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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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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 [渡心指][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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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10:24:35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淫、邪、心如豺

  等到一切平靜下來以後,溫幸成才低沉的道:「胡大哥,我想你該看得出來我有樁心事吧?」
  胡欽微微一怔,道:「什麼心事?」
  溫幸成詭邪的一笑,道:「你真不知道?」
  仔細端詳著這位「百面狐」,胡欽神色冷淡的道:「我想到了,你的老毛病又犯啦?」
  溫幸成哧哧笑道:「人不風流在少年!」
  點點頭,溫幸成雙目中閃過一抹淫猥的光芒,道:「從發覺她的第一眼,我已下定決心要佔有她了!」
  臉色一沉,胡欽道:「佔有?」
  溫幸成忙道:「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嗯,只要讓我享受她一次也就夠了,並非一輩子佔著她……」
  胡欽冷冷的道:「事實上你也不可能一輩子佔有她,起更時分,只怕『悟生院』方面就會來要人了。」
  貪婪的表情是那麼明顯的流露在臉上,溫幸成的模樣就宛似一頭飢渴的野獸,他殷切的道:「胡大哥,你非答應我不可,我委實喜愛那妮子,而『悟生院』只要抓回她去宰了就算,總不會顧慮到她還是不是完壁無暇……她破了身也好,保持清白也好,反正總是死字一個,為什麼我不可以在她死前快活一下?這也不啻於她二十餘年平淡的生命中增加上一抹絢麗的色彩,叫她明白某種官能上的奇異感受竟是如此快美新鮮!」
  胡欽肥厚的嘴唇一扁,冒火道:「你說得倒好聽,萬一這丫頭片子不從,到未了弄出個三長兩短來,我們又如何向『悟生院』交待?活的跟死的價錢大有差別,設若『悟生院』再惜此挑剔,我們就更不好辯駁了!」
  滿懷信心的一笑,溫幸成道:「放心,胡大哥,就憑我姓溫的手段,哪一次不是將到手的妞兒擺弄得百依百順,意亂情迷?叫她們死心塌地的跟我要好?這就像對付一群羔羊似的,又容易,又簡單,包管哄得她們馴服無比,而且甘心情願的獻上身體;老實說,若是對方不依從,我還沒有胃口呢!」
  兩眼中似燃燒著火焰……一種興奮的,帶著桃紅色的火焰,像是求偶期間春情勃動的狼眸,溫幸成膩著聲道:「這幾年來的合作,胡大哥,你該清楚我的一貫嗜好與性習,嗯哼,凡是我看中的女人,若弄不到手我是決然不會罷休的,我將用一切可行的法子達到我的願望,我不管這需要付出多大代價!」
  胡欽陰沉的道:「幸成,你不要自仗生得漂亮英俊,有幾分小白臉的本錢,就胡作非為,四處漁色,一個搞不好,你會把性命都送在女人手裡!」
  溫幸成頓時形容一變,有些惱羞成怒:「胡大哥,在道上混的年歲雖說你比較久點,但卻並不意味著你對一切事物的見解都超過別人,我溫幸成並非三歲稚童,亦不是才出山的雛兒,關於我的行為作風,我自己知道如何把持,事情的輕重緩急我一樣不迷糊,用不著你來教訓,胡大哥,你要搞清楚我們只是合作,我不是你的手下!」
  胡欽憤怒的道:「溫幸成,你要窩裡反麼?」
  心火上升,溫幸成差一點就發作出來,但他也是個城府深沉,陰詐歹毒之人,鐵青的面孔在一剎間竟綻開一抹笑容,語氣也立即改變得溫和了:「好,好,大哥你別真個生了氣,我們自家弟兄,有什麼事不能心平氣和的商議?再怎麼說,我也不會和大哥你搞到扯破臉呀,又怎會似你說的弄得『窩裡反』呢?大哥這是不是笑語?」
  胡欽這才息了幾分怒火,他悻悻的道:「不是我強制你不准去接近舒婉儀那女人,實則我也怕為了鬧出麻煩來,你曉得,我們為這端買賣擔足風險,有了一點意外,非但就會得不償失,更嚴重的說,還很可能落個灰頭土臉,前功盡棄!」
  溫幸成搓著手,道:「胡大哥,你是深知我這毛病的,我若不和那女人結一次『合體緣』,只怕這一輩子全不甘心,大哥,你可得幫幫忙,無論如何答允我這遭的請求……」
  紅潤的臉孔上是一片僵冷,胡欽生硬的道:「幸成,樓下還有兩個你從『三家集』帶來的婆娘,為什麼不去找她們煞煞癮?卻動腦筋動到姓舒的妮子身上?」
  溫幸成搖搖頭,絮絮不休的道:「胡大哥,你可真是有所不知了,我自『三家集』帶來的那兩個騷貨,完全是平時解決心火用的,可以說只是我洩慾的工具而已,她們除了一身白肉,既無情趣,更無風韻,就別說那種少女的嬌柔之態與大家閨秀的特有氣質了,她們算什麼?粗俗不堪又加上言語無味,面目可憎,想起來都令人作嘔,哪比得上舒家妮子的萬一?胡大哥,這是迥然不同的吶,你不曉得這個中三昧,非親身體驗,難知道裡頭的滋味無窮,幾有天壤之別……」
  胡欽搖頭道:「越說越離譜了,幸成,我看你可要自找麻煩,鬧出紕漏……」
  暗裡咬咬牙,溫幸成道:「這樣吧,胡大哥,只要你答應我和那姓舒的姑娘玩一次,我寧願將這筆買賣所得的利益分你二成!」
  眼睛一亮,胡欽舐舐唇道:「不是你多分我幾成的問題,幸成,我總覺得這樣做不大好,萬一橫生枝節,豈非得不償失?」
  溫幸成一挺胸,道:「胡大哥,多分你三成如何?」
  猶豫著,胡欽的形色上業已起了不可掩隱的貪婪變化,他還故作矜持,裝似礙難般道:「這……這個,不大好吧?」
  深知胡欽愛財如命的本性,溫幸成緊接著道:「就這樣說定了,胡大哥,我們各取所好,你多分我應得的利益三成,我和那舒家小妞快活一遭,大家俱不吃虧,皆大歡喜!」
  無可奈何般點了點頭,胡欽道:「也罷,你既堅持如此,我不依也不行……」
  哧哧一笑,溫幸成邪惡的道:「那麼,胡大哥我去啦?」
  胡欽忙道:「且慢!」
  皺皺眉,溫幸成道:「還有什麼問題?」
  望了望業已暮靄四合的天色,胡欽低聲道:「幸成,我們可得約法三章!」
  溫幸成不大高興的道:「怎麼說?」
  胡欽嚥了口唾沫,道:「第一,你不能對那妞兒用強暴,免得她受了傷害引起『悟生院』那邊的藉詞挑剔甚至殺價;第二,要負責那女人的生命安全,若她一個想不開尋了短見,後果就更形嚴重了,除了『悟生院』方面的麻煩外還怕外頭人對我們的非議和責難,這不是好玩的;第三,不可貪髓知味的繾綣留戀下去,時間已不多了,起更後人家便會來提『貨』,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必須在起更之前便送她出來!」
  溫幸成點點頭,道:「可以,我完全答應,說句放肆的話,胡大哥,什麼樣的女人我也玩過了,任她們形形色色,各不相同,到頭來又有哪一個不服服貼貼的任我享用?嘿嘿,在這一門上我可是大大的行家呢……」
  暈淡的殘霞光輝映照在胡欽那張圓鼓鼓,胖敦敦的臉孔上,以至使他的臉孔看上去像敷抹著一層紫暗的血漬,這時他的形態已沒有半點那種慈祥和煦的韻意了,顯露出來的是一片猙獰,一片狠厲,又一片陰酷!冷沉的,他道:「好,幸成,你便施展你的渾身解數吧,只要不給我惹麻煩!」
  溫幸成猥褻的一笑道:「你放心,胡大哥,我可以給你打包票,包叫那妮子醉仙欲死,騰雲駕霧,大喊快活都來不及,嘿嘿,這套功夫,我有獨傳之秘!」
  胡欽揮揮手道:「快去吧,沒有多少時間了!」
  於是,溫幸成朝著胡欽眨眨眼,轉身奔向「含翠樓」的側門;望著他的背影消逝了,胡欽不由好險的一笑,喃喃的道:「小子,你不知道……『色字頭上一把刀』?」
  沿著這行石階下來,便是一條陰暗晦濕的走道,走道邊並排著兩間石室,石室外是沉厚的鐵門與雙料的特大號鋼鎖,走道頂頭懸掛著三盞油燈,燈火暈沉幽黯,微微搖晃伸縮,在光影的幻映中,這地底下的走道石室,便越發顯得鬼氣森森,陰冷酷厲了,彷彿連飄散在這裡的霉腐空氣全在歎息……
  四名白袍大漢圍坐在一張粗糙的木桌四邊,正在靜悄悄的賭著牙牌,他們全是那麼聚精會神的在賭著,以至每張臉上的油汗都宛似黏在他們的心竅上了……
  這四個人當中,便有著「疤猿」區叔寶!
  輕飄飄的,灰衫拂動,溫幸成步履無聲的由石階上走了下來,他一見此狀,不禁生氣,端著威風喝道:「區叔寶,你們在搞什麼玩意?」
  四名白袍大漢吃驚之下趕忙站起,其中一個急著收掉桌上的牙牌及碎銀,另兩人便匆匆走到石室門前去守衛,區叔寶顯然頗不愉快溫幸成的態度,但卻不好發作,他上前幾步,強顏笑道:「溫二爺,可有事交待?」
  溫幸成大刺刺的哼了哼道:「『貨色』沒問題吧?」
  區叔寶頷首道:「剛剛才看過,全好端端的鎖在裡頭,二爺,你放心,休說他們身上捆得結實,再加上連接在石壁中的手銬腳鐐拘著他們,就算這幾個人是大羅金仙,也包管動彈不了分毫!」
  眉毛一挑,溫幸成道:「任什麼事全不能大過自滿,出紕漏就都出在自滿上面,你要知道,天下沒有絕對的事!」
  心裡咒罵,區叔寶表面上卻陪著笑,唯唯喏喏的道:「是,是,二爺教訓得是……」
  溫幸成神氣十足的道:「這票『貨色』,可大大不同尋常,對我們的重要性乃是前所未有的,一切順利,我們下半輩子就享用不盡了,否則,大家全吃不完兜著走,所以你們要加意小心看守著,不可馬虎疏忽,像剛才那樣,成麼?」
  「嗯」了一聲,溫幸成又道:「本來,我要提出那姓舒的妞兒到樓上房間去的,但我想了想,還是在這裡比較便當,她是關在哪一間石室裡?」
  呆了呆,區叔寶不解的問:「二爺要提那女人幹什麼?」
  神色一沉,溫幸成道:「當然有事要問她,你說我還能幹什麼?」
  區叔寶期期艾艾的道:「那……老爺子知道麼?」
  溫幸成怒道:「他怎會不知道,若非取得胡大哥同意,我豈會這般冒失?你當我是如此放肆之人?」
  退後一步,區叔寶忙陪笑道:「二爺別生氣,只是我們負此重責,成敗攸關,不能不問清楚點,免得到頭來挨老爺子罵……」
  溫幸成重重一哼,道:「在這裡乃由胡大哥全權作主,他不答應的事,我安會擅作主張?我自是先向他招呼過了才來……」
  一瞪眼他叱道:「那女人關在哪一間?」
  區叔寶忙道:「第二間,二爺,第二間……」
  溫幸成問:「是准和她關在一起?」
  擦擦汗,區叔寶道:「為了怕他們幾個男的湊在一道會出麻煩,所以我們是將他們離錯開囚禁的,那姓舒的女人和關孤,還有姓李的小子鎖在一起,南宮豪,豐子俊,便同那舒老太婆,小丫鬟鎖在一起……」
  溫幸成想著什麼,慢慢的,他臉上綻現開一抹陰毒詭異又淫邪獰惡的笑容,齜著牙,他道:「很好,這樣很好……」
  區叔寶吶吶的道:「二爺,要不要我派兩名弟兄跟你進去侍候著?」
  溫幸成搖搖頭,道:「不用,我獨個兒便足夠了……」
  眼珠子一轉,他又道:「另外,你們完全出去,在地道入口處守著,非經招喚,任是誰也不能放進來,包括你自己!」
  又是一怔,區叔寶迷惑的道:「這……這行麼?」
  一咬牙,溫幸成形色狠厲的道:「什麼行不行?我既這麼吩咐,你就這麼做,胡大哥授權給我,我負完全責任,用得著你在我面前嘮叨?」
  區叔寶無可奈何的道:「好吧,便全聽二爺的……」
  溫幸成狠狠的道:「我當然會承擔一切後果,你不准再囉嗦下去!」
  吸了口氣,區叔寶悻悻的招呼著:「夥計們,奉二爺口諭,大家全上去守候著,暫時不用在這裡了。」
  於是,三名白袍人匆忙收拾離開,區叔寶也自懷中掏出一把大號鑰匙交給溫幸成,然後,嘴裡咕味著跟上去了。
  將這把沉重的鑰匙在手裡掂了掂,溫幸成好惡的笑了,他像是業已看到舒婉儀那橫陳的嬌軀,聽到她嬌細的喘息,感覺到自己滿足後的愜意了……
  緩緩的,他走向第二間石室之外,從那扇沉厚的鐵門窺孔中向裡探視,嗯,在裡面那不足尋丈的方圓空間,他看到正坐在地下的三個人,關孤,舒婉儀,以及李發;三個人的身上依舊像原先那樣捆綁著,另外,他們的雙腕,兩隻腳踝上,各鎖著一具黑黝黝的鋼鐵鐐銬,他們就那麼席地坐著,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出聲,空氣中,浮漾著一種無比的僵窒意味……
  噙著那抹好險又陰鷙的微笑,溫幸成拿著鑰匙插入鎖孔,「嚓啦」一聲開了鎖,然後,他握住鐵栓,用力抽出,慢慢啟開了鐵門。
  進入石室中之後,那般衝鼻的潮腐之氣使得溫幸成皺了皺眉,他回手掩上鐵門,又將門上豆大的窺孔用一團棉紙堵塞住,然後,目光似笑非笑的盯視著正抬頭惶然望過來的舒婉儀。
  溫幸成嘿嘿一笑,道:「舒姑娘,委屈你了。」
  舒婉儀沒有作聲,但神態中卻充滿的鄙夷不屑又忐忑驚惶的意韻,溫幸成望了望關孤,關孤雙目閻閉,狀如老僧入定般動也不動,而李發卻惡狠狠的瞪著他。
  收回視線又投注在舒婉儀身上,溫幸成笑吟吟的道:「這地方可真不合適你這麼一位美麗端莊的閨閣千金待著,舒姑娘,實在抱歉令你遭受這等苦楚……」
  舒婉儀仍然一聲不響,甚至連眼睛也轉了開去。
  有些下不了台了,溫幸成強笑道:「怎麼?舒姑娘似乎對我不大欣賞?莫非你這位大家閨秀看不上我這草野莽夫?連正眼也不願相視?」
  舒婉儀冷冷的,哼了一聲。
  溫幸成盡量裝得自然雍容的道:「舒姑娘,你可不要生我的氣,以我的一向習慣來說,對於像你這樣的名門小姐素來是尊敬友善的,這一切點子全是我們那位胡樓主所出,我是身不由己,不得不隨逐波逐流,咳,人在屋簷下,怎得不低頭哪……」
  一仰頭,舒婉儀憎惡厭恨的看著他,冷冰冰的道:「你想做什麼?」
  溫幸成怔了怔有些尷尬的道:「呃,不做什麼,我只是不放心姑娘你的處境,怕他們粗手粗腳委屈了你,所以,嗯,才特地來探視一下。」
  舒婉儀淡漠的道:「收回你這番『好意』吧,我承受不起,也不屑承受!」
  面色頓時一變,溫幸成陰惻惻的道:「說話不要這麼尖刻,舒姑娘,我抬舉你,你卻別不識抬舉!」
  淒冷冷的笑了,舒婉儀道:「我無須你來抬舉,我告訴你,我從心底厭惡你,卑視你,你只是一隻披著人皮的野獸,貪婪、自私、蠻橫、暴虐,又不信不義!」
  溫幸成再也忍耐不住了,他惱羞成怒的咆哮:「舒婉儀,你嘴巴放乾淨點,我老實告訴你,惹翻了我,我可以將你活剮了,你要搞清楚,如今你的處境!」
  眉心的那顆硃砂痞變得蒼白了,舒婉儀激動得全身發抖,她顫索索的道:「你嚇不住我,溫幸成,從你們露出本來面目的那一剎間開始,我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你們算是些什麼人?一群表面和善,骨子裡極其陰毒的強盜,一批掛著羊頭的豺狼,一群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你們比諸世上那些可以分辨出來的惡人更可惡,較之那些黑心腸的歹徒更黑心腸,你們壞在暗處,邪在陰影裡,越其如此,越顯出你們齷齪的天性與卑劣的本質來,你們完全的喪盡天良,徹底的不似人了!」
  雙目怒瞪,咬牙切齒,溫幸成幾乎氣瘋了心:「賤人,你再胡說!」
  李發突然揚聲大笑,喝彩道:「真是淋漓盡致,中肯實切,罵得好!」
  猛一轉身,溫幸成憤怒已極:「姓李的,我叫你搖旗吶喊,興波助瀾,你為你自己惹下麻煩了!」
  一挺胸,李發昂然道:「溫幸成,我若含糊,就不是人生父母養!」
  瘋虎一樣衝上,溫幸成一把扯住李發襟領,右掌狂揮,只聽得一陣陣,沉重又迅速的擊肉聲響,他一連摑打了李發幾十個耳光,頓時打得李發唇裂腮腫,齒血迸濺,一張臉全泛了紫紅!
  吁吁喘著氣,溫幸成獰厲的叫囂:「你說風涼話呀,為什麼不說了?」
  李發張開血污的嘴巴,呵呵大笑,含混不清卻又倔強無比的道:「溫……幸成……你是頭畜……生……是條狗……是個只會用……奸計……坑人……的懦夫!」
  兩隻眼裡凶光如焰,溫幸成口沫橫飛的叫:「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右掌再起,這一次,溫幸成摑得更為用力,只見血水在手掌的揮動中灑揚,甚至夾雜著細碎的肉屑,而清亮刺耳的擊頰聲亦一記比一記來得沉實,一記比一記來得猛烈,李發的頭顱撥浪鼓般左歪右斜,前仰後翻,眼看著他那張人臉就不像是他的了!」
  自極大的驚悸震駭中清醒,舒婉儀尖銳的哭喊:「住手……住手……你這賊……你這強盜……你住手啊……」
  就好像迷卻了心智一般,溫幸成狂野的大笑著,他臉上、手上、衣衫上,業已全沾滿了李發的鮮血,但他猶不停止,又死力用腳猛踢李發的胸膛、肋骨、腰背,這還不說,他接著又抓緊李發的頭髮,狠命朝石壁上碰撞,在「砰」「砰」「砰」的連串撞擊聲中,李發早已皮開肉綻,血流滿面了!但是,他卻沒出一聲!
  淒厲的,驚恐至極又憤恨至極的,舒婉儀幾乎連血也噴出來般尖叫:「你還不住手?還不立即停止?你是個懦夫……你只敢在人家無力反抗的時候折磨人家……溫幸成……你沒有人格,沒有自尊……你不是人啊……」
  直到李發暈死過去,溫幸成才猛一把將他推倒,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這位「百面狐」猙獰又狠酷的大笑:「你再罵呀,混帳王八蛋,怎麼不罵了?他媽的,溫二爺這還是對你客氣,換了這樁買賣,看二爺不活剝你這野種的皮!」
  李發躺在那裡,混身浴血,衣裂肉綻,他披散著頭髮,血污狼藉又腫紫破損的臉孔便貼在冰冷的石地上,額頭頂門,全自傷口中流出汩汩熱血,血將髮絲黏沾在一起,連橫眉的紫疤也染赤了,他呼吸微弱,雙目緊閉,全身亦在不住的抽搐……
  狠狠朝李發身上吐了口唾沫,溫幸成餘恨未消的道:「若不是胡欽這老狗一再勸阻我,今天決沒有這般便宜,不知進退的奴才,二爺暫時先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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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發表於 2010-6-25 10:24:04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失、困、龍浮難

  在「含翠樓」聳立的巨大陰影掩遮下,後面是一排緊靠山壁的平房,這排平房一連四間,地基顯然是挖深一段山腹才奠定的,看上去有點嵌合在山壁中的感覺,四間平房建造得相當精緻巧雅,甚至還在外頭圍了一圈頗饒詩意的竹籬,另外點綴著幾株火紅的榴樹就越發顯得俏麗抬人了,這裡即是「小怕軒」。
  當關孤被重重摔在地下的時候,他已看見舒家母女與銀心三個人也被縛了送來;這是一副頗令人傷感又酸心的景像,舒老夫人顫巍巍的站在那裡,雙臂反縛口中塞滿一團棉布,她的兩眼紅腫,淚痕未乾,花白的頭髮隨風飄拂,神色的憔悴淒楚,簡直叫人不忍目睹,舒婉儀也同她娘一樣,反縛著手臂,口中塞著棉布,釵環凌亂,秀髮披散,一身裙裳又縐又污,顯是經過了一番掙扎,但是,她卻沒有哭過,她所有的只是滿眼的悲憤與無聲的詛咒,現在,她正震愕又哀傷的注視著地下的關孤……遭受同樣命運的俏丫鬟銀心,這時卻早已驚恐得連腋淚都快流乾了……。
  四名如狼似虎的白袍大漢便擁持著這三個女人,雪亮的朴刀時而恫嚇的在她們面前晃來擺去……
  站在關孤前面的胡欽,側首向溫幸成道:「可以開始了,幸成。」
  於是,溫幸成點點頭,交待守著關孤的龔凡道:「老龔,仔細點把牢姓關的,別出紕漏!」
  龔凡笑道:「放心,溫二爺,我這『錘手』還怕搗不停姓關的一身人肉?如果他敢反抗的話!」
  溫幸成輕輕擊掌三下,就在那排平房之後,一個形容猥瑣,瘦得枯乾的漢子閃了出來,那人點了點頭,又縮回去。
  胡欽沉聲道:「他們還沒起來,聶光已告訴我們了。」
  陰森的一笑,溫幸成道:「那麼,我們便只好打擾他們的清夢,請他們起身了。」
  胡欽道:「當然,你招呼吧!」
  踏前幾步,溫幸成暴烈的喊:「南宮豪,豐子俊,你們還不出來看看?」
  頓了頓,他又厲聲叫:「再不出來,你們就要錯過一場好戲了!」
  屋中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快,只見人影一閃,豐子俊從門中掠出,同時,兩邊屋的花窗「嘩啦啦」震碎,木屑紛飛中,南宮豪與李發也同時穿窗現身,三個人手上全已亮了傢伙!
  三個人甫始沾地,業已唰的散開,分向三個不同的方向站立,面對這邊的,就是豐子俊!
  目光朝這邊一轉,豐子俊已猛的一震,大大退了一步,脫口驚呼出聲!
  於是,南宮豪與李發也立時望了過來,這一看,兩個人更不禁神色倏變,一下子像呆了一樣愣在當場!
  溫幸成哧哧一笑,道:「很奇怪麼,各位?」
  豐子俊驚神甫定,立時大喝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溫幸成臉色一沉,冷冷的道:「什麼意思?各位全是聰明人,莫非還非要我們說出口來!」
  南宮豪粗厲的吼道:「可是你們坑害了他們幾個?」
  溫幸成閒散的道:「這不叫『坑害』,只是我們把各位的這幾個相好擒拿住了而已!」
  南宮豪雙目怒睜,咬牙大吼:「為什麼?這是為了什麼?」
  胡欽哈哈大笑,接口道:「為了錢呀,拿住了你們解交『悟生院』,我們便可以分得一大筆花紅,呵呵,這可是樁天大的財富哩——足夠我再起一幢『含翠樓』了!」
  豐子俊深深吸了口氣,面容蒼白的道:「胡欽,你可真是陰狠毒辣卑鄙齷齪!」
  胡欽笑吟吟的道:「豐子俊,說話可得小心點哪,我胡某並不是好脾氣的人,一個惹翻了我,只怕你吃不了兜著走哩……」
  一仰頭,豐子俊憤怒的道:「過來試試,姓胡的!」
  胡欽指了指地下的關孤,道:「我可以先給你們的好朋友關孤吃點生活,豐子俊,那會很不好受,你希望看一看關孤是怎麼為了你的出口不遜而代你受過麼?」
  豐子俊窒了窒,厲聲道:「你……你是如何謀害了關兄?」
  胡欽一點道:「他現在好得很,死不了,就是精神差點罷了,因為他是唯一中了我迷藥的人;各位,你們若是輕舉妄動,恐怕你們的關兄就要送命啦!」
  大吼如雷,南宮豪青筋泛額的叫:「姓胡的,我們與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什麼這般陰毒的算計我們?你還講不講一點江湖上的道義?」
  「呸」了一聲,胡欽好笑道:「屁的個『道義』,『道義』值多少錢一斤呀?朋友,你可叫天真吶,你知不知道天下唯財最高?只要有財可發其他的便毫不足論了;少在我老頭子面前談這一套空泛泛的謬論,你感動不了我!」
  南宮豪咬牙切齒的道:「你是他娘一頭貪婪又無信的老狗!」
  胡欽冷笑道:「關孤為了你這句混話要受苦了——龔凡,給姓關的來一下!」
  後面,龔凡眼皮子也不撩,提起腳來便在關孤腰眼上狠狠踹了一記,「通」聲悶響,關孤全身猛一抽搐,卻哼也沒哼一聲!
  尖叫一聲,南宮豪大吼:「王八羔子,你再動關兄一下,看老子不活剝了你!」
  胡欽呵呵笑道:「南宮豪,你走近一步看看?只要你敢擅越雷池分毫,龔凡的『手』便可以砸爛關孤的腦袋,龔凡有這個功力吶,他可以一掌下去擊碎七塊青磚,大約人的頭顱還沒有這麼硬吧?」
  豐子俊阻止了拜兄的衝動,揚聲高叫:「關兄,關兄,你安好麼?」
  地下,關孤嗆咳了幾下,低弱的回應:「還好……」
  稍稍放了點心,豐子俊又關切的道:「受了傷不曾?」
  關孤吸了口氣,沙著嗓子道:「沒有……只是誤服了置於茶水中的迷藥,身子十分虛軟……大概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得意的搓搓手,胡欽道:「對了,只等餘毒消散,他很快便可以復原,但你們如果想要逞強蠻幹,呵呵,就怕他一輩子也復不了原啦!」
  唇角抽搐了幾下,豐子俊沉痛又不解的道:「關兄,怎麼我們全好好的只有你中了迷藥呢?」
  胡欽代答道:「這還不簡單?因為你們的茶水中並沒有下迷藥呀,我們要對付當然便對付那最強的一個,而姓關的一旦入彀,你們還有什麼皮可以調。」
  豐子俊握拳透掌,雙目圓睜:「你可真狠呀,姓胡的!」
  胡欽搖頭晃腦,道:「樑上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否則何以稱為『笑天魔』?朋友,多少年來,我胡欽即已是如此的了,只是你們不曾發覺而已!」
  咬咬牙,豐子俊望著舒家母女及銀心:「大嫂,小儀,銀心,你們——沒遭到其他委屈吧?」
  三個婦女俱無法回答,尤其舒老夫人及銀心,聞言之下,禁不住再度淚水潸潸,表情淒倫已極,舒婉儀卻十分堅強鎮靜,她朝豐子俊連連搖了搖頭。
  突然,南宮豪厲叫:「胡欽,馬上給我大嫂及侄女等人取出口中棉布並松她們的綁!你莫非還怕她們幾個女子收拾你麼?」
  胡欽嘿嘿冷笑,道:「不用使激將法,南宮豪,你激不動我,好,我可以取出她們口裡的玩意,但鬆綁卻辦不到,我不願意在任何細節上再出麻煩!」
  側過頭,胡欽命令那四名手下:「聽到了沒有,拿出她們口裡塞著的棉布!」
  四名大漢立刻行動,將舒家母女及銀心口中塞得結結實實的幾團棉布抽了出來,她們一待呼吸暢通,舒老夫人和銀心便哭出了聲!
  關孤歎了口氣,沙沙的道:「我對不起你們,老夫人……」
  深深的吸進口氣,舒婉儀苦澀的代她母親回答:「怎能怪你?關壯士……你已經盡了心盡了力……」
  這時,溫幸成不耐煩的道:「少囉嗦了,這個時候虧你們還有心情互相安慰謙虛?胡大哥……。」
  他又轉向胡欽道:「我們還不叫這三個傢伙放下兵刃受縛?」
  胡欽點點頭,道:「南宮豪,豐子俊,還有你這位臉上有疤的朋友,識相點,放下兵刃乖乖受縛吧,你們十分明白你們是沒有任何機會的了!」
  李發一橫眉,紫疤泛亮,他悍然道:「別作夢,姓胡的,你們並不一定就定佔上風,不相信大家可以試試,看是誰能宰了誰?」
  一翻眼珠子,胡欽陰陽怪氣的道:「小子,你可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在這等節骨眼上猶想做那困獸之鬥?」
  李發冷冷一笑,道:「有種的就硬碰硬來幹一場,借人質為脅迫,算得上什麼英雄好漢!虧你們還都是混江湖的!」
  溫幸成冷森森的道:「你以為,我們就這麼容易著你的道?朋友,你錯了,真正的論英雄並不是全靠武力的,這其中還有許多別的法門;你們可以上來拼拼,但是,你們得首先決定是否要犧牲關孤以及這三個女人的性命!」
  胡欽接腔道:「而我們相信,關孤和這三個女人死與活的代價並沒有太大的差別!禹偉行不會過份的計較這些!」
  怔仲著,關孤盡量提高了聲音道:「不用管我……你們動手……干吧!……」
  兜頭摟臉就是幾個大耳光,龔凡出手極重,打得關孤的頭左右翻仰,血噴唇裂,龔凡一邊大罵:「狗娘養的,我叫你充好漢!」
  李發暴撲而上,怪叫:「我劈死你這個畜生!」
  龔凡剎時變掌為錘形,作勢對準關孤額門,厲叱道:「你敢再進!」
  豐子俊急叫:「且住……」
  「唰」的倒翻而回,李發咬牙切齒的瞪著龔凡,雙目如火:「好,你打得好,踢得好,姓龔的,我會叫你知道你虐待我大哥會有一種什麼報應!」
  龔凡不屑的道:「你先替你自己擔點心吧,小子!」
  嘴裡「嘖」了幾聲,胡欽道:「可不要太衝動啊,各位,這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你們多少也得為你們的幾位相好留步退路嘛!」
  他又向關孤道:「關於你,關孤,也用不著做這種自我犧牲,你就算不替你自己設想,也該為舒家母女和這個俏丫頭設想呀,你的這幾個夥計假若不顧一切蠻於,固然你首先沒命,而這三位女人也一樣要跟著上道,你何苦為了你自己的一口氣又累使人家三條命一起陪上?再說,你們素講仁義道德,豈可無端背上這個,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為我而死的黑鍋?如此一來,你們就要落下千古臭名,還有什麼仁義道德可言?多想想吧,你們是為舒家三條人命才吃盡千辛萬苦的,沒得到頭來卻叫人家三條命斷送在你們手裡,這樣對你們一番苦心又有什麼意義?!」
  關孤閉上眼,一言不發了,是的,胡欽說得對,關孤自己可以豁出去一切不顧,但他卻無權,也不甘心,也不忍心連累舒家母女和銀心亦陪同他遭到殺害,他之所以付出偌大代價,落到如此困境,便全為的是要援救這三個女人,如果這三個女人反為了他而遭到危難,他的這番努力與辛勞便都白廢了,更甚者,無論生死,他都會永遠感到愧疚不安的……」
  溫幸成突然尖銳的道:「從現在起,在半炷香的時間內,如若你們三個還不放下兵刃束手就縛,對不起,我們就要先行斬掉關孤一隻手臂!」
  悲泣出聲了……這次竟是舒婉儀!
  「南宮叔叔……豐二叔……李大哥……你們便依了他的話做吧……我母女及銀心死不足惜……卻不能害了關壯士受此酷刑!」
  情勢就是這樣受到相互的鉗制了,關孤不怕死,他卻不能連累上舒家母女和銀心的生命,而舒家母女與銀心也可以慷慨就難,卻無法忍受關孤將要遭及的迫害,他們彼此痛惜對方,悲憫對方,便誰也不忍見到誰的苦難結局了……
  舒婉儀淚水滾滾,花容慘愁;她哭泣著哀求:「依了他們吧……我求你們……關壯士不能死……他這麼有正義感,這麼無畏於惡勢力,又這麼待我們情深義重……怎能令他遭到傷害?南宮叔叔,豐二叔,李大哥……求求你們……關壯士全為了我母女才落到這步田地的啊……他原可以不用這樣的……他原可以不受這種侮辱痛苦的……。」
  豐子俊牙齒深陷入下唇之中,兩眼睜得滾圓,身子也在不停的抖動,這一剎,他整個思維全叫一種無比的悲憤及懊恨所淹沒了!
  呆呆的,南宮豪也木雞一樣愣在那裡……
  「咯崩」一咬牙,李發回頭道:「二位爺,我們……冒不起這個險、你二位捨不得舒家夫人小姐,我亦捨不得我大哥,我們只有依了人家……」
  痛苦的痙攣了一下,豐子俊位血瀝肝般道:「但是……我們若屈服了……仍然逃不過這些財狼虎豹的毒手!」
  李發艱難的道:「豐爺,那也只有認了,我們總不能讓舒家夫人小姐與我大哥為了我們的行動而遭至殺害……那樣,我也活不下去!」
  南宮豪抖了抖亦吶吶的道:「罷,罷……認栽了也罷……」
  現在——
  溫幸成又冷森的道:「時間快到了,我可以再提醒你們一件事,如果你們妄想逃跑,姓關的與這三個女人也一樣沒命!」
  大吼一聲,李發奮力摔下手中的「虎頭厚背刀」,」嗆嘟」一聲中,他叫道:「閉住你的臭嘴,你過來綁你家李老子吧!」
  豐子俊長歎著,也丟了兵刃,南宮豪跟著採取了同樣動作,他絕望的道:「這下大概完了……」
  對面胡欽呵呵笑道:「嗯,對了,這才對,識時務者方為俊傑,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乃是天下最傻不過的事……」
  溫幸成毫不遲疑,大叫道:「通通綁了!」
  「小怡軒」之後,那形容猥瑣的人物……「飛鼠」聶光應聲出現,同時一十二名白袍大漢也提著朴刀飛快自隱匿處奔出,他們手中早拿了牛皮索,兩三個人扶持一個,很迅速的便將南宮豪、豐子俊、李發等人捆了個結實!
  得意又滿足的怪笑起來,胡欽道:「如今就只等著『悟生院,方面來捉人了,希望朱嘉在途中不要有什麼耽擱才好……」
  胡欽望了望眼前的俘虜,道:「不用操心,朱嘉為人行事最是謹慎細密不過,尤其這等天大要事,他更會穩著去辦,錯不了的,我們等著便是了。」
  溫幸成點點頭道:「總算一番苦心沒有白耗,胡大哥,事情可真險著哩,假使一個出了差錯,我們就全難收拾啦!」
  胡欽低聲道:「老實說,我又何嘗不是捏著一把冷汗?固然我對自己的策略很有自信,但往往,人算不如天算哪!設若有了紕漏,我們何止難以收拾,只怕連命也得賠上,你該知道,姓關的那柄劍厲害到了什麼地步!」
  陰沉的朝躺在地下的關孤看了一眼,溫幸成道:「這小子不能留!」
  胡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放心,禹偉行若不活剝了他你就來問我!犯不著我們替姓禹的代勞,何況,交給他的總比死的來得好談價錢!」
  溫幸成臉上的神色是怪異的,他道:「乾脆先廢了他!」
  胡欽大大搖頭,道:「你怎麼糊塗了?你總該曉得姓禹的是種什麼樣的角色,和他談這種生意你以為他不會挑剔?只要我們交『貨色』的時候有一點不對,或者是死了,或者是傷了,他就會馬上殺價,禹偉行可以說難纏透了,他到時候盡量找借口挑毛病,所以,我們不能給他半點這種機會!」
  溫幸成悻悻的道:「好吧,隨你的意,反正除了『悟生院』之外他們在別的地方根本就不值錢!」
  胡欽道:「你明白就好,對這唯一的主顧我們便要努力使他滿意,我不希望我們與『悟生院』之間為了這端買賣而引發任何的不快!」
  興奮的,他又道:「呵哈,我像是已經看到大批的珠主金銀在我面前閃閃生輝了,那種光彩色澤是多麼的可愛!」
  溫幸成橫了胡欽一眼,招呼道:「聶光,龔凡,送他們到地下的石室中去,記住分開囚禁!」
  答應一聲,聶光與龔凡兩個當即指揮十多名大漢將關孤、南宮豪、豐子俊、李發,舒家母女、銀心等入連扯帶拉的帶走,一邊高聲粗暴的嗆喝踢打著!
  胡欽大笑道:「慢待了,各位貴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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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10:14:25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奸、詭、笑裡刀

  「含翠樓」樓主胡欽,盡情的款待著關孤等一行人,賓主談笑甚歡,接著溫幸成大笑著陪同南宮豪、豐子俊、李發、舒家母女及銀心等從大廳的邊門轉了出去,後頭,龔凡也匆匆跟著。
  現在,大廳中只有胡欽,關孤,與肅立相恃的區叔寶了。
  胡欽伸了個懶腰道:「你真的不倦吧?」
  關孤聽胡欽這麼一問,才感覺到腦袋好似有些暈沉沉的,胸口也微微泛著沉臀意,但這種感覺十分輕弱,也十分隱約,並不大明顯;他搖搖頭,道:「沒有什麼。」
  胡欽似乎放心的點點頭,道:「這就好,兄台,你別聽溫幸成那小子的胡說八道,我哪有這麼個聒噪煩人法?等一會,我領你先到『含翠樓』四處去走走,叫你看看,我當初蓋這幢樓閣的時候是花了多少心血,耗了多少銀錢……」
  關孤緩緩的道:「很樂意偕隨樓主瞻仰一下『含翠樓』的風格,不用樓主指點,這幢樓閣的建造也一定是曾經費煞昔心,耗用至矩的,這種形式,格局,材料,陳設,又加上築樓的地方是如此偏遠深隱……在山腰裡,當然是需要花上很多心思,以及錢……財……」
  說到後面,關孤又覺得一陣沉重的暈眩感襲來;甚至連呼吸也有些困難了,他不禁連講話也宛似打了結般頓了一頓!
  胡欽注視著他,關切的問道:「兄台,你沒有什麼吧?是不是不舒服?」
  關孤強撐著精神,苦笑道:「我很好,真的很好……」
  親手端來關孤面前的茶杯,胡欽體貼的道:「再喝口茶看,這『素竹茶』最是能以涼心法暑,清脾靜慮……我看你好像在大熱天曬久了,是不是有些暈沉沉的?」
  謝謝一聲,關孤接過茶杯一幹到底,他舐舐唇,吁了口氣道:「可能是吧,我想沒有什麼,歇一陣就會好的。」
  胡欽點點頭道:「人嘛,究竟不是鐵打的。再好的身子也經不住大折騰,天氣這麼熱,太陽頂頭曬豈不像扛著一盆火?再加上長途奔勞,馬背上又顛,唉,任是誰也免不了會覺得乏倦……我可猜對了,在叫龔凡去接你們的時候,便著人先將幾間客房清理了出來,預備著給你們住,可還真派上用場啦,溫幸成尚笑我哩,說人家來不來猶不一定,你窮忙活些什麼?我就說啦,似我一片誠意,按著禮數去請人家來做客,人家再不通情理,也沒有碰我一鼻子灰的那回事吧?所以,我……」
  聽著聽著,關孤覺得胡欽的話語聲越來越模糊,也越來越遙遠了,彷彿是空谷的回音,雲端的呢喃,像是那麼隱約,那麼含糊,又那麼縹緲了……他只感到極度的暈眩,極度的疲勞,兩眼望出去是朦朦朧朧的,灰沉沉的,就宛似隔著一層霧,霧的那一頭,卻像在轉動,在跳躍,在倒翻……。
  頭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呼吸更形困難,甚至……連全身四肢百骸也逐漸僵木了!
  驀然間,他眼中閃過一抹靈光……是否中毒了?他不該這麼疲乏,更不該這麼暈眩,暈沉沉,癱軟,麻木!
  但是,什麼時候中的毒?誰下的毒?什麼東西使他中的毒?是那杯「素竹茶」麼?若然,但為什麼在就飲前以銀簪試探不見有毒性反應?而且,「絕斧絕刀」李發,舒家母女及銀心全飲下去了卻為何未見有中毒情形?哪有可以潛伏人身長達一個時辰之久尚不發作而一旦發作又如此劇烈的迷藥毒物?
  最主要的,是誰會害他?胡欽麼?溫幸成麼?不大可能,彼此無怨無仇,素昧生平,更連他們的姓名來歷也不知道,對方有什麼動機會害他?
  況且,人家尚是那樣的誠懇,熱情,真摯,絲毫沒有一丁點圖謀不軌的破綻和蛛絲馬跡顯露出來,人家是多麼的自然,豪邁,親切?而一個任是如何邪惡的,機詐的歹徒,也難以裝扮成這樣,意圖陷害於人的人,該不是這麼和詳鎮定的啊……一連串的問題,猛一下子擠進了關孤的腦中,有如無數只腳步紛紛踩踏著他的腦漿,他用力搖頭,奮勁掙扎,開口大叫:「胡欽……你這……茶……」
  「茶」後面的活尚未及出口,關孤突然覺得眼前變為漆黑,腦子裡有如千萬隻黃蜂飛……「嗡」「嗡」震響,同時心口一緊,像連心臟也停止跳動,血液也全凝固了,他猛的一蹌踉,「渡心指」的劍刃「錚」聲出鞘一半,人已暈絕過去……「嘩啦啦」連椅子一起翻倒地下!
  時間過了多久,關孤也不曉得,他就宛似做了一場噩夢,也像生了一場大病,亦似剛剛觀游了陰冥世界又還陽一般,那麼悠悠惚惚的,迷迷茫茫的,蒙朦朧朧的甦醒過來,在恢復知覺的一剎間,他感到的是極端的疲乏,無比的孱弱,滿腦袋的混亂,以及,口中,嗓眼裡那股子苦得發澀的藥味!
  沉重又艱辛的,關孤撐開了一線眼皮,但是,刺目的陽光又炫耀得他腦子一痛,幾乎嘔吐,他急忙又閉上眼,大口喘息著,而每喘一口氣,他既覺得胸膈間,一陣抽緊般的翳悶!
  他的思維還是迷亂的,一時間使他茫然於這是怎麼回事,用力吞了幾口唾液,他平順了一下呼吸,使心智冷靜下來,然後,他慢慢的回憶著,於是,很快的,他想起了,想起了在這暈迷之前的一切經過情形!
  暗裡歎了口氣,他又緩緩將雙眼睜開,這一次,他的視線已由朦朧逐漸變為清晰,於是,他首先發覺自己是躺在一間偏西的房間地下,因為偏西的陽光正照耀著他!然後,他看見幾雙人腿環繞在他面前,默默數了數,那是三雙人腿,兩雙是青色的綢袍下擺,一雙卻是灰衫的下擺,順著人腿往上看,不錯,在陽光的閃動裡,他看清了那三張人臉……胡欽,溫幸成,龔凡!
  接著,關孤感覺到他的兵刃「渡心指」已經被取走了,進綢大氅亦撕落下來,全身也被捆了個結實,手腕,雙腿,兩肩……他不用試探,從那種深陷入肉的細硬繩索感觸上,他已曉得捆綁他的是些什麼東西,那無疑的是絞合了人發,鋼絲,蛟筋的塗漆軟牛皮索……一種最耐於扯,最有伸縮力與拉力的繩索,專門對付懷有內家功力的武林高手所用的!
  沉默著,關孤未出一聲,他在沉默中,開始迅速思考這其中的因果內涵……
  突然,呵呵一笑……胡欽的聲音:「我們『悟生院』的首席『前執殺手』,江湖道上的黑煞星,武林中的頭號劍士醒了?真個久仰,關孤關大俠!」
  一側,龔凡阿諛的道:「老爺子,還是你有眼力,思維快,計謀多,只一看,便看出了來的是些什麼人,更立即思妥了擒拿他們的主意,這等智謀心眼,只怕普天之下也難得找出第二個人來了!」
  胡欽大笑道:「小子,江湖上闖了幾十年,刀山劍林火裡也進出了千百次,連這點小小主意還拿不出,成麼?何況,嘿嘿,搞這種名堂原也是我的拿手好戲哩!」
  龔凡繼續拍著馬屁:「說得是呀,老爺子,起先,我可還真戰戰兢兢,一顆心吊在半空裡吶,生怕一個弄不好出了紕漏,這就不得了啦,姓關的不是省油燈,他那幾個人如『絕斧絕刀』之流亦是武林中響噹噹的角色,任是哪一個也難以招應,可是,看著等著,哈哈,這幾位鼎鼎大名的厲害人物就得先認識我啦,尤其是姓關的到了手,剩下那幾個便不足道了,包管手到擒來!」
  瞅了關孤一眼,龔凡譏笑道:「姓關的這副模樣,老爺子,就好有一比……」
  胡欽踵躇滿志的問:「比什麼?」
  龔凡大笑道:「甕中之鱉!」
  頓時也笑得臉如巽血,胡欽拍了拍龔凡肩頭:「好好,比喻得好,比喻得妙……」
  冷冷的,溫幸成一反他先前那種和煦風趣的神態道:「胡大哥,事情還沒有完全成功,我們現在高興未免太早了點,關孤雖然已經擒住,但『絕斧絕刀』與那紫疤人尚未到手,要知道他們三個也不簡單;那紫疤人我不認得,不知功力如何,但『絕斧絕刀』卻頗難相與,以我們兩人之力,加上你的幾位得力手下,還並不一定可以制住人家!」
  胡欽胸有成竹的道:「我們把鋼刀按在姓關的與那舒家母女的脖頸上,看『絕斧絕刀』和那紫疤人敢不敢動手?他們素來標榜道義,掛著行俠崇德的招牌,眼見自家人落在刀口子上,豈有三不管依然蠻幹之理?」
  溫幸成面無表情的道:「話雖如此,還是小心些好。」
  他們的對話,句句全進入關孤耳中,於是,他已經大略明白他們遭遇到了什麼厄運,遭遇到了什麼逆境……如今,他們可以說全落進虎口了!
  潤潤乾裂的嘴唇,關孤沙啞的,卻是冷靜的啟聲道:「胡欽,為什麼?」
  低下頭來,胡欽的面孔這時看去竟是如此的邪惡猙獰,他好笑著道:「為什麼,哈,問得好,我也回答得爽快……錢!」
  吁了口氣,關孤低啞的道:「我們並沒有懸賞背在身上……」
  胡欽笑吟吟的道:「表面上是沒有,但我們會很容易的使得它有!關孤,我們非常明白『悟生院』是如何迫切的,幾乎是夢寐以求的要得到你們,這其中包括了禹偉行本人的尊嚴,威信,他的憤慨,意氣,也包括了『悟生院』的江湖上的聲望,震懾力,領導力,未來的盛衰等等,這是何等嚴重的問題?而這一切問題全是由你引發的,只要擒住你,送回去加以懲治所有的困難及疑慮就會完全消除了!想想,你是多麼重要?禹偉行會不出一大筆代價得到你麼,只怕他一聽到這個好消息,連點頭應承我們的要求都來不及呢!」
  頓了頓,他又道:「花一筆銀子,解決數個組織的動盪不安,撫懾所有手下們的內心,這是太划算的事,何況,又可兔除他們大批人命的犧牲與辛苦的奔波兜截呢?老實說,若是我們抓不住你,就算『悟生院』方面豁上無數條人命,跑上千百里路途,尚不一定可以截住你們……衡量一下看,老禹拿銀子出來就會又大方又爽快了,我保證將如此!」
  關孤一咬牙,道:「那麼,舒家母女該放她們走!」
  怪笑一聲,胡欽道:「朋友,你大概是服下大多的這種珍罕迷藥了,以至頭腦也不夠清醒啦,放舒家母女走?真叫笑話,我們辛苦一場,擔足風險,會白白放她們走?白白將另一筆財富丟進水裡?」
  關孤仰視著他冷然道:「她們又有什麼財富、路上所攜,也不過只是些聊足渡日的細軟而已!」
  胡欽邪惡的笑道:「那些細軟,嗯,我當然會笑納,但她們身上,還干係著另一筆花紅,聽說禹偉行也要這母女兩個,又聽說這母女兩個是『三定府』的首富之家,還聽說你就是為了派去刺殺她們屆時又放了水,才叛離『悟生院』的,這樣將事情一連貫,嘿嘿,便能以明白『悟生院』為什麼也同時需要獲得這母女二人了;這一定是『悟生院』與僱主間的一筆生意,這筆生意的成功與否,顯然也一樣對他們的威信有絕大影響,更會影響他們的一票大收入,嗯!我們一道替『悟生院」解決了這個難題,將這舒家母女兩頭肥羊送回去,另加贈一名丫鬟,『悟生院』還會不再付一筆銀子麼?」
  緩緩的關孤道:「胡欽,你不要過於貪婪,禹偉行不是好惹的人,他更不是個講道義的人,你和他打交道,只怕要吃不了,兜著走!」
  胡欽冷笑道:「我『笑天魔』胡欽亦不是好惹的人,這是做生意,講斤兩,大家公平交易,誰也不叫誰吃虧,誰也不用占誰的便宜;天下是廣闊的,武林是浩瀚的,『悟生院』固然不錯,力強勢雄,霸凌一方,但我胡欽也多的是好朋友,有的是同路人,弄翻了我,『悟生院』並不一定就准佔上風,因此,禹偉行便會仔細斟酌一下,他將明白公平交易好呢?還是不守信諾背義火並好!」
  關孤默然了,是的,胡欽說得對,禹偉行不是傻瓜,他是個精敲算盤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必須得到他們這些獵物,他有的是錢;胡欽的推測是正確的——禹偉行勢必不會為了吝嗇付出一筆代價而和『含翠樓』動武,因為禹偉行不會笨到無意義的犧牲他的手下,他更不會蠢到足使得抓回關孤與舒家母女等人的這個機會發生變化!
  得意的磔磔怪笑,胡欽道:「怎麼樣?關朋友,你沒話可說了吧?」
  關孤閉閉眼,道:「如今——你已派人去向『悟生院』方面接頭了吧?」
  胡欽搓著手道:「當然,在你們行向『含翠樓』的時候,我業已派人到外面去和『悟生院』的人接頭了——我有十成十的把握肯定你們會落進我的手掌中,當你們中計前來向『含翠樓』的方向踏出第一步的當口,你們業已注定是這個結局;我在外面有相當完密的眼線佈置著,我知道到哪裡去接『悟生院』的人,他們的行動大本營設在『古北口』的『歸寧客棧』,但我的手下不用跑那麼遠,上到百里外的『蝙蝠嶺』下就行,『三人妖』早已率眾伏守在那裡,他們得訊號會盡快通知禹偉行的,就在今天早晨,我業已接到密報,禹偉行領著他的大批好手,兼程從『洪家莊』趕往『古北口』去了……看樣子,他是亦步亦趨的緊跟在你們後面,只是你們這一回雙方所走的路不是同一條罷了……」
  望了一眼偏西的陽光,關孤低沉的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胡欽淡淡的道:「還早,隔著太陽落山尚得個多兩個時辰。」
  關孤又問:「我暈迷了多久?」
  笑了笑,胡欽道:「約摸一個時辰左右,我們給你灌下了解藥,否則你至少要暈迷到晚上,要知道你服下的這種迷藥『倒羅漢』是迷藥種類裡最厲害,也最罕異的一種,無色無味,只是透明的水液,尤其它的潛伏力很悠久,可以在兩個時辰以後才發作,也可以在一個多時辰內發作,端看藥量的份量而定,一旦藥性展開,便來勢猛烈快速,任何功力,再深也不及抗拒,為迷藥中的聖品,嘿嘿,我使用這『倒羅漢』頗居心得,這些年來,已有無數英雄好漢栽在我這『倒羅漢』的玩意下了,當然唆,這都是在極端秘密中進行的,以免壞了我的聲譽!我用了七滴『倒羅漢』在你的茶水中,這是你值得驕傲的地方,其他人,只要用三四滴業已足夠了……」
  關孤冷峭的,道:「為什麼又給我服下解藥,等到『悟生院』的人來了再將我於暈迷中交過去不是更可靠安全麼?」
  胡欽哈哈大笑道:「關朋友,我當然有我的作用——叫你醒著,好張口勸你的同夥投降呀,另一則也免得你暈迷著引起他們的誤會,以為你死了,那將激使他們失卻理性,豁命蠻幹,這是不需要的,是麼?」
  暗中詛咒著,關孤痛恨的道:「為什麼你不省省事,在他們的茶水中一起下迷藥?這不更來得簡單方便?」
  胡欽自得自滿的大笑道:「好告訴你明白,關孤,這就是我老頭子的精妙之處了,我若通通給你們在茶水中下了迷藥,第一你們極可能先行以銀器探試,這就會露出馬腳,第二,你們功力深淺不同,發作的時間便有先後,只要有一個倒得慢,我們便會憑添麻煩——本來我假設預先知道你們修為的程度,可以酌量用藥的多寡,奈何我並不十分清楚,是而便不敢冒這個險;我這樣做,是絕對正確的,呵呵,你回想一下,你進門後所坐的位置,是不是剛好就在我正對面?這有一個作用,任何人不方便也不好意思當我面前以銀替探試茶水,你的夥計們坐在兩側,他們都可以半陰半明的探試,這樣卻正中我的下懷,因為他們的茶並未滲有迷藥,當然探試的結果就沒有問題!如此一來,也會給你一個錯覺,認為他們杯子裡的茶水既無問題,你的也自是一樣可靠,豈不知我正要你產生這種想法,你們所有七個人中,就只有你的茶水中下了迷藥哩……」
  揉著面頰,他又樂呵呵的道:「老實說,你已夠精明了,竟然放著杯茶等到最後才喝,幸虧我沒有一起給你們下迷藥,否則,你的夥計們一旦暈倒,你不就給我個搞個烏煙瘴氣啦?不過,關朋友,你雖精明,卻逢上個更精明的我,這就說不得你要吃定癟了!」
  龔凡插口道:「還說呢!老爺子,姓關的把茶放在面前遲遲不喝,我和老區全緊張得快喘不動氣了,只要吃他察覺一點端倪,我們就有得受啦!一直在他舉杯沾唇之前,我和老區簡直就連眼皮子也不敢眨一下,生怕他一看出什麼不對突然動手……聽說姓關的素來就有不吭聲便斬人要命的習慣……」
  胡欽一瞪眼斥道:「少胡說,簡直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嘛,有我在當場,還有不十拿九穩之理?你們有什麼好緊張的?沒出息!」
  沉默了良久的溫幸成又開口問:「胡大哥,朱嘉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側看一看陽光的斜度,胡欽道:「大約要在起更了,不用急,我們有的是時間等。」
  溫幸成不奈的道:「『絕斧絕刀』和那紫疤人還沒起來?」
  胡欽笑道:「叫他們睡吧,只怕以後他們會有一大段日子睡不著覺了!」
  俊俏的面容是陰鷙又狠毒的,溫幸成冷酷的道:「事不宜遲,胡大哥,我們還是先將他們擒住的好,別出了差錯,任什麼事早辦了早安心!」
  胡欽大刺刺的道:「你急什麼?煮熟的鴨子還怕飛上了天?再說,區叔寶和聶光早已帶領十二名兒郎將『小怡軒』暗中包圍了!」
  溫幸成不快的道:「包圍了不一定就擒得住人家,萬一叫他們看出破綻,來個先下手為強,我們豈不是憑添不必要的麻煩?」
  胡欽也有些不悅的道:「好吧,便依你;不過你是曉得的,我做事一向從容不迫,按部就班,最不喜歡倉促匆忙……」
  臉色和緩了一點,溫幸成道:「不是我心急,胡大哥,你也知道我的毛病,我素來是快刀斬亂麻,不愛拖泥帶水,磨磨蹭蹭的……」
  胡欽哼了一哼,道:「我們得一步一步來才對,首先要救醒關孤,其次要告訴他他如今毫不可為的處境,使他明白反抗倔強只會遭至更大的折磨,這一切辦妥了,才能進一步對付後面的那三個人!像這樣有條不紊的做,怎麼會叫『拖泥帶水』?又怎麼能稱為『磨磨蹭蹭』?」
  溫幸成忍住了氣,強笑道:「好,好,就算大哥你對,現在該做的已經做完了,姓關的也明白了他的處境,清楚了反抗的惡果,我們可以開始下一步行動了吧?」
  胡欽重重的道:「龔凡,你扛著關孤,和我們走!」
  回應一聲,龔凡正待上前,關孤已突然道:「且慢!」
  臉色一沉,胡欽怒道:「又是什麼事?」
  關孤吸了口氣,吃力的道:「舒家母女……和那丫鬟銀心,如今身在何處?」
  胡欽好笑一聲,道:「他們麼?仍在他們被款待的房間哩,唯一他和做客不同的,就是如今正由我的四名手下監守她們,而且,三個女人全被捆結實了又堵住了嘴!」
  關孤大怒著,再道:「另外,我還要問問你,你是怎麼認出我們身份來的?」
  這時——
  「百面狐」溫幸成勃然大怒叱道:「住口,姓關的,你以為你如今是什麼東西,競敢在這裡問長問短的?你若再囉嗦,我就要叫你好看!」
  胡欽搖搖手,道:「叫他問,一個人栽了觔斗,總也有權知道這個跟斗是怎麼栽的呀,就好比一個人被判了罪,至少也應叫他明白為了什麼才判的罪……」
  溫幸成十分明白胡欽那種「好大喜功」「自我渲染」又「自認聰明」的德性,因而他雖是一肚皮的不痛快,也只好硬生生的壓制下來,寒著臉不作聲。
  抹抹嘴,胡欽道:「你問我是怎生認出你們身份來的?很好,我告訴你,其實卻十分簡單,你關孤叛離悟生院的這檔子大事,好比『春風吹綠江南岸』,天下可以說沒有不知道的了,江湖傳言,最是快捷,有如雲飄水流,剎時傳遍兩道,以我這耳目眾多的老行家來說,自然更知道得較一般人清楚而且真切;你們那幾個人相偕逃亡,形態,外貌,舉止,穿裝,甚至擅用的兵器等等,我都打聽得一明二白,說真的,起先我並沒有可以僥倖發這筆橫財的打算,因為我未曾料及會遇上你們,更不願硬碰硬的去兜著圈子尋找你們,直到我的瞭望哨台報告我發現了你們,我親自上去一看,才知道我是財星高照,肥肉上口了;詳情就是如此,你該清楚,關孤,我雖然向外聲明退隱江湖,但實則我仍暗裡經營一些買賣——沒有本錢的買賣,否則,我如何維持這份偌大的開銷?怎蓋得起如此豪奢的樓閣?所以,我一向注意每一樁可能發財的機會,你這檔子事,早鬧得整個武林沸沸揚揚了,我焉會不留心?但開頭也就只是留心罷了,你太扎手,我並不抱什麼大希望,可是,哪知你們自己送上門來,哈,這又完全不同了,我豈會將上門的財神爺往外推?天意如此哪,你們卻怪不得我不講交情!」
  關孤冷漠的道:「我們原來沒有交情。」
  胡欽點點頭,毫不以為憐的道:「不錯,所以我就更加心安理得了!」
  關孤平靜的道:「我曾有點懷疑你是如何獲得這筆佑大財富而置華廈,設錦室的,但我未嘗深究,這是我的失誤!」
  垂下目光,他又道:「我早該明白,一個正派的武林人家,是不容易積下這麼多錢財的……」
  胡欽笑呵呵的道:「如今你業已知道了,我的財富便是這樣得來的,不過,我敢說你們給予我的將是我這大半生來最豐厚的一一筆!」
  胡孤陰沉的道:「只要你真正成功的話!」
  胡欽怔了怔隨即冷笑的道:「你看著吧,我已經做成功十成中的九成了,那筆財富可以說有一多半已進了我的荷包!」
  關孤唇角一撇道:「不要大自滿,胡欽,還遠著呢!」
  「呸」了一聲,胡欽揮手叱道:「扛走!」
  龔凡上前一把肩起地下的關孤,重重往肩頭一擱,胡欽一邊與溫幸成朝外走,一邊悻悻的,道:「扛好他,龔凡,你再招呼弟兄們把樓上的幾個女人也一起押到後面『小怡軒』前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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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10:13:47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誠、善、笑天魔

  呵呵一笑,那老人趕前幾步,親熱的執著關孤雙手,道:「我就是胡欽,少兄,我這麼冒冒失失的請你們前來寒舍小游,不會引起各位的猜疑和不快吧?」
  關孤緩緩的道:「胡摟主對我們這干素昧平生。陌生路人如同摯友,款待有加,殷為接納,我們正感愧然不安,哪還有猜疑不快之理?」
  胡欽大笑道:「這就好,呵呵,少兄,我老頭子自從退出江湖,便一直住在這深山荒嶺裡,一住七八年,可真關得發膩了,沒事就想找人聊聊,談談,熱鬧熱鬧,我身邊的這十來個人,全是我以前的一干老弟兄,隨著我一直歸隱下來的,和他們相處了二三十年,連他們每個人身上有幾根汗毛全摸清了,委實提不起勁頭再和他們沒話找話的瞎黏糊啦,所以哩,我就特別希望能結交一些新朋友……」
  關孤笑笑,道:「只怕我們幾個粗魯不文,高攀不上胡樓主。」
  連連搖手,胡欽忙道:「哪裡話來,四海之內皆是兄弟,況且一瞧各位的形態打扮,就必是江湖同道無疑,大家全是一條路的人,喝的是一樣的混沌水,還說什麼粗魯不文,如果各位兄弟不夠爾雅,我老頭子豈非也是個草包啦?」
  關孤欠欠身,道:「胡樓主果是豪邁……」
  胡欽興奮的道:「就在午時吧,山頂上瞭望臺的一名弟兄跑來告訴我,說發現了一列馬車進入前面的山坳子裡,我連忙奔上去細瞧,這一看,心裡就不禁高興起來,我告訴自己說,老胡哪,你可別再怕寂寞無聊啦,看,喏!那不是有朋友來啦?所謂紅花綠葉俱為一根,道上的朋友任是哪一個也拉得上關係啊!……」
  搓著手,他又躊躇滿意的道:「龔凡這小子還算有點口才,有點辦法,把各位請來了,此前,我可真擔心各位不肯賞臉呢……」
  關孤安詳的道:「長途跋涉於烈陽之下,飽嘗灰土滋味,正覺得竭神倦無以安歇,樓主便遣人接引我們來至此廣寒仙府,盛情款待,優禮有加,我們正不知該如何感激才好,又怎敢矯情推拒,拂逆樓主一片誠意?」
  胡欽笑嘻嘻的道:「大家全別客氣了,少兄,你們各位來到我這『含翠樓』,在你們來說,正好借此休歇憩息,養養精神,我叫呢,卻也交上了一干新朋友,解除了好些日子的單調無聊,哈哈,人的年紀一大了,就越發不甘寂寞,越發怕孤獨啦,少兄,讓我們做個一見如故的忘年之交吧!」
  關孤笑道:「樓主看得起我們,自是我們的造化。」
  笑得兩腮上的肥肉直抖動,胡欽一回頭,又猛的拍了自己腦門一下,道:「看我這老糊塗,真是喜暈了腦袋了,連我這邊的人也沒向各位引見引見……」
  這時,那年青飄逸的英俊書生忽然哧哧一笑,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來,他儒雅的作揖道:「不庸老爺子引見了,我們來自行通報吧,各位兄台,我姓溫,草字幸成,江湖上有個匪號,叫『百面狐』……」
  「哦」了一聲,關孤道:「溫兄可是上向在兩廣一帶行動的那位『百面狐』?」
  溫幸成微微有些不自然的形態:「這位兄台曾和在下見過面麼?」
  關孤搖搖頭,道:「不,只是昔日偶而聞及溫兄的大名而已,慚愧卻對溫兄的英雄豪俠行徑不甚清楚。」
  溫幸成吁了口氣,道:「在下江湖未流,武林拙土,哪有什麼豪俠行徑,更何稱得上英雄二字,為兄台卻曾聞及賤名,真叫在下好生汗顏!」
  關孤道:「溫兄神情颯爽,英偉不凡,在兩廣一帶,想必亦是風雲人物,如此客氣,卻更見雍容謙懷了!」
  一邊,胡欽叫道:「好了好了,大伙全不用掉文啦,來,區叔寶,來見過各位貴賓。」
  於是,那滿面疤疙的大漢立即聲如洪鐘般道:「區叔寶,本樓『青鱗門』『護門衛』。」
  區叔寶面無表情,退到一邊,胡欽道:「龔凡,大約你也自己通名報姓過了,另外,我還有一個『護門衛』,那是後門『黑虎門』的,叫聶光,號稱『飛鼠』,再就是我的貼身護衛『毒劍』朱嘉了,呵,他兩人有事下山去了,不克與各位見面,其餘的十幾名粗漢,全乃我昔日一批小角色……」頓了頓,他又解釋道:「別說我老頭子囉哩囉嗦,我希望各位對這裡的執事各人有個大概的瞭解,這才不會感覺陌生,大家見了面才越覺親切……如果各位佳賓習慣,我是極盼各位能夠多在此地盤待些日子的……」
  關孤低沉的道:「不敢久擾,樓主,就在『含翠樓』一天半日,我們業已給樓主及各位帶來不少麻煩了……」
  胡欽忙道:「看你又客氣起了,少兄,大太陽天,熱得像火烤,你們急些什麼?再說就算你們吃得消在這溽暑天氣趕路,那位老太太與兩位小姐也受不了呀,來來,先進去坐坐,喝杯粗茶,上路的車不慌……」
  關孤上前一步,歉然道:「樓主,有件事,我想先向你說明一下,尚盼不要怪罪……」
  胡欽怔了怔道:「什麼事?」
  關孤舐舐唇輕沉的道:「我們此來,乃是有其不得已的苦衷,是以我們的姓名來歷不便宣洩,此點,尚望樓主及各位兄台不要見責。」
  胡欽哈哈笑了道:「好,我不問便是,老實說,方纔我還在想,怎麼你們各位全不見通名報姓呢?我正待進屋之後再仔細和各位盤盤道,談談各位出身來歷的,這樣一來,我只好懷著這個悶葫蘆啦!」
  關孤道:「非常抱歉,樓主。」
  胡欽正色道:「無須如此,凡是江湖中人,誰也難免遭到事情,遇上麻煩,因此,在這種情形中保密守口乃是必然的,何況你們對我老頭子並不清楚,自也不能太過大意;我不怪各位,就換我亦是相同做法,不過,等到各位瞭解我胡某人的心性之後,各位便知道這一層是多餘的了!」
  關孤低聲道:「幸得樓主體諒,無限感激,我相信樓主是位忠義之士,但盼樓主能給我們一個彼此瞭解的時間。」
  胡欽點著頭道:「那當然,那當然。」
  一行人行進了大門之外,門內,便是一間十分寬敞豪華的大廳,大廳的陳設極盡奢侈富麗之能事,一切的用具全是極精緻,最昂貴的,水磨花磚地面上鋪著金斑斑的錦織地毯,一式黑漆泛亮的鑲雲母酸梭大師椅,雕花幾桌,水晶大吊燈,古代名人的字畫,玉絹屏風,甚至連承塵(天花板)也是嵌鐫和描金的『壽』字篆圖,好一種豪富之家的氣派!
  胡欽招呼客人落坐之後,自有兩名白袍大漢上來以玉盤托著寶藍瓷杯敬茶,胡欽笑道:「這是本樓以秘法精製的『素竹茶』,清香澄碧,功能法火消暑,涼心靜慮,在別處是不易嘗到的,各位試試看。」
  說著,胡欽首先舉杯邀客,自己大大的啜了一口,打橫相陪的溫幸成也微笑著深深的抿了半杯。
  關孤一看杯中的「素竹茶」,果是碧綠清澄,異香撲鼻,那股子香味,不折不扣的是種醒腦涼脾的幽雅芬芳,一點雜味也沒有,但是,他卻仍然小心的回頭向豐子俊使了個眼角,於是,豐子俊便悄然跟銀心要過她一根插在發中的精緻銀簪來,迅速在各人的茶杯中試了試,接著,他含笑的向關孤搖頭,表示沒有問題。
  這時……
  溫辛成爾雅的笑道:「兄台,在下十分佩服各位的小心謹慎,但各位卻是過慮了,胡老爺子與各位素無糾葛,且一心想與各位結交,他又退去江湖的事非圈達十年之久,甚至連各位的身份來歷亦毫無所知,從哪一方面說,也沒有對各位不利的可能性呀!」
  站在一邊的龔凡也笑著道:「各位佳賓要使家主人難過了呢,其實,若是家主人想對各位施什麼詭計,就不須如此坦率的迎接各位來『含翠樓』了,可以用的方法很多……」
  胡欽揮揮手笑道:「你兩個不用多說,各位貴賓一定遭遇到什麼厲害仇家的迫害,這才會如此步步為營,謹慎從事,真正的江湖人物是需要這麼警惕的,換了我還不一樣,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就是這樣的了……」
  他們這一說,倒令關孤有些尷尬了,他忙道:「請樓主及各位原諒,多年的武林生涯,養成了這種本能的防範習慣,尤其……最近確實有人令我們陷入困境,所以不覺中仍沿用了素來的防範步驟,失禮之處,尚請各位恕過……」
  胡欽呵呵笑了道:「我老頭子是一片赤誠,滿腔熱血的欲待與各位訂交,如若各位還有疑心,我可以每杯茶全先嘗過……」
  豐子俊接口道:「胡樓主這樣一說,我們就更為汗顏啦,不用不用,我先喝了以表示對各位的信任及歉意!」
  說著,他一口氣便將杯中茶液喝了個涓滴不剩!
  接著,李發也飲了幾口,只覺頰齒留香,五內熨貼舒泰,毫無異狀,他悄悄的向關孤使了個「放心」的眼色,便悠閒的品起茗來。
  但是,關孤卻仍不舉杯,他儘管口裡表示信任對方,暗中卻依然留神戒備,不敢有一點冒險及僥倖的想法。
  現在,舒家母女,銀心也開始啜起杯中茶來,過了一會,南宮豪亦慢慢的品嚐細咽,一邊尚嘖嘖讚好。
  胡欽和溫幸成笑語不停,又是親切,又是祥和的與各人談聊著,一時滿座生春,賓主之間的情感不知不覺中變為融洽多了,甚至連甚少開口的舒老夫人也笑吟吟的插上了話,扯開了家常。
  沒有人再注意關孤面前的那杯茶水尚未動過,大家像是根本已忘記這件幾乎使得雙方發生尷尬的笑話了……
  大熱天,又經過了烈日下長久的奔波,加上到達「含翠樓」前的這一段山路,關孤也的確口渴了,他聞著杯中飄漾的那股子幽香,目光瞟過映在裡層白瓷如雪裡的碧綠茶水,不由更覺口乾舌燥,連嗓子都泛苦了。
  到達大廳中已快一個時辰了……也就是說,大家喝下那「素竹茶」也有快一個時辰了,但是,沒有人有異樣,沒有人感到半點不舒服,彼此全是那麼愉快自然,那麼興高采烈又融洽無間的談笑著,於是,關孤放心了,據他知道,沒有任何蒙汗迷藥或毒藥會在人肚裡一個時辰之久尚不呈異像……
  自嘲的笑了笑,他舉杯輕抿了一口茶液,嗯,果是清香撲鼻,人口潤爽,芬芳極了,也熨貼極了。
  胡欽與溫幸成全沒看他,似乎壓根就沒注意他已開始飲用起茶水,胡欽管自在滔滔不絕的向舒家母女及南宮豪等人說話:「……當初蓋這座樓閣的時候,我差不離就快破產啦,大半生的辛苦血汗積蓄全花了個乾淨,但有什麼法子呢?我這人就是這個毛病,吃不好穿不好全無所謂,住卻一定得住舒服點,尤其是,這『含翠樓』乃是我多年的一個夢想,是我餘年唯一可求安寧的家,當然要完美些,唉,多花就多花點錢吧,反正,我這一輩子再不會有第二棟這樣的樓閣啦……」
  溫幸成的目光有意無意掠過舒婉儀美麗安詳的面龐,接口道:「我出道晚,胡老爺子雖將我視同忘年之交,以摯友相待,但我總不敢這麼大膽放肆,我不是胡老爺子的手下,可是卻比他的手下更為親近,我就算他一個幼弟吧;這些年來,多虧胡老爺子照應我,愛護我,我才在兩廣地面上有點小小的局面,不過我卻一直將這裡視為自己的家一樣,經常跑回來,事實上,一年到頭,我留在兩廣的時間少,倒有多半年待在『含翠樓』哩……各位只要與我們老爺子交往上,就知道我們老爺子是如何親切待人,熱誠為友了……」
  呵呵一笑,胡欽道:「幸成,你休要把老哥我抬上半邊天去,經你這紅口白牙的一吹噓,老哥哥都自覺臉紅了哩!」
  溫幸成一本正經的道:「老爺子,這可不是假的呀!」
  南宮豪也湊趣的道:「不錯,胡樓主的確爽朗豪邁,肝膽照人,是位難得的慈祥長者……」
  這時,關孤己喝下大半杯茶,他笑笑道:「等下次專程來此拜謝胡樓主時,我們再正式向樓主請罪吧……為了這遭的隱密不報之過。」
  胡欽呵呵大笑,揚手道:「這是什麼話,這是什麼話?先前就業已說過,江湖中人嘛,就難免有些不為人道的隱衷,久要在道上闖的,誰也避免不了會遭遇到這等事,比如說,或是在進行一樁秘密行動啦,或是正躲避仇家的追襲啦,也或者為了某種原因不願意洩漏行跡啦等等,總之,只要是隱匿姓名來歷的人,就一定有其這樣做的必要,否則,哪個會不願意開誠佈公,坦誠相見,亦樂得不須啟人疑竇哩……」
  南宮豪十分感動的道:「樓主真是光明磊落之人,一般來說,凡是自家待人一片熱誠卻不能獲得對方相同的回應時,往往都將大感不快,甚至怫然不悅,能像樓主這樣體諒別人,處處替對方設想的武林同道,可以說太少太少了……」
  紅光滿面的胡欽謙虛的笑道:「看看,我才說幸成老弟過份的抬舉我,這裡你又來了,都別客套啦,大家要毫無隔閡的相處,就得通通法除那些標榜謬譽的瞎恭維才行,要不,反顯得生疏了……」
  溫幸成入鬢的雙眉微揚,瀟灑的笑道:「老爺子,我就是服你這股子豪邁的勁兒!」
  雙眼一瞪,胡欽佯怒道:「才叫你不要瞎恭維,看你,又來了!」
  拱拱手,溫幸成忙道:「好,好,我三緘其口便是。」
  舒老夫人和藹的道:「看你二位,雖說年齡差上一截,但卻這般友愛親近,融洽無間,就算真的老兄弟,怕也趕不上呢!……」
  胡欽笑道:「不怕大嫂笑話我這老弟,可叫我給寵壞了,想當年,他還算是十分的純潔篤厚,就這短短的幾個年頭,可學油滑了哩!」
  溫幸成笑吟吟的道:「真冤我啊,老爺子,在你面前,我幾時敢有半點油滑味呀?」
  哈哈一笑,胡欽道:「好了好了,當著各位貴賓之前,沒得我哥倆卻抬起桿來……」
  他又對著關孤道:「兄台,現在隔著吃膳時間還早,各位在這種烈日炎炎的天氣下趕路也一定是夠乏了,我已經著人騰出了幾間空房來供各位憩息,待各位舒舒服服的睡個午覺,養足精神之後,晚上好好的給各位洗塵接風!」
  站在後面的龔凡微微彎身道:「老爺子,我早交待廚下整治酒菜了,有些魚蝦蟹龜今晨才自百里外的市場上運來,還是活鮮鮮的哩,我們是用快馬帶大號琉璃罐子專程往返的,路上一點也沒有耽擱,幾位貴賓真是好口福!」
  胡欽點點頭道:「很好,叫廚房老趙下點功夫,各式菜餚弄豐盛些!」
  龔凡笑道:「是,老爺子。」
  關孤肅然道:「樓主無須過於張羅,我等既蒙盛情相款又享此華廈錦室,在這難困漫長的長途跋涉中,已足夠我等感激的了,若再勞摟主費心置以酒筵,則越將令我等惴然不安,叨擾過甚,也是一種精神上的負擔……」
  胡欽連忙道:「兄台怎麼又客氣起來了?些許粗食,也不過就是家常便飯而已,說什麼不安?又說什麼叨擾?若你們推拒不受,才是我老頭子精神上的負擔呢,我豈能讓人說來到『含翠樓』的客人遭到慢待?」
  關孤無可奈何的一笑道:「萍水相逢,素昧平生,承樓主如此熱情照拂,我等實銘心相憶,樓主,多謝了!多謝了!」
  南宮豪也正色道:「茫茫人海,芸芸眾生,要找像樓主這樣豪爽又坦誠的長者是不容易了,尤其在這險詐百出,鈞心斗角的江湖道上,似胡樓主此等虛懷若谷加上忠厚善良的先進,只怕更是少之又少呢……」
  豐子俊亦微笑道:「人情薄如春冰,人心險如蛇蠍,世態越是炎涼,越見胡樓主慈祥友愛的可貴,胡樓主,我們會記得的。」
  一張紅潤潤、圓鼓鼓的面孔漲得更紅更圓了,胡欽叫道:「你們這個說了那個誇,可是要逼得我老頭子找條地縫鑽進去麼?天爺,我好交朋友,喜歡客人,巴望能盡量在我寂寞的歲月中增加點熱鬧氣氛,只是如此而已;聽吧你們就全來了,豪爽哼,坦誠啦,虛懷若谷啦,忠厚善良啦,你們是要羞我上吊呀!遠來是客,難道說我略表寸心,以粗茶淡飯招待一番的客人就成為不得了的豪舉啦?不准再講那客氣語,否則,我老頭子可真要臊到無地自容了!」
  溫幸成哧哧笑道:「是不是?我們這位老爺子的確坦率豪爽得可愛吧?」
  胡欽舉手佯作要打道:「好小子,我再叫你吃老哥哥我的豆腐!」
  南宮豪忙笑道:「胡樓主,既是如此,我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胡欽大笑道:「噯,這才像話嘛,江湖中人,哪來這麼多扭捏?」
  喝了一大口茶,他又道:「現在,各位先到客房去歇著,到時候我自會派人來請;這位老嫂子與兩位姑娘的房間在樓上,四位兄台呢,三位在樓外的『小怡軒』,一位便在樓下的客室,我非常抱歉將四位分了開來,原本『小怡軒』的房間足夠四位住下來的,但幸成這小子來了,他佔住了一間房子……那間房子是他每次來住慣的,來不及另換,他也不願意另換,所以只有委屈四位暫時分開住了。」
  溫幸成突然道:「如果四位兄台願意住在一起,我可以馬上搬房……」
  南宮豪連連搖手道:「不用不用,怎敢勞使溫兄搬動?我們當然不在乎分開住,哈哈,又不是新婚夫妻,哪來這麼個難分難解法?況且,這又不是一輩於長住下去的……」
  溫幸成抿抿唇,道:「既是如此,我也就順手推舟了,這樣正好,可以和住在『小怡軒』的幾位兄台多談談。……」
  南宮豪轉過頭,問關孤道:「怎麼說,我們四個誰住在這裡?」
  關孤淡淡的道:「隨便。」
  南宮豪略一猶豫道:「那麼,還是你住摟下吧,也好就近照顧摟上的幾位女眷。」
  胡欽一疊聲道:「好,好極了,這位兄台便住樓下,我看呢,也就是他精神最好,我可以拉著他多扯一會,你們各位面透倦色,只怕聊也聊不起勁頭來了,正不如先到後面去歇著,就這麼分配吧。」
  溫幸成眨眨眼,道:「老爺子,你呀,反正興頭一來,話匣子一打開,行,誰也別想封耳不聽,真能叫你纏怕了!」
  胡欽哼了哼道:「小子,你別編排我的不是,你不願聽老哥哥我的高論,盡可請便,但人家卻不似你這般不知好歹呢!」
  關孤一笑道:「我正想與胡樓主促膝長談,以聆教益,以廣見聞!」
  一拍手,胡欽受用十分的道:「小子,聽到沒有?看看人家是多麼的知書達禮,多麼的虛心謙懷?哪似你,毛毛躁躁的又浮又滑!」
  溫幸成匆匆站起,忙道:「我送他幾位去歇著啦,老爺子,我講不過你……」
  側過臉,他又對關孤伸伸舌頭道:「我很同情你,兄台,這可真叫,拿鴨子上架……硬挺啦,可別耳朵生了老繭哪……」
  胡欽一巴掌沒打著溫幸成,笑罵:「打爛你這亂嚼舌根的混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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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10:13:08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惑、疑、不速客

  白袍人微微一笑,道:「家主人雖在江湖上薄負時譽,但卻未曾創幫立派,亦未開山燃香,僅是兩道中的過客罷了……」
  關孤面無表情的道:「令居停的尊諱是?」
  白袍人緩緩的,道:「『笑天魔』胡欽即是家主人,兄弟乃家主人麾下『白龍門』護門衛『錘手』龔凡。」
  濃黑的雙眉微掀,關孤淡漠的道:「如此說來,你亦就是『含翠樓』的人了?」
  龔凡謙和的道:「兄弟正是『含翠樓』樓主胡欽的下屬。」
  關孤問道:「你們樓主認得我們?」
  龔凡搖搖頭道:「雖未有幸識得各位,但四海之內皆為兄弟,家主人又愛廣結同道中人,各位遠來至此,也算有緣,家主人極盼能以略盡地主之誼,與各位把晤一番……」
  關孤笑笑道:「既不認識我們,怎知我們能擔當得起『豪士』二字?不錯,我們全是道中人,但也只是些江湖未流罷了,胡樓主昔日聲威遠震,名揚四海,如今雖已歸隱多年,其渲赫之慨仍不稍減,承胡樓主抬愛,青睞有加,我們十分感激,不過,卻因要務在身,急需趕路,胡樓主的盛情高誼,我們只有心領了……」
  龔凡忙道:「兄台何須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江湖中人,紅花綠葉原是一家,各位湊巧路經寒山之下,有此機緣,也是難得家主人滿腔熱誠,一片摯誠,欲待接納各位,各位豈好這般推托?不該不該……」
  「笑天魔」胡欽此人,業已於十年前自江湖退隱,他的一身本領異常精深浩博,不在幫,不在派,為人行事也是個不正不邪的人物,他在道上闖蕩之際,名氣相當的大,是個拔尖的角色,武林中人,有的說他好,有的說他壞,可謂毀譽俱摻,但因他出道的時間距關孤出道的年代中間有一段距離,是而關孤對胡欽並不算太瞭解,他所知道的也就是上述這些而已,關孤還曉得胡欽自江湖洗手之後,便斥巨資蓋了一座豪華樓閣,悠哉悠哉的過著其富家員外般的生活,這座樓閣,即是「含翠樓」,可是關孤卻想不到,「含翠樓」竟然就在這附近,以前,他甚至還不清楚「含翠樓」,是建在何處呢……
  關孤沉吟著道:「我久仰胡樓主的大名了,而且知道他擁有一幢美輪美矣的『含翠樓』,卻未曾想到『含翠樓』竟然就在燕境,而且更在這座山上!」
  龔凡笑吟吟的道:「這山便叫『如黛山』,家主人在『如黛山』上建『含翠樓』,業已有七八年的時間了……」
  關孤平靜的道:「我出道晚,胡樓主歸隱得早,中間隔了一段年歲,況且以前亦未往來過,所以對胡樓主的生平為人尚不甚了了……」
  龔凡踏前一步道:「此去小留一時,兄台不就會彼此瞭解了麼?家主人豪邁磊落,心性爽朗好客,包管能與各位一見如故,開誠相納,兄台,請吧?」
  關孤忽然問道:「我們進此山坳之時,十分謹慎隱息,請問,令居停是如何發現我們的?」
  深沉的一笑,龔凡道:「非常簡單,『如黛山』山頂,我們有一座高搭的瞭望哨隱於林叢之內,每日十二個時辰,俱有人於哨中負了望之責,以防萬一對本樓不懷善意的惡客,人在高處,可以俯瞰四周動靜,清晰明確;老實說,各位在路上前行,尚未轉進這山坳斜坡之前,業已被我們察覺了,家主人聞報之後,立即登上哨亭注視各位動態,見及各位轉入這山坳之中,不禁異常喜悅,認為乃貴客上門,不可慢待,這才令兄弟即來迎迓各位至『含翠樓』把晤小憩,兄台放心,家主人絕對出自摯誠,毫無他意!」
  一邊,豐子俊仔細仰頭向山頂處打量,但除了滿目蔥翠青郁之外,卻什麼也看不出來,龔凡似是知道豐子俊心意,忙笑道:「這位兄台,兄弟方才業已說過,那瞭望臺乃隱掩於樹影林叢之內,由上往下看一目瞭然,但由下往上看,卻無法察覺有異之處,況且那座瞭望臺尚經過一番悉心偽裝了的,它與青山綠樹融為一體了!」
  關孤安詳的道:「朋友,你們樓主以一代之霸,方面之尊,沒事卻經常親自跑到瞭望哨台上去張望過往不相干路人?」
  哈哈一笑,龔凡道:「說得好,兄台,但你可知道一個人成天太過單調無聊,難以消遣之際,可就是喜歡隨時找些無關重要,不值一笑的事情藉以消磨時間吶!」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家主人自退隱至今,一直未嘗再返江湖,他老人家一旦從極度的緊張生涯轉為極度的空閒,日子就難以打發了,因此家主人十分渴盼能多交些朋友,多與人暢談、解悶,甚至陌生人亦在歡迎之列,在實在沒有人到『含翠樓』的時候,家主人便常常跑到山頂瞭望臺去俯瞰山下景色以為排遣……」
  關孤低沉的道:「你說得卻也有理,一個老人,尤其是一個曾經叱吒一時的老人,他在歸隱後的生活往往便是這樣的,沉悶、無聊、枯燥,極喜與人攀談交往……」
  龔凡欠欠身道:「兄台能以瞭解,當是再好不過了,現在,我們走吧!」
  回身行出幾步,關孤對跟在側的豐子俊道:「如何?」
  豐子俊小聲道:「你是說……接受他的邀請,到『含翠樓』去歇一會?」
  關孤點點頭道:「是的。」
  豐子俊猶豫了一下,道:「關兄,你對這胡欽的底細清不清楚?」
  關孤輕聲道:「這人大約有六十歲上下了,當年在道上紅過一段時日,功夫至佳,為人介於正邪之間,聲譽有贊有毀……我只知道這一點,但對一個人的底蘊來說,只知道這一點是絕然不夠瞭解的;我一直和這人沒有任何來往,是而也難以明確他的心性,你呢?子俊兄。你是否多少也曉得點?」
  苦笑一聲,豐子俊道:「我向來在關外混世面,中土的情形十分隔膜,了不起就聽過些傳聞而已,這胡欽我以前雖也聽人提過,但知道的卻比你更少……」
  關孤沉吟著道:「胡欽忽然派人來請我們到他那裡小聚,雖說舉止有些冒失,但照情理來說也有可能,一個老人的確是怕寂寞的,尤其是他曾經渡過一段絢燦的生活之後,因此,在他的動機上我們不妨認為是善意的,主要,子俊兄,我不是為了這個才加以考慮,我是為了我們自己當前的困窘……」
  豐子俊忙道:「怎麼說?」
  關孤低聲道:「如今,我們是步步艱難,前途佈滿荊棘,敵人非但早已在我們必經的關口上蓄勢以待,而且游騎四出,伏兵重重,我們隨時可能遭遇到狙擊及攔截,在這種情形下,對舒家母女來說是極端不妥的,我們全希望一路平安的護送她們出關,誰也不敢想像有了差錯的後果是如何嚴重……舒家母女的安全乃代表我們的一種決心,一種精神,亦是你們兄弟倆的莫大責任,我本人的良心代價,如今形勢既然這等惡劣,我的意思,是否正好借此機會暫避一下風頭?也好叫舒家母女透一口氣……」
  豐子俊頷首道:「好當然是好,怕就怕出紕漏!」
  關孤輕輕的道:「我也一樣擔心,不過,我以為這個險值得一冒,不一定的危險總比一定的危險來得容易選擇!」
  豐子俊歎口氣道:「但願別又像在『洪家莊』那樣搞了個雞飛狗跳才好……」
  關孤深沉的道:「你的意思?子俊兄……」
  豐子俊想了想,終於毅然道:「好,我們就碰碰運氣吧,正如你所說,不一定的危險總比一定的危險來得容易選擇,我們當然就選那不一定的危險嘍!」
  關孤冷冷一哼道:「老實說,如果胡欽有什麼花巧要使,別看是老江湖,我也一樣能擺成他三十六個不同的樣子!」
  豐子俊由衷的點頭道:「我完全相信。」
  頓了頓,他又笑道:「也許根本就是我們自己在疑神疑鬼,庸人自擾,那姓胡的既不知道我們是誰,更與我們無怨無仇,他何必坑我們?再說,他極可能和『悟生院』一點關係也沒有,連我們與『悟生院』的這樁公案都不見得會知道呢……」
  關孤淡淡的道:「希望是這樣才好,彼此全不吃虧。」
  這時……
  南宮豪匆匆走近,低促的問:「怎麼決定?到不到那什麼『含翠樓』去?」
  關孤悄細的道:「老夫人與姑娘意下如何?」
  南宮豪笑道:「還是全看關兄你的意思!」
  豐子俊接口道:「我們去,至少可以先避避風頭!」
  望了那四個等待得有些焦急了的白袍人一眼,南宮豪又湊近了點:「這幾位仁兄和那什麼胡欽,不會有問題吧?」
  關孤平靜的道:「現在看是不會,也希望不會,但誰敢確定?不過,我與子俊兄的意思是,寧可在這裡冒次險,也不願拿著舒家母女的安危去一路和他們硬幹!」
  南宮豪點頭道:「對,就這麼辦吧!」
  豐子俊小聲道:「大哥,你去向舒嫂子說一聲。」
  於是,南宮豪快步行向舒家母女那邊,對面的龔凡似已有些不奈了,他陪著笑臉,高聲道:「各位,家主人恭候各位大駕已經多時了,是否可以請各位這就賞臉偕往?務請各位不要見外推托……」
  關孤一笑,道:「好,龔朋友,我們去!」
  龔凡大喜過望,興奮的道:「多謝各位給兄弟這個面子,家主人定然更為愉快順心,各位,這邊請……」
  上前一步,豐子俊道:「龔兄,我們的車輛坐騎?」
  龔凡忙道:「不勞兄台掛心,這山助於後面看似無路,其實卻有一條窄道被林莽遮掩住了,那窄道尚勉可通行一車,兄弟自會交待手下代替各位將車馬趕至樓後妥為照料,各位只管隨兄弟前往就行!」
  說到這裡龔凡細眉微挑,笑道:「哦,兄弟真是糊塗了,尚未請教各位尊姓大名?」
  關孤用「渡心指」的黑犀骨劍柄摩挲著下額,一笑道:「江湖落難客,名姓不提也罷。」
  連連點頭,龔凡滿臉恍悟之色,忙道:「是,是,各位既有隱衷,兄弟自不便多問,呃,冒昧之處,尚請各位海涵,嘿嘿海涵……」
  他一回頭,向旁邊的三名白袍大漢道:「你們這就將各位貴賓的車馬趕到樓院廄棚裡頭,加點意給馬匹上料洗刷,車子也要好生弄弄乾淨。」
  三名白袍大漢躬身退去,關孤拱拱手道:「有勞龔兄了。」
  哈哈一笑,龔凡道:「哪裡話來,各位貴賓自遠方來,兄弟竭誠歡迎唯恐不及,些許小事何足一道?太客氣了,真是太客氣了……」
  關孤一拂頭巾下擺,道:「我們走吧,莫叫樓主久等了。」
  龔凡告了聲罪,在前領路,關孤隨著,後面,豐子俊扶著舒老夫人,南宮豪攙著舒婉儀,李發便照應著銀心,一行人開始沿著坡林中的間隙往山上行去。
  這片生滿了相思樹的斜坡是與後面那座名叫「如黛」的山連接著的,山勢並不太陡,且有樵道相通,走起來尚不太覺吃力,他們往上攀了幾盞茶功夫,便開始繞轉向山後行去,關孤這時明白,難怪他們未曾發覺那幢按說十分華美的「含翠樓」,原來這幢樓閣乃是建築在山背後呢……」
  山是青翠的,綠郁的,有一種清新涼沁的韻息,微風輕輕吹拂著,更加抬人,走在其中,不覺充滿了安詳寧靜的感受:週遭仍悄寂,風翻動青綠的樹浪葉花,別有一股舒泰的恬適……
  走在前面的龔凡回過頭來笑道:「不急,慢慢走,就快到啦,喏,轉過前面那道山彎,再經過一片桃林,就能看見『含翠樓』的飛簷了。」
  關孤沉穩的道:「很好,目前來說,一切全很好。」
  又一行人繼續前行,轉過一個彎,「含翠樓」已然在望了。
  那是一座綠色的樓閣,建築的格局非常精美,非常典雅,也非常壯麗;兩層樓台上覆以翠亮的琉璃瓦,簷角雄挺上翹的四面,形成一種人字式的雙邊體,樓上樓下,俱見朱欄相繞,曲廊回折,門窗皆雕花,配以青紗,在寬敞的門循上浮雕著一條栩栩如生白龍的大門外,是一道雪白的大理石平台。
  平台四周圍著同樣為白色大理石雕刻成的低矮柵柱,柱頭,卻鏤成一隻,惟妙惟肖的獅子蹲球形像,樓閣的背景是一片蒼翠欲滴的綠樹,左右卻襯以兩叢桃林,紅綠相映,越俱情趣。
  這座名副其實的「含翠樓」,確然稱得上畫棟雕樑,美輪美矣了,若非腰纏萬貫的富家翁,只怕是難得在這深山之中蓋起這幢華廈來的。
  跟著龔凡走完六級石階路上了平台,關孤打量著眼前這幢樓閣,微微笑道:「龔兄,『含翠樓』果然氣勢不凡,造形高雅,尤在青山翠谷之中,更是悠然如神仙府第了。」
  龔凡回頭一笑道:「不給兄台客氣,這座樓閣確實耗了家主人不少心血,而且多年積蓄,全花費在這上面了……」
  踏著光滑明亮而紋理細密的大理石地面,關孤沉聲道:「此地不產這種石塊,想是自遠處購買運來的吧?」
  龔凡點點頭,道:「可不是,這種大理石非但價格昂貴,生產又少,家主乃是從鄰省三個不同產地以高價購來……」
  接著,他又有些炫耀的味道說:「這每塊石頭,其長俱為五尺,寬厚則為一尺,塊塊全打磨得尺寸相同,自產地以騾馬車馱至此,再經人工搬上山來鋪整妥當,加上雕刻修飾之費,每塊石頭的所耗,折算一下,差不多業已接近它本身重量的兩成銀子了!」
  關孤一笑道:「好驚人,如此一來,光是鋪砌這座平台,怕就得上萬的銀子吧?」
  龔凡頷首道:「詳細數目兄弟不太清楚,不過,也差不多……」
  回頭等著舒家母女「絕斧絕刀」等五人上來,關孤吸了口氣,道:「此處景致逸人,氣息清新,真是個出塵脫世的好所在,龔兄,令居停可以稱為雅士了!」
  龔凡謙了一句,指著那兩扇雕花的棕褐色檜木大門楣,道:「兄台,看看那條門媚上浮雕的白龍……」
  循聲望去,關孤端詳著那條工筆細膩,刻摟精巧的白龍——龍身是舒展開來的,龍鬚伸張,龍角崢嶸,甚至連每一片鱗片也顯示了出來,那是就著門媚上的橫木雕成的,技藝不凡。
  關孤道:「嗯,手工很妙,是名家傑作,龔兄,這道門,想乃『白龍門』了?」
  龔凡哈哈一笑道:「正是,含翠樓的第一道門戶,兄弟就是這道門戶的執守啦——」
  關孤平靜的道:「龔凡必為胡樓主麾下大將之材,喻為看門執守,未免太謙,門戶為出入居室之唯一孔道,更乃得失所繫之重地,胡樓主界任兄台以此大任,可見倚恃之深,這『護門衛』的職責,可是非同小可啊——」
  這時,「絕斧絕刀」南宮豪、豐子俊、李發等人已攙扶著舒家母女及銀心走上了平台,南宮豪抹了把汗,四處觀望,「嘖」「嘖」連聲的道:「好漂亮的樓閣!」
  舒家母女是巨富大家出身,豪奢瑰麗的居庭見多見慣了,倒不覺得什麼,舒婉儀嬌喘吁吁的用一方小紗手絹印著客角的香汗,俏目流盼:「格局很好,景色也好,就是太偏僻了點——」
  豐子俊笑道:「歸隱林泉,脫世離塵之人,你要他往到哪裡去?總不能在鬧市中蓋房子呀,那就失去原意了!」
  李發悄悄的湊近了關孤,壓著嗓門問:「大哥,沒有什麼邪門吧?」
  關孤小聲道:「現在還看不出來,希望沒有——我只覺得,胡欽似乎頗為富足,富足得與他在江湖上的可能收入不成比照!」
  龔凡走了上來,笑容可掬的道:「各位,先請大廳落坐——」
  就接在他的語尾之後,一聲丹田氣十足的大笑由門裡傳來,跟著,三個人快步走出,為首之人,是個身材又粗又矮,面色紅潤,神情親切祥和的白袍老人,這老人年約六旬,但卻一頭黑髮烏光明亮,健步如飛,顯然身子十分康健,他後面跟隨的兩個人,一個是位儀態翩翩,丰神俊朗的年輕灰衫書生,另一個,亦乃全身白袍,卻高大魁梧,橫眉豎目,滿臉的瘡疤疙瘩。
  龔凡連忙向關孤道:「兄台,家主人來了。」
  說著,他迎上幾步,躬身道:「老爺子,已遵命將七位貴客接來。」
  那身形粗矮,紅光滿面的老人笑斥道:「龔凡,你好糊塗,佳賓上門,怎不快些遣人來報?我也好出來迎近,這樣遲鈍,沒得叫人家說我胡欽欠缺誠意!」
  於是,關孤上前,拱手道:「這位,想是胡樓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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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艱、苦、行路難

  李發向關孤陪著笑道:「大哥,你身上還另有幾處的傷呢,都上了藥麼?」
  關孤點點頭,道:「全是些皮肉浮傷,不要緊。」
  粗獷又精悍的面孔上湧現一抹無可言喻的沉鬱之色,李發道:「這一路來,大哥,可苦了你……這還只是開頭,以後的日子,將越來越艱辛危殆,你肩負的擔子,也就更形沉重更形緊窒了……」
  關孤深沉的一笑道:「現在還說這些幹什麼?」
  一揚眉,他又道:「夏摩伽知道禹偉行派他繞圈子的意思吧?」
  李發道:「當然知道,只要不是白癡,又有誰看不出來禹偉行的心意呢?他是不相信夏大哥,這才故意派他繞遠路,兜大圈子的,假如等到夏大哥那一路人馬趕了上來,大哥,恐怕我們早已出關嘍,姓禹的就是不讓他和我們會合方始耍了這一手段。」
  關孤沉吟了一下,道:「夏摩伽可跟你提過他的打算?我是說,他就真的聽從禹偉行之令由『三定府』那邊走這一趟冤枉路?」
  李發苦笑道:「啟行前我們沒有詳談的機會,夏大哥被召至『脫世樓』參加緊急會商,研討如何追捕大哥你的事,他還沒回來,我即已受命調歸到『真龍九子,那邊聽候差遣,除了在大伙上路的時候彼此照了個面,可以說連句話也沒說,我也不敢說話,免得叫他們起疑。」
  關孤沉沉的問:「夏摩伽可有什麼暗示?」
  李發搖搖頭道:「沒有,夏大哥一張臉扳得冷繃繃的,什麼表情都沒有,他只朝我看了看,立即率領他的百名手下揚塵而去,甚至連向禹偉行打個招呼也沒有,可見當時他心裡一定非常氣惱……」
  關孤笑了笑,道:「這老小子!」
  李發低沉的道:「你不知道哩,大哥,一過了五天期限沒見你回來,禹偉行即已坐立不安,神情惶急了,同時,院裡上下也暗暗緊張起來,但禹偉行尚未下令採取任何緊急行動,他還指望個萬一,比如你受到什麼阻礙啦,發生什麼意外牽掣啦等,才延遲了你的歸期,另外,據我看,他對你的顧忌實在很大,也生恐有什麼舉動刺激了你,所以不敢貿然有何措施,直到確實消息傳來,加上跟著黃甲去監視你的那兩個寶貝也狼狽逃回了,禹偉行才相信大哥你是離棄他了……」
  他頓了頓,又道:「大哥,你沒親眼看見姓禹的當時的樣子,可真能嚇壞人,他就像瘋了似的,憤怒如狂,暴跳如雷,將整屋子的東西全砸爛了,披頭散髮,形似厲鬼般從前頭奔到後頭,從房裡跑到屋外,見人就罵,掄拳跺腳,恨得連滿嘴牙都快咬碎了……侍候他的幾位仁兄更倒足了霉,有兩個叫他不問情由的打了個腿斷胳膊彎,就連莊彪也挨了一頓大耳光,搞了個腮腫唇破,好不可憐……他的雍容氣度,爾雅風範也一下子全沒有了,用盡一切最骯髒、最下流、最不入耳的字眼來辱罵你、詛咒你,那些髒活,真叫人心驚,大哥,我奇怪禹偉行竟知道這麼多的是濫詞兒哩,有些連我都說不出口……」
  關孤平靜的道:「他的那些德性,恐怕還有更使你驚奇的呢,我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意外,禹偉行本就是這麼一種東西——披著人皮的野獸,惡胚子!」
  李發嚥了口唾沫,道:「那一陣,我懷疑他是不是就此發了瘋?要能真發了瘋倒也好了,可以省掉好多麻煩……」
  關孤笑道:「李發,限期一過你大約可以猜到我是脫離『悟生院』了!」
  李發點點頭,道:「當然,在大哥啟行前,我就有個預感,覺得大哥此去,恐怕是要和『悟生院』弄翻啦,待到大哥出差的期限一過尚未回來,我便判斷十有八九是應了大哥所說的了……如果這趟買賣違背天理良心,你就脫離悟生院……果然,事實證明我猜得不獵。」
  關孤又問:「夏摩伽也猜到了?」
  李發道:「他的想法和我一樣,只是他那時尚未料到禹偉行會把他調開去。」
  仰對初升的旭日吸了幾口氣,關孤道:「我的事情發生以後,李發你可為自己的安危擔心過?」
  坦然頷首,李發道:「有的,我甚至聯想到禹偉行會不問情由砍掉我出氣呢!」
  關孤笑了,道:「你真呆,禹偉行之所以那般暴怒,完全是他在受到這個絕大的意外刺激後本身情緒的發洩,否則他會氣炸了,但他是何等人物?豈會將一時的憤恚變為粗魯的失策?你一未跟隨我叛離,二未與我有共謀證據,三未借此引發事端,禹偉行安能找到你頭上,使業已不穩的人心士氣再遭刺激?他是個狂妄專橫的暴君,但卻不是個白癡!」
  李發也笑了:「可是,當時的情況,卻不由我不胡思亂想惴惴不安呢!」
  望了一眼業已由朦朧變為清晰的四周景色,關孤又朝遠處的一抹澄藍發了會怔,低悠悠的道:「今天是個好天氣。
  李發喃喃的道:「不錯,天泛藍,陽光普照,雲也高,僅有那麼幾縷——可是人心卻沉甸甸的哩……
  眉峰皺結起來,以至形成一抹隱約的陰影,關孤沉重的道:「最可悲的世事乃人不能享受生命,活著卻成為生命的負累……」
  李發有些迷惘,道:「活著成為生命的負累?」
  關孤感喟的道:「上天賜給我們生命,是要我們憑借生命的意義去做一些該做的事,以生命的活力去享受它能創造的成果及大自然的賜予,卻並不是像我們這樣,長久生活在污穢與黑暗中,永遠向著茫茫沒有盡頭的悲慘苦難搜索……」
  李發輕輕的道:「但大哥,我們業已衝破黑暗的束縛及拋捨污穢的沾染了!」
  關孤苦笑一聲,道:「是的,可是我們卻已在那種環境裡失去了大多,也背負得大多,而我們如今仍在未可期的艱難危殆中前進……以前的歲月我們受此折磨算是一種良心上的懲罰,現在,卻是我們為了要衝破這種束縛所須付出的代價,總之,我們這一生最堆燦絢爛的過程,便全投擲在這誤入歧途與返歸正道的掙扎中了……」
  李發默然無言,神色現露了濃稠的沉痛悵失意韻來
  後面,趕來的南宮豪恰好在這時開口叫道:「關兄,關兄……」
  關孤回頭,問道:「有事?」
  南宮豪將長長的馬鞭抖了抖,咧開嘴道:「是不是可以先找個地方打打尖?折騰了一宿,全累狠啦……」
  目光朝週遭的地形打量了一下,關孤不由有些頭痛,這裡是一望平原,縱有幾片荒林,數道脊崗,也遮擋不住大多的視野,在此處附近打尖歇馬是頗不適宜的,只要數騎追至十里以內,登高一望,便極易發覺他們的形跡;束馬揚塵,可以在老遠就看出來……
  考慮了一會,他讓坐下「黑雲」靠近車邊,同篷車並行,邊說:「南宮兄,舒夫人與舒姑娘可是太難受?」
  向垂掛著的車簾油布窗口看了看,南宮豪壓著嗓門道:「可不是,我就為了她娘倆才想打打尖的,可憐哪,她母女自來全是錦衣玉食,足不出戶,這一趟逃難在外,又是擔憂,又是害怕,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歇下來就惴惶惶的,一動身便悶在篷車裡,天又熱,車又顛得像能拆散骨架子,關兄,如果再不盡量找空擋讓她母女透口氣,只怕光這一路折騰也就要了她母女半條命了……」
  抹了把汗,他又道:「唉,這種日子別說是她們這等錦繡出身的女人,就算我們在外混了多年的老江湖吧,也未免有些吃不消,真可謂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提心吊膽的,全不是那麼個味道……」
  關孤沉毅的面容上沒有一絲表情,他平緩的道:「我很瞭解這些苦楚,南宮兄,但我們目前不能歇下來,因為這裡的地勢不好,從很遠的地方就能眺展至此!
  向左右一望,南宮豪吶吶的道:「說得也是……」
  關孤看了看重垂的車簾,道,「老夫人和舒姑娘要求我們停下來麼?」
  南宮豪搖搖頭,道:「沒有,這一路來,降了我們主動歇息,她母女從不曾要求停馬慈歇過,我知道,她們是在咬牙硬撐!」
  關孤低沉的道:「也真難為了她們。」
  移動了一下坐得發麻的屁股,南宮豪齜牙咧嘴的道:「就不曉得能不能一路無驚的闖過去?」
  古怪的一笑,關孤道:「你以為呢,南宮兄?」
  猶豫了片刻,南宮豪道:「設若我們連氣好,說不定準能就此平安脫險也不一定……」
  關孤道:「運氣是維繫在我們自己的努力與奮鬥上,它不會憑空從天而降,南宮兄,就好像人們所說的奇跡一樣,奇跡是不可靠的,更不可倚恃的,它仍須要人們自己去製造,否則,對這種期盼倚賴太深,就會受它之害了……」
  南宮豪打了個哈哈,道:「有道理,有道理……」
  關孤沉緩的道:「南宮兄,我的看法卻恰好與你相反……前途勢將更加艱險,我們往前走一步,危機也就更深一層,可以預見的是,我們所遭的壓力必定越形沉重,所受的阻礙亦將越為堅強,荊棘滿途,敵仇四伏……」
  有些發愣,南宮豪道:「是這樣麼?」
  關孤冷靜的道:「並非我有意危言聳聽,南宮兄,我是有事實的根據與合理的剖析的,不會差得太遠……」
  南宮豪吸了口冷氣,道:「說說看,關兄……」
  關孤低聲道:「我們從這裡往前去,必須由什麼地方出關?南宮兄,這一點你一定非常明白,非常認為勿庸置疑吧?」
  南宮豪道:「當然從『古北口』,除了那裡,再也沒有什麼更為適宜之處了。」
  關孤點點頭,道:「是的,但同樣我們的敵人也十分清楚,清楚我們除了從『古北口』出關,其他再也沒有適宜之處了。」
  南宮豪張了張嘴,嗒然無語,關孤又道:「儘管從這裡到『古北口』附近佈置重兵,一面派出遊騎盡量設法截擊我們,『悟生院』的一貫對敵手法我是太熟悉了,他們喜歡多管齊下,由每一個可能的方法達到他們所希求的目的,他們十分仔細慎重,決不貿然從事,更不冒險,只要他們能在最後關鍵之前解決問題,他們便不會留待那一步……不可否認的,這是一種非常穩當可靠的方式!」
  南宮豪歎口氣道:「也是一種相當歹毒,不留餘地的方式……」
  關孤毫無笑意的一笑:「『悟生院』的一貫作風便是如此;所以,我說我們的旅途越來越艱險,越來越危殆了,很可能我們隨時隨地都會遭受到出其不意的攻擊,南宮兄,我們需要更形戒備警惕,憑借「運氣」是不可靠的……」
  臉上已佈滿了愁雲,南宮豪沉重的道:「經你這一說,關兄,我一顆心,就越往下沉啦!……」
  關孤笑笑道:「遇到逆境,沮喪是與事毫無補益的,那只有更加伐傷鬥志與生存的勇氣,唯一的辦法是……」
  形態轉為狠酷,他一字一字的道:「他們想要我們的命,我們就先要他們的命!」
  看著關孤雙眸中刃芒般的冷焰,臉龐上強有力的條紋,那殘酷又悍野的緊抿的唇弧,南宮豪不禁有些震撼的感受。他徹底相信這位江湖中的黑煞手的話,他知道他做得到……以暴力對付暴力,而且,狠烈無比!
  南宮豪乾澀的笑著,道:「還是你行,關兄。」
  歇了口氣,他繼續道:「說真的,咱們逢上了這擋子事,固是我們的不幸,但話又說回來,又何嘗不是他們的不幸呢?」
  關孤冷清的道:「反正,只要遭遇上了,我們當然不會好受,不過我可以斷言,更不好受的卻是他們!」
  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南宮豪道:「對了,關兄,『悟生院』這次邀約的幾批幫兇裡頭,那『火珠門』我還曉得,是一撥相當難纏的強悍之徒,至於『三人妖』,我卻不甚了了,他們份量如何?也有點名堂麼?」
  關孤輕沉的道:「『老人妖』『小人妖』『陰人妖』,這三妖合稱『三人妖』,我見過他們一次,不折不扣的是三個『人妖』!人世間裡,果是無奇不有,竟會生出這種妖孽……我可以告訴你,『三人妖』雖說與『悟生院』有交往,而且還算十分密切,但他們一向獨行獨是,不仰承『悟生院』的鼻息,更不受『悟生院』的節制,他們與『悟生院』的關係有點像工頭和打零工的工人那樣,有買賣,『悟生院』會亦合適的給他們干,但卻例須付酬,沒有生意交給他們做的時候,他們有自己的路子和方式生活,他們很能與『悟生院』合作,可是卻不受『悟生院』的管束,當然,他們所以能夠這樣,因為他們有他們的本錢……強悍,機詐,詭謀百出,加上力量雄厚,『三人妖』手下約有三百以上的士兵!」
  南宮豪嚥了口唾沫道:「看樣子也不好鬥!」
  關孤淡淡的道:「道上混久了的,有幾個會容易打發!」
  說著,他指了指遠處那痕山影:「南宮兄,我們要到那片山嶺下才能休息,大約,走到那裡要近午時……」
  一行人繼續往前趕路……
  真可算得是——人疲——馬乏!
  這是一片山坳於裡的斜坡,生滿了相思樹,後頭,是一座不知名的山,山色蒼翠欲滴,山勢挺拔秀奇,有一種沉靜安寧的氣息浸染著週遭,這裡很悄寂,只偶而有幾聲鳥啼聲傳來,是處可以尋夢的好所在。
  是可以尋夢,樹下,南宮豪與李發早就躺下呼呼入睡了,篷車便停在山坳子深處,幾匹馬兒正在林子裡吃草。
  現在,可不過了午時啦。
  關孤靠在一株樹下,默默的不知正在想著什麼,他的「渡心指」便斜斜擱在身側,豐子俊在那邊與舒家母女,銀心幾個談了一陣,輕輕走了過來。
  朝著關孤一笑,豐子俊坐下,小聲道:「很累吧?」
  關孤回以一笑:「還好。」
  豐子俊吐了口氣道:「方纔,大嫂要我轉告你,請你盡量找機會憩息,別老是煩這煩那的,大嫂子說,就這幾天,你業已看出清減來啦。」
  關孤淡淡的道:「習慣了,倒不覺得什麼;你知道,我這半輩子來便未曾有一天悠閒平靜過,那種安詳的心靈感受,離著我太遠了。」
  豐子俊感慨的道:「也虧了是你,換了個人,恐怕就似這種精神上的緊張壓迫亦早就被逼瘋了,生活哪能像一根繃滿了的弦?」
  關孤笑笑道:「將來,有一天我能拋開以往所煩惱的一切根源了,倒反不知是否適應得來,人太閒也並不是件好事。」
  豐子俊道:「但若老是像這樣成天奔命,卻更不是件好事吁!」
  扯下一根草梗在嘴裡咬著,關孤笑道:「日子真不好應付,是麼?」
  伸了個懶腰,豐子俊回頭看了看正酣然入夢的南宮豪與李發,有些羨慕的道:「這兩位仁兄可是高枕無憂哩,叫我就不行,心裡一擔著事,就別想好好睡覺,那似他們這樣有福氣!」
  接著,他又自動轉移了活題:「昨天一個日晝,一個夜晚,關兄,『綠影幫』等於叫你一個人給踹散了,『悟生院』的『前執殺手』也有兩名栽在你跟前,一名受了傷,老實說,你可真是神威驚人,霸凌天下!」
  關孤憂心忡忡的道:「這並不表示會有好兆頭,子俊兄,相反的更將激怒他們,更將令他們在憤恨之下傾以全力而來,你等著瞧吧,下一次遭遇之際,情形必然越加淒厲慘烈!」
  不由吸了口冷氣,豐子俊搖頭道:「一想起來就令人打心底湧起憎厭,關兄,我們這一路來,從開頭到結尾,只怕每一步全要用鮮血去開道了!」
  關孤目光晦黯的道:「怕是只有如此的了……」
  豐子俊臉色一時也開朗不起來,他歎了口氣,懶洋洋的站起身,有些無精打采的想走過去假寐片刻,但是,尚不及移開腳步,耳朵裡已突然聽到一種聲音……一種動物,或是人從林中行走時軀體磨擦枝葉的沙沙聲!
  立即轉頭望向聲音傳來之處,那聲音是由山坡上面一路響下來的,豐子俊神色變了變。
  而關孤顯然也早已察覺到了,他卻仍然坐在那裡沒有動,但是,一雙目光冷凜的盯在豐子俊所注視的同一方向。
  豐子俊低促的道:「有情況!」
  微微點頭,關孤平靜的道:「是人在走動,大約有四個,而且會武功,腳步輕沉,目標正對我們來,子俊兄,沉著點!」
  這時……
  正在酣睡中的南宮豪與李發也被驚醒了,兩個人一骨碌翻身起來,分別抄著傢伙守到舒家母女與銀心那邊!
  腳步聲更近了,來人似是知道林中有人,更好像專為他們而來,毫不掩飾形跡的一直往這裡走來!
  就在關孤等人的靜默注視下,林深處已出現了幾條人影,嗯,果然正是四個,四個人打扮穿著全一樣……一式白的綢中與一式的鑲有金絲邊的白袍,渾身上下一片自,頗有幾分纖塵不染的味道!
  豐子俊迷惑的眨眨眼,低聲道:「關兄,看得出是哪一路的?」
  關孤輕輕搖頭,道:「一時想不起來,但又似乎有點印象。」
  豐子俊悄聲道:「可要先『盤道』?」
  冷冷一笑,關孤道:「不用,他們一定會自己表露身份。」
  於是,他們就這麼注視著那四個白袍人,而那四個白袍人卻也昂昂然的大步走向他們跟前!
  四個白袍人站成一列,隔著關孤與豐子俊約是五步的地方站住,為首一個細眉窄眼的角色首先向關孤十分恭謹的施了一禮,語聲溫潤的道:「家主人素性好客,尤喜廣結天下豪士為友,今見各位蒞寒山之下,特令兄弟前來,恭請各位賞臉駕往寒樓小作盤桓,更領教益……」
  關孤冷冷的道:「閣下是哪個碼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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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10:11:59 |只看該作者
第35章 威、懾、屠靈箭

  金童祥悶不吭聲的,猝然身形暴旋,就好像極西的流光飛閃,四隻「屠靈箭」快險無可言喻的射向關孤,同一時間,他手中的「仙人掌」已經又狠又急揮砸至南宮豪頭頂!對於金童祥的「屠靈箭」,關孤太也熟悉了,唯其太過熟悉,他便不敢存有絲毫輕慢之心,「睚眥」金童祥之所以立有如此威名,他的憑借,只有三樣東西——「屠靈箭」、「仙人掌」,以及那一顆狠得發黑的心!金童祥這「屠靈箭」,非但淬有奇毒,見血封喉,更可以雙手連發,藉著身體的轉動投射,在不同的姿勢與騰折下以各種不同的花樣出手,更甚者,是它的速度,那種快法,就像一抹光,一溜雲,一片淡渺的鴻影,它往往比人們的意念轉動得更快,當受攻擊者發覺「屠靈箭」向他擊來,有很多很多人就決沒有發覺第二次的機會了!
  關孤雙目凝結,「渡心指」有如一條銀蛇般飛縱而起,在不及人們眨眼功夫的十分之一里,突然點劃著千百條堆燦的亮光,千百顆閃耀跳動的小點。
  於是,四聲撞響連成一聲,四隻兩尺長的三角形狹窄「屠靈箭」便各自帶起一溜曳尾,歪歪斜斜的震穿了屋頂!
  就在關孤破解「屠靈箭」的同時,南宮豪霍然躍閃金童祥那似是聚以全力的一擊,當那柄銀桿頂端雕嵌著比真人手掌大上三倍有餘的宛如虎爪般微彎的「仙人掌」帶起一片呼轟勁力漫天飛舞之際,南宮豪的「月形金斧」自左右圍合交叉,在重重斧影金芒中猛然反襲,但是——
  他卻全落了空,金童祥業已有如狂飆捲舞般奪身而走!
  兩邊的動作全是快逾電光石火,瞬息開始,又在瞬息結束,就在這驟然的接觸之際上,竟己完成了全部過程!
  南宮豪大大的一愣,做夢也想不到鼎鼎大名的「真龍九子」之一,威凌八方的「悟生院」前執殺手,竟會在這種生死交搏的情況下逃之夭夭,一走了之,這算是什麼玩意呢?
  一愣之後,南宮豪大吼一聲,拔騰而起,口中怒罵:「姓金的,你他媽就不要這張人皮臉了?」
  關孤一閃至前,急喝:「快回來!」
  明見金童祥的影子有如一頭大鳥般飛投入夜黯之中,南宮豪呸了一聲,翻身落地:「媽的,他可真是要命要臉啊!」
  關孤正想回答,靠花圃的那邊,那位胖大斑頂漢子突然狂叫一聲,連人帶著手中大砍刀猛衝豐子俊,豐子俊武功比之這人高出不少,但一見對方勢如拚命,倒也不敢疏忽,他舉足倏旋,「龍頭薄刃刀」尖倏然反手倒翻上去一
  豐子俊這一刀出手之快,有若流光,但是,卻竟斬了個空,原來,那胖大斑頂漢子竟也學著金童祥的方式如法泡製,就在衝近的上一剎前轉了個彎,騰身便撲向牆頂!
  暴叱一聲,豐子俊踮步急追,而他剛剛起步,已經飛躍起幾尺來的胖大漢子卻驀然,殺豬般慘嗥出聲,一個跟斗倒摔下地,略一抽搐,即寂然不動!
  正自愕然,豐子俊看不出是怎麼回事,牆角下,李發業已走近那胖漢屍邊,由他胸直拔出了一柄精光閃閃的鋒利匕首來——原來方才是李發下的手,他一直靠在牆角,不言不動,那胖大漢子在逃命之前當然也知道李發是站在那裡的,而他所以挑選了這個方向逃命為的也正是李發站在那裡,在他認為李發是自己人,當然不會攔阻他,甚至還會幫他掩護——
  但他錯了,下他手的卻正是他認為乃自家人的李發,因為李發出手擲刀之際正好由那胖大漢子身體遮擋著他的動作,是而連近處的豐子俊也沒有察覺出來!
  疑然的盯著李發,豐子俊用刀尖指著他問:「朋友,你這是表示什麼意思?」
  李發微微一點頭,道:「閣下一定是『不屈刀』豐子俊豐爺了?」
  心裡納罕,豐子俊表面上卻十分凜烈的叱道:「是又如何?你是誰?我勸你不要再耍這套苦內計,以為你宰了你自己人就可以矇混過去!」
  這時,關孤大步走近,他笑道:「不要誤會,豐兄,他是李發!」
  豐子俊恍然大悟,立即收刀,歉然道:「啊,原來竟是李兄,得罪得罪,因為你一直未曾提姓道名,我沒有想到你就是關兄口中時常提起過的對他最為忠耿的李發兄!」
  李發微微躬身,笑道:「豐爺過譽了,我關大哥走到哪裡,我就是豁出命也得跟著轉的!」
  關孤過來拍拍李發厚實的肩膀,笑著讚許道:「幹得好,李發,我從來不知道你還有演戲的天才,當我闖入之時,看你那種冷繃繃硬板板的兇惡樣子,老實說,我還真有點疑心你是不是又另打主意了?」
  李發歎了口氣道:「大哥,你是知道的,你往哪裡走,我就會朝哪裡跟,刀山劍林,龍潭虎穴,要是我李發皺皺眉頭,就算是眾人的兒子!」
  抹了抹汗,他接著說:「我不裝也不行啊,大哥,你曉得金老七那雙眼睛有多利害,他原本便猜疑成性,心胸狹窄,何況對我更是早有成見的?這一路上,他老是想挑出我的毛病來,好找個借口解決我,但我也不是傻子,我就盡量遠離著他,盡量和大伙混在一一起,盡量表現我對『悟生院』的忠誠與對你的痛恨來,硬是沒給他找著一點借口……到了這裡,我又霉透了,恰好指定跟著金老七行動,撲進此處之後,我還以為能遇上你,可是偏又不見你的影子,同又不能問,就算和豐爺交手時,也只有硬起頭皮真干,絲毫也不敢疏忽大意,要不,金老七的『屠靈箭』第一個就會收拾我,可把我整得都要吐血了,老天爺,如今總算見著大哥啦!」
  一側,豐子俊手撫自己的刀背道:「可不是,李兄,你方才和那胖漢的一掄猛攻,簡直真像賣命啊,我半點也看不出你心裡的不甘心來!」
  李發苦笑道:「我也知道就憑我和鮑坤兩個這幾下子,說什麼也拗不過豐爺你的,為了消除金老七的疑心,何不裝得逼真點?我想也虧是如此,否則,金老七這活閻王的『屠靈箭』只怕早亮過來了!」
  關孤插口道:「李發,我問你,今夜來此進襲的『悟生院』方面,好手有幾個?都是誰?」
  李發忙道:「關大哥,本來『真龍九子』與我、邵辰還有百名弟兄是一路來的,我們就在初更時分便已抵達離此不足三十里的一個小村子,在那裡剛好遇上一票人馬,他們是『長風寨』的幾個寨主,主要往北去做一樁大生意,這幾個寨主全認得『真龍九子』,朝上面後,他們先趕過來請安,『真龍九子』的金老七便問起他們有沒遇見過大哥你們,那幾個混寨主平常連巴結全巴結不上,這時金老七一問,他們便立即想起在兩個時辰之前經過南邊『小倉鎮』郊外的時候曾經與一輛篷車及幾乘快馬持刀而過的事,當時金老七可真高興極了,他又仔細問了他們所遇篷車的形狀和騎馬的人模樣,那幾個寨主回答得十分詳盡,谷老兒雖不敢斷定是你們,但卻不願放棄這條線索,他馬上下令由左勁寒率領褚桔、金童祥、唐英德、我、邵辰及一百名弟兄先行趕往前面與「綠影幫」的人馬會合,探查有無消息,他自己便帶著賀大昌、馬長勝、崔涼、公冶冠及另外百名弟兄直人「小倉鎮」追趕那輛篷車去了!……」
  豐子俊額手稱慶,如釋重負:「老天爺,真是鬼差神使,臨時冒出『長風寨』那幾個寶貝來幫了個大忙,叫谷南他們摸錯了地方,探岔了對象,要不然,我們今晚可慘矣!」
  關孤也頷首笑道:「我還一直奇怪,『真龍九子』照石彥所說原是走在一路的呀,怎麼今晚只有四個人露面呢、想不到中間卻出了這麼個變化,令他們誤信不實之報,自己分散了力量!」
  舔舔唇,李發道:「其實,『長風寨』那幾個寨主所說的全是真話,只是金老七的判斷失誤而已,在他想像中,似乎認定經過『小倉鎮,的車馬十有八成就是大哥你們了,否則,他怎會親自往來那路去追?」
  呵呵一笑,南宮豪也湊上來道:「真是天保佑啊,只要『真龍九子』他們再朝前行近十來里地,不就與『綠影幫』的人見上面了!那時,『綠影幫』業已確實了我們的去向行蹤,如果他們全會合在一走,天!今晚我們就吃不了,兜著走啦!」
  豐子俊笑道:「『長風寨』的幾位仁兄實在可愛,我卻擔心他們馬屁拍到馬腳上的後果呢!」
  南宮豪豁然大笑道:「子俊,你應該替那輛經過『小倉鎮』的篷車與那幾乘快馬擔心才對,不知道他們是誰?希望谷南老兒在發覺錯誤之後,不要把一腔怒氣洩在他們身上才好!」
  這時,李發卻沒心情笑了,他焦急的道:「大哥,縱使谷老兒他們摸岔了道,但在發覺錯誤之後也會盡快折返,這裡的拼戰已進行多時,我們如果再不及時撤走,等到他們圍回來就麻煩了,據我所知,左勁寒在得悉『綠影幫』的報告之後,已經派人前往『小倉鎮』那邊促使谷南他們速返,設若派去的人馬快,再能很順當的找著他們,恐怕就要趕回來啦!」
  關孤略一沉吟,斷然道:「好,我們這就行動,南宮兄與子俊兄仍然負責保護舒家母女,李發和我前往協助『洪家幫』的人立即撤走!」
  頓了頓,他又喃喃的道:「怪不得左勁寒在一逃之後就沒了蹤影……他一定是去接迎谷南他們了!……嗯,今晚這場仗還沒開始之前,左老二不就一直頻頻顧盼,拖延時間,是若有所待麼,不錯,他是有所待!……」
  當關孤與李發兩人匆匆出門,飛快撲向坡下的時候,整個「洪家莊」的房舍業已浴於一片火海之中了;關孤咬牙切齒,痛恨的道:「他們可真是寸草不留!」
  李發抹了把汗,道:「大哥,我們也來個以牙還吧!」
  兩人正下到山坡一半,前面火光映照中,「九命羅漢」洪賢,「青竹絲」江夢真父女二人也恰好踉踉蹌蹌的領先奔了過來,後頭還跟著二三十個渾身浴血,狼狽不堪的「洪家幫」弟兄,他們的形態是如此疲憊,神色是這樣悲憤,加上那種無可掩飾的零亂慌張的步伐,真是有點「殘兵敗將」的味道了!
  關孤立即站住急叫:「洪兄!」
  身上帶了好幾處傷的洪賢亦看清了關孤他們,連忙趕上幾步,洪賢面色灰白,勞累緊張的喘息著道:「少兄,你沒事吧?舒家母女平安麼?我叫那些天殺的龜孫們纏牢了,一時抽不開身過來幫你——聽夢真說,還虧得你救了她呢……」
  關孤冷靜的問:「下面的情形如何?」
  江夢真嬌喘吁吁的接口道:「我們正在和『綠影幫』及少部分『悟生院』的人力拼,突然一個身材瘦長,面色灰黃的中年人奔掠過來,他連停也未停,只是發出一聲晴號,『綠影幫』與『悟生院』的那干爪牙們就立時紛紛退逃了……看那中年人的身法,可以斷定他功力甚高,奇怪的卻是他竟連朝我們望一眼也沒有,暗號發出,便頭也不回的奔向黑暗中去了——就好像背後有鬼在追他似的……」
  李發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大哥,那是金童祥,他一定是從我們這裡逃走之後便馬上到那邊去招呼他們的人撤退了,他害怕大哥你追殺過去!」
  關孤低聲道:「他猜得沒錯,我正要追殺過去!」
  江夢直接口道:「關壯士,難怪他們退逃得如此狼狽,今晚『真龍九子』來的回個人,『螭吻』左勁寒已經帶傷隱脫,『狴犴』褚桔、『狻猊』唐英德俱已喪在你手,『綠影幫』的首席堂主『角蛟』趙逖也送了命,他們可以說好手盡失,實力大減,當然只有趕緊退走,否則,等你再回過身來,恐怕他們就連一個也逃不掉了!」
  關孤吁了口氣,道:「剛才『綠影幫』的『綠江堂』堂主鮑坤也被我這兄弟李發宰了,金童祥見機得快,要不,今夜他也一樣難出生天!」
  江夢真望了李發一眼,問道:「這位壯士,就是在『悟生院』時的副手李發李大哥?」
  關孤點頭,匆匆為雙方引見過後,又道:「李發這次是雜在他們中間一起來的,他已告訴了我,對方的大批人馬就快趕到,那才是他們的主力所在,我們要馬上退卻,遲猶不及了!」
  洪賢傷感的道:「好吧,這就走!」
  關孤望著他,道:「洪兄,你的兩位義子與兩位義女呢?」
  洪賢慘然一笑,悲痛的道:「老二洪仁和老四洪麗我們派他們出去辦事,今夜不在家,老三洪英和老五洪媚,加上的我堂侄洪三多,堂弟洪雄,全……戰死了……」
  江夢真忙道:「爹,你老別傷心這些筆血債,我們早晚也會奪回來的……」
  關孤沉默了一下,歉然道:「對不起,洪兄,全是我們連累了你……」
  洪賢搖搖頭道:「不,這是我心甘情願的,半點也怨不得你們!」
  李發在旁邊催促道:「大哥,事不宜遲,要走就得趕快,等下谷老鬼他們如果捲土重來,情勢就更不妙了!」
  關孤點點頭,問洪賢:「你其他的人呢?」
  苦澀的一笑,洪賢啞聲道:「死的死,傷的傷,散的散,就剩這些了……」
  心中起了一陣抽搐,關孤知道「洪家幫」的人手原有三四百人之眾,然而,就在今夜一場搏殺之後,卻已十停中去了九停還多,這幾百人只剩下幾十人了,「洪家幫」創業不易,聚兵維艱,好些年的辛苦經營,等於在一夕盡毀,他不由感到深沉的內疚,更有一種莫名的悲楚,緩緩的,他道:「洪兄,我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向你表示我心中的不安,你多少年的基業,就為了我們便全毀了……」
  洪賢一揚頭,大聲道:「少兄,你再說這些話,我就一輩子也不交你這個朋友!我講過,這半點也怨不得你,完全是我心甘情願的,少兄,人活著,就得活在道義裡,而道義並不是憑空說的,總要有點什麼來襯托一下,眼前即是了,為了對朋友的一個『義』字,休說這些損失,就算『洪家幫』都死絕了,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江夢真也誠摯的道:「關壯士,我爺說的全是真心話,絕無一字矯情虛作,我們是一片誠意希望能對各位略盡棉力,今天我們慚愧未能幫上你們什麼忙,反倒一再累使你們為『洪家幫』勞神,嚴格的說,覺得內疚的該是我們才對;至於我們的損失,各位更無庸掛懷,在江湖上混,就是豁著性命去闖的,何況,更為了朋友間的道義所在。」
  洪賢拍拍他義女的肩背,頷首道:「說得對,乖囡!」
  關孤低歎一聲道:「你們越這樣,我就越覺歉然……」
  洪賢滿臉嚴肅道:「沒什麼大不了,少兄,不錯,我們今夜損兵折將,元氣大傷,但給我們時間休養生息,我們仍會茁壯起來,你放心,過些時我將再開始招兵買馬,擴聚人手,不用多久,『洪家幫』就會重整聲威了!」
  江夢真亦道:「何況,我們的損失也已獲得代價,『綠影幫』與『悟生院』的爪牙們同樣付出了兩三百人以上的傷亡後果,就連馮孝三這畜生也受了傷!」
  關孤勉強一笑道:「面對賢父女如此恢宏風範,我實在無言以對了……」
  洪賢回頭看了看火光熊熊的莊捨,咬牙道:「少兄,我們走吧!」
  江夢真立道:「爹,我們和關壯士他們要分開走,免得人多目標也大,若再被『悟生院』的追兵跟上,那豈不正好叫人家一網打盡?」
  洪賢雙眼一瞪道:「我們得再送關少兄他們一程!」
  關孤冷靜的道:「不,洪兄,江姑娘說得對,我們分開走。」
  頓了頓,他又道:「洪兄,如今貴幫受損極重,正須養息休歇恢復原氣,你們不宜,也無力再做另一次的拚鬥了,因此你們相送之舉非屬必要,況且我們走在一起,目標自大,極易吃對方發覺追上,到了那時,你們來助我們還是我們來助你們?一個弄不好,彼此難以兼顧,就會搞到同死皆亡的境地,實在不划算,洪兄,各位對我們,業已仁盡義至,夠了,以後的遙遙關山就要靠我們自己去闖,不能再牽累各位……」
  江夢真焦的的道:「爹,關壯士說得對,如果我們要幫助人家,卻不可以搞得人家為難呀,如果我們硬要走在一起,不客氣的說,雙方全等於背著包袱!到時候碰上敵人,除了落得俱遭損傷之外,毫無裨益,這就有失我們的原意了!」
  洪賢歎了口氣,吶吶的道:「好吧!既是如此,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關孤關切的道:「洪兄,在燕境,你們可有妥當的隱避之處?」
  洪賢頷首道:「有,那地方十分安全隱密,在『龍角嶺』上。」
  關孤澀澀的一笑道:「等到我護送舒家母女出關回來,與『悟生院』徹底了斷之後,如果尚有命在,我會來找你們。」
  洪賢激動的道:「少兄,別忘了先來找我,咱們併肩子於!」
  關孤深沉的道:「多謝洪兄美意,再說吧!」
  洪賢堅持道:「一定!」
  關孤唇角輕輕抽動了一下,道:「我會想到你們的,洪兄!」
  這時,李發又催促道:「大哥,得趕快了,夜長夢多啊……」
  江夢真亦道:「李大哥說得對,爺,我們走吧?」
  上前一步,洪賢重重握了握關孤的手,沙著嗓子道:「保重——少兄!」
  關孤沉鬱的笑道:「你們也是。」
  於是,在江夢真對關孤深切的一瞥之後,這一支「洪家幫」的殘兵便繞過山坡去了,很快的一行人影便隱沒入黑暗之中……
  李發扯扯關孤衣角,焦急的道:「大哥我們也好上道啦!」
  關孤吁了口氣,無言的轉身飛奔向舒家母女所居之處,李發隨後緊追而上。
  這輛雙轡篷車在黎明的道路上發力奔馳著,車軸承受的壓力太大,便一路呻吟不停,並不平整的路面也夠使人惱火的,車身顛簸得厲害,「忽隆隆」的震動著,坐在車裡的人,只怕受罪不輕哩……
  關孤、李發兩騎在前開道,駕車的仍是南宮豪,豐子俊則單騎殿後,他們一陣急奔,如今叢已離開「洪家莊」有三十多里路了,天色亦朦朧的泛了白。
  要朝關外去,就勢非走這個方向不可,而走這個方向,便必須由「古北口」出關,否則,萬里長城迤邐於前,加上叢山峻嶺,崎嶇險地,根本就難以從別的地方通行,除非繞上一個大圈子——怕要轉回頭多走上千萬里路,這卻更不划算了,因此,他們明知前途危難重重,殺機四伏,也只好勉力前進,這是趟非常令人憂慮的行程,他們固然明白自家的行進路線與目的,但傷腦筋的是,敵人也同樣明白!這是種什麼樣的競賽呢?時空的爭取,心智的運用,才識的比較,可以說俱全了,當然,無可避免的,只怕也少不了武力的衡量和血腥的配襯啊……
  前行的關孤終於緩下了奔速,他用頭巾拭拭汗水,回頭道:「可以放慢點了,南宮兄。」
  馭車的南宮豪也是滿頭大汗,他立即松疆踩閘,使車行的勢子慢下來,一邊透了口大氣:「關兄,這一路來簡直把人的骨架子全顛散啦,我寧可步行也不情願坐在這裡,當這勞什子車伕!」
  關孤笑了笑,道:「勉為其難,南宮兄。」
  舐了舐嘴唇,南宮豪聳聳肩,問:「可跑出來好兒十里了吧?」
  關孤點了點頭,道:「至少有三十里以上了。」
  歪過身向車後望了望,南宮豪放心的道:「後面沒有敵蹤,老天保佑……」
  關孤平靜的道:「如果現在發現敵蹤,就來不及了,這裡地形但朗,很難拋脫追騎,不過,我判斷他們要很費上一番功大才能趕上我們!」
  南宮豪道:「希望那些王八羔子一輩子也趕不上我們!」
  關孤笑笑道:「這是我們夢寐以求的,不是麼?」
  轉過身去,關孤又問李發:「對了,我還忘了問你,禹偉行那一路追兵既然也是朝這個方向來的,昨夜卻怎的未見到他們?」
  李發憂慮的道:「他們是走的另一條路,很可能繞過這裡直到『古北口』等我們去了,大哥,你知道禹偉行不是簡單的人物,他的所作所為全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那一路追騎,若非如今已直指『古北口』,也一定是隔著『洪家莊,不會遠了,假如他們轉向與『真龍九子』的同一條路,而昨夜所以沒有趕得及的原因,我想便是他們走得較慢,程二姨太是不慣太過辛苦跋涉長途的,她素來貪圖享受,什麼時候全是如此!」
  想了想,他又道:「況且,禹偉行曉得『真龍九子』就在前頭,有他們做先鋒,他那一路人馬便無須太趲趕……」
  關孤冷冷的道:「禹偉行把『真龍九子』估得太高了。」
  撫理著坐騎的鬢毛,李發低沉的道:「大哥,在禹偉行的想法裡,必認為縱使『真龍九子』就算抵不過你,至少也能牽制你的行程,甚至傾他九人之力和你弄個兩敗俱傷,何況,這一路來還有他們不少外圍爪牙做幫兇?」
  關孤陰沉的勾動了一下唇角,道:「就叫他敲他的如意算盤吧,事實總是勝於一切臆測的!」
  李發小心的道:「大哥,你肩上的傷?」
  關孤吁了口氣,道:「瘀腫罷了,好在未傷及筋骨,我已自行用烈酒搓揉過,現在已好了些,大約再過幾天就會痊癒如常的……」
  看了李發一眼,他又緩緩的道:「你不要擔心,這點傷,尚影響不了我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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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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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劈、刺、鬼狼號

  關孤長長吸了口氣,吃力的道:「還好……」
  江夢真餘悸猶存的問:「剛才真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們全要掉到火裡面去了呢,可是,忽然間又被一種什麼不可見的力量抬了起來,那力量好大……我一下子像是沉進海底,又冷又寒,四邊全似流動著藍汪汪、白森森的漩渦,但又有一種感覺,好像攀附在一道流光之上,那麼不可抑止的穿過幽穹,直奔向月亮……」
  關孤澀澀一笑道:「你很有想像力,江姑娘。」
  江夢真好奇的道:「關壯士,你的動作簡直快得不可思議……那唐英德,可就是在你這種怪異獨特的手法下送命的?」
  關孤低聲道:「是的。」
  頓了頓,他道:「但這並不算什麼『怪異獨特』的手法,只要稍有武學深度的人,就會知道那是什麼,縱未親見,也該聞及,江姑娘,你一定是有點慌亂,否則,你應該可以想出本」
  怔了怔,江夢真吶吶的道:「我是真沒見過這種武功……它有名字嗎?」
  關孤笑笑道:「有。」
  江夢真吸了吸氣,輕輕的道:「劍術中的一種修為?」
  關孤緩緩的道:「是的,武家稱這種修為是『馭劍成所』!」
  猛的一顫,江夢真驚叫:「天,這就是『馭劍成氣』?我只聽說過這個名稱,可是卻一直到今天以前還沒親眼看見誰能施展,想不到竟是這樣的威力驚人……關壯士,素聞你為劍中之霸,功力深厚,哪裡知道你更到達了這種境界!」
  關孤低喟一聲,道:「這不算什麼,只要肯下苦心去學,再加上幾分融匯貫通的智慧與竅要,有點練劍的底子,就可以成功!」
  江夢真大大搖頭,咋舌道:「說得簡單,關壯士,真學起來可全不是那麼回事,其中的苦處難處只怕不亞於登天,要不,練劍的豈非皆成高手了。」
  關孤淡淡一笑道:「此時此地,我們不能再談這些了,如果你有興趣,以後有的是機會鑽研,現在,你歇過來了?」
  江夢真點點頭道:「差不多了。」
  關孤端詳著她,問:「中掌的地方痛不痛?」
  江夢真皺眉道:「痛是不大痛,就裡面有種沉翳翳、熱糊糊的感覺……」
  關孤道:「那是內傷,看樣子唐英德並沒有想一下子要你的命,否則,以他的功力足可在掌力吐實之際,將你當場震死!」
  江夢真不服的一哼,道:「他哪有你說的這麼天官賜福,大慈大悲?他並不是不想一下子要我的命,只是他倉促間沒來得及!」
  關孤揚眉道:「怎麼說?」
  江夢真冷笑道:「就在他出掌傷我之前的一剎,我已給了他兩根『金蛇針』,否則,他肯手下留情?」
  穎悟的頷首,關孤道:「原來如此——」
  目光向四週一閃,他低促的道:「江姑娘,你自認還可以過招麼?」
  江夢真點點頭,倔強的道:「我想可以——而且必須可以!」
  關孤道:「很好,你馬上前去協助你的義父,只要我再能把『真龍九子』中今天已來的左勁寒與金童祥也收拾了,這場拼戰我們就有獲勝希望,至少,我們也留得出從容撤走的空暇了!」
  在遠近的激烈擠斗聲及火苗子嘩喇聲中,江夢真盯注著關孤的面龐,十分關切又十分擔心的道:「關壯士,你傷得不輕,有把握對付這兩個凶人嗎?」
  關孤苦笑道:「我是盡力一搏,不敢說一定可成,而現在並不是有沒有把握的問題,問題是必須要這樣去做!」
  江夢真咬咬牙道:「你說得對,關壯士,何妨再用『馭劍成氣』?」
  關孤道:「只要用得上,我當然會用。」
  江夢真急切的道:「關壯士,速戰速決才是上策,像你這種武功,正是解決眼前問題的唯一最佳方式,似先前那種快法……」
  關孤深沉的一笑道:「我想,這一點無須你提醒了,我的『大龍卷』劍式快逾電光石火,方纔若非負你在身,其勢將會很快!」
  江夢真半轉身道:「那麼,我走了?」
  關孤道:「小心。」
  於是,江夢真的行動有些蹣跚的繞著前面火場離開,關孤亦不再遲疑,他忍著身上的痛苦,迅速向舒家母女所居之處奔去。
  那幢最靠近山坡頂的磚瓦房,尚隔著關孤有一段距離,關孤即已發覺情況有異,房子並沒有起火燃燒,但是,四周卻已圍滿了火把,任是別的地方打得暈天黑地,這裡卻異常平靜——房子外面異常平靜,屋內反倒傳出劇烈的拚鬥之聲,夾雜著金鐵的連串交擊!
  房屋外頭,約有五十餘名黑色勁裝的大漢背屋而立,他們每個人全是左手執火把,右手握腰刀,肅靜無嘩,神情僵木,似要將這幢房子與外界隔絕,而一個同樣裝束,尖嘴削腮的人物便站在更外面,像是這五十名大漢的頭兒!
  當然,關孤對這些人的穿著打扮是十分熟悉的——他們全是「悟生院」的屬下,那個尖嘴削腮的角色,關孤也認識,他是一名頭目,擅「反揚三節棍」法,姓邵名辰,在「悟生院」一干頭目當中算是武功相當扎實的一個,頗有希望晉陞三級頭領,而關孤這時看見了他,卻十分惋惜這位姓邵的頭目,只怕這一輩子也達不到晉陞三級頭領的心願了。
  在一處最近的房角陰影裡,關孤匆匆打量明白形勢,毫無異疑的,舒家母女所居住的這個地方業已被對方發覺了,非但發覺,更已受到了包圍與攻擊,只是,不知道在裡面直接下手進襲的人物是誰。
  不說別的,僅從屋裡傳出來的格鬥聲音,已是夠激烈的了,可以想見雙方擠殺的情景是如何狠厲,但使關孤稍稍放心的是一一在屋裡的擠搏進行中,他已聽到了南宮豪與豐子俊的叱喝聲!
  立即打定主意,關孤由黑暗中快步行出,他甫一出現,那邊包圍在房屋週遭的「悟生院」所屬,馬上發覺了,四名大漢迅速撲近,頭目邵辰也搶上幾步,聲色俱厲的開口叱喝:「哪一個?站住!」
  關孤大步向前,冷冷的道:「邵辰,你帶著你的手下人逃命去吧。」
  一下子像見了鬼一樣一聲的怪叫,邵辰幾乎一個跟斗摔倒,他踉蹌倒退,直著嗓子叫:「關……是……關孤!」
  關孤目光四掃,其冷如冰,方才撲近的幾名「悟生院」大漢俱不由噤若寒蟬,沒命的往後倒退!
  邵辰簌簌哆嗦著,面青唇白的道:「你……你你……還不束手就……縛?」
  微微露齒一笑,關孤一言不發,劍出似電,「嗖」的一道寒光暴閃,邵辰的頭巾與一把毛髮應聲飛脫,而劍刃卻早已回鞘,那模樣,就好像關孤的「渡心指」原就未曾出鞘一般,邵辰的頭巾加上毛髮是自己脫落的一般!
  這種感受,可真叫「心膽俱裂」了,邵辰嚇得尖嚎一聲,手捂涼嗖嗖的頭皮,一屁股坐倒地下,腰上纏著的三節棍也「嘩啦啦」一傢伙抖落下來!
  關孤淡漠的道:「還叫不叫我束手就縛?」
  歪曲著那張瘦臉,邵辰汗下如雨,全身抖索,在火把的光輝照映下,越發不像是張人樣的臉了……
  那五十名大漢已經慢慢向關孤圍攏起來,但是,從他們顫生生的雙腿上,從他們粗濁的喘息上,證明這些「悟生院」的爪牙們內心裡是如何畏懼,又如何驚恐,套句俗詞兒,這可真叫『拿鴨子上架』了……
  關孤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寒凜的問:「你們找著舒家母女了?」
  邵辰不由自主的,吶吶的道:「找……找著了……」
  關孤冷笑道:「誰在裡面動手?」
  邵辰惶驚的道:「金……金大哥……還有『綠影幫』的『刑堂老二』鮑坤……和我們的二頭領李……李發……」
  怔了怔,關孤暗中欣悅的道:「李發也來了?」
  邵辰苦著臉說道:「李二頭領……並沒有跟著你反……他怎能不來?」
  關孤憔悴的面容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緩緩的道:「是的……他怎能不來?」
  閉閉眼,他又道:「你們通通滾開……」
  背後的幾股勁風,突然截斷了關孤的語尾,關孤不回頭,不閃避,雙手暴揮「渡心指」銳響著倏然出鞘,寒森森的白光猝旋,七顆人頭帶著七股鮮血噴起,劍尖一顫,又指向邵辰咽喉——而這時邵辰的手指方才沾上地下的三節棍!
  關孤毫無表情的道:「我若殺你,邵辰,不啻反掌之易,你何苦非要這樣死法?這不冤麼?你這一死,又有什麼價值。」
  吁了口氣,他又道:「念在曾屬同夥,你們去吧,但是,這是最後一個機會了。」
  乾澀澀的嚥著唾沫,邵辰拾著三節棍自地下爬起,他垂頭喪氣的往一側走去,一面去,一面悄悄覷視關孤——關孤背著他,頭也沒轉一下。
  猛一咬牙,這位身手不弱的「悟生院」頭目猝然翻躍而回,反手旋身,「三節棍」抖起一輪半弧,又快又狠的掃向關孤腦側!
  就那麼巧,關孤微一低頭,棍梢差著半寸緊貼在他的頭巾之上掠過!
  大吼一聲,邵辰錯身進步,左右閃躍,「三節棍」「嘩啦啦」暴響不停,交錯飛舞,猛攻關孤!
  關孤飄然退出三步,微微一歎,「渡心指」灑出篷黑芒,邵辰揮棍力擋,那蓬黑芒尚在人們瞳孔中耀亮,而「渡心指」的劍尖已快如閃電般透進邵辰小腹,劍刃倏翻,將邵辰橫摔七步之外!
  於是——
  當這位瀕死的頭目日中慘曝著尚未斷氣,四面的「悟生院」大漢已蜂擁撲上,刀尖如雪,銳風尖嘯——關孤視若無睹,他身形猝矮,劍刃伸縮,一照面已將十一名敵人刺翻地下,劍身同時回掠,又有七名大漢喉開血噴!
  這時,尚沒有一柄刀伸夠了攻擊位置!
  斜刺裡,一名黑衣大漢剽悍的連人帶刀撞向關孤,四面也有五名大漢滾身撲上,腰刀貼地削空!
  關孤神懷倦煩,他動也不動,平起一劍,那撞來的漢子攔腰削成兩半,怪吼如位中,一半帶著腑臟摔向那邊,一半拖著肚腸拋向這邊,而劍光如練,猝然迴旋,五名滾身而上的漢子不分先後,全在貼地揮刀夠上尺寸前的眨眼間失去了他們的右臂——俱是齊肩被斬!
  聽吧,那種不似出自人口的鬼哭狼號,慘怖曝叫,滿地的血,四拋的人頭、肢體、瘰養的肚腸……火把丟在週遭,兵刃棄置老遠,剩下的一干仁兄,立刻像中了邪一樣泣號著紛紛拔腿奔逃,沒有一個再敢回頭瞧上一眼!
  抖劍揮去鋒刃上的血水,「錚」聲回鞘,關孤低喟一聲,緩步走進了前面尚在繼續激鬥中的房子。
  一進門,首先人眼的是客堂中歪斜傾倒的桌椅,關孤看也不看,迅速閃身到通往後院的房門口。
  在第二進——也就是舒家母女所住的房間前面花圃中,嗯,業已展開了一場龍爭虎鬥,幾條人影在捉對廝殺;南宮豪的對手是個身穿黑袍、瘦長又面色灰黃的中年人,這中年人生了對馬臉,疏眉、細目、窄鼻、薄唇,神態在陰沉中流露著無比的暴戾之氣,他,即是「真龍九子」中的老七「睚眥」金童祥!
  豐子俊的敵人卻有兩個——一個是名胖大斑頂的綠衫獨臂人,另一個,嗯,是「紫疤」李發!
  關孤依在門上,搖搖頭,沉靜的開口道:「金老七,還要打下去麼?」
  悚然一震,激戰中的金童祥猛的回身妖退,靠向牆壁,同時臉上神情大變,另一邊,那獨臂胖漢與李發也匆忙跳開,嚴陣以待——
  這時,汗水涔涔的李發沒有絲毫表情!
  急促的喘息著,金童祥一雙細眼中閃射著蛇似的陰毒光芒,他盯視著關孤,語聲狠酷的道:「姓關的,你反得好!」
  關孤用右手的「渡心指」點了點對方,道:「我們不用討論這個問題,因為和你們談到這個問題是一輩子也說不清的,反正,我們各有各的立場,也就各有各的看法,金老七,很久了,我們不就從未對某件事情有過相同的結論麼?」
  金童祥恨聲道:「不管怎麼說,你就是叛逆,數典忘祖的叛逆!」
  關孤陰森的道:「我不屑與你們這群魑魅魍魎為伍,不肯去做違背良心之事,不願喪大害理,敗德滅倫,如此而已,剩下的,你隨便去講吧!」
  金童祥暴烈的道:「你少辯!」
  關孤冷漠的道:「金老七,你豈是我強辯的對象?」
  一仰頭,他又朝對面汗漓漓的南宮豪道:「南宮兄,舒家母及銀心可安好?」
  南宮豪咧嘴氣喘著道:「就是受了點驚,全沒傷著根汗毛,你可沒見方纔他們那個聲勢吶,前呼後擁,大喊大吼,又是人又是刀又是火把,一傢伙便將整幢房子包圍啦,外頭站的裡頭攻的,喝叫的,可真驚的我那顆心都提到腔邊了!」
  斜脫了正在轉著腦筋的金童祥一眼,關孤平靜的道:「外面的情勢剛剛好轉,但這只是暫時的,我判斷不要多久他們的主力就會趕到,眼前可能這幾位貪功太切,竟未待人手齊集便先行下手了,莫怪他們佔不著我們的上風!」
  靠花圃的那邊,豐子俊高聲道:「洪家幫損失可大?」
  關孤頷首道:「不輕。」
  他又一笑道:「但『悟生院』與『綠影幫』方面恐怕更慘,就以剛才房子外面那八十個傢伙來說吧,我網開一面,叫他們走,他們卻不領情,還抽冷子偷襲我,好人難做,我也說不得只好拋捨舊情,擺平他們一地了!…
  一咬牙,金童祥厲叱:「姓關的,你好歹毒!」
  關孤神色倏寒,他冷峭的道:「歹毒?金童祥,我們兩相比較,我懷疑我這歹毒有沒有你們各位所作所為的一半!」
  那邊,南宮豪用袖子抹了把汗,有些焦急的道:「少兄,我們還不將這幾個邪龜孫收拾下來,更待何時?」
  眸瞳中閃眨著青森森的光芒——那像是兩道刀口子斬人之前,剎間的寒電,關孤陰沉沉的道:「很好,我們勿須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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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絕、毒、大龍卷

  第一個搶先向關孤行動的卻不是左勁寒,是勇猛如虎的「狴犴」褚桔!他由斜刺裡撲向關孤,卻在眨眼間旋閃而出,這一進一出,他的左手「鏈子錘」,右手「千錐棒」,已像來自虛無般突然出現,並且已經攻出了七十錘加上七十棒了!
  關孤的身形猛而彈躍,凌空翻騰,在對方的錘棒如雨也似落空中,他就似一頭豹子般反攫回來,「渡心指」灑落千點星,暴罩褚結!
  頭也不回,褚桔的「鏈子錘」由下而上,在一團團銀閃閃的光影裡飛迎敵劍,不分先後,他那根長只兩尺,粗有兒臂,通體嵌滿利錐的「千錐棒」也抖起一道圓弧,呼呼轟轟倒旋掃擊!
  關孤不閃不退,凌空的身形倏翻滾,「渡心指」的劍芒映幻成漫大的流虹交織,在一片絲絲的鋒刃破空聲裡,只見千百條有如閃電似的炫目毫光穿飛掠舞,晶瑩燦爛,令人神迷心蕩——這是關孤的「黑煞九劍」中第五招「千虹流」!
  於是,褚桔奮起錘棒力迎,卻不覺已被逼退三步!
  劍芒有如流星的曳尾長拋,就在逼出褚桔的一刻,業已飛指向後面的左勁寒雙眉正中!
  飄身急退,左勁寒在身形半轉中,他慣使的兵器「烏網單拐」業己猛揮而出,同時口中大叫:「血洗洪家莊!」
  「狻猊」唐英德立刻雙手暴揮,兩枚拳大黑球擊中左面的兩幢木房,只聽得「轟隆」震響,兩幢木房競被炸成片片,帶著青紅色的火焰與灰白色的濃煙四散紛飛,熊熊火光直衝雲霄!
  其實,這固然也是唐英德本人奉命採取的攻擊手段,骨子裡,卻亦為「悟生院」與「綠影幫」發動全面進撲的信號——他們早已事先約定,以唐英德的「黑雷彈」的爆炸來做為齊一行動的標示!
  馮孝三揮臂大喊:「弟兄們,衝上去!」
  「角蛟」趙逖首先響應,他率領著身邊近百名手下,在一聲呼喊之下,兵刃揮舞,蜂擁而上——
  「洪家幫」這邊自然更是毫不遲疑,三百多名洪家幫兒郎立時紛紛散開,執著「連珠弩」的人迅速找尋有利發射位置,匆忙舉弩攻擊——
  大吼著,洪賢有如一頭公牛般撲近,他的一柄「金背砍山刀」沉如山嶽似的狂猛的攻向馮孝三,「角蛟」趙逖卻被洪三多迎上,剎時打得難分難解,而雙方其他的人馬亦極筷的短兵交接,展開了近身搏殺,現在,利箭與鋼矢仍在光影中飛射穿舞著,在一聲聲的慘厲號叫裡,時有團團人影墜自樹頂或者僕翻於地!
  關孤以一己之力,截住了「悟生院」的兩名好手——「螭吻」左勁寒與「狴犴」褚桔,這兩人在「真龍九子」的屬列裡,全是最為棘手的人物,但是,關孤卻並沒有被他們壓制住,當然,卻也並不輕鬆!
  「狻猊」唐英德最是狡猾陰毒,他在血戰甫始之際,便展開了遊走穿回的功夫,一邊專揀「洪家幫」的小角色下手,一面以他自製的「黑雷彈」拋擲四周的房屋,於是,只要是他那龐大的身影過處,若非人滾血濺,便是房屋盡塌,煙硝四起,那一聲聲的哀呼連著一股股的火焰,就宛如跟在唐英德身後的影子了!
  此刻,包圍在「洪家莊」外層的人馬也迅速圍攏,更可以看到幢幢黑影有如鬼魅般飄忽而進,火把與風燈的移動,也越加緊急了。
  當唐英德再次流露著殘忍的滿足表情,將一枚「黑雷彈」丟進一幢大磚房之後,在迸射的煙火裡,正值磚土碎裂飛揚,一條人影已如鷹隼船凌空撲下!
  這人,是「青竹絲」江夢真!
  唐英德磔磔怪笑,就以一雙肉掌與江夢真較量,雖然這位「真龍九子」中的老八是赤手空拳,但卻逼得江夢真團團打轉,手中一柄寒閃閃的「青蛇叉」競有些施展不開!
  胖大的身形運轉如風,倏然來去,威力無匹,唐英德以他擅長的「八卦掌法」攻擊著江夢真,江夢真的閃移快捷利落,柔滑似蛇體蠕動,而她那柄白鋼上盤雕著一條青銅蛇的三尖叉也夠得上潑辣強悍,奈何兩人之間的功力相差卻太過懸殊,江夢真再是豁命拚鬥,亦衝不出唐英德所布成的拳掌阻礙!
  現在,那些由莊外增援至莊內的「悟生院」「綠影幫」人馬,已經展開了細密快速的搜查行動,向每一幢尚未遭到爆破的房屋進行抄尋!
  火光熊熊,血影刃芒互相交映,人們在奔逐追趕,擠殺狠鬥,赤眸相對著赤眸,震盪肺腑的吶喊與嘶啞的吼喝響成了一片!
  唐英德那狼梟似的怪笑聲壓制著江夢真呻吟般的喘息,江夢真業已體會出眼前情勢的惡劣,但她卻無法抽身去向關孤及洪賢發出警告,在汗水的淋漓與呼吸的粗濁裡,她只有祈禱關孤和她的義父也能同樣察覺出這種艱險的形態而予以適當的補救,這補救,只有兩個法子:撤退或者速決!
  在極度的艱辛謹慎下奮力和關孤廖戰的左勁寒,慶幸的發覺其他各處的戰況卻並不似他們這裡一般的困難,相反的,甚至還大多佔足優勢,於是,他專心一志的偕同褚桔對敵著關孤,邊大吼道:「姓關的,你業已山窮水盡了,馬上舒家母女和『絕斧絕刀』兩人便要落進我們手中,金老七早就帶著人開始逐屋搜查啦,我看你這一遭非但救不了人,恐怕尚得落個自身難保!」
  自「鏈子錘」連串的飛擊中穿斜而過,關孤一百劍抖向左勁寒與褚桔二人,他冷冷的道:「你們嚇不著我,左老二!」
  就在他開口當中,褚桔卻突然騰突而起,「呼」的旋閃,「鏈子錘」筆直砸向關孤後腦,同時,「千錐棒」亦閃電般搗向關孤背脊!
  關孤神色冷酷又雙目僵硬,毫不移動,於鉤一發裡,他猝然暴回,「渡心指」在他一轉之際,就好像一道流光一樣,那麼快不可言的平齊眉心直刺——因為出手的速度太快,劍尖穿透空氣,竟形成兩道波浪般的霧氳,連「絲」「絲」破空之聲也跟不上劍速之急了,這一劍像來自永恆,又宛似要奔向永恆,就那麼快,關孤只一轉身,它已到了敵人的面前!
  素來以沉穩鎮定著稱的褚桔,在這突來的變化下也不由自主的驚呼出口,他做夢也想不到就這麼單純的,毫無花巧的,一劍竟是來得如此快法,攻出去的錘棒俱已不及收回,惶急之下,他原地暴旋。
  血光驀現,一溜血滴灑向半空,褚桔躲開了眉心正中的這一劍,卻沒有躲開右顴骨的部位,「渡心指」尖銳的劍尖,猛然頂進了他的肌骨之內,將這功力絕佳,勇猛無匹的「狴犴」一下子刺傷翻出!
  「渡心指」的反彈也疾,寒光碎閃,「噹」「噹」「噹」硬生生磕開了背後拚命來援的左勁寒十七拐,劍勢如浪,滔滔湧捲,關孤冷笑道:「還有你,左老二!」
  硬著頭皮,強壓心中的驚駭,左勁寒死力抵抗,邊瘋狂的大叫:「好,關孤,你好,你用得好一招『如來指』!」
  是的,方才傷了褚桔的那一劍,正是關孤「黑煞九劍」中的精萃所聚——第九劍「如來指」!
  一彈而出,關孤背對著左勁寒,他凜烈的道:「它又來了——」
  於是,關孤又是一招「如來指」!
  「烏鋼筆拐」帶著沉渾的勁力猛然截擊,但拐身卻在與劍尖相觸的一剎那,怪異的歪斜離去,一點寒光,直指左勁寒眉心!
  「哇呀!」
  左勁寒狂吼一聲,驀然拋拐仆地,連連翻滾,一則關孤有言在先,二則左勁寒所採取的這個逃命方式太也難堪——難堪到有些出乎關孤意料之外,所以,左勁寒算是在萬險中躲過了這一劫!
  在這有如「懶驢打滾」也似的「就地翻」中,左勁寒雙手連揮,二十隻淬毒「透骨梭」便閃電般分成二十個不同的角度射向了關孤!
  「渡心指」「嗡」然輕顫,幻閃出二十點星芒,流燦旋飛,彷彿二十盞青燈,在連串的「叮」「噹」震擊中,立時將射來的毒梭全部磕飛!
  然而——就在這時,一條人影由後面猛撞而到,那人的衝撞之勢有如一顆來自空渺的隕石,快不可言,當關孤發覺,業已到了難以躲讓的時候!
  「叱唷!」關孤厲嘯,身形暴起,「渡心指」在瞬息間反手飛刺,一百九十一劍形同一劍罩下,衝來的那人頓時連中了七十多劍,只見刃芒閃耀,他身上的鮮血一股一股如噴泉般標射不息,但是,他的「鏈子錘」也在一抖之下脫手飛出,「砰」的一聲將關孤凌空的身形撞得一個翻滾!
  這人,是「狴犴」褚桔!
  火光的映照下,他右臉上是一團血肉模糊,甚至連右邊的眼球也凸出了目眶,現在,他更是渾身血流如注,把一件黑袍完全浸得透濕了——至極的痛苦與垂死前的不甘,將褚桔的面孔扭曲得不似人形,殷紅流淌的鮮血,粉白翻裂的肌肉,暴跳浮突的青筋,瘋狂的眼神,這位有「狴犴」之號的好手,形容之猙獰可怖,簡直有如厲鬼!
  關孤挨了一錘在肩呷上,他痛苦的在地下一個翻騰躍起,而褚桔卻又手揮「千錐棒」口中發出那種不似人聲的吼曝,一陣風似的撲了過來——在挨了七十多劍之後又一陣風似的撲了過來!
  暴叱如雷,關孤宛似脫弩之矢般凌射迎上,他根本不囉嗦,一出手就是他的「如來指」!
  「千錐棒」擦著關孤的手臂揮空,關孤手臂上又被括破幾道血痕,但是,他這一劍卻狠毒的將褚結筆直通刺出五步之外一跤仰倒——劍尖透進眉心兩寸拔出!
  背後銳風又響,關孤頭也不回,斜步翻轉,再一記「如來指」!
  眼角有十道「透骨梭」的冷芒穿掠,而關孤這一劍卻使得左勁寒的一隻左耳離開了原位——雖然左勁寒早就在防備著這一招了!
  心膽俱裂的左勁寒亡命般奔掠向前,邊聲嘶力竭的大喊:「老八……唐老八……快來呀,老八……」
  關孤正想追上去予以斬殺,那邊,卻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長號,關孤急忙循聲往視,老大!洪三多竟已叫那「角蛟」趙逖的朴刀開了膛!
  沒有第二個念頭,關孤以他所能施展的最快速度長射而去,一百七十劍有如漫天的光雨罩住趙巡,趙巡正慶得手,尚未有說一句話的機會,業已身中十九劍!
  拚命在地下滾動,趙巡一邊揮刀死抗,一邊恐怖的嚎叫:「關孤……你要不要臉?……你怎麼可以來對付我?!」
  「渡心指」突然在一閃之下斜指向左!魂飛魄散,血跡斑斑的趙巡沒命的滾向右邊,但是,就像有鬼一樣,「渡心指」的刃鋒卻老早等在那裡了,只見血影暴湧,趙巡的額頭紫瘤業已齊恨削落!
  「哇……噫……」
  趙巡的這只肉角斷送在關孤的一記「雙炫眸」中,他痛得幾乎咬碎了牙,臉上沾著血,沾著泥,沾著汗,他野獸般號叫著,暈亂的向關孤揮舞著朴刀,而關孤連正眼也不瞧他,身形一轉,「嗖」「嗖」「嗖」,一連十劍,急快伸縮,於是,這位「綠影幫」的首席堂主身上立即又多了十處血口子,但是這十處血口子卻全開在致命之處了!
  猛一翻騰,趙逖滾出七八步,然後,一頭僕進了地下,一灘血糊糊的瘰病肚腸中,這些尚猶溫熱的腸臟,正是方才被趙邀殺死的洪三多肚皮中流淌出來的!
  咬咬牙,關孤注視四周,而四周的情景又是何等慘厲!這裡一顆人頭,那裡幾條殘肢,斑斑的濃血,稠白的腦漿,那麼不值錢的噴灑週遭,拖扯得老遠的肚腸業已被人踐踏得變成黑污泥穢不堪了,到處都是屍體,有身著綠衣的,有穿著青衫的,也有全身黑裳的,但不管他們生前屬於哪一個派別——
  如今,他們卻全無差異了,一具具的躺在那裡,僕在那裡,扭曲在那裡,蜷縮在那裡,便是有表面的分野吧——或者突目咧嘴,五官變形,或者閉眼切齒,握拳透掌,卻也只是表示他們在隨那死亡的召喚前一剎間的反應而已。
  其實說穿了,這又有什麼值得區別的呢?他們總算結束了這段淒苦的生之旅程——如此而已!
  好像剩下的人並沒有被眼前彼此所造成的殘酷慘狀懾窒住,至少現在沒有,只要是活著的,能夠行動的人,仍然在拚殺格鬥著,用兵刃豁死的劈斬對方,以箭矢狠命彈射著敵人,而嗥號聲融在鮮血裡,赤紅的眸子凝結在突至的痛苦中,就是這樣了,這場可怕的白刃之戰仍在繼續!
  當然,關孤看得出來,「洪家幫」的人已經落在下風了!
  有如一陣風般向舒家母女居住的房子奔去,關孤深恐出了差錯,他無法完全釋懷於「絕斧絕刀」的保護……
  剛剛掠過一幢火勢猛烈的木屋,關孤便聽到一聲痛楚的悶哼傳來——這聲悶哼是出自女人口中!
  「唰」的彈躍出去,關孤正好藉著火光發現「青竹絲」江夢真被唐英德震翻地下,頭髮披散,面色慘白。
  唐英德形容猙獰可怖,他捂著左膀,惡狠狠的破口大罵:「狗娘養的小婊子,想不到你還有這麼個陰毒法,那柄破又上盤雕的青銅蛇蛇口裡竟有機關,幸虧老子見機得快用匕首把那兩根刺進肉裡的毒針削了,要不豈非被你坑死啦!」
  喘息著,江夢真咬牙切齒的叫道:「你這畜生,我恨沒有把那兩根毒針射入你的心臟,好叫你一嘗萬蟻嚙心的痛苦!」
  狂吼一聲,唐英德撲了上來:「老子要零剮了你——」
  毫無警兆,更沒有招呼,就那麼突兀的,斜刺裡,一溜冷電倏然橫飛,「嚓」的一下在唐英德面頰上割了一道血痕!
  前撲的勢子猛然彈回,唐英德捂臉尖吼:「暗箭傷人的王八羔子——」
  等他看清楚了那個傷他的人,唐英德驀而將未盡的尾音硬生生嚥了回去,他全身一陣哆嗦,踉踉蹌蹌退後了三四步!
  目光冷冰冰的注視著唐英德,關孤去向地下的江夢真道:「江姑娘,傷得可重?」
  掙扎著以「青蛇叉」拄地,江夢真吃力的站起,她未曾開口,卻「哇」的吐出一口血來!
  關孤面無表情地道:「支持得住麼?」
  江夢真身子搖晃了一下,卻咬著牙道:「沒關係……我想可以支持得下去……」
  關孤道:「唐英德傷了你?」
  怨毒的盯著唐英德,江夢真痛恨的道:「我中了他兩掌,一在左肋,一下右胸……」
  唐英德神色驚恐又憤怒的大叫:「你他媽的臭婊子,用毒針暗算我……」
  關孤沒有理他,問江夢真:「左勁寒來過?」
  呆了呆,江夢真愕然道:「沒見著那殺胚——他怎麼了?」
  冷淒淒的一笑,關孤道:「跑了,他口裡一直叫著唐英德,我以為這老小子是來找姓唐的搭檔回去送死,但顯然他沒找著他想找的人!」
  江夢真苦澀的一笑道:「幸虧沒找著,否則,我就吃虧更大了!」
  這時,唐英德惶恐的叫:「左老二怎樣了,關孤?」
  關孤陰沉的道:「跑了。」
  窒了一窒,唐英德震駭的道:「果真?」
  關孤冷森森的道:「我不屑與你這種奴才開玩笑!」
  顧不得反唇相譏,唐英德顫慄的道:「那……褚老四呢?」
  關孤乾脆的道:「死了!」
  猛的退後一步,唐英德見了鬼似的怪吼:「你胡說!」
  關孤濃眉斜豎暴烈的道:「果報神豈有錯報之理?」
  唐英德身子大大一晃,哆嗦著道:「你……你殺的?」
  關孤用力點頭,道:「正是!」
  唐英德驚駭又滯窒的呆瞧著關孤,關孤神情冷酷寡毒,雙目光芒凜烈僵硬,他全身上下,沾滿斑斑血跡,在四周火光紅毒毒、綠慘慘的色彩映照之下,竟是顯得如此狠絕如此寒森,又如此無情,真和一位來自九天——或來自地獄的果報之神毫無二致!
  心慌意亂的往後緩緩倒退,唐英德臉上肌肉抽搐,汗水涔涔,舌頭打著結般吶吶的道:「你不可以……不可以如此……你怎能這般狠毒……怎可這般趕盡殺絕?……你不可以如此……」
  關孤大喝一聲:「站住!」
  「住」字剛自關孤舌尖上跳躍,唐英德已碎然雙手暴揮,七枚「黑雷彈」立時飛射而至!
  黑色的綢氅飛揚,關孤躍彈而起,「渡心指」橫過夜空,帶起一片奪目的寒光,就在寒芒閃映中,「渡心指」的劍尖以急快的速度顫刺拋挑,只一眨眼,七枚「黑雷彈」已經全部倒射鋪地吞吐!
  怪叫著,唐英德躥跳騰閃,七枚「黑雷彈」便一一在他四周爆炸,煙火飛揚,烈倏焰然撲上了一幢燒焦了的房屋殘脊上;唐英德目露凶光,反手就擲來一隻灰土土的筒狀物!
  關孤回身,攔腰抱起江夢真,筆直拔空七丈有餘,他的動作一氣呵成,快如石火,而就在他甫始騰空之際,那只灰土上的筒狀物業已著地碎裂,在一聲「咋嚓」輕響之後,一片青虛虛的,有如鬼眼般的發光體立即「茲」「茲」發出怪異的聲音貼地飄浮……
  關孤當然知道,那是唐英德獨創的歹毒火器之一:「青磷笛子」,這種「笛子」,自是不比尋常的笛子可以吹出美妙的音韻來誤己怡人,相反的,這玩意卻足可殘酷的要人老命,它的外殼是土瓷所制,內中裝滿火藥及青磷,沾物即著,若是燒在人身上,包管連骨帶肉一起燒個精光!
  現在——
  關孤人在空中,強忍著左肩的劇烈疼痛,緊挾著江夢真,在「渡心指」的虛探下惜力馭氣旋回了一圈!
  站在屋脊上的唐英德狂野的大叫:「我要活活整死你這一雙狗男女——」
  叫喊聲中,他又是雙手輪翻揮展,「黑雷彈」「青磷笛子」各五枚飛射關孤,關孤驀地吐氣開聲,整個身體連著江夢真「呼嚕嚕」連連懸空翻滾,於是,「黑雷彈」與「青磷笛子」全部擊空,紛紛墜落地面,只聽得爆聲不停,「叮茲」「茲」連響,地下煙硝烈火,業已與青焰磷光混成一團了!
  唐英德面孔扭曲,青筋浮額,他兩邊太陽穴「突」「突」直跳,口沫橫飛的暴怒著厲吼:「好,老子看你還能懸空多久!」
  一面吼,他又揮手如電,於是,幾十隻細小有如人指,黑烏烏的管狀物體已雨一樣的密集射來,同時,他連著再拋出兩團看上去軟綿綿的白紙包!
  目光甫一觸及唐英德這一次擲投的東西,關孤已不禁神色倏變。他雙腳互蹬,已傾力拔高尋丈,嘶烈的叫:「你這畜生——」
  那些黑細的管狀物體就在凌空的一剎,竟突然成雙成對的互相撞擊,而在撞擊之下,立即有一聲「噗」的細響,緊跟著各自迸裂出一蓬紅毒毒的,泛著白亮焰頭的火蛇,而幾十隻這種玩意碰撞在一起,看吧,滿空的火樹銀花,彩芒焰苗,有如閃電般飛噴流射,而眨眼問,那兩團白紙包似的東西亦已同時「嗤」聲裂開,裡面的白粉狀物「呼」的四散瀰漫——石灰!
  剎時裡,關孤肋下的江夢真尖叫出聲——她業已受到的傷了,而關孤亦同樣被燒傷了三四處,但他咬住牙根不肯出聲——事實上,他也不能出聲,否則,聲出氣洩,勢必雙雙墜落到下面的火海之中!
  陡然間,關孤雙目盡赤,他驀地鬆掉全身勁力,任由身子往下墜落,江夢真以為關孤已經遭到傷害或者支持不住了,她不禁驚恐的尖叫起來,但是,就在關孤與她的身體沉重的墜落有丈許高的距離時,關孤突然全身肌肉堅硬,粗濁的呼吸立即屏寂,連方纔還是熱騰騰的體溫也一下子變得冰冷了。
  江夢真在極度的慌亂與急躁中,正覺驚駭欲絕,猝然間——關孤的「渡心指」往上揮掠,於是,奇跡出現了,簡直令人不敢置信,就在那又窄又利的鋒刃朝半空一揮之際,竟發出了一聲意想不到的巨大聲響——「轟——霍」,甫入人耳,宛如是巨浪的呼嘯,飛瀑的懸流,又似是龍捲風的旋回,叫人聽著,不由自主的會感到一種大自然的憤怒震撼情形之下自家的渺小,那是一種顫慄又心膽俱裂的恐懼反應,就彷彿見著大海的翻騰,江河的流瀉,狂風的肆虐一樣,本能的覺得自己是那麼無能為力,那麼微不足道了,隨在那聲巨響之後,「渡心指」所捲起的光芒竟似匹練般粗圓渾厚,完全將關孤與江夢真兩人吞含隱遮入內。
  這時,江夢真覺得關孤與她的身體全在以不可言喻的速度飛旋流曳,像是要直接往永恆之境,她感到全身出奇的冷,冷得有如置身冰窖一樣,四周的風凌厲尖銳得似是用刀片在刮著她的肌膚,她睜著眼,但任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一股炫目的藍白色寒光像漩渦一般在她四周流動回轉,一剎間,她宛如覺得自己沉入水底,或者附攀著流星奔飛向月宮了!
  當然,江夢真沒有想到,關孤此刻正在施展他的最高武技精萃——兩大絕式之一「大龍卷」!
  江夢真的感覺是這樣的了,但是,她若站在圈外來看,則必將更為驚異,現在,由外面看去,關孤與江夢真的身形全已隱融在那道匹練也似粗渾的刺目精光樣的那道光華,彷彿是一條龍在舒捲盤繞,卻更像一道呼嘯飛旋的龍捲風,只是,它不是黑灰而淒蒙的風,它是迸射著寒芒閃電的銀藍色光與氣!
  立在屋脊上的唐英德驟見之下,忍不住內心至極的驚駭,猛的哀嚎出口,他知道他看見的是什麼,也明白他即將遭遇到什麼了,而只要那道光體是對他而來,他便必無幸理,不但他,處在相同情形之下,能夠全身避開的人恐怕整個武林道裡也沒有幾個!那是「大龍卷」,劍術上登峰造極的修為現示——「馭劍成氣」!
  漫空的煙硝焰火只要觸及這道光體,立即有如滾湯澆雪,紛紛波散消滅,而它的來勢之快,又是無可比擬的,就和光的速度相似,飛射唐英德!
  不似人叫般淒怖的大叫著,唐英德沒命飛撲逃竄,同時,他已拔出他的兵器「鉤連短槍」反手暴刺,自七十二個不同的角度刺向七十二個不同的方位,用這些密集相關的閃耀光點保護著自己,但是,藍銀色的光體卻挾著洪水似的力量筆直衝刺,唐英德的七十二槍彷彿全戳在精鋼上,只聽得連串的「叮叮」脆響混成一片,這位「狻猊」業已手舞足蹈的被撞上半空,他帶著一聲悠長的呼號,灑著雨也似的血滴重重摔落下來——摔在地下猶在燃燒的青火綠焰之中!
  滾桶似的光華凌空一轉,射向十丈之外,光斂氣消,關孤大汗淋漓的以劍柱地,喘息吁吁,江夢真仍驚魂未定,站在一旁。
  關孤的面孔是赤紅的,雙頰在急速抽搐著,他大口大口的呼吸,汗水業已浸透重衣!
  定定神,江夢真不由自主的扶著關孤,並用力在他胸前背後搓揉,擔心的問:「關壯士……你沒怎麼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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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10:10:12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 火、焰、劍似虹

  馮孝三冷冷的道:「江姑娘,不要強詞奪理,一味狡賴,事實勝於雄辯,而紙是包不住火的,如果我們沒有十成十的把握,義豈會來此自惹麻煩?」
  江夢真尖刻的道:「本來你們就是來找麻煩的,馮孝三,大家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恐怕你也早就急著要對付我們了吧?現在好不容易才找著個無中生有的好借口呢!」
  神色陰沉,馮孝三道:「我要收拾你們,用不著找什麼借口,就憑這些年來你們那種跋扈張狂,目中無人的行為業已足夠成為理由,江夢真,我們之間的舊帳大可留待以後再算,眼前,你們是交人不交?」
  江夢真強硬的道:「我們並沒有窩藏你所說的那些人,拿什麼來交?」
  洪賢也大吼道:「姓馮的,你是他奶奶要騎到我們頭上來麼?」
  這時,左勁寒似乎忍不住動了真火了,他暴叱一聲,狠厲的道:「洪賢,人證物證俱全,你還圖狡賴包庇?」
  臉孔通紅,洪賢叫道:「決無此事!」
  「狻猊」唐英德突然厲聲道:「真的沒有?」
  洪賢憤怒的道:「當然!」
  唐英德陰毒的道:「好,為了證明你所言是實,於心無愧,你可願意我們在你莊子裡搜查一下?如果找不到,我們回頭就走,屁也不放一個!」
  馮孝三也接腔道:「設若你不答應此舉,便足證你懷有鬼胎,才不敢開誠佈公!」
  額上青筋浮起,汗珠隱隱,洪賢咬牙道:「你們算是什麼人物,竟如此氣焰凌人,妄欲搜查本莊?我若允許你們這樣放肆,則『洪家幫』豈非威信掃地,我們日後還能再在道上混麼?這簡直是逼人於絕,專橫暴虐之至!」
  左勁寒陰惻惻的一笑,道:「那麼,姓洪的,你是不肯讓我搜了?」
  洪賢已經意識到情況的嚴重及緊迫,他所即將採取的態度,足可影響到他整個幫會的存亡安危,但是,他卻無法為了苟延一時而出賣他的朋友,這種喪義敗德的事,就是殺了他他也不肯去做。
  雖然隱隱的金鼓在響,冥冥的殺伐將現,人眸中的血腥逐漸凝形,但洪賢一切全不顧了,就算要擠到最後一人,他也下定決心要擔負起這副道義的擔子來,於是,一仰頭,他硬繃繃的道:「不錯,你們不能搜!」
  左勁寒的三角眼中煞氣盈溢,他冷森森的道:「我要提醒你一下,洪賢,你知道你這樣固執狡賴的結果是什麼嗎?你是拎著你自家的腦袋在開玩笑,拿著你手下幾百條性命在做樂子,洪賢,你不要太愚蠢,姓關的他們和你有什麼大不了的交情?給了你什麼好處,竟值得你這般替他們賣老命,豁力氣?就算你自己活膩味了吧,你的手下們並不見得也和你一樣的想法,這些年輕的小伙子們遠境光燦前途無量,你怎忍心連他們也毀於一旦?」
  洪賢大叫一聲咆哮道:「住口,左勁寒,你他奶奶休要在這裡挑撥離間,滿口胡柴,老子決定的事就是決定了,沒什麼好說的!」
  唐英德惡狠狠的道:「老二,這老狗操的是叫鬼迷了心竅了,不給他來現成的他是不會馴服啦,咱們還等什麼?」
  馮孝三也壓著嗓門道:「左二哥,遲恐生變,夜長夢就多啦!」
  目光緩緩四移,左勁寒道:「大約,我們的人馬全備妥了?」
  馮孝三忙道:「早備妥了,就等著二哥你一聲令下!」
  面孔上流露出野獸般的狠毒之色,唐英德獰笑道:「快下令吧,老二,我要燒得他精光鳥盡,片瓦不存,殺得他屍橫遍野,雞犬不留!」
  驀然眼神一硬,唇角下垂,左勁寒猛一點頭:「給我宰——」
  馮孝三和唐英德正待下令所屬展開衝殺的一剎,那邊的黑暗中,突兀的傳來一聲冷酷又寡絕的語聲:「不准動!」
  這三個字帶著那種森寒又冷硬的音韻,就好像三顆冰珠子突然並彈入人心,頓時連聽著的人內臟都緊抽了一下!而只要以前聽聞過這聲音的人,他們便永不會忘記具有這種嗓調的主兒是誰!
  驟然間,「悟生院」與「綠影幫」那邊的每一個人都立刻變了顏色,無數雙目光中全帶著驚駭的神韻急急投注向聲音傳來的黑暗方向——
  當然,是關孤出現了。
  緩緩的、幽幽的,關孤獨自由沉暗中渡向光亮,他的黑色頭巾,黑色勁裝,黑色大氅與黑色戰靴,形成了一身的黑,一身冷酷又殘忍的黑,他就那麼一步一步穩定的走近面龐上沒有絲毫表情,雙眸中找不出丁點反映內心思緒的端倪,他全身上下,全是一片冷一片硬,一片狠的意韻組合。
  那形狀,就宛如他有生以來,便是這麼一個沒有情感,與沒有感受的鐵心人一樣,寡絕透了!
  深深吸了口冷氣,馮孝三驚心動魄的呢喃:「關孤……」
  「狻猊」唐英德方纔還薰天的氣焰也一下子化於無形,他瑟縮的退後一步,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就連一直沉默鎮靜,有如山嶽不搖的「狴犴」褚桔,這時也不禁臉上肌肉抽搐,唇角微微跳動起來……
  乾澀澀的嚥了口唾液,左勁寒雖然亦同樣心跳如鼓,冷汗透衣,但卻不得不硬起頭皮承當,他用力於咳一聲,算是為自己,也為同伴壯膽,色厲內在的,他大聲道:「關孤,你好大膽子,竟敢背叛院主,出賣本院,更殘害弟兄手足,簡直罪大滔天,喪心病狂,如今你還不束手受縛,莫非尚須我等多費手腳?」
  站定了,關孤凝視著左勁寒,他那雙凜寒如刃的目光,直將左勁寒逼得忐忑不安,唇乾舌燥,惶驚的移目垂睫,不敢正視!
  關孤冰涼的陰沉的開口,道:「不要給我來這一套了,左勁寒,這些場面話你找別人交待去,我姓關的用不著,多少年來『悟生院』的所行所為,我早就看透心煩,現在,切莫使我重新拾起那段不快的回憶,否則遭殃的就是你們!」
  窒了一窒,左勁寒強自壯膽道:「關孤,你不要狂,你今天的地位不是以前了,休想再居高臨下的教訓我們,同樣的,我們也不吃你這一套!」
  關孤冷冷一笑,道:「很好,如今我們算是立於平行之位了,各位今夜大舉光臨,是否乃以『欽命大臣』的身份來擒拿我這叛逆的呢?」
  左勁寒吸了口氣道:「一點不錯,關孤你是自行就縛還是要我們代代勞?」
  關孤木然道:「我看,還是麻煩你們代勞吧!」
  左寒呆了呆,惱羞成怒!
  「姓關的,你不要自認為天下無敵誰都矮你一頭!我們受夠你多年的醃氣了,今夜就要全還給你!」
  關孤冷冷的道:「你們能還,我就能收!」
  一咬牙,左勁寒的三角眼中凶光閃閃,他吼道:「關孤,你是一定要拒捕頑抗了?」
  關孤毫無表情的道:「正是如此!」
  往這邊走近幾步,洪賢又急又氣又窘的道:「唉,唉,少兄,誰叫你現身的?這一下不就拆穿了把戲啦?我尚在苦苦堅持,你卻叫我自打嘴巴……」
  搖搖頭,關孤道:「他們已經要動手了,洪兄,我怎能讓你為了我們的事在這裡獨立血戰,遭人殺戮?!」
  洪賢氣急敗壞的道:「但至少你們可以乘亂突圍呀,現在什麼也甭談了!」
  關孤肅穆的道:「為了我們的事,卻只讓你們在這裡承擔一切犧牲後果?不,洪兄,這不可以,也不可能,你要講求一個『義』字,須知我們更不能抹煞它,你有這種舒己為人的壯烈心懷,亦就更令我們誓同進退,歉難苟安了!」
  洪賢連連跺足,懊惱的道:「這是何苦,唉,這又是何苦……」
  關孤低沉的又道:「便有難同當吧,洪兄,如今敵勢如虎,敵焰薰天,我們只好拼戰到底,就算你一片佛心,甘願自淪血海,助吾脫走,但人家卻也不會如此輕易便逐你心願!」
  洪賢長歎一聲,道:「悔不聽你之言……那票生意原不該做啊!」
  關孤淡然道:「事到如今,不提也罷。」
  這時,「悟生院」與「綠影幫」方面正在調兵遣將,人來人往,氣氛緊張異常,完全已經沒有了方纔那種「泰山篤定」「君臨天下」「穩吃穩拿」的威風了!
  「螭吻」左勁寒目光閃縮,連連向四周探視,一邊頻頻與身邊的馮孝三、唐英德私語,而馮、唐二人也是神情焦慮,惶惶不安,時時回首朝黑暗中張望盼視,他們的形態,似乎顯示出正在等候什麼人一般……
  關孤觀顏察色,小聲道:「他們剛才已經準備動手了,眼前為什麼卻又猶豫遲疑起來了呢?」
  洪賢吶吶的道:「一定是因為少兄你突然出現,他們自忖對付不了,這才又畏懼不前了吧?」
  關孤冷笑一聲道:「這只是原因之一。」
  洪賢忙問:「還有別的原因?」
  關孤低聲道:「不錯,據我看,他們還在等候什麼人,妄想待力量集齊之後,再一鼓作氣,將我們全部盡殲!」
  洪賢目光如焰低吼:「他們敲得好如意算盤,少兄,我們豈能任由這些王八蛋稱心如意?」
  殘忍的一笑,關孤道:「當然不!」
  洪賢急切的道:「那我們就先動手,少兄,橫豎也要十一場,晚不如早,我們不能叫他們白揀了便宜!」
  關孤冷硬的道:「放心,他們揀不了便宜!」
  頓了頓,他又低聲道:「但是,洪兄,對方目前業已到達的人物中,已經具有不少好手了,我在暗中觀察,查覺「悟生院」「真龍九子」中,老二「螭吻」左勁寒、老四「狴犴」褚桔、老七「睚眥」金童祥、老八「狻猊」唐英德全已在此,「綠影幫」的幫主馮孝三與他手下首席堂主「角蛟」趙逖就在眼前,這一股力量之雄厚便已不能輕視,而金童祥和「綠影幫」的其他好手尚未出現,我判斷他們定然隱伏暗處,分別卡塞住各條重要通口要隘了,洪兄,總之,切記稍停血戰之後,你要率眾遠揚,不可徒逞匹夫之勇,以免一蹶不振,冰消瓦解!」
  洪賢點點頭沉甸甸的道:「我記得就是……」
  關孤目光一寒又道:「拼戰當中,要且打且走,千萬不能原地鏖鬥,否則,敵方援兵趕到,高手聚齊,我們立將陷入絕境,這是大大不智之舉,更須注意莫犯此忌,另外當前之敵,有三個最難以纏,一是褚桔,一是左勁寒,一是尚未出現的金童祥,他們三人中,尤以褚桔悍猛異常,且有萬夫不當之勇,且此人心狠手辣,趕盡殺絕,不可不嚴加防範!」
  洪賢咬牙道:「我去敵他!」
  關孤搖搖頭道:「不,就讓我來吧!」
  看了洪賢一眼,他又坦然道:「並非我有他意,洪兄,老實說,你不是他的對手,犯不著憑白拿自家性命去做無渭犧牲!」
  歎口氣洪賢道:「也罷,全由少兄你作主了!」
  關孤冷靜的道:「很好,我們準備行動——」
  洪賢四周眺望,但見火把條條閃映,風燈如點點繁星晃動,披頂、樹梢、林間,全都是對方的重兵層疊,他不禁感慨的道:「少兄,這場仗,將要打得辛苦了,我們業已叫人家,團團圍住啦……」
  關孤道:「讓我們盡力而為吧。」
  使了個眼色,洪賢迅速退回陣裡,關孤等他低促的向他的手下人交待了片刻之後,才朝前移近幾步,向仍在一邊頻頻翹首探望,一邊猶在指揮調度的左勁寒道:「你還沒等夠麼,左老二?」
  身子一震,左勁寒將目光投注在關孤身上,他故作不解的道:「等誰?」
  關孤冷然道:「不管等誰,我認為全不關緊要了。」
  左勁寒大聲道:「關孤,我再奉勁你還是乖乖就縛的好,我們一旦動手,非僅你斷無生理,就連『洪家幫』也要跟著你遭受無妄之災,害人害己,你這又算哪一門子的仁義道德?」
  關孤笑笑道:「我如束手就縛,你們難道便會放過『洪家幫』的任何一個人?」
  瞪了那邊的洪賢一眼,左勁寒憤恨的道:「不打誑言,那包庇你,與你狼狽為奸,更一味欺瞞我們,仇視我們的洪賢老狗決不能饒!其他主謀亦當受罰,不過,別的人就可以放過!」
  關孤嘲弄的道:「你可知道,這樣一來『洪家幫』還能存在麼?他們的一干首要分子如若全叫你們殺的殺,罰的罰了,剩下的人尚能起什麼作用?只怕不散也要散了,左勁寒,你打的好主意!」
  左勁寒切齒道:「我叫那洪賢老狗再編謊言!我要割他的舌,罰他欺瞞不實,我要剜他的眼,罰他有眼無珠!」
  旁邊,馮孝三也恨聲道:「洪老狗好咬牙,明擺明顯的事實他都能翻江倒海瞎扯蛋,硬是不肯承認,太也可惡了,更可惡的還有那義女江夢真,幫著他老子騙、推、賴,簡直一雙混帳玩意——」
  關孤冷森的瞅著馮孝三,道:「大幫主,你這一番話,是對著我說的呢?還是為了仰承左老二的意思在旁邊幫腔?」
  猛的心頭一跳,馮孝三不禁連退兩步,他張口結舌結結巴巴的道:「這……這……我……我是說……呃,我是指……」
  左勁寒一見馮孝三的畏懼狀,不禁勃然大怒,他重重一哼,氣湧如山的衝著關孤道:「姓關的,你還擺你什麼『首席殺手』的威風?就算他對你說的你又能怎樣?誰還含糊不成?」
  關孤緩緩靠近邊道:「沒有人叫你們含糊,左老二,含糊的是你自己!」
  左勁寒發覺關孤的接近,他不由自主的往後倒退,口中叫道:「慢著!」
  這時,一直持立不動的「狴犴」褚桔竟挺胸踏上一步,悍然迎接關孤!
  關孤先向褚桔微微頷首道:「不錯,褚老四,在你們兄弟九個裡面,也就數你算是個真正的人才,只不過你走岔了道!」
  褚結面無表情,語聲低沉的開口道:「人各有志,關大哥!」
  關孤吁了口氣,道:「太可惜了,你!」
  褚桔生硬的道:「不然,關大哥,我們的立場不同,看法也就迥異,我卻認為是關大哥這樣做太可惜了!」
  關孤冷冷的道:「那要用事實來證明,褚老四!」
  站在那裡,褚桔雙臂下垂,目光如定,像是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一樣充滿了那種待噴的熱與力!
  關孤心裡一歎,問左勁寒:「你方才叫慢著?」
  左勁寒尷尬又憤怒的道:「不錯。」
  關孤不屑的道:「為什麼?『悟生院』最近又立了這類新規矩?敵我交手之前,可以休戰喊停?」
  佈滿纍纍疤痕的醜怪黑臉竟泛起了一片紫紅,左勁寒厲吼道:「你休要在那裡譏諷於人,姓關的,我之叫你且慢,只是念在同夥多年,給你一個最後的機會而已!」
  關孤冷笑道:「什麼最後的『機會』?左老二,不要口是心非,說得這麼中聽了,老實說吧,你在盡量設法拖延時間,等待援兵趕來,是麼?可惜的是我也很精明,不會上你這個邪當!」
  左勁寒狂叫道:「你罪該萬死,你逃不了,舒家母女與『絕斧絕刀』更逃不了,姓關的,你們業已身陷重圍,有如甕中之鱉了!」
  冷淒淒的,關孤道:「我們身陷重圍是不錯,但甕中之鱉卻不見得,左老二,你要我證實我說的這句話麼?」
  左勁寒神色大變,臉上瘰瘍的疤痕隱隱蠕動,喘息急促,雙目大睜,他「咯崩」咬牙,亢烈的叱吼:「關孤,我就要你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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