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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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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嘉木-【庶女二嫁(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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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9 00:23: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我豈是那樣的人?!你想說什麼?”邵源泊惱怒的提高了聲音,李燕語歪著頭看著他,慢吞吞的說道:“我在替你打算生計啊,你不是那樣的人,就得自己掙錢養活自己,養活妻兒,你怎麼掙錢?做生意?賣字畫?做清客相公?”

    邵源泊被李燕語說的哭笑不得:“你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打算?!什麼生意字畫的,我做那些做什麼?這出仕為官才是正途!”

    “唉!”李燕語長歎了口氣,上下打量著邵源泊:“我聽說京官不如外官好做?”

    “嗯,那是自然,京師龍潭虎穴,六部裡頭勾連牽扯,牽一動百,光這上官同僚下屬之間的輕重緩急,親疏遠近,都讓人頭暈目眩!自然是外官好做。”邵源泊耐心的解釋道,

    李燕語笑了起來:“就是啊,你如今做這個縣太爺,沒有上官敢壓你刁難你,這麼個小縣,窮的小的連個厲害點的匪徒都生養不出來,民風淳厚到差不多路不拾遺,哪還有比這更好做的官了?你嫌那些事瑣細,可哪些事不瑣細?再說了,就是那些瑣細事,你不也是不知道那中間關竅,一回回處置失當了麼?”

    “你!”邵源泊面色通紅,指著李燕語卻說出話來,李燕語長長的歎了口氣:“總是想從前那樣公子少爺的逍遙日子,總想著萬事不管,只顧自己樂,可你已經成家立業成人了,成人不自在,從前京師那縱馬狂樂的日子,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徒想無益!”

    邵源泊被李燕語說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惱怒異常的緊抿著嘴,乾脆往後倒在榻上,閉上眼睛不理會李燕語了,李燕語歎了口氣,站起來下了炕,自顧忙自己的去了,這理兒也說透了,若他能明白,自然最好,若還是這樣一味的抱怨生氣,唉!還真是件極麻煩的事。

    第二天一早,邵源泊起來洗漱換了衣服,不吃早飯,也不跟李燕語說話,逕直出了內院,往前面簽押房去了。

    傍晚,邵源泊回來,一言不發的吃了飯,揮手摒退了丫頭婆子,點著李燕語的額頭,氣恨恨的說道:“你下回勸我,能不能委婉些?勸夫要柔,要以柔克剛!”李燕語眼睛亮亮的盯著邵源泊看了一會兒,笑倒在邵源泊懷裡。

    邵源泊等她笑夠了,歎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與別人不同,這才能見識不亞於男子,你倒是幫我想想法子,怎麼對付這一幫無賴?這兩個地頭蛇,還有那幫子書辦、衙役,膠黏粘牙,你罵他他陪笑臉,你說他他聽著,罵完說完,就是不理你,你說你的,他做他的!我又不能事事親力親為,這可怎麼辦?!”

    李燕語直起身子,看著邵源泊:“這衙門的曲曲彎彎,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中間門道講究極多,牽一髮而動全身,老太爺不是給你人了麼?那個欒大,還有那些打手們,找他們過來問問。”

    “他們是打手!”

    “對啊,打手!打架不能光憑力氣,老太爺給你的人,肯定還能打別的。”李燕語一邊笑一邊推著邵源泊:“先叫進來問問,老太爺那樣的人,給你這麼十幾個人,只會憑力氣打架?那還不如請鏢師划算呢!”

    李燕語一邊說一邊跳下炕,走到門口叫豆綠進來吩咐了,不大會兒,豆綠引著欒大在門外稟報了進來,邵源泊示意欒大坐到圓凳上,稍稍有些遲疑的問道:“臨來前,祖父是怎麼交待你的?”

    欒大舒了口氣,看了眼李燕語,轉過來看著邵源泊,帶著笑意恭敬的說道:“回爺的話,老太爺吩咐了,讓小的們助著爺當個能吏。”

    邵源泊驚訝的睜大眼睛,呆了片刻笑起來,李燕語站起來,親自倒了杯茶端給欒大,欒大急忙站起來,雙手接過,滿臉笑容的陪著罪:“可不敢當!多謝少奶奶,爺娶了少奶奶,是爺的福氣。”

    “一杯茶就把你收伏了?”邵源泊心情愉快之下,開起玩笑來,欒大側著半邊身子重又坐下,看著邵源泊,認真的解釋道:“不是為了這茶,這小半年,小的找少奶奶支銀子,不管多少,少奶奶連句多話都沒問過,小的是打心眼裡敬重少奶奶。”

    邵源泊微微有些錯愕的看向李燕語,李燕語端著杯茶,帶著笑意慢慢抿著,欒大一口喝了杯子裡的茶,將杯子放到旁邊幾上,彎腰從靴子桶裡取了幾張紙出來,小心的翻開,抬頭看著邵源泊,笑著說道:“這上頭亂的很,也就小的能看懂,小的說給爺和少奶奶聽吧,這呼和縣衙門,一共多少人,多少處鋪房,爺那裡有冊子,小的這裡,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欒大說了開場白,輕輕咳了一聲,接著說道:“這衙門裡,除咱們外,都是這呼和縣的土著,縣丞吳大人的父親是個舉人,曾做過一任杭州知府,後來因為境內出了科舉舞弊案,革了職,吳縣丞是長子,父親還在任上時,給他謀了這縣丞的位子,說起來,在這縣丞位上也坐了幾十年了。”

    邵源泊聽的驚奇不已,放下杯子,凝神聽著欒大繼續說:“典史宋大人是子承父業,先頭的典史,就是現宋典史的父親,吳縣丞兩子兩女,大女兒嫁給了宋典史的獨養兒子,連生了兩個女兒,年前又生了一個,還是個姑娘,宋典史煩惱的很,聽說正打算給兒子納房妾。”

    “老宋的兒子不就是那個在衙門裡做糧書的?”邵源泊驚訝的問道,欒大忙點了點頭:“就是他,宋糧書,就是因為兩家結了親,宋糧書才做了宋糧書的,吳縣丞的大兒媳婦,是秀才家大女兒,二兒媳婦,是這呼和縣首富錢家的姑娘,小女兒如今還待字閨中,聽說想和陰陽生老海家結親,宋典史就這一個獨養兒子,連個女兒也沒有,有兩個弟弟,還有幾個姐姐,孩子生的多,這衙門裡三班六房中,宋典史家親戚多的不得了。”

    邵源泊聽的眨起了眼睛,敢情他這衙門,一半姓吳、一半姓宋。

    “書史令老張一直管著戶房,如今帶著兒子,戶房裡那一套事,只肯交給兒子,小張還沒定親,伍捕頭家姑娘多,聽說看中小張了,托了吳縣丞保媒,現在也不知道說成了沒了,伍捕頭娶的是吳縣丞的堂妹,小張就一個姐姐,嫁進了秀才家,吏房的老孫頭只有一個獨養女兒,也看中小張了,老孫頭倒沒托人,自己找老張說話去了,老孫頭和宋典史是連襟。”

    邵源泊聽的頭暈腦漲:“這都哪跟哪的事?怎麼這一個衙門裡,全是親連親、親挨親的?”

    “這不跟京師一個理兒麼?京師那些名門望族、高門大家,細算起來,不也是家家有親,戶戶有舊。”李燕語笑著說道,邵源泊用手指按著眉間,苦惱的搖了搖頭,欒大看著邵源泊,也笑了起來:“爺,這是常理,官要回避,不能知原籍,可吏,那都是地頭,盤根錯節,代代相傳,這呼和縣極北之地,又窮又苦,六房三班都不齊,已經算是事少簡單的了。”

    “唉!”邵源泊長歎了一口氣,用手重重的揉著額頭:“這府裡來了文書,今年要清查戶籍田賦,秋末要查完,我這收到文書,就這會兒了,哪裡還來得及?還有這春賦秋賦,這事我得寫摺子遞上去,這呼和縣這麼個極北之處,一年就一季收成,哪來的什麼春賦秋賦的?!這也太緣木求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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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9 00:23: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吳大人靠到邵源泊身邊,低聲說道:“直接賞銀子的,大人還是頭一個,呼和縣窮,鄉下人幾十個大錢就能娶房媳婦,見過銀子的都不多。”

    後面的舞獅隊一個個緊跟著,幾乎差不多時候到了縣衙門口,歡呼著領了賞銀,今年文廟前的賽獅會熱鬧的前所未有。

    呼和縣過年的熱鬧,也就是這舞獅子舞旱船,邵源泊看了一回,就沒興致看第二回了,和京師的花燈、舞獅相比,這裡的獅舞花燈,看第一眼,也就是看個新鮮稀奇,第二眼就看不進去了。

    縣衙一直歇到出了十五,正月十六,李燕語和常嬤嬤商量著讓廚房準備了幾桌酒菜,邵源泊依規矩請縣衙當差的眾人吃了開衙飯,這新的一年就算是正式開工了。

    北地漫長的冬日大雪封路,內外不通,孤島一般,縣衙其實也沒什麼事好做,一直到二月底,邵源泊除了接了兩張狀紙,旁的竟是一點事也沒有,兩張狀紙,一張是告欠錢不還的,一張被告喝醉酒打傷了老婆,被丈人告到了縣衙。

    外面天寒地凍,出不得門,夜極長,白天短的幾乎就是一轉眼,邵源泊只好悶在屋裡無聊,帶來的書都是看過的,縣城倒有一家書肆,可書肆裡的書還沒有邵源泊自己帶來的多,縣上只有一個秀才家有書,李燕語打發山青過去看了一趟,回來說還不如書肆裡的書多,李燕語乾脆收拾出藤黃姚紫,慫恿邵源泊畫畫作詩,邵源泊前幾年倒迷過一陣子書畫之道,如今無聊之下,重拾畫筆,倒也覺得興致盎然,每天對著李燕語和李燕語種的那些花花草草畫畫,日子倒也過的悠閒。

    無聊長冬一天天也算熬過去了,轉眼進了五月,仿佛一夜間,雪融冰化,草木一片繁盛濃綠。

    雪化路通,驛站郵路也重新開張,直送了幾大包書信公文進了縣衙,原本人影不見的縣丞和典史也隨著春暖花開精神忙碌起來,每天早早到縣衙,帶著眾書辦,和邵源泊一起拆看那些公文。

    連拆了幾天,一件件都是繁瑣事,縣城各處也隨著春天回暖而活潑異常,種種件件事也都像小草發芽一般爭先恐後的湧出來,直把邵源泊煩的天天都沒有好聲氣。

    這天忙到天黑透了才回到正院,李燕語忙迎進去,小羽帶著魏紫小心翼翼的侍候著邵源泊洗了手臉,奉了杯茶上來,邵源泊喝了一口,‘噗’的吐了出來:“這是什麼東西?!苦成這樣!”說著,將杯子重重的扔到幾上,小羽嚇了一跳,忙抬頭看向李燕語,李燕語皺了皺眉頭,接過魏紫手裡的大棉帕子,示意兩人退下,自己上前幫邵源泊拭乾淨,將杯子收到一邊,重又倒了杯茶過來遞給邵源泊:“那是我常喝的茶,裡面放了根苦丁,你這一陣子忙,本來想讓你喝一杯去去火氣,嫌苦就算了,你還是喝這世間茶吧。”

    邵源泊看著李燕語,接過杯子,一聲不響的喝了,李燕語也不叫人進來侍候,和邵源泊一起悶聲不響的吃了飯,李燕語下炕讓人進來收拾了,摒退眾人,重又泡了茶放在邵源泊面前,自己捧著杯苦丁茶側身坐到炕沿上,看著邵源泊,和緩的問道:“怎麼啦?今天又是忙的煩心?”

    邵源泊往後倒在炕上,頭枕著手臂,鬱悶異常的歎了口氣,又歎了口氣,閉著眼睛,仿佛累的不願意說話。李燕語慢慢喝著手裡的苦丁茶,停了半晌,見邵源泊還是一聲不吭,歎了口氣,接著說道:“想京師了?”

    “嗯,”邵源泊閉著眼睛,含含糊糊的說道:“這會兒京師正是好風光,花濃樹綠,端午剛過,也該開酒了,也不知道今年哪家的酒能奪魁,哪家的小姐能占了花牌頭名。”

    李燕語一邊凝神聽著,一邊歪著頭看著他,想了想,笑盈盈的說道:“要不你棄官吧,這個官做著好像實在也沒什麼意思?天天都是什麼又有狼咬牲口了,誰家娶媳婦唱戲差點擠死人了,沒一件上得了檯面的大事。”

    邵源泊直起上身,疑惑的看著李燕語,有些拿不准她的意思,棄官是很誘人,可是她到底什麼意思?

    李燕語看著邵源泊,放下手裡的杯子,接著說道:“我也想京師了,唉,這幾天,我就想呢,其實吧,當初你就不該生心思娶我”

    邵源泊一下子坐了起來:“你這是什麼話?你別想多了,我就是累了,絕沒有生過這樣的心思!你這是想哪兒去了?”

    李燕語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站起來重又倒了杯茶,轉回來坐到炕沿上說道:“我這不過是話趕話說到這裡,你一提京師,我也想念起來,你想,若不是嫁了你,我這會兒多少逍遙,真是春有花夏有月,秋高氣爽冬日暖陽,若覺得京師氣悶了,就到蘇杭慢慢住上半年一年的,不沾俗務,不理凡塵,交際往來的,都是超凡脫俗的高人雅士,這樣的日子,才叫日子呢!”

    “你這是怪我?”邵源泊有些不敢置信的指著自己的鼻子叫道,李燕語點了點頭,想了想,重重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這是我的錯,既然嫁了,就得做好,做個好媳婦,管好家,侍候好夫君,再懊悔想從前,那是糊塗人做的糊塗事!”

    邵源泊斜斜的瞄著李燕語:“你是說我呢?”

    李燕語看著他,長長重重的歎了口氣,突然轉了話題:“我記得朝廷有規矩,你們這些宗室子弟,澤遺五世而斬,你是第五代,是最後一代一生下來就有錢糧俸祿的,雖說祿米銀子是少了些,可你若是不成家,再省著些吃,一輩子的暖飽還是夠的。”

    邵源泊哭笑不得的眨了幾下眼睛:“你這是什麼話?不成家?難不成我這輩子就為了那點子祿米生的?那些錢糧俸祿,夠什麼的?那是能指望的?”

    李燕語卻仿佛越扯越遠:“我就說說,你說,若是你照著老太爺的意思娶個四角俱全的媳婦,老太爺會不會讓你承了爵?他那麼疼你!”

    “不會!祖父最講長幼尊卑這些規矩。”邵源泊斷然揮著手,

    “那老太爺百年後,照規矩就得分家,你能分幾個莊子?幾處宅院?幾個鋪子?多少銀子?”李燕語盤算著問道,邵源泊上下打量著李燕語:“你呀,死了這條心吧,府裡雖說不至於揭不開鍋,可也差不多了,再說,這規矩是長房占其九,咱們是次房,能分到手的祖產,這個都不用想,原本祖母的嫁妝該是大伯和父親分的,可惜祖母走的早,那些嫁妝些年早貼補乾淨了,父親又那樣,母親的嫁妝倒是有點,不過三哥一家比咱們艱難多了,還是別想了,咱們什麼也分不到!不但分不到,只怕還得貼補父親和三哥他們,唉!”邵源泊鬱悶的長歎了一口氣。

    “若是這樣,唉,真可憐了你,那你怎麼辦才好?你說,若是你聽老太爺的話多好,老太爺必定能給你尋個四角俱全的好媳婦,嫁妝豐厚,父兄顯赫,還要嗯,也不要別的了,這兩樣就夠了,就是分了家,你靠著媳婦嫁妝,再有岳父內兄照應,日子也一樣逍遙,唉,就是,這個逍遙好像有些窩心。”李燕語看著邵源泊,一邊說一邊認真思索著:“還像往年那樣,吃媳婦嫁妝,靠人家照應,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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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9 00:23:1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兩人回到正院,常嬤嬤迎上來,曲膝福了福:“少奶奶,這西廂倒比東廂暖和,您看,要不把西廂收拾出來做爺的書房,東廂住人?”

    “不必,還是東廂做書房,若是冷,再生個炭盆就是,這北地嚴寒,住人的屋子一定要暖和才行。”李燕語也不問邵源泊,笑著應道,邵源泊也不聽這些事,男主外女主內,這內院的事,什麼房子炕的,他也懶得管。

    常嬤嬤笑著答應了,忙著指揮著欒大等人抬了一箱箱的書進來,李燕語叫住常嬤嬤吩咐道:“書取出來堆在一處就成,回頭我來理。”

    第二天,邵源泊忙著接印上任,李燕語則忙著內宅各式各樣想到想不到的事。

    院子大屋子大,李燕語他們帶來的傢俱擺在屋子裡,顯得空空蕩蕩的,常嬤嬤皺著眉頭打量著四周,和李燕語商量著:“少奶奶,得找個人問問,這縣裡有沒有好點的木作行,買點家生回來,這也太空了。”

    “不用,要用的東西都有了,這屋子院子這麼大,要是用傢俱填滿那得多少?不用這個,等會兒讓欒大問問門房老孫頭,去買幾十個粗陶花盆什麼的回來,咱們不是帶的有種子麼,我早就想在這北地屋裡種花試試了。”李燕語笑著應道,常嬤嬤笑出了聲:“少奶奶可真能省!我看乾脆省到底,也別種花了,種菜吧,這北地,肉便宜,那菜可貴的出奇!要是真能種出菜來,少奶奶可真省的多了。”

    “嬤嬤說的極是,咱們就種菜,回頭看看都是什麼種子,去問問欒大,他們幾個誰懂種菜,咱們好像沒人懂這個。”李燕語立即贊同道,常嬤嬤被李燕語說的眨著眼睛,哭笑不得:“少奶奶真打算種菜?這怎麼個種法?”

    “試一試,這兒長冬短夏,一個冬天吃不上青菜,若是能試成了,那多好。”李燕語笑著答道,兩個人一邊說笑著,一邊穿了衣服,往廚房去了,廚房只有兩個婆子和一個粗使丫頭,原來只侍候邵源泊一個人吃飯還好,如今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幾十口人,三個人就有些顧不過來,昨天常嬤嬤和李燕語商量著,要在這縣裡再尋兩三個幫工到廚房幫廚,尋了人放了話,今天一早,就來了七八個人,常嬤嬤沒讓她們進正院,只吩咐在廚房等著,她陪著少奶奶過來挑人。

    常嬤嬤陪著李燕語轉過正院角門,就進了廚房院子,院子也不小,三間正屋,左右各三間廂房,常嬤嬤指著介紹道:“都砌的火夾牆,這東邊三間做了飯廳,給前院欒大爺他們吃飯用,這西廂做庫房,火牆沒燒上。”

    兩人進了三間正屋,屋裡潔淨異常,靠東邊支著個三間大灶,占了半間屋子,西邊圍了兩口井,兩個婆子和粗使丫頭垂手立在東邊,西邊擠擠挨挨的站了七八個看著都很壯的青年和中年婦人,李燕語站著一一叫過來問了,挑了三個二三十歲的婦人出來,常嬤嬤說了工錢規矩,讓她們明天就過來幹活。

    李燕語和常嬤嬤回到正院,李燕語去了東廂書房,坐在暖暖和和的炕上,一本本翻著書,讓小丫頭姚黃放到她指定的地方去。

    一家人忙了十來天,才算是真正安置好了,已經進了臘月,常嬤嬤雖說忙,心情卻極好,稟了李燕語,又找了四五個婆子過來幫著,一半照著京師的規矩,一半似是而非的照著呼和縣的規矩,怎麼熱鬧怎麼來,反正不缺銀子,再說,除了青菜,呼和縣其它的東西都便宜的讓常嬤嬤大喜過望。

    這個年,過的清松而適意,邵源泊一直忙到祭灶,本以為可以歇一歇了,誰知當夜下起了暴雪,邵源泊只好和縣丞吳大人和典史宋大人分頭下鄉查看暴雪壓倒了多少房屋,趕著安置到避雪的祠堂、學堂等處,呼和縣地廣人稀,雪深難走,等一圈查看完回來,已經是年三十晚上了。

    邵源泊累的攤倒在炕上,李燕語幫他揉著凍的滿是硬塊的腳,揉得通紅熱了,再讓人端著熱水來泡上,反覆幾次,眼看著好多了,才給他穿上襪子,邵源泊舒服的歎了口氣,感慨萬分,用力拍打著炕几傷感歎息不已:“這哪是百里侯,分明是百里腳夫,救火夫,苦力!照理說,我是從明年正月才接任的!這才年三十!不幹了,明年再說!”

    李燕語洗了手,泡了茶給他端過來,笑著說道:“官身苦也不是白說的,這有苦有也樂,若有人來告狀,你高坐那臺上,醒木一拍,滿堂皆驚,想打誰板子就有人替你打,想判誰有理就判誰有理,威風凜凜,赫赫揚揚,多好!”

    邵源泊被李燕語說的笑不可支,鬱悶之氣倒散去不少,兩個人說說笑笑,認認真真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受了僕婦僕夫的禮,散了紅包,吃了餃子,正打算著出去逛逛,常嬤嬤急急的奔進來,一邊笑一邊稟報道:“少爺少奶奶,趕緊到衙門口看看去吧,唉喲,趕情這北邊是這麼拜年的,可真是熱鬧!都怪我,沒打聽清楚,唉喲,也不知道準備的荷包夠不夠!”

    常嬤嬤一邊笑一邊說一邊又著起急來,李燕語和邵源泊忙穿了衣服,急往衙門前看到底是怎麼拜年的。

    還沒到衙門口,就聽到鑼鼓喧天,衙門前,又是獅子又是旱船,周圍跟著穿紅著綠看熱鬧的閒人,舞獅子的看不見人,舞旱船的腰間架著紙紮的船,手裡拿著槳,一個個厚厚的棉衣外套著大紅大綠的粗糙綢布,臉上畫的全是一個樣,兩頰紅通通一片,鼻子額頭下巴雪白掉粉,嘴唇描得滾圓鮮紅,一個臉上,不是通紅就是雪白,看裝束,有的是扮成女子,有的扮成了漁夫,一看到邵源泊和李燕語出來,立即沸騰著熱鬧不堪的賣力舞起來,吳大人和宋大人都是本地人,急忙擠過去介紹著規矩:“這是王小格鄉獅子隊,半夜裡就往城裡趕了,縣裡十六個鄉,十七支舞獅隊,咱縣裡也有一支,給大人拜了年,就去文廟前鬥獅子爭繡球,那才叫熱鬧!”

    “賞錢?”李燕語這會兒最關心這個,輕輕拉了拉邵源泊,示意他問一問,宋大人聽到李燕語的話,不等邵源泊轉話,滿臉笑容的看著李燕語答道:“大人和夫人若喜歡,賞也好,最好,是大人和夫人的意思,大人和夫人的心意,沒有也行,前頭的黃大人,嫌吵,黃大人嫌吵的很,別說賞,連看都不看的,黃大人是杭州府人,是杭州人。”

    常嬤嬤已經帶著小丫頭魏紫和豆綠抱著裝滿了荷包的細竹簍子,氣喘吁吁的奔出來,站在李燕語身後,李燕語看著宋大人客氣的謝道:“多謝宋大人指點,這樣半夜就過來舞獅拜年,也是大家一片心意,一杯茶錢總要給的,宋大人看看,這麼多人,怎麼賞才合適?”

    “夫人真是愛民如子,這舞獅隊都有隊頭,給他們就行,他們回去分,有幾個錢就行,不過是大人和夫人的一份心意!”宋大人忙答道,李燕語心裡有了計量,轉身從魏紫懷裡的細竹簍裡挑了只裝了二兩一隻小銀錁子的荷包出來,遞給了邵源泊。

    宋大人急忙轉過身,聲音高亢的叫著舞獅隊的隊頭過來謝賞,隊頭急奔過來,單膝跪地,雙手捧過邵源泊遞給的荷包,宋大人卻伸手拿過荷包,解開,抖出荷包裡的小銀錁子,高舉起來四下示意給眾人看,舞獅隊和周圍的人群暴發出一陣歡呼,隊頭站起來,揮著手示意著眾人,鑼鼓緊敲,獅子和船舞的花團錦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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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四五個人陪著滿臉笑容,稍稍哈著腰,猶豫的看著這個年青富貴的縣太爺,新任縣太爺脾氣未知,是聽話回去,還是繼續陪著?邵源泊笑了起來,抬手讓著站在最前面,看著像是個小頭兒模樣的五十來歲的文書說道:“就煩請這位帶我們瞧瞧這院子各處,其餘幾位趕緊請回,外頭冷。”

    幾個人松了口氣,站在最後面的年青文書急奔進去,取了棉帽棉斗篷出來幫著老年文書穿上,李燕語仔細看著兩人,看面相倒有五六分像,看樣子是父子兩個,這子承父業,倒也是人之常情。

    邵源泊拱了拱手:“先生貴姓?”

    “不敢當不敢當,實在當不起,鄙姓張,弓長張,大傢伙兒都叫我老張,前任縣令裘府尊叫我老張頭,邵府尊叫什麼都成,都成!”老張話還真是不少。

    李燕語笑的轉過了頭,老張上前引著兩人:“大人這邊走,這正屋是大人的簽押房,邵源泊伸手牽住李燕語,進了簽押房,屋裡很寬敞,正面掛著幅山高月小的豎幅,下面一個高幾,左右各一把扶手椅子,前面左右兩排各有四把椅子,東邊一道屏風,屏風後臨窗放著張巨大的老榆木桌子,桌子乾淨的發亮,上面文房四寶整整齊齊,西邊盤著盤大炕,炕上放著炕桌等物,傢俱齊全,只需掛上簾帷,放了坐墊也就齊備了。

    東廂兩間屋裡,門虛掩著沒有人,老張一邊慇勤的說著話,一邊就要推門:“這間是縣丞吳大人。”邵源泊忙抬手止住他:“吳大人不在,就不進去了,那間?”

    “那是典史宋大人的辦公處,咱們縣小,戶不滿千,沒有主薄。”老張攏著手,滿臉笑容的解釋道,邵源泊笑著點了點頭,客氣的謝道:“老張費心了,我年紀輕經事少,往後還得承大傢伙兒多關照。”

    “哪裡哪裡!大人真是太客氣了,這是哪裡的話!”老張受寵若驚,不停的哈著腰,笑容滿面,

    “你去忙吧,我和內子到外面隨便看看。”邵源泊笑著示意著老張,老張連聲答應著,往後退了兩步,堅持讓著邵源泊和李燕語,直看著兩人穿過穿堂,進了前面的院子,才讚賞的歎了口氣,轉身回去六房忙去了,看來這新來的知縣是個知禮的,到底是大家公子出身,明天點帳點冊,可別出了差錯才好。

    前面就是三楹開間的大堂,正中六扇中門虛掩著,邵源泊牽著李燕語,輕輕拉開門,門內的堂帳自門枋及地,束成人字形,前面一把黑漆錚亮的扶手椅和一張巨大的長方形公案,案子上整齊的碼放著印包、籤筒、筆架、硯臺、醒木,李燕語隨著邵源泊走到桌子前,倒嚇了一跳,這桌子椅子所在的,竟是個半人高的檯子,坐在椅子上,真正的俯視百姓。

    李燕語笑的靠在邵源泊身上:“你看看你,這高高在上的縣太爺可是名符其實!”

    “那是,百里侯麼!”邵源泊攬著李燕語,笑著應道,李燕語的視線越過公案,青磚漫地的大堂正中,一塊黑漆漆顯得極威嚴的戒石立在大堂正中,對著公案的一面上刻著十六個鮮紅的大字:‘爾傣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李燕語心中微凜,指著戒石示意著邵源泊:“看到沒有?那塊戒石!”

    邵源泊掃了眼戒石,一邊探頭找著臺階,笑著應道:“那是太祖寫的,百里侯麼,要禍害百姓最便當,自然要時時警醒才行。”邊說邊牽著李燕語下了高臺,

    大堂左右各放著一列紅漆架子,上面架著‘回避’‘肅靜’等字樣的虎頭牌,大堂靠門右邊高高架著面大鼓,邵源泊指著高架鼓,挑著眉梢笑著說道:“那個叫堂鼓,不是極其緊要的事敲不得,幾年前,有一回我和李謙、胡七幾個人喝醉了,和人打架,胡七被人家一拳打腫了眼,人家跑的快,沒能打回來,我們幾個就跑到府衙大堂敲這個鼓,結果把鼓皮都敲破了也沒人出來!”

    “人家一看是你們幾個禍害,誰肯出來?!”李燕語斜睇著邵源泊調笑道,邵源泊哈哈笑著:“我可不算禍害,當年大皇子那才叫禍害呢,算了算了,又說遠了,不提這個,咱們索性到大門口看看去。”說著,拉著李燕語穿過大堂,出了衙門。

    大門正前方,是一座兩層的鼓樓,緊挨著大堂側門的,是總鋪房、旁邊是陰陽訓術屋,對面是醫官室,沿街再下去,有一家酒肆,茶坊,藥鋪,再遠一點,是一家腳店,衙門自古好風景,這裡倒還真是熱鬧。

    茶坊和酒肆門簾抖動,大概後面有人在偷眼看,李燕語悄悄示意了邵源泊,邵源泊拉了拉她,低聲說道:“無妨,來前我去問過在這裡做過一任知縣的錢大人,他說的仔細,這裡民風淳厚,絕少規矩!說讓我多加教化,至少這男女之別上頭要多加教化,說是到了春夏,男男女女同進同出,實在有違禮儀,有傷風化。”

    李燕語睜大眼睛,呆了片刻,長長松了口氣,笑出聲來:“算了,這是一地民風,教化這個做什麼?你想教化,還是教化教化那些學子們好了,好好盯著他們讀書寫字倒是正事,你這接任,明天一天能忙得完嗎?”李燕語邊說邊轉了話題。

    “一天?十天也忙不完!接印、拜衙神和各處神,這個倒快,行公座禮也快,可後頭要拜廟,這呼和縣什麼孔廟、關帝廟、城隍廟都得一一拜到,然後要清倉盤庫,閱城巡鄉,清厘監獄,對薄點卯,傳童生考、懸牌放告,縉紳拜會再回拜,你看看,我看哪,沒一個月都結不了,事情多的很呢,雖說小小一個縣,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唉!”

    邵源泊重重長長歎了口氣,李燕語推著他:“那個清倉盤庫,我倒能幫幫你,別的,只好你自己去做,也不是壞事啊,不是都說,丞相都自州縣出嘛,往後你前程大著呢。”

    “你想讓我做丞相麼?”邵源泊攬著李燕語,一邊繞過八字牆,往後院回去,一邊低頭看著李燕語問道,李燕語仰頭看著他:“男人不都是這麼想的麼?都要往上爬,再往上爬,做皇上是不行了,那是要殺頭的,所以個個都想著做丞相,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你也這麼想?你也想讓我做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邵源泊追問道,李燕語看著他,沉默了片刻,才低聲說道:“你若是想,我就想,你若是不想,我也不想。”

    “那你的本心呢?若是你,若你是男兒,你想不想?做不做?”邵源泊不依不饒的追問道,李燕語頓住腳步,眼神清亮透徹的仿佛一泓清泉水,仰頭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說道:“我不想,也不做,我這輩子就想著好好享受享受,能享受多少就享受多少,什麼美食華服、湖光山色、詩書小曲,件件種種都要享受到才好呢,唉,實在沒辰光再做別的。”

    邵源泊哈哈大笑起來,用力攬緊李燕語叫道:“與我心有戚戚焉!”

    “可如今被你累的享受不了了!”李燕語歎息道,邵源泊一邊笑一邊搖著頭:“哪裡享受不了了?咱們這一路過來,賞了風景名勝,品了美食,風土人情也看了,這不是享受?一個人有什麼意思?往後咱們兩個一道享受這人世間大好日子,這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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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連走了幾天,都是天氣晴好,風和日麗,這天走到半路,卻下起雨來,欒大忙帶著人將車子的寬簷裝上,給馬披上油衣,自己和眾人也穿了斗笠油衣,一行人繼續往前趕路,雨越下越大,沒走多遠,竟是電閃雷鳴,白日如同黑夜,欒大等人和腳夫都是長出門慣了的,倒也沒覺得什麼,尋了間破廟躲進去,眾人躲在破廟殿內,李燕語也不下車,透過車窗,饒有興致的看著車外瓢潑般的大雨,邵源泊也跟著看了一會兒外面,擔憂的抬頭四下看著車子:“會不會漏雨?”

    “不知道,正好趁這場大雨看看,若是漏雨,得趕緊讓人回京跟掌櫃說一聲,倒是我忘了,車子出車行前,應該讓他們浸水試試再出貨。”李燕語仰頭仔細看著車頂,伸手摸著車頂木板之間的縫隙,有些懊悔的說道,邵源泊失笑出聲:“你竟是擔心這個!我是說這車子若漏水,咱們這路上可就難熬了。”

    “也沒什麼,若是漏雨,到了下一個鎮子停一天,讓人上幾層桐油,再加個氈頂就成。”李燕語一邊細細查看著每一條縫隙,一邊並不在意的說道,邵源泊想了想,也就釋然了,她事事安排的妥當,倒不他多操心,好在車子做的極好,一絲水也沒滲進來,李燕語滿意異常。

    雨一直下到半夜才放晴,這一晴竟晴了個徹底,天上一絲雲也沒有,滿天星辰閃爍,曠野外的星空,美得讓人透不過氣。

    李燕語站在車前,仰頭看著滿天繁星,半晌才長長的歎了口氣:“這星空最讓人心生敬畏!”邵源泊緊挨著她站著,慢慢伸手攬在她腰間,同她一起仰望著星空,半晌才笑著說道:“說來也怪,從前我怎麼就沒看到過這麼多的景致?這星空我看了二十年,今天才覺得美的讓人心生敬畏!”

    “等會兒你回去車上寫遊記,別忘了把這個感悟寫上!”李燕語笑語盈盈,出了京,邵源泊倒勤勉起來,幾乎天天寫幾句,隔個十天八天的,湊成一篇,就讓她幫他抄了,寄給胡七公子,作為他這個雲鶴社社員的課業,遠離京師,可不能真的遠離了京師,老爺子態度不有,他可不敢多指望,還是靠自己妥當些,李燕語見他這般行事,心中大定,看來他不過是五穀不分,不知柴米油鹽,這人情世故上倒是透徹明白的很。

    赴任之旅是痛並快樂的前行,走了四個來月,夏去秋來,又是往北,車子已經生起了炭爐,雖說照規矩不過了十月不好生炭爐,可如今出門在外,又是一路往北,這死搬規矩只怕要凍死人,常嬤嬤從善如流,李燕語吩咐了,她就讓人生起了炭爐。

    又往北走了十來天,就漫天下起雪來,好在北方天冷,這雪落下來並不化開,路上雖不泥濘,卻滑溜異常,離呼和縣還有小二十天的路程,李燕語乾脆停了一天,和欒大仔細商量了,那幾輛太平車上坡難下坡滑,決定換上北地的雪橇拉行李,欒大帶著人出去,貼了些銀子,用幾輛太平車換了雪橇,重新裝了行李,才又啟程趕往呼和縣。路途難行,一行人足足又走了將近一個月,總算進了呼和縣境內。

    離呼和縣縣城還有十來裡路,縣丞、縣尉、主薄一行十幾人,一個個裹得皮球一般,已經迎了過來,邵源泊忙跳下暖暖和和的車子,在寒風嗖嗖的雪地裡見了禮,李燕語忙吩咐欒大讓人騰了幾輛車出來,招呼著縣丞等人上了車。

    到了呼和縣城門不遠,李燕語將車簾掀起條縫,仔細看著這個既然居住三年的地方,這城還真是小,小雖小,城牆卻極厚,李燕語稍稍一想,倒也釋然了,北地房屋牆壁都極厚,這城牆自然也薄不了。

    進了城門,就是條看起來很是寬敞的街道,李燕語仔細打量著街道兩邊,鋪子門臉都極小,關著門,或是掛著厚重的簾子,不像南邊那樣,大開著鋪門做生意,街上顯得有些冷清,偶爾看到的幾個人,也都是裹得只剩雙眼睛,看到這浩浩蕩蕩的車隊,急忙躲到街邊屋簷下敬畏而好奇的打量著。

    一條街走到底,就是縣衙了,縣衙,和所有的縣衙一樣,坐北朝南,門前是八字牆,八字牆上一面帖著幾張告示,一面寫著幾行字,也看不清楚寫的什麼,正中衙門大門洞開,只是這門,好像也比南邊各處的衙門小了不少,看來也入鄉隨俗了。

    縣丞等人下了車,在前面引著,車隊轉過大門,往後院上房大門繞過去,早有衙役守在門前,見車子來了,忙卸了門檻,車過影壁,這個二門竟然寬敞之極,李燕語透過車簾縫隙,驚訝的打量著這個大的出奇的院子,也是,北地地廣人稀,沒別的好處,就是院子大。

    這個倒好了,連裝行李的大車也直接拉進了院子裡,邵源泊下了車,眼看著已經午正過後,乾脆和縣丞商量著諸般禮儀,明天再說,今天還是先安頓下來的好,反正上一任知縣一個月前,趕在下雪前已經離開呼和縣,走了!縣丞等人哪有不答應的,立時應了,眼看著邵源泊小廝長隨、丫頭婆子成堆,知道也用不著別人幫忙,也不多話,逕自告退出了院門。

    李燕語扶著小羽下了車,和邵源泊一起進了二門,裡面一樣是個大院子,院子裡雪掃得乾乾淨淨,左右各兩間廂房,五間正屋,用遊廊連著,中間一間做了穿堂,穿過穿堂,又是同樣的一進院子,再進去,這個應該是正院了,五間正屋連著兩間耳屋,左右各三間廂房,院子也大了許多,一樣乾乾淨淨、空空蕩蕩的,兩個穿過正屋旁邊的角門,後面又是一進院子,再往後,又是一個院子,房屋卻稍矮了些,該是下人們的居處了,再後面,一個極大的園子,這會兒白茫茫一片,只有幾棵枯樹兀然直立著。

    兩人轉回來,李燕語三言兩語吩咐了常嬤嬤,欒大等人住前面兩個院子裡,自己和邵源泊住正中的院子,其餘的人,住在後面的院子裡,常嬤嬤和欒大忙著指揮著眾人卸行李,廚房的兩個婆子忙著尋到廚房,廚房裡打掃的乾乾淨淨,水柴色色都是全的,兩人忙著升火做飯。

    院子各處都很乾淨,裡面兩層窗戶都是新糊的雪白的棉紙,門已經重新油漆過了,還散發著股極淡的油漆味兒,各屋裡的炕看樣子已經燒了好幾天了,一進屋暖氣撲面,極是舒適,李燕語打量著五間全通、除了幾根大紅柱子外,沒有一絲隔斷的正屋,驚訝的笑起來,這樣的格局可不多見,建這房子的人倒是個有意思的。

    不大會兒,廚房送了飯過來,常嬤嬤已經指揮著小羽山青等人,先把正屋東邊整整一面牆的大炕擦洗收拾了出來,放上炕几、坐墊等物,做了起居之處,李燕語和邵源泊在炕上吃了飯,兩人在屋子裡也礙事,乾脆穿了翻毛皮靴,銀狐斗篷,戴了風帽,去看外面的衙門等處去了。

    兩人沿著遊廊,過了間垂花門,進了前面的衙門院子,若從前面算,這是衙門最後一進院子,兩人正站在院子裡左右看著,右邊廂房門簾掀起,四五個穿著半舊長棉袍、年紀不一、文書模樣的人奔出來,拱手長揖沖兩人恭敬的見著禮,邵源泊忙拱手還了禮,笑著示意眾人:“我和內子隨便看看,沒事沒事,諸位且忙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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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李燕語似笑非笑的看著王二奶奶,王二奶奶臉色由紫轉白,強打著精神說道:“我這都是為了你們好,不識好人心!”李燕語眼神陰陰的盯著她,突然掉轉目光,看著二爺恭敬的說道:“父親,源泊這一趟上任,盤纏上極限難,源泊正要過去跟您商量這盤纏的事,我和源泊算了算,至少也得個三五千兩銀子,父親看?”

    王二奶奶臉色大變,不等二爺開口,急忙接上了話:“跟你父親有什麼好商量的?他能有什麼法子?你去找老太爺去!”

    說著,站起來拉著二爺就往外走,李燕語笑容燦爛的跟在後面,直送到院門口才轉回來,邵源泊高挑著眉梢,一邊歎氣一邊搖著頭。

    王二奶奶折了羽,曹大奶奶又慫恿著大爺去了趟養心院,吞吞吐吐的說了李燕語搬嫁妝的事,老太爺冷冷的盯著大爺,手裡的酒杯奔著大爺的面門就砸了過去,大爺一句話沒得,領了一酒杯,淋了一臉酒出來,曹大奶奶只好悶聲不吭,心疼的看著常嬤嬤帶著人,連搬了幾天,將堆了滿院的嫁妝搬了個乾乾淨淨。

    李燕語忙的腳不連地,叫了大劉、大劉嬸子、別院管事、幾個莊頭進來,細細交待了,吩咐他們有什麼事到胡丞相府找胡七公子去,別來這邵府,也不能去平江侯李府,又點了隨行的人,她陪嫁的人本來就不多,常嬤嬤執意要跟著她赴任,理由很充分:“我年青的時候就想著出門走走,這回可算有機會了,少奶奶無論如何得帶上我!”

    小羽、小翎、文杏和新買的四個丫頭都得帶上,邵源泊的兩個小廝山青水秀,四個跟著出門的長隨,小廚房的兩個婆子,一個粗使丫頭,還有那十七個打手,一行三十多人,李燕語和邵源泊一輛車,丫頭婆子兩人一輛車,加上放路上隨手用的東西的車子,又是七八輛車,小廝、長隨和打手們騎馬,後面四五輛太平車,拉著真正要帶到呼和縣任上的衣服行李,這一行,十幾輛車,幾十匹馬,這麼浩浩蕩蕩,還號稱著輕車簡從。

    擇了吉日,天剛濛濛亮,浩浩蕩蕩的輕車簡從出了府門,沿著已經熱鬧起來的街道,緩緩往北門行去。

    李燕語掀著車簾,興奮的看著街道兩邊早起忙碌的人們,邵源泊躺在車上,舒服的歎了口氣誇獎道:“燕語,這車真是舒服,後天李謙就知道這好處了,回來一定讓他好好謝我!”

    李燕語放下簾子,心情極好的伸手敲著邵源泊的額頭:“還謝你呢,要不是你,他何至於要去那樣的窮山惡水處!”

    邵源泊嘿嘿笑著,伸手從旁邊幾上摸過張圖問道:“咱們晚上歇在哪裡?中午在哪兒吃飯?”

    “這裡,中午沒什麼好吃的,晚上歇在這裡,遠明驛,就在遠明鎮邊上,常嬤嬤說,這一帶有一種沙杏,味道極好,又甜又糯,這會兒正是旺季,咱們多買些,杏雖說多吃傷人,不過做成杏脯可好得很!明天路上讓小羽她們做杏脯!”李燕語流著口水說道,邵源泊仔細看著紙上畫著的幾個黃點,恍然大悟道:“原來這畫的是杏!看著倒像枇杷,那這裡,畫的像是一隻羊?”

    “對啊,這是口外了,聽說口外的羊最好吃,咱們到時一定要去嘗嘗,若是好吃,就買幾隻帶著。”

    “那這裡呢?這是什麼?”

    “山啊,這裡有座山,地理志上說,是仙人居處,景致美不勝收,咱們總得去逛逛不是!這裡,那個隨園雜記上說,有一片前朝的碑林,說是鐵勾銀劃,如何如何好,咱們也去看看到底好不好,若是真好,讓人拓下來,回頭咱們寫遊記用得著,還有這裡”

    邵源泊聽的目瞪口呆,坐直身子看著李燕語,半晌才說出話來:“能把這貶斥之路走成這樣的,你是頭一個!”

    “貶不貶斥的,看你心境罷了,若你不是這樣出身高貴,自小順風順水,高高在上,又中了什麼探花郎你這樣想想,若你一生下來就沒了爹,娘日日忙到半夜,才不過供你個暖飽,你靠著鄰居可憐,才跟著人家的子弟蹭個書讀,人家十五六歲進學,你識字晚,快二十才進學,好不容易湊夠趕考的錢,母親卻病重了,等你辦完了母親的喪事,守了三年孝,再湊夠錢進京趕考,又過了考期,好不容易三十幾快四十歲中了舉,總算成了親,點了呼和縣縣令,攜妻赴任,這會兒,你心情好還是不好?”李燕語看著邵源泊,又是笑又是心酸的打著比方。

    當年她就是這樣,過了十歲才讀上書,考上大學那年母親病重,她休了兩年學,等給母親送了葬,再回去吃著鹹菜讀書畢業,人家二十幾歲,她已經三十大幾了,好不容易找到份工作,幫人家拉廣告,最結實的球鞋,一個星期穿爛一雙,總算打拼出來,買了房買了車,剛想鬆口氣找個人嫁了,結果一頭倒下去就沒了氣,落了個過勞死,也不知道她那房子她那車,最後便宜了誰。

    邵源泊眼睛一點點睜大,哈哈大笑起來:“你這話極有道理!受教受教!”

    兩人說笑間,車子又轉過一條街,前面就是北門了。離北門不遠的和然居裡,邵老太爺背著手站在二樓窗前,緊盯著中間那輛寬大的車子,他最疼愛的孫子,最有出息的孫子,就在那車裡,就要去極北的呼和縣,做他的縣令去了。

    一任三年,這一走,再見到孫子,就是四年後了,自己這個年紀,過日子都是按天算的,四年!邵老爺子閉了閉眼睛,心裡的酸楚沖上來,眼淚糊了視線,那車子,緩慢卻又極快的進了城門洞,轉眼就看不到了。

    老管事垂手站在邵老爺子身後,看著邵源泊的車隊一輛輛出了城,暗暗歎了口氣,六少爺赴任走了,往後老太爺再發了脾氣、生了氣,府裡連個能說句話的人也沒有了,唉!

    車子剛出了城門,就被人攔下來,不等車子停穩,李謙就掀起車簾探進頭來:“邵六,出來!爺給你餞行祭路神來了!”

    李燕語微微頜首,微笑著和李謙見了禮,邵源泊跳下車子,旁邊,胡七、周守禮和其它幾個平時投契的雲鶴社友人搖著扇子站在路邊,見邵源泊下車,都上來見禮的見禮,說笑的說笑。

    打手頭兒,也是這一行的總管大人欒大指揮著眾人,將車馬停在路邊等著。

    邵源泊飲了餞行酒,心情愉快的揮手和大家告著別:“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回倒是偏我和李兄了,回頭給你們看遊記吧,就此別過!”

    邵源泊上了車,掀著簾子和大家揮手告了別,李謙和胡七等人傷感的看著邵源泊的車隊奔著遠方,越來越遠,越走越小,才歎著氣返回了京城。

    頭天歇的早,常嬤嬤興致勃勃的帶人買了幾十斤上好的白杏回來,吃了飯,小羽就和幾個婆子忙著熏硫,煮糖水煮杏泡杏,李燕語拉著邵源泊,興致十足的跟在後面一邊指揮一邊看熱鬧,兩人看了一會兒,又出去驛站轉了半圈觀風賞景,這行程頭一天,極輕鬆而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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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邵源泊的委任是聖旨擬下來的,周守哲知道的也不比別人早,得了信兒,急忙遣小廝飛奔回去警告周守禮,在府裡老老實實呆著,哪也不准去!周家這一陣子因了邵源泊賜婚的事,也在風口浪尖上坐著,周守哲心驚不已,早就禁止周守信外出,如今,連周守禮也最好在家老實呆著,看來,皇上惱邵源泊,必是因為親事的事,若是看到老三,再勾起這事,算了算季,還是給老三求個外放的好,可不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呆著!

    顧夫人得了信兒,拍手笑了一陣子,又無限心疼起那些嫁妝來,越想越氣,越氣越想,起身直奔園子,找在花園裡賞景聽曲兒的李侯爺發洩怒火去了。

    李侯爺正一肚皮的惱怒、生氣,顧夫人剛說了幾句話,還沒來得及譏諷,就被李侯爺跳起來甩了一巴掌吼道:“你個賤人,給我滾!滾出李家,滾出去!老子的女兒交給你,你是怎麼教養的?你個蛇蠍婦人,老子今天非休了你不可!”

    顧夫人被李侯爺一巴掌打的撲倒在柱子上,直立起身子,頭髮散亂,也不說話,神情淒厲可怖的沖著李侯爺就撲了過去,撕著李侯爺的衣服,張嘴就咬!她嫁了他這麼個無恥混帳貨,這輩子生不如死,就是死,也要死個痛快!

    平江侯李府一片混亂,魯國公邵府裡卻安靜的出奇,曹大奶奶緊盯著邵老爺子的院子看態度,這可是限期啟程,怎麼還不發話這準備行裝的事?曹大奶奶等了一天,實在忍不住,和大爺嘀咕了,慫恿著大爺去請老太爺示下,這六少爺的行裝怎麼個準備法,要點哪些人跟著赴任,六少奶奶還要不要跟去。

    老太爺就甩了三個字:“照規矩。”

    大爺聽完就暈了,忙回來和曹大奶奶直翻了大半夜的陳年舊帳,就老太爺年青時候出過幾趟兵,帳上什麼也沒有,這規矩在哪裡?沒有規矩怎麼個照法?兩個人又嘀咕了半夜,這個關鍵時候,可不能辦錯了事,惹老太爺不高興,還是問清楚的好,大爺只好又蹭去老太爺院子裡,吭吭哧哧說了這沒規矩的事,老太爺果然大怒:“笨貨!有規矩照規矩,沒規矩那就是沒規矩!這還要問!”

    大爺又是一頭霧水出來,兩人又是一通商量,沒規矩那就是沒規矩,那這行裝,要準備,還是不用準備?兩人大眼對小眼,束手無措間,李燕語卻是忙碌萬分,幸好絕大部分嫁妝還沒來得及拆箱,正好,再裝上車就行了,邵源泊又領了十幾個四十來歲的壯漢進來,苦笑著和李燕語解釋道:“這是祖父給的,說是他出兵時帶過的,給我當個打手。”

    李燕語驚訝的打量著穩穩的站在院子裡的十幾個壯漢,想了想,曲了曲膝,鄭重的謝道:“幾位都是跟著老太爺出生入死過的長輩,往後就拜託了。”

    十幾個人驚訝中帶著意外和感動,忙抱拳半跪在地,重重應諾了,李燕語側過身子受了半禮,極客氣的一一問了姓名,又細細和眾人說了啟程的時候,才將這十幾個人送了出去。

    邵源泊看著李燕語,一邊笑一邊低聲說道:“祖父不知道你的好處,往後等他知道了,必定喜歡你。”

    李燕語眼睛卻還在看著門口,邵源泊拉了拉她,李燕語才恍過神來,忙笑著說道:“咱們從明天就開始往後搬行李,可以搬了。”

    “明天?”

    “嗯,大行李先走,明天就開始搬,咱們隨身帶著路上用的東西和細軟就成,嗯,我在城裡有處五進的小院子,讓陪房大劉一家看著,你明天過去看看,還有,看看能不能託付給誰照應些,咱們這一走可就是三四年。”李燕語看著邵源泊說道。

    “託付給胡七就成,正好剛才他讓小廝送信兒過來,晚上要給我和李謙餞行,我跟他說一聲,明天再帶他過去看看,你那個陪房,也讓他見見。”

    “他給你和李謙餞行?”李燕語看著邵源泊,邵源泊伸手攬了她,一邊往裡走,一邊笑著說道:“胡七雖說平時胡鬧的很,人品倒不差,這京城繁華,可真正能交的人不多,他算一個,你放心,我心裡明白的很。”

    李燕語舒了口氣,他雖說不通市情經濟,這人情上倒還明白。

    曹大奶奶還沒弄清楚這行裝的理法,常嬤嬤已經開始帶著人,一車車往外拉起東西來,曹大奶奶忙讓人過去打聽了,說是要把六少奶奶的嫁妝都帶到任上去,連大傢俱什麼的也一件不留,曹大奶奶愕然之余,又憤然不已,在屋裡轉了幾個圈,想想自己過去說話到底不合適,叫了個心腹婆子進來,吩咐她把這信兒趕緊遞給王二奶奶去。

    王二奶奶得了信兒,又遣婆子過去打聽實了,想沖過去質問,心裡又著實悚著李燕語,轉了一會兒心思,轉身去外面書房尋二爺去了,二爺聽了王二奶奶的話,覺得正是這個理兒,忙理了理衣服,和王二奶奶一起去了邵源泊的院子。

    邵源泊正好在,王二奶奶目光炯炯,恨不能用眼神翻開院子裡那一堆堆的箱子仔細看看清楚,李燕語的嫁妝冊子曹大奶奶硬壓著沒給她看,但成親那天,那一抬抬流水般流個沒完的嫁妝她可是看到清清楚楚,光銀子就好幾大箱!

    常嬤嬤掃著死盯著院子裡箱子的王二奶奶,不屑的撇了撇嘴,李燕語和邵源泊恭敬的讓著二爺和王二奶奶進了屋,奉了茶,二爺愛憐的看著兒子交待道:“這差使雖說苦些,可若從長遠想,踏踏實實從下麵做起,倒是好事,你可別懷了怨憤,這就失了做臣子的本份了,到了地方”

    王二奶奶不耐煩的捅了捅他,二爺忙打住長篇大論,陪著笑看了眼王二奶奶,轉頭看著邵源泊說道:“我看你把這些大傢俱也要帶上?這可不便當,往呼和縣路途遙遠,這一來一回的,好東西也顛簸壞了,你們沒出過門,不懂這裡面的關竅,還是到地方再置辦的好,東西就放家裡,有我、有你母親替你們看管著,倒不必多擔心。”

    李燕語滿臉笑容的看著王二奶奶,就是有你,才不放心的呢。邵源泊皺著眉頭,不耐煩的掃了王二奶奶一眼,沖著李燕語抬了抬下巴說道:“那是燕語在收拾嫁妝,那是她的東西,她想帶就帶!”

    “唉喲,不是我說你們,年紀青沒出過門,不知道這裡頭的事,你們這是去赴任,到了地方,自然一色都是全的,哪要帶那許多東西?”王二奶奶忍不住接過了話頭,李燕語笑眯眯的瞄著她,慢吞吞的問道:“聽二奶奶這意思,二奶奶出過門?赴過任?不知道去的哪裡?是南邊還是北邊?赴的是什麼任?一定是二奶奶小時候跟過雙親走南闖北過吧?”

    王二奶奶臉色紫漲,死盯著李燕語,半晌才說出話來:“這沒經過,總聽過”

    “原來二奶奶也就是聽人家說的啊!我還以為”李燕語打斷王二奶奶的話,拖著聲音說道,邵源泊看著父親,乾脆的說道:“父親就別操這個心了,這搬也罷不搬也好,都是燕語的嫁妝,她理她的東西,我可說不上話,咱們家從來沒有誰敢盯上媳婦嫁妝的,父親今天這話若是傳出去,讓有心人聽了,再往深裡多想想,咱們府上這名聲可就壞了,往後源勤要是說親,這一條最招人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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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邵源泊斂了笑容,伸手拉了李燕語的手,低聲說道:“能娶到你,貶就貶了,就是在呼和縣呆一輩子,我也認了!”

    李燕語被他說的心裡湧起股暖意,仰頭看著他,笑著沒再說話。

    兩人回到院子裡,邵源泊眉頭一點點皺起來,垂頭坐在榻上,歎了口氣,低落的說道:“這事也瞞不過祖父,祖父對我期許甚高,這事祖父要傷心了。”

    李燕語無語的看著邵源泊,知道期許高,知道傷心,還敢忤逆?!還敢欺君?!“唉!”李燕語歎了口氣,她不也被他扯進了這攤混水?!

    “你自己先高興些,就跟祖父說,你願意從這七品做起,十年內,必定做個封疆大吏出來給他看看。”李燕語給邵源泊支著招,邵源泊連連眨著眼睛:“封疆大吏?十年?這可必定不得!”

    “祖父今年高夀?”李燕語慢吞吞的問道,邵源泊正要答話,一下子明白過來,指著李燕語,半晌才說出話來:“也是,先哄著他高興,這也是孝敬!”

    邵源泊跳起來:“我去跟祖父說!”

    李燕語看著他出了院子,叫了常嬤嬤、小羽、小翎和文杏進來,把這就要啟程去呼和縣赴任的事說了,常嬤嬤意外之極:“這三甲不都是要入翰林院的?怎麼爺倒要去這麼個地方當什麼縣令?”

    李燕語含含糊糊的說道:“他求了賜婚,話沒說明白,嬤嬤知道,我身份畢竟不一樣。”

    常嬤嬤是個明白人,立時就明白了李燕語的意思,忙笑著說道:“說句不該說的話,這可是好事,到底小家過日子和這麼大家過日子,那是大不一樣!”

    “就是這個意思!嬤嬤說的對,我也是這麼想的,嬤嬤,這事咱們仔細盤算盤算,咱們自己的東西,雖說有冊子過來,東西都在別院,可李府過來的東西,得想法子搬出去,放在這府裡,咱們三年五年的都回不來,我可不放心!”

    “六少奶奶說的極是!我也是這麼想的!”常嬤嬤眼睛閃著亮光,忙示意文杏看著門,側身坐到榻上,和李燕語細細盤算起搬嫁妝的事來。

    李燕語和常嬤嬤幾個還沒商量停當,邵源泊就垂頭喪氣的回到院子裡,常嬤嬤忙帶著小翎等人退了下去,李燕語迎了邵源泊進來,歪頭看著他問道:“祖父生氣了?”

    “也算不上生氣,他說他早想到了,就是就是,”邵源泊口吃著‘就是’了好幾聲,一臉苦楚的看著李燕語,吱吱唔唔的說道:“祖父說,我既已成了家,又領了差使,照著府裡的規矩,就就得唉!”

    “就要自立門戶,不能再跟家裡要銀子了?”李燕語極其明瞭的接道,邵源泊一口氣松下來,連連點著頭:“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就是這個意思。”

    “祖父還說什麼了?你這是貶斥,一個七品縣令,那點俸祿,連飯也吃不飽,更別說往後人情往來,官場交際了,祖父還說什麼了?若是想要家裡資助的話,怎麼說?還說什麼了?”李燕語緊盯著邵源泊問道,老太爺這樣雪上加霜,趁火打劫,總有要劫想劫處,邵源泊眨著眼睛看著李燕語,乾脆的攤著手:“讓我休了你,就這個,我沒答應他,別理他,總有法子。”

    “你存了多少銀子?”李燕語上下打量著邵源泊,挑著眉梢問道,邵源泊尷尬的摸了摸鼻子:“沒存多少,我月錢少,用錢的地方又多,大概,好像,我也不知道,都在屋裡那個花梨木匣子裡。”

    “那個刻著梅蘭竹的匣子?”

    “嗯。”

    “一共一百四十三兩五錢,真正存了不少。”李燕語看著邵源泊,認真的說道,邵源泊手指從鼻尖移到額頭,一邊揉著額頭一邊連聲咳嗽著,李燕語坐直身子,看著他誠懇的勸道:“你還是聽祖父話的好,祖父疼你,這都是替你打算,只是如今若是大張旗鼓的休我,與你名聲有礙,倒不必,這樣,你去赴任,我回去別院住著,過個一年兩年,我搬到江南去隱居,對外面就說我病死了,這樣,等你三年任期滿了回來,正好再娶個門當戶對的,你也就是辛苦這三年,事情也就過去了。”

    邵源泊手指滑落下來,盯著李燕語呆了半晌,才說出話來:“你不用探我,我既娶了你,這輩子生死與共,白頭亦不相離,銀子少,咱們就辛苦些,只要你不嫌棄,總有法子。”

    李燕語歪頭看著他,邵源泊直視著她:“燕語,我不是那種薄情寡義的人,你放心!”李燕語呼了口氣,好吧,他既然這樣,就陪他走這一趟,他沒銀子,可她有啊,平江府給的嫁妝顧夫人罵她搬空了李府,好像沒罵錯。

    “那這銀子的事,咱們啟程,依府裡的規矩,能拿多少盤纏銀子?”

    “沒有,府裡幾十年沒人做外任了,就祖父年青時往北疆打仗時算是外任,之後,府裡也沒人有過差使出過仕,沒有規矩,看樣子,咱們從公中一兩銀子也拿不到。”邵源泊洩氣的說道,李燕語睜大了眼睛,一分錢也沒有!

    “那一百多兩銀子,連車錢都不夠,你打算怎麼辦?”

    “我去找李謙,找他借點銀子,多少銀子夠?你看五百兩夠不夠?”邵源泊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李燕語無語的看著他,這些富貴人家的子弟,一到現實生活中的柴米油鹽,個個都這麼白癡麼?!

    “李謙哪來的銀子?他自己有產業?還是有生意?”李燕語苦笑著問道,邵源泊怔了怔,呆站了片刻,低頭說道:“那我去福寧王府,找王爺借點銀子。”

    李燕語被他氣的笑起來,伸手拉著他坐到榻上:“你以往從來沒操心過銀子上的事?就沒想過,要是家裡不給銀子用怎麼辦?”

    “家裡怎麼會不給”邵源泊猛然頓回了後面的話,看著李燕語,滿臉的尷尬:“沒多想過。”

    “算了,你也別外頭去借了,就跟我借吧,我嫁妝裡還有幾兩銀子,先用著吧,等往後你有了銀子,再還給我吧。”李燕語看著邵源泊,一邊笑一邊說道,邵源泊臉色通紅:“用你的嫁妝銀子這種事”

    “那也比你到外頭四處求人借銀子好吧?你也別拘泥這個,我都捨得了,你還有什麼不捨得的,正好,乾脆咱們把嫁妝都帶上,到了地方,那些大傢俱啊什麼的,也都不用再置辦了,倒省了銀子。”李燕語一邊說,一邊仔細看著邵源泊,邵源泊連連點著頭:“還是你想的周到,這樣最好,咱們把東西全帶上,也能節省些。”

    李燕語眼睛一點點睜大,笑倒在榻上,這個邵源泊,真是個養尊處優、不知柴米油鹽、深宅大院高貴的主兒,那些大而極重的傢俱,一路運到極北的呼和縣,光這路費,就不得了!

    新科探花邵源泊被委到呼和縣做了縣令的信兒,轉眼間就傳遍了京師,自從邵源泊中了探花那天起,就牢牢占住了八卦榜第一的位置,先是中探花,然後緊接著就是賜婚,要娶的竟然是個庶出二婚女!剛成了親,竟然被委到了極北的呼和縣,做了個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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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兩人進了宮就各奔東西,隨著內侍,一個去學演禮,一個去參見皇上。

    李燕語一絲不苟的學完了禮,跟著內侍進了慈瑞宮,太后垂著眼皮坐在榻上喝著茶,掃了眼李燕語,似有似無的‘哼’了一聲,連句話也沒說,就把李燕語打發出來了,李燕語小心翼翼的退出來,暗暗歎了口氣,邵源泊欺了君,她是由頭,太后這火氣大也是情有可原,可憐自己,這是招誰惹誰了?!

    李燕語目不斜視,規矩異常的跟著內侍出了宮門,小羽和文杏忙上前接了她,李燕語扶著文杏的手上了車,長長吐了口悶氣,歪在靠枕上等著邵源泊出來。

    沒等多大會兒,車簾掀起,邵源泊跳上車,面色晦暗,看著李燕語,愧疚的低聲說道:“是我害了你,害了你,害了李謙。”

    李燕語嚇了一跳,忙直起身子,看著邵源泊急問道:“出了什麼事了?”

    “皇上罵我妄為,”邵源泊看著李燕語,耷拉著肩膀,停頓了片刻,才接著說道:“還有李謙,擬了旨,李謙去西北軍中效力一年,我點了呼和縣縣令,限期啟程赴任。”

    “呼和縣?在哪裡?”李燕語驚喜的睜大了眼睛問道,

    “極北苦寒之地。”邵源泊困惑的看著滿臉驚喜的李燕語,又跟了一句:“一任三年,從京師過去,光路上就得走半年,極北之地,極冷”

    “我能跟你一起去赴任不能?”李燕語打斷了邵源泊的話,急切的問道,邵源泊眨了眨眼睛,點了點頭,李燕語長長舒了口氣:“咱們什麼時候啟程?既是極北苦寒之地,最好趕在冬天下雪前到,咱們早些啟程,越早越好!”李燕語興奮的盤算起來,邵源泊睜大眼睛看著李燕語,半晌才反應過來:“那種地方,極苦極”

    “我知道,我讀過地理志,有什麼苦的?這種車子不行,這京師哪家車行做的車最好?要不我們現在就過去看看去,路上要走半年,車子一定要大要舒服才行。”李燕語笑語盈盈的盤算道,沒有比這再好的事了,北地,不就是東北麼,她去過,沒什麼不好處!這一路過去反正他有錢,有錢慢走,遊山玩水,這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事!一任三年,等這一任滿,想法子勸他還做外任,一直做下去!那個亂的提不起的邵府,就跟她沒什麼大關係了,唉呀呀,豈只四角,簡直是八角俱全的好事!

    邵源泊被李燕語的興奮弄的哭笑不得:“看你這樣子,倒像是咱們得了極大的彩頭!我一個探花郎,宗室子弟,去極北苦寒之地做個縣令,這是貶斥!”

    “再極北再苦寒,也得有人去不是,你是宗室子弟,更要為君分憂,不管去哪裡,官大官小,都是為國效力嘛,這是好事,極好的事!咱們去車行看看去?”李燕語一半認真一半玩笑的說道,邵源泊被李燕語說的哭笑不得:“我果然沒看錯你,你還真是與常人不同,你當真看事看人,與眾不同。”

    “咱們去車行看看?現在就去!”李燕語拉了拉邵源泊,熱切的再次建議道,前一陣空閒無事時,她也盤算過要出去走走,這個世間,出門能坐個馬拉車,就是最奢華舒適的了,要出遠門,這車,無論如何要準備好,要足夠大,要結實,要密封好,要足夠舒適,照她的想法,那車得訂做出來才行,皇上要限期啟程,這做車的事,勢必是越快越好!

    “好!”邵源泊心裡的陰鬱被李燕語的興奮一點點沖淡,去就去吧,也不是壞事,至少不用每天半夜起床上朝了。

    兩個人徑直去了京師最大的車作店,掌櫃的急奔出來接進去,將店裡最好的車子拉了幾輛過來,李燕語轉著細細看過,和邵源泊嘀咕著車子的不合適處:“這車簷子太窄,若是遇到大風大雨,又不得不行路,這雨就得淋進車子裡。”

    “少奶奶,不能再寬了,再寬行路不便當,那大風大雨的時候畢竟少數,再說,這車寬簷子再寬,那車就太寬了。”掌櫃忙笑著解釋道,李燕語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這簷子可以做成活的,大風大雨的時候裝上去,平時收起來。”說著,不再理會他,拉著邵源泊,接著往下看:“你看,這車這裡也不好,這車廂板要再往下放,往上抬也行,總之要深半尺往上,上面多墊被褥,人睡在車上,才不至於顛的骨頭疼還有這輪子,也不好”

    邵源泊聽的眼花繚亂:“這事全聽你的,你看著做就是。”說著,招手叫過掌櫃,李燕語點著車,和掌櫃仔細說了:“回頭我讓人送張圖過來,你看著做兩輛出來,只是我要的急,最多十天,這兩輛車就得做出來。”

    “成!少奶奶放心,少奶奶心思真是巧,色色想的周到,少奶奶,小的做好這兩輛車,能不能再多做些?”掌櫃說著話,眼睛卻看著邵源泊,李燕語眉梢挑起,拉了拉邵源泊,看著掌櫃說道:“掌櫃想照我這車子做了往外賣是吧?”

    掌櫃陪著笑,連連點著頭,李燕語乾脆的說道:“你要賣自然可以,只一樣,一輛車,我要抽五十兩銀子。”

    邵源泊眼睛瞪的溜圓,掌櫃苦著臉商量道:“少奶奶,五十兩實在太多了,能不能”

    “不多,你就把這五十兩加到車價上去就是,能買得起這種車子的,誰也不在乎這五十兩銀子,越是好的東西越要賣的貴,越貴越有人買!”李燕語看著掌櫃說道,掌櫃眨了眨眼睛,倒笑起來:“是我糊塗了,少奶奶說的極是!就是這個理兒,那就這麼說了,這銀子多長時候關一回帳?”

    “年底關帳吧,我有個管事,姓劉,明天我讓他過來送車錢,你見見,這幾年我不在京裡,到年底,你就跟他結帳結銀子。”李燕語笑著答道,掌櫃笑應了,李燕語拉著還在驚訝之中的邵源泊,一邊往外走,一邊和掌櫃說著話:“那個是你們店裡的印記?倒很雅致,你讓人刻在車子各處,嗯,回頭我在圖上標注上,往後就算是有人仿,這正宗不正宗,也能一眼看出來。”

    “少奶奶想的真是周到,這樣好,這樣好!”掌櫃是個精明人,一聽就明白了李燕語的意思,連連點頭答應著,將兩人送上了車,看著車子走遠了,才急急進了鋪子,安排人趕做車子去了。

    邵源泊上了車,上上下下打量著李燕語:“你真是真是”

    “真是什麼?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有什麼不對麼?”李燕語不客氣的回問道,邵源泊忙搖著頭:“不是,我不是說這個,不是說不對,我是說,你真是,這都能掙到銀子?!”

    “也掙不了多少銀子,這車子貴成這樣,一年也賣不了多少輛,不過多少都是銀子,蚊子再小也是肉!”李燕語耐心的和邵源泊解釋道,“蚊子再小也是肉?!”邵源泊‘噗’的大笑起來,她的好處可比他想到的多!

    “別笑了,我訂了兩輛車子,你也不問問怎麼訂這麼多?”

    “兩輛也不多,問什麼?”邵源泊笑了半晌才答道,李燕語無奈的歎了口氣:“你真是富貴脾氣,這樣的車子,咱們兩個人,一輛就足夠了,那一輛,是給那個什麼李謙訂的,你不是說,是你連累了他麼,送輛車子,也算是一點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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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邵源泊沐浴出來,換了身白綾衣褲,側身坐在榻沿上,伸手翻了翻李燕語手裡的話本,小羽捧了杯茶,遲疑不定的站在榻前,常嬤嬤交待過,這茶要給六少奶奶,六少奶奶再捧給爺,可六少奶奶根本沒有接茶的意思,李燕語沖著小羽托著茶盤抬了抬下巴,示意邵源泊,邵源泊伸手接了茶,小羽垂手退了出去。

    邵源泊心不在焉的瞄著李燕語手裡的書,輕輕咳了兩聲問道:“你跟哪位先生進的學?”

    “我沒有先生,也沒進過學,就是認的幾個字,能看看這種話本。”李燕語淡然答道,邵源泊放下杯子,看著李燕語,驚訝萬分:“你詩詞上功力高深,竟都是自己學的?”

    “我沒寫過詩。”李燕語剛說完,恍然想起去年為了自救是抄了首詩!李燕語含糊著不再往下說,急忙轉著話題:“今天出去喝酒了?”

    “那首竹密不妨流水過,不是你寫的詩?福甯王妃抄回來,說是你寫給清慎師太的。”邵源泊卻盯著這事追個不停,李燕語看著他,沉默了片刻問道:“那個就叫詩麼?我看了本書,覺得念著好聽,仿的。”

    邵源泊睜大眼睛,看著李燕語,臉上表情極是精彩複雜,半晌,才指著李燕語手裡的書問道:“你除了這個,這些,還讀過什麼書?”

    李燕語瞄著他,慢吞吞的答道:“就是這個,旁的書不好看,也沒有旁的書。”

    邵源泊猛然想起那些關於平江侯李府庶女的傳說,李府庶女,不習針線不學活,自然也不讀書,她能識字已經是造化了,邵源泊半張著嘴,呆傻住了,李燕語歪頭看著他,見他傻的如同木頭人一般,忍不住用手裡的書捅了捅他:“怎麼了?總算發現自己做了糊塗混帳事,知道錯了?”

    “不,不是,不是這個,不是這個!”邵源泊哭喪著臉,看著李燕語,倒乾脆起來:“我跟皇上,跟太后說,你是難得的才女,學問見識德行上頭遠勝男子,才求來的這個賜婚,明天一早,太后要召見你,必要考問你,太后經史上算是通的,這是欺君!”

    李燕語被邵源泊說的目瞪口呆,突然撲過去用書猛力拍著著邵源泊怪叫道:“我就知道!我早晚得被你害死!”李燕語拍了幾下,光著腳跳下榻,揚聲叫著小羽:“快!讓人把我的書箱子抬過來,都抬過來!”

    喊了兩聲,猛的轉過身,看著邵源泊問道:“都是什麼書?她要考什麼書?”邵源泊眼睛盯著李燕語的光腳,指著她的腳:“你沒穿鞋。”

    “我問你書!什麼書?”李燕語忙跳過去穿了鞋,氣死敗壞的叫道,邵源泊眨著眼睛,突然一把拉過李燕語,嘿嘿笑著問道:“你剛才嚇我的,你能寫出那樣品格的詩,這經史都沒少讀,你剛才嚇我的?”

    “嚇什麼嚇?!你欺君啊!”李燕語抬手敲著邵源泊的頭,惱怒異常,邵源泊跳下榻,一邊穿鞋,一邊拉著李燕語往後走:“去我書房,走!”

    李燕語被他拉著,沿著遊廊幾步轉進東廂,推門進去,三間東廂全部打通,排放著滿滿的書架,邵源泊拉著李燕語徑直走到書桌後的一排書架前,指著架子上的書問道:“你看看,有幾本看過的?”

    李燕語往前走了幾步,仰頭看著架子上的書,邵源泊抽了一本出來,遞給李燕語:“這本,看過沒有?”

    李燕語接過翻了翻,點了點頭,邵源泊將書扔到旁邊幾上,又抽了本出來,李燕語接過翻了翻:“都是早些年看的,好多記不清楚了,你把最要緊的挑出來,我再翻一遍。”

    李燕語拿著書坐到椅子上,邵源泊手指劃過架上的書,飛快的挑著書,不大會兒,挑出來的書就在桌子上堆了高高兩堆。

    李燕語已經翻完了手裡的書,轉頭看見高高的兩堆書,將手裡的書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痛苦的叫道:“這麼多!這麼沒意思的東西!我要被你害死了!”

    邵源泊忙接過李燕語手裡的書問道:“翻完了?”

    李燕語站起來,從書堆最上面取了一本下來,一邊跌坐回椅子上,一邊點著頭,邵源泊大喜,隨手將書放回書架上,半彎著腰,從後面探頭看著李燕語手裡的書,討好的說道:“都是看過的舊書,翻翻就行,快的很,別急,啊?我去給你泡茶,你想吃什麼?讓廚房做些點心送過來?燈是不是有點暗?我讓人再點枝焟燭來。”

    李燕語一邊低頭看著書,一邊推著他:“別擾我!”

    邵源泊輕手輕腳出了門,吩咐了茶水點心焟燭等等,回來移了把椅子坐到李燕語旁邊,接過她翻完的書,再遞一本過去。

    李燕語連翻了七八本,轉頭看著沒怎麼見少的一堆書,悲從心來,轉身將手裡的書砸到邵源泊懷裡:“我又不考狀元,憑什麼要看這些無聊書?我過的好好的日子,你”

    邵源泊拉過李燕語,一邊笑一邊安慰著她:“別急,我陪著你呢,為了娶你,這麼無聊的書,我整整看了三個月,天天看,你就翻一翻,還有我陪著,我那時候看的時候,只能想著你!”

    李燕語一時氣結,邵源泊低頭看著李燕語,眉飛色舞:“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和我想的一樣,就今天一晚,就看這一晚,明天起,我拿好書給你看,真正的好書,咱們一處細細看。”

    李燕語長長的吐了口氣,推開邵源泊,拿了兩本書,走到旁邊榻前,甩了鞋子,盤膝靠到靠枕,繼續埋頭翻書,邵源泊忙移了盞燭燈過去,又忙著將茶、點心等移過去,摸著茶涼了,又走到門口叫人進來換了熱茶,拿了幾本書,坐到李燕語對面,李燕語埋頭翻書,他抱著書看李燕語。

    李燕語一直看到亥末,才算翻完了那兩堆書,伸著懶腰,困倦不堪、迷迷糊糊的探腳尋著鞋子,邵源泊倒是精神十足,忙揚聲叫著人,小羽急忙奔進來,給李燕語穿了鞋子,邵源泊慇勤的扶著李燕語:“你累壞了,我扶你回去。”

    第二天一早,寅正剛過,李燕語就被邵源泊叫起來,迷迷糊糊洗漱穿了衣服,喝著碗燕窩粥,天沒亮就出了門,上車往宮門行去。

    車子出了府門,李燕語掀簾子看著還在沉睡的街道,轉頭看著邵源泊問道:“這麼早?太后起來了?”

    “你頭一趟進宮,得先到內司演學禮儀,然後再去給太后請安。”邵源泊耐心解釋道,李燕語點了點頭,邵源泊掀起簾子,也探頭往外張望了幾眼,歎了口氣說道:“百官上朝,天天都是這個時辰。”

    李燕語嚇了一跳,忙追問道:“天天這個時辰?連皇上也是?”

    “嗯,皇上勤政,遵祖制,五日一免,每五天才能歇一天,唉!”邵源泊長長歎著氣:“以後我也得這樣了!”

    李燕語看著邵源泊,突然仿佛想起什麼,拉了拉邵源泊,低聲問道:“你求皇上和太后賜婚,說明白我的身份的?”

    “嗯?嗯!”邵源泊含糊著似是而非,李燕語盯著追問道:“太后知道我是庶出?還是再嫁身?你都說清楚過的?”

    “說這些做什麼?這有什麼意思?你人品好,才學好,旁的,管他做什麼?!”邵源泊攤著手避重就輕,李燕語愕然看著邵源泊,呆了半晌才說出話來:“你還真是欺君了!你竟敢做出這樣的事來!這哪是能瞞得住的事?皇上和太后肯定早就知道了,這事,唉!”李燕語這回真悲傷了:“我早晚得被你害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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