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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美琳】玫瑰戀曲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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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6:42: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有豪華的消夜可吃?」古湘凝瞪著那兩盒壽司。「詭異哦!」她說。

  「別人請客的啦!」

  陶然癱在床上喘氣,為了趕在十一點晚點名前回宿舍,她小傷初癒的腳跑得快抽筋了。

  「有凱子請你們下山吃大餐?」古湘凝責備地看著陶然。「過分!居然沒有打電話回來通知。」

  她幾乎是被押上車的,哪來的美國時間打電話?

  「這事說來話長,別問了,去吃東西啦!」陶然揮著手說。

  「我來說,我來說!」

  秦悠悠舉起手,招來陶然一個白眼。

  「你用力呼吸吧你,多什麼嘴?」

  「准你多嘴,快說!」古湘凝以室長身份發言,並拿起壽司咬了一口。「快來吃,弄影,順便聽故事。」

  「謝謝,我已經刷過牙了。」

  蘇弄影說著直接爬上床去。

  陶然和古湘凝互看一眼。

  「我們倆熱情如火,怎麼會來個冷若冰霜的學妹?」

  古湘凝聳聳肩,將剩下的半口壽司吃了,然後拉起陶然。

  「弄影要睡了,我們換個地方聊。」她轉頭問秦悠悠。「悠悠,想不想喝牛奶?」

  秦悠悠點點頭。

  「那就沖三杯,我們三樓文康室見。」

  古湘凝說著拉陶然走出寢室。

  「喂!壽司配牛奶,好像怪怪的。」陶然說。

  「這種時候也只好湊合湊合了。」古湘凝道。

  陶然嘿嘿笑了兩聲。

  「不過話說回來,你使喚學妹使喚得挺自然的嘛!」

  古湘凝也嘿嘿兩聲。

  「那位壽司王子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啊?」

  陶然拿下眼鏡用衣角擦拭。

  「聽說是小時候的鄰居。」

  「『聽說』是什麼意思?」

  「聽他說的,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這樣子你也敢跟人家去吃飯?」

  「有悠悠陪我嘛!」

  「悠悠手無縛雞之力,能做什麼?」

  「悠悠的哥哥也在啊!」

  「咦?」古湘凝皺著眉嚷。「怎麼愈來愈複雜了?」

  「所以我才懶得說,等會讓悠悠告訴你吧!」陶然又將眼鏡戴上。「對了,那壽司你也吃了,味道不錯吧?」

  古湘凝點頭道:

  「美味可口!」

  「那麼你應該不會介意我送兩張園遊會邀請函謝謝人家吧?」

  「你是學生會長,這種小事不需要跟我商量吧?」

  「總得問問副會長的意思嘛!」陶然笑著說。

  古湘凝嗅出了點不對勁的味道。

  「你把邀請函給了誰?」她問。

  「悠悠的哥哥和我那鄰居。」

  「然後呢?有什麼事是我應該知道的?」

  古湘凝又拿起壽司往嘴裡送。

  「對了!」陶然推推眼鏡。「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他們是白樺的學生?」

  *   *   *

  隔天早上秦悠悠下床時踩到一個軟軟的東西,她揉揉眼睛低頭一瞧,居然是陶然的手,她就這麼大字型地躺平在走道上。

  秦悠悠倒抽了口氣,忙伸出手摀住嘴才沒尖叫出聲。

  「學姊!學姊!」她蹲下來用手指戳戳陶然。「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陶然動也不動,秦悠悠一臉慘白。

  怎麼辦?怎麼辦?她也太倒楣了,才開學就碰上女子宿舍殺人事件,湘凝學姊和弄影呢?這種時候為什麼她們偏偏都不在?對了,對了!她得保持現場完整,然後盡快打電話報警,不過,在這之前還是應該先確定一下陶然學姊是不是真的沒救了吧?嗯,先看看她還有沒有呼吸——

  「用不著摸了,她還沒死。」

  古湘凝的聲音傳來,秦悠悠顫抖的手則停在空中。

  「湘凝學姊!」秦悠悠像見了救星似的,差點哭出來了。「陶然學姊她——」

  「別緊張,她是那種四處為床的人。」古湘凝抱著盥洗用具進了寢室,走到陶然身旁時用腳踢了踢她。「還不起來!學妹快被你嚇死了。」

  陶然呻吟了聲,秦悠悠則鬆了口氣坐回自己的床上。

  「為什麼——陶然學姊為什麼喜歡睡在地上呢?」她百思不解。

  「她有病。」古湘凝輕描淡寫道。

  「啊!果然——」

  「是『習慣性摔落床鋪症』。」

  「啊?」

  「你才搬進來,會嚇一跳也是理所當然,過一陣子就會習慣踩過她去刷牙洗臉了。」古湘凝放下臉盆開始梳頭。「說來奇怪,同樣是新生,弄影卻很能適應,剛才她只看了那具『屍體』一眼就跨過她出去了。」

  「我也搞不懂弄影。」秦悠悠說著低喊一聲。「怎麼辦?陶然學姊根本不像要醒過來的樣子,她第一節有課不是嗎?」

  「可以麻煩你去泡杯咖啡嗎?架子上有麥斯威爾隨身包。」古湘凝道。

  「那陶然學姊——」

  「她交給我就行了。」

  於是古湘凝搖醒了陶然,在她再次昏睡前灌她喝下咖啡,然後迷糊小姐搖身變成冷靜的學生會長,看得秦悠悠目瞪口呆。

  「如何?可以媲美大衛魔術吧?」

  古湘凝對秦悠悠說,意來陶然不悅的一瞥。

  「別在學妹面前拿我開玩笑,我得維持做學姊的威嚴。」才梳洗完畢捧著臉盆回來的陶然說。

  「別擔心,陶然學姊,我最崇拜變身超人了!」秦悠悠說完哈哈大笑。

  陶然瞪了古湘凝一眼,轉頭問秦悠悠:

  「還有十分鐘就上課了,你怎麼還穿著睡衣坐在這裡?弄影早已經出門了。」

  「我和弄影不同班,我第一節沒有課。」秦悠悠回答。

  「那我們上課去了。」陶然偕同古湘凝朝外走去,到門邊時又轉過身子。「你可不能再回床上去睡,舍監會不定期抽查內務!各樓層第一名有美味蛋糕可吃——你喜歡吃蛋糕吧?」

  「喜歡啊!」

  「那就杷床鋪一鋪,把地掃一掃,順便把桌面整理整理。」陶然關上門後,轉頭對古湘凝說:「嗯——有學妹可以使喚的滋味實在甜美。」

  *   *   *

  上完了早上的三堂課,陶然和古湘凝走出教室。

  「你今天是怎麼回事?上什麼課都打瞌睡。」

  走在前面的古湘凝倏地轉頭問,一條粗粗的長辮子在空中畫了個圓,啪地一聲結實地打在陶然臉上。

  「我昨天沒睡好。」陶然搞著臉吞回眼淚。「拜託小心一點好不好?同學,你的辮子差點打得我腦震湯!」

  「我想把你打醒嘛!」

  古湘凝是鮮少道歉的那一種人。

  「下課鍾一打我就完全清醒了。」

  陶然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真好意思說。」古湘凝拉著她往前走。「要到學生會去嗎?」

  「嗯,我答應今天把邀請函給人家。」

  「這樣好嗎?邀白樺的學生來參加我們的園遊會和舞會。」

  「悠悠的哥哥又不是壞人。」

  「喲!」古湘凝給了她一個曖昧的笑容。「已經開始替人家說話了呀!」

  「你在胡扯什麼啊?」陶然蹙眉。

  「還裝傻?昨天學妹不是說了嗎?她哥哥對你印象不鍺,想跟你做個朋友。」

  「做朋友就做朋友,你幹嘛用那種眼神看我?」

  「你是單純還是疑呆?悠悠的意思是要把你和她哥哥湊成一對——你不也點頭答應了嗎?」

  「我只答應在園遊會那天帶他逛一下校園,這樣就能成為一對?」陶然受到了驚嚇。

  「交個男朋友又不是什麼壞事,反正你對她哥哥印象也不差,不是嗎?」

  「是不差,但不像是戀愛的感覺。」

  「戀愛應該是什麼感覺?」

  「我怎麼會知道?」她又沒有談過戀愛。

  「這就對了,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呢?」古湘凝說。

  聽好友這麼說,陶然試圖去回想秦翼風的模樣;高高壯壯的,臉上經常帶著笑容,應該是人緣不差的那種人。雖然白樺是令人皺眉頭的學校,但根據秦悠悠的說法,這似乎是賭氣所產生的偏差結果,綜合多方面的觀察,秦翼風還頗符合好男人的標準呢!

  「愛情這種東西能試著玩嗎?」陶然蹙眉。

  「你沒聽說過嗎?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如果你不討厭他,試試又何妨?」

  這麼說也有道理,但真是這樣子的嗎?如果愛情是可以慢慢培養而來,那書上所說的一見鍾情和觸電的感覺呢?那種臉紅心跳、又酸又甜的滋味難道全是誇大?

  陶然絞盡腦汁思索著!愈想愈覺得頭痛,終於不耐地低喊一聲:

  「這問題暫且擱置吧!我昨晚睡眠不足,沒辦法作明確的判斷。」

  「都睡到地上去了,還直嚷著沒睡好,究竟怎麼了?」

  古湘凝看了她一眼。

  陶然歎息。

  「不管是睡在床上還是地上,整晚都在作夢,愈睡愈累。」

  「哦?都夢到些什麼東西?」

  陶然這時候才想起這問題,她一怔,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怎麼了?」

  古湘凝也跟著停下來,不解地盯著她看。

  「夢到一對湛藍色的眼睛。」陶然說著皺起眉嚷:「搞什麼?要和我湊成一對的是悠悠的哥哥不是嗎?為什麼我整夜夢見的卻是那個傢伙?」

  *   *   *

  留下古湘凝在學生會處理事情,陶然在中午時間朝校門口走去,她和秦翼風約好了拿邀請函給他,不過她仍對昨夜擾她清夢的藍色眼眸耿耿於懷,所以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來到校門口剛好是十二點十分,距離他們約好的時間還有五分鐘,陶然左右看了看!沒看見秦翼風的人影,只得倚著大門門柱等候—兩分鐘後她開始尋找其它的據點,毫無遮蔽的大門口實在太熱了。

  嗯,日正當中的,為了不被曬成黑炭,還是到對面那棵樹下去等吧!陶然這麼想著,正想朝那棵樹走去,卻看見樹後頭有人。事實上她只看見一隻手在空中揮個不停,但既然那隻手還能動,它應該是連在某個人的身上沒錯。

  那只揮個不停的手是在叫她過去嗎?陶然看看左右,除了她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那隻手,如果她真走過去,會不會成為史上首位因為好奇而自投羅網的被綁票者?

  陶然不是貓,好奇心比起貓來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抱持謹慎戒備的態度走向大樹,發現那隻手的主人竟是沈靖瀾。

  「你——」陶然推推眼鏡。「你幹嘛躲在這裡嚇人?」她皺著眉對他低嚷。

  「不躲起來我就要被嚇死了。」沈靖瀾苦笑著說:「你們學校的學生好——好積極,我早來了十五分鐘,生日、血型,還有穿幾號球鞋等等的問題都被問過了。」

  「真吃香啊!」陶然哈哈笑著,但隨即又聳起眉。「對了,你在這裡做什麼?」

  「來拿邀請函啊!」沈靖瀾回答。

  「秦大哥呢?不是說好他要來拿的嗎?」

  「他讓教授給絆住了,要我代他跑一趟。」沈靖瀾看著她。「你很失望嗎?」

  「失望?」陶然推推眼鏡。「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來的是我,而不是你的秦大哥。」

  「什麼我的秦大哥?」陶然蹙眉。

  「聽說他一大早接了通電話,心情好得不得了。」

  「電話?」

  「他妹妹,也就是你那位學妹打來的。」

  「咦?悠悠嗎?」

  沈靖瀾低下頭,沉默了半晌後問:

  「是真的嗎?你打算和秦翼風交往?」

  陶然一愣,接著聳起眉。

  「是悠悠對不對?真是長舌!」她嘀咕著。

  「也許她只是迫不及待地把這好消息告訴她哥哥。」

  「那也用不著告訴你啊!」

  「我是聽秦翼風說的,他掛上電話就直接衝到我房裡來了。」

  陶然覺得臉頰熱熱的,又推了推眼鏡。

  「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她尷尬地笑了笑。

  「這麼說來是真的了?」

  「啊?」

  「你真的答應和秦翼風交往?」

  「嗯。」陶然點點頭。

  「為什麼?」

  沈靖瀾脫口而出,這話令陶然驚訝,也嚇了他自己一跳。

  「為什麼?我都大專二年級了,交個男朋友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吧?」陶然反問。

  「為什麼選秦翼風?」

  「我沒有『選』,是他自己——」陶然忽然抬起頭看他。「話說回來,這件事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沈靖瀾一怔,接著搖了搖頭。

  「我看你似乎很關心。」陶然斜眼瞄他。

  「隨口問問,我只是想知道秦翼風地有什麼地方吸引你。」沈靖瀾說。

  「他長相端正,談吐也不討人厭,悠悠說他是個不錯的哥哥,一定也是個不錯的男朋友,所以——」陶然倏地停了下來,她是怎麼了?幹嘛嘮嘮叨叨地跟他說這麼多?

  「喂!你怎麼這麼說話?問秦翼風有什麼地方吸引我?他是你學長不是嗎?難不成你覺得他不好?」

  「沒——」沈靖瀾搖頭。「沒這回事。」

  「那就別說些奇怪的話啊!」陶然將邀請函遞給他。「哪!兩張,星期天歡迎光臨,園遊會和舞會都很熱鬧,悠悠會帶你們好好玩一天的。」

  「你呢?」

  「很抱歉,那天我只怕是分身乏術,只好先祝你們玩的盡興了。」陶然看了看表。「我得走了,朋友還等著我呢!」

  「等等,我還有話跟你說。」沈靖瀾喚住她。

  「什麼事?」陶然又轉回身子。

  「呃——和秦翼風有關的事,你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

  「現在嗎?」

  陶然頗為為難,雖然下午一、二堂沒課,但學生會裡事情還多著呢,尤其湘凝還在那兒等她,放她鴿子的話後果是很可怕的。

  不過她既然考慮和秦翼風「交個朋友」,有關他的事情她當然有興趣知道!再加上這戴墨鏡的傢伙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她的好奇心在蠢動了。

  「可以嗎?我們找個地方談談。」沈靖瀾又說。

  陶然思索著,理智和衝動在交戰,半晌之後她終於點頭道:

  「如果三點鐘以前能結束的話,我想我們談談也無妨。」

  *   *   *

  原本以為就在附近找個地方坐下來談的,沒想到居然會又一次坐上同一輛車子,只不過這回車裡只有他們倆,而且她對於目的地是哪裡一點概念也沒有。

  「喂!我們究竟要上哪裡去?」陶然忍不住問。

  沈靖瀾微微偏過頭看了她一眼。

  「你喊他秦大哥,卻總是喊我『喂』。」他說。

  「要我喊你大哥有點奇怪。」陶然也回看了他一眼。「你和我一樣是二年級的學生,不是嗎?」

  「我可比你大上好幾歲。」

  「哦?是嗎?那麼請問您今年貴庚?」

  「二十六。」

  「咦?」陶然嚇了一跳。「你是當完兵才考大學的嗎?」她問。

  「有一段時間我根本沒想過要上大學。」沈靖瀾回答。

  「那麼後來是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

  「我母親。」

  「伯母真是好本事,要說服一個浪子回頭可不容易。」

  沈靖瀾蹙眉。他在她眼裡始終是個不良份子,即使是現在也一樣,這令他惱怒,卻又沒什麼立場反駁。

  「那時候的我的確叛逆不學好,但母親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聲淚俱下,要我想想自己的未來——我再心狠也無法置之不理。」

  「對不起!我不知道伯母已經過世了。」陶然納納地道,在心裡責備自己口無遮攔。

  沈靖瀾扯扯嘴角道:

  「她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雖然最後如願進了沈家,受到的壓力與排擠卻搾乾了她的活力、抹去了她的笑容,最後甚至奪走了她的生命。她怕她死後我在沈家更無立足之地,所以要我考大學,畢業後至少能養活自己。」

  「你父親呢?他也過世了嗎?」

  「對我而言是這樣沒錯。」

  「這麼說來伯父還活著了?」陶然對自己很感冒。「對不起——對不起!我缺乏說話方面的藝術涵養!我會找幾本這方面的書來仔細研究。」

  「別在意!」沈靖瀾給她一個微笑。「我有三個哥哥和一個妹妹,是我父親和前妻所生,我對他而言並不特別珍貴,幾乎可以說是可有可無;他對我也一樣。雖然我身上流著和他相同的血液,我們之間卻缺一般父子之間的親匿感情。」

  「怎麼會這樣呢?」陶然推推眼鏡。「你總是他的兒子,他沒道理不疼愛你,會不會是你太叛逆不羈,而伯父又太嚴厲,才造成現在這樣的局面?」她說。

  沈靖瀾又偏過頭看她。

  「我可沒辦法像你這麼樂觀。」他說。

  陶然吐吐舌頭說:

  「不好意思!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

  「不需要。」

  「那很好,你可別再難過了哦!」

  「我說過我很難過嗎?」

  「就算不是『很』難過,也是『有點』難過,這是人之常情,用不著你說我也知道。」

  沈靖瀾覺得心湖在波動,這些事他從不曾向任何人提起,為何卻能在她面前侃侃而談?拋開兒時的記憶不談,他們甚至連朋友都談不上,然而也說不出為什麼,只要有她在,他的心就會變柔變暖,好像身旁有位知心好友,他可以敞開心胸,暢談所有心事。

  「對了!」這時候陶然忽然喊。「你還沒告訴我呢!我們究竟要上哪兒去啊?」

  「開著車子兜風不好嗎?」沈靖瀾說。

  「既然有事情要談,就應該找個地方坐下來,點杯飲料再聊,不是嗎?」

  「飲料在後座上,麻煩你自個兒拿。」

  「你連飲料都準備好了?」陶然探頭到後座去看。「喂!老實說!你是不是早就計算好要將我拐到車上?」

  「說『拐』就有點難聽了,我說過,只是開車兜兜風。」

  「那秦大哥的事呢?你之前說要跟我談的。」

  車子發出尖銳的煞車聲,急速地向右切出,陶然白著臉撫著胸口,一直到車子停在山壁旁,才吐出憋了許久的一口氣。

  「你幹嘛忽然停車?想嚇死我?」

  陶然將眼鏡拿下來擦拭,轉頭以責難的眼神看他。

  「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別提起秦翼風!」

  沈靖瀾也摘下墨鏡,藍色的眼眸亙盯著陶然那滿是疑惑神情的清秀臉龐。

  「什麼嘛!」陶然真的被他弄糊塗了,聳起兩道細眉道:「是你自己說的,要跟我談有關秦大哥——」

  她話還沒說完,沈靖瀾已經一手擋住她的腦後,趁她錯愕之際,將唇貼上了她的……

  *   *   *

  經過幾秒鐘的時間,陶然才意識到自己被吻了,那種只在漫畫和電影裡才看得見的情節,此刻正在她身上重演。她感覺到唇上熾熱的溫度,還有緊緊撐住她後腦的有力手掌,男人和女人的力量竟有如此大的差異,她想動、想逃,卻幾乎動彈不得。

  沈靖瀾的唇需索地壓著她的,舌尖則霸道地試圖闖過她緊閉的唇瓣,他雖然在陶然的不斷推拒下短暫地抬頭,但隨即又在一聲歎息後再次吻上她的唇。

  陶然無法形容自己所受的屈辱,莫名其妙地就被吻了,居然還無法掙脫,就這樣無助地任由一個男子予取予求,這和被強暴又有什麼不同?

  他果然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壞胚子,她根本就不應該上他的車。

  羞辱加上氣憤,陶然逮著個機會朝沈靖瀾肚子上使勁地打了一拳,沈靖瀾悶哼一聲,鬆開了手,她則趁機推開車門下車,朝回學校的方向走去。

  陶然用手背用力擦著嘴,順道抹去沿臉頰滑落的淚水。她是笨蛋!全台灣最笨的十九歲女孩,這麼輕易就相信一個陌生人,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也是咎由自取。

  陶然邁開大步往前走,沈靖瀾則很快地追了上來。

  「等等!」他拉她停下來並轉過她的身子。「你打算就這麼走回學校嗎?」

  「不行嗎?」陶然撇開頭不願看他。「至少我可以確信自己在回到學校時還是個處女。」

  沈靖們臉紅了!但是陶然並沒有看見。

  「對不起,我——」

  「這不是說聲對不起就能一筆勾消的事。」陶然說。「不過算了,是我傻得上了你的車,我自己也要負一部分責任,現在請你放開我好嗎?再繼續跟你說話我就要吐了。」

  「你——」沈靖瀾沒有放手,反而抓得陶然更緊,她抬頭怒視他,他則倒抽了一口氣。「你——你哭了?」

  陶然用力踩他的腳,然後揮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自然地,他很快又追了上來。

  「上車吧!我送你回學校去。」

  沈靖瀾想拉住她,手伸出去又收了回來,他想起她濕潤的眼睛和略顯紅腫的唇。

  「你以為我真的是傻子?」陶然完全沒有放慢腳步。

  沈靖瀾只得跟著她往回走,但這麼愈走就會離他的車子愈遠,學校離這裡有好長一段距離,車子停在這狹小的山路上也會造成別人行車上的危險,他真是左右為難,只好再一次開口道:

  「從這裡是沒辦法走回學校的,先上車好嗎?我絕對不會再對你——」

  他話只說了一半,因為陶然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覺得心揪了一下,不自覺地就閉上了嘴。

  說來也真巧,這時候有輛計程車從山上下來,陶然立即揮手將它攔下。

  「可以載我回山上嗎?到玫瑰女子專校。」她問。

  「可以啊!到前面回個車就行了。」中年司機這麼說。

  於是陶然毫不猶豫地上了車,沈靖瀾雖然跟了上去仍來不及阻止,他站在原處看著黃色的計程車遠去,又看著它折回來往山上跑,良久之後才舉步緩緩地走向自己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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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6:42: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放蕩多年後又重拾課本,應接不暇是理所當然,為了能在四年後順利畢業,沈靖瀾可以說是將全部的精力都擱在課業上,他很少注意其它的事情,也從未想過要參加什麼女子學校的園遊會。

  話雖如此!沈靖瀾卻不忍心拒絕興致勃勃的秦翼風,雖然完全猜不透他打算用什麼方法取得所謂的玫瑰邀請函,但是他熱中於某件事的單純喜悅觸動了沈靖瀾,他早已想不起自己何時曾經有過這樣的心情。

  於是,在些微莫可奈何的心態下,沈靖瀾讓秦翼風硬拉著前往那所女子學校,但就在驅車下山時,陶然的臉卻不經意地浮現在他腦中。

  啊!她也是那所學校的學生。

  沈靖瀾詫異自己何以到現在才想起這一點,秦翼風在他面前不曉得提過幾回玫瑰這所女子學校,他為什麼就是沒有將兩者聯想在一塊兒呢?

  是他這兩天一直不太專心的關係吧!沈靖瀾這麼想。他照樣上課、看書、吃飯、睡覺,但只要稍稍閒了下來,他便自然而然地想起陶然,然後他的注意力就會變得不那麼集中。

  沈靖瀾最常思索的是他究竟想從陶然那兒得到什麼,他很訝異自己一直沒忘記她,不但和她偶遇時心悸不已,還想起被他扔進抽屜裡的三塊OK繃,老天!已經是那麼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實在不懂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情緒波動。

  「到了,到了,快轉彎啊!」秦翼風忽然嚷著,將沈靖瀾的思緒拉了回來。

  「你在想什麼?沈兄,差點就開過頭了!」

  沈靖瀾對他抱歉地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看著逐漸映入眼廉的校門,那天他就是站在那裡目送陶然跛著腳離去。

  他慢慢把車停下,轉頭問秦翼風:

  「現在呢?怎麼樣才能拿到邀請函?」

  秦翼風一聽聳起眉。

  「咦?剛才不是詳細告訴過你了嗎?難道你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剛才?」沈靖瀾苦笑。「我以為你是說著玩的,那種方法怎麼可能——」

  「沒問題!一定沒問題的,我對現今的女學生心理研究的很透徹。」秦翼風指著前面。「啊!就是那裡了,快!快把車停在那棵樹下。」

  沈靖瀾摘下眼鏡看他。

  「你要我把車停在校門口?」他問。

  「還有更好的位置嗎?我要那些女孩子走出校門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拉風的車子和帥哥。」秦翼風扯扯他的衣袖。「快點!人潮就要出現了,我們得擺好姿勢,絕不能顯得緊張慌亂,啊!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久而久之你就會明白,我正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   *   *

  說起秦翼風的辦法,其實根本就算不上是一個辦法,他打算和沈靖瀾帥帥地倚車而立,吸引女學生主動過來攀談,再伺機取得舞會的邀請函。

  沈靖瀾非常懷疑這樣的方法能夠奏效,但秦翼風信心滿滿,邊整理自己的衣著邊對沈靖瀾道:

  「我一個人的話是失敗的機會大,但是加上你和這車子,一、兩張邀請函絕對沒問題的啦!對了,摘下你的眼鏡如何?這麼一來,成功機率馬上就會竄升到百分之一百二十。」

  沈靖瀾一句「別傻了」還沒說出口,居然真的有兩個女孩子朝他們走過來,秦翼風忙用手肘撞撞他,意思當然是要他好好表現。

  「兩位找人嗎?可以到警衛室登記廣播哦!」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孩對他們說。

  魚兒上勾了!上勾了!秦翼風的心緊張地喊著,臉上的笑容卻還稱得上自然。

  「我們見這裡有棵樹,就過來乘乘涼,不是找人,不過還是很謝謝你。」

  乘涼?這是什麼爛理由?沈靖瀾不由輕歎一聲。

  「哇,這車子好棒啊!開起來一定很過癮吧?」

  另一個女孩有著非常傲人的身材和艷麗的臉蛋,她的手輕撫著車體,眼睛卻是直盯著沈靖瀾瞧。

  想起來有點可怕,就像細胞分裂似的,他們身旁的女孩子不知不覺地從兩個變成了四個、八個,最後沈靖瀾只覺得眼前黑鴉鴉的都是人頭,根本無法估算確實人數。

  嗯!是時候了,秦翼風興奮地想著。被一大群女孩子圍住的感覺真好,她們笑著說著,明顯地想要引起他們的注意,這個時候只要將話題扯到園遊會上頭,邀請函肯定會如同雪片般飛來。

  沈靖瀾見秦翼風一逕優笑著,正想問問他們究竟得在這兒杵多久時,忽然在嘈雜的嘻笑中聽見一個耳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咦?這車子有點眼熟耶!」

  說話的正是陶然!她推了推眼鏡,彎下腰仔細瞧著車子。

  「誰的車子啊?怎麼可以停在校門口呢?一點公德心都沒有!」和陶然一起外出購物的新學妹低聲抱怨著,一轉頭卻發覺陶然正認真地瞪箸車子,皺著眉頭似在思索什麼,好奇心不覺油然而生。「學姊,這車子有什麼不對嗎?」她問。

  「不對倒是沒有,只不過看起來好像在什麼時候——」

  陶然話說到一半又陷入思考中,學妹只得繼續逼問。

  「什麼時候?你倒是說清楚啊!學姊!」

  「啊!」陶然忽然低喊一聲。「是那傢伙的車,我扭傷腳那一天他——」

  「什麼!」學妹不待她說完便喊了更大一聲。「就是開這車的傢伙害學姊扭傷了腳嗎?」

  「差不多是這樣啦!」反正他們本來就是一夥的。「真是他的車嗎?還是這樣的車這山上有十幾二十輛?」

  陶然喃喃自語著,一轉頭卻差點嚇出心臟病來,那位新學妹居然手持美工刀,臉上滿是殺氣。

  「學——學妹!可愛的學妹!」陶然抖著聲音擠出笑容。「你拿著那把刀子打算做什麼呢?你才到宿舍幾天,學姊對你也很客氣不是嗎?既沒有虐待你,也沒有支使你,你難道已經心生不滿,對學姊懷恨在心——」

  「我來戳破他的車胎替學姊報仇吧!」

  陶然愣住了,眨眨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眼鏡滑下鼻樑也忘了推回去。不過她也沒機會說什麼了,有個人咆哮箸衝了過來,一把推開陶然,並指著她的新學妹吼道:

  「你想做什麼?秦悠悠!居然隨身攜帶這種危險的凶器,相不相信我會當眾打你屁股?」當街指著人叫罵的正是秦翼風。

  陶然愣愣地看著這一切—覺得自己好像忽然間變傻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完全搞不清楚,不過她總算察覺到自己此刻正緊靠在某人身上,顯然是這個人伸出援手,使得她免於因剛才那猛力一推而跌倒在地,她的腳好不容易才不那麼疼了,再來一次她可受不了。

  於是,懷抱感激的心情!陶然微笑著抬頭想道謝,沒料到居然會從漆黑的鏡片裡看見自己的臉,又把她給嚇了一跳。

  相同的墨鏡,相同的跑車,看來是錯不了,絕對是同一個人。認清這項事實之後,陶然就像個彈簧般迅速地由他身上跳開。

  *   *   *

  「果然是你的車!你又來我們校門口做什麼?」

  確信自己和那戴墨鏡的傢伙保持了一段距離!陶然又重拾了她的冷靜。

  「我是陪學長來的。」

  沈靖瀾指指那頭,奏翼風正插腰訓示著秦悠悠。

  「少來!我才不相信流氓也有學長制。」

  「我真的是跟學長一塊兒來的,」沈靖瀾指指秦翼風。「他就在那裡。」

  陶然轉頭一看—那個學長正插腰跺腳又對她學妹咆哮。

  「你學長想對我學妹做什麼?」

  陶然於是也插腰對沈靖瀾怒吼。

  「他們——我學長和你學妹是兄妹。」

  「兄妹?」陶然蹙眉。「你少唬我!」

  「是真的,你仔細聽聽他們說話就會明白了。」

  「說話?我看他們快打起來了。」陶然咕噥著,還是不相信那兩個人會是兄妹,她的學妹和這傢伙的學長?老天!她怎麼會這麼倒楣?「你確定你沒搞錯?我學妹姓秦,秦始皇的秦。」

  沈靖瀾盯著她。

  「你好像很排斥這件事。」

  「什麼事?」她問。

  「我學長和你學妹是兄妹。」

  陶然推推眼鏡。

  「血緣關係又不是我可以左右的,如果『不幸』他們真是兄妹,我跟學妹也只好保持點距離了。」

  「有這個必要嗎?」

  「當然,我可不想沒事一轉個頭就看見你。」陶然回答。

  沈靖瀾一怔,隨即露出苦笑。

  「為什麼這麼討厭我?」他問。

  「因為你詭異。」陶然不客氣地道。「前幾天才看見你和小流氓混混稱兄道弟的,今兒個居然搖身一變成了學生,多奇怪?最噁心的是我不認識你,你卻知道我的名字——」

  「等等,等等,為什麼要用『噁心』這種字眼來形容?」

  「一個陌生人莫名其妙地知道我的名字,還直說認識我,這不是噁心是什麼?」

  「如果你給我機會,我可以解釋。」

  「機會?」陶然滿懷戒心地問,眼神像在看一隻會飛的蟑螂。「該不會是一塊兒喝杯咖啡那一套吧?」

  沈靖瀾又是苦笑。

  「倒也不一定要喝咖啡,能安靜談話的地方都可以。」

  陶然習慣性地推推眼鏡,皺著眉思索著這提議的可行性。說真的,她很想弄清楚這傢伙究竟是誰?為什麼會認識她?又是從哪裡得知她的名字?但光為了這個就要跟他去「喝咖啡」嗎?萬一落了個貞操被奪外加構屍街頭呢?

  可怕的畫面教陶然直打哆嗦,忙揮揮手道:

  「算了,就讓它成為永恆的秘密吧!」

  「什麼意思?」沈靖瀾蹙眉。

  「意思是我不要跟你去喝咖啡,我怕我這雖稱不上燦爛,但還算過得去的年輕生命會提早結束。」

  沈靖瀾張開嘴,半晌後摘下眼鏡對看著她,陶然輕易便能感受到他的怒氣。

  「為什麼跟我去喝咖啡就會沒命?你給我說清楚!」

  「沒什麼好說的,反正我不跟危險份子一塊兒喝咖啡。」

  「你——」沈靖瀾已經很久不曾這麼生氣,他真想掐住她的脖子,把她腦袋裡裝的荒謬想法全搖出來。「誰是危險份子?你再說一次,到底誰是——」

  「喂!你們看,藍色的眼珠耶!」

  「外國人,外國人哦!」

  「看看那黑色的頭髮和高挺的鼻子,是義大利人,絕對錯不了!」

  「騙人!他明明就說國語,而且說的非常標準。」

  「拜託!台灣沒有這種帥哥啦!」

  「乾脆直接問他是哪裡人嘛!」

  「可是人家正在說話--」

  「咦?那個不是學生會長陶然嗎?」

  「他們好像認識耶!」

  「是朋友嗎?」

  「說是仇人還比較像呢!」

  就這樣,沈靖瀾的怒氣尚未爆發,週遭已經起了騷動,而且隨著下課時間的到來,圍觀的人也愈來愈多了。這時候秦翼風拉著妹妹秦悠悠跑過來。

  「對不起!沈兄,我已經教訓過我這個傻妹妹——」察覺到氣氛有點怪異,秦翼風停下來看了看他們倆。「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帶著你妹妹上車,我們去吃晚飯吧!」沈靖瀾的冷靜又恢復了!他走向陶然。「你也一塊兒去。」

  「謝了,我不餓。」陶然推推眼鏡說。

  「你一定要去。」

  「怪了!我說不去就不去,誰也不能勉強我。」

  「是嗎?」沈靖瀾扯扯嘴角,壓低了聲音道:「如果我從車裡拿出把槍在這裡一陣掃射,死傷可是會非常慘重哦!你也不希望無辜的同學們受害吧?」

  陶然瞠目結舌,最後咬著牙道:

  「你這個卑鄙小人,居然敢威脅我?」

  「對我們這種人來說,以威脅來達到目的根本就是家常便飯。」沈靖瀾回答。既然被徹底視為危險份子卑鄙小人,乾脆就好好利用這種形象吧!

  「要拿出大炮手榴彈什麼都好,儘管去拿吧!我才不會屈服在無恥的脅迫之下。」

  陶然憤憤地轉過身去。

  「哦?這樣嗎?」沈靖欄也轉身。「那我去拿了,你要不要先疏散一下人群?」

  「你——」陶然又把身子轉了回來。「你瘋了?居然想在這種地方拿出那種東西來!」

  「改變主意了嗎?」沈靖瀾又把他的墨鏡戴上。「快點決定,你學妹和我學長還在車上等著呢!」

  陶然瞪著他,久久之後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開口道:

  「如果是你請客!我想吃日本料理。」

  *   *   * 

  「炸蝦、綜合生魚片、蔬菜天婦羅、烤香魚、章魚沙拉、茶碗蒸、還有豬排飯。」

  陶然終於合上菜單,同桌的秦翼風兄妹都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這些全都是你要吃的嗎?學姊。」秦悠悠問。

  「嗯。」陶然點點頭。「暫時就這些吧!」

  秦翼風用手肘撞了撞沈靖瀾,在他耳邊低聲說:

  「喂!你請個大胃婆來這種地方吃飯,要不要緊啊?」

  沈靖瀾微笑。

  「兩位也不要客氣。」

  「真的可以嗎?這地方看起來不便宜耶!」

  秦翼風嘴裡這麼說—眼睛卻已迫不及待在菜單上搜尋起來。

  好不容易點菜完畢,陸續也有一些料理上桌,他們可是開了好長一段路才下山的,飢腸轆轆的四個人二話不說就拿起筷子開始用餐,尤其是陶然,簡直是把頭埋進桌子裡了,又是豬排又是炸蝦的,偶爾還被生魚片上的芥未辣得邊吐舌頭邊搧風。

  看著狼吞虎嚥的三人,沈靖瀾的動作反倒慢了下來。這樣似乎也不是辦法,他想著,雖然陶然就坐在對面,但旁邊還有秦翼風兄妹二人,想好好談談是不可能了。他偷偷瞄了陶然一眼,她正認真地用筷子支解烤香魚。

  秦翼風喝完烏龍面的湯,指指沈靖瀾面前的壽司。

  「你不吃嗎?這個。」

  沈靖瀾將盤子推到他面前。

  「請。」

  「那我就不客氣了。泰翼風說著將壽司塞進嘴裡。「太幸福,太幸福了!不曉得有多久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了,上了大學後不是吃自助餐就是泡麵——」

  「偶爾也回家吃飯嘛!我每次回家媽媽都問起你呢!」正在喝湯的秦悠悠抬頭對哥哥說。

  秦翼風揮揮手。

  「我還是少回去的好,免得惹老爸生氣。」他說著繼續夾起食物往嘴裡塞。

  「秦大哥和伯父不和嗎?」陶然難得地開口問,隨即又覺得自己失了禮。「對不起,就當我沒問吧!」

  秦翼風笑著搖搖頭。

  「沒關係,我跟我父親不和是事實。」他說。

  「兩個人都很頑固的關係啊!」秦悠悠吐吐舌頭補充道,秦翼風聞言哈哈笑了兩聲。

  「哥哥是大笨蛋,不肯去念醫學院也就算了,居然故意選了白樺這樣的學校,十足的不孝子,老爸沒氣死已經是萬幸了。」

  秦翼風傾身敲妹妹的頭。

  「多嘴!」

  「哥哥很聰明,長相也還可以,是個好人哦!」秦悠悠這話是對著陶然說的。

  沈靖瀾嗅出些微的陰謀味道,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不怎麼舒服,於是開口轉移了話題。

  「既然令妹就是玫瑰的學生,要張邀請函就用不著那麼辛苦了,不是嗎?學長。」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沈兄,新生是被邀請者,她們是沒有邀請函的。」秦翼風說。

  「就算有也不會給哥哥!」秦悠悠說著轉頭問陶然:「他們究竟在說什麼啊?學姊。」

  「迎新活動。」陶然擦著眼鏡上的蒸氣。「學生會為新生辦的,下午有園遊會,晚上是舞會,我要弄影告訴你,她沒提嗎?」

  「她才懶得說呢!弄影對這些最不感興趣了,學姊應該找我仔細討論才對啊!」秦悠悠的腳在桌下直跺。

  「對不起,實在是因為我本人也沒有什麼興趣,所以只盡了傳達消息的責任。」

  陶然把眼鏡戴上,繼續吃她的晚飯。

  秦悠悠輕歎一聲。

  「為什麼你跟湘凝學姊都這麼靜呢?弄影的話更少,我可以想見三一八室的未來會有多悶了。」

  「別太失望,我們也有瘋狂的時候。」陶然說。

  「是嗎?我實在很懷疑。」秦悠悠看著坐在對面的哥哥,忽然露出曖昧的笑容。「哦?原來哥哥想要園遊會的邀請函,哈哈!哥哥一定很後悔選擇了沒有女孩子的學校吧?」

  「白樺本來是有女學生的。」秦翼風蹙眉道。

  「而你們把人家嚇得一個也不剩了。」

  「那可不關我的事。」

  「反正只要提起白樺,女孩子不是皺眉就是搖頭,誰會邀你來參加舞會?哥哥還是趁早死心,就在校門外聽聽音樂吧!」

  秦翼風又敲她的頭。

  「你說這是什麼話?要不是你來攪局,哥哥我說不定已經收到十幾二十張邀請函了。」

  秦悠悠不客氣地嗤之以鼻。

  「有沈大哥站在旁邊,誰會把邀請函給哥哥?」

  「你——」

  秦翼風指著妹妹的鼻尖,卻沒有罵人的氣勢,因為他本來就是打算利用沈靖瀾和他那輛車子來騙取邀請函,根本沒有發脾氣的立場。

  「為什麼不拜託學姊呢?」秦悠悠忽然說。

  「啊?」

  「坐在我旁邊這位陶然學姊啊,是玫瑰女子專校的現任學生會長哦!」秦悠悠微笑著說。

  *   *   *

  沈靖瀾將車子鑰匙遞給秦翼風。

  「你們先到車上坐一會,我去結帳。」他說。

  秦翼風於是領著妹妹朝外走,陶然推推眼鏡正想跟上去,卻讓沈靖瀾一把拉住了。

  「你等我。」

  陶然蹙眉,想開口問為什麼她得在這兒等地結帳,但週遭有客人也有服務生走來走去的,想想還是作罷,不過她仍在盡量不引起別人注意下,使勁地捏了沈靖瀾的手,示意他放開她。

  沈靖瀾將信用卡交給櫃抬小姐,轉頭看著陶然。

  「整個用餐過程你一句話都不肯跟我說,甚至沒正眼看過我。」

  這話聽起來就像在抱怨!沈靖瀾自己聽了都覺得詫異。

  「我可不是心甘情願、興高采烈地來吃這頓飯的。」陶然轉頭對櫃抬小姐說:「對不起,我們還要外帶兩份綜合壽司,麻煩一併結帳。」

  「你還沒吃飽?」

  「帶給室友的。」

  沈靖瀾聞言只能苦笑。

  稍後會計小姐將一袋東西放上櫃抬!一臉笑容地對他們說:

  「兩位久等了,這裡是兩份綜合壽司。」

  陶然說了聲謝謝提著東西就走,沈靖瀾則在簽了名,取回信用卡和發票後追上去。

  「這頓飯花了我將近四千元,你至少可以聽我說句話吧?」他說。

  「那對娃奏的兄妹也吃了不少,你何不去說給他們聽?」

  「你——」沈靖瀾深吸了口氣。「我究竟做過什麼讓你深惡痛絕的事?」

  「這我可不知道。」

  「喂!」沈靖瀾蹙眉。「我現在和你一樣,只是個學生。」

  「是我見過最詭異、最危險的大學生。」

  「我哪裡——」

  「你剛才還威脅要拿出槍來掃射一群無辜的女孩子,不是嗎?」

  「你真的相信我有槍?」

  夠冤枉了!他從沒玩過那東西,就算有,他也不會傻得把它擱在車上。

  「我總不能拿那麼多條人命開玩笑。」

  沈靖瀾閉了閉眼睛,向來戴在臉上的太陽眼鏡此刻斜掛在褲子口袋上。「我又不是國際恐怖份子。」他說。

  陶然抬頭看看他,停下了腳步。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為什麼認識我,而且還知道我的名字?」

  「謝謝老天!」沈靖瀾仰頭道。

  「搞什麼?」陶然則皺起眉。

  「我的三千九百七十二元總算沒有白花。」他露出微笑。

  帥成這副樣子,真是天理不容!陶然鄙夷地想,推推眼鏡道:

  「請你長話短說,車上還有人等著我們呢!」

  沈靖瀾想了想,點點頭。

  「那麼我說了。」

  「請。」

  「我們曾經是鄰居。」沈靖瀾向她靠近。「看看我的眼睛,你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嗎?」

  *   *   *

  「鄰居?」從未料到會聽見這樣的答案,陶然嚷了好大一聲,接著有點恍惚地問:「你的眼睛有什麼不對?」

  「它們在白天看起來是藍色的。」

  「藍色的?這麼說來你是外國人了?」等等!這好像不是這次談話的重點,陶然忽然醒了過來。「喂!你要編故事也編個像樣點的,我雖然搬過幾次家,但可從來沒跟外國人做過鄰居,這點我很有把握的。」

  「我不是在編故事。」沈靖瀾說出一個地址。「你小時候是住在這個地方沒錯吧?還是當時你年紀太小,已經不記得了?」

  「不,我記得。」事實上那是她最喜歡的房子,雖然舊了點,但有個很大的院子,搬走之後聽說她整整一個星期都噘著嘴巴。「你的意思是,小時候你就住在我家隔壁?」陶然問,試圖在腦子裡找出那段記憶。

  沈靖瀾點頭。

  「現在也還住在那裡,只是我很少回去罷了。」

  「真的是這樣嗎?」陶然推著眼鏡喃喃低語:「如果是小時候的玩伴,不應該會沒有印象啊!老媽常說我是個很念舊的人呢!」

  「你也有兒時玩伴嗎?每次看見你都是一個人捧著漫畫坐在院子裡。」沈靖瀾笑了笑。「不容易啊!那麼小的年紀就會看書了。」

  「只會看圖啦!那時候好像有個不得了的偶像——」

  「怪醫黑傑克嗎?」

  「啊!」陶然眼睛和嘴巴都成了圓形。「為什麼你會知道?為什麼?為什麼?」

  沈靖瀾但笑不答。

  「現在相信我不是什麼詭異人物了吧?」

  「還是有點古怪。」陶然蹙眉說:「如果只見過五歲時的我,為何那天能毫不猶豫地喊出我的名字呢?難道我這十幾年來沒有任何改變?」

  「變了啊!變成一個大女孩了,雖然戴上了眼鏡,但——」沈靖瀾露出迷人的笑容。「很可愛!」

  陶然覺得雙頰發燙,好怪,這又不是第一次有人誇她可愛。

  陶然推推眼鏡轉身背對他。

  「你說的話還有待商榷,雖然知道我的名字和從前的住址——」

  「還有你童年時的偶像。」

  沈靖瀾提醒她。

  「那也不能證明你不『危險』,說不定我爸媽就是因烏隔壁住了個叛逆小毛頭才決定搬家的。」咦?她怎麼會說出這種話?活像個不入流的任性女配角。她又轉回身子。「對不起!搬家其實是因為老爸換了工作。」

  「算了!」沈靖瀾苦笑。「對你,我似乎連發脾氣的立場都沒有。」

  「你發起脾氣來很不得了吧?」

  陶然腦中出現他手持機關鎗掃射的畫面。

  「沒有你想像中那麼不得了。」

  她還是把他當恐怖份子,沈靖瀾早看透了。

  「喂!」這時候傳來秦翼風的聲音,他正站在車前朝他們揮手。「你們兩個要蘑菇到什麼時候?悠悠說再不開車要被關在宿舍外頭了。」

  「你們宿舍有門禁?」沈靖瀾問,和陶然一塊兒朝車子走去。

  「女孩子嘛!學校不可能放我們在外遊蕩一夜。」陶然轉頭對他說:「找個時間我們再聊聊,在我看來你實在太詭異了。」

  沈靖欄發出無奈的呻吟。

  「解釋了半天,你還是這麼說我!」

  「像我這麼可愛的女孩子不小心點是不行的。」陶然推推眼鏡,舉起手中的提袋。「謝謝你的晚餐兼消夜,請容我以兩張園遊會邀請函回報你。」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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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6:42: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從玫瑰女子專科學校再往山上走個二十分鐘,還有個叫「私立白樺學院」的學校。這學校創校六年,錄取分數年年都是聯招中最低的,又聽說有個傢伙把大學當醫學院讀,始終畢不了業不說,還把學校搞得烏煙瘴氣,是以學校聲譽始終不能提升,近兩年來甚至沒有任何女孩子願意就讀這所學校,而逐漸成為一所純陽剛的學校。

  沈靖瀾今年二十六歲,說老不老,卻也不該是在學校鬼混的年紀了,然而因為某種因素,他勉強擠進了「白樺」,乖乖地上課考試交作業,並且在今年升上了二年級。

  關上寢室的門,沈靖瀾解開襯衫扣子,脫下它扔在床上,然後他倚著窗,燃起一根菸,在吞吐間看向窗外。

  透過綠黑色的墨鏡,花沒那麼紅,樹也沒那麼綠,陽光下的一切似乎都少了一分燦爛,但是他卻在這日復一日的單調生活裡尋得了一點生氣。

  沈靖瀾拿菸的手有點顫抖,沒有榮哥和小毛在旁邊嘰嘰喳喳,沒有人來分散他的注意力,他的心思就不可控制地全回到她身上了。

  這麼多年來,他經常幻想與她不期而遇的情景,有時看見與她神似的背影,便會不自禁地心跳加速,然而在經歷無數次的失望和時間的沖淡後,他以為年少時那分莫名的迷惑已經結束了,今天卻在這樣的情況下和她重逢,真是始料未及。

  想起看見她的那一剎那,沈靖瀾不由得又是一陣心悸;雖然她長大了,還戴上了眼鏡,但是那雙眼睛、那高挺的鼻尖、那說話的聲調,都和小時候的她重疊了。

  是陶然沒錯,除了身高,她和小時候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那麼是他變了嗎?她對他竟一點印象也沒有了。想到這兒,沈靖瀾胸口一悶,彈了彈菸灰,本想將香菸放回嘴裡,最後乾脆熄了它,將它扔進垃圾桶裡。

  她認不得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隨後沈靖潤又這麼告訴自己,畢竟他們初識時她只不過五、六歲吧!那種年紀的小女孩,怎麼會費心去記住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可怕大哥哥?

  用「可怕」來形容應該還算貼切吧!十三歲的他理著個平頭,臉上不是青的就是腫的,那一天地跳過矮樹牆,碰上了獨自坐在樹下看漫畫書的鄰家小女孩。

  小女孩顯然受到驚嚇!睜大雙眼盯著地看,久久都不動一下,就在他以為她嚇傻了,翻翻白眼正想離開的,她忽然又開口了,反倒把他嚇了一跳。

  「你要來我們家為什麼不走大門?」

  她的聲音聽起來頗為冷靜,不像一般小女孩那樣軟軟膩膩的。

  「誰要來你家?我只是經過,馬上就會走。」

  他說著以衣袖擦拭嘴角的血跡,隨即因一陣刺痛而皺起雙眉。

  「你跟人家打架了。」

  小女孩像在陳述一項事實。

  什麼打架?沈靖瀾咬牙切齒,他是被人打,而且還不能還手,該死的臭老頭!他可不會永遠悶不吭聲地站在那兒挨揍,老傢伙最好搞清楚這一點。

  「你是壞孩子吧?好奇怪,一個藍眼睛的壞孩子。」小女孩站起來拍拍屁股,無懼地看著一臉怒氣的他。「我以後是要當醫生的。」她冒出這麼一句話。

  他下意識地瞄向她手上拿的漫畫書,書名是《怪醫黑傑克》。

  「我要做心地善良的好醫生,所以雖然你是壞孩子,我還是會替你治療。」她說著居然朝他招招手。「你過來,過來啊!」

  沈靖潤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真的走向她,他當時想做的其實是罵她神經病,狠狠地瞪她一眼再轉身離去。不過他終究還是來到她跟前了,看著她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三片OK繃,上頭還有卡通圖案,然後又對他發出命令:

  「蹲下來,蹲下來嘛!」

  沈靖瀾揚起雙眉,然後就像中邪似的乖乖蹲了下來,讓她把那可笑的OK繃貼在他臉上看起來最嚴重的三個地方。

  「不可以撕掉哦!」貼好之後她這麼對他說,然後又想起什麼似的低喊一聲,俯身在三個OK繃上頭各印上一吻。「這是我媽媽的秘密絕招,聽說會好的更快,不過沒什麼醫學根據。」

  就這樣,言語早熟的小女孩拿著漫畫進屋去了,卻在他叛逆的心湖中激起第一波漣漪。

  *   *   *

  雪瑞.懷特是大企業家沈重和在美國偶然認識的大學女孩,那年她二十一歲,未婚,沈重和四十二歲,在台灣有個結婚十八年的妻子。而即使在年齡和身份上都有阻礙,兩人還是發展出一段不倫之戀—雪瑞並在隔年為沈重和產下一子,就是沈靖瀾。

  所以沈靖瀾不僅是所謂的混血兒,還是一個不為人知的私生子。多少人拼了命要到美國去生孩子,沈重和卻把挺著個肚子的雪瑞秘密接回台灣,在這個較為保守的社會裡出生,沈靖瀾所承受的不僅是來自各方的異樣眼光,還有同年齡小孩子無知卻殘酷的羞辱。

  沈靖瀾十二歲時,沈重和的妻子因病過世,幾個月後,他和母親就被接入沈宅和他的父親沈重和一起生活。

  他對父親幾乎沒有什麼印象,年少的記憶中僅有的,也儘是自己因他而遭受的種種羞辱—所以他變得叛逆不羈,抽菸、喝酒、蹺課、和朋友鬼混,所有能讓父母生氣的事他全做遍了,而且不管父親如何怒斥責打,從來不曾低頭說過一聲對不起。

  那陣子沈靖瀾那張俊臉沒一天是完整的,在外頭要和人幹架,回到家裡再挨父親一頓打,還不能還手,他一直到了現在,每當站在鏡子前時,都詫異自己這張臉何以還能保持原狀。

  然後就是那一天—他跳過圍牆並首次和鄰家的小女孩打了照面,很奇特的一個經驗,教他只要一看見被他撕下的那幾張OK繃,就不由得想起她,想起她對他說過的話,而最常想起的是那三個輕輕的吻。

  說來有些可笑,當時的他雖然才十三歲,對女孩子卻已有豐富的經驗。也許是因為體內流著一半美式血液,又有著刀鑿般的輪廓和瘦高卻結實的身軀,再加上墮落的生活方式!從他脫離處男那天起,身邊從來不曾缺過女孩子,這樣的他,居然會對一個鄰家小女生幼稚的「治療之吻」念念不忘,真是荒謬至極!

  然而即使他不斷對自己這麼說,那陣子的他卻仍不可控制地總在圍牆旁徘徊,他不時看向隔壁,只要一聽見有人開門出來便往樹後躲,如果出來的是那小女孩,他甚至該死的會開始心跳加速,這莫名的病症搞得他那陣子情緒極糟。

  為了問出小女生的名字,沈靖瀾難得地和母親做了一番閒聊,他這才問出她名叫陶然,是陶家的獨生女,也發現她喜歡看書,經常在放學後拿著書到院子裡看。

  小女孩安靜地翻閱著書本,很有氣質的畫面,但只要仔細一瞧便會有幻夢碎裂的感覺,那孩子不過是各種漫畫的單純擁護者,雖然她不見得能看懂多少。

  日子在一成不變中一天天過去,他依然故我,做一個在人們眼中壤到極點的傢伙,卻奇怪地不曾放棄在圍牆旁駐足的奇怪興致。一年後他已鮮少在打鬥中受傷,和父親的不和卻愈演愈烈,但只要看著靜坐在院子裡翻書的陶然,他便能奇跡式地感覺、心情平靜了下來。

  然後,記得是夏日的某一天,他因為和父親的一次劇烈爭執而離家,過了一個星期後他再返家,竟看見隔壁的大門外掛著房屋公司的廣告板子,「吉屋出售」四個斗大的字令他足足在門前站了二十分鐘。

  搬走了?她搬走了?那個曾經毫不猶豫地將OK繃貼在他臉上的小女孩,已經不會在院子裡出現,他即使跨過矮矮的圍籬也無法再見到她了!

  忽然,沈靖瀾強烈地意識到自己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但是在問過母親,甚至扯下臉去詢問其他的鄰居後,得到的也僅是籠統的答案,沒有人能告訴他陶家確切的新住址。

  在房間裡窩了幾天,沈靖瀾的情緒逐漸平復,他沒有再試圖找她,真那麼做的話不就像瘋了一樣?只是一個說過幾句話的小女生,沒道理會忘不了,一點道理也沒有。

  他將三塊OK繃扔進垃圾桶裡,立刻就有想找人幹架的衝動,於是他又把它們從桶子裡翻出來,抽了張面紙包住丟進抽屜,然後用腳碰地一聲將抽屜踹回原處。

  回憶往事讓沈靖瀾漾起淺淺而苦澀的笑,儘管是荒謬得教人難以相信,但今天和她的重逢卻點出了事實,原來小女孩一直都存在他的記憶裡,他放浪的心始終有那麼個小小的角落為她所佔據,這麼多年來不去想她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但為什麼呢?為什麼會對一個言語早熟的小女生產生這麼濃烈的興趣?難道他心理上一直渴望能有個妹妹?沈靖瀾正想仔細思索這個問題,敲門聲卻湊巧地在這時候響起了。

  *   *   *  

  沈靖瀾拉開門,外頭站著個高壯的男人,好像是住在宿舍的四年級學長。

  「沈靖瀾在嗎?」那人探頭問。

  「我就是。」

  「你就是沈靖瀾?」學長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你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怎麼會惹上林慶華?」

  「林慶華?」沈靖瀾蹙眉思索了會。「我不認識這個人。」

  「他是這學校的老大,你怎麼可能不認識他?」

  「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曾經聽別人提起過幾次。」

  「只是聽說過嗎?」那學長瞇起眼睛。「你再仔細想想,你和他——呃——真的沒有什麼過節或者是摩擦?」

  沈靖瀾搖搖頭。

  「究竟有什麼事?學長。」

  「我在回宿舍的路上遇見林慶華,他要我來轉告你,要你馬上到校門口去。」

  「做什麼?」

  學長搖頭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

  「可以不理他嗎?」沈靖瀾問。

  學長一聽臉色大變。

  「不去的話會有麻煩的。」他嚷著。

  「那麼只好去了,我不喜歡惹麻煩。」沈靖瀾轉身去拿上衣,回過頭卻看見那學長還面有難色地站在門外。「還有事嗎?學長。」

  「這——也許與我無關,但——你真的要去赴約嗎?」學長以同情的眼神看著他。

  「不去會有麻煩,學長剛才不是這麼說的嗎?」

  「但是去的話只怕會有『大』麻煩啊!」

  沈靖瀾微笑。

  「學長貴姓?」

  「秦,秦翼風,機械系四年級。」學長伸出手和沈靖瀾相握。「我就住在你斜對面那間寢室。」

  「沈靖瀾,資訊系二年級。」沈靖瀾自我介紹。

  「也許你還是不去的好。」

  顯然奏翼風還是很擔心,他是傳話者,他覺得自己得負部分責任。

  「不用太緊張,學長,也許那位大哥只是想跟我聊聊。」

  沈靖瀾穿上襯衫。

  「你太樂觀了,林慶華是那種動手不動口的人,他絕不是想跟你聊聊而已!我看——」秦翼風露出壯士斷腕的表情。「就這樣吧!我跟你一道去。」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既然對方是那樣的人,學長還是不要牽扯進去的好。」

  沈靖瀾穿好上衣朝外走,秦翼風只得往旁邊讓了讓。

  「那——你自個兒小心了,別跟他到什麼偏僻的地方去,校門口人多,那傢伙多少有點顧忌。」

  「我知道了。」

  「回來的話到我房裡喝杯茶,」秦翼風看著他說:「一定要來啊!」

  這位善良的學長不希望到醫院去探望他。沈靖瀾把秦翼風的心思全看在眼裡,笑著點了點頭:

  「學長就抱壺好茶等我吧!」

  *   *   *

  沈靖瀾徒步來到校門口,一眼就看見馬路對面聚集著一小群人,約莫有五、六個,大概是其中有人發現他來了,原本圍成圈圈的幾個人向後移動,一個高壯的男子雙手抱胸直盯著他看。

  沈靖瀾推了推墨鏡,轉頭看了看左右是否有來車,然後就邁開長腿穿過馬路朝那群人走去。

  「聽說學長找我。」

  他在那高壯男子面前停下,依據多年的打架經驗,沈靖瀾很容易就能判斷出一個團體中為首的是哪一個。

  「你就是沈靖瀾?」

  林慶華把他從頭到腳仔細看了個夠,直覺地就不喜歡他,很不喜歡!

  瞧瞧這傢伙,有張俊帥的臉蛋,穿著雖然簡單但品味不凡,留著半長不短的頭髮,戴著副造型優雅的太陽眼鏡,長得夠高,體格看起來也不錯,這所學校如果有女生,豈不是全要圍到他身邊去了?他實在討厭那種情景,雖然只是想像,林慶華還是覺得生氣。

  「你是資訊系的?」他問。

  沈靖瀾點點頭。

  「二年級是吧?」

  沈靖瀾又點點頭。

  「你的話還真是少。」林慶華愈看這傢伙愈不順眼了。「其實今天把你找來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只不過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

  「請說。」

  「有不少人跟我提起過你,說你挺囂張的。」

  「囂張?我嗎?」

  沈靖瀾的語氣聽起來沒有太大的詫異成分。

  「難道不是?」林慶華雙手插在口袋裡,皺起眉盯著他。「你態度冷淡,姿態高傲,就像現在,你看看你那是什麼態度,跟學長說話至少該把墨鏡拿下來吧?」

  「對不起,學長,我的眼睛不舒服,怕見光,請原諒。」沈靖瀾回答。

  「是嗎?」林慶華顯然一點也不相信,還上前兩步扯了扯沈靖瀾的衣領。「還有,穿著這種衣服,開著百萬名車來來去去,一點也不像個大學生,怎麼?你以為家裡有點錢就了不起嗎?在學校裡是不吃這一套的,你最好——」

  「七十六萬。」

  沈靖瀾忽然開口了。

  「什麼?」

  林慶華愣了愣。

  「是二手貨!朋友便宜賣給我的,只花了七十六萬,並不是什麼百萬名車。」

  訓示到一半被人這麼打斷,林慶華真不曉得該如何接下去,尤其他一隻手還扯著沈靖瀾的領子,樣子看起來有點可笑。

  「算了!」林慶華惱怒地鬆開手。「總之你以後收斂點,就這樣了,不把我放在眼裡的話,我保證會讓你後悔的,你最好牢牢記住。」

  「知道了,學長。」沈靖瀾只得這麼說,他的個性在近年來已經逐漸轉為閃避麻煩的那一類,這個叫林慶華的真應該感到慶幸。「我可以離開了嗎?」

  「等等!」林慶華喊住他,還收起兇惡的表情換上一臉笑容。「還有件事想跟你打個商量。」

  沈靖瀾停下來等著。

  「下個星期能借你那輛拉風的車子來玩玩嗎?」林慶華說。

  *   *   *

  「什麼?你答應把車子借給那傢伙?」稍後在秦翼風的寢室裡傳來這樣的嚷嚷聲。「他威脅你對不對?你有膽子拒絕就要給你好看,他是不是這麼說的?」

  「沒有這回事。」

  沈靖瀾優閒地喝著茶。

  「那麼你怎麼會答應把車子借給他?車子耶!可不是一本書或是一件衣服,我聽說你的車子是很貴很拉風的那種,怎麼能隨便就——」

  秦翼風激動地揮舞著雙手。

  「只是一輛車子而已,而且我確認過了,他有駕照。」

  嗯,好茶!沈靖瀾滿足地微笑。

  秦翼風一副怏昏倒的模樣。

  「那不是重點!」他嚷著。「我真不懂你究竟是怎麼想的,把車子借給那種傢伙,刮傷了漆或是撞凹了哪裡事小,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呢?撞了人,或開你的車去做壞事,車子是你的,要負責任的可是你啊!」

  「你想的太嚴重了。」沈靖瀾替秦翼風倒茶。「依我看!他借那車子純粹是想炫耀,好像是下個星期六,附近的女校有迎新園遊會和舞會是不是?」

  「玫瑰女子專校嗎?」秦翼風終於冷靜了些,坐下來繼續喝茶。「我是不曉得她們有沒有什麼園遊會舞會的,不過就算有,你以為人家會邀請白樺的學生嗎?跟我們比起來,玫瑰的女孩子們就好像生長在高山上的花,高不可攀,即使開著再帥再拉風的車子,那些眼高於頂的傲慢女孩連看都不會看一眼的,林慶華那傢伙居然還敢奢望,唉!人壞腦容量又小,可憐!」秦翼風搖搖頭。

  沈靖瀾聞言一笑!將熱水慢慢倒入茶壺中。

  「同樣是學校,真有這麼大的差別嗎?」

  「這說起來都要怪林慶華那傢伙搞壞的,大學讀了六年還不能畢業,成天只會帶著他那票跟屁蟲耀武揚威,搞得整個學校像個黑社會似的,偏偏他又能做的讓學校抓不奢把柄,真是的!教人一想起來就忍不住要生氣。」

  「在哪個學校都能學到東西。」沈靖瀾淡淡地道,結果引發奏翼風強烈的共鳴。

  「沒錯!我就是抱持這種想法。錄取分數低又怎麼樣?輸贏等畢業後才真正開始呢!」他說箸朝沈靖瀾舉起茶杯。「相見恨晚,兄弟—讓我們以茶代酒乾一杯。」沈靖瀾也微笑箸舉起茶杯。

  「過去一年我們難道不曾在宿舍走廊碰過面?」他問。

  「或許有,但畢竟不曾說過話,更不用說像這樣坐在一塊兒喝茶閒聊了。老實說,在今天以前我一直有個錯誤的印象,覺得你是那種很難以親近的人。」

  「大概是我的話少了點。」沈靖瀾扯高嘴角說。

  「還有你的外表。」秦翼風說。「你很顯眼,即使走在滿是行人的大街上,也絕對會招來不少人的注意。喂!你不會是某某明星吧?或者是時裝模特兒?」

  「不是。」

  「真的不是嗎?」秦翼風看起來有些失望。「我倒覺得你挺合適的,因為你有一種——一種獨特的氣質,很難形容,就像你在室內也戴著墨鏡,若換了別人看起來一定很怪,像在要帥似的,但你——好像你經常都戴箸墨鏡,而我居然也看習慣了,覺得很自然,妙吧?」

  秦翼風說著哈哈傻笑。

  沈靖瀾靜了靜,接著伸手取下臉上的太陽眼鏡,帶著一絲淺笑望進秦翼風的雙眼,秦翼風的笑隨即凍結,換上一臉的詫異神情。

  「深——深藍色的眼睛!」他低嚷著,像讚歎也像是自言自語。

  「我只是厭倦了引發這樣的反應。」

  沈靖瀾說明他戴墨鏡的原因。

  「你——你是外國人?」秦翼風疑惑地蹙眉。「但是你有黃皮膚和烏溜溜的黑頭髮啊!」

  「我母親是美國人。」

  「混血兒!我怎麼沒想到?」秦翼風笑著敲敲自己的頭。「你討厭女孩子圍著你尖叫嗎?學弟,只要是男人都會認為那是天大的幸福啊!」

  他誇大的說法令沈靖瀾想笑。

  「沒有什麼尖叫。」他說。「她們只會問個不停,而我已經懶得解釋了。」

  「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秦翼風搖著頭喃喃低語,忽然間想起什麼似的,雙眼一亮。「對了!學弟,你對玫瑰的舞會有沒有興趣?」

  沈靖瀾略感詫異地揚起眉。

  「玫瑰的活動和白樺無關,學長剛才不是這麼說的嗎?」

  「我說的是事實!白樺的學生已經有三年不曾收到過其它學校的邀請函了。」

  「邀請函?」

  「沒有那東西就進不了玫瑰,園遊會或舞會都甭提了。」

  沈靖瀾又替自己和秦翼風倒茶。

  「白樺也有像學長這樣的好男人啊!」他說。

  「就是嘛!那些丫頭真不識貨。」秦翼風嘀咕。

  「被這種庸俗膚淺的女孩子包圍很煩人吧?也難怪學長對玫瑰的舞會一點興致也沒有。」

  秦翼風聽了哈哈乾笑著,還抓了抓頭,忽然一把抓住沈靖瀾的手,哭喪著臉說:「其實我很想去參加玫瑰的園遊會和舞會,但是再怎麼想也收不到邀請函,所以就嘴硬說了那些話,請不要怪我,帶我一塊兒去吧!拜託!」

  「去哪裡?」

  沈靖瀾不解。

  「參加舞會啊!」

  沈靖瀾訝異地揚起眉。

  「我?我可沒有邀請函。」他說。

  「是你的話一定沒問題的。」秦翼風信心滿滿地說。「我把青春都賭在你身上了,你可千萬要記得拉學長我一把,拜託!」

  沈靖瀾一頭霧水,只得無奈地笑笑。

  「我實在不懂學長的意思。」

  「你不懂沒關係,我知道該怎麼做就行了。」秦翼風握緊雙拳,臉上散發著熱切的光采。「等著瞧吧!我們就要成為白樺這兩年來首次擁有玫瑰邀請函的兩位英雄了。」

  *   *   *

  「啊!學長沒有課嗎?」

  一走出教室就看見秦翼風,沈靖瀾有些錯愕。

  秦翼風笑著揮揮手。

  「別說笑了,有什麼課比得上邀請函重要?」他拉著沈靖欄下了樓梯,馬不停蹄地朝校門口走去。「你接下來也沒課了吧?我都調查清楚了,絕對不會耽誤你的課業。」

  「你拉著我究竟要上哪兒去?」

  「那還用說,當然是到玫瑰去,我們要去拿邀請函,你忘了?」

  「誰會給我們邀請函?」

  沈靖瀾身不由己地跟著走!卻不得不提出疑問。

  「這個要去了才知道啊!」秦翼風轉頭審視沈靖瀾。「嗯,幸虧以你的長相和體格,即使穿著T恤牛仔褲也很顯眼,不像我——對了,你看我這身打扮,還可以吧?」

  看著秦翼風那身藍色的襯衫和黑色西裝褲,沈靖瀾點點頭。

  「很好啊!」他說。

  「是嗎?沒騙我?」

  沈靖瀾露出微笑對他說:

  「學長應該有點自信,你是長相不差的好男人。」

  「沒錯,我是千載難逢萬中選一的柔情男子,那些女孩馬上就會明白的。」秦翼風轉眼就變得過度自信了。

  「真的要去嗎?學長。」

  「當然,為了這個,我興奮得整個晚上都睡不著呢!」

  秦翼風一臉期待,沈靖瀾心想不去也不成了,只能無奈輕歎。

  「走路下山?」他問。

  「別開玩笑了,當然得開你那輛拉風的車去——這麼一來成功的機率就更高了。」

  「學長究竟想幹什麼呢?」沈靖瀾苦笑。

  「不是說過了嗎?去拿邀請函。」秦翼風笑著說。「對了,你也別再喊我學長了,叫我翼風吧!昨天一聊才知道我的年齡還比你小,怎麼好讓你再學長學長的喊我呢?」

  「所謂聞道有先後,這和年齡無關。」沈靖瀾微笑說。

  出了校門,兩人朝學校的停車場走去,看見沈靖瀾的車,秦翼風瞪大眼睛發出嘖嘖的讚歎聲。

  「哇塞!這樣的車子要一、兩百萬吧?」

  「跟朋友買的二手車,不值那麼多錢。」

  「二手車嗎?看起來跟新的差不多。」

  「重新烤漆過的關係吧!」沈靖瀾打開車門。「車子倒是很好開,所以我捨不得賣了它。」

  「賣了它?」秦翼風聞言低喊。「為什麼?這麼棒的車子——」

  「好開又不引人注意就更好了。」

  「啊?你指的是林慶華那傢伙?」秦翼風坐上車子,皺起眉問:「你還是決定把車子借給他?不再考慮一下?如果你改變了主意,我可以陪你去跟他說清楚。」

  「只是車子而已,借給他可以省不少麻煩,而我是最不喜歡惹麻煩了。對了,學長想借的話也不用客氣,儘管說,除非是要下山,其它時間我很少用車的。」沈靖瀾踩下油門—車子緩緩地駛出停車場。「到了那裡要怎麼做?校門口有警衛,我們也進不去不是嗎?」

  沈靖瀾的問題將秦翼風從「我也可以開這種車」的美景中喚醒了。

  「這個啊!我們什麼都不用做,只要站在校門外就行了,你聽我說……」

  秦翼風開始描述他的計畫,車子則開上山路,緩緩地朝玫瑰女子專校而去。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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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6:41: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私立玫瑰女子專科學校」就盤踞在這個蓊鬱山頭的半山腰,嶄新的磚紅色校舍高貴典雅,去年才開始招生,學生不過兩百多人,卻多半是千金小姐和名門閨秀。

  雙十慶典剛過沒幾天,學校宿舍的三一八號房傳來碰的聲響,接著是哀鳴和呻吟,從洗臉台回來的古湘凝推開寢室門,看見的是一個朝天的臀部。

  「又跌下床了?」古湘凝蹙眉,擱下洗臉盆過去拉起五體投地的室友陶然。

  「都一年了還不能習慣嗎?如果你睡的是上鋪,怕早就摔成傻子了。」

  「上鋪有護欄嘛!」

  陶然打著阿欠,摸摸摔疼的臉頰。為什麼每次總是臉部朝地呢?她已經沒有太多美貌可以糟蹋了啊!

  「再高的護欄你也會爬過去的,沒看過睡相這麼差的人。」

  「你何必這麼說我呢?每回摔下床我都受到很大的驚嚇耶!」陶然不怎麼認真地抱怨著,說著又大大地打了個呵欠。

  「嚇醒了就快去刷牙洗臉,讓學妹看見這種睡眼惺忪的模樣,一輩子都得不到尊敬了。」古湘凝梳著長髮說。

  「學妹?」陶然終於清醒了些,表情卻疑惑得很。「那是什麼東西?」

  古湘凝回頭給了她責難的一瞥。

  「是人,今天有新學妹搬進寢室來,你忘了?」

  陶然茫然地眨眨眼,古湘凝看不過去了,輕歎著放下手中的梳子。

  「去梳洗吧!我會替你把咖啡沖好。」她對陶然說。

  「但我還很想睡。」

  「去洗臉!我拒絕跟神智不清楚的人說話。」

  「誰是——」陶然又打呵欠。「——神智不清楚的人?」

  「就是你!」

  古湘凝起身將她連抓帶拉地推出門外。

  「喂!我的洗臉盆——」

  話還未說完,藍色的洗臉盆就連同牙膏牙刷毛巾一塊兒被塞入她手中了。

  哀怨地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陶然捧著盥洗用具朝洗臉台走去。

  湘凝好殘忍,居然就這麼把她推出寢室,就算是不小心從床上跌下來了,她還可以再爬回去啊!今天是星期天耶!至少該睡到中午的,這種時候洗臉台很空,也許就只有她一個可憐人了。

  沒想到她錯了!

  陶然呵欠不斷地走到洗臉台,赫然發現早起的人還不少,每個水龍頭前都站著人,拉長耳朵仔細聽的話,「學妹」兩個字還真是此起彼落響個不停。

  學妹?指的是新生吧?那又怎麼樣呢?值得這麼大驚小怪嗎?

  陶然下意識這麼想著,腦子裡還是混亂不清,她又張開嘴打了個呵欠,等著洗臉台空出位置來,在等待的空檔又順道睡了個回籠覺。

  *   *   *

  僅僅洗臉並不能讓陶然清醒,一杯咖啡才有完全的效果,這點古湘凝清楚得很,她們是室友嘛!這種「靈異事件」每天都在這間寢室上演,經過了這一年,她總算能坦然視之了。

  「這咖啡是冷的。」陶然瞪著手裡的馬克杯說。

  「誰知道你去洗個臉要二+分鐘。」古湘凝道,她長及腰部的頭髮此刻已高高紮成一束馬尾。

  「洗臉台擠滿了人,要排隊。」

  「你的臉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

  「打瞌睡時撞上鏡子了。」陶然摸了摸臉頰上的傷口。「老處女到底要不要修那面鏡子?就這麼放著不管太危險了。」

  「會因為打瞌睡而撞上那面缺角鏡子的也只有你了,我看你以後喝過咖啡再去洗臉吧!還有,舍監有一兒一女,聽說都上大學了。」

  「那又如何?」

  陶然擱下手中的咖啡,拿起度數極深的眼鏡擦了擦,然後戴上。

  「我只是提醒你,她絕不是什麼處女。」古湘凝輕描淡寫道。

  「那你要我怎麼稱呼她?『心理變態的老女人』嗎?」

  陶然大口喝完咖啡,閉上眼滿足地輕歎一聲,再睜開眼睛,鏡片後的雙眼是一片清明,晨起的迷糊遲鈍已經完全消失了。

  這不是魔術是什麼?咖啡魔術!

  古湘凝微笑。

  「總算醒了吧?」她問。

  「嗯。」陶然應了聲。

  「臉上的傷要不要擦藥?」

  陶然搖頭。

  「我有昆蟲般的復原力。」

  「那麼來談談學妹的事吧!」

  「學妹怎麼了?」

  「新生明天報到,今天應該會搬進來吧!你一點都不好奇嗎?不想知道這寢室的新成員是什麼樣的人?」

  「難不成會是男人?」喝過咖啡後的陶然對什麼事都很冷靜。「搞不懂大家在興奮什麼,有了新室友就表示私人空間變小了,做什麼都得顧慮到別人的感受,動不動就會篇了點雞毛蒜皮的事發生摩擦,有什麼好?」

  「終於有學妹可以欺負使喚,會興奮也是理所當然的。」古湘凝笑著說。

  陶然一聽,聳起眉嚷:

  「不會吧?大家滿腦子都是這種骯髒的思想?」

  「某某學妹,把那本書拿過來,某某學妹,替學姊泡杯咖啡,這種話你也很想說說看吧?」

  陶然吐吐舌頭。

  「被你識破了,我是想過幾次,但這不表示我喜歡這小小的寢室再擠進幾個人,對了,到底有幾個?」

  「如果你問的是我們家可愛的學妹,答案是兩個。」

  陶然呻吟。

  「一下子就要來兩個嗎?」

  「這寢室有六個床位,不可能永遠只住我們兩個人,你早點面對現實吧!」古湘凝對她說。

  「知道了。」陶然道。

  「那要不要來畫張海報?」

  「海報?」陶然推了推眼鏡詫異地問:「做什麼?」

  「當然是貼在門口歡迎新學妹嘍!」

  *   *   *

  「你自己拿出去貼,這麼丟臉的事我可不做。」看著那張可笑的海報,陶然推推眼鏡說。

  「沒問題!」古湘凝一口答應。「我去貼,你就負責去買些吃的喝的。」

  「吃的喝的?」

  「要開歡迎會啊!」古湘凝將一張五百元的紙鈔塞入她的口袋,還替她拉開了房門。」不要超出預算,還有,記得買我愛吃的乖乖,奶油口味。」門輕輕關上了。

  陶然瞪著門看了好一會兒,這才轉身朝樓梯走去,在走廊時不經意抬頭一瞧,哇!居然每間寢室門上都貼著海報,有的甚至還掛上了花俏的裝飾品,海報上的字眼更是一張比一張誇張噁心。

  走過長長的三樓走廊,陶然終於有了新的體認,對於這些個新出爐的學姊而言,新生的到來是件天大的事,整棟宿舍也許就只有她一個人抱持著無所謂的態度了。

  學校福利社假日是不營業的,陶然只得走段不算短的路到校外去,感謝無所不在的便利超商,出了校門只需再走五分鐘就有一家。

  早知道應該自願貼海報的,那比採買零食輕鬆多了。陶然這麼想,推推眼鏡朝便利商店走去。

  買了大包小包的零嘴,拾了兩大瓶可樂,總共花了三百七十五元。將發票和零錢塞回牛仔褲口袋裡,陶然推了推略微下滑的眼鏡,提著兩大袋東西步出便利超商,誰知自動門才剛剛關上,她就被人從側邊狠狠地撞了一下,眼鏡掉了,零嘴和飲料散落一地,她自己則狼狽地跌坐在地,不可置信地看著地面上的東西和那撞倒她的人。

  陶然還驚魂未定,對方已經髒話脫口,惡人先告狀地對她罵道:

  「你眼睛忘了帶出來是不是?臭婆娘!」

  陶然二話不說,抓起地上一包牛肉乾朝那人扔去!啪地一聲正中鼻樑。

  「你才是瞎了狗眼,走路不看前面,撞了人還汪汪叫個不停!」

  她站起來拍拍褲子,毫不畏縮地直視那至少比她高兩個頭的壯漢。

  「汪汪叫?你把我們榮哥當狗了?」大塊頭身後走出一個個頭較小的傢伙。

  「你這不知死活的女人,敢拿東西砸我們榮哥,非好好教訓你——」

  「算了!」大塊頭拉住那小個兒。「別銀個娘兒們計較,她肯道歉的話就放了她。」

  「我還等你們道歉呢!」陶然看著那兩個人冷冷地道:「明明你們撞了我,是男人就替我把東西撿一撿裝一裝,交還給我再說聲對不起。」

  陶然就是這樣的人,她既沒有自衛能力,又缺乏自保意識,但只要錯不在她,要她讓步道歉,打死都免談。

  這番話不要說激怒了小個兒,連那榮哥都給惹毛了,給她台階還不懂得下,這丫頭不是傻了就是自討皮痛。

  「你說什麼?要我道歉?有膽子你一個字一個字再給我說一遍。」

  榮哥面目猙獰一步步地走向她,小個子則站在後頭,一臉看熱鬧的表情。

  這麼個流氓樣子的人節節逼近,說不怕是騙人的,不過陶然最討厭這種只會恐嚇善良百姓的小混混,她絕不會向他們屈服,光天化日的,而且還是在便利超商門外,她就不信他們敢對她如何。

  然而隨著對方愈來愈迫近,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她,陶然的信心也逐漸崩解,但她仍拒絕後退,眼底閃著固執。拜託!社會治安真敗壞到這種地步了嗎?就沒有什麼可以阻止這些人胡作非為了?

  「住手!」

  正當她這麼想著,低沉而略顯冰冷的聲音由那兩人身後傳來。

  「沈——沈哥!」叫榮哥的傢伙喊道,朝陶然逼近的腳步跟著停了下來。

  陶然轉頭,一輛黑色的BMW旁站著一個瘦高男子,他身著黑絲襯衫和黑色牛仔褲,直而及肩的頭髮遮住了部分的臉,眼睛又藏在墨鏡後頭,看不出完整的五官,但在那頹廢的氣質中似乎有那麼點不尋常,不知道為什麼,陶然感覺很不安!

  比剛才面對這兩個窮兇惡極的傢伙時還要更甚幾倍。

  「不要為難女孩子啊!」黑衣男子倚著車子說。「在大馬路旁和一個小女生爭執,太難看了。」

  榮哥一聽微微紅了臉—但仍為自己辯解道:

  「但是沈哥,這丫頭不知好歹,撞了人連聲對不起都不肯說,還理直氣壯要我們道歉,我和小毛氣不過,所以才——」

  「夠了,難不成你們真打算對女孩子動手?」黑衣男子說。

  他的語氣聽起來懶洋洋的,卻意外地產生了莫大的效果!只見二高一矮兩人乾笑著揮揮手,異口同聲道:

  「沒有,絕對沒這回事!沈哥,我們怎麼可能對女孩子動手?只不過是嚇唬嚇唬她而已嘛!」

  哈!真是謊話連篇。陶然瞪了他們一眼,懶得再多說什麼,彎腰撿起眼鏡戴上,然後將掉落的東西一一裝回袋子裡,看也不看他們一眼便轉身走開。

  沒想到才踏出一步,右腳腳踝就傳來一陣疼痛,雖然勉強忍一忍還能走,但卻是愈走疼痛愈劇烈,令她不得不停下腳步。

  扭傷了!那兩個傢伙居然害她扭傷了,而她還得走一段路回宿舍呢!所以她最討厭這些混混流氓了,年紀輕輕無所事事,就會以暴力恫嚇善良百姓,根本就是社會的毒瘤、人類的恥辱。

  陶然好不容易壓下的怒氣因此又冒了上來,她牙一咬,轉頭狠狠地瞪了那黑衣男子一眼,拖著疼痛的腳繼續朝校門走去。

  「你受傷了?」黑衣男子開口問。

  陶然根本懶得回答,頭也不回一跛一跛地走著,就在接近校門口時又聽見黑衣男子的聲音。

  「讓我送你進去吧!陶然。」

  *   *   * 

  陶然?他真的叫她陶然?那個穿黑衣服的傢伙知道她的名字?

  陶然倏地轉身。

  「你——」

  「果然是你!」黑衣男子朝她走來。

  「什麼果然是我?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陶然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

  「你——戴上了眼鏡啊!」黑衣男子像是沒有聽見她的問題,以沙啞的聲音低語著。

  陶然愣了愣,警鐘在腦中越響越大聲。

  「你究竟是誰?」

  她推推眼鏡盯著他瞧,只看見他高挺的鼻樑和微微上揚的唇,卻無法透視漆黑的鍾片看人他的眼眸。

  「我究竟是誰嘛——這個我們邊走邊聊如何?」他說。

  「誰要跟你邊走邊聊啊?」陶然後退了一大步,越看他就越感覺到危險。

  「你是這學校的學生?」黑衣男子像沒聽見她的話似的。

  「難不成我看起來像老師?」陶然沒好氣地答。

  「友善點,我沒有惡意。」

  「你們這種人所謂的友善我已經見識過了。」陶然看向猶在車旁等候的兩個傢伙。

  「要他們過來向你道歉嗎?」

  陶然詫異地看著他,數妙後搖搖頭道:

  「算了,一大早跌下床時我就知道今天不是什麼好日子。

  「為什麼會跌下床?」

  「沒有因為什麼,那是我的老毛——」陶然閉上嘴巴,怪異地看著他。「這是我的隱私,沒有必要告訴你。」

  黑衣男子扯扯嘴角。

  「對不起,我只是隨口問問。」

  「你也太不客氣了。」陶然生氣地看了他一眼,破著腳走向校門。「就到這裡為止,你別再跟過來了,校門口可是有警衛的。」

  「好打算就這樣『跳』回去?」黑衣男子問。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陶然咬牙回答。

  「我可以送你。」

  「校規規定,除了運送大件行李,任何車子不能進出校園。」

  「有人攙扶著走總是輕鬆點。」

  「只怕校規也規定了,學生有責任維護校園安全,應該慎防可疑份子進入校園。」

  雖然隔著墨鏡,陶然似乎仍能感覺他的視線透過漆黑的鏡片向她射來,但她也顧不得害怕了,在這兒和他扯個不停可不是她的意願,再加上腳疼令她情緒不佳,她只想馬上回寢室找張椅子坐下。

  於是她轉過身不理會他,咬緊牙關加大步伐往前走,這回黑衣男子沒有再跟上來,一直到她要進校門那一剎那才開口喊道:

  「陶然!」

  她下意識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子。

  「要不要我摘下墨鏡?」他問。

  「幹嘛?」

  陶然不由挑起了眉,他要不要摘下墨鏡與她何干?

  「讓你仔細看看我。」

  「看看你?有必要嗎?」陶然推推眼鏡把他從頭看到尾。「別告訴我你其實是木村拓哉。」

  「木村拓哉是什麼東西?」

  咦?這是什麼語氣?好像不怎麼高興了。

  「不是什麼東西,是舉世無雙的好男人。」陶然不耐地回答。

  她究竟還在這兒跟他閒扯什麼?他跟那兩個混混是一夥的,是她最討厭的那種人,尤其是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她的名字,詭譎得很,她是哪根筋不對勁了,居然跟他在這兒談論木村拓哉?

  陶然忽然間討厭起自已來了,她又一次轉身走開,並決定這次無論如何都不再停下來,她的腳疼死了,再這麼耗下去說不定連回宿舍都有困難。

  果然,那黑衣男子又在後頭喊了她幾回,而陶然也堅定地來個不理不睬,她咬著牙加快腳步走著,直到繞過一棟校舍才慢了下來——

  但那傢伙究竟是誰呢?他是真的認識她還是隨便說說的?在跛行回宿舍的一路上,陶然腦中儘是這些無解的疑惑。

  *   *   *

  看見跛著腳的陶然走進寢室,古湘凝慣有的冷靜表情出現了一、兩秒鐘的崩解。

  「你——去跳迪斯可了?」她問。

  陶然白了她一眼。

  「是你要我去買零嘴和飲料的啊!」

  「那為什麼會跛著腳回來?」

  「即使是到便利超商這麼一小段路也可能危機四伏,你不知道嗎?」

  古湘凝看了她半晌,開口問:

  「連頭都受傷了嗎?」

  陶然也看了她半晌,回答道:

  「有沒有人說過你冷血無情?」

  「偶爾。」古湘凝拿過陶然手中的東西,扶著她到床鋪坐下。「發生了什麼事?可樂瓶摔成這個樣子,等會一開豈不是要噴的整個寢室都是了?」

  「那就把它當香檳喝吧!!」

  陶然把右腳放在椅子上,稍稍拉起牛仔褲審視著傷處。

  「腫起來了,我到舍監室去要些冰塊吧。」

  「算了,過幾天就會好的。」陶然把腳放下。「學妹呢?還沒有到嗎?」

  「是啊。」

  「真會蘑菇!」

  「有點耐性嘛!下午才會來也說不定。」

  「最好是改變主意不來了。」

  古湘凝哈哈笑了兩聲。

  「雖然你不相信,但『玫瑰』終究是挺熱門的女子學校,好不容易才能擠進來,又怎麼會輕易放棄?」

  陶然輕蔑地哼了聲。

  「如果是要學煮飯燒菜織毛衣,上主婦才藝班不就成了?」

  「學校裡還有其它的課程嘛!」

  「你指的是『古董傢俱保養』還是『恢復疲勞的指壓按摩』?」

  古湘凝笑了。

  「比起一般的學校,我們的課程是奇怪了點,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玫瑰的教育宗旨比較特殊啊!」

  「你不在乎嗎?只為了一個不知道長相的男人學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陶然看看她。

  「怎麼能說是莫名其妙的東西?將來搞不好能靠它們做生意賺大錢呢!」

  陶然瞪大眼睛。

  「你瘋了?做按摩女郎是沒辦法賺大錢的,再說現在不是已經通過了什麼法案嗎?只有盲胞才能從事按摩工作,你有點常識好不好?」

  古湘凝看了天花板一眼。

  「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就不能開西點麵包店,或者是弄問什麼花藝公司嗎?」

  「那也很難發大財吧?」

  「要那麼多錢做什麼?你家的錢和我家的錢加起來還不夠多嗎?」古湘凝說。  

  陶然又把腳放到椅子上,替自己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

  「我老爸只是家小貿易公司的老闆,和你家是不能比的。」她說著輕歎一聲。

  「不過現在的老頭子究竟都在想些什麼啊?辛辛苦苦把一個女兒養大,花一大筆錢供她讀書,難道就是為了讓她去服侍另一個男人?」

  「嫁入豪門就是幸福,這種觀念似乎已經根深柢固了。」

  「你難道沒有自己的意見?」

  古湘凝聳肩。

  「有什麼差別嗎?反正學費是老爸出的,我也沒有特別嚮往的學校。」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我們若總是悶不吭聲的,會不會這輩子就讓老頭子牽著鼻子走了?」陶然張大嘴巴嚷道。

  古湘凝盯著她,幾秒鐘之後露出微笑。

  「我還說你是怎麼了,原來是替自己擔心啊!」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陶然推推眼鏡。「你才該擔心,大企業之間最流行什麼政策婚姻了,你一不小心就可能糊里糊塗地嫁入豪門,過著不見天日的怨婦生活。」

  古湘凝瞇起眼睛。

  「你——現在擔心這些不覺得太早了點嗎?」

  「我只是懷疑,這種以培訓賢妻良母為宗旨的學校,居然還有人搶著來!」陶然動了動右腳,抬頭對古湘凝說:「午餐你自個兒去吃吧!我這幾天還是少走點路比較好。」

  「那就泡兩碗麵來吃如何?」古湘凝說。

  「好啊!簡單又經濟。」陶然輕輕地揉了揉腫起來的腳踝。「學妹——會是怎麼樣的人呢?」她喃喃道。

  「別是像你這麼古怪的就阿彌陀佛了。」

  「要說古怪,你的排名還在我之上吧?」陶然反擊。

  「謝謝誇獎。」古湘凝轉頭,手裡拿著兩碗泡麵。「你要哪一種?鮮蝦面還是牛肉麵?」

  *      *    *   

  便利超商旁有家快餐店,三明治、蘿蔔糕、刨冰、飲料等等都有賣,而在這接近正午的時候,雖然店裡用餐的人不少,但最裡頭的一張桌子旁卻坐著三個非常醒目的人,一個高大,一個矮小,一個卻俊師有如電影明星。

  「沈哥!剛才——?」

  沈靖瀾舉起了手。

  「好了,榮哥,我說過很多次,叫我小沈就行了。」

  「那怎麼行?你本來就是我們的大哥。」大個子用手肘撞了小個子一下。「你說是不是?小毛。」

  「嗯。」小毛拚命點頭。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沈靖瀾喝著地的紅茶。

  「做學生有什麼搞頭呢?我真不懂。」榮哥皺著眉說。

  「耍勇鬥狠並不是什麼好事,我以為你們已經認清這一點了。」

  「當然,當然,沈哥解散了幫派後我們一直很乖的。」榮哥忙道。

  「是啊!是啊!」小毛忙著附和。「不過這樣的日子還真是悶了點。」

  「所以就和女孩子卯上了?」

  沈靖瀾緩緩地取下墨鏡,一雙漂亮的眼睛直盯著對面的兩個人。

  霎時,榮哥和小毛都白了臉,一個猛搖頭,另一個則拚命揮手。

  「我們只是嚇嚇她而已,沈哥。」榮哥解釋著。

  「是那丫頭態度不好。」小毛低聲說,榮哥的拳頭隨即敲了過來。

  「閉上你的嘴,白疑!」

  「好了!」沈靖瀾扯扯嘴角。「我不是在責備你們,現在的我只是個學生。」榮哥和小毛互看了一眼,默契十足地同時歎了口氣。

  「話說回來,沈哥!你打算在學校待多久啊?」榮哥問。

  「當然是待到畢業了。」沈靖瀾回答。

  「怎麼會忽然想要上學呢?」小毛皺著一張臉嘀咕著:「光是想起那些讀不完的書、考不完的試,我的頭就昏了。」

  「我啊,則是提起學校兩個字就想睡覺。」

  榮哥說著還真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沈靖瀾扯了扯嘴角。

  「沒辦法,我承諾了某人要拿到大學文憑。」

  「文憑有什麼用?聽說現在滿街都是失業的大學生。」小毛說。

  「我要文憑不是為了找工作。」沈靖瀾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掏出一張千元鈔票擱在桌上。「你們可以再坐一會兒!我還有事,得回學校去了。」

  「不用了,沈哥。」榮哥將千元鈔票遞還給沈靖瀾。「這點小錢,我和小毛處理就可以了。」

  「讓我請客吧!好一陣子沒碰見你們了。」沈靖瀾微微一笑。「還有,能不能請你們幫我一件事?」

  「有什麼事沈哥儘管吩咐就是,這麼客氣聽起來怪彆扭的。」榮哥說,小毛則頻頻點頭附和。

  「就是剛才那個女孩,如果再遇上她,希望你們放過她,別找她麻煩。」沈靖瀾說。

  榮哥和小毛聞言愣了下,然後兩個人同時猛搖頭。

  「不會,不會!我們絕對不會找她麻煩的。」小毛說。

  「是啊!是啊!」榮哥乾笑道:「不是說過了嗎?我們只是好玩,嚇嚇她而已。」

  「那就好。」沈靖瀾取出墨鏡戴上。「對了,還有一件事——」

  「不要客氣,沈哥,儘管直說。」

  「你們知道木村拓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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