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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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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小仙有毒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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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3 23:46:5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九十章 有賊

    溫樹林從衣服上扯下了一根布條,把髒的已經膩在了一起的頭髮勉強束到了腦後,正要說起當年的事情,突然想到了什麼,有些緊張的望向溫樂陽:「多長…從神女峰到現在,多長時間了?」

    溫樂陽對這事最清楚,他和老頭子被困的時間長不多:「四年多一些,不到五年。」

    溫樹林明顯長出了一口氣,甚至還小聲的嘟囔了一句:「才四年……」然後才繼續說:「當年黑白島現身神女峰旁,我遠遠看著山脈走勢,一下子就明白了,大餅、破鑼、狗,這道我算了一輩子的謎題,答案…可能就在這座島子上!」

    溫樹林的話把錐子嚇了一跳:「你是自己跑到黑白島上?」

    溫樹林用力點頭,他以算問道,心裡對數術的癡迷比著尾末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尤其對『大餅破鑼狗』這道困擾了他一輩子的題目。

    萇狸拉著他在九個天錐之地重新算計,因為很難有什麼收穫,所以他心不甘情不願,可一旦發現了全新的線索,心裡便癢到了極點。平時黑白島在東海深處,有利害禁制守護,憑著尾末的本事,一千個綁成一串也進不來,可那天裡他只要一跳就進了黑白島。

    後來神女峰上亂成了一片,再沒人注意到他,溫樹林趁亂自己跑進了黑白島。

    錐子搖了搖頭:「黑白島的凶險之處你心知肚明,你要算題目,為何不告訴我們?」

    溫樹林神色尷尬,無意識的拿著土豆在褲子上蹭了蹭,訕訕的回答:「我…只是想算出題目,不想參與你們之間的恩怨。」說著,老頭子欲言又止的樣子,生生憋住了下面的話。

    錐子挑起一根手指,遙遙的虛點他,目光裡有些哀求:「說吧,不怕。」

    溫樹林打了個冷戰,咬了咬牙之後,狠下心開口了:「你們連真魂都對付不了,又怎麼可能是柳相的對手,我不敢夾在你們中間做人,更不敢幫你們對付柳相啊!」

    在華山的時候,柳相真魂引動迢迢符逃跑,溫樹林又知道黑白島的怪物現在還被天錐鎮住,看著謎題的線索近在眼前,橫下一條心就逃入了黑白島,當時他想的簡單,只記下幾門關鍵的數字後再逃走,應該能趕在柳相之前離開,從此既不管溫家的妖仙,也躲著亙古的邪物。

    可溫順林還是沒掌握好時間,等他匆匆記下了幾個數據之後想要再逃跑的時候才發現,黑白島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大海中……

    錐子總算露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溫樹林敢怒不敢言。

    不久之後,天音真魂回到了黑白島,雖然溫樹林有易容,天音還是一眼認出了他,當時真魂的表情跟見了鬼似的,無論如何沒想到溫樹林會在黑白島上。

    真魂天音對溫樹林,比起萇狸等人可要寬厚的多了,任由他在島上四處去測量算計,還派了木行蛇頭凝化出的木魑子伺候他,溫樹林可沒想的,自己有朝一日還能當上黑白島的二島主……

    過了大概兩個月之後,真魂又離開了黑白島,臨行之前他怕會有高手入島再把溫樹林劫走,出手化去了溫樹林有限的真元,把他藏在水行蛇頭裡,同時又吩咐那些木魑子給他送飯。

    在溫樹林的哀求下,真魂又格外開恩,讓木魑子每個月都帶抬著他出去在島上轉一圈,曬曬太陽。

    天音此去再也沒有回來。

    溫樹林修為有限,過一段時間總要吃東西,可黑白島上只有木行山死後才產出了這種類似土豆的東西能吃。

    那些木魑子沒什麼腦筋,幾乎每天都會爬出來一些,成群結隊的給他送飯,也不管他吃得了吃不了。

    說著,溫樹林伸手指了指身後一眼望不到頭的土豆山:「這種東西沒什麼味道,一天吃上一兩個就飽了,不過放多久也不會腐爛。」

    說到這裡,溫樹林突然來了精神,滿臉神秘的把身子湊近溫樂陽:「真魂臨走之時,神色憔悴的很,照我看,它那具天音法身要出問題了!」說著,又嘿嘿的笑了幾聲:「不知道哪個倒霉蛋又要被它奪走身體了。」

    溫樂陽心說我就是那個倒霉蛋。

    錐子大樂,笑了一會才對溫樹林說:「真魂已經被煉化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咚一聲,那半個土豆終於掉在了地上。

    溫樹林長大了嘴巴滿臉的不敢置信,他也挺聰明,不看錐子,而是瞪著溫樂陽:「真…真的?怎麼……」

    老頭子心裡比誰都明白,他和真魂打交道遲早是死路一條,現在乍一聽到真魂已死的消息,心裡又驚又喜,可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天下竟然還有人能夠殺死遊蕩世間萬萬年的亙古孽物。

    溫樂陽呵呵笑道:「被師祖爺爺的本命劇毒煉化的。」

    溫樹林霍然發出了一陣響亮的笑聲:「原來是拓斜回來了!天下裡要是還有人能殺了真魂,便只有他了!」

    錐子坐累了,肩膀一斜靠在了溫樂陽的胳膊上,一直等溫樹林笑夠了才開口:「這幾年你在黑白島上,有沒有見過一頭蛤蟆?」

    溫樹林滿臉的莫名其妙,反問道:「什麼蛤蟆?多大的蛤蟆?」

    錐子笑而搖頭,岔開了話題:「沒什麼,沒見過就算了,現在黑白島上還剩幾根天錐?」

    溫樹林毫不猶豫的回答:「十天之前我出去…曬太陽的時候,還剩下六根天錐!」說著,板起手指一個一個的數到:「金行、土行、星錐、月錐,日錐,還有一根混沌錐!」說著,老頭子頓了一下:「其中日、月兩根天錐有些危險,這幾年裡上面的裂紋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恐怕堅持不了多長時候了。」

    九枚天錐只要還剩下五根以上,九頭蛇便不能動彈,這趟黑白島之行全沒了一點凶險,雖然對溫樹林還有些懷疑,溫樂陽的心裡還是放鬆了一大截。

    錐子對溫樂陽點了點頭:「真水之身的法術在柳相身體裡沒用,咱們進來的時候就已經露了行跡,如果怪物能動,現在早該發狂了。」

    溫樹林知道自己即將脫困,興致高昂得無以復加,搓著手心忙不迭的向溫樂陽報喜:「我到了黑白島上之後,又按照天錐和怪物的身體繼續推算,對大餅破鑼狗這三件事物的端倪,又看透了不少……」

    錐子沒等他說完,就懶洋洋拉著溫樂陽站起來:「查一下剩下的那幾根天錐,看看狀況怎樣,然後咱們就走,有什麼事都回家再說。」

    溫樹林歡呼了一聲,立刻閉嘴,跳起來狠狠一腳踩碎剛剛滾落在地的半個土豆,一路小跑跟著溫樂陽向外走去。

    三個人一起走向蛇頭,溫樹林好像想起了一件要緊的事情麼,乾枯的手指用力抓著溫樂陽的胳膊,小心翼翼的提醒著:「木魑子也麻煩的很,特別是數量太多,足足有幾萬頭……」

    溫樂陽本來沒把那些小怪物放在眼裡,一聽見溫樹林的話嚇了一跳,情不自禁的問了句:「這麼多?」同時想像了一下自己被上萬頭鬼臉猴子圍攻的情形,只覺得頭皮發麻。

    溫樹林苦著臉用力點頭:「每天裡來給我送飯的,還不到它們的半成。」

    錐子清脆的笑道:「這也不奇怪,柳相的一顆死掉的腦袋,化成幾萬頭小精怪,還算少的呢。」

    不久之後三個人就來到了蛇嘴旁邊,向外望去只有一片沉甸甸的黑暗,什麼景象都無法看清,更聽不到一絲聲音。

    溫樂陽背起了老頭子,另一隻手攬起在蛇身內無法調用真元的錐子,雙足用力一躍而起,跳出了怪物的嘴巴,隨即三個人幾乎不約而同的臉色驟變,外面的情形,已經徹底亂了套!

    一眼望去,滿山遍野儘是暴躁的木魑子!每一頭木魑子都面容淒厲,嘴裡發出淒厲的怪叫,正從怒氣沖沖的從木行蛇身的方向而來,經過水行蛇頭,繼續向前飛奔而去!

    溫樂陽剛一跳出來,立刻被正在行軍趕路的精怪們發現,距離他們最近的數百頭木魑子猛地調轉了方向,嗷嗷嘶吼著一窩蜂似的向著他們撲了過來。

    溫樂陽的生死毒奔流激盪,正要躍起迎敵的時候,身上倏然傳來了一陣沁入心脾的微涼,恢復了真元的錐子再度施展了真水無形的隱身法術。

    奔襲他們的木魑子還沒衝到了近前,就失去了目標,醜陋凶戾的臉上帶出幾分納悶,警惕的巡視了片刻之後,又匯入大隊,向著前方繼續跑去。

    溫樂陽三人落在地上,置身千萬隻瘋狂縱躍奔跑的木魑子大軍之中,一時間都有些發懵,開始溫樂陽還以為這些怪物是因為發現溫樹林逃跑才發瘋般趕來,可很快就發現不對勁。

    木魑子的目的根本不是失去孽魂的水行蛇山,就那麼一群一群的從水行頭顱的大山下穿梭而過,向著下一座山嶺的方向跑去……

    幾個人在蛇口中說的事情雖然不多,但是耽擱的時間可不少,等他們出來的時候天色又已經黑了下來,天上沒有星辰,但是一輪明月卻皎潔飽滿,綻放著盈盈銀輝,把整座黑白島染得更清冷陰森了。

    天上,明月如輪,地上,萬鬼夜奔!

    錐子的眼睛輕瞇了一下,對著溫樂陽一揮手:「島上出了什麼事情,跟上去看看!」說完身形一飄,與溫樂陽一起隨著暴怒的精怪們跑向了大山深處。

    溫樹林早就嚇得說不出話來了,他在島上四年,也從未見過這種情形,數萬頭木魑子在迭迭怪嘯中狂奔,聲勢毫不遜於一支衝鋒的鐵甲大軍!

    在奔跑了一陣之後,他們距離第六座山嶺越來越近,錐子伸出手搖搖指著前面的山嶺隱隱可見的一根天錐:「這山嶺是柳相月屬的頭顱,那根便是月屬的鎮妖天錐了……」她的話還沒說完,突然閉咦了一聲:「又是他們!」

    說著,錐子拉著溫樂陽站住了腳步,警惕的望向四周。

    溫樂陽蘊足目力遠遠的眺望,月錐之下,正圍攏著一胖兩瘦三個人,兩個瘦子圍著月錐,正忙忙碌碌的不知道幹些什麼,那個胖子則轉身面對著咆哮而至的木魑子大軍,口中還對同伴大聲吆喝著:「木魑子交給我,你們兩個不用分心!」說話之間,雙手一翻從懷裡取出了一面溜圓的銅鏡,吐氣揚聲:「護月,三十!」

    銅鏡裡霍然幻化出一陣璀璨的光華,三十個身材相貌差異極大的銀甲武士悄然現身,有的高大如塔,有的身高還不足二尺,有的碩壯如山,有的卻瘦弱的好像蘆葦桿。

    胖子修士神色輕鬆,手舞足蹈的敲擊著自己手裡的銅鏡,在詭異的韻律中再度爆喝:「月轉如輪,焚盡六合!」

    律令之下,三十個形態不一的銀甲武士霍然動了起來,各自踏住古怪的步伐,圍著月錐和三個修士看似散亂、參差不齊的轉動著,身上蕩漾起的銀色光華越來越濃烈,片刻後已經讓人無法直視!

    木魑子甫一接近銀甲武士旋起的月輪銀輝,便會在刺耳的尖叫中全身都炸起一蓬黑煙,繼而變成一具焦屍。

    精怪們已經暴怒成狂,根本不管同伴的慘死,就那麼前仆後繼的向上衝,宛若驚濤駭浪一般,一次次毫不停歇的衝擊著銀甲武士的防禦!

    溫樂陽心裡釋然,島上來了外人,被真魂受命守護黑白島的木魑子發現,這才引來了先前的萬鬼夜奔。

    在凝視了三個修士片刻之後,溫樂陽終於想起了他們是誰,轉頭望向錐子:「他們是…月錐傳人?!」離家前,他剛剛聽錐子說過採集百足草的經歷。

    錐子點了點頭:「胖的是滿月,兩個瘦子是上弦和下弦。」

    溫樂陽立刻轉動腦袋,和錐子一起東張西望,警惕的巡梭著周圍……月錐傳人來了黑白島,數斗婆婆、鐵銹先生等其他那幾個天錐後人是不是也來了?

    雖然滿腹疑惑,錐子還是被溫樂陽一臉嚴肅、左顧右盼的樣子給逗笑了:「天錐後人來黑白島,多半是為了重列鎮妖大陣,這倒是件好事。」說著,錐子的小臉又凝重了些。她和溫樂陽聯手,就是所有的天錐後人一起現身也不怕,她最擔心的是,孔弩兒是不是也來了,重列鎮妖大陣這件事,就憑著那幾個天錐傳人可完不成。

    溫樂陽也是一樣的心思,有心想要靈識擴大搜索,又怕破了錐子的真水之術,被敵人發現。溫樂陽找不到其他的敵人,拉起錐子脫離了木魑子的大軍,迅速的爬上了附近的一座小丘,從高處窺探。

    木魑子和三十個銀甲武士鬥得如火如荼,從天空鳥瞰,一望無際的精怪們就像一片一片滾動的烏雲,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而銀甲武術在急急不停的旋轉中,勾勒出一輪如滿月般的銀輪,銀輝如剪不停的將那層層想要吞沒銀月的墨雲滌蕩乾淨。

    溫樂陽把老頭子卸在身旁,趴在小丘上,又把目光投回到三個月錐弟子身上,看了一會,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忍不住拉了拉錐子的手指:「他們…在幹什麼?」

    上弦和下弦兩個瘦子,圍在月錐旁邊,既不用神通也不動法術,就憑著自己的十根手指,沿著月錐沒入山石的位置,正在不停的挖掘著,無論怎麼看,他們都是想要把那根月屬鎮妖天錐,從柳相的頭顱中挖出來!

    錐子還沒說話,遠處的大胖子滿月似乎是打發了性子,圓盤大臉上儘是猙獰的興奮,高高揚起右拳,目光傲然環視周圍不停衝擊他們的木魑子,爆發出了一陣悶雷似的大笑:「沒用的妖怪,就只有這麼一點道行麼?」話音落時,高舉的右拳猛地猛地向下急落,彭的一聲悶響中,一拳砸碎了自己的銅鏡!

    銅鏡清脆的碎裂聲中,滿月充滿威嚴的斷喝:「天月滿,九州見,鬼魅魍魎,哭斷腸!」

    溫樹林心驚膽戰之極還不忘品評一句:「這是什麼法咒,跟順口溜似的……」

    不倫不類的法咒中,黑白島突然暗了下來,掛在蒼穹中的那一輪滿月倏地收斂起了它的光芒……剎那之後,溫樂陽只覺得週身一冷,原本應該鋪在這一座島子上的月光竟然聚攏在一起,全都罩在了他、錐子和溫樹林的身上!

    直到此刻,錐子和溫樂陽才剛剛明白,滿月早就發現了他們的行蹤。

    只不過先前溫樂陽沒看出他們不是在護陣,而是在毀陣,現在溫樂陽看出了端倪,滿月也就發動了殺勢!錐子有真水之形護身,月錐弟子也有真月明鑒的天術,大家本來就是一個級別的高手,錐子單憑法術,在人家面前根本無所遁形。

    月光聚攏之時,滿月的聲音再度沖天而起:「陰晴圓缺,不見端倪,月咒,誅妖!」

    溫樂陽和錐子幾次並肩禦敵、同歷生死,彼此早就有了默契,溫樂陽便怒叱了一聲,與龍形骨蛟一起向著敵人撲去!錐子則雙手翻舞,一道道冰錐凌空而現,護在自己和溫樹林身邊。

    辟啪的脆響轉眼練成了一片,滿月發動的月咒殺法,催動了無數黑色的暗影向著錐子突襲而至,最終都撞碎在璀璨晶瑩的冰錐上。

    溫樂陽奮起神威,與骨蛟上下相護,從木魑子的陣勢中淌出了一條腥臭的血路,閃電般撲向了敵人。

    幾乎與此同時,上弦和下弦兩個人一起歡呼了聲:「成了!」兩個人竟然真的挖出了那根鎮妖月錐,扛在肩上撒腿就跑!三十個銀甲武士也變動了陣勢,拚命為主人開闢出一跳逃生之路。

    滿月看都不看急衝而至的溫樂陽,跟在兩個同伴身後一起逃跑,同時對著遠方昂首發出了一聲厲嘯:「老大,動手!」

    溫樂陽早就想到他們還會有同伴接應,根本不為所動,心無旁騖的追向滿月三人,就在他堪堪要衝進銀甲武士的陣勢裡的時候,遽然一聲震天價似的爆響震透蒼穹,一蓬金紅色的光華從遠處狠狠的炸裂開來!

    正在防備其他敵人的錐子猛地瞪大了眼睛,氣急敗壞的怪叫了一聲:「有人擊碎了日屬天錐,馬上離開黑白島!」說著一把抓起了身旁的溫樹林,全力催動真元,拚命的向著溫樂陽掠去。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滿月對溫樂陽和錐子發動奇襲;

    溫樂陽反擊撲出,錐子守住本位;

    上弦下弦挖走月錐,與滿月一起逃跑;

    接應月錐後人的高手接到同伴的訊號,出手砸碎了早已殘損的日行鎮妖天錐……

    至此,九根鎮妖天錐之中,水行、木行、火行、日屬四根天錐斷碎,月屬天錐被偷走。

    九錐去其五,除了沒有孽魂的兩顆頭顱之外,另外三隻失去天錐鎮壓的怪蛇頭顱,全都能動了。

    一連串壓抑到極點,彷彿正把天地都迅速抽空的嘯叫,在不遠處霍然響起,繼而,詭異的大哭聲,不絕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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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3 23:46: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風波惡 第八十九章 土豆

    海天之間,已經徹底沸騰了,只屬於大海的憤怒。

    足以拍碎孤島的巨浪、足以吞沒山嶽的漩渦、一望無盡的銀色浪花、沸騰翻滾的天地!錐子卻拉著溫樂陽越走越快,到後來幾乎是縱躍飛馳,好像一雙離弦的鋒矢,在層層浪花的拱衛下,毫不猶豫的在巨浪中穿行而過。

    兩下裡的水行鬥法把溫樂陽看得眼花繚亂,情不自禁的熱血沸騰,正心旌搖動中,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陣鏗鏘龍吟,溫樂陽嚇了一跳之後才知道,不知不覺裡自己把龍形骨蛟給換出來了。

    骨蛟的嘴巴卡卡的開闔著,翻身護住了錐子和溫樂陽,空空的眼窩裡也閃出了黑洞洞的興奮,在渾天濁浪中引吭長吟。

    錐子本來在不停地催動著法訣對抗整座大海,百忙之中還是伸出手抓住了骨蛟的尾巴,彭的一聲把它甩進了海裡,同時可憐巴巴的抱怨了句:「吵得很!」

    骨蛟的實力和錐子在伯仲之間,但是溫樂陽不下令,他也只有被摔進大海的份。

    錐子扔了骨蛟之後,才對溫樂陽說:「我已經用真水之形掩住了咱們的生氣,上島之後,如果不到萬不得已你不能動用法術,連靈識也不能用,否則會破了我的法術。所有的事情只能靠聽、靠看,咱們只要在島上走一圈,數出還剩下幾根天錐之後就離開!」

    溫樂陽點了點頭:「能說話不?」

    錐子笑得好看極了:「只能湊到耳邊小聲說!」

    溫樂陽和錐子一路前行,總有巨浪張牙舞爪的撲上來,都被錐子的浪花攪成了碎片。漸漸的溫樂陽甚至覺得,身邊掀起的那一蓬蓬散碎了卻依舊氣勢驚人的海水,好像煙花……雖然不夠瑰麗,但卻足夠激動人心!

    黑白島周圍的禁制雖然犀利,但錐子應付起來綽綽有餘,兩個人聯袂並肩,一直到了黃昏時分,錐子突然發出了一陣清越的笑聲:「這就到了,諸事小心!」說著,拉著溫樂陽高高躍起!

    溫樂陽的感覺很古怪,就好像一頭鑽進了一個氣球似的,週身感覺微微一緊,隨即又猛地一鬆,腳下寂靜踩上了堅實的土地。

    再回頭向著來路望去,海面上已經是一片平靜,甚至連一盞濁浪翻騰後留下的泡沫都沒有,遠遠的夕陽斜掛,在水面上留下了一道殷殷的紅,看上去好像一條長滿了赤苔的仙路。

    從天空鳥瞰,黑白島大若一座城市,島上的山形自南向北陳列。

    在神女峰時溫樂陽就知道,黑白島上的山形就是柳相的法身化成,自島嶼中央起分裂出、一直蔓延到南端的九道山嶙,就是怪物的九根蛇頸;北部那座彷彿長滿了瘤子的巨丘就是柳相的下半身。

    黑白島上一片安靜,連風聲似乎都被凝固了,根本不像紅壺說過的地動山搖惡響連天。

    因為施展真水法術掩藏身形,兩個人既不敢動用靈識,更不敢催動功力放開腳程,只能一路小跑著,先沿著距離自己最近的蛇頸山嶙向南潛行而去。

    錐子研究過陣圖,又親身做過萬年鎮妖錐,對陳列在島上的大陣瞭若指掌,直到兩個人並肩潛行的時候,才把小嘴湊到溫樂陽的耳邊,對他小聲說了鎮妖大陣的事情。

    九枚天錐鎮住九顆蛇頭,雖然表面上看,是一枚天錐釘住一棵蛇頭,可大陣實際會是一個整體,接引天地之力壓著整個的怪物,即便天錐斷裂了一兩枚,對應的蛇頸蛇頭依舊被殘存的陣法之力桎梏,不能稍動。

    可如果天錐折損過半,大陣之力就徹底廢了,鎮壓柳相的也只是倖存的天錐本身之力,其他那幾顆失去天錐鎮壓的腦袋,便都能活動了。

    錐子呵氣如蘭,吹得溫樂陽心都飄起來了:「就是說,如果現在還剩下五枚或者更多的天錐,咱們便安然無恙;可如果只剩下四枚天錐的話,那現在柳相就有三顆頭顱是活的,你我就危險了!」

    溫樂陽一伸手,正好九根指頭,算起來方便的很......

    錐子的行動雖然小心,但是神情卻不怎麼緊張,帶著溫樂陽沿著一座座蛇頸山脊快步潛行,一次檢查釘著蛇頭上的天錐。

    雖然不能全力飛奔,但是兩個人的腳程也不算慢,從黃昏到午夜時分,他們已經查過三道山脊,錐子每到一處都會給溫樂陽低聲指點一番,三條蛇頸分別是金、火、土三個行屬,其中火錐已經折斷了,金、土兩根天錐也就穩穩屹立。

    鎮妖天錐的體積並不算太大,看上去和電線桿子也沒太大區別,不過多了些符文的點綴,時而流轉出幾抹或鋒銳、或厚重的神芒,一閃寂滅。

    下一條山嶙,比著先前那三條,明顯要頹敗得多,一道道巨大而猙獰的裂紋四下蔓延,遠遠眺望時讓人覺得滿目蒼涼,此刻身處其間,溫樂陽只覺得呼吸都有些壓抑,空氣到處是一片粘稠的窒悶。

    而且先前走過的金、火、土三道行屬的蛇頸山,每一座山裡的感覺都與行屬相符,火行山裡一派燥熱,呼吸彷彿在吞火;金行山中氣勢淬礪,雖然無風,但空氣隨著腳步而緩緩流動時,總讓人覺得好像正有一隻鋒利的刀片輕輕的刮過皮膚......

    可眼下這座荒敗的山嶺,卻沒有一絲行屬之力「這座蛇頸是木行的,孽魂四年前就已經死了,所以這條頸子也斷了生機,荒敗成這樣!這裡用不著了!」說著,錐子掛起了一絲古怪的笑意:「下一條是水行。」

    溫樂陽呵呵的笑了:「那一定要去,我得在你鎮妖幾萬年的那個地方站一站。」說完頓了頓,又補充了句:「到時候你給我照張相,以後在相片後面寫上一句:溫樂陽於此鎮妖……」

    錐子展開了笑顏:「然後我再那只蛇頭上刻一行:錐子到此一遊。」

    兩個人正說笑著,突然一陣悉悉嗦嗦的嘈雜聲音,毫無徵兆的從四面八方響了起來,溫樂陽還以為來了敵人,立刻就要運功驅毒,錐子趕忙攔住了他:「無妨,真水無形!這些鬼東西看不見咱們!」

    這時他們還身處木行的蛇頸山嶺中,溫樂陽不敢再妄動靈識,只好凝神屏息,仔細傾聽著那片來自腳下的嘈雜,四周的響聲越來越近,彷彿有無數喪門屍俑正在奮力的扒開泥土,奮力的想要掙扎而出。

    過了不長的功夫,噗噗的悶響中,一隻隻身體瘦弱、皮膚好像枯乾樹皮似的鬼臉猴子,從山嶺上密佈的裂紋中爬了出了來。

    那些鬼臉猴子,體型和一般的小猴子沒什麼區別,只是動作僵硬,身體看上去不像是血肉鑄成,倒像用木頭拼湊而成似的,舉手投足之間,還會發出硬邦邦的空空聲。

    果然就像錐子說的,鬼猴子從他們四周鑽出來,卻根本就不看他們一樣,爬出地面後,成群結隊的向著從木行山嶙向著水行山嶺走去,猴子的一隻手裡都握著個好像是土豆似的果實。

    溫樂陽覺得這些猴子的模樣似曾相識,仔細回憶了片刻之後猛地想了起來,他以前在銷金窩的時候,也見過一群類似的精怪,只不過銷金窩中的鬼臉猴子身體都呈金銅之色,裹環當時告訴他,那些鬼臉銅猴子叫做「金魑子」,是一種山鬼。

    錐子似乎看出了溫樂陽在想什麼,低聲給他解釋:「這些怪物,叫做木魑子。木行蛇頭已死,其間淤積的戾氣便化成了這種精怪,沒什麼了不起。」

    溫樂陽壓下了心中的驚異,指著木魑子緊緊握住在手中的土豆:「它們幹什麼?給親戚送飯?」

    錐子搖搖頭,待木魑子們走後不久一拉溫樂陽:「跟上去看看便知道了!」

    木魑子的數量大約有四五百頭,匯聚在一起行走時的腳步聲稀里嘩啦連成一片,聽上去感覺有一盒火柴在耳鼓裡不停的搖動似的。

    溫樂陽和錐子的腳步比著落葉還輕,始終跟在木魑子身後百米之遙,隨著他們向著水行蛇頸走去。

    猴子們的腳程極慢,速度比著普通人也快不了多少,溫樂陽和錐子也不得不跟著放慢速度,從午夜走到了天色大亮,他們才從已經死了的木行蛇頸中走入了水行山嶺。

    一進水行之山溫樂陽就覺得週身一冷,彷彿置身於一座陰冷潮濕的地宮,行走了不久之後,溫樂陽突然打了個哆嗦,不是因為這四下裡一片冰寒,而是……這座山嶺雖然陡峭,卻渾然一體,根本不像已死的木行山那樣荒敗!

    錐子的臉色不知什麼時候也變的清冷了許多,側頭看了溫樂陽一眼:「這條蛇頸還活著……水行孽魂還沒死。」

    不管在不在蛇頭中,只要孽魂還活著,對應的那一條蛇頭、蛇頸也不會死。

    按照紅壺的說法,先前被旱魃封在身體中的水行孽魂早在四百年前就被他煉化了……

    至水潤木,前面那群木鬼子一到這座水行山嶺都來了精神,腳程加快了許多,溫樂陽顧不得多想紅壺的事情,和錐子一起緊緊跟在了這些怪物身後。

    又走了差不多兩個多小時,大約正午時分,木鬼子終於沿著長長的蛇頸走到了蛇頭的位置。

    柳相的頭,比著裹環石塔也毫不遜色,也許只是被封印了太久,溫樂陽根本看不出蛇頭的面目,蛇頸的盡頭只是一座橢圓形的巨山,木鬼子跑到蛇頭之下毫不停留,用三肢開始向上攀爬,另一手猶自牢牢攥著土豆。在攀爬了一陣之後,全都鑽進了山腰處的一座裂隙中。

    溫樂陽算了算位置,低聲問錐子:「這是……蛇嘴?」

    錐子點了點頭,眉宇間都是疑惑。

    在那道山隙外面,還有七八隻木魑子守著,彷彿在看管著什麼,見到下面的同伴上來,這才讓開了道路。

    所有的猴子都舉著個土豆鑽進了水行蛇頭的嘴巴裡,溫樂陽和錐子等了一會之後不見有任何動靜,兩個人也攀巖而上,眼看著就要鑽進山間那道裂隙的時候,猴子們亂七八糟的又爬了出來原路返回木行山,它們手裡的土豆已經不見。

    兩個人有法術隱形,根本不擔心會被猴子們發現,當下也不再理會那群猴子,翻身躍入了蛇口中。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了柳相的九頭之一,溫樂陽還真要以為自己不過是鑽了個山洞,蛇口之內濕氣更重,可四下裡也和石窟礦洞沒什麼區別,兩個人對望了一眼,一起屏住了呼吸,輕手輕腳的向著深處走去。

    三五步之後,陽光已經徹底消失了,即便以錐子和溫樂陽的眼力,也只能勉強看清周圍幾十米的景象,溫樂陽全身戒備,心裡偷偷的打定主意,只要一有危險,先伸手把錐子扔出蛇頭再說。不料錐子一邊向前走著,一邊拉起溫樂陽的手,用纖纖細指在他掌心癢癢的反覆寫著什麼。

    溫樂陽跟著錐子的筆畫默讀著,終於在錐子寫到第三遍的時候讀懂了她的字:休想!

    黑暗裡錐子的眼睛明亮而純淨,如星如月。

    錐子看著溫樂陽讀懂了自己寫的字,露出了一個輕盈的笑容,翻手握住了他的手,和他並肩向著黑暗中繼續走去,一會的功夫,兩個人的手裡便都是涼晶晶的汗水了。

    大約又走了三四分鐘的樣子,突然一陣啃蘋果的卡卡的脆響,從黑暗深處隱隱傳來。

    兩個人對望了一眼之後,同時無聲的深吸了一口氣,向著莫名的脆響追了下去,很快,一個衣衫襤褸、身體佝僂的怪人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

    怪人披頭散髮,根本看不出樣貌,正捧著個土豆百無聊賴的啃著,在他身後,一望無際全是土豆堆積而成的小山,溫樂陽滿心的驚詫,剛才那些木魑子果然是來給這個人送飯的,而且這個人的飯量看起來......還不小。

    那個人啃著土豆,目光無意間向著兩個人的方向一撇,就在溫樂陽還以為有真水相護,對方看不到自己的時候,那個人突然停止了咀嚼,跟著帶著幾分哭腔怪叫了一聲:「溫樂陽,你怎麼來了!」說著費力的跳起來,步履蹣跚的向著他們就跑了過來。

    錐子的反應比著溫樂陽還快上一線,一看自己兩個的法術被看破,脆生叱喝中素手一揮,想要召喚冰錐先把敵人凍住再說,不料她催動真元的同時,臉色變得鐵青,她滿身水行之力,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回應!那個啃土豆的怪人看到兩個怪物一起動手,嚇得魂飛天外,身形踉蹌著就摔倒地上,一隻手拚命的攏開擋在臉上的長髮,聲嘶力竭的怪叫著:「是我!是我!」

    溫樂陽握著蛟刺的手穩若磐石,小心翼翼的靠近半步,凝神望了他一會,臉上陡然顯出了震愕的神色:「你是……溫樹林!」

    自從華山神女峰的亂戰之後,溫樹林就失去了蹤跡,眾人也曾經尋找過一陣,但是始終沒能找到一星半點的線索,再加上真魂已經伏誅,眾人暫時不在需要「大餅、銅鑼、狗」這三件莫名其妙的東西來對付九頭怪物,這件事也就放了下來。

    在進洞之前,溫樂陽甚至都猜測躲在柳相水行頭顱之內的就是那個仙師孔弩兒,可怎麼也想不到,是溫樹林在啃土豆。

    錐子也認出了溫樹林,她的臉色古怪到了極點,不勝其擾的搔了搔腦袋,饒是她玲瓏心竅,既不明白自己的靈元為什麼會不聽指揮,更想不通這個老頭子怎麼會在這裡,張著小嘴楞了片刻,才惡狠狠的說:「想要命的就別亂動!」

    同樣是以死相脅,錐子斷喝的氣勢比起萇狸來可差得遠了,也許是因為她的眸子深處總也抹不去的那份楚楚吧。

    溫樹林敢和溫樂陽「撒嬌」,卻無論如何也不敢違背錐子的話,立刻趴在原地一動也不動,老臉上的皺紋帶著髒兮兮的長鬚一起激動的顫抖著,手裡還緊緊攥著半個土豆。

    錐子這才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

    水行法術已破,溫樂陽渾身毛孔開合,靈識如水四下蔓延而去,蛇頸中的情形絲毫畢現。

    可靈識到了蛇嘴處就被阻擋了回來,外面的情形即便是溫樂陽的抽離天地而出的靈覺也看不清楚。

    九頭蛇的身體自成天地,與外界隔絕。

    溫樹林急得老臉通紅,重重的喘息聲好像拉風箱似的沉重,過了半晌才費力的開口:「我。。。沒做過壞事!」

    錐子秀目微挑,帶著幾分笑意低喝:「少廢話!我先問問你,你怎麼能看透我的真水無形?」說著,又揮了揮手,示意溫樹林坐起來說話。

    溫樹林趕忙翻身坐起,腰板努力的挺直,結結巴巴的回答:「柳相……身體裡,人間的法術真元大都沒、沒有效用的,高深的修士到了這裡,也只比普通人力氣大些。」

    錐子皺了皺眉毛,溫樹林又趕忙補充者:「你的真水之形一進蛇口就失了效用,但你自己卻不知道。」

    溫樹林這幾年裡應該很少說話,無論是吐字發音還是腔調語氣都顯得有些生澀。

    錐子再次催動靈元,依舊沒有一絲反應,微微點了頭,繼續問道:「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在這裡。」

    溫樂陽從旁邊低聲叮囑一句:「實話實說,你送小易大喇叭的情誼,我們還常常念起的,只要你不為惡過甚,我便不會傷你。」

    錐子似笑非笑的斜了他一眼,溫樂陽報以苦笑:「我說的是真心話。。。。。。」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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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風波惡 第八十八章 東海

    溫樂陽被旱魃帶去十萬大山之後不久,紅壺就終於煉化了孽魂,蛤蟆是天生異類,煉魂之後能盡知對方的思想,幾個妖仙也是從紅壺口中,得知了當年孔弩兒本尊和柳相之間的恩怨。

    說著,錐子突然一伸手,輕輕敲碎了凍住紅壺的玄陰冰法。

    紅壺舒舒服服的打了個激靈,抬起頭望著錐子笑道:「查出怎麼回事了?」

    錐子搖搖頭:「一會還得把你凍上。。。。。。」

    話還沒說完紅壺就急眼了,這麼一會功夫都速凍、解凍兩次了,就算是指肉用雞也該發火了,錐子不當回事,笑著一指身前一大群聽眾,低頭對紅壺說:「孔弩兒和柳相的事,還是你親口來講清楚些。」說著,錐子對非非使了個眼色。

    非非明白他要自己來分辨紅壺的話,揚起下頜傲然一笑,仿若得道妖仙。

    紅壺又發了半天脾氣,這才開始正經說話:「柳相和孔弩兒,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兩個怪物狗咬狗,說到底還是為了荒原上的那顆混沌蛋!」

    不知是機緣巧合還是煞費苦心,天地之間唯一一顆混沌根脈,被孔弩兒本尊找到,並設置倒頭塔大陣,驅使自己的一尊分身統領的猛入陣,為他汲取磅礡的真元之力。

    可不久之後,這件事不知怎麼被九頭柳相得知了,柳相一心一意想要把天地變回洪荒,對這根混沌根脈也是勢在必得。

    從那時開始,柳相便滿天下尋找孔弩兒。

    孔弩兒在躲了一陣之後,竟然主動找了柳相。

    紅壺說著說著,很快就進入了角色,連說話的語氣也變了,似是而非的模仿著兩個人當年的對話。

    孔弩兒找上柳相之後,開門見山的說;「混沌根脈給你,也未嘗不可!」

    柳相一來沒想到孔弩兒會自己找上門來,二來沒料到他會說的這麼痛快,十八隻眼睛一起瞇著,從四面八方的打量著他,九張嘴巴沒有一個開口的。

    孔弩兒的腦門上明顯乍起了一溜雞皮疙瘩:「可你得了混沌根脈之後,天地重歸混沌之期便不遠了,我這麼做豈不是自掘墳墓!」

    柳相還沒說話。

    「所以,你要等我修行大成、化育飛仙之後,才能拿到那顆混沌巨蛋!那時就算天崩地裂,也和我沒什麼關係了。」

    孔弩兒深深的吸了一口腥臭的空氣,繼續說:「否則,我碎屍萬段,你卻也得不到混沌根脈!」

    柳相九頭中性情最陰戾暴躁的水行頭顱忍不住開口:「你若修不到那個境界,我豈不是白等?」

    孔弩兒當然也不是普通人,在九顆怪蛇頭的盤繞下,猶自鎮靜著,聽了柳相的話豁然發出了一陣大笑聲:「所以我才來找你!你助我飛仙,我送你混沌!」

    悉悉索索的響聲裡,柳相把九顆蛇頭輪換了一個位置,性情最溫和的月屬腦袋露出了一絲笑意:「怎麼說?」

    孔弩兒回答:「我修行的是玄門道法中乾坤之力,你幫我找一頭日月行屬的怪物,我自有法術奪他真元,算來最多千多年的功夫,我便能渡劫!劫雲起時,我送你混沌巨蛋,從此兩不相欠。」

    剩下的事情,便是兩個老妖怪的一番勾心鬥角,最終按照孔弩兒的想法達成了協議。

    說著,紅壺再度破口大罵,憑著他當年的修為,孔弩兒根本就跟不上他,就算知道他的弱點也無濟於事,原來一切都有柳相暗中主持,時時刻刻把紅壺的行蹤告訴了孔弩兒,這才最終被擒。

    甚至離離山這個地方,也是柳相動用真身耗力氣從一片荒野中硬生生的按照孔弩兒的要求,幫他塑造成了陣法之形!

    柳相當然也不傻,它敢和孔弩兒交易就不怕被他騙了,先後在孔弩兒身上設下了幾重禁制,從此隨時掌握孔弩兒的動向,稍一施法便能把他弄到自己身邊。

    對於柳相來說,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可突然有一天,他猛地發現,自己忘記了許多事情,這種感覺糟糕到了極點,他明明知道,在最近幾十年裡肯定有什麼事情發生過,可無論如何就是想不起來。

    這時候紅壺咕咕的怪笑了起來:「孔弩兒這個雜碎,心眼髒到了糞溝子裡,可法術卻著實了得!竟然不知不覺裡給柳相的十個魂魄都設下了禁制!九頭怪物連什麼時候著的道都不知道!」

    孔弩兒精通魂術,當時又有了魂魄根脈的浩然巨力相助,雖然還不足以和柳相為敵,但是暗中施展些古怪的手段坑了柳相,也未必不可能。

    溫樂陽回頭看了非非一眼,非非低聲對他說:「都是真話。」

    紅壺已經從角色中擺脫出來了,繼續笑著點評:「孔弩兒知道自己這麼躲著不是辦法,柳相遲早有一天會找上門來,乾脆設了個局,既封住了柳相的記憶,還得了一頭亙古怪獸之力,嘿嘿,了不起的很啊!」

    溫樂陽哭笑不得,紅壺說這話實在夠沒心沒肺的,好像當初被鎮壓的那個不是他似的。

    孔弩兒施計成功之後,的確是安寧了一陣,而至此為止,老大老二都已經派上了用場,老三則被他安排去尋找九門行屬的高手。

    柳相是天地共生的怪物,孔弩兒的魂印縱然犀利,但是也沒辦法永遠封住怪物的記憶,也就是說,當年發生的一切、孔弩兒和他之間的協議,柳相遲早都能想起來。

    而孔弩兒苦苦思索,終於找到了鎮壓柳相的辦法,吩咐老三開始著手準備黑白島鎮妖大陣。

    後面的事情溫樂陽早就都知道了,一直到兩千年前,拓斜趕赴黑白島的時候,真魂早已經恢復了記憶,當下指點拓斜去了離離山。

    不管什麼事情,只要一涉及到孔弩兒,必定是陰謀重重,算計驚天,繼而孔弩兒便能得到一份巨大的好處,就算溫樂陽早有心理準備可還是聽得心驚肉跳

    孔弩兒的本尊和分身,不僅狡詐到了極點,更膽大到了極點,本尊連柳相都敢設計,而分身更狠辣,先死後生、兩次奪舍,最終把自己變成了本尊。

    紅壺說完了之後,鼓著眼睛看著錐子,眼神比錐子還可憐。

    錐子被紅壺看得渾身不自在:「你再說說這幾年都忙些什麼了吧。」

    也不知是委屈還是興奮,紅壺咕咕的怪叫了兩聲,這才對著其他人開口:「自從錐子帶回百足草之後,大伙各司其職,我雖然功力恢復的少得可憐,可這副日精月華鑄成的皮骨卻結實的很,而且……」說著,紅壺又笑了起來:「我水性也不錯,這幾年裡,我就專門負責監視著黑白島的動靜。」

    其他人也都笑了,黑白島在海外,難為紅壺每次都要游上半個月才能上島。

    紅壺轉頭又望向錐子,小聲問:「說完黑白島的事,是不是就該凍上了?」

    錐子搖了搖頭:「不會,還有些事情要問你的。」

    「好傢伙,你們是沒看到黑白島現在的情形,每天裡地動山搖的,巨響巨震不停,不過照我看,柳相想要徹底脫困,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總得再耗上幾十年。」紅壺像個蹺蹺板似的點點頭,又來了精神:「天錐斷了兩根,不過柳相丟了一條真魂、兩條孽魂,再加上被困了千萬年,也只剩下半條命了,到現在還沒能掙斷剩下的錐子。」

    紅壺的話剛說完,錐子手指一點,一點不講誠信的又用冰法封住了蛤蟆。

    錐子不敢看紅壺透過冰凌的眼神,趕緊把冰疙瘩塞給萇鋰,非非則很權威地給出了一個結果:「紅壺說的,都是實話!」說完又搖頭笑了:「不過只是通過聲音,判斷的可能會不那麼準確,更何況他還是只蛤蟆,未必准的。」

    溫樂陽一邊琢磨著紅壺剛剛說過的話,一邊開口:「往事無從判斷,不過......去黑白島看看,倒不算難事。」

    大伯溫吞海立刻附和:「當務之急就是去黑白島,萬一怪物脫困在即,咱們也好有個準備!紅壺的話不知道該不該信,要是那頭怪物掙脫了,九頂山的大麻煩也就來了!」

    柳相十魂之間感情深厚,溫樂陽殺真魂的仇,恐怕比著孔弩兒鎮壓他們萬年還要來的更重一些,雖然現在柳相只剩下七顆腦袋,比著原來好對付一些,但是就算獨腿的獅子,想要殺隻兔子也不費勁兒。

    一群人中,最適合去黑白島探查柳相的非錐子莫屬,她在黑白島鎮妖萬年,熟悉那裡的一沙一石,這一趟差事,無論如何也是要她來辦的。

    溫樂陽也要跟錐子一起去,一是他在鬼陣裡被活活困了四年,現在終於重返人間,對各種事情都要親自參與,否則渾身不得勁;二來,他才是柳相真正的仇人,黑白島的情形現在誰也說不好,沒準九頭怪物已經脫困,溫樂陽再也不肯讓錐子獨自去冒險。

    幾個妖仙這幾年裡看似無所事事,天天泡在九鼎山上,可這片苦心終於暴露之後,溫家眾人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卻都明白得很,又怎麼能讓錐子再獨自去這座天下奇險之地。

    慕慕、小蚩毛糾等人也想去,但天錐後人下落不明,九頂山需要高手鎮守,另外錐子的真水之神也護不住太多人,去得人多了反而不便,最後爭了半晌,還是錐子和溫樂陽二人成行。

    四天之後,劉正在百足草的奇效之下重傷初癒,只要在靜養一段時間就能恢復如初;囡囡小五也打來了電話,旱魃已經接到了她,正在回九頂山的途中,用不了幾天就到村子了,溫樂陽和錐子這才簡單的收拾了一下,連袂趕往黑白島。

    為了預防萬一,錐子還特意帶上了兩片百足草的葉子。

    大慈悲寺、鵝羊道、一子宮等賓客現在都已經散去了,老顧也公務繁忙,早就離開了村子,非非姐弟卻留了下來,在送溫樂陽下山的時候,非非低聲問錐子:「有個事情,我和小沙始終想不明白,劉正的師傅,是黑白島的傳人嗎?」

    當年老三在奪舍之前,除了匯聚一批高強手下之外,也傳下了一脈弟子,後來黑白島列成大陣,他的弟子便被派到島上鎮守大陣,天字輩的三位真人,都是孔弩兒的徒子徒孫。

    這樣算起來的話,劉正和孔弩兒之間不僅沒有仇隙,甚至還沾點親戚。可這幾年裡,劉正一直在幫著尋找天錐後人,擺明了陣營。

    在幾個妖仙裡,錐子和劉正的關係最好,聞言輕輕笑了笑:「劉正替他三位老師不服氣。天音天書他們是為了隱世護天才隱居黑白島,不是為了孔弩兒的一己之私。」

    非非嗯了一聲,也不再多問什麼,而是轉頭望向溫樂陽,岔開了話題:「這幾天裡我和小沙一直在商量著紅壺的狀況,隱隱有個想法,不過還要看黑白島的狀況,和紅壺說的到底一樣不一樣。」

    小沙的表情古里古怪:「最好不一樣,要不真沒法解釋了!」

    溫樂陽哈哈一笑:「等我們回來再說!」說完也不再廢話,揮手和家裡人告別,隨即展開了身法,和錐子並肩而去。

    黑白島地處東海之外,路程上非非姐弟通過老顧的關係,早都給安排的妥妥帖帖,根本不用他們操心,一路上錐子和溫樂陽說說笑笑,溫樂陽心裡總感覺癢癢的,老顧派給他們的司機一點也不解風情,玩命的踩著油門,前面有車擋路就把警用喇叭拉起來,威風凜凜的很。

    錐子看得兩眼放光,笑嘻嘻的對溫樂陽說:「等柳相和孔弩兒的事情都瞭解了,要不我去給顧小軍當差?看樣子霸道的很呢。」

    溫樂陽還沒說完,司機就霍然轉過頭:「好啊!」說完就要向顧小軍匯報,錐子要入伙……

    路上溫樂陽幾次問起黑白島可能會發生的情形,錐子笑著搖頭:「島上的事情,等上島再說,別壞了這一路上的風情!」

    兩天後溫樂陽、錐子在青島港口到乘一艘外表破舊但性能極好的漁船,在錐子的指點下,繼續向東行駛,溫樂陽第一次正經跟船出海,心情好的不得了,錐子則改了主意,不打算跟老顧當警察了,又說等塵埃落定後,要買條漁船當船老大。

    自從出海以來,天氣好的不得了,和風輕浪,碧海藍天,船開的又穩又快,直到十一天之後,錐子突然吩咐停船。

    船老大當然是顧小軍的人,望著眼前無盡的蔚蔚鱗波還有些納悶:「到了?島呢?」

    錐子有些委屈:「還差得遠呢,不過這船可過不去了。」說著,隨手拿起船舷邊上的一隻鐵桶,抬手扔了出去。

    溫樂陽和船老大面面相覷,誰也不明白錐子在做什麼,可就在鐵桶一路翻滾著,堪堪要劃出視線盡頭的時候,一座巨大的漩渦陡然現形,一下把還在天上的桶子吸了進去,隨即發出了一聲充滿鹹腥的悶響,再度恢復了平靜。

    船老大看得目瞪口呆,就剛剛那傾漩渦,只要他的船一靠上邊緣,就肯定會被拖下去。

    錐子抓住溫樂陽的肩膀:「黑白島周圍都有凌厲的禁制,一般人誤闖其間只有死路,走吧!」說著,身形輕輕一飄,溫樂陽想也不想,提氣放輕身體,任由她拉著自己跳上了海面。

    錐子是水行的妖仙,要是帶著自己再投海淹死了,那就真沒天道了。

    果然,錐子一躍起,海面上一陣翻湧,目光所及之處,無數朵翻著銀邊的浪花競相開放,宛若菩提樹下的蓮花座,穩穩地托住了他們,錐子對著溫樂陽揚起俏皮的下頜,像個小女孩般的得意著,領著溫樂陽向著大海深處走去。

    溫樂陽覺得腳下平穩而結實,就和走在地面上一樣,根本就感覺不到身下是無盡的大海。

    船老大只知道組織上要自己送人,全沒想到送的原來是個妖怪,站在船上滿眼的驚駭,過了半分鐘才反應過來,對著錐子大吼:「我們在這等你,早點回來!」

    錐子頭也不回地衝著船老大揮了揮手,跟著又喊了句: 「送你些魚!」捏了個手訣,船上突然發出了一陣乒乒乓乓的悶響,幾十條大魚辟里啪啦地跳上了漁船,溫樂陽對著錐子哈大笑:「你還是幹漁船合適。」

    錐子撇了撇嘴巴:「這船太小,還有些大魚我都不敢送給他們!」說話之間,一陣轟隆隆的水聲從他們身後響起,一頭比著小島也毫不遜色、長滿了癩痢的醜陋巨魚霍然從深海中被錐子的法術拎了出來。

    相比之下,漁船好像個玩具似的,船老大一屁股就跌坐在甲板上,遙遙的對著錐子怪叫:「快把龍王爺請回去……」

    錐子笑得神采飛揚,轟的一聲,把海怪遠遠的扔到了一旁去,小手緊緊抓住了溫樂陽的手腕,笑著提醒道:「禁制到了,屏息靜氣,由我來對付!」

    溫樂陽還沒來得及回答,腳下的海水猛地震動了起來,一聲聲蕩漾著萬噸水壓的咆哮,暴躁的衝出海面,剎那裡擊碎了漫天絮暖的陽光,旋即,一盞盞如山巨浪從視線盡頭輾轉成型,就像一大群亙古巨象,在昂昂嘶吼中向著他們衝了過來!

    隆隆的水聲充塞天地,好像龍王點兵的戰鼓,把海敲碎,把天敲裂,把太陽敲得落荒而逃!

    錐子依舊笑著,漆黑的眸子裡綻起幾分明亮的興奮,反而加快了腳步,眼看著巨川般的滔天濁浪越來越近,暴戾如冰環刀刃,淒美如只綻放一次便從此凋零的蓮,狠狠切入了無邊的濁浪,彈指間橫掃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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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3 23:46:1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風波惡 第八十七章 月錐

    溫樂陽可從來沒想過紅壺竟然會在村子裡,正想先過去把它捏住再說,全沒想到紅壺在看到他手裡的噬滅鼎和棄命弓,咕的怪叫了一聲,從遠處直接跳到他身前,凸起的眼睛裡滿是納悶:「小子,這些。。。都是我的寶貝吧?怎麼會在你手裡?」

    溫樂陽心說我還想問你呢!說著,紅壺又喃喃的補充了一句:「難道天下。。。還有一模一樣的?」

    小掌門劉正從旁邊呵呵笑著:「不止這兩件!」紅壺張大了嘴巴望向劉正:「還有什麼?」

    錐子和萇狸都是剔透心竅,既認得這鼎子是紅壺之物,也知道鼎子能引發什麼樣的雷法,彼此對望了一樣,並肩走了過來。

    噬滅雷法,不僅可以被雷鼎引發,也能通過修士做法來發動,要不是看到了這只鼎子,萇狸和錐子還真懷疑不到蛤蟆身上。

    劉正笑得滿臉愜意,好像故意在逗紅壺:「你的東西少了什麼,你自己都不知道麼,還要問我?」

    稽非早在一路上聽溫樂陽說了雞籠山之戰的後半截,現在抓住獻媚,早就湊到兩個女妖身後,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稽非的聲音極低,但還是瞞不過紅壺的耳力,或許也根本就沒打算瞞他,紅壺的眼睛越瞪越大,溫樂陽都情不自禁的替他眨幾下眼睛。

    一直等老道說完,紅壺才如夢初醒。他從來沒有表情,但是聽語氣的話...他現在心疼大過詫異,幾乎是咆哮著怪叫:「噬滅雷鼎?棄命神弓?還有南斗星盤?」

    一邊怒吼著,身體悠然膨脹了起來,溫樂陽腳疾眼快,彭的一聲悶響。把紅壺牢牢地踩住了。

    萇狸哎呦一聲,伸手把溫樂陽拉開,咯咯笑著:「不怕他反了天,看他要做什麼。」

    非非也擠進人群,對溫樂陽低聲說:「看不懂蛤蟆的表情,不過聽聲音……他說的都是實話。」

    錐子則揮手布下了一道隔音法陣,可憐巴巴的央求其他人「都散了吧,這麼圍著氣悶的很……」她現在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早就迷惑不了別人了,除了幾個核心人物之外。別人都忙不迭的散開,各自說笑著。眼角卻總也忍不住瞄向紅壺……

    溫樂陽的大腳挪開,從高處看紅壺胖了不少。

    紅壺氣的破口大罵,這才再度膨脹起了身體,咕咕的叫聲不絕於耳。跟著周圍的人一陣又一陣的驚呼不絕,彼此交頭接耳,嗡嗡的低聲議論個不停:

    「補天針,縫天絲?」

    「赤煉娃娃!」

    「不見蓑衣!」

    「來去葫蘆!」

    「九陰白骨爪......」(哈哈,最後一個不算!)

    紅壺一件一件的把自己的家底從肚子裡倒出來,和溫家村有交情的修士都是大有見識之輩,上次蛤蟆嘔吐的時候溫樂陽正經歷生死大劫,誰也沒太留意他。

    ---這次算是看清楚了,多少件太古時便名揚天下、早已失傳的仙器異寶,竟然都藏在蛤蟆的肚皮裡!

    不多時,在溫家村的空地上,就出現了一個雜貨堆,讓人夢寐以求的各色寶貝就跟破爛似地,亂七八糟的堆在一起。

    要不是有一群絕頂高手鎮著,九頂山上恐怕早就打翻了天,隨便從這堆寶貝裡撿回去一件,那個門宗從此便揚眉吐氣,傲視天下了。

    紅壺吐完之後,圍著自己的寶貝轉了一圈,隨即張開嘴巴,又開始一件一件的把它們吞回去。兩個女妖抱著肩膀也不阻攔,就那麼笑嘻嘻的看著他忙活……

    稽非老道看得直吞口水,對著兩個妖仙訕笑著說:「這些可都是好東西……」

    萇狸抿著嘴搖搖頭:「蛤蟆要還是自己人的話,總不好下手。」

    錐子卻歎了口氣:「再說這些寶貝也沒地方放,先讓他收了,咱只要收著他就成了。」

    萇狸還是抿著嘴,用力的點點頭。

    直到紅壺吞下了最後一件寶貝,才滿眼奇怪的抬起頭:「這些...果然是我的東西,怎麼會到了雞籠道手裡?」說著,把下巴墊在了地上。用兩隻前爪按住了自己的腦袋。擺出了古怪的姿勢,過了一會苦笑了兩聲:「這下跳進什麼河都洗不清了。」

    非非也有些鬱悶的歎了口氣。又對溫樂陽說了一遍:「還是實話。」

    紅壺無奈的翻了翻眼睛,好像也搞不清楚怎麼回事,看樣子的確挺委屈。

    這幾年裡,這些妖仙相處的挺好。更何況仙草也是錐子在紅壺的指點下才找來的,否則以萇狸、旱魃當時的重傷,沒有個百十年根本就好不了。錐子蹲了下來,看著滿目沮喪的紅壺輕聲問:「別人能不能背著你偷出寶貝?」

    紅壺沒脖子,一搖頭連著屁股一起晃動:「不可能,我的肚中乾坤是天生的本事,除非我自己想把東西吐出來,否則就是刨開我的肚皮,也別想偷走寶貝。」

    錐子笑著搖了搖頭:「那只有得罪了……」

    蛤蟆啊了一聲,跳起來就跑!還以為錐子動了殺心,他們這些大妖本來就不把殺人當回事,當初他懷疑柳相和自己被鎮壓有關,根本懶得多問直接就把真魂吞了。紅壺現在的本事哪逃得出錐子的手心,錐子手指輕輕一點,正在奮力跳躍的紅壺一下子就被動在了一根冰錐之中。

    紅壺的眼神無比複雜,鼓鼓的看著錐子,似乎是有話想說。

    溫樂陽提前回來,錐子最近心情大好,笑著又解開了法術,伸出兩根春蔥般的手指捏住了他:「想說什麼?」

    蛤蟆發出了一陣低沉的笑聲:「這不算得罪,凍住不算得罪……」

    錐子咳了半聲,哭笑不得的又用冰錐封住的紅壺,這才轉頭望向其他人:「怎麼看?」

    非非笑了笑:「先說說紅壺這幾年都做了什麼吧。」

    小沙似模似樣的點點頭,說了個專業術語:「不錯,行為分析!」

    慕慕和小蚩毛糾都沒說話,而是不約而同的向前湊了湊。

    自從一群仙妖傷勢復原之後,萇狸,錐子和旱魃三個人幾乎就沒離開過九頂山,紅壺和小掌門劉正則在外留戀,但是每隔上三兩個月,也都會返回九頂山呆上一段時間後在離開,不知他們兩個在外探查什麼。

    就算是個普通學生都能看出來,這些仙妖在等待或者圖謀這什麼事情。乾脆把九頂山當做了據點,不過他們自己不肯說,溫家的人也沒辦法子多問。

    現在非非和小沙一提出來紅壺這幾年的所作所為,一群拓跋傳人全都支起了耳朵。錐子伸手指著表面不動聲色的慕慕、小蚩毛糾等人,對萇狸笑道:「娃娃們可都來精神了!」

    萇狸也笑了,一點沒有師祖奶奶風範,伸手攬住了慕慕的肩膀:「當然,溫樂陽回來以後,他們算是有了主心骨,不甘心光這麼看著了!」說著,伸手從錐子的掌心裡接過凍成了冰坨子的紅壺,上下的拋著,轉身走向了村長大屋。

    一眾拓斜門下的核心弟子、非非小沙都趕忙邁步跟在了兩位妖仙身後。

    稽非和水鏡琢磨了一會,心裡好奇難耐,但是想想萇狸笑語嫣嫣間的厲害手段、想想錐子可憐楚楚中的殺人無形,最終還是沒敢跟上去。

    進了村長大屋,萇狸對溫大老爺伸出了兩根手指:「敵人共有兩個。一個是混沌初開時便興風作浪、到現在還剩下七魂的九頭怪物;一個是修為深不可測、早該飛昇卻強留人間的劍仙。」

    錐子從旁邊接下了萇狸的話:「就算咱們誅殺了強敵,也未必能找到拓斜的下落,這件事說到底,不一定和你們這樣些拓斜門人有關係。」說完之後頓了片刻,這才望著大爺爺再度開口:「別管了!」

    在場的拓斜門人中,大爺爺的輩分最高,所以兩個妖仙一進門就找他說話。

    大爺爺笑得挺輕鬆:「柳相的一條孽魂,一條真魂都算是死在溫樂陽手裡,九頭怪物脫困後遲早要找他報仇。隨便哪個姓溫的,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座九頂山!倒是溫樂陽有些例外,他在外面,還要加上一座烏鴉嶺和一座七娘山、」

    慕慕笑著挽住了溫樂陽的胳膊:「我是烏鴉嶺的入室弟子,也是他媳婦。」

    小蚩毛糾也想挽溫樂陽的胳膊。不過琢磨了一下覺得有點肉麻,訕訕的笑道:「當年溫樂陽救了整個苗寨,他是我哥哥。」

    兩個晚輩都挺有眼力勁,大爺爺眉花眼笑:「至於孔弩兒,溫樂陽自己想幫忙,我們最多也就算是擂鼓助威的。」

    萇狸還沒坐,其他人也都還在站著,四老爺好像一條陰冷的影子。靜靜的站在大爺爺身後,緩緩的開口:「敵人是石頭,咱們也不算是雞蛋。」

    錐子還想再說什麼,萇狸已經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就是勸勸你們。倒被你們說得跟認親似地......」說到這裡,嫵俏的唇角忍不住彎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乾脆找了把椅子一坐,手裡把玩著冰疙瘩紅壺:「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大爺爺早就等著妖仙們這句話了。現在老臉上都是笑容,立刻問道:「你們幾位前輩有的在山下忙碌。有的在留守九頂山,到底在幹什麼。」

    錐子輕輕一笑:「一來,我們幾個都是孤魂野鬼,也沒個落腳的地方,旱魃養屍地又晦氣的很,乾脆就留在了九頂山,一旦發現了敵人的線索,我們便會一起下山;二來。我們怕天錐後人回來九頂山找麻煩。」

    慕慕愣了愣:「天錐後人沒有仙草,想要恢復起來恐怕總要百十年的光景吧?何況他們身上還有妖門的禁制!」

    神女峰之役,先後有六門天錐後人現身,最終土行錐、日行錐和混沌錐的後人先後慘死,星屬數斗婆婆、金行鐵銹先生和火行錐後人熱仙姑則逃脫升天。

    錐子搖了搖頭:「天錐後人也有仙草的,因為...月錐傳人現身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四年前溫樂陽婚事之後,就被旱魃誑到十萬大山用鬼陣困住,而錐子則在紅壺的指點下,只身前往嶺南百瘴之源去尋找百足草……

    錐子剛開始說,小掌門劉正就再也忍不住了,從旁哼哼著:「先把上次剩下的仙草給我一片吧。這都等半天了!」

    錐子哎呦一聲,滿臉歉意的笑了。一把抓起小掌門劉正帶他去自己屋子去仙草療傷。錐子走了,大伙都望向萇狸,盼著她能繼續往下說,貓妖卻撇了撇嘴巴:「懶得說,等錐子回來讓她說。」

    一群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廢話,慕慕從兜兜裡拎出了一根胡蘿蔔塞進了溫樂陽手裡。

    好在沒過了多少工夫錐子就回來了。先對溫樂陽點點頭:「劉正沒事。用不了多久便能回復。」這才繼續說起往事。

    錐子在嶺南沒用多少時間就找到了百足草,但是仙草通靈,採擷時一個不慎靈草就會逃走,總之錐子費了不少周折,才最終用法陣困住了仙草,就在這時,一群人闖入了錐子的靈識。

    錐子是什麼樣的人物,一發覺有人靠近,問也不問立刻出手誅殺,可對方的修為也極為了得,特別是為首的三個人,聯手之下的神通威力比著絕頂妖仙也毫不遜色。

    雙方在嶺南之地大打出手,錐子不在乎那些嘍囉,可始終無法奈何這三個首領,這時時間已經過了半晌。要是再不去採擷仙草,百足草就要突破法陣逃走了,這次要是被它逃掉。千年之內都別指望它會在露頭。

    雙方不得以之下這才罷手,約定好各得半株百足草,最終雙方聯手,各自取得了一半百足草。

    溫樂陽心裡一陣陣的發慌,錐子描述的雖然輕描淡寫,可誰都能想到,和三個修為絕頂的敵人一起合作採摘仙草,其間過程會有多麼凶險,既要防備敵人,又要奪到仙草,還要事先尋找退路……現在九頂山上厲害的人物不少,但是能完成這件差事的,也只有膽大心細、身手高超同時又有內心的錐子才行。

    要是當時在場的是萇狸,就憑著她那份妖狂,估計最終也就是一個一拍兩散的結局。

    說到這裡,錐子長出了一口氣:「雖然自始至終敵人也沒說明來歷。不過我的記憶已經恢復,這夥人自然瞞不了我。他們是月錐的傳人!在當年追隨孔弩兒的一群天錐高手中,鳴沙山的月宗高手勢力最大,宗內又分做了四門。這次搶仙草的三個首領一胖兩瘦,分別是滿月、上弦、下弦!」

    其他人都不說話,等著錐子繼續向下說,傻叔叔溫九卻已經急不可耐的追問:「還差一門是什麼?」

    這時候溫大爺爺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緊跟著另外三位老太爺或陰冷或低沉的都笑了起來,隨即大伯、溫樂陽等人的臉上也透出了幾分驚喜。都咧開嘴笑了。

    小蚩毛糾被一群溫家人給笑毛了,瞪著慕慕不明所以。

    慕慕也樂了,不識數的傻叔叔今天竟然算出了四減三得一。

    錐子愕然看著大伙,黑漆漆的眸子裡滿是無辜……

    月宗四門,新月為首,其餘三門分別是滿月、上弦和下弦,黑白島上被凝練成月屬天錐的就是當年新月首領。

    錐子回來之後也坦言,如果新月的高手也現身的話,別說採仙草,自己能不能逃得性命都是個問題。

    不過仙草雖然只有半株,治療幾位妖仙的傷也綽綽有餘了,最後還剩下了不少葉子,被錐子施法存在冰魄中,剛剛又取用了一些用來給劉正療傷。

    自從黑白島鎮妖大陣列成,仙師控弩兒隱退之後,幾家天錐後人一直保持著聯繫,但是幾千年前,月錐後人失去了消息,就連抱日、數斗等人也以為月錐香火斷絕,錐子萇狸等人當然不會算計到他們竟然又再度出世。

    溫樂陽的腦子最近比較清楚,接著錐子的話往下琢磨:「月錐後人現身搶奪仙草,是為了救另外那些天錐後人?」

    錐子點點頭:「應該不會錯。月錐不知為什麼和其他幾宗失去了聯絡。但他們是同袍同屬,其他幾個門宗出事了,月錐的人只要活著便不會袖手旁觀。」

    溫樂陽又望向萇狸:「可數斗、鐵銹等人的身上還有妖門的禁制,如果解不開,恢復功力又有什麼用?」抱日老頭子在神女峰之巔見到大鬍子之後得意忘形,結果動用真元立刻就慘死在萇狸的妖門禁制之下。

    萇狸總算捨得開口了:「我設下的妖門禁制,錐子、旱魃或者全盛時的裹環,都能解的開。」

    萇狸設下的禁制,並不是只有她本人才能解,只要和她實力相若或者更高的大妖,就能解開禁制。

    但是解開禁制的人必須也是妖身。如果是劍仙,就算修為通天也休想解開。

    溫樂陽充滿驚訝的啊了半聲:「這時說…孔弩兒手下,或者天錐後人的朋友中,還有更厲害的妖仙?」

    錐子不置可否的笑了:「不好說的很,所以這幾年裡,五哥,萇狸和我不敢離開九頂山半步,你在華山大大的出了風頭,對頭想要找上門不是難事,我們守在這裡,心裡才算踏實些。」

    萇狸的小嘴噘的老高,好像溫樂陽給了她一個天大的委屈,讓她四年都沒下山玩耍。錐子滿臉都是鄙夷。用眼角斜忒了萇狸一眼:「菜罈子一句話,你就在山洞裡等了兩千年,這才四年,差得遠了。」

    萇狸似乎沒聽見錐子的話,嘴裡小聲念叨著:「小鬼們快長大吧,練成錯拳之後三術合一,再等個十幾年,九頂山就不用咱護著了。」

    萇狸滿臉委屈的樣子,的確美得天下無敵,錐子也噗嗤笑出了聲:「我們三個妖怪留在九頂山上,另外,劉正會御劍之術,來去千里,所以由他去追查那些天錐後人的藏身之處。順便尋找千仞和秦錐的下落。」

    溫樂陽苦笑著歎了口氣,劉正已經跟他說過,這幾年裡始終沒能找到金猴子師徒的下落。

    錐子從萇狸手裡接過了冰疙瘩:「其他的事情說完了,現在說紅壺!」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大伙本來就是查『紅壺的案子』的。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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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3 23:46: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風波惡 第八十六章 神弓

    攻,威力堪比天劫神雷的噬滅殺陣。

    守,玄門至高的南斗星術護生大篆。

    還有神鬼莫測天地變色的連環三箭。

    雞籠道展現出來的實力,足以讓整個修真道都倒吸一口涼氣,可門宗重地之內,卻是一派稀鬆,溫樂陽已經殺上了總壇,救了小掌門劉正,連一個像樣的好手都沒見到。

    溫樂陽感覺很古怪,就好像和一個身著重甲、手舞巨斧的武士經過殊死搏鬥,終於把敵人從鋼鐵罐頭裡揪出來,卻發現對方原來只是個沒有一點力氣的嬰兒。

    小掌門劉正受傷極重,眉毛疼的直跳,眼神裡卻滿是篤定,趴在溫樂陽背上,把嘴巴湊近他耳邊,一邊喘息一邊低聲笑道:「往前衝便是了,根本沒有什麼高手,咱們先破了雞籠道的法術再說。」

    一個大男人對著自己的耳朵喘息輕笑,溫樂陽只覺得上千個雞皮疙瘩從自己身上亂竄,差點把劉正摔出去,趕忙把腦袋躲開,小心翼翼地向著天井走去。

    雞籠道積威千年,門宗重地裡一座座神殿首尾相連,從天空鳥瞰鱗次櫛比,宏偉處比著前朝故宮猶有過之、雄渾處遙對著長江威懾天下!

    溫樂陽以前去過幾趟大慈悲寺,但是從未像今天這樣從大殿中不停地穿行,感覺自己彷彿成了一隻螞蟻,而隱身在重重陰影中的天尊神官正目露鄙夷,帶著幾分不屑地看著自己,走著走著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腳步。

    小掌門劉正的眉宇間卻輕佻得很,呵呵笑道:「大是足夠大了,可也顯得造作了,和咱們崑崙道比起來,總是差些道家風度......」

    整個雞籠道的總壇,都在溫樂陽的靈識之中,唯獨那一片天井,他的靈識始終無法融透而入。

    溫樂陽始終小心翼翼地前行,可劉正語氣輕鬆,他也不好意思太凝重,笑呵呵地回了句:「聽你這話,崑崙道的總壇肯定不如這裡大!」

    劉正一臉的不服氣:「修天之道,又不是房子越大就悟道越快……」說著,看到溫樂陽已經深吸了一口氣,抬腿踢開最後一道門,踏步走入了天井中,又忙不迭的提醒:「小心些,別太慌張……」

    話還沒說完,溫樂陽低低的怒喝了一身,身子卻像突然被凍住了似地,凝立當地一動不動。

    天井中,這有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來歲的小道士,手挽一盞金黃色的長弓,咬著牙對準了溫樂陽!長弓滿弦卻無箭,一道道金色圍著長弓正不停的流轉,時而發出一聲清越動聽的震鳴。

    金弓連珠三箭,溫樂陽心中暗暗地算計著,蛟刺和蛟甲兩個能擋下一箭,最後還有一箭,便只能靠自己了!同時還有一抹暗淡的灰色,從他腳下流轉而出,就像一條蛇的影子,悄無聲息的向著小道士游去。

    在小道士腳下,橫著一句乾枯的屍體,看裝束應該也是雞籠道弟子,另外在他身後,天井深處還有兩件奇特的東西:一座篆刻著符文的陣法中,一塊不過棋盤大小的朱紅玉板凌空懸浮,玉板上六點星芒游曳,正與天空中的南斗星術遙相呼應,與裹環和骨蛟纏鬥。

    小掌門劉正突然捏了捏溫樂陽的肩膀,低聲說:「別殺!」隨即又抬起頭對著小道士輕輕的說:「放下,別枉送了性命!」

    擎著金弓的小道士臉色彷徨不定,聽到劉正的叱喝之後,整個人都震了一下,心中似乎正翻湧著驚濤駭浪,目光滿是猙獰,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那份還有些天真的恐懼。

    劉正把聲音放的輕柔了一些:「你知道我的身份,五福同氣連枝,我也算你的長輩……雞籠道的事情已經了結,你放下凶器吧。」

    小道士似乎強忍著才沒讓自己哭出來,眼睛通紅的瞪著溫樂陽和劉正:「你們能到這裡,師叔伯他們都已殉道,雞籠道已經沒了!」

    溫樂陽模稜了一下牙齒,九頂山大難臨頭,他這一路殺上雞籠道的時候,遇到阻攔便全力出手,他的錯拳和生死毒,憑著雞籠道弟子的修為,的確是中者立斃。

    小道士早已方寸大亂,但心智未喪,這座天井中便是雞籠道所有霸道法術的啟發之地,敵人能衝進來,除非所有同門都死絕了。

    劉正臉上掛起了淡淡的笑容,語氣認真而凝重:「只要還有一個雞籠道弟子活著,雞籠道便還在。雞籠道法博大精深,以你的資質從此精心參悟,百十年後便能重振這千年大宗,莫說成為一代宗師,便是望天得道也未必不可能…」

    他的話還沒說完,小道士那一雙稀鬆的眉毛徒然倒聳了起來,怪聲的大笑了起來:「雞籠道滿門慘死,我還想著修天?劉正,你太小看雞籠弟子了!」說著,他勾住弓弦的手倏然一鬆!

    溫樂陽大驚失色,手中的蛟刺猛震,身子閃電般向後退去,可讓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弓弦嗡動之中,並沒有神通箭矢激射,只有一聲淒厲的慘叫,狠狠的劃裂天空。小道士滿眼的厲色盡數變成了失望,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了。

    啪的一聲,金弓摔落在地,跟著在沙沙的輕響中,小道士的皮膚迅速乾枯,轉眼變成了一具乾屍,被風一吹輕飄飄的摔倒在地,就像一盞燒製失敗的陶器,彭的四散粉碎!

    小掌門劉正猝然長嘯了一聲,聲音裡充滿了悲涼,甚至讓人分不出他是在哭還是在罵:「青鳥,你只想報仇,卻辜負了紫雀真人的一片苦心!」

    最後一個雞籠弟子,已經摔碎了。

    溫樂陽皺著眉頭沒說什麼,更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正費力的從溫樂陽背上爬下來,倚在一棵粗大的柱子上:「這把金弓是早已失傳的凶器,名曰「齊鳴」!」

    齊鳴神弓自古便凶名卓著,是件早已消失了的寶貝,這把弓子連珠三箭的威力自不必說,它最出名的地方就在於:哪怕就是個不懂道法的普通小孩,也能引弓而射。

    可不管是誰使用這把弓,無論修為高低,都會被「齊鳴」弓吸盡元陽,變成一具乾屍。

    說到這裡,劉正輕輕歎了口氣:「這把弓本來叫做「棄命」,可後人嫌這個名字難聽,就取了諧音,改成了「齊鳴」。」

    棄命弓和所有凌厲的仙器一樣,每次啟發之後都要間隔上一段時間,這把弓每七天才能用一次,剛才小道士強用此弓,也不過是盼著盼著能有一絲奇跡,用自己命換來哪怕一箭,替滿門師長報仇。

    劉正一直不讓溫樂陽動手,也是想留下這個小道童一條性命,結果還是徒勞無功。

    溫樂陽心裡不是滋味,生生死死之間,似乎各有堅持,卻又好像全都沒什麼道理!

    劉正苦笑著,把話題從棄命神弓上引開:「雞籠道的這些法術,只是源自幾件厲害的法寶,他們的道法,並沒有什麼精進的。」說著,伸手指向天井深處:「那個鼎子,引發了噬滅雷陣,那副星盤,引發了南斗星術。用錯拳便能破掉了,有什麼事一會再說。」

    溫樂陽精神一振,二話不說已經把身體撲到了那方鼎子上,隨即噹噹的巨響震徹山谷,方鼎在錯拳下紋絲不動,沒有絲毫變化。可那些從鼎子裡引出的鐵鏈卻漸漸變了顏色,好像正在被烈火燒灼似地,從沉甸甸的黑色漸漸發亮、變紅。

    越發通紅的鐵鏈甚至開始滴下濃濃的鐵汁,直到天色大亮,鼎裡突兀的爆發出一聲悶雷似的轟鳴,所有鐵鏈都在顫抖中被熔斷!

    溫樂陽長出了一口氣,回頭望向劉正,正在把玩金弓的劉正對他點頭笑道:「這就成了,再破了星盤……」說著他又皺了皺眉頭:「要不...把星盤留下?雞籠道屹立千年,現在變成了這樣...以後難保不會有宵小之輩上山。」

    雞籠道已經覆滅,劉正心裡惦念著故人之情,不願以後有人上山竊取寶貝褻瀆了這座名門,想要就此留下南斗法陣,永鎮雞籠山。

    溫樂陽有些戀戀不捨的看著星盤,這件寶貝要是能運回溫家來守山再好不過。

    劉正可沒想到溫樂陽結婚之後就變得會過日子了,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笑著罵道:「這座星盤,蓄力百年,發動千年,中途打斷了還要重新蓄力,便是被你拿走了,一時間也沒有什麼用處。」

    溫樂陽還有些不信,劉正哈哈大笑道:「你家裡都是老妖怪,我可不說那種用不了就被拆穿的謊話!」

    溫樂陽也笑了,星盤不要了,方鼎和金弓可要帶著,背著劉正拎著鼎子就此下山,出山之後收到了石塔與骨蛟,稽非老道不知道從哪又冒了出來,摸出手機笑嘻嘻的遞給溫樂陽。

    九頂山那邊果然雷法盡散,溫樂陽徹底放了心,這才騰出心思問劉正:「到底怎麼回事?」

    一個月前雞籠道突然給溫不草下了通牒,劉正心裡還顧及著五福之間的情分,勸住了恨不得到雞籠山大開殺戒的萇狸等人,隻身趕往雞籠道,想要暫時壓住青鳥的復仇念頭。

    結果劉正無論如何沒想到,他踏上雞籠道之後剛剛通報了姓名,山頂上就射下來了連珠三箭,第一箭便擊潰了他的崑崙劍陣,第二箭將他重創,好在第三箭只是圍著他轉了一圈,就射入了遠處的一座小山,雞籠道對他饒而不殺。

    小掌門劉正傷的極重,根本無力反抗,只能任由雞籠道弟子將他擒拿上山。

    說到這裡,劉正苦笑著搖頭:「青鳥真人……他已經有些瘋瘋癲癲了!」

    雞籠道當年在九頂山受挫,重傷之下怒血攻心,不久之後又被小兔妖善斷強施法術抹去了一部分記憶,這幾年裡越修煉越是心浮氣躁,漸漸的有些癲狂了。

    青鳥指揮弟子抬著重傷的劉正,得意洋洋的給他顯示了總壇天井內的幾樣厲害的法寶,劉正這才明白,雞籠道的依仗究竟在哪裡。噬滅雷鼎、南斗星盤和棄命神弓,這三件法寶除了威力無窮之外,都還有一樣極大的好處:啟發它們的人,並不需要什麼高深修為,其中雷鼎和星盤還稍微麻煩一些,需要佈置個小小的法陣,棄命弓乾脆就是誰都能用。

    隨後小掌門劉正便被囚禁起來了,一直到溫樂陽上山救他。而雞籠道也從此灰飛煙滅,一個弟子也不剩下了。

    溫樂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這一夜衝殺,便是百多條人命!直到踏入天井之前,他始終以為雞籠山上還有修為絕頂的敵人會伺機偷襲。出手時只顧著小心戒備,只要眼前出現敵人必定全力以赴……事出惶急也好,情有可原也罷,可無論如何,他以前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

    劉正拍了拍溫樂陽的肩膀,有些莫名其妙的岔開了話題:「金猴子千仞下落不明,紅壺始終未能恢復功力,算來算去,所有和你有交情、和溫不草有淵源的高手,也只剩下我、旱魃、萇狸、錐子,還有你媳婦和兩個傻叔叔。」

    溫樂陽剛從十萬大山裡回來,只在家裡待了一天半,全副精神都放在了錐子的前生、孔弩兒本尊和三個分身的往事上,聽小掌門劉正提到這才想起了其他人,苦笑著問:「千仞和秦錐還沒有找到?紅壺也沒能恢復功力?」

    四年之前,溫樂陽新婚之夜,金猴子千仞帶著秦錐逃走,從此就失去了消息。不久之後錐子按照紅壺的指點取回仙草,其他幾位重傷的妖仙立竿見影,很快就痊癒如初。唯獨蛤蟆紅壺,百足草的效果對它小的可憐,當年叱吒風雲的巨惡大妖,現在的修為比著老兔妖不樂還略遜半籌。

    劉正大概交代了一下之後,嘿嘿的笑著:「另外,錐子在取仙草的時候也出了些意外,這個回頭再說。」跟著又把話題拉回到這次雞籠山做法襲擊溫家的事情上:「你算算現在九頂山的實力,這三件寶貝,可是恰到好處了!」

    溫樂陽明白劉正的意思了。

    方鼎引發的雷法噬滅雷法,足以拖住兩個妖仙;星盤的護生大篆也能夠穩穩擋住兩個妖仙的合擊之力,加上那把避無可避只能硬抗的棄命神弓……如果不是自己恰巧回山,現在旱魃五哥恐怕已經死在了神弓之下,慕慕和兩位傻叔叔被南斗星術困住,萇狸和錐子也會在幾天之後力竭而亡。

    溫樂陽始終有一件事想不太明白,望向劉正問道:「我上山之前,有人發動棄命神弓……」

    劉正為人聰明,不等他問完就笑著回道:「你沒有真元之力,更沒有元神可言,神弓的箭意鎖不住你的身形,要想射你必須目力所及才可以,當初煉製棄命弓的那個人可不知道,以後天下還會出一門肉身成聖的功法!」

    在修士眼中,沒有真元的普通人,根本沒有防備的必要,棄命弓堪稱神器,煉製它當然不是為了對付普通人。

    小掌門劉正的笑聲有些森然的清冷之意:「噬滅雷鼎,南斗星盤,棄命神弓,無論哪樣都是失傳了千萬年的仙家至寶,多少修士找了幾輩子都徒勞無功,卻被雞籠道一下子找到了三件!」

    「是孔弩兒安排的?」溫樂陽再不聰明,此刻也能想明白,是有人給了青鳥這三件寶貝,假雞籠道之手來對付他們溫不草。

    天下間能一次拿出這三樣厲害寶貝、又和溫家有宿怨的人,溫樂陽想來想去就只有孔弩兒一個人了,可是他還想不明白,就算孔弩兒自己不出手,也犯不著去找上已經半瘋了的青鳥,華山之役後,奉他為仙師的天錐後人也都安然離開了。

    劉正想的和溫樂陽一樣,微微皺著眉頭搖了搖頭:「一是孔弩兒自己有手下,二來,孔弩兒又怎麼可能把九頂山的實力算的這麼準。」

    這時候跟在他們身旁的稽非老道突然冷笑了一聲:「不是孔弩兒,是蛤蟆紅壺!」

    溫樂陽愕然,既不懂紅壺為什麼要對付自己人,更捉摸不透稽非老道怎麼會這麼篤定。

    劉正也大吃了一驚,脫口問道:「不太可能吧,你怎麼知道的?」

    稽非老道雙眼微微瞇起,仙風道骨隨著風直飄......直到半響之後,他賣足了關子,才淡淡的笑道:「四年之前,溫樂陽新婚之夜,柳相真魂來襲,當時紅壺吐了,才把他一肚子的寶貝都倒了出來。這三件寶貝當時都在.....」.

    小掌門劉正一輩子好脾氣,現在也忍不住勃然大怒,他和溫樂陽似模似樣的分析了半天,全沒想到老道早就知道答案,沒點好氣的罵了句:「認出來了還不早說!」

    當時溫樂陽被真魂控制,劉正喝醉了,他們哥倆誰也不知道蛤蟆都吐出來過什麼。

    紅壺要對付九頂山?

    這下,主謀之人沒法親自說得通了,紅壺是孤家寡人一個,至少棄命弓用不了;他能算準溫家現在的實力也能夠解釋,可他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

    幾個人誰也琢磨不透這件事,也不再多瞎猜什麼,好在紅壺現在修為有限,一時間還掀不起太大的風浪,等回村之後匯合了萇狸等人之後再抓它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

    有稽非老道在,回程無疑方便了許多,一切都安排的無比妥帖,就是找車的時候費了些周折,司機一看他們帶著個比司母戊方鼎還大上兩號的鼎子,都不敢拉他們……

    一路上小掌門劉正都精神萎靡,也沒再多說什麼,兩天之後溫樂陽就回到了九頂山。

    溫樂陽回村之後,才知道家裡這幾天著實來了不少人,噬滅雷法引動靈元,著實驚動了不少高手,大慈悲寺的人提早就前來了。

    前幾天溫樂陽剛從十萬大山回來的時候,溫家就派人趕赴苗疆,二娘,小蚩毛糾現在也再村子裡。

    一字宮的老熟人們也是有熱鬧必到。

    就連鵝羊道三味的分身也來了,直到此刻,溫樂陽才知道,三味的那個武癡分身說什麼也不捨得轉生重生的阿蛋,在九頂山賴了足足兩年,終於得償所願,帶著阿蛋去鵝羊道修行去了。

    另外老顧帶著非非,小沙來了,老頭子在和萇狸說話的時候唯唯諾諾,但是一見到溫樂陽回來立刻來了精神,滿臉嚴肅的說:「那麼多雷,連著好幾天,領導們都急了……」

    然而最讓溫樂陽和劉正意外的是,紅壺赫然坐在村子裡的一張石頭桌子上,正義憤填膺的大吼:「小小的雞籠道,竟敢來找咱們的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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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3 23:45: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風波惡 第八十五章 南斗

    天雷煌煌,妖刃霍霍,兩股驚天徹地的神通自九頂山天上地下絞成一團,溫樂陽在妖刃的護送下飛馳下山,不久後便衝出了雷雲覆蓋的範圍,在山腳下才想起來,他不認識雞籠山。。。。

    溫樂陽又急又氣,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他連個電話都沒帶,正琢磨上公路攔輛車搶電話的時候,遠潑在四周的真元便是一震,十幾個修士正施展身法,速度極快的向著九頂山方向衝來。

    溫樂陽霍然大喜,快步迎了上去,來的都是老熟人,大小兔妖正率領一群大慈悲寺的好手飛快的接近,稽非、水鏡和在其中。最近這幾年裡,萇狸、錐子等人大都在九頂山上待著,稽非水鏡和這些喜怒無常的妖仙相處總覺得心驚肉跳,乾脆下山後四處去亂轉,他們哥倆雖然沒當成大賢,但是身份地位也隨著拓斜門人的中興而水漲船高,走到哪都是笑臉相迎。最近哥倆正在大慈悲寺賴著,正趕上溫家打來電話告知溫樂陽回山,便和一眾高僧同路回九頂山去「拜見師父」。遠遠望著整座九頂山都彷彿開了鍋一樣,一群從峨眉山來的修士或驚或怒,突然眼前一花,溫樂陽已經出現在眾人面前!

    雙方只交談了寥寥幾句,溫樂陽把稽非老道往身上一扛便繼續趕路而去,老兔妖不樂則一揮手喝令手下:「五禪首座隨我結陣抗雷法,善斷、希聲率領其他人封住山路,有人犯山立殺無赦!」

    一眾佛門弟子紛紛稱是,五大禪院的主持隨著不樂進山,沒走多遠便再也無法前進片刻,就此展開法陣,遙遙相助自己師祖分擔雷法,小兔妖等人則四散而開,守住了進山的道路,只剩下一個水鏡和尚無所事事。。。。

    雞籠道是五福之一,門宗所在不是什麼秘密,稽非老道在前幾十年裡四處打秋風,當然識得道路。即便有一天稽非老道功力盡費,他也還是個經驗豐富的盲流,指點著溫樂陽沿著鐵路線奔跑,有同向而過的火車,溫樂陽便躍上去搭一段便車,待火車改變方向後再跳下來繼續趕路。

    一天半之後,午夜時分,溫樂陽終於趕到了千餘年中名震修真道,正道五福之一雞籠道的本壇:江北第一山,雞籠山!溫樂陽站在一座無名小山上,仰望不遠處的雞籠山,整座雞籠山都被夜霧籠罩著,只能隱約看到大山的輪廓,真就彷彿一座巨大雞籠,四周皆是陡峭的懸崖,隱約裡還能看到一道道鐵索橫空,從山頂斜引而下,不知連到了哪裡。四下裡都是無邊的寂靜,連夏蟲鳴沸,山風撩蕩的聲音都沒有,恍惚裡甚至讓人感覺,這座形狀古怪的奇山已經死了一般。九頂山上此刻正轟轟烈烈,而雷法的啟發之地卻寂靜的讓人難以呼吸。稽非老道的臉色有些訕訕,伸手搖搖指著雞籠山:「雞籠道的總壇就在山頂上....」說著,又有些納悶的喃喃自語:「雞籠山上什麼時候又栓了這麼多鐵鏈子?」溫樂陽沒工夫去琢磨鐵鏈子是幹什麼的:「山上除了雞籠道,還有其他人麼?」稽非有點不明白溫樂陽的意思,愣了片刻之後才呵呵笑道:「當然沒有,門宗重地所在,雞籠道早就把其他人都趕走了,這座山就是他們的....」老道的話沒還有說完,溫樂陽就大笑了一聲:「那最好了!」話音落處風雷激盪,魔胎石塔凌空出現。好像一座撞碎了天際的流星,渾身滾蕩著浩浩天火,向著雞籠山轟轟烈烈的砸了下去。

    溫樂陽真翻臉了,如果萇狸,錐子不在家裡,現在的九頂山已經是遍地灰燼,此刻終於趕到了敵人的本壇,根本懶得廢話,直接喚出石塔,恨不得把眼前這座拴滿了鐵鏈子的大雞籠子砸個粉碎才肯罷休。

    稽非老道一屁股就摔在了地上,兩隻手還沒來得及摀住耳朵,天地間便炸起了一聲煌煌巨響,整座大地就像一個正在熟睡時,突然被毒蠍蟄了一口的大漢,怒吼著猛地跳了起來。

    煙塵四起,瀰漫天地!

    石塔全力撞擊之下,跌宕起伏的巨力宛若驚濤駭浪,向著四面八方席捲而至,所過之處摧枯拉朽,巨木被連根拔起,巨石被攔腰截斷,雞籠山周圍那些林立的無名小山都在嘎啦啦的悶響中,炸起了一條條凜冽的傷痕。

    溫樂陽彷彿生了根,牢牢地站在高處,身上的衣襟被狂風捲動,獵獵作響。

    也不知道是被震得還是被嚇得。稽非老道涕淚橫流,渾身的骨頭都酥了,張著大嘴哭號著罵:「你倒是提前說一聲...」

    他的聲音甫一出口,便被天地中的轟鳴湮滅。

    溫樂陽呵呵笑著,一點看不出來他剛指揮了一次彗星撞地球,一伸手把稽非拉起來剛想說話,遠處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自不量力的小妖啊。」

    聲音溫樂陽似曾相識,無疑就是已經失去雙臂的青鳥真人,可是那副語氣,卻全不若青鳥當年那般鏘鏘有力,甚至還有一股陰涼的妖媚。

    隨即一陣狂風無端而起,轉眼將瀰漫在天地間的煙塵一掃而空,本險被魔塔撞斷撞碎的雞籠山竟然完好如初!

    半空裡,六點宛若星辰的光華旋轉游弋著,一道道光尾在夜裡留下璀璨的痕跡,勾勒成一個個巨大的符文,好像漁網似的,牢牢撐在雞籠山頭頂上,溫樂陽的魔塔剛剛一擊,盡數被六點星光符篆擋住。

    稽非老道的聲音好像被踩住了脖子的鴨子,臉憋的通紅,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喊出一句話:「南斗六星。護生大篆,是護生大篆啊。」

    南斗主生,北斗主滅,雞籠山中有人施法,以玄冥之心引動南斗六星悲憫天力士下界護生!

    無論是九頂山的噬滅雷法,還是雞籠山上的護生大篆,都是玄門之中威力至高的陣法,如果兩天之前,有人說雞籠道能夠施展這兩門法術,稽非老道一定會笑掉大牙,雞籠道要是有這樣的本事,又怎麼會在溫家村損兵折將,丟了法寶,死了掌門!

    石塔一擊無效,隨著溫樂陽的心意,緩緩的拉回到半空,穩穩的旋轉著,再度引起風雷悶動,準備著蓄勢再擊,青鳥真人森森的笑了:「就憑著這塊石頭,也趕來雞籠山撒野麼。」說著他頓了片刻,猛地尖叫了一聲:「天星轉轉,生死圜圜,無量往復!」

    尖叫中,雞籠山殿霍然升起千萬道巨大的靈符,就像一群捨生忘死的魚,拚命的搖擺著身體湧向魔塔,半空中那六點南斗星光也同時發出了一聲震裂耳鼓的驚鳴,勢子陡變,與萬符匯聚在一起,瘋狂的圍著魔塔打轉。

    與此同時,幾十道銀色也從雞籠山顛一躍而起,宛如閃電般向著溫樂陽咆哮而至,溫樂陽暫時還不想動用骨蛟,就把稽非老道向後背上一扔,晃動身形和那幾十柄飛劍鬥在了一起。

    這些飛劍雖然威力不小,但是比著雞籠道驚天動地的雷法和南斗星術,要差的太遠了,不過一會兒功夫就被溫樂陽的錯拳敲落了七八支。

    身邊飛劍穿梭,稽非老道開始還牙關打顫嚇得渾身發抖,過一會之後才發現溫樂陽足以應付這些森然的凶器,這才偷偷的放下心來,又抬頭望向半空中的戰場。

    懸浮在半空中的魔塔彷彿傻了似的,在無數符篆與南斗六星的圍攻下,既不掙扎也不逃走,只有瑟瑟發抖的份,一道道斑駁的裂痕正迅速的在石塔上蔓延著,照這樣下去,恐怕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擊碎。

    溫樂陽心裡又急又氣,石塔不單是他的法寶,也是裹環的身體。這件天下第一大的法寶是活的。這種小範圍的游鬥,以前根本不用溫樂陽操心,裹環就搞定一切了。可今天…..裹環不在家?

    就在溫樂陽正想喚出龍形骨蛟去幫石塔的時候,稽非老道好像想到了什麼,抓住溫樂陽的肩膀雙手突然用力,怪聲的叫道:「快把石塔弄回去,快快快!要不裹環必死!」

    溫樂陽顧不上問為什麼,趕忙心意流轉把石塔扔回了大山深處。。。

    魔胎石塔中本來就有裹環的分身,這幾年裡裹環修煉的進境也挺順利,他的元神越來越穩固、強壯,已經於不久之前練成了「神遊」之術,能在月華飽滿時元神出竅,以元神之態為自己煉化妖元。

    開始的時候裹環還有些擔心,怕溫樂陽會趁著自己「不在家」,把石塔弄走去砸人,可幾年下來溫樂陽那邊也沒有一點動靜,他也就漸漸的放心了。

    這天,川西九頂山雷霆無邊,江蘇雞籠山惡鬥滾滾,可華山卻是滿月如輪銀輝勝雪,裹環喜滋滋的跳出身體去煉化妖元,無論如何沒想到,一轉眼的功夫,自己的石塔突然拔地而起,飛走了。。。

    裹環想死的心都有了,但無論如何也追不上破碎虛空的大山,它的元神之態在天地間暴露絕不能超過一個時辰,現在也只能蹲在石塔留下的大坑邊上,眼巴巴的抬頭看天,盼著自己的身體再飛回來。雞籠山附近,石塔一消失,漫天的符篆與南斗星光陡然一轉,暴風驟雨般的向著溫樂陽砸了下來。

    溫樂陽只覺得壓力暴增,再也顧不得隱藏實力,一套佞蛟的法寶盡數現身,在骨龍的昂昂嘶吼中,勉強穩住了頹勢,但是想要再奔襲雞籠山也不可能了。

    稽非老道的功法不靈,但是見聞廣博,趴在溫樂陽的背後上,把石塔和裹環的事情大概說給了溫樂陽,雖然不是盡數準確,但也猜測的差不多,最後眼看著無數股巨大的力道在自己身邊來回撕扯,火燒屁股似的怪叫:「石塔回去之後,不消片刻裹環便能還魂,再把它喚出來吧...",說著,縮起脖子躲過一道呼嘯而過的靈符。

    溫樂陽生怕裹環那邊還會出什麼岔子,又咬著牙強撐了十幾分鐘,這才再度喚出石塔。

    這次石塔現身天際的同時,就傳出一聲硬邦邦的大喝:「斷!妖身!」陰錯陽差悠然現身,向著溫樂陽氣勢洶洶的就砸了下來。

    溫樂陽這才放了心,趕忙連蹦帶跳的躲開陰錯陽差,哈哈大笑著對裹環喊道:「誤會,絕對的誤會!」

    青鳥真人見魔塔又回來了,恨恨的哼了一聲,洪亮有力的道訣響徹天空,南斗六星率領著千萬靈符,再度撲向了巨塔。

    這次石塔有裹環主持,一下子換了副精神,在空中激盪咆哮,左突右衝勢不可當,陰錯陽差相護左右,與鵝羊道的南斗星術鬥了個難解難分。

    溫樂陽身邊壓力盡去,把稽非老道放了下來,正想囑咐兩句,老道撒腿就跑,一眨眼就不見了蹤跡,只留下一句:「你儘管去殺敵,我就不拖你後腿了。。。。。。」

    龍形骨蛟翻騰滾蕩,轉眼把剩下的那些飛劍剿殺成無數碎片,隨即鏗鏘震鳴,搖頭搖尾的衝向半空。

    回魂的魔塔,有骨蛟和陰錯陽差相助,在與南斗星術的糾纏中大佔上風,就在六點星芒越來越暗淡的時候,突然三道金色的光梭,從雞籠山上快如閃電連珠震起,同時射中了陰錯,陽差和魔胎石塔!

    裹環雷霆般的大吼一聲,大如山嶽的石塔歪歪斜斜的摔向了一旁,一直跌出百多丈才勉強停住了勢子,而陰錯陽差則在哀哀低鳴裡隱沒在空中。

    直到這時,遠處的山巔上,才傳來「崩!崩!崩!」三聲心弦震顫的鈍響,石塔的身體上。豁然出現了一條仿如隧道般的猙獰傷口。

    裹環氣急敗壞的哇哇怪叫:「溫樂陽,上山把那個射箭的雜碎打死!」說完再度喚出陰差陽錯,投入了星術與符篆的糾纏中,可氣勢比著剛才已經收斂了很多,裹環不得不分出一份心思,一邊和敵人的法術纏鬥著,一邊留意著山頂的神箭奇襲。

    根本不用裹環吩咐,早在金色毫光沖天而起的時候,溫樂陽就已經迅猛如風的縱躍著,從無名小山衝入了雞籠山。

    雞籠山早在數年之前就已經開動了封山禁制,溫樂陽一衝入其間,天上便烏雲滾滾一道道驚雷震裂長空,從四面八方向他奔襲而至。

    可這些道家雷法,也如同剛剛飛襲溫樂陽的那幾十柄飛劍一樣,和雞籠道先後施展的噬滅絕陣、南斗星術比起來根本就不再一個檔次上,用來攔截普通修士還可以,想要擋住溫樂陽確力有未逮。

    溫樂陽甚至都不用躲避,只靠著籠罩全身的蛟甲就穩穩地消去了天雷之力,自己則身形不停,向著山頂上雞籠道總壇的所在風馳而去。

    不久之後,青鳥老道的聲音也變得惶急起來,不停地頒布諭令,除了滿山天雷轟擊之外,又有大批雞籠道弟子駕馭著飛劍,想要攔住溫樂陽上山的勢頭。

    比起當年五福齊聚九頂山。這些雞籠道弟子也看不出有什麼大的長進,他們的劍陣甚至連拖延溫樂陽半步都做不到。

    溫樂陽心裡也是越來越奇怪,雞籠山外,法術驚天,比著絕頂妖仙還要厲害,可雞籠山之內依舊還是老樣子,這些法術和禁止,別說是自己,就算老兔妖不樂也不會太當回事。

    一直到他登上了雞籠山頂,也再沒遇到過像樣的抵抗,剛才連射三箭的高手也彷彿用盡了力氣似的,再也沒有現身。

    登上山頂之後的情形就更讓溫樂陽意外了,山頂上沒有什麼烈火熊熊的法壇,更沒有無數道士跌坐在高唱法術催動法術,只有一個早已失去雙臂的青鳥真人和幾十個臉色倉皇的小道士。

    青鳥勢若瘋魔,臉色淒厲到了極點,口中暴躁的怪叫著,領著身邊雞籠弟子一窩蜂似的撲向了他,溫樂陽抖擻精神,在一群老道之中鬼魅的穿梭,根本用不到凶器蛇刃,在場的道士沒有一個能擋得住他一拳,不過幾個呼吸之間,雞籠道弟子就骨斷筋折,只剩下躺在地上哀號的份了。

    勝利似乎來的太容易,反而讓溫樂陽覺得心神不寧,深吸一口氣壓下滿心的殺性,快步走入了山頂中央那連綿成一片的道觀,同時靈識如水般私下蔓延,仔細的探知著周圍的一切。

    雞籠道本壇氣勢恢宏,還氤氳著焚香氣息的大殿一座連著一座,不知名的神祈泥胎或仙風道骨,或面露崢嶸,靜靜地矗立在重重地陰影中,散發著森森的冷漠。溫樂陽放慢了腳步,默默地在大殿中穿行而過,直到半晌之後,才倏然停住了腳步,跟著臉上猛的顯出一絲僥倖,身形一晃闖入了一座毫不起眼的偏殿之中。

    小掌門劉正面如金紙神色萎靡。胸口還殘留著早已凝固的血跡,正雙目緊閉斜倚在牆角。

    溫樂陽最初調動石塔轟山的時候,根本就忘了劉正失蹤在雞籠山這檔子事....

    劉正聽到了聲音,勉強張開了雙眼。看清楚來的人是溫樂陽之後,先是顯出一股無比納悶的神情,過了片刻才費力的笑了笑:「不是...十年麼?」溫樂陽哪顧得上跟他去說十年還是四年,俯身把他扶起來:「傷的怎麼樣?」

    劉正強撐著搖頭笑道:「死不了.....」,話還沒說完又咬起牙齒吸溜著涼氣:「不過疼的要命!」

    溫樂陽也笑了:「你等我片刻。山上還藏著厲害敵人,我殺敵之後帶你離開。」

    不料劉正卻抓著他不肯放手。用力搖著頭:「錯了,不是厲害的敵人!」跟著也不由分說,把身子的份量全部靠在溫樂陽身上,伸手指向了雞籠山本壇的天井:「那裡,咱們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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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風波惡 第八十四章 雷法

    第二天天還沒亮,溫樂陽就早早的起來,去向家裡的大人請安,緊跟著又驚又喜的發現,大伯家的院子裡赫然擺放著一拉溜的大瓦缸,滾燙的藥酒氤氳著濃濃的熱氣,十幾個溫家少年滿臉痛苦的浸泡其中,溫吞海正雙手背後,從瓦缸前走來走去。

    溫樂陽用心一算,這才恍然發覺,從他舉著旺仔小饅頭通過十年大考到現在,一晃之下已經十一年過去了。

    就在去年,溫、苗、駱三家遵循祖制,都進行了十年大考,不過這次因為已經破解了拓斜師祖傳承下的功法,在大考中徹底摒棄了三家在兩千年裡自創發明的那些奇淫巧技,只選擇根基牢固的弟子,過考的弟子比著往次都多了許多,溫家就有十幾個少年得以列入拓斜門牆。

    過了一陣,少年們各自從大缸中爬出來,揮舞錯拳來化解藥酒劇毒,忙不迭的把自己向著地面上摔,大伯大聲叱喝著,指點著這些少年的錯拳招式。

    溫樂陽笑呵呵的站在旁邊,看得心裡發癢。

    大伯忙活了一之後,走到溫樂陽身旁,指著新一代的拓斜傳人們笑道:「這幫小王八蛋運氣好,以後個個都比我強!」

    溫樂陽嘿嘿的壞笑:「您故意教錯兩招不就得了……」

    爺倆正說著,萇狸和錐子一人一身郊遊的打扮,並肩走出了她們的屋子,最讓溫樂陽哭笑不得的是,在萇狸師祖的肩膀上,赫然扛著一副…魚竿。

    萇狸笑嘻嘻的說:「這樣才有味道!」,接著和錐子一起向著大山深處走去,溫樂陽趕忙跟了上去。

    幾年裡萇狸沒少泡在九頂山,輕車熟路就找到深山裡的一處潭水,三個人並成一排坐在潭水岸邊,只要稍一探身能看到三個映在青青碧水中的影子,只不過水紋蕩漾,把他們的倒影拉伸的有些可笑。

    萇狸一臉嚴肅、眼興奮。開始忙活著搓餌下桿。錐子似乎早就見怪不怪了嘟囔了句「有種到最後。別又用神通炸魚!」這才轉頭問溫樂陽:「昨天說地那些事情。還有什麼不明白地。現在一併問出來吧。」說著。有些懶洋洋地挺起胸膛。深深地吸了一口山野間帶著幾分清潤地空氣。

    溫樂陽不由自主地跟著錐子一起深深呼吸,只覺得四肢百骸都是一陣懶懶地舒適。這才笑著開口:「第一件不明白地事:老三變成了本尊。可那把大劍流金火鈴是他地辛辛苦苦才煉製而成地。怎麼也不收回去?」

    他地問題一出口。錐子篤定地笑容立刻變成愕然:「你…怎麼不問昨天沒來及解釋地那些!」

    昨天還有好幾個事情都沒搞清楚,不過大都因為時間太晚了。所以放到今天來解釋。錐子可沒想到。溫樂陽又有了新問題。

    錐子氣壞了:「別說你。這個事我們幾個想了四年也沒弄明白。哪有修道者不要自己劍膽法寶地道理?」

    溫樂陽哭笑不得。趕緊換下一個問題:「老三當時為什麼感覺不到其他那兩個分身了?」

    孔弩兒一共三個分身,老大在荒原統馭地蜢轟擊混沌根脈,四年前死在了一群妖仙的圍攻之下;老二在離離山用身體封住紅壺,兩千年前和他麾下大群弟子都被拓斜師祖屠戮殆盡;老三則奪了本尊的法體,變成真正的孔弩兒,繼而凝練天錐鎮壓柳相後不知去向。

    在玉訣的記述中,最讓溫樂陽想不通的是,當時老大老二明明都還活著,可老三為什麼感應不到他們的存在。

    萇狸終於架好了魚竿,回頭插了一句:「你還要想一想,從荒原上出來抓我的那個大鬍子古怪的很,連到一起去想。」說完,又轉過頭,滿臉認真的盯著魚漂,大大的眸子一眨都不眨。

    在神女峰被溫樂陽等人殺死的大鬍子,明明就是個分身,可他自己卻絲毫不知道,還奉孔弩兒為師。

    溫樂陽本來就糊塗著,現在萇狸一『提醒』,腦子更亂了。

    萇狸『提醒』完之後就什麼都不管,專心釣魚去了,好在還有錐子。

    看著溫樂陽愁眉苦臉的樣子,錐子忍不住笑道:「你不懂法術,要靠著自己去想,一百年也休想弄明白。只要聽我說便好了。」說著,錐子自己也微微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另外兩個分身的元神,都被孔弩兒的本尊做了手腳,所以老三才會和他們失去聯繫,所以荒原的大鬍子才會不知道自己是個分身!」

    本尊把分身的記憶給改了,讓他們不做分身,改做徒弟?

    溫樂陽雖然覺得有些意外,但還是忍住了沒多問什麼。

    錐子似乎看透了溫樂陽的想法,輕輕搖了搖頭:「這個法術,改的不單單是分身的記憶,而是連同著分身元神的行屬也一併改變了。這門法術的用途只有一個:把分身得到的所有真元之力,進入送到本尊的身體中!」錐子特意把『所有』兩個字,咬得重重的。

    分身能夠助本尊修煉,但畢竟不是所有分身的力量都能供本尊支配。

    一般來說,本尊也只能從分身中調取五成真元。可孔弩兒在分身的元神中施展法術之後,除了分身成型時與生俱來的真元之力外,日後修煉而得到的所有靈元,都會被本尊汲取。

    不過分身也會因此失去記憶、失去和其他分身之間的感應。

    說到這裡,錐子苦笑著歎了口氣:「這門法術別說我們幾個,就連紅壺以前都不曾聽說過,還是他在煉化了孽魂之後,才得知太古時,竟然還有過這樣一個邪術!」

    溫樂陽對法術一無所知,更沒心思去追究原理,只要明白這個法術是幹什麼用的就足夠了。

    這時候萇狸突然歡呼了一聲,猛地一拉魚竿……魚鉤上不僅沒有魚,魚餌也不見了。

    萇狸毫不氣餒,又把一塊用香油泡的麵餌掛在魚鉤上,抽空轉頭望向溫樂陽:「分身裡的老大、老二都被本尊改了元神,變成了本尊用來吸斂靈元的工具!」

    溫樂陽終於融會貫通了。

    荒原上的大鬍子統馭地蜢轟擊混沌根脈通過倒頭塔中的層層陣法,將巨蛋中氤氳出的浩然巨力化作天地靈元,最終都被這個分身吸斂後,送進了本尊的身體。

    離離山金角峰中的大鬍子也是如此,他自己便是銖厘仙陣的陣眼身體為牢鎮壓紅壺,紅壺的掙扎與仙陣的彈壓而產生的巨力,最終也變成了本尊的真元。

    另外,錐子又多解釋了句:「那個孔弩兒修習的是玄門天地之術,而紅壺則是承襲日月之力的怪物,兩份的力量相輔相成份屬同源,便是孔弩兒為什麼要鎮壓紅壺的原因了!」

    孔弩兒本尊當用仙陣搾出了紅壺之力,這股力道完全不用轉化,可以直接被他的身體吸收。

    溫樂陽搖著頭苦笑:「混沌脈、紅壺之力,這個孔弩兒本尊當初要厲害到什麼程度……」

    不料他的還沒說完,就被錐子打斷了:「孔弩兒本尊當然厲害的很,卻遠遠未到你想的那種程度,否則也不會被分身老三襲殺了。他汲取來的力量,大都用在了其他地方!」

    說著,錐子又將玉盒中的長絹迎展開,指著上面被萇狸紅筆描上的那句『他為何能夠留在人間?』,對著溫樂陽說:「孔弩兒本尊做的所有事情,都要著落在這句話上!」

    萇狸百忙之中回過頭笑嘻嘻的邀功:「這句話當初是被我參悟的!」

    「分身老三的這話中的『他』,指的就是孔弩兒的本尊了。本來像孔弩兒這樣的人物,再吸斂了混沌根脈的力量,恐怕早就應該渡劫飛昇,絕不會在人間流連。」錐子說完生怕溫樂陽聽不懂,頓了幾秒之後又補充道:「前生裡曾經和孔弩兒的本尊一戰,以他的修為不應還在留在人間!」

    也許是山風清爽,也許是昨夜喜樂,溫樂陽現在的腦筋清楚的很,很快就明白了錐子的意思:「你是說…孔弩兒把這些力量都用來擋天劫了?」

    錐子笑得好像突然被投入了一塊鵝卵石的秋潭,一圈圈笑紋從她的唇角一直蕩漾到空氣中,隨風飄遠:「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他把這些力量吸收到身體中,不知又施展了什麼高深的法術,硬生生的把自己留在了人間!」

    修士渡劫,只有兩種情況,要麼被九天神雷轟擊而死;要麼渡劫成功就此飛昇。絕不會有第三種可能發生,可孔弩兒的本尊修為早已大成,卻一直留在人間。

    錐子等人也是由此推斷出,孔弩兒吸斂巨力,並不是單純為了提高修為,而是為了留在人間。

    別人修天,都為了飛昇望道,而孔弩兒修天修到最後,卻費勁了心思留在人間,不肯飛昇。

    溫樂陽明白飛昇是怎麼回事,跟著又想起了一個人,有些納悶的笑問錐子:「在十萬大山助我破掉鬼陣的那個大漢,神力驚天,為什麼也沒渡劫?」

    錐子咳了一聲,一句話就打發了溫樂陽:「那不是個人,而是和紅壺一樣的怪物,天地所生,不用渡劫的。」

    溫樂陽哦了一聲,把從昨天開始所知道的事情都細細想了一遍,幾分鐘之後突然怪叫著高高的跳起來,之後在半空中攤開四肢,就那麼平平的把自己拍在地上,氣的萇狸抓起一塊石頭就扔到了他頭上:「小點聲,莫嚇跑了我的魚!」

    孔弩兒的事情他終於弄清楚了,溫樂陽只覺得心裡一片舒暢。

    三個大鬍子;莽原、離離山、黑白島三個決絕之地,三套匪夷所思的奇妙陣法;錐子前生的記憶;老三留在玉盒中的箇中念頭和陣圖,這裡不知道多少線索交織在一起,一群見識卓絕的妖仙反覆商討,竭智盡力花了無數心思,才最終看清楚了孔弩兒這個人,才最終弄明白了在黑白島大陣列成前孔弩兒所有的作為!

    像為什麼莽原大鬍子不知道自己是分身、為什麼三個大鬍子一模一樣、三個決絕之地間的聯繫、為什麼當年紅壺要被鎮壓等等,這幾年裡經歷的無數問題也迎刃而解。

    錐子看溫樂陽耍活寶,笑得花枝亂顫,正想笑話他兩句,卻突然皺起了眉頭,滿臉警惕的望向遠處的天空。

    正在釣魚的萇狸眸子中倏地炸起了一蓬銀色的妖氣,也抬頭望向天空。

    溫樂陽還以為來了敵人,呼的一聲直挺挺的從地上蕩起來,順著兩個女妖的目光遠遠眺望,片刻之後溫樂陽猛然怪叫了一聲,神色倉皇到了極點,伸出雙手用力拉住了萇狸和錐子:「你們兩個,誰要渡劫?!」

    本來明媚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暗淡了許多,一團團彷彿墨汁般的烏雲正在不停的變幻著形狀,從四面八方瘋狂的湧向九頂山!無數雷光在烏雲中蔓延著,一閃寂滅彷彿來自亙古的惡獸,正囂張肆意的露出獠牙,嘲笑著天地間所有的一切!

    錐子沒有說話,一隻手任由溫樂陽牽著,另一隻手五指飛快的拿捏著對著漫天聚攏而至的雷雲不停的算著什麼。

    萇狸目露猙獰,藕臂一甩掙脫了溫樂陽的手,帶著幾分森冷的笑著:「沒人渡劫,這也是劫雲!馭風驅雷,千里噬滅,這是玄門道宗頂尖的雷法!」

    錐子此刻已經停止了算計,語氣中充滿了不可置信臉驚愕的對萇狸說:「是從鵝羊山發動的法術!」

    萇狸也啊了一聲,隨即臉上煞氣就抹平了她的驚奇:「原來有了依仗,難怪了!」

    錐子則不再說話,繼續施法追蹤著天空中的道法,又開始算計起來。

    隨即溫九和溫十三的聲音就遠遠的從溫家村方向響起,兩個傻叔叔現在修為卓絕斷喝聲轉眼傳遍九頂山:「四位爹爹傳令,溫家弟速回本位,九頂山……封…山!」

    溫樂陽撮聲長嘯,遠遠的和應了一聲即施展身形向著村子趕去,兩個妖仙也緊緊跟在他身後,萇狸縱躍飛馳著,而錐子依舊對著雷雲算個不停。

    溫樂陽一邊縱躍飛馳,一邊低聲問萇狸:「到底怎麼回事?」剛剛萇狸的話裡,似乎有什麼隱情。

    漫天烏雲已成催城之勢,兩位絕頂妖仙的凝重神色,溫樂陽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

    萇狸冷哼了一聲:「你回山前不久,鵝羊道突然傳訊九頂山,要你們交出日月雙劫。」

    一個月前,溫樂陽還在地窟鬼陣裡看電子錶數日子的時候,自紫雀掌門喪命九頂山之後,便始終閉關封山的鵝羊道突然出世了,隨即給溫不草送信,其中倒沒提報仇之事,只是要溫家歸還他們的鎮門至寶日月雙劫。

    當初五福聚首九頂山,溫家與鵝羊道三戰定勝負,無論是法寶還是名聲可都是溫家天經地義贏來的。

    大爺爺勃然大怒,馬上派溫吞海帶著兩位傻叔叔去鵝羊山大開殺戒,萇狸更是二話不說,跟著溫吞海就要一起下山,可小掌門劉正卻還有些五福間的義氣,拚命勸住了溫家和貓妖,於不久前隻身趕往鵝羊山,想要規勸現在的掌門、把雙臂留在了溫家村的青鳥真人。

    本來誰也把這回事放在心上,憑著鵝羊道弟子的修為,別說就那麼幾年,就算再過一千年,也不夠萇狸一隻手打的,既然劉正擔下了這件事,溫家也就不再說什麼了,溫樂陽回家之後也沒人跟他提起。

    可誰也沒想到,此刻雷雲所至,氣勢竟然如此賁烈!

    幾個人還沒進村子,錐子突然站住了腳步,手中捏著法訣:「算出了,一共兩重雷法,一重落在村子,另一重落在生老病死坊!」

    雞籠道的心思明白沒有,他們要把溫家連根拔起,雞犬不留!

    錐子說的時候便已經轉身,隨即曼妙的身形御風急行,轉眼就消失在溫樂陽的視線中,只留下了一句:「我去護著紅葉林,貓妖護著村子!」

    天空中烏雲滾滾,隆隆的悶雷聲連成了一片,彷彿正有一架列車在雲裡不停的穿梭而過,溫樂陽從大山深處趕回村子也不過用了幾分鐘,可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沉重得彷彿要壓碎天地的烏雲,就伏在村子上不過幾十丈處。

    溫樂陽氣的眼角直跳,他是肉身成聖的功法,就算不怕即將咆哮而至的重重天雷,可也沒辦法在無邊的神雷中護住村子。如果不是有兩個妖仙在村子裡,溫樂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萬道驚雷,把溫家兩千年的基業轟成幾縷青煙!

    萇狸的臉上掛著少有的凝重,進村之後低聲吩咐溫樂陽:「你先不要妄動,有什麼事情,都等我試過雷法的威力再說!」說完盤膝坐在村子中心,閉上雙目屏氣凝神緩緩呼吸,片刻之後,一蓬邪異的妖風捲揚而起,一聲聲妖獸的怒嗥從村子裡直衝天際。

    萇狸的口中喃喃念動妖咒,裹雜著妖獸嘶號的狂風越刮越猛,直到萇狸最後叱喝一聲:「掠!」

    濃稠到撕扯不開的妖風轟然炸碎,整個村子猛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溫樂陽的靈識一震,從溫家村的地面上,正緩緩的長出一層宛如草芽般的妖刃。妖刃雖小,卻在黑暗中綻放起無數道冷艷。

    幾乎與此同時,已經聚集一起的烏雲突然沸騰了起來,隨著一聲來自天際的煌煌叱吼:「雷、噬、滅!」昏黑窒悶的天地一下子被萬頃銀光徹底炸碎,千萬條兒臂粗的紫色閃電宛如受驚的蛇群,猛地鑽出了天際,像一蓬暴雨,更像漫無邊際的瀑布,猛地潑向了九頂山!

    而地面上的妖刃就在雷法爆發的瞬間,彈指間暴漲而起,轟轟烈烈的衝向天際,匯聚成黑色的妖刃之海,與漫天紫色天雷轟然對撞在一起,繼而層層糾纏!

    遙遙望去,溫家村的天空中,千萬道神雷與無數妖刃慘烈的搏殺著。數不清多少閃電被絞碎、多少妖刃被劈落!而半空裡烏雲匯聚不止,一道道雷光毫不停歇的傾至;地面上妖刃生長不絕,連綿無盡的奔襲雷雲!

    溫樂陽、兩個傻叔叔、慕慕和溫不草一眾家長就站在萇狸身邊,每一個人都被眼前的惡戰驚得目瞪口呆。

    這時,錐子的聲音遠遠自大山深處傳來:「雷法凌厲,派人去毀掉法壇!」

    而萇狸也緩緩睜開了眼睛,原本黝黑靈動的眸子現在已經變成了妖冶的銀色,一字一頓的開口:「溫樂陽聽好,對頭在鵝羊山上開壇施法,引動雷訣轟襲九頂山,你即刻下山,去鵝羊山給我殺了那群老道,毀了他們的法壇!否則九頂山上,血流漂杵!」

    萇狸的話再明白不過,憑著她和錐子之力,擋不住這漫天神雷!

    溫樂陽又驚又怒,勉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沉聲問萇狸:「能堅持多長時間?」

    萇狸居然笑了一下:「說不好,三五天沒問題,七八天不好說,十幾天也有可能,再長的話你就甭回來了……」

    慕慕引著屍煞瞇了一下眼睛,走到溫樂陽跟前認真的囑咐:「鵝羊道能動用這樣的法術,恐怕……總之你多加小心!」說完後頓了片刻:「家裡的事不用牽掛,我和兩位叔叔的功法,雖然護不住村子,可在漫天雷法中救出些人還沒問題!」

    兩個傻叔叔和慕慕一來跟不上溫樂陽的速度,二來村子裡也要留下他們,萬一萇狸和錐子未能撐到溫樂陽摧毀法壇,還要靠著慕慕他們施展身法救人。

    而且這漫天神雷中,即便敵人上山偷襲的可能性不大,可也不能不防。

    溫樂陽也不再廢話,猛地爆發出一串猙獰的怒嘯,在萇狸的妖刃護送下晃動身形,化作一道暴怒的狂風,轉眼消失在眾人眼前。

    這次,老實人真急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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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風波惡 第八十三章 中興

    說到這裡的時候,溫樂陽皺了下眉頭:「可老大和老二死……」

    萇狸一笑,揮手打斷了他:「先說老三!老大和老二事情,幾句話便能給你講明白!還有我標上紅圈的那句話你現在也不用去想。」

    溫樂陽本來就顧不上去想老三感慨的那句『他為何能留在人間』,又把思路轉回到老三身上。

    老三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賭本尊有沒有良心,決定先下手為強,既然本尊處心積慮要對付柳相,那自己一死,本尊就不得不出面。

    而凝練水行天錐,錐子的元神和天水靈精是必不可少之物,這才有了後面連串神鬼莫測的算計,最終老三奪舍成功,坑殺了自己的本尊。

    想到這裡,溫樂陽有些不勝其擾的搔了搔腦袋:「這個老三搶了本尊的法身之後,為什麼要對付柳相?」

    萇狸瞪了他一眼,似乎嫌他這個問太笨,不過也還是答道:「老三得了本尊的身體,繼承了本尊所有的修為、神通、法寶,當然也繼承了本尊的麻煩!本尊要對付柳相也是不得已才為之的事情……」

    萇狸正說著半截,溫樂陽已經明白了:「這麼說起來…是柳相主動要和孔弩兒為難?」

    柳相要找孔弩兒的麻煩,當然不會管那具皮囊裡藏著的到底是本尊還是分身。

    溫樂陽問完之後又頓了一下:「柳相為什麼要和孔弩兒過不去?」他這麼問純屬慣性,本來沒指望能得到什麼答案,不料萇狸卻笑著回答:「這件事回頭再說!」

    溫樂陽愕了片刻,隨即恍然大悟,紅壺早就該煉化了孽魂,現在他基本弄明白了孔弩兒本尊、分身和一群天錐高手之間只能用亂七八糟的關係,看來不久之後也能獲知柳相和孔弩兒的恩怨。

    至於老三奪舍之後的事情,溫樂陽大都已經知道了,變成了真正的孔弩兒之後,老三繼續凝練天錐,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把柳相騙上了黑白島,最終列成大陣,永鎮妖孽。

    想到這裡,溫樂陽又冒出了個問題,有些不好意思的望向了錐子:「黑白島鎮妖,不知已經過了多少萬年,可依舊聳立,並沒有被九頭怪物和天錐大陣相抗的巨力壓塌。」

    錐子滿臉的溫柔,輕聲給溫樂陽解釋道:「很好懂的,因為老三最終還是把自己的設計用在了大陣上!」

    萇狸滿臉的狡黠,故意打斷錐子像說情話般的解釋,笑嘻嘻的接口:「其實,不光本尊能擷取分身修煉來的真元,如果本尊願意的話,分身能得到本尊修煉出的真元。一般就本尊來說都是只吃不吐,要是本尊元神要變成了無意識的傻子…那他修來的真元,就任由分身予取予奪了!」

    溫樂陽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這下算明白了,被真水之身滋潤數月的老三,不僅搶了本尊的法身,還趁機鎮壓住當時虛弱不堪的本尊元神,最終把本尊的元神,煉進了鎮妖的天錐之中!隨即溫樂陽只覺得頭皮發麻,黑白島上,天錐大陣和柳相這許多年裡不停相抗產生的巨力,竟然盡數變成了這個老三的真元?若真如此,現在的孔弩兒要厲害到什麼程度!

    其實,從玉盒中的秘密到錐子前世最後的經歷,用一句話便可以概括了:老三計奪了本尊的身體,並把本尊的元神熔煉入鎮妖的天錐。可這一句話裡,又包含了多少陰謀、多少算計!

    錐子輕輕的把玉訣、長絹都收回了盒子裡,溫樂陽的目光落在了那只已經殘損的玉盒上,皺著眉有些納悶的問:「還有件事搞不懂,就是這個盒子,當年老三為什麼要留在你哪裡?事後怎麼不去取回?」

    這次一直無所不知的萇狸和錐子卻同時搖了搖頭,錐子笑道:「這個我也想不通的,這幾年下來,我猜出了無數種可能,可沒有一件能說得通,他又何必把盒子藏在我家?」

    溫樂陽躺在地上,實在不想再動腦子了,揮了揮手慷慨無比的說:「等抓住了孔弩兒問問他就知道了!」,過了片刻,他又突然咯咯的笑了起來,繼而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

    萇狸和錐子兩人都被他給弄懵了,彼此對望了眼,誰也不明白怎麼回事。

    溫樂陽笑得都快喘不上氣了,一時也顧不上長幼尊卑了,一隻手捂著肚子,一隻手指著兩個妖仙:「你們…四年前都想錯了吧!這四年裡你們根本就沒找到孔弩兒!」

    萇狸和錐子的臉上,同時浮起了一股悻悻的神色,說不出的惹人喜歡。

    四年之前,溫樂陽和囡囡被鬼陣困在了峨眉山,就是因為一眾妖仙都以為,他們馬上就要找到大仇人孔弩兒的下落了。

    究其根本還是因為錐子啟回了那隻玉盒,而老三當年曾經說過一句:玉盒中藏著的,是他的去處。

    這只是老三那時候的一句感慨,如果他不實施自己的計劃,最終倒是很有可能被煉入黑白島的鎮妖天錐中去。可錐子哪想得到其中還有這麼多波折,就以為玉盒裡藏著的東西能指明老三的下落或者洞府的所在。

    結果盒子裡只有黑白島的陣圖……老三當然不可能在黑白島上,一群妖仙還是不知道到哪去報仇。

    事情被妖仙們弄砸了,十萬大山窟下的鬼陣又無法撤銷,幾個妖仙又不敢去看溫樂陽,乾脆在九頂山都裝起了沒事兒人,反正溫樂陽也不會少一個頭髮,就是被關了十年的禁閉……

    溫樂陽嘴裡笑話著幾個仙,但是肚子裡的委屈憋得都快讓自己飄起來了,自己這四年純粹是白挨了。

    錐子明白溫樂陽笑完之後就該跳腳大罵了,裝模作樣的抬頭看了看正飽滿的月色,賊兮兮的笑道:「剩下還有不少事情,都放在明天再說吧……不知為什麼,突然想起了句話。」

    「哪句話?」萇狸和錐子笑得一樣賊眼忒忒。

    「小別勝新婚……」錐子話音剛落,果然溫樂陽再也顧不得報仇雪恨,從地上一躍而起,一個起落就蹦到了自己家的院子裡……

    小易正坐在房裡,從窗子看到溫樂陽跳進來,猛然嘰的一聲笑了出來,對正坐在她身嗑瓜子的慕慕說:「看,他是蹦進來的,可不是從大門走進來的,今天我贏了!」

    慕慕早就嘗不出瓜子的味道了,眼看著自己賭輸了,心都涼了大半截,結果還是被小易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給逗笑了:「你快擦擦嘴,口水都快把我淹死了!」

    小易的眸子亮極了,一點不掩飾心裡那份歡喜,小手卻牢牢拉住慕慕的胳膊,湊到耳邊嘀咕著:「要不…算咱倆都贏了?」

    慕慕知道小易的膽子大,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小臉噌的一下就紅了,看小易的臉蛋,也一樣變成了個嫵媚的紅蘋果。

    小易不等慕慕羞,就咬著嘴唇說:「今天和平時不一樣,四年了啊,你輸了…他捨不得,我也捨不得…」小易的聲越說越低,眼看就要再也無法聽到的時候,卻突然怪笑了聲,雙手按住慕慕的肩膀大笑道:「想什麼呢!咱倆都陪他,可誰…誰也不許…只許湊在一起說話!」

    慕慕又氣又笑,還有點不明白自己變成那個厚臉皮的人了,不過對小易的提議也打心眼裡喜歡。

    溫樂陽的耳力驚人,把小易和慕慕的耳語全都聽見了,笑呵呵的走進了屋子,兩個美女這次沒如初夜般矜持,是各自歡呼著,一人抱住了他的一條胳膊。

    後來熄燈了。

    後來小易的『誰也許…只許湊在一起說話』的大計被溫樂陽給破壞了……

    白天裡,就在萇狸、錐子、旱魃三個人和溫樂陽在村後說起往事的時候,溫大老爺也把家裡的幾位核心人物悄悄的召集到了自己的大屋。

    四位老太爺、大伯溫吞海、另外還有慕慕。

    四年前旱魃帶著溫樂陽和小五趕赴十萬大山尋找仙草,結果旱魃自己回來了,不久之後等錐子再回山的時候,重傷的妖仙便痊癒如初……即便妖仙們把溫樂陽失蹤的謊話編圓滿,以溫家諸位家長的老辣,能嗅出其中的蹊蹺味道,只不過誰都不去說破罷了。

    溫大爺爺還是那副做派,明明自己心裡有數卻不肯說出來,而是望向大伯溫吞海:「本來說是十年,結果這小子四年就回來了,你怎麼看?」

    大伯笑了笑,但是臉上卻看不出什麼開心的神色:「那些個前輩心疼溫樂陽,不想讓他摻和進來,可是不知出了什麼變故,他們自己沒能找到仇人,而溫樂陽這邊也不知出了什麼變故,提前出來了六年……」說著,大伯頓了頓,語氣變淡了些:「天意如此吧!」

    溫吞海不是泥雕面塑,溫樂陽是他最喜歡的子侄,從心裡當然不願他再去冒險,可事關重大,溫家的後裔哪能對師祖爺的下落不聞不問!溫吞海真正恨的是,自己的修為太低,根本無法在參與到以後的事情中去。

    大爺爺何嘗看不出溫吞海的心思,雖然從未說出來過,但是他們這些長輩都是一樣的念頭:臉上長著疤、愛吃胡蘿蔔的溫樂陽,比著那個兩千年裡素未謀面的祖師要親近的多。

    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大爺爺等人都明白,妖仙們把溫樂陽『弄丟了』,到底是為什麼,心中甚至隱隱盼著溫樂陽別回來……

    這時四爺爺突然淡淡的笑了聲,抬頭望向溫吞海:「你想一想,且不論師祖爺爺的下落,單就萇狸、錐子兩人要去找強敵拚命,溫樂陽會不會去?」

    溫吞海心思老辣,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四爺爺的意思,去找師祖爺爺,是溫家的道義和使命,可幫萇狸與錐子報仇,卻是溫樂陽貨真價實的感情!

    即便把道義扔到九霄雲外,還有濃的化不開的感情在!溫家護短,駱家護短,苗家護短……

    護什麼短?感情吧。

    四爺爺的聲依舊那麼冷冰冰的,像永遠也不會融化:「他要做的,和他想做的,是一件事,咱們這些做大人的,還心疼個屁!」

    三爺坐在一旁,眼皮始終耷拉著,有些無精打采的說了句:「說到底,不就是溫樂陽要殺個人麼,卻扯出這麼許多不鹹不淡的滋味。」

    二爺也哼了聲:「他想殺人,咱就派人幫他唄。」

    溫吞海又笑了,這次的笑容看起來舒服了許多,把話題岔開了:「老九和老十三這幾年進境極快,據萇狸師祖說,他們的聯手威力,已經堪堪能列入絕頂的修士,比起當年守黑白島的天書真人,也不遑多讓!」

    溫樂陽的兩個傻叔叔,本來就是天縱奇才,可惜心智未開不能以身煉毒,結果卻因禍得福,煉成拓斜師祖傳下的三術合一的毒功,這幾年裡心無旁騖專心練功,不知不覺便突破了絕頂高手的瓶頸。

    這時候大爺爺又把話題給扯開了,嘿嘿笑著望向自己的三個老兄弟:「溫樂陽老實巴交,兩個傻孩子更不用提了,據說拓斜師祖當年不太聰明……你們說,咱們家的這套功法,不會就專門是給笨人練得?人越笨…功法的進境就越快?」

    另外三位老太爺都懶得啐他,誰都沒吱聲。

    溫吞海趕緊把話題又拉了回來:「老九、老十三他們哥倆和溫樂陽關係好的很,真要跟在他身邊,不會太胡鬧。」說著,笑呵呵的望向了慕慕。

    慕慕自從進了大屋之後,一直以孫媳婦的身份垂手侍立在幾位爺爺身邊,現在立刻跨出了步:「於情於義,這次我都不會離開他半步的。」

    今時今日的九頂山,早已變了個樣子,不再是當年一個小小的鼎陽宮也能隨意耀武揚威的地方,而是修真道上至高的力量存在!即便拋開天天在村子裡晃來晃去的妖仙,放眼天下,無論是正道五福還是世宗邪魔,誰敢上山撒野,便只有挫骨揚灰的下場。

    不說不做、二三兩位爺爺,這四個人被萇狸重塑元基之後,修為已經不弱於五福中的一流高手,而溫九、溫十三兩位傻叔叔聯手之下,已經跨入了絕頂修士的行列,除此之外,九頂山還娶了個媳婦!

    自從阿蛋轉生成人,慕慕就沒有了屍煞。

    旱魃五哥從十萬大山回來之後,也不知道是良心發現還是覺得愧對溫樂陽兩個媳婦,對小易他無能為力,可對慕慕,他可幫了大忙,親自從秦嶺陰眼中為慕慕啟出了具最淒厲霸道千年屍俑。

    若從靡續那裡論起,旱魃和慕慕本來就是一脈相乘,有他幫助慕慕修煉,再加上旱魃的屍煞本身就厲害無比,慕慕的功法進境也是快到了極點,與屍煞聯手,威力不遜於兩位傻叔叔。

    烏鴉嶺駱家和溫家聯姻,這門婚事算是賠到家了,不僅是嫁了個媳婦,還相當於送給了溫家一個絕頂好手,駱家兩位老爺子做夢都為這事咬牙。

    九頂山上,光絕頂高手就有兩對兒,一流高手又有四個,即便沒有了那幾位妖仙撐腰,這樣的實力足以睥睨天下!

    大爺爺越看自己這位孫媳婦越覺得開心,剛才心裡那點不痛快全都扔到了九霄雲外,笑著說:「慕慕是咱們溫不草的媳婦,也算是烏鴉嶺的傳人,拓斜傳人裡三者到其二,可不能讓苗子們袖手旁觀!」

    慕慕心裡對苗不交親切的很,可嘴上卻巴結著大爺爺,用力點著頭清脆的笑道:「不錯!從情分上,當年溫樂陽和萇狸師祖也沒少照顧他們,於家理中,找拓斜師祖他們也有份!」

    大爺爺霍然發出一陣哈哈大笑,大拇指一挑:「好孩子!慕慕是個孩子!」

    等老頭子笑舒服了,溫吞海才再度開口:「蚩毛糾繼承了師祖爺一成的巫力,當初三術合一之初還看不出來什麼,可其後功力精進,只能用一日千里來形容!現在的話…雖然沒正式比過,不過應該不遜於老九和十三兄弟。」

    拓斜是什麼樣的人物,憑著一己之力,先是在裹環、黑白島三位劍仙和天下高手的圍攻下護著萇狸從容身退;又單槍匹馬殺光了整座離離山。而同為孔弩兒分身的荒原大鬍子一個人,就差點要了萇狸、錐子、溫樂陽和金猴子千仞所有人的命!

    小蚩毛糾得了拓斜的一成巫力,重塑本命蠱,其後又三術合一,這幾年修煉下來,就連萇狸都不敢小瞧他了。

    任誰也想不到,僅僅四年之間,溫、苗、駱三家就各自出現了絕頂的高手!

    即便溫九、十三是學武奇才;慕慕旱魃之助;蚩毛糾有師祖一成功力,可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拓斜師祖傳承下的功法是逆天的絕學!否則兩千年前,都不過幾十歲三兄弟中,拓斜又怎麼可能打得天下修士聞風喪膽;掠落又怎麼可能只憑著一點冰錐元魂,硬生生的造出了絕頂妖仙;靡續又怎麼可能帶著自己的屍煞,殺盡了天下的大妖!

    溫吞海繼續說:「我這就派人去七娘山,蚩毛糾娃肯定會過來……」

    慕慕瞪大了眼睛,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您是說…那幾位妖仙前輩,很快便能找到仇人…和師祖爺爺的下落?」

    溫吞海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溫樂陽從今天起,肯定跟住了萇狸師祖和錐子,幾位妖仙祖宗去哪,溫樂陽就去哪,咱先把人備齊了,只要有事大家就一起下山!」

    事情大概都說完了,大爺爺心情也變闊了起來,瞇起眼睛笑著唱了句:溫不草,苗不交,烏鴉嶺上死不了!

    隨即揮了揮手,讓大家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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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3 23:44: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風波惡 第八十二章 長絹

    錐子的情緒再度沉入了前生時最後的記憶。說到這裡處,閃亮的眸子透出了無以倫比的震駭。

    她被剝離的元神。赫然看到自己那具本應該已經成行屍走肉不能稍動的法身。正在詭異的哭泣著。狠狠一指戳在了孔弩兒本尊的眉心。

    錐子的法身完好無損真元充沛。而孔弩兒本尊則是強弩之末。虛弱到了極點。此消彼長下。孔弩兒只來的及慘叫半聲。身體就軟倒了下去。

    跟著一抹金光從錐子法身的眉心。電般的射入了孔弩兒的眉心。

    隨即。錐子法身軟到。而孔弩兒在打了一個激靈之後。又站了起來。

    這分明便是一場險到了極處的奪舍之戰。

    萇狸從一旁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攬住了錐子的肩膀。打斷了她的追述。側過頭問溫樂陽:「傻小子。明白了嗎?」

    溫樂陽的心怦怦跳。但是他還有個關鍵之處想不通。

    始終蹲在他們面前的旱魃似乎看白了溫樂陽的疑惑。沉聲的提醒道:「真水之身最大的好處有兩點。其一。真水無形。遁隱無蹤。敵人極難察覺;其二。水澤天下。滋養萬物。以真水之身來養魂。再合適不過了。另外。真水之身還能阻隔元神間的聯繫。」

    說著。旱魃頓了一下。又淡淡的說了句:「分身死在柳相手裡之後。可他魂魄卻藏進了錐子的身體。而在本尊看來。卻變成了分身被殺。元神則被柳相困住以失去了聯繫。這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啪的一聲爆響溫樂陽只覺手上一陣劇痛。原來自己不知不覺間。握拳的太狠。生生握碎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溫樂陽終於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分身肉身碎裂之後。把元神藏在了錐子身上。等待時機一擊功成。奪了本尊法身。

    錐子的神色淒然但眉宇間卻蕩起了幾分心疼。冰冷的小手輕輕撫住了溫樂陽的斷指。

    萇狸輕拍錐子的肩膀。示意她收斂心神稍事休息,跟著貓妖深深的吸一口氣。幫著溫樂陽把這件事的脈絡理清楚:「錐子當年遇害固然與凝練鎮妖冰錐有關。但歸根究底。還是因為孔弩兒的分身。要利用她的水行之身來對付本尊。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那個分身的算計吧。」

    孔弩兒分身帶錐子去窺探九頭蛇,自己故意死在柳相手裡,法身被擊碎之際將元神悄然附於錐子。

    分身假死來逼迫本尊出面。錐子遵守分身遺言不再聽從什麼靈鶴傳諭。本尊為完成大陣會殺死錐子抽離元神。繼而耗費真元去取天水靈精。

    錐子被抽離元神後。分身第一次奪舍還魂於錐子法身。最後趁著本尊精疲力竭之時出手偷襲,再把自己的元神從錐子的法身度入本尊的法身。

    百般算計。兩次奪舍,分身把自己也變成了本尊。

    溫樂陽心裡又驚又怒,怒的是錐子前生的慘遇;驚的是這個孔弩兒的分身。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機。

    錐子的臉色已經好看了許多。前生的最後的記憶。是一片讓人作嘔的陰謀和重若天地的深深算計。可這一世。身邊有至性囂張的萇狸。有仁心毒身的溫樂陽。錐子把身體靠進了萇狸的懷裡繼說著:「分身奪舍搶了本尊的身體。而且還是以我真水之身為媒,這樣的事情徹底把我弄懵了。不過當時我卻升起了一絲希望。我還以為…那個分身會助我還魂。」

    溫樂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後面再發生的事情他已經猜到了。如果孔弩兒肯幫錐子還魂。那她也不會在黑白島去做上千萬年的鎮妖天錐了。

    關於前世裡。錐子最後的記憶是孔弩兒奪舍成功之後。對著她嚎啕大哭。涕淚橫流。最後卻施法封住了她的記憶。無邊的黑暗隨之而來。等錐子再次醒來時。已經是黑白島上一枚鎮妖的天錐了。

    又是嚎啕大哭。孔弩兒害了錐子。要痛哭一一害了千仞。也要痛哭一場。

    如果不是錐子親身經歷。孔弩兒分身那一連串的陰謀,溫樂陽就是做夢也想不到。不過到現在為止溫樂陽還是有兩個地方不明白:

    第一個自然是分身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襲殺本尊?

    第二個他猜不透的地方是。分身能算中錐子會聽他的話倒不奇怪。可他怎麼就如此篤定。自己死後本尊一定會出面統領群雄。對付柳相?

    錐子翻開手掌。從懷中取出了四年前她從格拉丹東啟回的玉盒遞給了溫樂陽:「看了盒子裡的東西。便能明白了。」

    溫樂陽接過盒子便愣了一下。盒子上不知何時添了許多橫七豎八的裂紋。就像個已經被砸酥了的核桃。好像隨時都會散碎。

    萇狸忍著笑給他解釋:「這盒子上有法術封印。這個禁制力量雖然不大但是卻繁複的很。憑著我們幾個的本事。誰也破不掉它。不過…溫家的錯拳能夠破法。」

    溫樂陽恍然大悟:「九叔和十三叔?」

    萇狸點頭笑道:「不錯。不過他們兩個力道沒控制好。破了禁制的時候可差點連盒子都打碎了。」

    溫樂陽失笑搖頭:「何必那麼麻煩。當初讓我用錯拳打開盒子不就成了。」話剛說完他就閉上了嘴。心裡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當年孔弩兒親口承認。這只盒子關乎「他以後的去處」。錐子等人心中必定能夠找到孔弩兒。憑的就是個盒子。

    妖仙們為了不讓他再度涉險。甚至不惜發動鬼陣將他囚禁。當然不會讓他來開啟盒子。要是被溫樂陽知道了孔弩兒的下落。十年之後溫樂陽再度歸來。必然會循著線索找下去。

    溫樂陽剛剛一直沉浸在錐子的回憶了。直到接過盒子的時候才想起來妖仙們本打算去找孔弩兒的事情。趕忙問萇狸:「這四年裡。你們找到孔弩兒了?」

    幾個妖仙不知為什都待在溫家村。也不知道它們是打死了孔弩兒之後得勝歸來。還是被孔弩兒給打跑了。或乾脆就沒找著人家。

    萇狸明顯喘了口粗氣。沒好氣的回答他:「事情一樣一樣的說,你先打開盒子。便知道當初孔弩兒和分身之間。到底是怎樣一回子事情了。」溫樂陽也不再多問。小心翼翼的打開了盒子,盒子裡放著一塊朱紅色的玉訣。溫樂陽和修真道打交道久了。認的這種玉訣中大都記錄著些重要的東西。要用修士的元神來讀取。

    溫樂陽被他們給氣了。他有個狗屁元神。就算把玉訣嚼碎了咽到肚子裡。也不知道裡面都記述了些什麼。

    萇狸惡作劇成功似的哈哈大笑。連神情漠然的錐子也忍不住抿起嘴角。挑出了幾枚好看的笑紋。錐子笑著伸出兩根纖纖細指,從盒的底部一掀。夾出了一方絹子溫樂陽這時候才看到原來玉訣下還有東西。

    錐子夾著細絹迎風一抖。笑著對溫樂陽說:「玉訣裡記述的東西。我們早就拓下來了。否則只能一個人看。麻煩的緊。」

    絹子也不知是什麼材料製成的。薄如蟬翼被折疊了不知道多少層。本來在盒子裡只是小孩巴掌那麼大的一塊,現在層層展開赫然變成了一副幾十米方圓的絹子。

    絹子上水墨淋漓。看著應該是一副山水的圖,但是被畫的亂七糟。溫樂陽只覺滿眼都是黑墨。根本就看不出個所以然。不過山水間。標注了無數行小字。字跡倒是娟美靈秀。

    溫樂陽看了萇狸一眼。萇狸自覺。趕忙點了點頭:「山水是我畫的。」說完。自己也覺的畫的實在有點說不過去。又笑道:「看神韻便好。」

    溫樂陽看不見神韻。只看的眼暈。嘿嘿笑著:「神韻在哪?」

    錐子徹底被他們逗笑了。眉宇間終於恢復了那副盎然的俏意。指著長娟笑道:「這其中當然有神韻。是你太笨看不出來罷了。」跟著故意頓了頓。才繼續說:「絹子是白的。筆墨是黑的。這便是這副畫的神韻了。」

    萇狸跟聽不懂好賴的二百五似的。抱住錐子的肩膀哈哈大笑:「果然如此。還是你更卓見的。」

    溫樂陽也不傻。略略一琢磨錐子的話就明白。指著長娟愕然道:「這上面畫的是…黑白島?」

    錐子正色點頭:「這幅圖畫。便是黑白島鎮妖大陣的陣圖。那些標注裡橫寫的是分身當初得到這副陣圖時候。原圖上便有的註解;豎寫的。則是分身自己悟出這套東西。」

    溫樂陽一時還有些不明白錐子的話。錐子微笑著給他解釋:「這個玉訣想必是本尊傳給分身的。原來應該只有一副陣圖。另外本尊在陣圖上做了標記和說明;可分身在研究這圖的時候。另外又悟出了一些想法。也被他隨想隨錄入了玉訣。這才有橫標豎標之分。」

    溫樂陽點點頭。在看陣圖之前。忍不住指著那些娟秀的小字問錐子:「這些字都是你寫的?」

    始終蹲在他們面前的旱魃冷冰冰的哼了一聲:「是我寫的。」

    溫樂陽肅然起敬…

    萇狸又笑了一陣。這才低聲囑咐樂陽:「陣圖倒還在其次。關鍵是分身孔弩兒當時的那些想法。都重要的很。看過之後。事情的前因後果便能大致明白了。」

    說白了。這個玉訣裡記錄的。既有黑白島最初的陣圖也有分身的領悟。更有些類似日記筆記之類的想法。其間的內容何其豐富。最終被幾個妖仙盡數還原在這幅長娟之上。

    長娟巨大。字跡卻極小。要是全部整理下來。恐怕足夠寫上半本書了。

    溫樂陽對陣圖和陣法的原理不感興趣。只是低頭去看豎寫的內容。不過這些都是分身孔弩兒當時的一些散碎念頭。有的殘缺不全。有的詞不達意。順序更是混亂到了極點,沒一個細緻功夫根本就看不明白。

    讓溫樂陽自己去看。不是幾個妖仙故意賣關子。而是因為這副長娟中涉及的事情。並不是那麼容易說清楚的。許多事情都屬於那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情形。自己看過一遍之後。要比著別人去說明白的多。

    反正現在也有時間。而且這副長娟似乎就是除了拓斜師祖的下落之外,所有疑團最終的答案了。溫樂陽的心神很快便被徹底吸引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只是:如果娟上只有旱魃的標注。沒有萇狸的丹青功夫就更好了。

    三個妖仙看溫樂陽全神貫注。也不再打擾他。不過旱魃思念女兒。和萇狸錐子打過招呼後就趕往秦嶺。要把女兒也接到溫家村。

    溫樂陽就在那副薄薄的長娟上爬來爬去。跟著孔弩兒分身留下的筆記不停的思索著。從上午開始一直月上中天。才終於融會貫通。徹底弄清楚了黑白島大陣落成之前孔弩兒的三個分身和本尊之間的種種過往。

    孔弩兒的本尊修煉是玄門中的天地道法。於斗轉星移日昇月落中參乾坤之力,在太古時便已得道,且不用說他這個本尊。就是他的三個化外分身。在人類修士中也根本沒有敵手。

    在本尊刻意的煉化之下。三個分身除了精通玄門法術之外。還各有所長。其中老大精通蠻荒邪術;老二通符咒之法;老三則擅長魂術和陣法。

    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本尊就已經不再涉足人間,自己深山逍遙去做活神仙了,三個分身各自在人間行走修煉。有時候本尊也會頒下諭令,讓他們三人去做事情。

    有一次分身中的老大接到本尊的諭令。去做一件事情。可不久之後卻消失了。分身本來同出一體。彼此之間能夠感應到對方的存在。按道理說只要不死。這種感應就不會中斷;如果老大身死的時候,本尊和另外兩個分身則會同時受傷。

    老二老三都好好的也沒受什麼傷。可老大的的確確就是那麼不見了,突然間從另外兩個分身的感應中消失了。

    本尊對這件事也不解釋。只是要另外兩個分身好好修煉。同時要他們開枝散葉。廣收門徒。傳承孔弩兒這一脈的神通。

    再過了一段時間之後。老二帶著弟子親信。被本尊派出去辦事。隨即也像老大一樣。消失無影無蹤。

    老三這時已經心生疑慮。但也僅僅是有些無端的猜測。並沒有去深究什麼。畢竟本尊能夠隨時探查分身的所在。真要知道他們的心思。彈指就能把他們誅殺。根本用不耍任何的手段。

    老大老二相繼失蹤。孔弩兒只剩下一個分身在人間替他辦事。不過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本尊都沒和老三聯繫。老三就在人間默默修行。也收下了幾個弟子。一直到老二失蹤的幾千年之後。本尊突然傳令給老三。命他行走天下。拉攏金木水火土日月星混沌九個行屬的絕頂高手。老三當即照辦。耗時千年。將其中八個門宗的高手都收至麾下。除此之外。還招攬了另外一批高手為他效命。至此。九個行屬中。也僅僅是木行的千仞沒有拜做仙師。不過老三和千仞也結為至交好友。

    等老三把一切都準備好之後。本尊便傳下了黑白島九行天錐鎮妖大陣的陣圖。命他按照陣圖的設計。去凝練九根鎮妖天錐。老三很容易就推測出來。本尊是在打算對付九頭怪物柳相。

    老三對本尊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清楚的很。孔弩兒那時不能算是壞人。但也絕不是好人。或者說。他都不能算是個人。他早已道法大成。心性淡漠。根本就不會去理會人世滄桑。好端端的絕不會主動出手去替天行道對付九頭柳相。老三想來想去。本尊要對付九頭柳相的原因也只有一個:兩個絕世大怪物之間結仇了。

    不過這些都不是老三要去管的。反正本尊傳下了陣圖。他照著準備便好了。凝練天錐需要頂尖修士的元神。那他就準備抽離手下的元神;黑白島大陣落成之後需高手守護。就吩咐徒弟准備搬家;甚至他還替本尊修改了木行天錐的設計。因為他手裡有一顆「句芒靈種」提出其中的仙根來凝造的木行天錐。比著用千仞的元神強很多。可以大增陣法的威力。

    但在做這些事情前。老三從本尊的陣圖裡發現了一個不能算是破綻的小問題。

    九枚天錐針對柳相九頭的屬性而凝練。同時配以九宮奇門的法術。施展後引動乾坤之力鎮壓怪物。這個陣法設計的可以說精妙絕倫但其中有一個不足之處:相比鎮壓的怪物來說。陣基顯的有些薄弱了。

    柳相是與天地同生的惡物。一身法術自不必說。力氣更是大的沒邊;九根天錐自身之力在其次,但接引下來的乾坤之力足以令山塌讓地陷。

    一旦大陣成形柳相被鎮壓之後。這兩股巨大的力量便會不停的糾纏撞擊。作為陣基的黑白島當然也經過了法術的加固。但在兩股巨力的撕扯下。也就能堅持幾千年。運氣好的話可能會挺到萬年出頭。早晚都會崩塌沉陷。那時九頭柳相便會重見天日。

    對於其他修士來說。能鎮住幾千年已經是開天闢地般的功勳成就了。放眼天地間根本就不可能有一個地方能承載這樣的巨力永遠的抗衡下去。可老三則不滿足。至少照他自己的記憶,他是本著對本尊認真負責的態度開始研究著如何修改陣圖。以便能夠讓黑白島的大陣一勞永逸。永遠的鎮住柳相。

    老三改善陣法的道理其實很簡單:既然沒有地方能承載巨力。那就想辦法把兩強相爭而生的力量卸掉。

    從此。老三便想盡辦法。想要給陣法開出一道洩洪的口子。讓黑白島能夠免去巨力的轟擊,可無論他怎麼設計都沒辦法同時滿足不讓柳相掙脫和避免小島受力這兩個條件。直到最後。老三把目光從整體的陣法中拉回到天錐本身的時候,終於被他想到了卸力的辦法。而這個辦法。也把老三嚇出了冷汗。

    老三本身就癡迷於陣法。他在研究這個鎮妖大陣的時候。實則已經拋開了什麼本尊九頭蛇之間的恩怨和衝突。而是把陣法的改良單純的當成了一道謎題去解。把全部的心思都融入其中。那段時間裡老三物我兩忘。眼中便只有這麼一道題。

    最終。他還是把這個題目給解開了。唯一能夠讓黑白島不受力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搭上他自己的性命。

    如果施陣之人。能將自己的一個化外分身的元神抽離出來。煉製到這九根天錐之中。再配以一套偏門法術。煉製成功之後。鎮妖的天錐於施陣者來說。就會是處於一個有膽的法寶和人形分身的中間狀態。

    天錐與九頭蛇相抗巨力。會化作相應行屬的力量。自天錐傳遞給施陣之人。

    如果用了老三想出法子。實際上就等於把天錐成了特殊的分身。把鎮壓柳相變成了特殊的修煉。而由此獲得的真元之力。只要本尊願意。就可以盡數歸為己用。

    解開這道難題最根本的條件就是:將分身也煉入天錐。

    老三傻眼了。黑白島大陣的施陣之人。便是孔弩兒本尊。而他就是那個分身。而且把已經轉活的人形分身煉入法器的那套偏門法術。也是孔弩兒的拿手好戲。

    長娟上比較連貫的記述到此為止。另外還有一些完全沒有意義的囈語和讓人摸不到頭腦的疑問。大都是老三自己的胡猜亂想。不過其中一句不知被哪位妖仙用紅筆重重的圈了起來。這才引起溫樂陽的注意。

    老三那句話寫的是:他為何能夠留在人間?

    溫樂陽把所有的記述全部看完之後。也傻眼了。

    萇狸和錐子一左一右。笑呵呵的看著目瞪口呆的溫樂陽。又等了他半晌之後。異口同聲:「懂了?」

    溫樂陽這才如夢初醒。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基本懂了。」跟著。也不用萇狸和錐子再追問什麼。逕自向下說「其實老三到最後也不確定。本尊到底會不會把他也煉成天錐…只不過。他不敢冒著險。」

    的確。老三想到了補陣法缺陷的辦法。可他自己也不確定。究竟是本尊故意隱瞞。還是本尊壓根就沒想那麼多。能鎮壓柳相一時就是一時。

    不過老三想到老大老二莫名其妙的消失。明明未死但卻和他失去了聯繫。再聯想到現在的手裡這份陣圖。早已經嚇的滿身冷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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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3 23:44: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風波惡 第八十一章 當年

    直到這時,兩個傻叔叔和慕慕才認出了溫樂陽。

    兩個傻叔叔大聲的歡呼著,臉上還是那副憨憨的傻笑模樣,一左一右拉住他不停的問這問那。

    慕慕手握長針,整個人就像個泥胎似的呆立原地,張著紅艷艷的小嘴,不敢置信的瞪著他,過了半晌眼圈倏地紅了起來!

    四年不見,慕慕幾乎沒什麼變化,依舊是一襲紅衫,迎風時彷彿一抹跳脫的火焰,還是初見時那麼俏麗,甚至在功力精進之下,倒顯得更年輕了些,大大的眸子比著星月還要更明亮。

    這時溫家的老少也聽到叱喝,紛紛從家裡出來,在見到溫樂陽之後無一例外的愣住了片刻,隨即爆發出一陣歡呼,大爺爺哈哈大笑著,領著其他幾位家長和大伯等人快步向著他走來,阿爹阿姆強忍著淚水,臉上也積起了歡笑。

    慕慕這時候才過神來,帶著幾分哽咽的歡呼了一聲,伸手抹去眼角亮晶晶的快樂,卻轉身跑向了他們的新房,慕慕講義氣,喊小易去了,並沒想溫樂陽一路上遐想的那樣,不管不顧的的一頭扎進他的懷裡。

    現在倒有個人扎進了他裡,旱魃。

    在最初的震驚之後,旱魃發現囡囡沒和溫樂陽在一起,父女連心,五哥也顧不得臉紅,一把抓住溫樂陽的衣襟森然的問:「囡囡呢?」

    溫樂陽趕回答:「囡囡沒事,和我一起出山之後回秦嶺去找你了。」

    旱魃的神情這才舒緩來,臉上又浮起一層尷尬,訕訕的放開了他的衣服,嘴巴動了動自己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乾脆裂開嘴巴對著溫樂陽做了個難看之極的笑容。

    旱魃現在四肢俱全。四年前地重傷已經盡數痊癒,遠處地萇狸也神色飽滿。上次施展『斷妖身』時崩裂地胳膊也重新長了出來。

    而村子中央那小小地石頭屋已經熱浪氤氳。時隔四年。我服了還在作繭。既沒有化蝶。也沒有死掉。

    這時溫家眾人終於圍攏了上來。個個拉著他噓寒問暖。不過說地問地都是些讓溫樂陽摸不著頭腦地話。大抵都是些:這次修煉功力精進如何、毒功練到了什麼境界、比著幾位妖仙前輩如何之類地問題。

    溫樂陽稍一琢磨也就明白了。萇狸等人設計把自己困住十年這事當然不能和溫家人說。隨便找了個諸如他又有奇遇正在修煉之類地借口來敷衍溫家老幼。

    溫樂陽隨口敷衍著家人。萇狸和錐子生怕問地多了西洋鏡會被拆穿。趕忙擠進人群。臉上假笑燦燦。拉起溫樂陽又和眾人應酬了幾句之後。便向村後地僻靜處走去。其他人都知道他們有事要談。暫時也就散去了。

    這時候突然彭地一聲門響地,小易神色驚喜。腳步還有些踉蹌地從新房中跑了出來。在她身後還跟著個三四歲地娃娃。溫樂陽開始還以為是阿蛋。但是再仔細一看。娃娃長地又黑又瘦。遠沒有阿蛋那麼水靈。

    雖然娃娃又黑又瘦,頭大脖子細,可溫樂陽一看之下,心裡還是猛地一跳,一時間連呼吸都彷彿變得無比沉重,小易根本不顧身後的娃娃,和慕慕一起奔向溫樂陽,四年之後,小易已經全全蛻去了少女的青澀舊如水般的清澈,可那份柔美已經變成了濃濃的、入骨的媚!

    兩個媳婦一出來,萇狸和錐子也不好意思再拉住溫樂陽不放,對望著嘻嘻一笑趕忙閃開了。

    此刻小易的眼中,早就沒了其他人,整個世界都被她的男人擋在了身後!這時跟在她後面一個勁傻跑的的娃娃腳底下一絆,眼看就要摔倒,溫樂陽心疼的不行,趕忙迎上去,在娃娃的大腦殼砸到地上之前一把抱起了他,就在這一個在瞬間裡,溫樂陽真就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他甚至能清清楚楚的感到,娃娃的心跳聲、娃娃的頭髮默默生長的欣欣向榮、娃娃血液流動時那份親切到了極處的生命力!

    本來應該是給小易和慕慕的擁抱,現在給了娃娃,小易的神色間沒有一絲不快,從旁邊緊緊的抱住溫樂陽結實有力的胳膊,柔聲對娃娃說:「去,找你爹娘去!」

    娃娃答應了一聲,手腳麻利的跳到地上,在溫樂陽目瞪口呆的表情裡,大喊著『阿爹』『阿姆』,跑向了不遠處滿臉慈祥的三寸丁溫不說……

    溫不說身旁的一個嫵媚苗女俯身抱起了大頭小子,神色間滿是愛憐,嘴裡卻小聲責怪著:「就喜歡在小易阿姆房裡賴著……」,溫樂陽恍惚記得,在自己大喜之日的時候,這個苗女就是小易的喜娘。

    三寸丁溫不說少有的大笑,滿臉的問溫樂陽:「我兒子,像我不!」

    所有人都哄堂大笑,小易跟溫樂陽一人弄了一個大紅臉,就連慕慕都跟著他們一起哭笑不得的臉紅……

    笑鬧之後,溫樂陽跟著三個妖仙去了村後,在萇狸佈置下了隔音禁制之後,溫樂陽先把自己和小五逃出『殊途』鬼陣的經過大致說了一下,然後才望向幾個妖仙,想問卻一下子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錐子知道溫樂陽現在一肚子問題,小心翼翼的說:「莫著急,我把事情都說給你聽。」

    溫樂陽恨恨的說:「以前咱就不提了,後面誰也不准再把我甩下!」

    錐子忙不迭的點頭,神情楚楚可憐,好像生怕溫樂陽會發脾氣罵她,可目光卻亮的很,炯炯的快樂。

    四年之前,溫樂陽大喜當日,錐子也恢復了前生的記憶。

    錐子在前世裡的事情,和神女峰上現身的那些天錐後人過的差不多。仙師修為通天徹地神鬼莫測,身邊有混沌日月五行之力的絕頂高手追隨,錐子的天水一脈,門宗在高原雪頂、世代修行修行柔水之力。她們和仙師之間一直是亦師亦友的關係,相比於那些門宗來說,錐子和孔弩兒之間的關係還要更親近一些。

    錐子深吸了一口氣笑的看著溫樂陽:「這個仙師,和咱們在神女峰遇到的大鬍子,長得也是一模一樣的。」

    溫樂陽點了點頭,在荒原指揮地蜢的大鬍子、在離離山以身體困住紅壺的絕頂修士、籌劃黑白島鎮妖的仙師,三個人果然是一般的模樣。

    溫樂陽再笨也能明白,什麼哥哥死了、同胞胎的弟弟去頂替,嫂子也認不出來、侄子侄女也認不出來……純屬是電影情節,即便是三胞胎的兄弟,只不過相像的程度比較大而已。這天下根本就沒有長的一模一樣的兩個人,而無論是錐子、紅壺還是金猴子千仞目光都銳利到了極處,根本不可能認錯人。除非…他們是分身!

    只不過溫樂陽暫時還不清楚,天錐等人的仙師,究竟和大鬍子等人一樣也是個分身,或者乾脆便是孔弩兒的本尊。

    錐子明白溫樂在想什麼,對他淡淡的笑著:「那柄巨劍流金火鈴,便是他的法寶了。」

    溫樂陽懂了,這個孔弩兒修為高絕,卻只有一個劍膽分身,不用說,他和在荒原上統馭地蜢、在離離山以身體封印紅壺的另外兩個大鬍子的身份一樣,都是某個絕世高手的化外分身。

    萇狸跟著不自禁的苦笑起來,天下一共有個四個孔弩兒,一個本尊和三個化外分身,幸虧那三個小號的孔弩兒把他們自己的分身都煉成了劍膽,要不真該徹底亂套了。

    錐子緩緩坐到了地上,雙手抱住膝蓋,語氣清淡得有些飄渺。

    溫樂陽和萇狸也一起坐了下來,旱魃猶豫了一下了也坐到他們跟前……

    當年孔弩兒召集麾下高手,商議要鎮壓九頭怪物的事情,柳相本來就是與天地共生的孽物,仙師又是大家心目中的護天高人,他要鎮壓九頭怪物大家心裡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錐子也並未多想。當時孔弩兒並未提及具體鎮妖的手段,眾人商量了一陣之後便散去,各自回去潛心思索辦法。

    而錐子卻一身的玲瓏心竅,早就看出來孔弩兒已經想到了什麼辦法,讓大伙回去動腦筋,就是走個過場罷了。

    果然不久之後,孔弩兒單獨去格拉丹東找到錐子,兩人見面時,錐子正指揮著門人弟子,大家一起在用神通打磨雪山,孔弩兒嚇了一跳,哭笑不得的罵道:「猜你便不會用心完成功課!」

    錐子的前生也是個美貌之極的女子,聞言也脆生生笑著回答:「你心裡早就有了辦法,我想也是白想,反正你怎麼說我便怎麼做就是了。」她視孔弩兒為師為友,兩個人的關係也頗為親近,單獨相處的時候也從來不假惺惺的客氣。

    孔弩兒哈哈大笑著點頭:「什麼都瞞不過你的!」

    不過等錐子問到他具體鎮妖的辦法時,孔弩兒卻又搖了搖頭不肯直接回答:「辦法早就有了,不過其中恐怕還有疏漏,事先總要先探一探柳相的行蹤才能安心。」

    孔弩兒這趟來高原雪頂,就是找錐子和他一起去窺探九頭怪物。在孔弩兒一眾本領通天的手下中,錐子的修為不是最精深的,但真水無形,錐子的功法最善隱藏行蹤,這點溫樂陽在雪頂花家那裡早就領教過了。

    這次輪到錐子嚇了一跳,柳相凶名滿天下,哪容旁人靠近它。

    不過一來錐子對仙師無比的信任,二來以錐子自己的修為,放眼天下也少有敵手,藝高自然膽大,最終還是答應了孔弩兒的請求。

    兩個人臨行前,孔弩兒取出了一隻設有禁制無法打開的玉盒,語氣凝重的對錐子說:「這只盒子事關重大,你把它藏好!」

    藏好玉盒之後,兩個神仙般的高手便聯袂出發,孔弩兒似乎早就打探到了柳相的所在,帶著錐子一路向北,直奔九頭怪物遁藏的巢穴而去。

    那時的錐子雖然修為高深是也天生是一副活潑性子,在心裡有把孔弩兒當成了個親人長輩,不停的追問著盒子裡到底藏著什麼機密,孔弩兒被她問的心煩不已,最後才含含糊糊的說了句:「那盒子裡藏著的,便是我的去處!」

    在說這些事情的時候錐子的目光中始終揚撒著淡淡的笑意,彷彿她真的在和長輩撒嬌,溫樂陽心裡一疼,悄悄的放輕了呼吸,生怕打擾了她這一時的快樂,任誰都知道,也許下一秒鐘,腐魂蝕骨的劇痛便會潑天而起!

    錐子當然不會被孔弩兒一句話給敷衍過去,那一路上想盡了辦法,或者旁敲側擊、或者糾纏相問最後乾脆以小賣小,用回家來威脅孔弩兒。

    可無論錐子用什麼手段,孔弩兒再也不說一個字,錐子最終無計可施,還是灰溜溜的跟著她家仙師趕到了北盡之地。

    在進入柳相的巢穴之前,孔弩兒突然拉住了正要施法的錐子:「此行兇險到了極點,你要牢記一件事,若不答應的話,現在你我便原路退回去!」

    錐子本來滿臉的不耐煩,但是聽孔弩兒說的鄭重,也還是點了點頭。

    孔弩兒似乎琢磨了片刻,這才下定了決心,對錐子說:「柳相是亙古妖孽,修為遠勝於我,待會我若有意外的話……你便返回格拉丹東,無論再有什麼古怪之事,哪怕是又有一個一模一樣的仙師傳諭招你去相見也莫理會,更不要去打開那個盒子!從此隱居遁世,靜心修習天道。」

    說完孔弩兒頓了片刻,又補充道:「還有,絕不能替我報仇!」

    錐子愕然大了雙眼問道:「什麼再有一個仙師……」

    孔弩兒不等她問完就搖頭打斷:「你若不答應,我雖死不能瞑目,我待你如女,你視我如父,這便是我的遺言了!」

    錐子心中既驚訝又駭然,可還是立誓應下了孔弩兒這一番莫名其妙的遺言。

    而孔弩兒隨即笑道:「不過是以防萬一罷了,就算真的和九頭怪物對上,它想殺我也不容易,不用擔心太多。」

    隨即在錐子水行道法的護下,兩個人悄悄潛入了柳相的巢穴。

    當時柳相沒有察覺有人悄悄的靠近,可一向行止謹慎的孔弩兒卻不小心弄出了一點動靜,就此洩露了行蹤,柳相被驚動後很快便識破了錐子的遁形法術,猛地躍起來攻向他們。

    兩個人哪敢戀戰,拔腿便跑,孔弩兒盡顯前輩風範,一路上都在掩護著錐子,最終在柳相九頭滾滾不斷的攻擊下,硬生生的被擊碎了肉身!

    聽到這裡溫樂陽再也不住,低低的驚呼了一聲。

    錐子也身體一顫,從自己的回憶中驚醒了回來,對溫樂陽輕輕的點頭笑道:「他當然死了,否則流金火鈴的劍膽又怎麼會被封印?」孔弩兒的肉身被擊碎,巨劍流金火鈴也被柳相遠遠擊飛,同時劍膽火尾小劍也隨之封印。

    在孔弩兒的拼死掩護下,錐子總算逃回了一條性命,心灰意冷之下只想返回格拉丹東。

    不料就如孔弩兒生前所言,她剛回到東土,便收到了仙師的靈鶴傳諭。

    孔弩兒明明已死,卻又召集麾下相聚。當時錐子還不知道剛剛死掉的那個孔弩兒只是個分身,心中雖然驚疑不定,但是最終還是遵守孔弩兒的遺言,逕自返回了格拉丹東,打算就此不問世事凡情,專心修煉以求早日悟透天道。

    錐子失魂落魄,回家之路走的緩慢之極,歷時數月才最終返回雪頂,可就在她回到雪頂的當夜,滅門慘禍從天而降!

    說到這裡,錐子的臉上顯出了一個古怪透頂的表情,眼神卻陡然變得比冰針還要淬礪:「另一個孔弩兒統馭著其他幾個天錐門宗的高手殺上雪頂!說我貪生怕死,不肯交出元神和天水靈精,跟著不由分說,便出手屠戮我的門人弟子!高原雪頂天水一脈,就此斷絕!」

    雖然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結果,在聽到錐子親口講述的時候,溫樂陽還是覺得身體中轟的一聲悶響,生死毒的怒潮陡然流轉起來,一股淋漓到了極點足以沖碎天地的憤怒,從心底狠狠的炸裂開來!

    倒是錐子,把冰冷的小手輕輕的放在了溫樂陽的額頭上,溫樂陽只覺得眉心一冷,沖天的怒火迅速的暗淡了下去,換而由衷的心疼,抬手把錐子的柔荑握住了。

    高原天水的門子弟子雖然精悍,卻又怎麼能和那些與她同等修為的絕頂高手相比。錐子根本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眼前的這個孔弩兒,無論長相聲音還是行止做派都和死在柳相手裡的仙師沒有半分的區別,可即便她說出真相,別人也只當她貪生怕死、胡攪蠻纏。錐子欲瘋欲狂,想要和敵人拚命,但孔弩兒親自出手之下,沒讓她受一點傷便生擒了她。

    說著,錐子側頭望向溫樂陽:「命令手下殺盡我門人弟子的那個仙師,便是孔弩兒的本尊了。他不讓我受傷,也不過是為了抽離出我全部的元神!」

    溫樂陽點點頭,自從聽到孔弩兒死後又復現身,溫樂陽基本就猜到了事情大概的經過。

    孔弩兒的本尊並不在世間露面,所有的事情都有他的分身打理,天錐高手也是那個分身聚攏的勢力。

    不知為什麼,孔弩兒要對付九頭怪物,但是分身卻也因此被柳相擊殺了,本尊無奈這才親自出面,冒用分身的身份繼續統領手下鑄造黑白島的鎮妖大陣。

    雖然分身和本尊是一回事,但歸根結底還是兩個人,錐子便是一例,她只認已經死了的分身,不認活蹦亂跳的本尊,無論是凝造天錐,還是隱藏真相,孔弩兒的真身都必殺錐子。

    雪頂天水一脈被屠戮殆盡,錐子也無力抵抗,被孔弩兒本尊生擒。隨即本尊散去一眾手下,抽離了錐子的元魂之後,又用通天的神通打通水晶礦洞,取得天水靈精,並設下了十三不過的禁制。

    孔弩兒的修為遠勝錐子,可殺她不難,想要毫髮無傷的生擒她也著實讓孔弩兒費了一番手腳,隨後又消耗極大真元抽離錐子的元神、跟著打通礦洞,取得天水靈精之後再設下禁制,這份高絕的修為自然不用說了,不過在孔弩兒做完這些事情之後,也疲憊到了極點。

    可就在孔弩兒本尊帶著錐子元神和天水靈精,心滿意足的走出礦洞時,一道閃電般的人影猛地撲向了他,隨即一指狠狠的戳在了他的眉心!

    錐子被抽離的元神一直被孔弩兒隨身攜帶,因為元神未喪,所以錐子還能知道身邊發生的事情。

    當錐子的元神看清楚襲擊孔弩兒本尊的人到底是誰之後,真就覺得耳旁好像猛地炸起了一個毀天滅地的神雷,出手襲擊孔弩兒的,赫然是她那具已經沒有了元神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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