕從我後肩飄過來。帶著習慣性但很有誘惑力。「香煙,雪茄?」
  我向後一看,眼睛簡直如吃了一杯冰淇淋。她大概二十二或二十三歲。裙子停在膝上二三
寸,前面掛一隻小得可憐的圍兜,上衣質料很好、花邊小的翻領、一個大的「V」字剪裁在前
胸,一條用帶連著傳統的木製販賣盤,裡面放著香煙,雪茄和口香糖。
  我付了兩角許嬌雅的開支費買了一包煙。心中盤算著將來可以向客戶解釋,買這樣貴的煙
,目的是聯絡感情以便獲得消息。其實這是付我眼睛吃的冰淇淋錢。
  她有一雙淺灰令人遐思的眼。她世故地微笑著說:「謝謝你。」一面用超然有社會經驗的眼
光,來看前面這個看著她大腿的男人。
  她沒有離開,等著用打火機給我點煙。
  「謝了。」我說。
  「樂意的。」
  我蠻喜歡她的聲音,但是她就說了這幾個字走開了。
  我把這地方再仔細看一下,想著寇太太會不會正好也在這裡。沒有見到任何一個合乎她的
描述的。這裡的女性也不簡單,還得對自己的性感相當有信心才會來這裡徘徊。貧血的憔悴的
在這裡是得不到什麼的。
  再留下去就不如回家睡個午睡了。我辦案也不過十元小錢一天。這件案子也不可請客戶付
太多的辦案開支。我走向電話接辦公室。
  白莎不在。我給愛茜很仔細的指示:「我在凌記老地方,我在找一個女人。看看你的錶。等
七分鐘後,打電話這裡問寇艾磊太太在不在,要她接聽電話。假如這裡人不認識她,就請他們
呼叫她,就說是急事。他們開始呼叫,你就掛電話。」
  「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
  「有沒有事對白莎說?」
  「告訴她我在這裡就好。」
  「是的,你多照顧自己。」
  「你也不要工作過度了。」
  我走回桌子。僕役在附近徘徊,暗示我酒喝得不夠快、我趕快把它喝掉又叫了一杯。
  酒差不多花了七分鐘送到。
  我向四周觀望。僕役頭招來一個他的部下,對他說了些什麼,那個人點點頭,順溜地走向
一個桌子。一男一女占用著這張桌子。僕役向女客說了些什麼。女人向男人道個歉離開桌子。
  起先我不太相信。然後我看到她走向電話方向時走路的姿態,知道她是我要找的人。她走
路的時候向一側身體有點斜。不是跛行,腿也沒問題,是某一特定位置下,背有一點僵硬。
  她和許嬌雅所描述的外型猝然不同。她哪裡是裝腔做勢,貧血無力的弱女子。相反的她是
女人中的女人,她自己也知道。羊毛套裝包裹著美好的曲線。下巴抬起到一個不卑不亢俊俏的
角度。全身充滿了獨立和自信。她走過的時候,男人都會注目,證明我的看法沒錯。
  她快要走到電話的時候,我轉頭觀看曾和她同桌的男士。他是個高個子,有大理石雕像所
有的健康男性象徵。他穿著正派,像個銀行出納,熱情,整齊,合身。他也充滿自信,但絕無
過分的樣子。他五十出頭一點。目前的樣子有一點像業餘演員在扮演美國管家。
  兩分鐘之後,寇太太回到桌子。和他在一起的男人起立,用細心,沒有笑容的態度幫她入
座。他自己也坐回原位,小聲地對話。
  從他們臉上的表請他們可能在討論國庫公債。
  我再次起立,閒逛到電話亭再和辦公室聯絡。卜愛茜告訴我白莎已回來,我請白莎通話。
  「哈囉。」白莎說:「你混到哪裡去了。」
  「在凌記老地方。」
  「還在那裡呀!」
  「是的。」
  「這樣辦案倒蠻寫意的。」她生氣地說:「坐在音樂和美人堆裡,喝著有人付錢的酒––」
  「閉嘴」我插嘴說:「聽清楚,寇艾磊太太和一位男士在這裡。我認為他們待不久。我要知
道這男人是誰。要你在這裡門外等他們出來,跟蹤他們。」
  「公司車你不是在用嗎?」
  「你用你私人的車好了。」
  「好吧––可以。」
  我說:「寇太太大概二十八歲。約一百二十磅。五呎四吋或四吋半。黑色羊毛套裝,一頂大
的黑草帽上面有紅的裝飾。大紅鱷魚皮皮鞋和皮包。」
  「和她一起男的,大概五十二歲,五呎十吋,一百七十到一百七十五磅,雙排扣藍灰色西
服有很細的白斜條,長鼻子,長下巴,表情不多,深藍領帶上有紅色彎曲花紋、眼珠灰或淺藍
,那麼遠看不清楚。」
  「那個女的你一看她走路就知道,她從屁股開始搖大腿,每次跨出右腿時,左側的背有一
點點僵直。必須很注意從後面才能看出來,但注意的話,一定看得出。」
  白莎多少緩和了一點說道:「好,放心。你能找到他們,我們算有了點進步。我立刻過來。
要不要我進去到裡面等?」
  「千萬不要,站起來跟他們一起離開太明顯了。再說剛才一個電話她沒有接到,可能已經
起疑心了。」
  「好,交給我好了。」
  我回去又坐下。我感覺到那僕役對我十分注意。
  「香煙,雪茄?」
  聲音和笑容就在我肩上。我轉過去看到她的腿。「哈哈」我說:「我才買一包,記得嗎?那
能抽那麼快?」
  她向前底下上半身,湊過來低聲說:「再買一包,你好像很欣賞眼前的景色,我有話要跟你
說。」
  我正想說幾句吃豆腐的話婉拒她的推銷。突然看到她的眼神和她的表情,我伸手入口袋取
了個兩毛五硬幣,一面說:「這交易很合理。」
  她放一包煙在桌上,挨近我以便拿到硬幣,嘴唇不動地說:「快滾!」
  我抬起眉毛不解地對著她。
  她做出一個容忍的笑容,好像我說了什麼過分的話。慢慢地拿起那包煙,有經驗地撕去一
隻角,抽出一支煙,送到我唇邊,一面輕聲地說:「你是賴唐納?」把打火機湊了過來。
  這次我實在不必抬什麼眉毛,我的兩條眉毛自己抬了起來。「你––」我問:「你怎麼知道
?」
  「不要那麼傻,用用你的腦子,你不是有個腦子嗎?」
  她把打火機點著,把火頭接近我的煙,又說:「可以走了嗎?」
  「不走。」
  她說:「不走也可以,活動活動呀!隨便找個女人跳個舞,你現在那個樣子像根電線桿豎在
電話院裡。」
  這提醒了我。我突然明白單身男人不會到這種地方只是為了品兩杯。但我仍耽心,這香煙
女郎怎麼會知道我叫什麼名字的。十八個月來,我一直在西南太平洋做菜鳥。在此之前我也從
來沒有在隨便什麼地方出過名。
  樂隊開始演奏。我選了相隔兩個桌子一個年輕愉快女郎,我走過去時她有點裝模作樣。
  「跳個舞?」我問。
  她用有點傲慢的假裝驚奇目光,向上看我說:「你也太突然一點吧?」
  我看著她眼睛說:「是有一點。」
  她笑了,「我喜歡莽撞的男人。」她說著站起來,把手伸向我。
  我們一聲不響跳過了半個舞池。她說:「我覺得你不是我想像中那種男人。」
  「你是什麼意思?」
  「坐在那裡,皺著眉頭看酒杯,很憂愁,不太合群。」
  「說對了,不能合群。」
  「不是,我研究過你。喔!我承認曾注意你。」
  「注意我有什麼不對?」
  「只是不應該承認。」
  我沒有再說話,我們又跳了一會舞。她再度笑著說:「其實我一直是對的,你又憂愁又不合
群。」
  我說:「讓我們來談談你,那兩位和你在一起的是什麼人?」
  「朋友。」
  「好朋友?」
  她說:「我們三個人經常同出同遊,我們興趣相投。」
  「結婚了?」
  「嗯––沒有先生。」
  「離婚了?」
  「是的。」
  我們又跳了一會舞,她說:「你很少來這裡。」
  「是很少。」
  「我沒見過你,我也對你很奇怪,你根本不像到這種地方來的男人。」
  「什麼樣的男人到這裡來?」
  「大多數不是好東西。很偶然會看到一兩個有點––興趣。那像海中撈月。看,我又自己
在招供了。」
  「你喜歡跳舞,偶然你會在這裡找到合意的舞伴,是嗎?」
  「大概就是如此。」
  樂聲停止,我帶她走向桌子,她含嬌地說:「假如我知道你的姓名,我會介紹你給我的朋友
。」
  「我從不告訴別人姓名。」
  「為什麼?」
  「我不會是你喜歡介紹給朋友的那種人。」
  「為什麼?」
  我說:「我有太太,有三個小孩在挨餓。我無法養活太太,因為我常把下午荒廢在這種地方
。我一次次想痛改前非,但總是本性難改。我每次在街上看到像你這樣漂亮面孔,會跟著看你
到哪裡去。假如你到這裡這種地方,我會跟進來,把口袋中每一分錢花掉,目的只是抱你跳次
舞。」
  我們已走回到她的桌子了。她笑著大聲說:「小姐們,我想這位是某先生,蠻好玩的。」
  兩位小姐有趣的目光向上看我。
  僕役頭站在我身邊說:「對不起,先生。」
  「是不是違反了這裡什麼規定?」我問。
  「沒這話,先生。是經理要我向你致候,請你移駕辦公室幾分鐘。是重要事。」
  「好呀,我喜歡這樣結果!」和我跳舞的女郎說。
  僕役頭什麼也不說,致「力」於我的手肘。
  我向三位年輕女郎笑道:「不要緊,我會回來的。」隨即跟了領路的人穿過門廳,經過一道
掛布簾的門框來到一間接待室。另一扇門上有牌子刻著「私人辦公室」,僕役頭帶我連門都未
敲就走了過去。
  他說:「賴先生來了,先生。」他退身,把門也帶上。
  坐在大型光亮核桃木辦公桌後面的男人,從一些紙張中把眼睛轉向看我。我看到他深色眼
睛,堅決,有力地發散著充沛活力的人格。
  微笑自他臉上出現。把回轉椅一下推後,他站起來,繞過桌子。
  他並不特別高,也不肥,但他全身都厚。胸部厚,頭頸厚,身體直直的上下一樣粗細,沒
多少曲線。衣服是定製的,看得出是最好的裁縫,不只手工好,而是剪裁得使他體型變得很好
看。頭髮非常整潔,顯出理發師小心辛苦工作的結果。看不到一根頭髮不在恰當的位置。
  「賴先生你好,我姓凌,是這裡老板。」
  我們握手。
  他仔細上下看了我一下,說:「請坐,來支雪茄?」
  「不了,謝謝。我抽香煙。」
  他自桌上打開一隻防潮盒說:「隨便選你喜歡的牌子。」
  「不,謝謝,我口袋中有一包我想早點抽掉。」
  我向口袋摸去。我發現照目前情勢,最好不要讓他知道第二包香煙這件事。
  「好吧,隨便坐,不要客氣。要不要來杯酒?」
  「我剛喝了兩杯你的威士忌加蘇打。」
  他笑了,他說:「我問的是要不要來杯真的酒。」
  「威士忌加蘇打。」我說。
  他拿起電話,壓下一個按鈕說:「兩杯威士忌加蘇打,我自己的牌子。」
  他放下話機說:「我想你才從南太平洋回來?」
  「我能不能請問,你怎麼知道的?」
  他似乎蠻高興:「可以問,可以問。」
  等於沒有回答,所以我只好說:「我離開國土相當久。你的事業是我離開之後興起來的,我
也從沒來過。」
  「所以我特別注意你今天來的目的。」
  「但是你怎麼會知道我是誰呢?」
  他說:「好了,好了。我們兩個可以說都是腳踏實地的人。」
  「是又怎麼樣呢?」
  「把你放在我的位置。為了要維持這個地方,有的時候眼睛要睜大一點。總要吃飯呀。」
  「當然。」
  「為了要賺錢;當然顧客第一。他們為什麼來這裡?他們要什麼?他們能得到什麼?他們
顧慮什麼?他們怕什麼?很明顯的。賴先生,只要你把你自己放在我的位置上想一想,你就完
全明白。沒有通知私自光臨的私家偵探––當然我會接到報告的。」
  「是的,我懂了,你們認識所有的私家偵探嗎?」
  「當然不可能。只認識夠聰明,可能引起麻煩的。」
  「怎麼分別法。」
  「我不分別他們,他們自己分別出來。」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私家偵探和別的行業相同。不能和別人競爭的自然會淘汰。可以維持生意的,只是生意
多,人和公司是不出名的。真有兩下的不但生意好,而且引人注意,圈子裡大家會討論的。這
一種人我都認識。」
  「承蒙誇獎。」
  「不要那樣謙遜。在你入伍進海軍前,你建立了相當好的名聲,一個小個子很有膽量––
膽量和腦子;經常用大膽的工作方法玩無限制的遊戲,把顧客利益放在優先。我曾經仔細研究
過你的經歷。我有需要時可能請你幫忙。
  「當然,還有你的合伙人,柯白莎。很傑出的,是嗎?」
  我問:「你認識她很久了?」
  「老實說我從來沒有浪費時間在她身上,直到你參加她的班底和組織合伙事業。白莎當然
也在我名單上––很少幾個偵探社之一,只做點家務小生意的。所以不會引起我自己的興趣。
她用常規方法處理常規生意,而你來了之後把常規事情用特別方法處理。案子一經你手就煞不
住手。」
  「你對我太清楚了。」我說。
  他平靜地點點頭,好像是同意一件當然的事:「我對你實在太清楚了。」
  「今天又為什麼承蒙寵邀呢?」
  門上有人敲門。
  「進來。」凌弼美說。
  我注意到他身體的右側稍稍動了一下,聽到很輕的一下克啦聲。門自動打開,一位僕役托
了一隻銀盤進來,盤上有一瓶很好牌子的蘇格蘭威士忌,玻璃杯,冰塊和壓得出蘇打水的瓶子。
  僕役把盤子放在桌子角上,一言不發走出去。凌弼美倒了不少酒到兩隻杯子裡,放進冰塊
擠入蘇打水,給了我一隻杯子。
  「敬你。」他說。
  「敬你。」我回答。
  我們各喝了一口,凌弼美回座,搖著轉椅,微笑著說:「我想我不必再多囉唆了。」
  「你是說,不要我在這裡?」
  「非常正確。」
  「你能把我怎麼樣嗎?」
  他的眼光變硬了,臉上還是在笑:「很多,很多方法。」
  「我到很有興趣。可能是找借口說桌子都預定了,沒有空位,還是僕役都不伺候我。我看
不出還有更妙,更有用的方法。」
  他笑著說:「你有沒有注意到,賴先生,講得兇的人反而不太做。」
  我點點頭。
  「我要做的話,不會先告訴你。來這裡為什麼特別案子嗎?」
  我笑說:「正好逛進來。想找點社交活動。」
  「很明顯的」凌弼美笑著說:「希望你想到我這裡顧客的反應。假如有一個顧客指著你說:
『看,這是柯賴二氏私家偵探社的賴唐諾,他們專辦離婚案件。』我相信絕大多數這裡的顧客
會突然想起還有件要緊事要辦,逃之夭夭。」
  我說:「我倒沒有想到這種可能。」
  「你不妨現在想想看。」
  我們各人品各人杯中的酒。
  「好我現在想想。」我說。
  我不知寇太太和她的護花使者有沒有離開這裡了。也不知柯白莎跟上他們沒有。我也在考
慮,凌弼美厭惡私家偵探,可能是因為這大廈出售正在交涉中。
  「不要為這小事太煩惱。」凌弼美說:「加點酒?」
  他用左手伸出來接我的杯子,右手拿著那瓶威士忌,傾倒琥珀色的液體進我的杯子,又加
了蘇打水。
  我一直在奇怪,當初怎麼會發生這種情況的,可能性不多,但到底是發生了。我的眼睛無
意地向下望,看到他價值昂貴的手錶。那是一隻體積很大的錶,只有他這種厚個子才配帶用。
秒針很大、走起來一跳一跳,是一隻十分準時的錶。
  錶上時間,是四點半。
  我暗暗估計,不可能那末晚了。我想看看自己的錶,又覺得暫時不太妥。
  凌弼美把自己杯子也加了些酒。眼睛透過杯子的上沿向我笑著說:「我想我們彼此相當了解
。」
  「當然」我告訴他:「這非常重要。」
  我不引起注意地環視著辦公室。
  在檔案櫃頂上有一座鐘。很普通的電鐘,用鍍錫的航海輪裝飾為框。
  我等候凌弼美眼光沒有著我的時候,匆匆轉頭看了一下鐘的指針。
  時間是四點三十二分。
  我說:「維持這樣一個所在,困難一定很多。」
  「當然不可能一個人吃肉。」他承認。
  「我想你也認識不少這裡的顧客。」
  「常客––只認識常客。」
  「進酒有困難嗎?」
  「不多。」
  「我有個客戶,為了車禍想和人打官司。你知道什麼好律師嗎?」
  「是不是你現在在進行的案子?」
  我只是笑一下算回答。
  「對不起。」
  「有沒有好的車禍律師你認識?」我問。
  「沒有。」
  「想來本城應該有較好的。」
  「應該。」
  我說:「好酒,我也感激你的招待。我想你不希望我回我的桌子去。」
  「沒關係,賴先生,隨你的便。玩一下,輕鬆一下。希望你愉快。要離開的時候,不要管
帳單。站起來走就是了。也不會有帳單給你。只是有一件事,不––要––再––來!」
  他用酒和談話拖住我。現在酒也喝了,話也完了。他也允許我回老地方去。那麼,他為什
麼熱心要我離開幾分鐘呢?多半是寇太太和那男的已經離開了。
  我把剩下的酒一口喝掉,站起來,伸出手來:「很高興見到你。」我說。
  「謝謝你,請隨便,賴。玩一下。我也祝福你,不論你現在在辦什麼案子,都會有好結果
。也請你記住到別地方去辦,不要來這裡辦。」
  他鞠著躬送我離開辦公室。
  我又回到老地方的大廳。
  我根本不必看,看一下只是為證明我判斷正確。
  寇太太和跟她在一起、穿雙排扣藍西裝、不會笑的男人已經離開了。
  我看自己的錶。
  時間是三點四十五分。
  沒有見到我的香煙女郎,所以我問一個僕役:「賣香煙的在嗎?」
  「是的,先生,馬上來。」
  一個女郎向我走來,大腿,圍裙,木盤,但不是她。
  我又買了包香煙問:「另外一位呢?」
  「碧蓮?喔,她今天早一小時下班。由我代她。」
  兩桌之外我的女朋友不斷在看我。我走過去,沒要求跳舞,只是閒聊了一會。我告訴她們
因為沒有扶養妻子和子女所以要被逮捕,我正設法交保,不知她們能不能幫點忙。
  我看到他們很感興趣,但不知所措。僕役又過來,告訴女士們凌老板的致意,問女士們要
不要遷到我的桌上去,並說連她們這桌也不會收費,由老板請客。問我們要不要開瓶香檳。
  女士們瞪出眼睛,以為看到或聽到什麼了。其中一人說:「老天,你一定是溫莎公爵。」
  她們都笑了。
  我笑著對僕役說:「代我謝謝凌老板,我感激他的盛意,我今天已喝得差不多了。也許你可
以給我朋友來點酒,反正老板請客,我實在有事要先走了。」
  「是的,先生,沒有帳單,凌先生關照過了。」
  「我知道了,不過小帳總是要的。」
  他想了想,有點窘,但堅決地說:「請勿介意,最好不要了。」
  我點點頭。向三個呆若木雞的女郎一鞠躬。走出大廳。
  我在衣帽間拿回帽子,管衣帽間的女郎高興地接受我二毛錢的小帳。
  我乘電梯下樓,盡量不引人注目地走向公司車。我對凱迪拉克大房車的主人估計錯誤了。
他不但已把車開走,而且一定是用低檔把我的公司車一直向前推,空出位置,而後開走的。我
的車現在停在大廈入口正前方。有一輛計程車現在在早先凱迪拉克的位置。
  一位計程駕駛向我走來,他有一個被打扁了的破鼻子和菜花樣的耳朵。他問:「你的車?」
  「是的。」
  「還不快把它弄走。」
  「別人把它推過來的,又不是我停在這裡的。」
  他無禮地吼著。「我聽這種理由太多了,一毛不值。你把車停這裡,我只好讓客人那邊下
,至少少給了我一元小帳,要你賠。」
  他把手伸了出來。
  我不理他伸出來的手:「你說你損失一元錢?」
  「是。」
  我伸手開公司車的門:「對不起,老兄,我補助你。」
  「那差不多。」
  我說:「我是稅務人員管所得稅。報稅的時候你自己扣掉一元錢說是我同意的。」我開動引
擎。
  他想吼,見到我的眼神,猶豫著。
  我把車門重重帶上,開車離開。
  四點二十三分,我回到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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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20:03: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白莎自己點上支煙向我說:「這就是人生。」
  「還不錯。」
  「雞皮蒜毛的小案子,為一個血都吐得出來的女人跑腿。她對私家偵探能做的估價太高了
。」
  「不要埋怨,白莎。」
  「你離開的時候」白莎說:「我們正紅透半邊天,財源滾滾,大案子一件一件來。我真他媽
不懂你是怎麼弄的。一件小小的案子,一下就變成大事情,案子破了,人情做了,鈔票也來了
。你走了之後,明明接到的是最大的案子,結果總是只賺了點小眉小眼的零花錢。我也曾維持
一段時間,但後來突然沒生意,來的多是剛才這種小玩意兒。」
  「不要擔心,我來處理這件事。」
  「你準備怎樣著手?」
  「郡公所人口動態統計資料,能把現任的寇太太查清楚。去她婚前的住址查一查,找她以
前做什麼,住什麼地方。再查查她為什麼突然對蘇百利大廈發生興趣。」
  「這是不少的跑腿工作。」
  「所以我要開步走了。」我說著,走出她辦公室。
  卜愛茜自打字桌上抬起頭來:「今天休息嗎?」
  我說:「出去辦案,下午會打電話回來看有沒有事。」
  愛茜躊躇一下,埋頭打字遮蓋窘態。
  我從熟悉的位置找到公司車。過去的十八個月有如一場夢。我現在等於回到老本行。
  郡公所找到寇艾磊三十八歲,斐伊瑪二十七歲;寇艾磊曾結過一次婚,是鰥夫;斐伊瑪未
結過婚。她婚前住址是拉吐尼亞街一八九一號。
  我開車到拉吐尼亞街的地址。是一座四層磚造樸實的公寓,門口裝飾得十分華麗。掛了塊
牌子「楓葉莊公寓」,另外有牌子表示沒有空的單位出租。我按了標示經理的鈴,足足等了五
分鐘才有反應。
  經理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胖女人,智慧的小黑眼睛,厚唇,膚色非常好和髮包配合。初見
的時候她並不友善,像輛不易克服的坦克。經我一再笑臉相向,她也回以笑臉,就健談起來。
  「對不起,這公寓已沒有空房了,所以––」
  「我想找一點資料,有關一位曾住這裡的女客。」
  「什麼人?」
  「一位––一位––」我盡量表示已忘了她的名字。自口袋中拿出記事本,用手指翻著說
:「一位蘭女士––喔,不是這位。」我又用手指撥弄了一會,一行一行指下去說:「斐,斐伊
瑪。」
  「她是住過這裡,她去結婚了。」
  「你知道她嫁給什麼人了。」
  「不,我不知道。據我知道嫁得不錯。她不太多說話。」
  「那時候你也是經理?」
  「是的。」
  「對她背景知道嗎?她父母在哪裡?她從哪裡來?或任何她的事。」
  「不知道,她走的時候甚至沒有留下通訊地址。我後來才知道是她自己到郵局去辦這件事
的。」
  「是不是有點不太正常。」
  「是,其他住戶遷居都會留下新地址的。」
  我說:「她來租你公寓的時候有沒有提供什麼資料,比如以前住哪裡等等。」
  「喔,有。」
  「我們看一下好嗎?」
  「你是什麼人?尊姓?」她問。
  我向她笑笑說:「告訴你你不會相信的。」
  「為什麼?」
  「我姓王。」
  「的確不能相信。」
  「很多人不相信。」
  「還是進來談吧。王先生。」
  「謝謝。」
  經理的公寓是在底層,裝飾多了一些,有檀香木的味道。一隻中國香爐放在室中的一隻桌
子上,裊裊地向上升著白煙。牆上有太多照片,屋裡有太多椅子,太多桌子,太多小家具,太
多小擺飾。
  「要不要坐一下,王先生。」
  「謝謝。」我給她支紙煙並給她點上了。
  「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問三問四。」
  我兩手一堆,手掌向上,做了個空白的表示。
  「我的意思是你來調查為什麼目的呢?」
  我說:「嘿,我自己也不知道的。他們從不告訴我為什麼。他們只給我一張名單,叫我盡可
能調查。也許她在申請保險,也許是為張舊帳單,甚至也可能是有筆遺產等她去接收呢。」
  「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經理說。
  我把煙吹向空中說:「嗯哼。」
  「在我的概念中非常文靜,很保守,從不召開荒唐的派對。」
  「真不錯。」
  「我知道她絕對不屬於舊帳未清一類的。」
  「那就不會是舊帳未清。」我說。
  「你不是說連你也不知道嗎?」
  「是呀,有人要調查她,如此而已。我的責任只是調查。每調查一人,他們付我一元,當
然一切開支他們負責。」
  她說:「我也有一些人,我希望知道他們底細的。」
  「把姓名交給我,不過我先要把它交給辦公室。辦公室怎麼跟你結帳我不知道。他們有一
套辦法,要有預付金。客戶要保證每年或每月有多少人要調查。當然他們不只收客戶一元一個
人名。一元只是我的部分。」
  她說:「給你這樣一說,就不值得花錢去了解他們了。讓我來看,這位斐小姐我能給你什麼
資料。」
  她打開一隻寫字桌的抽屜,拿出一隻資料卡的盒子,開始在十二畫下面找。
  過不多久,她找到了她要的卡片,把它抽出來,她說:「不錯,斐伊瑪。以前住在南富利敏
頓街,三九二號。」
  「有介紹人嗎?」我問。
  「兩個,郭本嘉和商帶蘭。」
  「有地址嗎?」
  女經理說:「只有一個市區商業地址。她的資料到此為止。除了這裡記著她房租按月繳清,
我們算她好房客。」
  「我想我也可以交差了。」我說:「實在感激。」
  「你每天名字很多的話,生意還蠻可以做的。」
  我說:「問題是不斷東跑西跑。」
  「是的,你說了我就明白了。對每一個名字有規定要報告多少資料嗎?」
  「喔,足夠使他們想知道的都知道就行。有時容易,有時十分困難。一般說來平均一個名
字要花四十五分鐘。我在這附近還有兩個人要調查。你看,能把同一路線的集在一起就可以省
時間。」
  「我希望你能找到你要的東西,王先生。」她說。
  「謝謝你。」我告訴她。
  在鄰近的雜貨店,翻電話簿知道郭本嘉是個律師,商茂蘭也是個律師,兩個人有一個嘉蘭
法律事務所。
  我本擬立即打電話給他們,想了一下決定延後。我先要到法院去一下。
  這次我只注意以往訴訟案件,調查原告的名字。我一個一個名字找下來,有那末多名字差
一點錯過了一個,但是我沒有。終於找到了:「斐伊瑪控訴孔費律」。我把案號記下,告訴職員
我是個律師,借閱這件訴訟的檔案。
  全案很簡單,一份不痛不癢的訴訟控告,一份抗辯。一份賠款控告,一份對賠款控告的抗
辯。一份撤銷控告通知。原告代理律師是嘉蘭法律事務所。
  我翻閱著原告的控告。控告說在一九四二年四月五日原告在很小心,沒超速情況下駕駛自
己的汽車。被告完全不顧其他駕車者安全或與被告同車者的安全,用漫不經心,疏忽,非法的
方法駕車,沿了一條公路叫做偉爾夏大道的撞到了原告所開的車子。由於這次車子的相撞,原
告的脊髓神經受了永久性的損傷,已經花費了醫師費用二百五十元,護土及藥費八十五元二角
,X光七十五元及專家會診五百元。原告目前已成終身傷害。而被告疏忽,非法的駕車正是造
成的原因,所以原告除了上開的醫藥費,律師訴訟費要被告負責外,另外要求五百元的賠償。
  訴訟案於一九四三年三月三十一日庭外和解撤銷結案。
  我把本案的重點一一記下,把被告律師的姓名地址記下。在電話簿中找到了孔費律,他是
一個承造商,我把他地址也找到了。我走下樓到法院的大廳,用電話聯絡辦公室,白莎不在。
我告訴卜愛茜我準備到老地方酒廊去喝杯雞尾酒,假如有重要事白莎可以在那裡找到我。愛茜
問我案子辦得如何了。我告訴她稍有進展––還不到報告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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