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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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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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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5
發表於 2016-4-20 22:15:05 |只看該作者
第974章 誓師出征

        
    總督府家人快步走到廳中,對劉挺施了一禮:「總督大人有請劉總兵書房相見!」說完又向葉小天點點頭,道:「有勞葉指揮再候片刻!」

    葉小天趕緊道:「理應如此,理應如此!末將候得片刻不算什麼,劉將軍的事要緊,劉將軍,您請!」

    劉挺點了點頭,邁步走向門口,到了門口忽然止步,又回頭深深看了葉小天一眼,這才昂然離去。

    劉挺到了書房門前,家人揚聲道:「老爺,劉將軍到了!」又向劉挺延手道:「總兵大人,請!」

    劉挺舉步進了書房,就見李化龍正微笑站起,看向他。

    劉挺忙拱手為禮,道:「下官劉挺,見過總督大人!」

    「省吾不必客氣,來,坐坐坐,看茶!」

    李化龍客氣地招呼劉挺入座,緩緩地道:「省吾來見本督,可有什麼事啊?」

    劉挺猶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道:「二十餘萬大軍已畢集於重慶,士氣高漲,銳氣如虹,當此時也,正該一鼓作氣,但總督大人運籌於帷幄之中,始終不見兵鋒指向播州,末將有些不解,所以……冒昧求教!」

    劉挺本來是想旁敲側擊地詢問自家周圍出現錦衣衛身影的事的,想打探揣磨一下朝廷對自己的態度,卻不想事到臨頭,竟然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李化龍聽了他的話,臉現愁容,長長嘆了口氣,道:「本督何嘗不明白兵貴神速的道理,奈何……缺一位總領啊!」

    他說的這總領,字面意義是總領軍事,實際上就是指總兵官。同樣是總兵官,級別和職務也是不同的,比如說鎮守總兵、協守總兵、分守總兵,這之間的差距就大得很。

    李化龍道:「萬鏖年紀大了,戎馬倥傯。精力不濟。早前他就向朝廷乞骸骨了,如今若要他擔任總領,恐怕他承擔不起,本督也放心不下。屈指數遍其餘諸將。本督唯一中意者,唯有將軍你!」

    劉挺霍然抬頭,看向李化龍。李化龍猶豫道:「只是,將軍你剛從朝鮮回來,尚不曾歇息片刻。再把重擔壓在你的肩上,本督過意不去啊!」

    這時候,就該劉挺表態了,可劉挺卻陷入了沉默,李化龍暗暗緊張起來,生怕他一根筋兒,依舊斷然拒絕了。這可是總領三軍,如果他心不甘情不願,李化龍還真不敢強行把這個任務壓給他。

    劉挺回思與楊應龍交往種種,再思及眼下種種。終於長長地吁了口氣,猛然起身,向李化龍重重地一抱拳,沉聲道:「承蒙總督大人看重,末將願為總領,討伐楊逆!」

    李化龍大喜若狂,立即站起,喜悅地道:「猶記得,將軍成名第一戰,乃強攻九絲。擒其魁首。某願將軍,再破海龍屯,生擒楊應龍,成就不世之英名!」

    劉挺想起先前的私心搖擺。愧然道:「末將但求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行無愧於人,止無愧於心,足矣!」

    李化龍走上前來,握住他的手。用力搖了搖,笑道:「做得到這四個無愧,便是大丈夫了!」

    ※※※※※※※※※※※※※※※※※※※※※※※※※

    「擊鼓聚將!」

    李化龍一聲令下,中軍帳外的大鼓便轟轟隆隆地響起。各路將領早已頂盔掛甲,聞聽擊鼓,馬上馳出本鎮,趕赴中軍,與此同時,各路將領麾下的兵馬也紛紛趕向校場,列成陣列,等候檢閱。

    戰馬嘶鳴,戰旗獵獵,整個重慶城外臨時充作校場的所在,頃刻間便是一片肅然靜穆,殺氣充盈。輕裝快馬,數百雄壯剽悍的護衛簇擁著一身戎裝的劉挺飛馳而至,至轅門下馬。

    此時,馬蹄聲急如驟雨,各路將領紛紛趕到,見了劉挺也無暇寒暄,眾人皆一臉肅穆,直奔中軍大帳。

    中軍大帳內,李化龍、萬鏖,文官之總督、武將之總兵,並肩而立,李化龍沉聲喝道:「眾將官聽了,中軍帳內點卯、升帳。」

    「嗚~」

    號角聲起,數十員戰將頂盔貫甲,大步而入,一時間甲葉鏗將。看起來,諸路兵馬士氣高漲,銳不可擋,可實際上他們有總兵、副將、參將、游擊、指揮,土司,來路也是本省外省的大雜燴,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樣的軍隊一盤散沙,調度起來非常困難。

    軍中對於威望資歷尤其看中,你不夠資格兒,就算給了你帥印,也無法調動三軍,就算他勉強從命了,拖拖拉拉陽奉陰違的,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也是很要命的事情。

    這也是李化龍必須要找到一位各路將領都能信服的大將才肯出兵的原因。如果倉促出兵,必然大敗,與其如此,不如等上些時日,哪怕會因此空耗些錢糧、消磨些銳氣。

    中軍大帳內諸將如槍林,卻是一片靜默,只有中軍官低沉的嗓音在大帳中迴蕩。

    「請尚方劍!」那口可以臨機專斷,先斬後奏的天子劍裹著黃綢,被人高高捧入大帳,供在帥案上,帳中氣氛頓時更顯肅穆。

    中軍官告訴宣佈:「總督大人持尚方劍,主持討逆全局,坐鎮重慶。貴州巡撫坐鎮貴陽、糊廣巡撫移駐沅江,協同討逆。我朝廷大軍共分八路進剿,由四川副總兵劉挺總領全軍,節制諸將!」

    「劉挺,出列!」

    「末將在!」

    劉挺大步出列,抱拳肅立,李化龍道:「萬鏖將軍年邁,有心殺敵,無力報國。故而推薦你代領總兵一職,節制三軍,討伐楊逆!願將軍此去斬將奪旗,馬到功成!」

    萬鏖雙手捧起他的總兵大印,鄭重走向劉挺。

    劉挺單膝跪倒,雙手高舉,沉甸甸的總兵大將落入掌中,劉挺立即振聲道:「末將領命!」

    李化龍和萬鏖左右一分,讓出帥案,道:「請劉總領部署軍務!」

    這時不是客套的時候,劉挺捧著帥印,大步走到帥案之後,先把帥印放好。掃視一眼帳中諸將,掣出一支令箭,高聲道:「總兵馬禮英出列!」

    「末將在!」

    「本帥命你領所部官兵,出南川。攻播州!」

    「末將遵命!」

    馬禮英上前接過令箭,又大步退回肅立,對劉大刀他當然是心悅誠服的。

    劉挺又掣令箭一支,喝道:「總兵吳廣出列!」

    「末將在!」

    「本帥命你率所部官兵,出合江。伐播州!」

    「末將遵命!」

    「副總兵曹希彬出列!」

    ……

    劉挺早有準備,一一吩咐,有條不紊,副總兵曹希彬出永寧,總兵童無鎮出烏江,參江朱鶴齡出沙溪,總兵李應祥出興隆衛,總兵陳瞵出白泥,每路兵馬均三萬餘人。

    說到後來,劉挺一眼瞧見了站在後列的葉小天。同這麼多的總兵相比,葉小天的指揮稍嫌小了點兒。其實此刻照理來說都輪不到一個指揮入帳,不過葉小天領的可是一萬八千人,相當於半個總兵了,官兒小,實力可不弱,所以才有資格入帳。

    劉挺對葉小天甚有好感,甚至說是感激。雖然他的思想轉變,是經過了蒯鵬的一嚇、馬千乘的一罵,隨後才是葉小天的一讚而清醒過來。可這三件事他不知道都是出自葉小天安排,而且人都記得最終令他幡然醒悟的那件事,誰會清楚明白之前的一系列事件也在其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劉挺眼神兒一暖,道:「臥牛指揮葉小天出列!」

    「末將在!」

    「你隨本總兵出綦江。擔任主攻之先鋒!」

    「末將遵命!」

    葉小天大步上前接令箭,劉挺微微一笑,道:「本帥予你機會,為國討逆,好好幹!」

    葉小天依舊一副超級狂熱粉絲的模樣兒,大聲道:「願附大帥尾驥。為國盡忠效力!」

    劉挺點點頭,很欣賞地看著他退回隊列,把袍袖一拂,高聲道:「中軍,公佈整體部署!」

    委任各路主將,這得他這個主帥來,這是有象徵意義的,至於具體的部署,雖然還是出自他手,而且是他和李化龍、萬鏖三人聯手制定,卻只需中軍宣佈即可。

    中軍官立即上前,接替劉挺,公佈具體的軍事部署。其實各路將領依據自己的地位、能力,領軍的方位,大致也能知道自己將要擔任的任務,他們最在意的是如果萬鏖無力出戰,誰來掛帥。

    現在是劉大刀掛帥,他們自問無人能比劉挺更加了得,對於一應安排,也就誠心接受,沒有什麼異議了。

    接下來,斷事官又宣佈了一系列的軍功賞賜的條文,並對此前各路兵馬趕來集結的早晚、在重慶府駐紮時的軍紀情況做了評價總結,對其表現優異者做了褒獎。

    選帥、任將、部署、信賞……,這一通忙碌下來,已經大半日了,接下來又是軍紀軍令的宣佈,等到散帳離開的時候,葉小天腳後跟都站得生痛。

    馬千乘早在轅門外等著,探頭探腦地往裡邊看,眼看著眾將紛紛走出,最後才是腳步蹣跚的葉小天,馬上迫不及待地迎上去,興沖沖地道:「大哥,我為你部先鋒的事兒,可有了著落?」

    葉小天攤手苦笑道:「承蒙總領大人青睞,選我做了他的先鋒,先鋒如何再任命一個先鋒?」

    馬千乘聽了臉兒立即垮下來,葉小天忙安慰道:「你也彆氣餒,我方才聽中軍公佈部署,你應該是隨總兵馬孔英出南川,主攻鄧坎一線,同樣是先鋒,建功立業,還怕沒了機會?」

    馬千乘沒精打采地道:「只可惜未能與大哥並肩作戰。」

    葉小天笑道:「這有什麼,那咱們就比一比,誰先攻進海龍屯!」

    馬千乘一聽這話又精神起來,道:「好啊!那我就和大哥打個賭,誰先攻下海龍屯,輸了的人要請客擺酒!」

    葉小天滿口答應下來,馬千乘立刻興沖沖地告辭,去找娘子秦良玉商量如何贏這賭注的事兒去了。葉小天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暗道:「大哥所謀,不比你的單純,我拿你當兄弟,才不想拿你當槍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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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4
發表於 2016-4-20 22:14:29 |只看該作者
第973章 碰上粉絲了


    劉挺這等身份,要見總督自然沒有在門房候見的道理,總督府家人急忙把他客客氣氣地迎進門來,引著他往客廳走,一邊走,那青衣下人還陪笑道:「門口吵鬧的那人是石柱的土官,與楊應龍有害父辱母的大仇,因久不見總督出兵,焦灼之下趕來吵鬧喧嘩。總督大人念他一番孝心情有可原,是以未加驅趕,由他去吧。」

    劉挺嗯了一聲,意態消沉。錦衣衛諜影重重,馬千乘句句誅心,先後兩番遭遇,使得他心情大壞,腳步不覺也變得沉重起來。穿廊逾閣,進入正廳,家人止步,對劉挺道:「總兵大人請小坐片刻,小的這就去稟報總督大人!」

    劉挺點點頭,這總督府他也算是一個常客,並不拘謹,負著雙手便慢悠悠地踱了進去,到了廳中,劉挺忽然發現廳中早已有人相候。劉挺目光一閃,便落在這人身上。

    看年紀,未及而立,眉目英朗,一表人才。穿一身武將袍服,看那職階標誌,應該是個指揮。他正襟危坐,腰桿兒拔的筆直,雙膝併攏,雙手扶膝,目光前視,十分肅穆。

    劉挺邁步進來,廳中那個年輕將領不禁便微微轉頭,向他看了一看,陡見這人一身武將官袍,補子上繪有虎豹,不由吃了一驚,立即拔起身子,腳跟用力一碰,雙腿併攏,行以軍禮。

    「末將葉小天,見過大人!」

    現在的重慶府,光是朝廷正規軍其來路就有十多路,劉挺哪知道他是哪一路的人馬,劉挺擺擺手,道:「嗯!這是總督府,不是我家,不必拘謹,坐你的吧!」

    劉挺晃悠到葉小天對面上首的座位上大馬金刀地一坐,葉小天看他坐定,這才退後一步,雙腿依舊併攏著,直挺挺地坐了下去。劉挺很少看見這麼懂規矩的兵,不禁咧嘴一笑,道:「本官劉挺,你,是誰的兵啊?」

    「劉挺?」

    葉小天就像屁股被火釺子燙了似的,一下子跳了起來,怪叫道:「你說什麼?你就是劉挺?不不不,你就是劉大刀?又說錯了!」葉小天懊惱地一拍腦門兒:「您……您就是我朝第一虎將,勇武尤在武聖關羽之上的武神劉大將軍?」

    劉挺被葉小天一蹦三尺嚇了一跳,險些失手摔了茶杯,雖然杯子無事,但熱水還是濺到了他的手上,有些痛感,讓他有些惱火,但葉小天亢奮的怪叫、興奮欲狂的模樣,卻又讓他發作不得。隨後,葉小天不要錢的狂丟大帽子,倒是把劉挺有些嚇住了。

    劉挺被稱為「晚明第一武將」,光看這名字也知道是後人的總結,明朝當時的人自然不可能知道大明氣數將盡,把如今稱為晚明。不過,因為劉挺戰功赫赫,一時無兩,也確實有人已經讚譽他為當朝第一武將。

    這當朝和我朝,區別可就大了。當朝,那就是萬曆這一朝,我朝……那是從大明開國迄今,從大明開國,那是多少赫赫武將,不管是朱洪武伐元還是永樂大帝靖難,那都是名將輩出啊,把劉挺放到這些蓋世名將中去,那就不夠看了。

    但葉小天卻是一臉驚喜地稱他為我朝第一名將,劉大刀雖然受之有愧,但真的開心啊!而葉小天的後一句就更加令得劉大刀心花怒放了。他的兵刃是一口大刀,武聖關羽用的也是大刀。關羽的刀重八十斤,他的刀重一百二十斤,所以人們一提到劉挺,就不免提到他的刀,一提到他的刀,就不免提到關羽。

    如果總是有人把你和另一個人放到一邊去比,哪怕這件事你一開始真的很不放在心上,到後來也難免要非常介意了。

    關羽經過例代王朝不斷地褒獎讚譽,在民間地位越來越高,如今已然被封神了,但他在民間卻是被稱為聖。神聖、神聖,葉小天把他劉大刀稱為武神,這可比武聖排名還要靠前了,劉挺如何不喜?

    一向狂傲不拘的劉挺得葉小天一讚,老臉居然微燙,連忙擺手道:「哎!過譽了,過譽了。本將軍戎馬半生,雖然也算有些戰績功名,可哪裡能與我朝前賢們相比啊!」

    葉小天此刻那種瘋狂的眼神兒、那種興奮的語氣、那種脹紅的臉色,那種血脈賁張的模樣,明顯就是劉大刀的狂熱崇拜者。劉大刀深受所部士兵愛戴,曾經從他的士兵身上看到過類似的模樣,只不過他的兵畢竟與他朝夕相處,缺少神秘感,所以不致如此狂熱。

    對葉小天來說,他可一點兒都沒誇張,前不久他回深山募兵時,那些山民聽說尊者回山來看望他們了,扶老攜幼,傾巢而出,有一個九十九歲的老頭子,居然翻了十幾座山頭,連夜趕來。

    那些山民見到他時,就是這樣的一幅模樣,甚至尤有過之,所以葉小天還稍作了些收斂呢:比如聲音不住地顫抖啊,號啕大哭啊,抱住他的大腿吻他的腳啊……

    葉小天興奮地道:「末將句句肺腑之言!萬曆初年,劉將軍您任指揮使,討伐九絲蠻,第一個沖上城頭,生擒蠻人魁首阿大。萬曆十年,緬軍犯我邊境,劉將軍您任游擊將軍,戍守騰沖。尤其是降岳風、克蠻莫一戰……」

    葉小天手舞足蹈地把劉挺也極為自得的那場大戰詳細描述一番,對於劉挺生平每一樁戰績都如數家珍,劉挺一開始還只是笑眯眯地看著、聽著,聽到後來,自己少年從軍、半生戎馬的一切,恍惚便似重新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曾經崇信不疑的理念、曾經堅定不移的想法、在許多年以後,或許另有一番認識、一番解讀,少年輕狂時的種種作為,回味起來時,同樣會別有一番滋味。

    劉挺臉上的微笑漸漸變成了回憶,變成了沉思,撫著斑白的兩鬢。看著眉飛色舞的葉小天,他彷彿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葉小天激動地道:「以劉大將軍您的威望資歷、無上戰功,此番討逆,必受總督大人倚重。末將不敢奢望能有大將軍的百戰之功,但求能追隨大將軍尾驥,建功於此役,雖不足以榮耀一生,卻足可成為一生的榮耀!」

    一件事不足以榮耀一生,但一件事……足以毀掉一生和一生的榮耀!

    這個認知,讓劉挺那堅強的心臟,好似被重錘狠狠地砸了一記,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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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22:13:36 |只看該作者
第972章 摧其心


    劉大刀嘴上雖然渾不在意的樣子,可是錦衣衛游弋於左右,他如何能真正做得到淡然處之?錦衣衛可不是輕易出動的,但凡他們出動,針對的就是涉及國家安全的重大事件啊。

    於是,劉大刀決定以進為退,前往總督府探個虛實,就此屈服?光是面子上也過不去啊,但是多瞭解些實情,至少心裡踏實些。劉挺帶了二三十個親兵家將,大門洞開,鐵騎呼嘯而出,直奔總督府。

    劉挺一路呼嘯如風,趕到總督府門前,忽見前方許多人馬簇擁在那兒,立即猛一勒韁,站住了腳步。

    四下里百姓已經不是很多了,有些百姓還在街上,但也是匆匆而行,絲毫不敢留步,完全喪失了好奇心。就像蟲蚊預感到了一場大天災即將到來,數十萬兵馬的聚集讓他們驚惶不安起來,急於逃離這場風暴漩渦。

    所以,除了一部分百姓圍觀,聚集於周圍的,多是各路兵馬派來城中辦事的軍頭兒,這些人有兵有將,鬆鬆垮垮地圍攏在四周,中間也是一群兵將,中間一人額頭束著白布,赤膊,持刀,慷慨激昂。

    一名親兵圈馬走近,驚疑不定地對劉挺道:「大人,小的先上前探個究竟?」

    劉挺一擺手,翻身下馬,大步向前走去,腰刀在腰間嚓嚓地碰撞著他的刀環,鏗鏘有力。親兵們見狀忙也紛紛下馬,兩名親兵抬著他的長柄環首大刀緊隨其後。

    額束白帶,慷慨激昂者正是馬千乘。馬千乘高聲喝道:「楊應龍不仁、不義、不忠、不孝,奸惡邪淫,喪心病狂,如今他利令智昏,竟悍然自立,舉旗造反,這是自作死,這是天要亡他……」

    劉挺聽了有些不高興了,你要說楊應龍野心勃勃,覬覦皇帝之位,那也就罷了,不仁不義不忠不孝,奸惡邪淫,喪心病狂……,那楊應龍的朋友算是什麼樣的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吶!

    劉挺冷笑一聲,道:「這位是哪家的公子?大言不慚!」

    馬千乘瞪眼過來,道:「本官石柱司宣撫使馬千乘,你又是哪個,敢對本官如此說話?」

    劉挺一聽,宣撫使?官階不比自己這個副總兵低啊,便道:「本將軍乃副總兵劉挺。馬大人,那些一肚子彎彎繞的讀書人才喜歡冠冕堂皇的把戲,要對付一個人,必要先把他黑得一塌糊塗。咱們武人,何必學那些腌臢文人。」

    馬千乘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劉挺不屑地道:「咱們都是武人,直白了說吧,楊應龍謀反,確是利慾熏心,說他不忠,確也不錯。可是與不仁不義不孝有什麼關係?你說他奸惡邪淫,喪心病狂,能把他說死不成?」

    馬千乘道:「你以為我是學那文人,編排別人不是嗎?我之所言,句句有據有實,楊應龍從裡到外,就是一個無恥邪惡、喪心病狂之徒,還需要刻意編排嗎?」

    劉挺沉下臉色,道:「那倒要請教了。馬大人不妨說說看,他是如何的不仁不義、奸惡邪淫!」

    馬千乘道:「楊應龍好人婦,此事劉副總兵可知曉?」

    劉挺不以為然地道:「男兒本『色』,不好婦人者幾人?這也值得拿來指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

    馬千乘道:「我說的是人婦,不是婦人!人婦已有丈夫,出門不易,如何勾搭?且尋常婦人,豈能入得了楊應龍的眼,楊應龍但有所鍾,便千方百計與那人婦的男人搭上關係,再伺機勾引,此中齷蹉,不需我細言吧?」

    劉挺為之一窒,忽然記起楊應龍曾酒後對他誇耀過在靖州偶見一美人兒,心動之下打聽到她是靖州楊氏中人,而靖州楊氏恰是播州楊氏一個分支,遂尋上門去認親,進而找到機會勾搭上手的事來。

    而且眼前這馬千乘的母親覃夫人為了投奔楊應龍,陷夫害子的事兒曾經鬧得沸沸揚揚,別人不知道,他做為四川一路副總兵,如何會不知道,覃夫人與楊應龍之間的風風雨雨,何嘗不是源起於楊應龍結交馬斗斛馬土司。

    馬千乘道:「楊應龍好美色,無可指摘,可他好人婦,難道不是道德敗壞?為了勾搭人婦,先與其夫結交,既成朋友,再誘其妻,難道不是邪淫無行之輩?」

    劉挺面紅耳赤,腦海中攸然一閃念,忽然掠過一個奇怪的念頭:我有嬌妻美妾二三十人,俱都是女中丈夫,不比尋常美貌女子,楊應龍和我結交,應該不會是……,不會不會,一定不會。

    馬千乘這番話質問出口,四下已然一片騷動,許多人交頭接耳,看向馬千乘的眼神兒都有些異樣。他當眾說出此事,難免叫人想到他的母親,能當眾說出這個話題來,是很需要勇氣的。

    馬千乘又道:「楊應龍坐鎮播州,世受國恩,不思報答,反生不臣之心,此非不忠耶?他與四川官吏交結,是認為川軍久不經戰,戰力疲弱,欲謀大事,先取四川,為此結交許多四川官吏,四川官吏們對他真心以待,他卻別有所圖,陷友於不義,此非不義也?」

    劉挺納口不言。

    馬千乘又道:「楊應龍的父親將水煙、天旺兩地自水西安氏手中奪回,楊應龍為了結納安家,又將兩地割讓,此非不孝耶?楊應龍狡詐多疑,好以殺立威,所轄五司七姓不堪其虐,此非不仁耶?」

    劉挺的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馬千乘越說越來勁兒,又道:「餘慶土吏毛氏,與楊家祖上也是姻親。而楊應龍縱兵破慶余,只因毛氏不肯附逆,竟然劈毛承云之棺,磔其屍。楊應龍攻合江,逼其父索其子,於城下臠割之。楊應龍奪衛城,奪宋臣父、羅承恩等人家眷,若只是殺了也就罷了,居然還對父奸女,面夫****。使之裸體坐木叢射而取樂,又生奇思,燒蛇從陰入腹,如此種種,難道不是喪心病狂,毫無人性?」

    劉挺被他說的面如土色。

    馬千乘雙臂張開,大聲疾呼道:「自古未聞如此殘暴不仁者,能主天下!今倭亂已平,西夏已定!有李總督持尚方劍節制川、黔、湖廣軍務,二十四萬大軍聚集於此,滅楊應龍,不過旦夕之事。可大軍遲遲不動,在此空耗錢糧,所圖為何?故而馬某與此向總兵大人請命,迅即出兵,剿滅楊叛!」

    劉挺這才明白,原來這個馬千乘如此打扮,跑到總督府前來,是為了催促總兵出征的。李化龍也知兵貴神速,本就定了三日後誓師出征,只是此事尚未宣佈,不僅馬千乘不知道,劉挺因為對於出征討逆態度暖昧,也是不知此事。

    劉挺對馬千乘一番質問無言以對,悻悻然地哼了一聲,揮手止住親兵,獨自向總督衙門走去,步履之間,腰畔佩刀緩磕掛環,神態踟躕,已然不似先前勇毅了。

    馬千乘眯著眼睛看著劉挺背影,心道:「葉大哥,第三關,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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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2
發表於 2016-4-17 21:49:22 |只看該作者
第971章 數管齊下

  
  葉小天,蒯鵬和馬千乘,三人安靜地坐在重慶府的一間茶樓裡。這座茶館的生意本來甚是興隆,奈何楊應龍數度圍城,而他攻城掠地後必大肆殺戮一番,燒殺淫擄的殘忍行徑把重慶城中許多商賈百姓嚇破了膽,所以楊應龍每次退兵後,都會有一批先前還猶豫不決的人在驚嚇中逃走。
  
  城中如今除了晃來晃去的大頭兵就是實在沒有能力逃之夭夭的窮苦百姓,偌大一個茶樓也沒了茶客,上下三層只有他們三人,好像他們把酒樓給包下來似的。
  
  小二也是要麼辭退要麼逃走了,那老掌櫃的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已經出嫁了的女兒,唯一的牽絆只有他經營半生的這座茶樓了,所以還沒有走。
  
  冷冷清清的茶樓中,三個臭皮匠坐在三樓,從窗口看出去,街頭是絡繹不絕擁出城去的百姓。馬千乘雖然不語,卻是東張西望,無一刻安靜,蒯鵬轉著茶杯蹙眉沉思。
  
  葉小天瞧瞧這個,再看看那個,開口問道:「兩位,可想出了良策?」
  
  馬千乘扭過頭來,不以為然地道:「總督大人也真是的,這有什麼好糾結的,依我看,乾脆抓了他全家老小,他若領兵出征還則罷了,如果不肯出征就殺他全家!」
  
  葉小道:「逼他上陣的話,如果他不肯用心,吃了敗仗呢?」
  
  「殺他全家!」
  
  「如此相迫,如果他乾脆把心一橫投了楊應龍呢?」
  
  「殺他全家!」
  
  葉小天苦笑道:「當我沒問。」
  
  蒯鵬沉吟道:「兄弟我也是個武將,對武將們的性情脾氣還是頗為瞭解的。雖說這劉大刀乃武將世家,不是從尋常小卒一步步升起,可他久在軍中,觀其行為舉止,軍中習氣還是頗為濃厚的。」
  
  葉小天道:「為兄最不熟的,就是咱們大明軍中的人,對這樣的人,你認為該怎麼辦呢?」
  
  蒯鵬搖頭歎道:「很難辦啊。這種人,你和他大道理,那是根本講不通的。」
  
  葉小天道:「大道理講不通,總有可以講通的道理吧?他若吃軟不吃硬。那咱就曉之心情動之心理。他若吃硬不吃軟,那就用千乘的法子。他若喜歡酒色財氣,咱們也可以投其所好。」
  
  蒯鵬道:「此人重義氣,因與楊應龍交厚,故不願與之交手。至於說酒色財氣。他爹是廣州總兵,這些東西怕也是早就司空見慣了的,斷然不至誘他為此丟了義氣,行不通。」
  
  葉小天思索良久,目光微亮,道:「武將世家,那也是世家啊。但凡有所傳承的家族,最重視的是什麼?」
  
  這一點,馬千乘倒是比蒯鵬更有發言權,所以馬上開口道:「家族的傳承、延續啊!那可是比自己的性命還緊要的事。還有啊。不能損害了家族的利益啊,否則就是全族的罪人,永遠也抬不起頭來的。」
  
  葉小天擊掌道:「那咱們何不從這方面著手呢?」
  
  蒯鵬和馬千乘面面相覷,同時轉向葉小天。
  
  蒯鵬道:「計將安出?」
  
  馬千乘摩拳擦掌道:「該怎麼做?」
  
  ※※※※※※※※※※※※※※※※※※※※※※※※※※※※※
  
  劉挺舞著一口大刀,呼嘯生風,在後宅校場上習練,那一身賁張墳起的塊壘肌肉,看著煞是嚇人。
  
  劉挺的大刀有一百二十斤重,其實這是習慣性地以漢斤來稱量,折合成後世的斤兩應該是五十多斤。五十多斤的大刀已經相當駭人了,常人持一把三五斤重的大刀掄上幾回也就乏力了。
  
  這口大刀主要是用在衝鋒陷陣時沖陣之用,一定程度上可以借馬力,但依舊算得上極沉重的兵刃。如果是重甲,都不必用刃破開,這刀可以當錘使,活活把那「鐵皮罐頭」砸扁。
  
  然而如此沉重的一口大刀,對劉挺這樣自幼健身習武且天生勇力的武將來說,依舊可以舉重若輕。
  
  當然。不要說一百二十斤,就算再重個三五倍,以劉挺的勇力,也一樣可以揮動,但勢必不能久戰,而且馬匹等於同時負重兩三個人了,同樣支撐不住。
  
  劉大刀舞刀如輪,在校戰上輾轉騰挪,殺得虎氣騰騰,校場邊木棚下,二十多個身著短打、體態健美、姿顏俏美的女郎看得眉飛色舞,不時鼓掌嬌呼,為他叫好。
  
  這些女子都是劉大刀的姬妾,劉大刀好美色,有美姬二十多人,俱都是燕趙之地的女子。之所以多選此地女子,是因為江南女子嬌怯,劉大刀選妾,不但要貌美,還要習過武的體健女子才成。
  
  所以他這些姬妾,個個都是善於走馬持械的女中豪傑,哪一個單獨拿出去,三五條大漢也休想近得了她們的身,她們一身武功雖不及劉挺威猛霸道,亦足以在軍中稱雄。
  
  這時,府中管家吳二急急忙忙趕到校場,一見副總兵大人正練到興頭兒上,沒敢上前打擾,他往棚下瞄了一眼,群雌粥粥中有一明眸皓齒、杏眼桃腮的姑娘,正是大人最喜歡的七夫人,馬上便湊了過去。
  
  吳二瞅到七夫人身邊,低聲說了幾句,七夫人俏臉登時變色,馬上站起,往校場上喊了一聲:「老爺,且歇歇身子,妾身有話與你說。」
  
  劉大刀又舞了幾招,大刀往空中一揚,便空著雙手向棚下走來,身後大刀自空中筆直墜落,「鏗」地一聲,插進堅硬的土中半尺,筆直地立在那裡。
  
  一個妾侍趕緊殷勤地迎上去,遞過一方剛剛投過水的毛巾,劉大刀接在手中擦了擦臉頸和雙手,又接過一杯茶一飲而盡,這才走到七夫人身邊,笑問道:「什麼事與我說?」
  
  七夫人沉著臉色對吳二道:「吳管家,你來講。」
  
  吳二誠惶誠恐道:「老爺,咱們府外多了許多行跡不明的人,鬼鬼祟祟的不像什麼好人。」
  
  劉大刀啞然失笑,笑駡道:「你這夯貨,我當是什麼大事。咱這是哪兒,啊?難道你還怕有那不開眼的小蟊賊,闖到我的府上打劫不成?」
  
  吳二道:「若是江洋大盜。小的也是不怕。只是這些人……,老爺,咱們府上的陳三兒去買菜的時候,隱約聽到他們嘀咕說話。一副京城口音,似乎還有提到錦衣衛。」
  
  「什麼?」
  
  萬曆年間,錦衣衛幾起幾落後又到了漸漸勢大的階段,雖尚不及後來魏忠賢當權時,但錦衣緹騎已經威名赫赫。劉大刀變色道:「錦衣衛?他們隱藏行蹤。監視我的府邸麼?」
  
  七夫人憂心忡忡地道:「老爺,會不會……是因為老爺不肯掛帥出征討伐楊應龍,引起了朝廷猜忌?」
  
  劉挺的臉色登時陰沉下來,除了這一點,他也實在是想不出其他原因了。難道朝廷真的對我起了猜忌?我才剛剛抗倭歸來,在朝鮮殺得倭人落花流水,于國有大功,朝廷不會如此絕情吧?
  
  可轉念一想,他對一個舉旗造反的****,尚且念及舊情不肯出戰。朝廷可真未必會念及他以往的功勞,劉挺心中又猶豫起來。
  
  這時,劉挺一眾姬妾都圍上來,個個面露憂色,劉挺見狀,朗聲一笑,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又不是你們男人要去死了?滾開!不要做出一副哭喪臉兒來惹得老子不高興。」
  
  劉挺一拍胸脯,傲然道:「我爹是廣州總兵,我是四川副總兵,一門忠烈。代代為國效忠,且功勳卓著天下皆聞,誰敢動我?沒事的……」
  
  眾姬妾還待說話,劉挺已經不耐煩地揮手道:「行了行了。說了沒事的,莫要聒噪,散了散了。」
  
  眾姬妾不敢多說,紛紛散去,等眾姬妾一走,劉挺臉上不以為然的輕鬆表情頓時換作了一片蔭翳。
  
  最受寵的七夫人並未隨眾姬妾離開。此時走到他身邊,將纖纖柔荑搭在他牆一般厚重結實的肩頭,擔憂地道:「老爺,朝廷連錦衣衛都出動了,只怕真是對老爺起了猜忌之心了。咱小胳膊擰不過大腿的。播州之患,在皇帝心中只怕比孛拜或倭人侵朝看得更重,這種時候,老爺您推三阻四不肯出兵,只怕……」
  
  劉挺為難道:「可……楊應龍一向與我交厚,朝廷這麼大,兵馬那麼多,何必非要我去與他為敵?我……下不去手啊!」
  
  劉挺不但好色,而且好財,曾經接受過楊應龍許多豐厚的饋贈,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他又是挺重義氣的人,大是大非和個人私情完全混淆,這立場便無法堅定了。
  
  七夫人黛眉微蹙,道:「可朝廷養兵千日,如今正是需要老爺你報效朝廷的時候,你卻推諉不去,為私情而棄大義,朝廷會因為老爺往昔的功勞便寬宥了麼?須知,今日寬容了你,明日又如何指調其他將領?」
  
  七夫人幽幽地道:「一旦以叛逆同黨如罪,恐怕不只老爺落難,老太爺和咱們整個劉家,都要……」
  
  劉挺臉上的陰翳越來越重,仿佛黑雲壓頂。
  
  劉府斜對面一座酒樓上,馬千乘探頭探腦地向外瞧著,不放心地道:「我說老蒯,怎麼裡邊沒啥動靜啊,別是他們根本沒什麼察覺吧?」
  
  蒯鵬不屑地道:「屁!難不成還叫人穿上飛魚服,到劉家門口晃悠幾圈兒?再說了,這飛魚服現做也來不及啊。放心了,我在錦衣衛裡混了好多年了,知道怎麼辦事,我派的人也夠機靈,准保叫他們認定了就是錦衣衛的探子。」
  
  兩人正說著,居高臨下就見總兵府的儀門處劉挺一身戎裝,急匆匆走出來,蒯鵬登時精神一振,道:「來了!小馬,接下來可看你的了。」
  
  葉小天看向馬千乘,微露歉意地道:「千乘,為兄……」
  
  馬千乘神色乍現黯然,複又一笑,朝他重重一點頭,道:「你不必說,為了殺楊應龍,我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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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3 22:59:06 |只看該作者
第970章 說客


    李化龍當然知道葉小天滿腹疑惑,即便葉小天現在是一方指揮使,是四川方面風雲一時的大土司了,因為他李總督的封疆大吏身份,與一位重要土官這樣的私相接觸仍舊是詭異的。

    萬總兵把葉小天引介給了他,便告罪一聲,轉回了前廳,李化龍在書案後坐了,抬眼一瞥,見葉小天還筆直地站在那兒,眸中微微閃過一絲滿意。葉小天與鷹黨有著密切關係,僅此一條,就被李化龍視作半個同黨了,再見他態度恭謹,李化龍對他觀感更好。

    李化龍端起杯來,先呷了口茶,才把茶盞向前遞了遞,示意葉小天道:「坐吧!」

    「謝坐!」葉小天長揖一禮,撩袍襟正襟危坐,正視李化龍。李化龍微微一笑,道:「葉指揮很詫異本督為何在要此與你相見吧?」

    葉小天欠了欠身,作洗耳恭聽狀。這時一個青衣小婢姍姍上茶李化龍道:「素聞葉指揮智計百出,有黔中諸葛之稱,本督近來有一難處,想請葉指揮為本督解惑。」

    葉小天心道:「黔中諸葛?我何時有過這樣的綽號了,這便宜帽子送的,你送馬少夫人一面銀牌,到了我這裡便只送一個綽號了,和皇帝老子一般的摳門兒啊。」

    葉小天心中吐槽,面上卻是恭恭敬敬,道:「總督大人過獎了。卻不知總督大人有何難處,下官但有能效力處,必定不遺餘力!」

    「好!」

    李化龍放下茶杯,端正了身形,道:「三日之後,本督就要誓師出征,討伐叛賊楊應龍!可是箭在弦上。千鈞一髮之際,卻缺少一員領兵大將啊!今各省大軍云集重慶府,計有二十四萬之眾,戰將百員,要選一個合適的統帥,卻是……」

    「啊?啊!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葉小天把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總督大人。不是下官跟您客套,也不是下官畏敵怯戰。下官若是怕死,就不會和楊應龍扛上了,更不會親自率兵趕來重慶府。下官是有自知之明,下官的些許小聰明,用於戰陣之上豈非兒戲?萬萬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

    人貴自知,葉小天對自己就很有一種清醒的認識。他知道自己擅長什麼,不擅長什麼。能幹什麼,不能干什麼,從未因為地位的提高便飄飄然的忘乎所心。

    他自幼在天牢裡廝混,貪官污吏接觸過許多,對官場門道也是瞭如指掌。但是行軍打仗,調兵遣將,這可是很專業的事情,讀了一輩子兵書的人也不敢就拍著胸脯兒說自己一定是個良將。葉小天豈敢認為自己能統兵馭將?

    葉小天一面推脫,一面也在心中急想。倒是猛然一下子想起個人選來:秦良玉!不過,名將也需錘煉,秦良玉雖然知兵善戰,可她帶過一千人以上的隊伍沒有?這可是幾十萬人吶,不要說打仗了,能把這麼多的人馬部署的井井有條。那就不是光看幾本兵書就能掌握的,何況川黔一帶地理情況特殊,這二十多萬人馬的成份又太複雜。

    葉小天馬上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如果他把這份重任推在秦良玉身上,那可就害了人家小姑娘了。不過……。想必李總督也不會讓一個女子掛帥吧,何況她也不是朝廷的武將。

    李化龍被葉小天的急急撇清弄得哭笑不得,咳嗽一聲,才道:「葉指揮以一介布衣,致有今日成就,必然是知兵善戰的,葉指揮過謙了。不過,此番討伐楊逆,本督心中另有人選,並非葉指揮。」

    葉小天一聽,登時放下心來,李化龍道:「此人想必葉指揮也是聽說過的,他就是廣州總兵、大將軍都督劉顯之子,萬曆三年武狀元,當朝第一猛將,劉省吾。」

    葉小天眨眨眼,根本不知道他說的是誰。不要說李化龍說的是劉挺的表字,就算說的是名字,他一時也未必想的起來。李化龍見他滿面疑惑,便道:「劉大刀!」

    葉小天恍然大悟:「哦!是他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劉將軍威武,他若掛帥,下官信心倍增。」

    李化龍乾笑兩聲,道:「是啊,劉大刀平緬寇、勻雄、平倭寇、平裸人,大小百餘戰,威名震海內,手中一口鑌鐵大刀,重一百二十斤,有關云長之勇,確是最佳人選。不過,他和楊應龍素來交厚……」

    葉小天插嘴道:「總督大人,楊應龍反跡未顯時廣交朋友,不知多少朝廷大員與其有來往,楊應龍反跡一現,這些官員何嘗不是馬上與他劃清了界限。正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下官以為,如果劉大刀忠心耿耿,他與楊應龍曾有來往的事,大可不必介意。」

    李化龍嘆道:「本督不介意,奈何劉挺介意啊。劉挺不願與楊應龍為敵,是以百般推脫,提出諸多條件,刻意為難本督,本督……真的很為難啊!」

    葉小天皺一皺眉,道:「忠孝不能兩全時,尚且就忠取義,何況只是朋友交情。劉將軍這未免……未免……」

    李化龍怒道:「是非不分!善惡不明!」

    他蹙著眉頭,恨恨地評價一句,又露出些許無奈,道:「奈何,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若不用他,本督手上實無中意人選,若是用他,又恐他對楊應龍手下留情,那反而不如不用他了。」

    葉小天聽到這裡,終於明白,試探地問道:「莫非總督大人是想要下官幫忙說服劉將軍?」

    李化龍道:「不錯!本督已經勸過劉挺,奈何這個老兵痞,油鹽不進。萬總兵向本督推薦了你,卻不知葉指揮能否助本官一臂之力,說服那頭犟牛,讓他忠心實意地為朝廷效力啊?」

    葉小天摸著下巴想了想,他和劉大刀素不相識,如何瞭解這劉大刀的性情脾氣。他只能從和李化龍短暫的交往中揣測李化龍說服劉挺的場面,這李總督雖是文人,卻沒有一般文人的酸腐氣,可也僅就如此了。

    以他的出身和地位,能與劉挺交談的,依舊不過是忠君愛國、在大是大非之前要注意個人立場一類的官面話,這些話想說服劉挺那樣的一個武將,恐怕並不容易,推心置腹,也得用對方能理解、接受的方式才行。

    葉小天心想:「我出面的話,應該會比李化龍更容易和劉挺溝通,能不能就此說服劉挺,我也不敢保證,但試一試又沒什麼損失,不答應就要得罪李總督。一旦說服劉挺,便能和他拉上關係。劉挺若是掛帥,對我的大計便有莫大幫助了……」

    想到這裡,葉小天霍然起身,對李化龍擲地有聲地道:「總督大人,下官願為說客,勸得劉將軍回心轉意,全心為朝廷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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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2 22:27:08 |只看該作者
第969章 求賢


    萬總兵眉頭一皺,這個不知輕重緩急的小子怎麼來了。萬總兵起身,一見馬千乘風風火火地進來,就露出笑容,道:“啊!千乘來了啊,這位就是侄媳了吧?哈哈哈,老夫聽總督大人提到過你,女中豪傑,名不虛傳、名不虛傳呐!”

    秦良玉落落大方地向他行了一禮,道:“良玉見過萬總兵!”

    萬鏖虛扶一把,道:“免禮,免禮,老夫與馬家素來親近,千乘這小子,就像老夫的親子侄一樣,不必見外!”

    萬總兵只當旁邊站的人是他們帶來的隨從,正琢磨怎麼措辭,才好讓這老友之子和侄媳婦暫且回避一下,容他接見葉小天先,葉小天已然舉步上前,向他長揖道:“貴州臥牛嶺葉小天,見過總兵大人!”

    萬鏖一呆,訝然道:“你就是葉小天?這……,馬賢侄,你和葉指揮……”

    馬千乘一摟葉小天的肩膀,道:“這是我大哥!我這媳婦兒,還是我大哥幫我撮合的呢!”

    秦良玉心中暗羞,這個沒出息的,怎麼哪一句話都不會落下自己娘子啊,只是當著長輩的面兒,還得扮足了賢妻的樣子,不好白眼以待。

    萬總兵喜道:“原來如此,哈哈哈,你們既是熟識就好,那就坐吧,一起坐。”

    雙方分賓主落坐,萬總兵道:“千乘啊,你老子雖在口外服役,不過呢,你也清楚,他在那兒是吃不了苦的,所謂刑不上大夫,口外服役不過是做個樣子,法度總還是要執行的嘛。

    本來再過個半年一載,你以孝子身份上書朝廷代父求懇,你爹也就能回來了。這一次你奉調出兵,你這賢妻更是出動私兵五百,自備輜重錢糧,助解國難。忠心可嘉。朝廷對此不會視若無睹的,相信令尊很快就會回來了。”

    馬千乘一拍大腿,笑道:“哈!伯父說的對啊!我娘子也是這麼說的。”

    萬總兵和秦良玉同時一窘。萬總兵趕緊咳嗽一聲,又轉向葉小天道:“葉指揮。你是貴州土官,此次卻能主動出兵,趕赴四川從征平叛,本官甚是欣賞。來日平叛有功時,本官一定向朝廷為你請功。絕不埋沒你的功勳。”

    葉小天欠身道:“楊應龍倒行逆施,背叛朝廷。身為朝廷臣工、子民,莫不切齒痛恨。況且小天深受國恩,自然義無反顧。”

    萬總兵心道:“那邊那位馬夫人,出兵五百,便得了一面銀牌。眼前這小子,一道奏章送上朝廷,便搏了個指揮使的職務,全因他們是土官呐。我們這些流官,可沒這麼好的待遇。”

    萬總兵心裡有點兒酸溜溜的。不過對於葉小天的到來,尤其是帶來了一萬八千名熟悉當地地理的土兵,萬總兵心中還是很歡喜的。要知道當初楊應龍只是上貢了百餘根大木,就獲賜飛魚服,擢升指揮使,原因就是他是土官,這份忠心可嘉。如果是流官……,這本就是你份內之事,有什麼好嘉獎的。

    當然,如果碰上一個耽逸享樂的天子。你又能投其所好,時不時網羅些奇珍異寶進獻大內,也能得到賞識重用,但那畢竟不是常態。

    和楊應龍的百餘根大木相比。葉小天出兵一萬八千人,這功勞提拔個指揮還算是虧了。萬總兵想著,向葉小天微笑點頭:“葉指揮忠心可嘉,你的兵馬駐紮城外,如果有什麼困難,只管向本官說來。本官自會幫你解決。”

    葉小天道了聲謝,萬總兵本來還想說三日之後誓師出兵的事,不過轉念一想,如果李化龍能夠說服劉大刀,這掛帥的人還未必是自己,便把話又咽了回去,只對葉小天道:“老夫有位老友很想見見你,他如今就在老夫府上,老夫替你們引介一下如何?”

    葉小天微微有些驚訝,他今天來見萬總兵,本來就是例行公事。下官覲見,上官慰勉一番,下官告退,儀式結束,僅此而已,他們兩個並無從屬關係亦無私交,有什麼好談的。

    可是這樣一個素昧平生的總兵,居然說有一位好友想認識他,他那好友是誰,為何要見自己。葉小天心中納罕,卻也並未遲疑,馬上起身道:“自無不可,有勞大人!”

    馬千乘道:“伯父,你別趕我大哥走啊,我與葉大哥確實私交甚篤。你那壇十八年的女兒紅呢,你又沒有女兒,留它幹嘛,快拿出來,讓我和葉大哥一同品嚐品嚐。”

    萬總兵瞪了他一眼,道:“閉上你的鳥嘴,只管聒噪什麼。”

    一句話說完,忽然省及今天不是這個便宜侄兒獨自來的,還有侄媳婦在呢,不禁老臉一熱,訕訕地道:“啊!良玉啊,老夫……老夫只是……”

    秦良玉莞爾一笑,道:“伯父正好說出了侄媳想說的話,他呀,就是話多,而且都是廢話!”

    萬總兵豁然大笑,只覺這個侄媳落落大方,絕非尋常女子可比,難怪她能有種種人所不能之舉動,並得獲總督親賜的銀牌,老友之子得此佳婦,萬總兵也為之高興。

    萬總兵暫且撇下馬千乘小夫妻,帶著葉小天去見李化龍,馬千乘本來也想跟去瞧個熱鬧,虧得秦良玉輕輕咳嗽了一聲,馬千乘才悻悻地地坐回椅上,一副抓耳撓腮的模樣。

    葉小天隨著萬總兵到了旁邊小書房,萬總兵直接推門進去,一位清瞿老者正負著雙手欣賞壁上字畫,聽見聲音回過頭來。

    葉小天瞧他模樣不過五旬上下,面容清矍,頭發黑中夾銀,但梳理的一絲不亂,鬢角修剪的尤其整齊。他的唇角有微微的法令紋,這人顯然是個久居上位者,氣度雍容而嚴肅,令人望而生畏。

    葉小天上一次到四川,本來就是要見李化龍的,可惜半途而返,此時卻是對而不識。葉小天看向萬總兵,萬總兵道:“葉指揮,眼前這位,就是我四川總督李大人!”

    葉小天微微一驚,注目看了李化龍一眼,連忙施禮:“下官葉小天,見過總督大人!”腦海中卻是急急思索:“堂堂總督,藏在萬總兵府上,鬼鬼祟祟地與我私相見面,他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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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2 22:16:14 |只看該作者
第968章 一將難求


    葉小天和馬千乘夫婦一同入府,要拜會萬總兵的時候,總督李化龍正在萬總兵府上。

    李化龍是總督,本就比萬總兵位高,而且此時文尊武卑,地位更是懸殊,照理說有什麼事,都應該萬總兵過府議事,奈何這一遭為了劉挺,李化龍只好屈尊了。

    李化龍對聚集於重慶府的各路將領的生平履歷、性情為人、才幹本領俱都瞭然於心。他知道楊應龍回縮防守雖然是走了一步臭棋,但如此一來兵力集中,據險而守,確也不宜對付。

    先前楊應龍主攻,連連獲勝,之後明軍反擊,又連連中計,大銼朝廷銳氣。一方面是因為楊應龍本人確實了得,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巴蜀的將領久未經歷過大的戰事,太缺少戰場經驗,所以像劉挺這樣的名將就變得更加不可或缺了。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必須得有一個戰陣經驗的名將臨陣指揮才行,否則他李化龍坐鎮重慶,鞭長莫及,再英明也是決定不了前線局勢的。

    可是劉挺與楊應龍交情一向不錯,這件事不但成了朝廷方面的忌憚,劉挺本人對此也挺牴觸的。武人尤重義氣,讓他去與知交好友交戰,劉挺很不情願。所以他雖奉命趕到了重慶,卻也是諸般推諉,希望能避免與楊應龍一戰。

    之前李化龍已經試探過他的心意,劉挺討價還價地向總督、向朝廷提了許多苛刻的條件,顯然是想故意避戰。劉挺這樣的老兵痞,根本不怕朝廷制裁,他先前就曾因此縱容兵士,被朝廷罷免過一回職務了,這樣一塊滾刀肉,李總督拿他是毫無辦法。

    李化龍想讓劉挺「掛帥」,劉挺提出了一堆條件,索要軍需輜重尚在其次,他還提出了一條必要條件:由他任討逆總兵!

    劉挺的原話是:萬鏖老矣。濟得甚麼大事?我劉大刀上陣殺敵,還需要另委一個總兵,在我背後指手劃腳麼?老子不干,除非委我專權。將討逆的軍權交給我。

    劉挺現在就是副總兵了,他軍功赫赫,就算從此再無寸功,積攢資歷也能升到武將最高一級的總兵,根本不是眼熱萬鏖的地位。他是故意給朝廷出難題,想逼朝廷把他調走。

    奈何,李化龍認準了手頭可用之將唯有劉挺可以主持全局,若是另調一員大將來,又得三五個月,二十多萬大軍屯紮在重慶府人吃馬喂的消耗尚是小事,若因此給了楊應龍喘息之機,讓他在新佔領的地盤上遍設險隘,加固關卡,來日必然付出更大的犧牲。

    於是。李化龍決定勸說萬總兵讓位,萬總兵偌大的年紀,早就向明廷乞骸歸求歸故鄉了,奈何戰事不斷,一時沒有合適的人選接替,所以還在任上。不過,他主動求歸是他主動,有了劉挺的故意刁難,如果萬總兵此時讓位,說出去可不好聽。

    武將們誰肯服人。何況萬總兵與劉挺的父親廣東總兵劉顯是平輩兒,那是劉挺的長輩,所以李化龍才屈尊萬府,說服萬鏖。

    萬鏖聽了心裡果然不太舒服。不過他也明白劉挺如此刁難,不是真的瞧不起他,而是不願與老友楊應龍交戰。萬鏖便對李化龍道:「總督大人,要末將退位讓賢,不難!難處在於,劉挺不想跟楊應龍交戰。只怕末將退了,他依舊要找許多藉口推諉。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勉勉強強上了戰場,卻不能真心把楊應龍當成對手。楊應龍已然造反,勝則為王,敗則喪命,根本沒有退路的,介時必不肯手下留情,劉挺一旦瞻前顧後,恐怕害人害己!」

    李化龍點點頭,眉頭深鎖:「如今雄師三十萬,戰將百餘人,奈何,中本督心意者,唯有一個劉大刀。若要朝廷再派一個可堪大用的將領來,怕不得又得耗上三五個月……」

    他們正說著,萬總兵的家將趕來稟報,說葉小天求見。萬鏖突然喜動顏色,道:「葉小天?這小子機警多詐,智謀百出,總督大人,這樁難處說不定此人可以解決!」

    做為一個風頭甚勁的土官,李化龍對葉小天也是有些瞭解的,但是只知道此人從一介草民,幾年功夫成了在貴州舉足輕重的一方大土司,也知道他是鷹黨著力拉攏的一個人物,卻不甚瞭解他的為人秉性。

    聽了萬總兵的話,李化龍奇道:「萬將軍,那葉小天是貴州土官,你如何這般瞭解?」

    萬總兵笑道:「我有一位摯友,姓荊,在南鎮撫司為官。他那兒子卻在我麾下做事,如同子侄。這孩子常在我府上盤桓,曾經對我說起過這葉小天的生平往事,此人智計百出,狡詐的很,當初在金陵的時候,那可是三日之內走遍刑、禮、吏三部,弄得六部尚書也束手無策的一塊滾刀肉,這樣的一個人物,想必最清楚如何對付另一塊滾刀肉!」

    李化龍輕啊一聲,道:「此事我也有耳聞,原來那個三天逛三部的官場奇葩就是葉小天?傳說此人乃一獄卒出身,一日一部司,尚書束手無策,國舅退避三舍,還得拓枝宰相盛讚,當時本督聽了,也是深以為奇。只是後來便沒了他的消息,原來他竟由流官變成了土官,這經歷當真是……」曆數葉小天的稀奇事,李化龍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此人了。

    萬鏖笑道:「可不就是此人麼!此人如何狡黠多智,畢竟只是傳聞。但,他能從一介獄卒,不過而立之年便成了一方土司,起碼這氣運是無人能比的,總督大人覺得如何?」

    李化龍撫著鬍鬚點點頭,深以為然,他做了一輩子官,太明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道理了。如果有個大氣運加身的人,那麼他成事,當真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李化龍道:「好!你且見見他,談完了公事把他留下,本督再和他談談!」

    萬總兵答應一聲,叫人請總督大人側廂奉茶伺候著,這邊就叫人去傳葉小天。萬總兵正襟危坐,正等著葉小天,就聽外面腳步聲響,一個大大咧咧的聲音道:「伯父,伯父,小馬帶媳婦來看你來啦,你那壇藏了十八年的女兒紅呢?該搬出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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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2 22:15:26 |只看該作者
第967章 大戰在即


    此時的重慶,比之葉小天上一次來時更加熱鬧,城外到處駐滿了兵馬,除了當地徵調的土兵,尤以從各省調來赴援的官兵為眾。各路兵馬哪怕只派幾個兵弁進城辦差行走溝通消息,便滿街都是大頭兵了。

    要知道上一次重慶府只是戰區大後方,重兵云集處在松坎,防的是孛拜,這一次卻是近在咫尺的楊應龍。楊應龍已經數度耀兵威於重慶城下,此時猶可看到堅固厚重的城牆上,有投石砸出的深坑和可穿重甲的利箭杵在那裡。

    葉小天領了一萬八千名士兵,算是一支主力部隊了,再加上他是從貴州趕過來的土兵,是土兵中唯一的一支外省力量,所以重慶軍方也很重視,特意派了一個指揮同知前來接待。

    蒯鵬作為葉小天的好友,更是給他開了小灶,劃了一塊極寬裕的地盤供其駐紮,又為他提供了輜重軍需的便利。

    葉小天有了這幾方面的因素,軍士雖多,成份雖然複雜,卻很快就安頓下來,軍營中一切井井有條,便去城中拜見總兵萬鏖。

    葉小天到了萬總兵府邸,派人持名刺進去,正等在門房裡的時候,忽有數騎快馬連袂而來,葉小天剛扭過頭去,就聽那來人中一人歡呼叫道:「葉大哥,早聽說你要來,不想今日撞見,好巧!」

    葉小天定睛一看,昂藏偉岸氣宇軒昂一位青年將軍,銀盔銀甲,劍眉朗目,正是石柱土司馬千乘,旁邊一位少婦打扮的俏麗女子,面似銀盆,杏眼桃腮,卻是秦良玉。

    這兩人未成婚便整日膩在一起,秦老爺子雖然不比一般腐儒,卻也擔心青年男女乾柴烈火的搞出什麼事來。一旦大了肚子才成親,未免被人取笑。所以上次自播州回來後,已經與尚在口外「服刑」的馬斗斛取得了聯繫。

    馬斗斛目前尚在口外「服刑」,但兒子已然即位。土司即位某種程度上就和太子登基差不多,後宮不能無人。所以,雖然他在口外,而且馬千乘的生身母親剛死,可是以覃夫人的所作所為。馬斗斛也實在沒有必要把她視為己妻、視為兒子的母親了。

    所以,馬斗斛親自修書一封,命兒子盡快完婚,掌印有主,才能輔佐他治理好頻經動盪的馬家。因此,遵照父命,馬千乘和秦良玉已經完婚,由於這段時間戰事頻仍,所以婚事從簡,就連葉小天也無暇抽身前來赴喜宴。只著人送了一份厚禮。自馬千乘和秦良玉小夫妻成親,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與葉小天相見。

    戰馬到了面前停住,馬千乘翻身下馬,那一身銀甲嘩愣愣的,好在只是「面子工程」,不算十分沉重,絲毫不影響他的動作。馬千乘到了葉小天面前,立即給他來了個熱情的熊抱,秦良玉也走過來,微笑著。落落大大地喚道:「葉大哥。」

    葉小天笑道:「你們夫妻新婚燕爾,怎麼也來了重慶,莫非要與小兄聯手去打播州?」

    馬千乘目露恨意,道:「國仇家恨……。就算朝廷不出兵,總有一天,我馬千乘也要與那楊應龍做個了斷的。如今既有這樣機會,安能錯過?」

    葉小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丈夫快意恩仇,理應如此。只是,掌印夫人也一起同去。家裡沒人看顧,這樣妥當嗎?」

    馬千乘道:「我本來就不想要小玉去的,是她不放心,非要跟我同去,我丈人不放心她,又派了小玉親手訓練的秦家白桿軍五百人來,我能有什麼辦法,只好讓她跟著嘍。」

    秦良玉白了他一眼,嗔道:「看你不情不願的樣子。你打仗雖然勇猛,卻從來只知向前,一向不知顧後,我不看著你點兒,你還不上天去?」

    馬千乘嘿嘿一笑,顯然嬌妻的體貼他是蠻受用的,只是大男人想法,嘴上總是不肯表現出來。

    馬千乘對葉小天道:「不過小玉跟我來,卻也不算白來。我這次帶了三千馬家軍,小玉又給我帶來五百白桿兵,這五百兵卻不是朝廷徵調的,而是秦家為解國難,自備軍糧馬匹出動的子弟兵。李總督很是歡喜呢,特意打造了一面銀牌送與我家夫人。小玉?」

    馬千乘說著,回顧秦良玉,秦良玉嗔笑道:「你呀,逮著個人就顯擺一番。」終究拗不過丈夫,側了身子,給葉小天看她小蠻腰間掛著一面精緻銀牌,那銀牌巴掌大小,上鐫四個大字「女中丈夫!」

    葉小天嘆道:「如此評價,也只有你這樣的女中豪傑才配得上。」

    秦良玉笑道:「葉大哥過譽了。依我看,你那掌印夫人還有凝兒姐姐,只是沒有與我一般的機會,否則憑她們的聰明才智,建功立業,得一面皇帝御賜的金牌又有何難?」

    這廂正說笑著,萬總兵府的門子一溜煙兒地從裡邊跑出來,高聲呼道:「總兵大人有請葉指揮使!」

    馬千乘連忙道:「還有我,還有我!」

    看起來馬千乘是此間常客了,而且與萬總兵關係不錯,因為那門子一見是他,就笑道:「喲!原來是馬土司來了,您請,您請!」

    馬千乘挽起葉小天的手臂,笑道:「大哥,咱們走,一起去見萬總兵。那萬總兵我熟的很,以前他做參將的時候,常去我家蹭吃蹭喝,是家父的好友。後來升了官,擺起架子了,就不肯來了。」

    秦良玉用胳膊肘兒拐了他一下,嗔道:「又來胡說八道,人家萬總兵明明是移駐松藩,路途遙遠,又兼軍務繁忙,無暇常常過府飲宴。」

    馬家和萬總兵的關係看來當真親密的很,聽他胡言亂語著,那老門子也是笑嘻嘻的,絲毫不認為忤。

    李化龍處理孛拜造成的爛攤子,只治理到一半,八百里加急軍書便到了寧夏,調他回四川主政。李化龍是文官,他知兵知將,卻不可能以總督之身親臨戰場,他的主要事情是居中安排,調兵遣將。而萬總兵年紀已經大了,也很難親臨一線,如此一來,由誰擔任先鋒就成了問題。

    李化龍逐一甄選各路主將,最終選定了一人────大刀劉挺!

    劉挺是一名悍將,素有威名,其家丁良馬,皆可決勝,然而劉挺與楊應龍素來親近,交情極厚,讓他帶兵,誰能放心得下?最佳人選是他,最不叫人放心的人選也是他,這就成了朝廷和四川方面大員的一塊心頭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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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9 23:54:28 |只看該作者
第966章 北上


    葉小天出征了!

    臥牛嶺本寨的土兵,再加上從大萬山中臨時募召來的山民丁勇,一共有八千之眾,這算是葉小天的嫡系子弟兵。展家、石阡楊家、果基家、銅仁於家四家共出兵五千人。

    此外,兩州八府其他土司人家也奉命紛紛派人自帶錢糧輜重趕赴臥牛嶺聽任調遣,這些土司派出的人馬數量就不等了,最多的八百人,最少的不過幾十人。

    這其中有的是因為該土司確實很小,領地最多相當於兩三個鎮子,能調動的全部土兵也就一二百人,他們既不可能像葉小天一樣傾巢而出,就得留人保護大本營。另外就是有些土司陌奉陰違,敷衍了事。

    對於這樣的土司,李判官兒那兒自然記了一筆賬。李判官就是李大狀,葉小天做了土司後就有資格自己任命麾下官員了,不過由於長官司長官本身就不是多大的土官,可供任……命的土官職務就更少。

    這次葉小天因為在最關鍵時刻上書皇帝表忠心,萬曆皇帝慷慨地把他的長官印衿換成了直徑大了兩寸的指揮使關防,葉小天麾下眾文武自然也水漲船高,李大狀也有了官身,一步到位,榮升從七品的判官。

    李判官把這些人記下來,不僅是為了秋後算帳,也是為了把這些土司列為重點「照顧對象」,另造一冊,呈送給掌印夫人田妙雯。田妙雯拿了這份名單,自然也會對這些土司「另眼相待。」

    介時,徵調錢糧、補充兵馬,都會對這些土司另行一套做法,他們派的人雖然不多,卻也不會希望把這些人丟在戰場上做炮灰,這就是他們的軟肋,掌印夫人自然會敲骨吸髓。利用戰爭把他們逐步拖下「葉小天的泥淖!」

    到時候,不管他們願不願意,都再也下不了葉小天這駕戰車,只能也得變成他的附庸。最終,葉小天率部眾一萬八千人,浩浩蕩蕩踏上征程。此行,他只帶了一個女人:田雌鳳。

    他沒有必要把帶她同行的原因宣告三軍,但中軍大帳裡有個漂亮女人晃來晃去也是麻煩,所以田雌鳳便也換了軍士的衣服,行走中軍帳內。儼然就是葉小天的書記官。

    葉小天沒有對她鎖鐐加身,因為中軍大帳內外的士兵都是由華云飛親手訓練出來的土司死士,葉小天已經吩咐他們戒備田雌鳳,田雌鳳縱然肋插雙翅,也休想飛出葉小天的中軍。

    葉小天也不必擔心田雌鳳想傷害他,以田雌鳳如此聰明的一個女子,明知不可為的事,她不會做,所以予她一定範圍內的自由。並不為害。

    對於田雌鳳為了自保,曾經說過的一番謊話,葉小天並沒有每天追著嬌妻解釋,有些事解釋過了反而不如不解釋。而田妙雯、展凝兒等人對於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始終是半信半疑。

    其實疑的那一半倒未必是針對葉小天。而是針對男性這個群體。「天下烏鴉一般黑」,「哪個貓兒不吃腥」,這就是女人對男人的看法了,葉小天也是男人。自然而然地就被她們認為田雌鳳所言的可能性大增。

    不過,葉小天帶上田雌鳳,她們卻相信不會是因為貪圖女色。首先是在為葉小天很聰明。他應該知道此行的危險,斷然不會在此時還耽逸於女色。另一方面,還是基於天下烏鴉一般黑,哪個貓兒不吃腥這個顛撲不破的真理:

    田雌鳳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有必要不依不捨,出兵打仗都要帶著麼?這可不符合男人的作法,所以他們相信了葉小天的說辭:帶著田雌鳳,可以有助於他對楊應龍做出更精準的判斷。

    而這種種判斷依據之中,絲毫無關他的人品,葉小天也是醉了。

    ※※※※※※※※※※※※※※※※※※※※※※※※※

    整個戰局已經開始發生了變化。朝廷在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後漸漸反應過來,一些無能之將、平庸之官也被撤換;而楊應龍面對二十多萬明軍的集結,也生起了畏懼之心,他此時佔領的地盤相當於把播州版圖擴展了一倍,便失去了進取之心,有心守住現有地盤,自立稱帝,攻守之勢易位。

    李化龍臨危受命,再度趕回四川,節制川、湖、貴三省兵事,調東征朝鮮的名將劉挺、董一元等人回師相助,於此同時,又繼續增調浙、閩、粵等省將士赴援。

    此時,原本游戈於松藩防線,應對孛拜的總兵萬鏊也移師重慶,主持對播兵事。葉小天率大軍一萬八千人,一路走一路拉練,以便整合三軍,他沿石阡、思南、德江,一路北上,進入四川,趕赴重慶集結。

    前一遭葉小天公開入川,是替楊應龍做人證;第二遭秘密入川,是幫楊應龍把他的情人覃夫人和私生子馬千駟帶回播州。這一次大張旗鼓公開入川,卻是趕往重慶府,參與對楊應龍的討伐。

    葉小天不去貴州府,一方面是因為貴州高度自治的土官太多,葉夢熊雖然能幹,此時能起的主要作用也不過就是穩定貴州諸土司不跟著生亂,讓他主動出擊所能動用的兵馬遠不及四川方面,葉夢熊的主要作用是穩定地方打配合。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去貴陽他就得西進,穿過石阡府,渡江去貴陽。而在出石阡時,很容易被播州突襲。鎮守這一線的是石阡童家,童家自保尚且有些困難,一旦愚襲想要他們支援,那是絕無可能的。

    那樣的話,葉小天近兩萬大軍,折戟沉沙,葬送在烏江畔的可能是很大的,所以葉小天選擇北上,從原田氏地盤的兩州八府境內直接進入四川,聚攏到李化龍旗下,再揮軍南下,協同作戰。

    兩州八府是田氏舊地,現在葉小天既有個人威望,又有朝廷賦予的名份,更有一個田氏女為掌印夫人,是不用擔心兩州八府有人打他主意的,所以這是最安全的一條線路。

    行行復行行,這一日葉小天終於趕到了重慶。而李總督和萬總兵誓師出征大會,就在三日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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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9 23:53:49 |只看該作者
第965章 探心


    「夫人在這裡,可還住得慣?」葉小天邁步進了小書房,微笑著向田雌鳳問道。他啟行之前要見的那個人,顯然就是田雌鳳了。

    田雌鳳懨懨的沒精打彩,好像生了病。她被關在這裡很久了,不給肉吃當然只是葉小天逗兩位嬌妻開心的話,一日三餐他對田雌鳳照應的還是很好的,但田雌鳳不是金絲雀,這種困居斗室的幽禁生活,於她而言實比肉體上的折磨要更甚千百倍。

    聽了葉小天的話,她只是幽幽地瞟了葉小天一眼,一句話都沒說。之前葉小天來探望她的時候,她曾經說過話的,有時是挑逗、有時是斥罵,但不管她是什麼態度,都無法改變她被幽禁的事實,久而久之,她見了葉小天已經毫無反應了。

    葉小天不以為意,在椅旁徑直坐下來,環顧室內,微笑道:「這兒曾經過是圈禁我的地方,你可不要以為,那是我與妙雯合演的戲,就能得到什麼優待。為了作戲作真,我可是實打實的在這兒關了一兩個月。」

    田雌鳳冷哼一聲,道:「一兩個月?我在這兒已經關了七八個月了,就算是一株花草,久不見陽光,難道還能有精神?」

    她負氣地仰臥在榻上,將手枕著腦袋,因為這個動作,衣襟繃緊,她胸前的曼妙曲線顯得更加挺拔。一般來說,女人仰臥的時候,那兒的曲線不該十分明顯的,由此可見田雌鳳的胸乳是如何的豐隆。

    葉小天的視線從那跌宕起伏處微微一掃,輕咳一聲道:「明兒一早,我就離開臥牛嶺了!」

    田雌鳳懶洋洋地道:「又到哪兒去坑蒙拐騙?」

    葉小天道:「播州。」

    田雌鳳「騰」地一下坐了起來,胸前頓時一陣波濤洶湧,看得葉小天一陣頭暈眼花,不由自主地配合著她胸前的起伏在心裡配著音:「duang~~~duang~~~duang~~~」

    田雌鳳瞧他眼神兒,頓時醒覺,不由嫩臉一紅,下意識地伸手託了一下,這個姿勢不但十分誘惑,而且因那一托,上下跳蕩的曲線變成了賁起的峰巒的形狀。

    田雌鳳天天關在這間斗室裡,葉小天十天半個月才偶爾來看她一趟,旁人根本見不到,她又沒機會出去,自然不需要帶上胸圍子把自己裹束的那麼嚴密,方才動作過於急促,可就讓葉小天飽了眼福。

    「你去播州做什麼?難不成你關押了我,還敢去天王面前撒野?」

    田雌鳳紅著臉質問,籍此掩飾自己的羞窘。

    葉小天輕輕搖頭:「這一次,不是坑蒙拐騙!」

    田雌鳳目光一亮:「你要和天王講斷?」

    葉小天輕輕一笑:「天王倚重你處甚多,但要說他肯為了你跟我談條件,我卻不那麼認為。」

    「那是當然!」田雌鳳稍微有些黯然,理性上她認可楊應龍的做法,可做為一個女人,她又難免失望:「所以,你扣住我,是最愚蠢的辦法!除了激怒天王,你什麼都得不到!」

    葉小天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田雌鳳芳心一跳,忽然醒覺不該這麼刺激她,當初葉小天可是想殺了她的,如果他真的處決了自己,那他的聲望無疑將更上層樓。

    田雌鳳趕緊問道:「那你去做什麼?」

    葉小天淡淡地道:「我要帶兵去,你說我想做什麼?」

    田雌鳳一呆,瞪著葉小天,神氣越來越古怪。

    葉小天道:「看什麼,莫非我臉上長出了一朵花?」

    田雌鳳沒理他的打趣,滿面疑惑地道:「天王一直不曾對你用兵,你反倒想主動去挑釁天王,你瘋了?」

    葉小天道:「楊應龍的確沒有對我用兵,他已兵出婁山關,奔四川去了!」

    田雌鳳從床頭一躍而起,忘形地撲到葉小天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激動地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天王起事了?天王起事了!」

    葉小天道:「楊應龍造反已經小半年了,這事要從頭說起可不是一句兩句的事兒,夫人何不坐下,聽我慢慢說!」

    田雌鳳這才省覺自己太過忘形,她深吸一口氣,迅速鎮定下來,慢慢退到一旁椅上緩緩坐下,但身子仍緊緊地繃著。她被羈押這麼久,外界的一切消息全然不知,此時驟然獲悉丈夫已經舉事半年,心情激盪,實在難以言表。

    葉小天把楊應龍自舉事以來的種種作為對田雌鳳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說到朝廷大軍云集時,田雌鳳緊張萬分,說到楊應龍婁山關大捷時,田雌鳳眉飛色舞,她的喜怒哀樂全被楊應龍的一舉一動所影響著。

    可惜現場沒有他人,否則他們一定會大惑不解:葉小天對田雌鳳為何如此坦誠?他對田雌鳳所說的一切,沒有半句作偽,完全是這半年來楊應龍南征北戰所取得的碩碩戰果。

    然而,葉小天一面陳述,一雙眼睛也在緊緊地盯著田雌鳳,沒有半刻放鬆。田雌鳳聽著他詳盡的敘述,神色的每一絲變化,都被葉小天完全看在眼中。

    葉小天要的就是田雌鳳的反應,她是楊應龍的枕邊人,要說對楊應龍的瞭解,這世上再無第二人敢說比田雌鳳更熟悉。田雌鳳不僅最熟悉楊應龍,瞭解楊應龍的性情脾氣,對楊應龍的優缺點必然也是最瞭解的,通過她的神情反應,葉小天就能估計出她對楊應龍的作為哪些是認可的、哪些是不認可的、哪些認為它是對的,哪些認為它是不對的。

    田雌鳳本來就是最瞭解楊應龍的人,通過她的反應,再結合之後事態的發展,葉小天將獲得難以估量其價值的重要情報。當然,這前提是田雌鳳肯開誠布公地對他坦白自己的態度。

    田雌鳳當然不會對葉小天坦白,但是葉小天告訴她的消息實在是太驚人了,也實在是太至關重要了,田雌鳳城府再深,也無法做到這種時候還依舊保持冷靜。只要她心防失守,她的神情變化就是最真實的,不用她去說,葉小天會自己去挖掘、判斷。

    終於,葉小天說到了近來楊應龍開始收縮防守,試圖依託現有佔據的地盤劃地自立的事,田雌鳳的黛眉漸漸皺了起來,葉小天說的越多,她的眉就皺得越緊。

    葉小天看到這裡,漸漸肯定了自己的判斷。田雌鳳是楊應龍的知己,而且現在又是旁觀者清,她的分析與判斷會非常客觀、合理,她此刻是如此態度,說明自己之前的判斷是對的。

    葉小天沒有告訴田雌鳳,其實是她「告訴」了自己正確的判斷,葉小天微笑著,胸有成竹地道:「楊應龍起事之初,銳氣如虹,不可一世。可惜,他眼下卻走了昏招!」

    田雌鳳一驚,霍然抬頭看向葉小天。

    葉小天老神在在地道:「原本窮於防守的是朝廷,現在他要劃地自治,收縮防禦,窮於防守的人就換成了他。防守,比的是底蘊、是耐心、是時勢,而這些方面,他家當再殷實,比得過朝廷?」

    葉小天微笑著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花容失色的田雌鳳:「陪我去一趟播州如何,我要你親眼看著你的男人,跪倒在我的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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