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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rtea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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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桐華]步步驚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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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5:08:41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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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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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起鈴鐺輕輕搖了三下,台上的燈光頓然暗去。整個世界又沉浸在了黑暗中。大家這才回過神來,黑暗中傳來輕重不一的歎氣聲。康熙猛地贊道:“好一個月中舞!”座下之人紛紛大聲附和。
  我在暗中向康熙躬著身子道:“敏敏格格還要再唱一首曲子呢!”康熙歎道:“曲子竟然還放在舞後,難不成還能更好?”
  我笑道:“更好可不敢說!只望著能博萬歲爺一笑!”
  正說著,聽到台子那邊傳來兩聲鈴響,我笑問:“皇上,可以開始了嗎?”康熙忙說:“開始!”
  我拿起鈴也搖了兩下,鈴聲剛落,鼓聲響起,百盞點亮的燈籠隨著鼓聲緩緩上升,居中的燈籠大如磨盤,往四周而去漸小,外圍的不過拳頭大小。待得燈籠升至高空,遮在台前的幕布隨著一聲重重的鼓聲迅疾而落,霎時映入眾人眼簾的是株株怒放著的紅梅,隱隱有微風吹來,枝條隨風而動,竟有片片花瓣隨風回旋著緩緩飄落,一片靜謐夜色中暗香浮動。明知台上的不可能是真梅花,可眾人仍然禁不住輕嗅起來,有人低低叫道:“真是梅香!”。
  笛聲漸起,聲音越拔越高,越去越細,直至雲霄,忽地一個回落,乍然不可聞。眾人心中猛地一個空落,正在失望,忽見梅林深處一位身披滾邊白兔毛大紅斗篷的盛裝麗人正打著青綢傘迤邐而來,身姿輕盈,體態婀娜,瑰姿艷逸。笛聲再次響起,她一面走著,一面唱道:
  夜宴同笑,酒飲雙歌
  情濃處
  雪落驚人夢
  月雪一色,香落只影
  徘徊時
  梅綻又是春
  絲絲哀慟深藏其中,卻哀而不傷,志氣高潔,宛若紅梅雖歷經風雪,卻傲然綻放迎接新春的到來。
  隨著歌聲,上懸的燈籠一圈圈熄滅,台上的燈光慢慢變暗,天上開始下起了雪,潔白雪花紛紛飄落,隨著歌聲在空中回旋而舞,敏敏傲然而立在紅梅間,人花同艷。純白的雪,艷紅的梅,組成了一個白雪紅梅的琉璃世界,而敏敏卻是整個世界中最亮麗的景致。
  敏敏歌聲漸低,若有似無,其余燈籠俱滅,只留中間的燈籠照在敏敏和梅花上。她扔掉了傘,半仰著頭,目注著半空中飄飄蕩蕩的雪花。燈光下她的臉色晶瑩剔透如玉琢,嘴角含著絲笑,眼神迷茫,神色淒涼,緩緩伸手去接雪。
  剎那間燈滅聲消,黑暗中,我的眼前只剩下了她似淒迷似快樂,象個孩子一樣去接雪的身姿。敏敏感情必現的神情狠狠地撞到了我心上。腦中浮現著很多年前的那場雪,我也是穿著一身大紅羽縐面斗篷。心思千回百轉,一時呆了過去。
  “若曦!”李德全大聲叫道,我猛地‘啊’了一聲,他責備道:“想什麼呢?皇上叫了好幾聲了!”康熙笑說:“不要說她了,朕也是聽得出了好一會子神呢!”我忙說:“奴婢這就亮燈!”說完,搖動手中的鈴鐺,起先滅了的燈和篝火都再次點亮。
  敏敏換了衣服出來行禮,不同於往日顏色鮮艷明媚的服裝,此時她只穿了一身月白裙衫。可是不但無損於她容貌的亮麗,反倒 ‘淡極始知花更艷’,越發瑰艷無雙。
  康熙看著蘇完瓜爾佳王爺歎道:“朕很多年未曾如此專注地看過歌舞了。” 蘇完瓜爾佳王爺驕傲地笑看著女兒,口中卻連連說道:“皇上過譽了!”
  敏敏靜靜地立在蘇完瓜爾佳王爺身旁,神色沉靜,姿態嫻雅,自始至終未曾瞟過十三一眼。我心歎道,不過兩個多月的時間,她就不再是那個舉止隨心的小女孩,現在的她已經是一個曾經心痛的小女人!也許她變得更有風情,但是單純的快樂也已經遠離了她!是否寶石總要經過痛苦的磨礪才會光彩四射呢?
  佐鷹王子細看了敏敏幾眼,垂目沉思。我嘴邊掛著絲笑想,這只雄鷹的心今夜怕是就遺落在敏敏身上了,只是他將來能否捉住敏敏的心呢?
  康熙看著敏敏笑說:“來給朕說說,你那些月亮,雪的都怎麼弄的。”敏敏看了我一眼,笑回道:“起先的幽藍燈光和起伏水波,是用藍紗覆地,下有藍色小燈籠,燈光透過藍紗照出來,在黑暗中,看上去就是幽幽藍色,再命人在台子下面用扇子輕扇,自然就有水波浮動的感覺。月亮也是同理,用竹篾搭好圓圈,繃上淡黃紗,周圍附著小燈籠,燈籠的罩子是用銀線織的,只向著月亮的那面用透明薄紗,這樣光不外洩,全打在黃紗上,在夜色中就如一輪圓月了。升起和降落用繩子固定好,背後有人控制。我實際上是在背後搭建的平台上跳舞的,底下的眾人透過月亮看過去,就好似在月亮裡跳舞。月亮明暗事先試驗過,通過每根蠟燭的多少就可以決定了。紅梅是用真樹,配上上等的宮絹扎成的花,在燈光下看著也就似幻似真。梅花香是極品的梅花露,特命人在暗處用火加熱,再用扇子送出香氣,自然就是梅香浮動。雪花是用近乎透明的薄絲裁減而成,再混雜一些細碎棉花,上頭宮女輕灑,再用大扇子用力扇就可以了,燈光一點點變暗,也是為了讓雪花看上去更真。”
  敏敏一口氣沒停歇地說完,康熙聽得微怔,瞟了我一眼道:“難為你和若曦的這番心思了!”
  敏敏笑笑未說話,我忙俯身說:“其實就是材料齊全,都要上等,然後多練,講究所有人之間的配合,說白了很簡單,這些場面也就是砸銀子!最後好不好,關鍵還在敏敏格格!”
  康熙笑道:“砸銀子也要砸的到點子上才行!早知道你有這本事,宮裡的宴會歌舞倒是該讓你去操持。”我忙陪笑說:“奴婢也就這麼點本事了,不過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已經黔驢技窮!萬歲爺就莫要為難奴婢了!否則只怕下回萬歲爺看完歌舞要責備奴婢,怎麼只是把月亮換成太陽,嫦娥變成烏鴉了呢?”
  話音剛落,下頭的阿哥大臣們都笑起來,康熙笑斥道:“看把你精乖的!明擺著是偷懶都有那麼一籮筐的話!”我低頭笑回:“奴婢不敢!”
  康熙笑著又誇贊了敏敏幾句,然後賞賜了她一柄玉如意。蘇完瓜爾佳王爺目注著敏敏磕頭領賞後,笑對康熙道:“臣想賞若曦件東西!”康熙笑道:“再好不過!朕今次就省下了,這丫頭專會從朕這裡討賞,這些年也不知道算計走了多少好物件!”
  蘇完瓜爾佳王爺一面笑著,一面從懷裡拿出個玉佩遞給侍立一旁的太監,太監雙手捧著遞給我,我忙跪下謝恩,蘇完瓜爾佳王爺看了眼敏敏道:“同樣的玉佩敏敏手裡也有一塊!敏敏本來還有一個孿生姐姐,她們出生後,本王喜難自禁,恰好又得了塊美玉,特命人去雕琢兩塊玉佩,沒想到玉佩未成,她姐姐就夭折了!”說完, 蘇完瓜爾佳王爺輕歎了口氣。眾人未料到這塊玉佩竟然是這麼個來歷,全都神情微驚,定定凝視著我。
  我磕了個頭,手捧玉佩對蘇完瓜爾佳王爺說:“這塊玉佩寄托了王爺的思女之情,奴婢實在不敢接受!” 蘇完瓜爾佳王爺笑了笑說:“本王既賜給了你,就沒有什麼敢不敢的了!”說完看著康熙,康熙微微笑著對我說:“收下吧!”我又磕了個頭,收起了玉佩。
  場面冷寂,各位阿哥都面帶思索地目注著我。我實在琢磨不出這塊玉佩具體代表了什麼?蘇完瓜爾佳王爺如此做到底又向康熙傳遞了個什麼意思?疑惑地看向敏敏,她卻只是甜甜地向我一笑,滿臉的欣悅歡喜!我心中一暖,暫時拋開了疑慮,也向她甜甜一笑!
  夜色漸晚,康熙畢竟年齡已大,耗不得太晚。吩咐了太子後,李德全陪著先走了,蘇完瓜爾佳王爺也隨著一同離去。他們一走,席上氣氛反倒越發輕快起來。佐鷹王子和十三相談甚歡,兩人豪邁時擊箸而歌,時而蒙語,時而漢語,興起時一仰脖子就是一碗酒。
  合術王子和九阿哥、十四阿哥對上了,三人劃拳喝酒,談笑炎炎。四阿哥帶著絲笑意看著十三和佐鷹王子,時而與他們舉碗一碰。八阿哥反倒是和太子爺側頭低聲笑語。其他眾位蒙古人和此次隨行的大臣也是各自喝酒談笑。
  我縮在陰暗處,看著眼前的一幕,雖知道自己是癡心妄想,但還是禁不住盼望時間能駐留在這一刻。只有歡笑,沒有爭斗!
  “姐姐,在想什麼?”敏敏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側低聲問,我看著燈火明亮處的他們,喃喃道:“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敏敏低聲問:“什麼意思?”我輕聲說:“只是感歎你明天就要走了!相聚的快樂時光短暫而已!”敏敏輕歎一聲說:“不知明年能否見到?”兩人都默了下來。
  我整了整精神,對敏敏說:“回去坐好,我送你一份離別禮。”敏敏問:“什麼?”我推推她,示意她回去坐,一面說:“我去年答應過你的!”她聽後,出了會子神,輕歎口氣轉身快步而去。
  我找人尋了笛子,輕握在手,朝十三的隨身小廝三才招了招手,他忙匆匆而來,俯身請安,我笑說:“去請十三爺過來一下!”三才聽完,又急急而去,在十三身旁低語,十三側頭對佐鷹王子笑說了兩句,又向太子爺行了個禮,轉身大踏步而來。
  十三帶著酒氣笑說:“你今日這事可辦得夠漂亮,夠狠毒的!待回去,我再和你算帳!”我一笑說道:“敏敏明日就要走了,你給她吹首曲子吧!此一別,不知何時得見,就算是送別吧!”十三點點頭,伸手接過笛子,問:“吹什麼呢?她可有特別中意的曲子?”我想了想說:“就吹晚上她唱的那首歌。”十三握著笛子沉思了一會說:“沒有刻意記譜子,怕吹不全!”我一笑,低聲哼了起來,慢慢哼完一遍,問:“可記全了?”十三點點頭。
  十三攜笛而回,笑向太子爺請安,說:“臣弟想吹首曲子助興,可好?”太子爺笑說:“有何不可?都知道你笛子吹得好,可是總不肯輕易為人吹奏。今日難得你主動,我們倒是可以一飽耳福了!”在座各位都拍掌叫好。
  十三一笑起身,橫笛唇邊,面向敏敏,微微一點頭,婉轉悠揚笛聲蕩出,敏敏一聽曲音,面色震動,定定看著十三。十三不愧是音律高手,梅之高潔不屈,伊人之深情盡現笛音中!
  在座之人都是面色微帶驚異,只有四阿哥、八阿哥和十四阿哥面色如常。畢竟這是敏敏晚上剛剛唱過的曲子,此時十三吹來,平添了幾分曖昧。一曲未畢,敏敏眼中隱隱含淚,定定看著十三。佐鷹王子看了看十三又靜靜注視著敏敏,面色沉靜如水,眼神堅定似鐵卻又夾雜著心疼憐惜。我看著佐鷹王子,嘴角不禁微微上彎了起來,沒有嫉妒!沒有瞧不起!只是心疼憐惜!這是個奇男子!
  尾音結束,十三向敏敏彎了彎腰,又重頭吹起,敏敏站起,隨音而合:
  ……月雪一色,香落只影
  徘徊時
  梅綻又是春
  音色漸低,越去越遠,終不可聞!我腦中忽地浮現:音漸不聞聲漸消,多情總被無情惱!人若無情,也許才真正能遠離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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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5:07:18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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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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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忙向出來的男子請安,是敏敏的兄長,蘇完瓜爾佳.合術,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尷尬地說:“姑娘請起!”我問:“格格可在?”他納悶地干笑道:“姑娘請回吧!這會子見她,只能是觸霉頭!”他話音未落,敏敏已經掀開簾子,撲了出來,一面哭著,一面怒道:“你們都恨不得趕我走,現在連人都不讓我見了!”
  她哥哥再不敢多說,匆匆低頭而去。我忙上前拉著敏敏進了帳篷,滿地狼藉,能砸的都砸了,能掀的也都掀了。想找個帕子讓她擦臉,恐怕也是不能指望了,只得掀開簾子,對外面守著的丫頭吩咐:“去打盆水,拿帕子來!”
  轉回身,敏敏坐於毯上,只是哭。我坐在她身旁靜靜陪著,待丫頭在屋外輕聲叫:“水備好了!”我忙起身端了盆子進來,揉了帕子,遞給敏敏說:“擦把臉,好好說話,光這麼哭能有用嗎?”
  敏敏抽抽搭搭地抹干淨了臉。我看她平靜了很多,才問:“怎麼了?”她話未出口,淚又下來了。哭了一小會,才斷斷續續地說:“我阿瑪求皇上過幾日給我指婚了!”我問:“誰?”她哭著說:“是伊爾根覺羅族的庶出小王子!他們幾日後來覲見皇上。”我茫然地想著,只知道也是蒙古八大顯族之一,其余沒概念!
  敏敏說完,哭得越發傷心,說著:“反正我是不嫁的,我就是一根繩子勒死自己也不嫁!”
  我靜默了好一會,緊挨著她坐了,低聲說:“格格,告訴你個秘密!”敏敏並未留心,仍是低頭流淚,我緩緩地低聲說:“其實去年在草原上時,和我好的是八阿哥!”敏敏啊了一聲,抬頭看著我。
  我嘴角含著絲淺笑,湊在她頭邊,低聲從在貝勒府我們相識講起,講了他多年的照顧,講了我的感動,講了去年在草原上的一幕幕,講了他想當太子,講了我不想卷入皇位之爭中,求他放棄,講了八福晉,講了他的兒子,講了如今的恩斷義絕。敏敏只顧著聽,早忘了哭泣。
  我微微笑著擰干帕子,幫她把臉上的淚拭干,柔聲問:“你真有准備嫁給十三阿哥嗎?做個側福晉,住在一個小院子裡,天天盼著他下朝後能記起你,然後過來看你嗎?說句狠話,你也不是十三阿哥心愛的女人,以你這一點就著的性子和別的福晉起了爭執,你可想過十三阿哥會幫你嗎?你真能拋開這裡的藍天綠草,而去選擇住在一個小院子裡,從此後只能仰頭看著個四方的狹窄天空?我知道這樣說有些殘忍,可是格格你認真想想你阿瑪身邊的妃子,除了得寵的一兩個外,其余的過得都是什麼樣的日子!你可曾想過有一日你就是她們中的一個。”
  敏敏怔怔,我歎道:“你阿瑪如今這樣,并不是真就想讓你嫁給那個什麼王子,不過是想絕了你對十三阿哥的念頭。其實,敏敏,你是個幸運的女子,你有一個真心疼你的阿瑪!將來蘇完瓜爾佳族的王爺是你的同胞哥哥,他也對你呵護有加。你若留在草原上,絕沒有人敢欺負你!很多美麗的女子都沒有這個福分,她們的父兄會利用這些女子的婚嫁來換取自己的政治利益。”
  “太子爺對你的美麗也是動了心思的,可你阿瑪卻只裝不知。也許換成別的父親,只怕想著太子爺可是將來的皇帝,也許自己的外孫子就是下一位皇帝,然後巴巴地把女兒嫁過去了!敏敏,你出身顯貴,這樣的事情肯定也是聽過的,見過的!”
  我一面想著姐姐令人傷心的命運,一面難過地慢慢說:“相比那些有愛女之心,卻無能力決定女兒命運的,或者那些有能力護女兒周全,卻為了私心而不肯盡力的,你是多麼幸運!你阿瑪有能力保護你,也願意盡心保護你。敏敏,你身份尊貴,容貌出眾,相較那些隨風漂泊的真正薄命女子,你是如此得天獨厚,你應該努力歡笑的,眼淚不屬於你!”
  “一哭二鬧三上吊,女人的這些法子只會對深愛自己的人管用,只有他們才會心軟、心疼,才會傷痛欲絕。不愛你的人,看著你的屍身,大不了掬一把同情淚,說一聲‘真是可憐!’,過後風花雪月依舊。敏敏,難道你的剛烈是用來傷害你阿瑪的嗎?”
  敏敏茫然地搖著頭,我嘴角含著絲笑說:“不過你若不想嫁給那個什麼王子的,倒是可以假裝著尋死覓活地要挾你阿瑪!只要你斷了對十三的念頭,我估摸著還是管用的。”
  敏敏呆呆地只是出神,我在一旁靜靜陪著她,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如果她能明白,自然最好,如果她不能明白,我也無能為力了。畢竟她的事情還是她做主。
  大半日後,她幽幽地說:“那我以後不能和十三阿哥在一起的了!”我輕聲道:“是!”
  “那我以後還會碰到象十三阿哥這樣的人嗎?”
  我柔聲說:“敏敏,月亮和星星很難說哪個更好的,如果你不要只是為錯過月亮而低頭哭泣的話,也許會看見繁星滿天呢!那也是不遜於月亮的美景!”
  敏敏凝視著我問:“那你呢?你會忘了八阿哥,忘了月亮,去找星星嗎?”
  我面色堅定的點頭道:“會的!我會睜大雙眼去找的,只要那顆星星是屬於我的,我不會錯過的。”
  敏敏看了我半晌,眼含淚意說:“可我還是想哭!”我柔聲說:“那就哭吧!只是不要哭泣太長時間就可以了,記得哭完後,趕緊擦干眼淚看看天空,莫要錯過了屬於你的星星!”
  話音未落,敏敏已經撲進我懷裡放聲大哭起來。我摟著她,無意識地輕拍著她的背,眼中也是蓄滿淚水。大睜雙眼,半仰著頭,不讓它們落下。
                
  第二日見到康熙,內心惴惴,因為不知道蘇完瓜爾佳王爺和康熙都商議了些什麼,總覺得不是兒女私情那麼簡單,所以一點也猜不透康熙的心思。
  康熙忙於批閱公文,對我好似并未多加留意,我只得小心謹慎地服侍著,一天下來,康熙始終未曾發話,仿佛昨日的事情從未發生過。我心裡不但沒有安心,反倒越是害怕,只怕現在越平靜將來暴風雨來的越強烈。可是又無計可施,只得也裝作一切如常的樣子。
  晚上再見敏敏,兩只眼睛紅腫如核桃,我搖頭歎氣說:“可真是沒法見人呢!難怪一直躲在帳內!”敏敏歪靠著說:“果如你所料,阿瑪答應去求皇上不給我指婚了。說讓我自個在草原上好好挑一個。不過,阿瑪說,那個伊爾根覺羅.佐鷹,他倒很是中意!”
  我點點頭,笑看著她,沒有說話。她看著我,忽而嘴角帶著絲笑說:“阿瑪對你滿口地誇贊呢!”我詫異地看著敏敏,敏敏直起身子說:“我跟阿瑪說‘我不想嫁十三阿哥了’,阿瑪以為我哄他,只是騙他不要給我指婚而已。我就把你給我說的話全告訴了阿瑪。”
  我大驚,忙問:“我和八阿哥……”敏敏截道:“放心!我雖莽撞,可又不傻,這件事情除了你我,絕對不會再讓別人知道的。”我釋然地點點頭。
  她繼續說道:“我一面哭著一面對阿瑪說我都想明白了!十三阿哥他都不中意我,我嫁他也沒什麼意思,我不嫁了!阿瑪聽後連聲驚歎,說我是個有福氣的人,交了你這麼個朋友,還說不用我假裝抹脖子了,他不會逼我嫁給佐鷹王子的!”
  我笑看著她,因為她的放手,她的確是一個有福氣的人!
  她忽地說:“若曦,我叫你‘姐姐’可好?”我笑著說:“叫吧!不過只許私下裡,人前可不許的。”她忙應了,又柔柔叫了聲:“姐姐!”兩人握著彼此的手都笑了。
  她笑容未散,臉色又轉黯然,我歎道,又想起了!又想起了!畢竟‘知易行難’!明白道理的人很多,可到真正做時又有幾個能做到呢?敏敏能如此已經很是難得了!
  她默然了半晌,忽地說:“姐姐!我想我即使找到星星,恐怕也不會忘記他的歌聲和笑容!我也不想他就此忘了我!我想跳支舞給十三阿哥看,我只想著,以後每當他看到別人跳舞時就會想起我,想起有這麼個人給他跳過舞!”
  我了然地點點頭,柔聲說:“我一定幫你設法讓十三阿哥永遠不會忘記他所看到的。”敏敏淒然一笑,靠在了我懷裡。
      
  這段時間我忙得頭一挨枕頭,立即就一無所覺,再睜眼時,已是第二天,人未起床,腦子裡就開始仔細思量,何樣的衣裙,什麼顏色相配,如何搭建舞台,怎麼讓工匠們明白我所想要的效果,何處以現在的工藝必須要放棄,何處可以折中。
  每日當完值,就去匆匆找敏敏,敏敏的哥哥合術被使喚的團團轉,老是苦惱地問‘你們究竟想干什麼?’,敏敏一癟嘴,他又忙陪著笑臉連聲說‘好!’,反倒是蘇完瓜爾佳王爺凡事必應,所要必給,不問原因,只是笑笑地由著我們折騰,康熙面前也是他去說的話,方便著我們鬧。
  一日眾人都在,我正在奉茶,康熙看著我笑說:“你整日風風火火地,工匠們被你使喚的大興土木,今日要綢子,明日要緞子的,攤子鋪得這麼大,回頭要玩不出個花樣,倒是要看看你臉往哪裡擱?別帶累朕被嘲笑說身邊都沒個能拿的出手的人!”我俯身笑回:“到時就要萬歲爺幫奴婢了!只要萬歲爺說好,誰還敢笑奴婢呢?”
  康熙笑斥道:“若不好,朕第一個罵你!”
  我笑著躬了躬身子,未說話。蘇完瓜爾佳王爺倒是笑道:“若不好,第一個要罵的肯定是敏敏,都是敏敏愛胡鬧。”
  康熙笑看了我一眼,側頭望著伊爾根覺羅.佐鷹王子問:“去年冬天下雪,凍死了不少牛羊,今年可有防備?” 伊爾根覺羅.佐鷹王子忙細細回復。
  我一面拖著茶盤出來,一面想著,未見前,從未想到這個佐鷹王子是這樣的男子,與瀟灑不羈的十三和明朗英挺的十四並肩而立時,竟然未有絲毫遜色,相貌說不上出眾,可是眉目間蘊涵的豪爽精明,舉止的從容大度,讓人一看就想起翱翔九天之上的雄鷹,蘇完瓜爾佳王爺的眼光是極好的,只是不知道他與敏敏有無緣分?
          
  這樣整日忙個不停,又要服侍康熙,又要琢磨布置,又要訓練人手,還要替敏敏編排歌舞,我根本顧不上其它事情,見著諸位阿哥也是行完禮就走,偶爾十三、十四叫住想多問兩句,我感歎著說“我得趕緊忙事情去,辦不好,萬歲爺可是要責罵的!”,他們也就不好再多問,任由我離去。
  不知不覺匆匆已經是兩個多月,蒙古人明天就走,今日晚上康熙設宴為蒙古人送行。
  以康熙為中,蘇完瓜爾佳王爺側坐一旁,其他眾位阿哥、王子,隨行大臣們四散而坐,康熙仔細打量了一下四周,笑問我:“你忙活了兩個多月,怎麼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分明。”我躬身笑道:“還未點燈,待點燈後,就清楚了。萬歲爺如果想看了,奴婢命他們開始!”
  康熙笑看向蘇完瓜爾佳王爺和佐鷹王子,兩人都忙躬身笑說:“隨皇上興致!”康熙向我點點頭,我看了眼李德全,他也向我點點頭。因為待會這邊的篝火和燈要全部熄滅,所以事先請示過康熙,李德全特意加強了侍衛,此時康熙身邊就有四個在近身護衛。太子爺及眾位阿哥入席時都詫異地打量過,但見康熙談笑如常,才又各自平靜。
  我拿起事先備好的銅鈴鐺,躬身面朝康熙說:“皇上,奴婢要命熄燈了!”康熙點點頭,我拿起銅鈴搖了三搖,一瞬間燈火俱滅。整個營地變得黑漆漆。事先沒有防備到居然是瞬時完全黑暗的官員阿哥們不禁發出‘咦’‘呀’之聲!我心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才不枉費我訓練多時的心血。
  待大家適應了黑暗後,我靜了靜心神,又搖了搖銅鈴,隨著兩聲脆響,一片幽幽藍色在前方慢慢亮起,起伏波動,彷若碧濤,令人想起月夜下的大海。
  若有若無的馬頭琴聲,如絲如縷纏繞在迷離藍色中,聞之不禁心神恍惚,一輪明月從海面緩緩升起,月牙、半月、滿月,台下眾人仰頭看著懸於空中的圓月,隱約可聞驚異之聲。
  馬頭琴聲漸漸清晰起來,好似隨著月亮的升起,那個拉琴的人兒也從蒼茫夜色中走近了大家。隨著幾聲鼓響,一個體態襛纖得衷,修短合度,雲髻峨峨的女子出現在圓月中,她步步生姿,搖曳生香,金釵步搖微晃,廣袖長帶輕舞,最後緩緩定格成一個敦煌莫高窟中反彈琵琶的飛天姿態,彷若將飛而未翔,欲落而遲疑。隔著月亮她的身姿只是一個黑色的剪影而已,可已經讓人覺得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嫵媚嬌俏,令人心向往之;但又是那麼仙姿靈秀、孤高清冷,如月中嫦娥,使人自慚形穢。
  琴鼓聲嘎然而止,全場落針可聞,眾人抬頭凝視著月中仙子,疑問於她是歸去或是來兮?極度的靜謐中,乍起琵琶裂帛之聲,人人心中驚動,驚未定,仙子已長袖展動,羅帶飄舞,身姿或軟若綿柳隨風擺,或灼似芙蕖出淥波,或燦若朝霞,或緩若清泉;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
  觀者無不動容於月中之舞,琵琶漸漸轉慢,聲越去越低,幾近不可聞;月兒緩緩落下、光芒漸漸黯淡,仙子舞動的身姿慢慢迷蒙。終於月中仙隨著月兒消失在黑暗中,只余台上無聲流動著的幽藍波濤,迷離恍惚,恰似眾人此時的心情。
  我游目四顧,只見近前的太子爺滿臉的色與魂授;九阿哥目大瞪,口微張;伊爾根覺羅王子雖面色如常,但身子卻情不自禁的微微前傾,似乎想要抓住那逐漸逝去的月兒。我看著十三贊歎激賞的神情,不禁微微笑了起來。從此後,你見了月亮,只怕總會偶爾掠過敏敏的身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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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5:02:28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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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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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腦子只是急速地想出路,此時連怕都顧不上!十四猛地跪倒,磕頭叫道:“皇阿瑪!”聲音未斷,蘇完瓜爾佳王爺起身一面向康熙鄭重地行了一大禮,一面躬身道:“皇上!”康熙一驚忙揮手讓他起來。蘇完瓜爾佳王爺俯身說:“這都是小女的錯,臣有話想私下裡和皇上說!”
  康熙聽了,眼光從我和敏敏臉上掃過,又看向十三和十四,最後吩咐道:“都先回去吧!”
  眾人忙起身行禮退下,我腦子一片迷蒙,和敏敏也隨著退了出來。隨行大臣向幾位阿哥們行了禮之後,紛紛離去,四阿哥和八阿哥顧及著彼此,再加上太子爺在場,不好出口詢問,只能默默走著。我們幾個都是滿腹思緒,腳步緩慢,漸漸落在最後。
  太子爺笑問敏敏:“到底怎麼回事?”敏敏斜睨了他一眼清脆利落地快聲說:“怎麼回事?太子爺沒看嗎?不就是騎馬比試,她贏我輸嗎?”太子爺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對著敏敏這麼個身份尊貴的美女,又沒有發作的道理,一時面色訕訕,對四阿哥和八阿哥笑道:“我還有些事情,先行了!”說完向四阿哥點點頭,又瞟了十三一眼,領人快步而去。
  九阿哥看太子爺離去,翹著大拇指對敏敏笑道:“格格不愧是草原女兒,連太子爺也只能干吃憋!”敏敏眼一瞪,看著九阿哥,我忙拉了拉她衣袖問:“王爺會和皇上說什麼?”幾位阿哥都凝神細聽。
  敏敏一面走著,一面低頭想著,漸漸臉色發紅,瞟了眼十三,拽著我走離了他們,幾位阿哥都是面色微怔,隨即又帶著絲笑瞅向十三,不同的只是九阿哥嘴角的是一絲冷笑。
  敏敏附在我耳邊悄聲說:“估摸著,我阿瑪是誤會我和你為十三爭風吃醋呢!所以不敢再讓皇上問你了,怕當眾抖出來難堪!”我心安定,琢磨著這個誤會總比實情要好很多,笑道:“你阿瑪可沒有誤會!難道這不是事實嗎?要不然你何至於生這麼大的氣?”
  話未說完,敏敏已經伸手咯吱我,一面嗔道:“你怎麼嘴頭上一點虧也不肯吃呢?”我笑著跑開,敏敏緊追過來,我忙躲到十三身後,伸出腦袋笑道:“好格格!沒做虧心事何必怕人說呢?你這可越發落了痕跡了!”
  敏敏又氣又羞,卻礙著十三,拿我無可奈何,只是跺腳!“躲在人背後又算什麼英雄好漢?”我呵呵笑道:“我乃小女子也,從未想過做什麼英雄好漢!不過倒是躲在個英雄好漢背後。”
  十三一面笑著,一面伸手把我拉了出去,推給敏敏:“我可不擔你這個虛名!該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甭客氣!”敏敏看十三幫她,不禁喜上眉梢,還真就不客氣地搓搓手,呵口氣,便伸向我胳肢窩兩肋下亂撓。
  我素性觸癢不禁,只得快快閃避,一面已是笑得喘不過氣來,嘴裡只是嚷著:“好格格!快別鬧了,我還有正經話說呢!”敏敏不理,還只是追我。
  我笑得腿軟,跑也跑不動,只得又跑回十三身旁,一面隨他走著,一面笑說:“你可別光笑著看戲!惹惱了我,非拖你一塊唱戲不可!”十三快走幾步跳避到四阿哥身側,一面走著,一面笑說:“我今日被你害得不淺,我沒惱你,你還敢惱我?”
  正說著,敏敏已近在我身旁,十三在一旁不停慫恿,敏敏越發來了勁,我實在沒有力氣再跑,瞅了眼含著笑意的四阿哥,下意識地不願意接近他,忙隨手一拽十四阿哥,把他擋在了敏敏身前。自己跑過八阿哥,竄到了九阿哥身側躲著。看著敏敏求道:“我還有正經事情說呢!別鬧了!”看敏敏似乎不以為意的樣子,十四笑著擋了幾下沒有擋住,已經過來了,忙努了努嘴又說:“再說,看看這裡的幾位爺,你再這樣,就該笑話你了!”九阿哥笑說:“誰要笑誰笑,我是不會笑的,倒是覺得格格性子明快,夠爽利!”說著給敏敏讓了路。
  敏敏一直擔心這些深受漢人文化影響的阿哥們嫌她沒有禮儀,雖聽得九阿哥如此說,仍是緩了腳步,十三笑著還想說話,我大叫一聲“十三阿哥!”,沖他直瞪眼。十三比了個且放過你的手勢,住了嘴。
  我對敏敏招了招手,和她走到側旁,我低聲問:“那你阿瑪會對皇上說嗎?”她側頭想了想說:“我不知道!我猜不出阿瑪會怎麼給皇上說。不過反正你就不用擔心了,我阿瑪既然兜攬了此事,你就不會有事了!”
  我一面走著,一面低頭凝神細想,她阿瑪會直接告訴皇上說敏敏喜歡十三阿哥嗎?應該不會,否則萬一皇上索性‘成人之美’把敏敏給了十三,那可不是她阿瑪願意見到的。可若不實話實說,她阿瑪又如何讓康熙不繼續追究我和敏敏賽馬的事情呢?反復琢磨,卻毫無頭緒,只得作罷!讓老狐狸們自己斗去吧!
  心中又開始擔心此事如果讓四阿哥知道會如何?可十三能不告訴四阿哥嗎?四阿哥知道後,又會如何考慮,會告訴太子爺嗎?越想越頭大,不禁長歎了口氣。
  敏敏納悶地問:“你為何歎氣?”我側頭看著她搖搖頭,凝視著前方,默然無語。敏敏也長歎了口氣,我側頭看她,問:“你又為何歎氣?”她看著前方搖搖頭說:“如果我們能一直象剛才那樣多好!”
  我側頭看著走在一旁的幾個阿哥,不知在說什麼,都是臉含笑意。想著,能一直象剛才那樣多好!可是不可能,就是走在我們身側的這幾個阿哥將來會斗得你死我活!
  忽隱隱聽得十三說:“若曦……靠著十四……只是大笑……”我忙拽了敏敏湊過去聽。“……她看到侍衛手裡的簪子臉發白,都不敢多看一眼,拗著脖子直說‘扔了!扔了!’”九阿哥和十四阿哥都側頭看向我笑了起來,四阿哥嘴角帶著絲笑盯了我幾眼,八阿哥卻只是臉帶微笑、目注前方、緩步而行。我淡淡掠過他的側臉,對著十三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攔不住他,只能隨他說了。
  十三笑道:“倒是只能問她自己,怎麼就敢狠狠地扎下去呢?”我努了努嘴沒有回答,他接著問:“不過和前年完全不會比起來,你現在馬技還真是不錯!看來去年的師傅教得很是盡心。你和誰學的?”
  我心中一緊,下意識地看向四阿哥,還未張口,敏敏就道:“是我……和……”我緊緊地掐住敏敏的手,搶道:“敏敏格格教的!”蓋住了她‘和’的聲音,一面側頭盯了敏敏一眼。敏敏瞅著我,未再說話。
  十三笑道:“天哪!若曦我算是服了你!你才學多久,今日居然就和師傅叫板了!”我瞟了眼神色未變,依舊淺淺笑著的八阿哥,朝十三笑了笑,再未搭腔。
  待各自散開後,我向自己帳篷走了一段路,方向一拐又向十三帳篷行去。正自低頭默走,十四的聲音在身後問:“你是去找十三哥嗎?”說著已經趕到我身側。
  我忙俯身請安,一面說:“是呀!你呢?”
  他默默走了一會說:“多謝你了!”我側頭笑道:“倒是要多謝十三阿哥!我就不必了!我也只是自救。”他陪我一路靜靜行去,再無說話。
  待進得十三帳篷,十三詫異地看了十四一眼,對我笑說:“就知道你要來!可是特意辭了四哥回來候著的。”
  我笑笑未說話,自拿了軟墊坐於地毯上。十四向十三請安,十三忙笑說:“免了!免了!”十四猶豫著欲言又止,一時臉上訕訕,我搖搖頭心想讓他對十三說謝還真是挺難的!
  十三笑讓他坐,我拿了個軟墊給他,十四自坐了下來。十三笑看著我說:“說吧!怎麼回事?”
  我瞟了眼十四,見他未有反應,就照實說了十四為何而來,我又是如何趕巧求了敏敏。一面說著,一面留心十四的神色,看他倒是沒有反對的樣子。
  十三聽完,看著十四,笑點點頭說:“難怪那段時間稱病躲在家裡呢!我們有心去看你,卻都被擋了!”
  我猶豫了下,問:“你可會告訴四王爺?”十三側頭看著我問:“你是不想讓四哥知道此事?”我微微點點頭。
  十三垂目一面思索著,一面說:“我不想瞞四哥,再說了,十四弟的事情即使讓四哥知道又如何?你還擔心他去告訴皇阿瑪不成?這次我如此做,一半固然是顧念你我交情,可一半也是為了四哥和德妃娘娘。”他看著十四緩緩說:“四哥面色雖冷,有時行事過於剛硬,可無論怎樣不至於對親弟弟如何的。”十四臉色轉沉,十三忙對我笑說:“放心吧!事情到此為止!”
  我撇了撇嘴,心想知道你十之八九不會瞞四阿哥的,不過還是忍不住試一下。“那太子爺呢?”十三笑道:“真是個糊塗人!既然不能讓皇阿瑪知道,太子爺當然不會讓他知道了!”
  我心想,你們的心思都七拐八繞地,我少考慮一個彎彎,只怕就全錯。保險起見,問清楚最好!
  我向十三指了指他身旁幾案上的茶壺,他忙轉身倒了杯茶遞給我,我接過一飲而盡,又遞回給他。他笑問:“還要嗎?”我擺擺手,他把杯子放回桌上。
  一側頭,看見十四正面帶驚異地看著我和十三,十三和我相視一笑,都笑看著十四。十四指了指我,問十三:“她在你面前一向如此嗎?”
  十三笑看了我一眼說:“她向來不講這些,比這更沒規矩的都有。”十四眼光從我們臉上掃過,低下了頭。
  我笑對十三說:“蘇完瓜爾佳王爺可是知道敏敏心思的,你小心他找你做了女婿!”十三極其無奈地歎了口氣說:“由他去吧!他若不介意以敏敏身份做側室,那我也只好娶了!”
  我心中震動,我以為十三既然不喜歡敏敏肯定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娶她的,卻忘了古代男人對婚姻的看法完全和我不一樣,三個老婆和四個老婆差別不大。不過多找個院子住,多弄幾個僕婦服侍而已。中意的自然要娶,不中意的娶了也無妨,大不了不去對方的院子過夜就成!於他影響不大!
  想著敏敏對十三的款款深情,我瞪著十三怒道:“你若不喜歡敏敏,就不要娶她!她不是件家具,娶了往家裡一擺就完事了!”
  十三驚訝地看著我,無奈地說:“我當然不想誤她,可若皇阿瑪指婚,我難道還要為此抗旨嗎?”
  我騰地一下站起,張嘴欲說,可又無詞,最後氣道:“不管!反正你若不喜歡敏敏,就不許娶她!”說完急步甩簾而出。聽得身後十四急急行禮告退,快步追來,隨我而行。
  怒氣漸消,知道自己是無理取鬧,事情全由我和十四而起,我卻向十三發了一通莫名其妙的火,而且他所做,以現在的觀點看無任何不妥,我不能用三百年後的觀念來要求他的。心頭悲哀漸生。側頭對十四說:“十四阿哥請回吧!我要去找敏敏格格。”
  十四問:“你要去勸敏敏不要嫁給十三哥?”他等了一會,見我只顧走路,並不搭腔,又說:“我也不希望敏敏嫁給十三哥!”
  我側頭看他,他目光掃了一下周圍,低聲說:“太子爺現在和蒙古人不和。前年皇阿瑪召集滿蒙貴臣議‘太子’之事,以蘇完瓜爾佳為首的蒙古八大部都對太子爺不滿。敏敏是蘇完瓜爾佳王爺的心頭寶,如果她嫁給十三哥,只怕對八哥不利!”
  我長出口氣,對他無奈地搖搖頭,一面快走,一面說:“十四爺趕緊回吧!這些事情不必告訴奴婢!”
  十四猛地攔在我身前,急道:“我以誠心待你,你為何如此?先頭看你和十三哥相處,才自覺這些年我一直看低了你。如今我願誠心相交,你卻如此態度,我哪裡比不上十三哥?你可別忘了,你是從八哥府中出去的。”
  我繞過他,繼續前行,“十三阿哥既不會對我說先前的話,也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這就是差別!”
  人還未到敏敏帳前,已聽見隱隱的哭鬧聲,不禁放慢了腳步,正在詫異,忽地一個人掀簾而出,又緊跳了幾步,才勘勘避過一個飛出來的花瓶,‘嘩啦’一聲瓶子落地而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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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5:02:0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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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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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先敏敏跳下馬,轉身看著翻身下馬的敏敏一字字慢慢地說:“格格!請高抬貴手,十三感激不盡!”說完,定定凝視著敏敏。
  敏敏腳步停住,回頭看了眼剛下馬的我和十四,目光從我倆臉上掃過,轉回頭看向十三。
  一身緊身銀邊白騎裝的十三,背附黑鐵長弓,立在黑駿馬旁,陽光照射下,身姿高貴俊致,渾身氣度迫人。目光卻如春日湖水般清亮溫和,眼睛裡全是懇求、期盼、相信。
  敏敏癡癡看著十三,化身石柱。
  策馬緩緩而來的康熙一面下馬,一面問:“怎麼回事?”我和十四忙俯身請安,十三和敏敏卻身形未動,兩人依舊定定看著對方。康熙隨意揮手讓我們起身,眼光疑惑地看著十三和敏敏。我側頭看向他倆,緊握拳頭,手心濕膩。
  隨後而來的阿哥大臣們看康熙下了馬,也都趕忙跳下馬。四阿哥臉帶思索目光從我們面上掃過,落在了十三和敏敏身上。八阿哥眼中隱含憂慮看了我和十四一眼,也目注著十三和敏敏。
  蘇完瓜爾佳王爺人未下馬已經喝道:“敏敏,還不給皇上請安?”一面向康熙陪笑道:“這丫頭被我一向嬌寵,又整天在草原上野著,不比紫禁城的格格們,不大知道禮數!”
  敏敏這才側頭移開視線,俯身向康熙請安。十三微微一笑,灑然轉身向康熙行禮。康熙讓他倆起身,看著敏敏溫和地問:“怎麼臉含怒氣呢?胤祥欺負你了嗎?”我猛地握緊拳頭,屏息靜聽。
  敏敏笑說:“只是敏敏想和若曦賽馬!十三阿哥不同意,所以爭執了幾句。”我和十四詫異地對視一眼,看向十三,他也眼露困惑,都猜不透敏敏想干什麼。
  康熙看著十三笑問:“你為何不同意?雖說若曦學馬時間不久,比試一下也沒大礙!”十三還未回話,敏敏已經躬身說:“皇上是准了敏敏和若曦賽馬嗎?”
  蘇完瓜爾佳王爺叫道:“敏敏!不准胡鬧!”
  康熙笑看了我一眼,又看著蘇完瓜爾佳王爺說:“滿蒙本就是馬背上的民族,讓她們比比,我們也看個樂子,算不得胡鬧!”一旁的侍衛聽了,忙去准備。
  敏敏起身走到我身邊,眼光卻是看著十三低低說:“看在十三阿哥面上,給你次機會!你若贏了,一切拋開不提,你若輸了,那我只能告訴皇上。可就誰也怨不得我了!”
  十四冷哼道:“這也算機會?你為何不和我比呢?”敏敏側頭看著我倆抿嘴而笑,盯著我說:“好好去挑匹馬吧!不要輸得太難看!這次我可不會象去年一樣故意讓你了!”
  十三走近,凝視著敏敏點頭笑道:“多謝格格!”敏敏微微一笑,提步離去。十三微蹙眉頭,嘴角帶著絲無奈地笑,看著我和十四說:“盡力就行!輸了也不怕!還有我呢!”說完轉身上馬去追趕敏敏,一面喃喃道:“只希望我這個‘美男計’能管用!”
  我再烏雲壓頂,也不禁嘴角逸出一絲苦笑。唉!挑馬去吧!
  八阿哥眼帶疑問看著十四,十四朝他微搖了下頭,他微蹙著眉看了我一眼,垂目思量著。四阿哥看著十三遠去的背影,也是眉頭微蹙,太子爺卻是眼光在我和十四臉上不停游走。大家正心思各異,康熙翻身上馬道:“我們先去,讓她們挑好馬後過來!”眾位阿哥聽完,紛紛應好上馬,隨康熙而去。
  十四陪我仔細挑了一匹馬,兩人都是默默!待我們騎馬到比賽場地時,康熙、蘇完瓜爾佳王爺、太子爺、四阿哥和八阿哥等都已經在帳內坐好。
  敏敏早已在出發點等著我,一旁十三陪著,正面帶微笑和敏敏笑說著什麼,敏敏嘴角含著絲笑側頭細聽。看我們來,都收了聲,看著我們。
  十四低聲說:“不要勉強!”我微微點點頭,笑看著敏敏問:“格格說話可算數?我若贏了,格格就原諒我,一切拋開不提,依舊是朋友!”
  敏敏傲然笑道:“不錯!我們草原人最敬佩那些騎馬好的人。你若贏了,就沖你學了幾個月就能贏我的馬技,我也不會計較了!”
  我點點頭,沒有再說話。十三和十四彼此看了一眼,騎馬退走。一旁立著的侍衛躬身請示道:“格格,可以開始了嗎?”
  敏敏側頭看著我,我深吸了口氣說:“可以了!”
  隨著一聲‘開始!’,我和敏敏的馬都飛竄了出去。我一手緊握韁繩,一手揮鞭催馬,可惜終究是技不如人,我漸漸開始落後,半頭,半身,敏敏催馬而跑,目注著前方笑道:“對不起了!我可要先行一步了!”說完雙腿一夾馬,馬鞭在空中一聲脆響,她的馬已經超過了我,我只能看著她的背影。
  我凝注著她越去越遠的背影,一狠心,甩掉了馬鞭,伸手從頭上拔下簪子,緊了緊馬韁,確定絕對不會脫韁,然後一咬牙,緊握簪子狠狠地扎到了馬股上,只聽馬兒一聲慘嘶,前蹄猛地一仰,驟然猛沖了起來。我緊握韁繩,雙腿拼盡全力的夾著馬,隨著它顛簸而去。
  敏敏側頭看我沖上來,面帶驚訝,急急打馬,但我的馬兒流血不止,附痛狂奔,豈是她的馬能趕上的,而且她的馬似乎有些怕這匹受傷後帶著野性的馬,竟然不聽敏敏的號令,給我的馬讓路。敏敏漸漸落後,我已經被顛得暈暈乎乎,她在身後吼道:“你瘋了?!不怕馬摔死你!”
  終點漸近,敏敏卻未見,看來我是贏了,我好象被馬已經甩得骨架松軟,腦子反應遲緩,只知道牢牢踩著著馬蹬子和緊緊握住韁繩,絕對不能讓它把我顛下去。
  馬兒狂風般地刮過了終點,我卻無法讓它停下來,只能由著它撒蹄狂奔,帳前立滿了侍衛,謹防我的馬驚駕。太子爺,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都沖出了大帳。
  我從帳前經過時,居然還在眼光迷亂中,看清楚了這一幕。身後馬蹄聲急急,看來有不少的馬在後面追我呢!心中暗想,看來我是不會有什麼事情的,只要堅持在被救之前不要掉下馬就行。
  說來也怪,我竟然一點都不怕,甚至還隱隱有刺激痛快的感覺,象是坐雲霄飛車,雖驚險萬分但卻爽快之極!大概是紫禁城的生活實在太壓抑,又或者是知道反正沒有生命危險。只覺得頭暈眼花,七顛八倒中竟然是頗為享受的快感。
  待侍衛前後合圍,用馬套子勒住馬,十四扶我下來時,我已經看什麼都是三四個重影,我看著三張焦急的十四的臉並排在我眼前,又看到三個嘴巴同時開合,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只是覺得好笑,忍不住靠著他胳膊大笑起來。
  十三和敏敏匆匆而來,又看見十三的三張重影的臉,還有一邊敏敏的四張臉,嘴巴也是一開一合的,我靠著十四大笑著說:“太好玩了!沒想到刺激完了,還能看到這麼喜劇的效果!”又指著敏敏,嚷著:“我贏了!你可不要耍賴!”
  笑聲未斷,十四已經抱著我上了馬,不敢疾馳,只是策馬慢行,我橫臥在他懷裡只是搖腦袋,一面舉著手,檢驗是否還是重影。
  慢慢地開始聽見十四若有若無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若曦,若曦,你還好嗎?”手也漸漸三合一,沒有重影了。
  我歎口氣想好玩的事情沒有了!對十四說:“我好得不得了!如果你能讓我坐正了,不要這麼窩著,就更好了!”
  十四猛地勒住了韁繩,俯頭看我,我笑瞇瞇地回看著他,他問:“聽得到我在說什麼嗎?”我點點頭,笑道:“聽得到我在說什麼嗎?”
  他釋然地長吁口氣說:“謝天謝地!”尾隨在後的十三和敏敏趕了上來,也叫道:“阿彌托佛!”
  我聽得敏敏聲音,忙半直起身子,緊張地看向她,敏敏未等我說話,已經趕著說道:“你還真如十三阿哥所說,竟是個‘拼命’的脾氣!放心吧!我以後永不再提那件事情!只當從未發生過!真是嚇死人了!”她側頭笑看了眼十三說:“其實我挑馬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不會告訴皇上的,只是想再嚇嚇你!我實在氣不過你騙了我呀!”
  我望了眼十三,十三嘴角含著絲無奈地笑,向我眨了眨眼睛,‘美男計’生效了!估摸著代價是說了我不少的壞話!打架喝酒的名氣從紫禁城飄向草原!
  我撐著要下馬,十四忙先翻身下馬,扶了我下來。十三和敏敏騎在馬上看著我,我隨手理了理衣裙,向敏敏拜倒磕了個頭,敏敏忙跳下馬,攙扶我,嗔道:“我既說了不怪罪了,你這是作什麼?”
  我一面起身一面道:“格格不怪罪,是格格大度。但奴婢確是行事大錯,自然該給格格磕個頭。”
  正說著,王喜騎著馬匆匆而來,跳下馬,一連聲的請安,又向十三和十四趕著說:“萬歲爺和王爺都擔心著呢!兩位爺趕緊回去先給萬歲爺回個話吧!”
  十三在馬上笑道:“勞煩公公了!這就走!”十四問:“可騎得了馬?”我笑點點頭:“慢點騎也就可以了!”十四牽了自己的馬過來說:“你就騎這匹吧!”我接過韁繩,他轉身從侍衛手裡又牽了匹馬過來。
  我這才看見自己先頭騎得那匹馬,大半條腿都是血跡,頗為觸目驚心,自覺自己也是心狠,忙扭轉了頭說:“回去後,找個好點的馬夫好生照看。”
  一旁的侍衛看我看馬,忙上前幾步,雙手奉上那根簪子,雖已被擦拭干淨,但我還是側了頭說:“扔了去!我不要了!”
  侍衛愣著,不知該如何反應,十四隨手接過簪子,揮了揮手,讓他退下。
  十三在馬上笑道:“這會子倒是不敢看了!頭先扎起來,可真是沒手軟!”
  我沒有接他的話茬,翻身上馬,四人打馬慢跑而去。
  待進得大帳,四人忙向康熙請安。一旁的四阿哥和八阿哥都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又分別投向十三和十四。康熙目注著我說:“傷著了沒有?”我恭聲回道:“沒有!”
  康熙點點頭怒道:“有你這麼想贏的嗎?”我忙跪倒低頭說“奴婢知錯!”敏敏也跪了下來說:“皇上,不關她的事情,是敏敏逼她和我比的。”
  康熙問:“你們到底賭了什麼,若曦要非贏不可?”蘇完瓜爾佳王爺一聲‘敏敏’未及阻止,敏敏已經脫口道:“沒賭什麼。”說完不解地看向面色懊惱的阿瑪。
  康熙看著我冷聲說:“若曦在朕身邊多年,若沒有非贏不可的理由,她豈是只為了輸贏就如此行事之人。”
  大帳內鴉雀無聲,我低頭靜靜跪在地上,腦子飛快運轉,卻沒有一個合適的主意。康熙不愧是康熙,見微知著,想瞞他真是不容易,難道今日竟然真過不了這個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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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5:01:08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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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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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間左思又想,覺得只能主動出擊,在事情敗露之前化解。第二日正好不當值,遂去找敏敏,一路走著,一路還是發愁究竟該如何說。
  低頭發愁慢走,“我正要去找你呢!沒想到竟碰上了!”我聞聲抬頭看去,敏敏正立在身前,盈盈而笑。我忙俯身請安,她上前挽著我胳膊起身,笑道:“大半年未見,你可好?”
  我回道:“一切安好!格格呢?”她笑著點點頭。
  兩人挽著胳膊並肩而行,我滿腹愁思,不知如何開口。敏敏也是低頭默默。靜了半晌,兩人同時側頭看著對方說:“你……”又都同時住了口。
  我忙說:“你先說!”敏敏笑了一下,一面走著,一面目注著前方低聲問:“你可幫我問了?”
  我深吸了兩口氣,不知如何開口。打碎她的一片芳心,不是不殘忍的!敏敏等了半晌,見我只顧低頭默走,不禁腳步緩了下來,低低地問:“他沒有?是嗎?”
  我不知如何回答,看著她,想了半天說:“反正王爺也不願格格嫁給他,格格以後就不要再想他了。”
  她停了腳步,大睜著雙眼急促地問:“為什麼呢?他為什麼看不上我呢?難道我比不上他的福晉嗎?”說著,已經語帶哽咽。
  我拉著她的手說:“格格不是你不好!真的!”
  敏敏猛地甩開我的手,邊跑邊說:“我要去問問他,我究竟是哪裡不好?他看不上眼。”
  我忙隨後追著,叫道:“格格!格格!你別跑!你聽我說!”
  敏敏只在前面急跑,對我的叫喊聽而不聞。跑出營地時,隨手從士兵手裡搶了馬和馬鞭,翻身上馬,急馳而去。我也忙搶了匹馬,打馬追去。
  她在前面拼命抽打馬,馬兒快如閃電,我的馬技本就不如她,又比她晚上馬,此時更是越落越遠,她的身影漸去漸遠。
  遠遠地看著她騎馬沖到了十三跟前,跳下了馬,我看見十三近旁的身影居然是十四,心中著急,連怕都顧不上了,只是狠命抽打著馬,指望能快一點。
  待我從馬背上跳下時,恰聽到十三說:“格格錯愛!胤祥愧不敢當!今日還有別的事情,改日再向格格賠罪!”說完想走,敏敏攔在他身前問:“我只是想知道,我哪裡不好?你看不上?”
  我趕忙跑過去,站在敏敏身後,直朝十三合手一拜再拜!又趕著向十四揮手,示意他離開。十四面帶驚異盯著敏敏和十三,對我視而不見。十三瞅了我一眼,又看了一旁的十四一眼,蹙眉看著敏敏溫和地說:“格格先回去吧!這裡不是說這些的地方!皇阿瑪還等著我和十四弟呢!”
  敏敏倔強地說:“有什麼不可以說的?”一面側頭從十四面上一掃,隨即移開了視線,但猛地又轉頭盯著十四仔細打量,半晌後大叫道:“你,你,你怎麼在這裡?”一面回頭看我。
  我已經連怕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傻傻看著。十三看著十四叫道:“十四弟,我們走吧!”說著就要上馬。
  敏敏一愣,看著十四喃喃問道:“十四弟?十四阿哥?!!”十四點頭道:“正是!”敏敏未等他說話,已經回轉頭,憤怒地盯著我:“你騙我!”
  我忙上前想拉她的胳膊,她用力推開我,怒問道:“他是十四阿哥?你騙我!”我哀求道:“格格,你聽我說!”
  敏敏看了眼怔愣一旁十三,緊握馬鞭,指著十四問:“他是你的意中人嗎?”我咬著嘴唇,搖搖頭,她怔愣了一會,冷笑著說:“你一直在騙我!你一直在利用我!我把你當好姐姐,告訴你心事,你卻利用我!”
  我羞愧不已,只是說:“格格,你不是說過‘草原兒女認定的朋友不會輕易放棄’的嗎?請你原諒我這一次。我騙你是我不對,可事出有因,請聽我解釋!”
  敏敏仰頭冷笑了兩聲,轉頭看著滿臉驚異地十三,用馬鞭指著我問:“你和她可要好?”十三點點頭!敏敏冷聲說:“那你可知道她騙我藏匿十四阿哥?”
  十三瞅了我一眼說:“不知道!”敏敏怒盯著我問:“你就是這樣對朋友的?即騙我又騙他?”
  十三和十四面色微怔,彼此對視了一眼,都看向我和敏敏。我無可辯駁,看著敏敏,懇求地說:“格格!你原諒我這一次可好?”
  敏敏怒聲說:“永遠別想!我還要去告訴皇上,倒是看看你們去年到底干了些什麼?”說完提步就走。
  我心中大驚,忙拖著她,跪倒在地上,求道:“格格!格格!萬萬不可!你打也罷,罵也罷!都是奴婢的錯!”
  十四上前拖我起身,對敏敏道:“格格有氣,沖我來!不用你去說,我自會去皇阿瑪面前交待清楚。”十三也趕了幾步,攔在敏敏身前說:“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值得鬧到皇阿瑪面前呢?”
  敏敏怒聲說:“她利用我幫十四阿哥,兩人鬼鬼祟祟地,都不知道干了什麼齷齪事情。”十三瞅了我一眼,看著敏敏說:“若曦不是這樣的人!格格怕是誤會了!”
  敏敏臉漲得通紅,連氣帶急地匆匆把去年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十三。說完後,怒瞪了我一眼,看著十三。
  十三吸了口氣,瞅了半晌十四,忽地笑起來,對著敏敏柔聲說:“格格不必為此生氣了!十四弟和若曦自小玩鬧慣了,他喬裝改扮來看若曦,也是正常!實在不必為此驚動皇阿瑪!”
  敏敏聽後,惡狠狠瞪了我一眼,看著十三難以置信地問:“你就這麼護著她?”十三瞅了我一眼,無奈地看向敏敏。敏敏又問:“如果是我,你也會這樣嗎?連原因都不問,就為她說話!只是一味偏袒!”
  我叫了聲:“十三阿哥!”十三已經脫口說道:“我與若曦相交多年,她什麼樣的人,我心裡自有數!”
  我長歎道,天亡我也!十三這下是把醋壇子打翻了!敏敏被拒在前,被騙在後,又加上嫉妒,現在只怕什麼事情都干得出來!
  敏敏冷笑了兩聲,越過十三,直沖到馬上,打馬就走。十三忙翻身上馬追去。我和十四也隨後打馬追去。
  四人都是打馬狂奔,十三幾次欲接近敏敏,都被敏敏揮舞馬鞭逼退。十四策馬在我身旁說:“待會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就全往我身上推就行了!”
  我凝視著前方,只顧策馬狂奔,沒有搭理他。他又說:“我畢竟是阿哥,抗旨雖嚴重,可無論如何也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遠遠地看見前方康熙、蘇完瓜爾佳王爺、太子爺、四阿哥、八阿哥等都在。他們看到我們四驥馬前後狂奔而來,都勒馬立定看向我們。
  我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待會究竟什麼事情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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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5:00:30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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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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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春歸去,迎夏來。康熙為了避暑,搬進了位於北京西北郊的暢春園,我也隨了過來服侍。這座被後人譽為第一座“避喧聽政”的皇家園林,在鹹豐十年,英法聯軍入侵北京後,園中建築悉被焚毀殆盡。
  沒想到我一個出生在二十世紀的人,居然能親眼看見這個被後世建築學家無限憧憬的園林。
  暢春園內風光自然雅淡、景自天成。引用史書上描寫暢春園的話“垣高不及丈,苑內綠色低迷,紅英爛漫。土阜平坨,不尚奇峰怪石也。軒楹雅素,不事藻繪雕工也。”
  池塘內的荷花才剛剛打了花骨朵,含苞待放,別有風致。我沿著荷塘一面賞著荷花,一面隨意而逛。在假山,長廊,小橋中穿來繞去,走到一處遍植垂柳的湖邊,細長枝條直墜湖面,與影相接,旁邊一座小小的拱橋,連著高低起伏的假山,山上引水而下,擊打在湖面上,水花飛濺,叮叮咚咚。因為假山,柳樹,拱橋的環繞,隔絕了外面的視線,這裡自成一方小天地。
  我看著四周景色,想著這倒是個好地方。正好有些累了,坐於湖邊撩著水玩。忽覺得身側有響動,忙扭頭看去。四阿哥一身青衣坐在垂柳之中,顯是先我而來,因為枝條繁茂,又長垂墜地,他又恰好穿了顏色相近的衣服,隱在枝條後,我竟沒有察覺。此時他自個撥開了垂柳,我一驚,一時只是呆呆看著他,他也默默瞅著我,半晌後,我才反應過來,忙趕著請安。
  他讓我起來,自己也撥開枝葉,走了出來,一面拍落身上的碎葉。自從年初一退回鏈子後,四個多月的時間他沒有任何反應,待我一如他人,我們從未私下相處過,此時突然獨自面對著他,不禁有些緊張,強自鎮靜地向他行禮告退。他卻恍若未聞,自顧自地走到橋墩旁,彎身從下面拖出一只小船,倒是精致,只是有些舊了。
  我沒話找話地問:“王爺怎麼知道這裡有只船?”他一面擺弄著船,一面說:“這是我十四歲那年,隨皇阿瑪住到園子裡,喜歡這片湖面清靜,特命人做了放在這裡的。”
  說完,直起身,看著我,示意我上船。我呆了呆,疑惑地看著他,問道:“你肯定這船還能用嗎?”他瞅了我一眼,沒有理會,自己上了船。
  他坐在船上,靜靜看著我,目光淡定,絕對不容拒絕。我猶豫著不想上船,有心想離去,卻知道肯定是被拒絕的,站在原地磨蹭了大半天,他并不在意,一直靜靜等著,最後展了展腰隨意地說:“我先睡一覺,你慢慢想吧!決定上來了叫我!”說著,就打算躺倒在船上。我握了握拳頭,一咬牙,上了船,既然躲不了,只能隨他去了,青天白日難道還怕他吃了我不成?他瞟了一眼咬牙切齒的我,帶著絲笑意微微搖了下頭,用槳一抵湖岸,船蕩離了岸邊。
  離岸越遠,荷葉越密,我不得不低頭,時而左、時而右、時而俯身地避開迎面而來的荷葉。他是背對著的,荷葉從他背上一擦而過,倒是無礙。他看我有些狼狽,帶著絲笑意說:“我以前都是躺在船上的,要不你也躺下。”我沒有吭聲,只忙著閃避荷葉。
  他劃到一處,停了下來,隨手拿起槳,把緊挨著小船的幾片荷葉連莖打斷,然後放好槳,斜靠著後面、半仰著頭、閉著眼睛休息起來。我四處打量一下,全是密密匝匝地翠碧荷葉,一眼望去滿眼綠意,只覺得自己跌進了個綠色的世界,完全不知究竟身在何處。四周極其安靜,只有微風吹動荷葉的聲音。我看了一眼四阿哥,他半仰著臉,在交錯的荷葉掩映下,半明半暗,神色卻極其放松,全無平時的冷峻。
  他那享受的表情也感染了我,初時的緊張不安慢慢散去。我學著他半靠著船,把頭搭在船尾也閉上了眼睛。雖然頭頂有荷葉擋著陽光,可還是覺得太亮,又起來,揀了一片剛才被他打斷的荷葉,在水中擺了幾擺,隨手搭在臉上,閉上了眼睛。
  只覺得鼻端,一絲絲的荷葉清香,隨著呼吸慢慢沁入心脾。船隨著水波微微蕩著,彷佛置身雲端。四周一片寂靜,讓你的心也漸漸沉靜了下來。水面上的涼氣和太陽的溫暖交錯在一起,剛剛好,不冷也不熱。
  剛開始心中還有些焦躁,時不時拿開荷葉,偷眼打量他。可看他一直閉目不動,自己慢慢身心都沉靜在這個美妙的夏日午後,心情漸漸放松,連毛孔都好似微微張開,貪婪地享受著陽光,微風,清香,水波,再無半點雜思。
  正在半睡半醒之間,忽然感覺船猛地晃動了幾下,我心中一驚,忙把荷葉拿了下來,睜開眼睛。
  卻看見四阿哥已經換了位置,正坐在了我腿邊,胳膊肘靠在船舷上,斜支著腦袋溫和地看著我。我忙起身,可一起來,才發覺兩人的臉離得很近,又忙躺回去。他看我又是起又是躺的,不禁嘴邊帶著絲笑意看著我。
  他的目光是從未見過地溫和清亮,我卻只覺得臉有些燙,心神波動。我寧可他用那沒有溫度的目光注視我,那樣我還可以清醒地想著應對之策。可現在他的溫和卻讓我完全亂了分寸。正如寒風凜冽的冬天,冷不丁的一個好天氣,會讓你覺得格外暖和,卻一時不知該如何穿衣。
  強自鎮定地回視回去,兩人視線膠著了一會,只覺得那平時冷冷的眼睛中,似乎有很多東西,讓人忍不住想去探究,莫名地沉陷。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忘了本來是想用目光示意他轉移視線的,只是心中茫茫地回視著他。心中一驚,猛地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雖閉上了眼睛,可仍能感覺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心中害怕,只覺得不能,絕不能再讓他這麼看下去了。忙拿起荷葉擋在臉上,一面嘴裡低聲嚷道:“不許你再這麼看我!”
  他一聽,低低聲地笑了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他的笑聲,沙沙的,悶悶的,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不過倒是十足新鮮,畢竟想聽見這位冷面王爺的笑聲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情。他伸手過來,要拿開擋在我臉上的荷葉。我忙一只手悟得更緊,一只手去打開他的手。
  他反手一握,就把我打他的那只手握住了,我又忙著用力抽手。他說道:“把荷葉拿下來,我就放手!”我立即回道:“那你不能再象剛才那樣看我了!”他低低的應了聲好,我又猶豫了下,才慢吞吞地把臉上的荷葉拿了下來。
  他仍然是剛才的姿態,一手靠在船舷上斜支著腦袋看著我,只不過現在一只手握著我的手,我皺了皺眉頭,飛快地瞅了他一眼,又趕忙轉過視線,說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松開了手。過了一小會,感覺他也轉開了視線。
  我這才轉回了頭,說道:“你往過一些,我要坐起來。”本想著肯定又要交涉一番的,卻不料,他聽後立即往後移了移,雖不遠,但已經沒有剛才那麼曖昧了。我心裡倒有些意外,這麼好說話?忙坐直了身子。
  兩人都只是靜靜坐著。不知為何,我心中再無先前的怡然自樂的心情,感覺沉默中還流動著一些別的東西。忙出聲打斷了四周環繞著東西,問道:“你經常躺在這裡嗎?”他說道:“也不是經常,偶爾幾次吧!不過船我倒是每年都檢查是否完好。”我問道:“我看你很喜歡這裡,為何只有偶爾來呢?”他聽後,嘴唇緊緊抿著,臉上溫和的表情漸漸淡去,慢慢地恢復了平常冷峻之色。
  過了半晌,他淡聲說:“過多沉溺於旖旎風光,只會亂了心志!”說完拿起槳,開始往回劃,這次他讓我背對迎面而來的荷花,他對撲面而去的荷葉不避不閃,任由它們打在他頭上,他臉上,他身上。他只是一下一下地堅定劃著,不因它們而有任何遲疑和緩滯。
  我心中滋味復雜,只是歎道,他又是那個雍親王胤禛了!
      
  塞外之行從未如今年般熱鬧,康熙帶了太子爺、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
  我剛知道名單,再想到極有可能出現的敏敏,就想著我要留在京城!我不要去趕這趟熱鬧了!
  私下期期艾艾地想和李德全打個商量,結果還未張口,他就說:“這次你可別想著能不去,年初讓你偷了懶,現在身子已經大好,再沒有偷懶的道理。” 我只得滿心不情願的收拾包裹隨駕而行。
  
  我向十四請安,他冷冷看了一眼,也未讓我起來,腳步不停,從我眼前而過。我忙站起,追了幾步,叫道:“十四阿哥,我有話說。”
  他頭未回,繼續走著:“我沒有話和你說!”我叫道:“和上次的事情有關,和敏敏格格有關。”
  他停了腳步,回身冷冷注視著我說:“我欠了你個人情,你想要什麼?”
  我現在對他實在是一點脾氣也沒有,平靜地說:“過兩日蒙古人來後,肯定會撞見敏敏格格,到時該如何說?”
  他垂目想了一下:“直接告訴她,再賠個禮道個歉,說幾句軟話哄著她,不就行了?”
  我搖搖頭,發愁地想,哪有那麼容易?欺騙先不提,中間還牽扯著個十三呢!可十三的事情卻不好對他說,歎道:“只怕不是那麼好哄的!”
  他冷笑著道:“我看你哄人的功夫是一流的,何必那麼擔心?”說完轉身去了。
  我心裡暗罵了句,混球!只能無奈地看著他離去。
  
  愁著,煩著,怕著,敏敏格格隨著蘇完瓜爾佳王爺到了。我立在康熙身後,看看側坐在兩旁的十三和十四,想著待會敏敏就要進來,只覺得雙腿發軟,頭發暈。
  正在驚怕,十四忽地站起,向康熙躬身說:“兒臣忽而有些內急,要告退一會!”康熙并未在意,隨意地點點頭,十四頭未抬靜靜退出了大帳。
  我提著的心,緩緩落回了原處,先避開一下,至少給我一個向敏敏解釋的機會。否則就這麼當著康熙的面撞上去,敏敏又是個沒什麼城府的人,一旦揭破,後果可怕!
  蘇完瓜爾佳王爺和隨行的蒙古人向康熙行完禮,分賓主坐定後,紛紛談笑。我一直留意著敏敏,敏敏自打進帳看見十三後,就一直頭未抬,神色嬌羞地靜靜坐著。十三卻是恍若未覺,自顧和身旁敏敏的兄長蘇完瓜爾佳.合術談笑。
  我歎道,看看敏敏這個樣子,就是十四在她眼前,她恐怕一時也看不到的。可想著十三的回答,又替她無限難過!
  我這廂看看十三又看看敏敏,再想想十四,真是愁苦滿腹。眼光在十三和敏敏面上游移,忽地對上四阿哥的視線,他瞟了眼嬌羞默默的敏敏,又瞟了眼談笑風聲的十三,再瞅著我眼中閃過幾絲笑意。我愁都愁不及,他還有心思看戲,氣嗔了他一眼,轉開了視線。
  視線未及收回,已看見八阿哥正面帶微笑,靜靜看著我和四阿哥,我不敢與他目光對視,忙低垂了目光,看著地面。
  大家笑談了半晌,康熙忽地問道:“十四阿哥怎麼半日還未回來?”帳內一下安靜下來,我的心立即懸了起來。八阿哥長身立起,躬身回道:“他昨日就說腸胃不適,只怕是近日飲食有些不當。”
  康熙問:“可叫了太醫?”八阿哥回道:“還未!”康熙微蹙著眉看著低下的幾位阿哥說:“不要仗著年青,就對小病小恙不上心!”眾位阿哥忙齊聲應是,八阿哥也俯身應道:“兒臣記住了!”說完側頭吩咐身後的小廝去請太醫看十四。
  康熙笑對蘇完瓜爾佳王爺說:“朕年紀大了,才越發覺得平日養生的重要!”蘇完瓜而佳王爺忙笑著符合,兩人笑談著各自的飲食起居。
  我緩緩舒了口氣,今天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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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59:0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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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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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了信封,把信和項鏈都放進去。漠然地看著桌上的東西。他們若來,一切歸還;若不來,那他們就是放手了,另尋了機會還於他們。忽地想起手上的鐲子,忙往下擄,試了幾次,卻未成功,摸著玉鐲子,心神恍惚。
  輕輕敲門聲傳來,忙收拾心緒,起身開門,一面想著是小順子還是方合呢?一面開了門。
  “姑娘吉祥!”方合利落的打了個千,一面起身一面從懷裡掏了信出來。我笑著接過,“公公稍等一下,我有些東西想麻煩你轉交。”方合微微一愣,忙點頭答應。
  我進了屋子,凝視著手中的信發了一會的呆,打開桌上的宣紙包,把信原封不動地和其它信放在一起,重新包好,拿了漿糊封上。
  轉身出屋,遞給方合,笑說:“麻煩公公了!”方合一面把紙包揣好,一面陪笑說:“不麻煩!不麻煩!”說完,打了個千,匆匆而去。
  我依著門框,定定站著,看他身影消失。心中一遍遍重復著‘從此後再無瓜葛,從此後再無瓜葛,……’
  直到午膳時分,仍然不見小順子來,我心想,這倒也好,他撂開了手,從此後大家都清靜。正琢磨著如何把項鏈退還給他,‘篤篤’敲門聲響起。
  心中一歎,去開了門,小順子笑嘻嘻地請了個安,“給姑娘送東西來了!”
  我接過,仍舊笑道:“麻煩公公稍等一下,有些東西煩請公公幫忙轉交一下。”說完半掩了門,轉身進了屋子。
  打開手中地狹長小木盒,一根通體晶瑩,似有波光流動的羊脂玉簪。雕琢成一朵盛開中的木蘭。我懶得再細看,將它丟進起先的信封裡,仔細封好。出屋交給了小順子。看他接過裝好,我反身關了門。
  背抵著門,過了很久,似乎才突然回過神來,想著新年的第一天,一切都結束了。深吸口氣,揮舞著拳頭,對自己大聲吼道:“新年新氣象!”
  吼完,決定開始收拾屋子,既然活著,就應該努力讓自己過的好一點。愛情失敗!傷心一時可以,頹廢一時可以,但為了一個沒有選擇自己的男人搭進去一生一世就沒有必要,不能從此生活就是黑色!我的身體年齡才十八歲,沒有愛情,還可以有很多別的事情,再過幾年也到年齡放出宮了,等出宮後,我可以自己去塞北看大漠落日,去江南看煙雨蒙蒙。當年一直想去青藏高原和雲南旅游,可都未能實現。在現代時,有時間沒錢,有錢沒時間,現在我錢有大把,隨便拿套首飾去賣也夠揮霍一段時間,為何不趁此機會去過過理想中的游子生活呢?
  自從來了古代,就一直圍著紫禁城打轉,以後可以笑攬風月,臥看紅塵,游大江南北,交天下英雄!豈不自在?前面還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等著我呢!
  一面想著,一面笑著,一面手腳不停地整理著屋子,可眼淚卻還是順著眼角一顆顆滑落!止也止不住。
                  
  二月午後,和暖的陽光照得屋子通透明亮。
  我坐在桌前翻閱蘇東坡寫的《次韻曹輔寄壑源試焙新茶》、《試院煎茶》幾首關於茶的詩文。玉檀一旁坐於榻上在手絹上繡花。兩人靜靜地各自干著手頭的事情。屋中流動著閒適恬淡的氣息。
  玉檀擱了繡花繃子,走到桌邊,給我換了杯茶,又給自己也換了一杯,笑看著我說:“會讀書識字的人就是不一樣。”我正讀得滿口含香,頭未抬,隨口問:“怎麼不一樣了?”她站在我身邊說:“姐姐總是氣定神閒的,照說芸香姐姐她們都比姐姐先入宮,又年長,出身也不低。可往姐姐身邊一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高低。”我擱下書,喝了口茶,笑睨了她一眼說:“別光說好聽話了,有什麼正經事就問吧。
  玉檀嘻嘻笑了一會子,“這次皇上去五台山會帶誰去呢?”我抿嘴一笑說:“原來是有人擔心不帶她出去玩!”玉檀努了努嘴說:“皇上難得去一次五台山,上次還是四十一年的事情,錯過這次機會,還不知道有沒有下次呢!”
  我復拿起書,笑說:“這事我做不了主,不過若李諳達問起,我一定薦了你!”玉檀笑嘻嘻地說:“好姐姐,多謝了!”,轉回了榻邊。
  我目注著書,腦中卻在想,這次康熙去五台山,命太子爺、三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跟隨。我若能不去,就不去,避得越遠越好。
  出宮在外,不比宮裡,見面機會大增。雖然一切都已經過去,但我還是不能做到真正視他為陌路,我需要時間去淡化一切,讓曾經的漣漪平復。
  轉而又想到四阿哥,本來還擔心四阿哥對那封信的反應,但現在看來,他沒有任何反應,應該也是心淡了。心中低念一聲‘謝天謝地!’
                  
  太子爺、四王爺、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和十四阿哥都在,正陪康熙笑談著四十一年去五台山的事情。
  我把茶盅輕放在桌上,康熙順手拿起,掀蓋子抿了一口,笑看著我說:“前次去五台山時,若曦還沒進宮吧?”
  我躬著身子笑回:“正是!奴婢是四十四年進宮的。”康熙看著李德全說:“這次可帶了她?”李德全瞅了我一眼,我趕忙回道:“因前段時間身子一直不大好,告了一段時間的假,雖說現在已經行動無大礙。但出門在外,服侍的人本就比宮裡少,所以還是怕一時照顧不周全。不如讓玉檀隨了去。”
  康熙沉吟著看了我一眼,歎道:“病了那麼久!人現在看著連衣服都撐不起!”轉而看著李德全吩咐:“讓她留在宮裡吧!”
  我忙跪下磕頭:“謝皇上恩典!”康熙笑道:“好好調養!想吃什麼就讓王喜去吩咐!趕緊好利落了!不然你也沒精神好好服侍朕!以前沖茶,糕點都時有新意,現在不要說新意,連平日對答都沒有以往那麼機靈,看你精神不濟,朕就不罰你了!”說完抬抬手,讓我起來。
  我托著茶盤低頭退出。到珠簾外時,忍不住側頭瞟了眼八阿哥,他垂目靜靜坐著,身形也是份外單薄,滿堂人語,卻難掩寂寞寥落!我心中發酸,轉頭快步離去。
  皇上離去,他也離去了,我不用擔心再會無意中撞見他,也不用擔心偶爾看見他時心神的刺痛和無奈。可是原來離去并不能讓我遺忘,總是在不經意抬頭時,會忽地掠過熟悉的畫面,總是會輕笑時,無意閃過他的笑容,雖然我會立即選擇忽略,選擇視而不見,可是心情卻已經黯然。理智可以控制行動,卻無法控制心情,我什麼時候才可以真正遺忘?雲淡風輕!
  平靜的日子總是過得份外快,不經意已經兩個月過去,康熙從五台山回返。再見八阿哥,他的氣色倒是比初離京時要好很多,當我向他請安時,他笑如微風,眼光溫和,隨意地抬手讓我起身。
  我悵然地想到,他看淡了,放開了,也許是山中風光易讓人忘懷人間俗事!也許是他再無閒情余力浪費在兒女私情上了!一切之於他,已經過去!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嗎?為何你還會有悵惘呢?
    
  待看清迎面而來的人,想閃避已經落了痕跡,只得趕快退到路邊,俯身低頭請安:“貝勒爺,吉祥!”
  他溫和地說:“起吧!”我立起,低頭靜站。他並未離去的意思。我有心告退,卻不知該如何張口。
  “十四弟不會再去鬧你了。”他溫和地緩緩說道。
  我心中悲喜莫辨,不知該如何回話,只靜靜站著。
  “你前次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隆科多、年庚堯、李衛,我隱約明白。可鄔思道,田鏡文,我就不懂了。”
  我琢磨了下,試探地問:“四王爺身邊可有一位腿不方便,叫鄔思道的幕僚?”
  他干脆地回道:“沒有!”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我被《雍正王朝》涮了!正在發怔,他又說:“朝中并沒有田鏡文此人,不過倒是有個叫田文鏡的。”
  我忙說:“那就是田文鏡,我記錯了。”
  他眼帶困惑,微微笑著問:“這些不搭邊的人和事,都從何說起?”
  我愣了一會,說:“反正你多留意著就成了!從何說起,我現在也不知道從何說起。”說完趕忙告退。他靜了一下,輕聲說:“去吧!”
  我一面往回走,一面大罵電視劇和自己,胡編亂造、不負責任!爛記心,名字都會記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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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58:35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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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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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腳上的傷,我行動不便,一切都依賴玉檀。玉檀每日都替我攏好暖爐,吃用放置妥當,才去忙自己的事情。
  我是三分的傷,七分的心懶,一點都不想動,能紋絲不動地一坐整日,注視著熏爐的繚繚煙氣。也能盯著書一看就半天,卻一頁未翻。常常提筆想練字,卻只顧著磨墨,待覺察時,看著滿滿的一硯台墨,又無任何心緒提筆了。
  玉檀說八阿哥因外感風寒不能上朝。我聽後心中還是疼痛,覺得口中的飯菜竟都硬如生鐵,難以下咽,只得擱了碗筷。原來還是不能徹底斬斷,即使心有利劍。
  外感風寒,是那日還是後來呢?他在雪裡凍著了嗎?嚴重嗎?……一面告誡著自己從此他的事情再與我無關,卻又總是不經意見發現自己又在想了。
  側坐在榻上,頭靠著墊子,正自發呆。門‘砰’的一聲被大力推開,我訝然地抬頭看著立在門口滿臉寒冰的十四,他盯著我,一步步走近,我心中歎了口氣,又靠回去,眼光無意識地看著地面。
  他在榻旁站定,猛一扯我胳膊,我隨著他的手,不得不坐直了身子。眼光卻未動,還是盯著地面。他冷著聲問:“怎麼回事?為什麼?”說著手上的力氣漸大,捏得人生生地疼著。
  我抬頭看著他,平靜地說:“放開我!”他冷笑著點點頭說:“好生淡定!你就不會心痛嗎?還是你根本就沒有心?”
  沒有心?我倒是巴不得我沒有心呢!伸手想掰開他的手,他猛地一下又加了力,我低低‘哼’了一聲,忍不住叫道:“好痛!放手!”
  “原來還是會痛的,這樣會不會讓你知道別人的疼呢?得到又失去的苦痛,不如從未得到過!既然如今這樣,為何當初要答應?你在耍弄誰呢?這麼心狠!還是水性楊花?”說著,捏得我越發疼起來。我一面用手打他的胳膊,一面叫道:“放開!聽到沒有?我讓你放開,你算老幾?我的事情用不著你管!”
  他冷哼了一聲,說:“我算老幾?今兒我們就把話說分明了!你若有理,我們再說,你若橫豎說不出個理來,我倒是要讓你好好清醒一下,看我能不能管你的事情!”
  我心中氣極,到頭來,他還是主子,我到底不過是個奴婢。本就心傷不已,這幾日都是強憋著,這會子,又氣又疼,再也忍不住,一面用力狠打著他,一面眼淚紛紛而落,哭著喊:“放手!放手!”
  兩人正在糾纏,一個聲音淡淡叫道:“十四弟!”我淚眼迷蒙得看過去,十三阿哥和四阿哥正一前一後立在門口。十三臉帶驚異,四阿哥倒是臉色一如往常的漠然。靜靜看著十四。
  十三忽地一笑,上前幾步說:“十四弟,你們這是唱得哪出戲呀?感情我們來得倒是不巧了。”我抽了抽胳膊,十四雖然手下松了力,但仍然緊緊拽著不動,十四臉色冷然地凝視著十三,十三笑嘻嘻地看著他,一面只是瞟向他握著我胳膊的手,再眼神曖昧地看回十四。
  四阿哥緩緩走進,淡淡說:“我們剛從額娘那邊過來,額娘正惦記著你,若得閒,去給額娘請個安。”
  十四猛地緊了緊手,松開了我,我忙收回胳膊,輕輕揉著。他彎身低頭盯著我,挨著我腦袋笑道:“過幾日得閒再來看你。”說完,不再看驚怒交加的我,只向四阿哥和十三笑著扎了安,轉身翩然而出。
  我拿袖子胡亂抹干眼淚,抬頭尷尬地看了十三一眼,扶著榻沿,想站起請安。十三笑道:“腿不方便,免了!”
  我聽後,順水推舟,坐於榻上向四阿哥躬身請安:“四王爺吉祥,十三阿哥吉祥!奴婢行動不便,不能給兩位爺奉茶,請兩位爺多包涵。”
  十三隨意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歪靠著笑說:“你好生把這場戲的來龍去脈講來聽聽,我們就不和你計較了。”
  我怔怔出了一會子神,心中酸疼,眼中又泛出淚意來,忙背轉了身子急急抹干。十三歎道:“好了,好了!我不問了。”
  我轉回身子朝他苦澀一笑,他靜了一會,肅著臉說:“十四弟若真難為你,你說出來,也許我能幫著化解化解!”
  我深吸了口氣,強打起精神,向他感激一笑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一時爭執罷了!回頭就好了!”
  十三聳了聳肩膀說:“不願意說,就不勉強了!不過若有為難處,別自個受著,解難我倒不一定能做到,不過出出主意,排排憂應該還行!”
  我點點頭,他含著絲笑說:“實在不行,找你姐夫告狀去,十四弟雖是個強牛,可對八哥的話倒是聽得進去。”
  我心中驚悸,面上卻未敢露出分毫,飛快地瞟了四阿哥一眼,看他神色如常,笑道:“只怕被訓‘惡人先告狀’,我還是省省吧!”
  說完再不願在這件事情上繼續,笑著岔開話題:“多謝你來看我!還有上次也要謝謝你!”十三笑笑未回話。
  四阿哥問:“腳恢復得可好?”我俯了俯身子,回道:“太醫說傷著了筋骨,倒是沒有大礙,只需耗些時間慢慢養!”四阿哥聽後,看著十三說:“回吧!”十三點點頭,起身要走,我心中一動,忙出聲叫住他。
  他和四阿哥都立定,靜待我下文,我為難地蹙蹙眉頭,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再加上四阿哥在一旁,更是不好開口。
  四阿哥瞅了我一眼,對十三說:“我先出宮了!”提步要行,十三忙拽住他,對我說:“我的事不瞞四哥的,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我看這個架式,本來還想算了的,現在不說倒是不行了。只好笑道:“我想問你件事情。”我做了個請他坐下的手勢,然後又看著四阿哥笑請他坐下:“絕非顧慮四王爺,只是剛才不知如何啟口,所以有些猶豫。”
  兩人坐定後,都是看著我,我緊了緊嘴角,笑看著十三說:“這次隨皇上去塞外,我見到了敏敏格格!”十三一聽,臉上怔了一下,微微蹙著眉頭,四阿哥卻是帶著笑意側頭看向他。
  我看著十三蹙著的眉頭,心頭有些涼,但還是接著說:“你對她……啊?”我話未完,十三已經站了起來,四阿哥抿嘴而笑,看了看我,又看向十三。
  十三看著四阿哥:“我們走吧!”說完想走,四阿哥坐於椅上未動,伸手拉住他,笑道:“話還未說完,干嗎急著走?”十三有些跳腳,看看我,又看看四阿哥。苦笑一下:“這風水轉得也太快了,才一會的功夫就輪到我唱戲,你們看了?”
  說完坐回了椅子上,我掩嘴而笑,原來也有讓十三想溜的事情呢!十三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問吧!不就那麼點子事嗎?也值得你們揪著不放?”
  我斂了笑意,歎道:“敏敏的心思,即使未說,你也肯定是知道的。那你呢?”他問:“她和你挑明了?”我點點頭。
  十三默默出了會子神,凝視著桌上的書說:“草原上的好男兒多著呢!她不用在我身上白擔這些心思。”
  一時,大家都靜默下來。其實不是沒有料到的,敏敏雖好,可只怕並不是十三想要的。想著草原星空下她璀璨的笑顏,想著從此後她也會知道雖貴為公主,可天下仍有她永遠也得不到的東西,想著她可能的心碎、蒙塵的嬌容,還是難過不已。
  忍不住說:“敏敏格格是個很不錯……”十三截道:“你這麼個明白人怎麼也說起糊塗話了?她就是個天仙,若不對我的心,又何必多說!”
  我輕歎了口氣,低聲喃喃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十三站起,舉步而行:“走吧!”四阿哥隨他起身而出,我忙俯了身子恭送。四阿哥出門後,轉身替我把門掩上,一面說:“雖不是大病,可自個上點心,傷筋動骨最忌落了病根!”我剛想抬頭說謝,門已合上。
                  
  腳傷還未好利落,康熙四十八年已是最後一天。斜歪在榻上,凝視著跳動的燭光, 獨自枯坐。‘篤篤’幾聲敲門聲,玉檀帶著寒氣推門而入。隨手將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忙回身掩住了門,一面縮著脖子嚷:“好凍呀!”我納悶地問:“今日不是你在前頭伺候嗎?怎麼宴席還未結束,人就回來了?”
  她一面搓著手在暖爐上烤著,一面側頭笑看著我說:“特意央了李諳達讓秋晨替了我。反正她正好想湊這個樂子呢!”
  每年除夕宴席上近前伺候的人都會得些賞賜,又有機會見著平日不可能見著的人與事。玉檀為了來陪我,竟然特特地推了這些。心中感動,歎道:“我自個呆著,也不覺得孤清,何必還為此去求李諳達呢?倒是白白欠了個人情!”
  她烤暖了手,拿了食盒打開,笑說:“我備了些好吃的。今兒晚上我們一面吃喝,一面聊天,也好好過個年,豈不是比伺候人自在快活?”
  她把杯盤在炕上的幾案上擺好。又往熏爐中添了一小把百合香,兩人半靠著軟墊,自吃自飲起來。過了半晌,我還是沒有忍住,假裝不經意地問:“我姐姐可進宮了?”玉檀低頭吃著菜說:“恩!還有八阿哥,八福晉都在呢!不過大概是因為病好不久,八阿哥看著精神不大好!臉上沒什麼血色。”我端起酒,一仰脖子,狠狠地灌了下去,又有些嗆著,側著身子低聲咳嗽起來。
                  
  心中擔著心事,昨晚上并沒睡好。玉檀因昨夜讓秋晨代了班,今日早早就出門代秋晨當值去了。聽得玉檀掩門的聲音,我也快快地爬了起來。洗漱妥當後,打開箱子,取出歷年來的信,手指輕輕滑過每一封的信,凝注半晌,有心想打開再看一次,可狠了狠心,還是拿了宣紙全部包好。
  眼光掃過壓在箱底的玉蘭項鏈,也拿了出來,心中想了想,走到桌邊,提筆寫了封信。不想費功夫去想那些文言文的行文措辭,索性就想什麼寫什麼,反正我只要他能看懂就好。
  “奴婢只是一個普通女子,四王爺看了奴婢的字和信,也就知道,算不上有文采。長得也許還過得去,可紫禁城裡容貌出眾的姑娘多得是,奴婢也不算拔尖的。現在奴婢盡心服侍皇上,等到年齡放出宮後,奴婢自會離去。奴婢這輩子是不打算嫁人的了。以前奴婢行事失常,欠缺考慮,給王爺造成很多誤解。只能跪求王爺見諒。奴婢既然已下定決心孤身一人,不想婚嫁,王爺也無謂在奴婢身上白花心思。”
  寫好後,仔細讀了一遍,琢磨了下,撕了,重新寫過:
  “……等到年齡放出宮後,奴婢自會離去。額娘因生奴婢而早早去世,常恨此生未能盡孝。奴婢這輩子是不打算嫁人的,只想伴著青燈古佛,為母親念經祈福。以前奴婢行事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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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57:3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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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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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過半,我卻仍然輾轉反側、無法入睡。他既已遣了姐姐來說情,看來我必須要給我們一個結果了。白日和姐姐的對話一幕幕在腦裡回放……
  仍然是良妃娘娘的宮中,可姐妹之間卻無上次的溫馨舒適。我尷尬地頭都不敢抬,如坐針氈。姐姐倒是一如往常。
  “爺已經告訴我了!”姐姐拉著我的手柔聲說。
  我不是沒有設想過類似的情景,可真當姐姐語氣平和地說出這樣的話時,我還是覺得羞愧難當,無以自處。只是全身僵硬,緊咬著牙,埋頭默默坐著。
  姐姐伸手想抬起我的頭,我輕輕一側避開了她的手,姐姐輕笑了幾聲說:“好妹妹!你這是在生我的氣,還是生自己的氣呢?”我心裡一酸,伸手抱住姐姐,撲到了她懷裡。
  姐姐摟著我說:“你若是生自己的氣,大可不必。其實上次我在額娘這裡見你時,就有心勸你,跟了爺也是好的。他性子溫和,待妻妾都是很好的。再說我們姐妹還可以常常見面,彼此做個伴。”我悶悶地問:“姐姐,你真的不介意嗎?”姐姐輕拍了兩下我的背嗔道:“介意什麼?哪個阿哥身邊不是三妻四妾的?莫說我本就對這些不關心,就是關心,你可是我妹子,怎麼會介意?”
  我默了半晌,終於還是沒有忍住,低聲問:“如果,如果……是那個人,你也不介意他娶別的女人嗎?”姐姐身子一僵,半天沒有吭聲,我忙抬起頭說:“我胡說八道的,姐姐,你別理我!”
  姐姐沒有看我,臉帶哀淒,自顧沉思著緩緩說:“我不知道!但只要是他喜歡的,能讓他開心的,我會願意的!而且我相信,即使有了別人,他依然會呵護我,疼惜我,待我很好的。”
  姐姐默默出了一會子神,柔聲說:“你剛出生沒有多久,額娘就去世了,所以沒有印象!當年我雖小,可仍有記憶,阿瑪雖也有三房姬妾,可一直待額娘極好!我至今還記得你躺在額娘身邊睡覺,我在床上玩,阿瑪坐在床邊給臥病在床的額娘細細畫眉。”
  我和她一時都沉默下來,看來若曦的母親雖然去世的早,可不失為一個幸福的女人。可她的兩個女兒呢?
  姐姐沉默了好半晌,看著我問:“妹妹,你在想什麼?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呢?只要他疼寵你就好了,哪裡來的那麼多莫名其妙的介意?而且多妻多子才是福兆呀!”
  我強笑著搖搖頭,忽然想起八福晉,神色肅然地問:“八福晉可有欺負你?”姐姐一笑說:“我自念我的經,她怎麼欺負我?”我盯著她眼睛說:“你別哄我,我知道弘旺欺負你的。”姐姐笑說:“小孩子都是一陣陣的,隨他去鬧鬧也就過了。何須放在心上?”我看著姐姐心想,你不介意,是因為你根本就不關心,既不關心也就不會上心了。
  ……
  隨後姐姐勸我既然和八阿哥情意相投,不如早點去求了皇上,早早完婚才是正事,這些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心裡只想著,難道我以後就和八福晉爭風吃醋著過日子嗎?
  唉!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放棄尊嚴,什麼都不計較,只是去專心做一個小老婆,坦然無愧地面對姐姐,學會在幾個女人之間周旋,然後一轉身還能情意綿綿的和他風花雪月。
  他有自己的雄心,不能放棄皇位,他是一個父親,寵愛自己的兒子,他已經有四個女人在身邊,其中一個還是姐姐。這些我一樣都不能改變,我嫁給他,只能注定我的不快樂,我若不快樂,我們之間又何來快樂呢?
  我做不到象姐姐一樣一笑置之,八阿哥根本很少去姐姐那裡,這樣都無法避免矛盾,我若真進了門,緊接而來的大小沖突可想而知。若再有象上次的事情發生,我肯定還是忍不了那口氣的,可當時我還有個乾清宮的身份憑持,八福晉不能奈何我,可若進了府門,我是小,她是大,進門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她磕頭敬茶,從此後只有她坐著說話,我站著聽的份。
  一次矛盾,八阿哥能站在我這邊,可若矛盾漸多,他不會不耐煩嗎?不明白為什麼別人能過的開開心心,我就為什麼老是拗著。他為了朝堂上的事情焦頭爛額,而回到家裡還要面對另一場戰爭。我的委屈,他的不解,天長地久能有快樂嗎?兩人本就有限的感情也許就消耗在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中了。如果我不顧生死嫁給他,求得只是兩人之間不長的快樂,可是我卻看不到嫁給他之後的快樂。我看到的只是在現實生活中逐漸消失蒼白退色的感情!
  如果他明日就斷頭,我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的,剎那燃燒就是永恆。可是幾千個日子在前面,怕只怕最後兩人心中火星俱滅,全是灰燼!
  安娜卡列尼娜和渥倫斯基之間何嘗沒有熊熊燃燒著的愛情,可是一遇到現實,當男人的愛情被磨盡時,渥倫斯基一轉身可以重回上流社會,安娜卻只能選擇臥軌自殺!
  天哪!如此理智!如此清醒!居然可以這樣去分析自己的感情?我以為你已經是若曦了,原來你還是張小文!
  禁不住大聲苦笑起來,笑聲未斷,卻漸漸變成了低低嗚咽之聲。
                    
  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連著下了兩日,清晨才放晴。不知為何,我覺得今年份外的冷,衣服穿了一層又一層,可還是覺得不暖和。面對著八阿哥,想著待會要說的話,更是覺得寒意直從心裡凍到指尖。
  我緊裹著斗篷,瑟瑟發抖,幾次三番想張口,卻又靜默了下來。他一直目注著側面因落滿了積雪而被壓得低垂的松枝,神色平靜。我咬了咬嘴唇,知道再不能耽擱,既然已經決定,就不要再耽誤他人。
  “最後一次,你肯答應我的要求嗎?”我看著他的側臉,哀聲問道。
  他轉頭,靜靜凝視著我,眼中絲絲哀傷心痛,似乎還夾著隱隱的恨。我再不敢看他,低下頭,閉著眼睛說:“告訴我答案,我要你親口告訴我‘答應’還是‘不答應’。”
  “若曦,為什麼?為什麼要逼我?為什麼逼我在根本可以並存的事情中選擇呢?”
  “我只要問你,答應或不答應?”
  ……
  “不答應了?”
  ……
  我苦笑了一下,我盡力想挽住你,可你卻有自己的選擇和堅持。
  我想了想,抬頭凝視著他哀傷夾雜著恨意的眼睛說:“你一定要小心提防四阿哥。”
  他眼中恨意消散,困惑不解地看著我。我想了想,又說:“還有鄔思道、隆科多、年庚堯、田鏡文,李衛,你都要多提防著點。”我所知道的雍正的親信就這麼多了,也不知道對不對,只希望那些電視劇不是亂編的。
  說完低頭深吸了口氣,一字字地說:“從此後,你我再無瓜葛!”
  說完,轉身就跑,他在身後哀聲叫道:“若曦!”
  我身形微頓,看著前方說:“我是一個貪生怕死之人,不值得挽留。”語畢,狂奔而去。
  從此後,你我就是陌路!為什麼你不能答應我呢?為什麼非要爭皇位呢?如果我不能挽救你的生命,我嫁給你又有何意義?前路看不到快樂幸福,我的委屈又有何意義?我知道你不會答應的,卻還是欺騙著自己又問了一遍。為什麼,你不能答應呢?
  
  一路踉踉蹌蹌,腳一軟,整個人摔倒在地上。這次身旁再無人伸手來扶住我了。我臉埋在雪裡,身冷,心更冷。想爬起來,腳猛地一疼,又趴回了雪地裡,顧不上去看哪裡受傷,只覺心中苦痛,整個人就這麼趴在雪地裡,臉貼著冰雪,一動不動。腦中只是想著他身披黑斗篷,戴墨竹笠的樣子,漫天雪花中,他在身側陪我緩步而行。一幕幕彷若昨日,但今日已是咫尺天涯。
  “這是誰呀?怎麼趴在雪裡不動?”聽聲音是十三的,我心下淒然,身子未動。
  十三伸手攙扶起了我,滿臉驚駭,一面替我撲去臉上、頭上的雪,一面問“若曦?!怎麼了?摔傷了嗎?”說完攙我起來,低頭仔細查看我全身上下。
  旁邊立著的四阿哥也是臉帶驚異。我顧不上他們的驚異,只是對著十三低聲說:“送我回去!”十三忙問我:“走得了嗎?”我搖搖頭,現在腳站著都疼,肯定是走不動了。他微微一思量,看了四阿哥一眼,俯下身子說:“我背你回去!”我點點頭,扶著他的背就想趴在他背上。
  四阿哥卻大跨一步,扶住我,對著十三說:“你去叫人拿籐屜子春凳來抬她回去。哪有阿哥背宮女的道理,讓人看見,只會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也不急這一時半刻的。”十三一聽,忙直起身子道:“一時情急,還真是顧慮不周!”一面說著,一面匆匆跑走。
  我扶借著他手上的力量單腳站著。腦子木木,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麼都沒有想過。原來還是心痛難忍,再理智的分析也不能緩解心的疼痛。四阿哥一直靜靜地陪我站著。
  正自哀傷酸痛,“你若真想作踐自己,最好關著屋子干。沒得在眾人眼前如此,既有可能被人打擾阻撓,落了口實,還不能夠盡興!”我腦子好象有些凍僵了,半天後才慢慢品出了他話裡的意思。剛才還心如死灰,這會子卻又一下子火冒三丈。
  猛地想甩開他的手,他胳膊紋絲不動,手仍然扶在我胳膊上,我瞪著他。他不為所動地看著我,淡聲問:“你是想坐到雪地裡去嗎?”說完,一下子松了手,我一個腿不能用力,一個腿又有些僵,沒有依靠,身子搖晃了一下,摔坐在了雪地裡。
  我不敢相信地怒看著他,從沒有人如此對我!他神色平靜地俯視著我。我一時氣急,從地上胡亂抓了一把雪,揚手向他扔了過去。他頭微微一側避開了,我又趕快抓了個雪球,朝他扔過去,他身子一閃又避開了。
  他嘲弄地看著坐在地上氣急敗壞的我。淡淡地說:“自己能躺在雪地不動,現在不過只是讓你坐一會,你有什麼受不了的?”我只覺心中氣急,恨恨地瞪著他,他嘴邊含著一絲冷笑說:“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還指望別人憐香惜玉嗎?”手裡握著雪,卻知道再扔過去也是白搭。心中恨極,卻拿他無可奈何。
  “怎麼在雪裡坐著?”十三一面快步過來扶我起身,一面疑惑地看向四阿哥。四阿哥神色平靜地讓兩個抬春凳的太監起身。
  太監扶我在春凳上坐好,十三囑咐他們送我回去後,趕緊去請太醫,又讓我好好養傷。我低頭偷眼打量著四阿哥表情淡淡地看著十三和太監們忙碌,并未留意我。
  十三叮囑完,太監們抬著春凳從十三和四阿哥身旁經過,我趁著四阿哥沒有防備,一錯而過時又離得近,把手裡一直捏著的雪團狠狠打在了他袍子擺上。其實更想扔到他臉上,可實在沒有熊心豹子膽。不過即使這樣,心中的氣也是消了不少。
  身後的十三‘呀’了一聲,復又大笑起來。我忍不住微微側頭,偷眼看去,十三正看著四阿哥袍擺上的雪大笑,四阿哥眼中帶著絲笑意,正對上了我躲躲藏藏的視線,我心中迷惑,忙扭正了頭。
  怒氣漸消,腳上的疼痛這才覺察出來,可是更為疼痛的卻是心。‘從此後再無瓜葛!’……我在草原上時就一再想過這句話,可總是殘存著些希望,沒有想到世事就是如此,我以為自己放棄固執,忍受姐妹共侍一夫的尷尬,變著花樣討好他,也許能挽住他的心,可是終不過如此!他并不會為我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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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56:39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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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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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前當值,一聲不經意的咳嗽都有可能招來禍患,所以雖沒有大礙,我還是小心起見特向李德全告了假。讓玉檀替我當班。
  心裡琢磨了半日,還是找了方合,隨意地說:“我這兩日歇著,有些事情想當面問問八爺。”
  虛掩著院門,躺靠在竹躺椅上,臉上搭著書,一面搖晃著,一面閉著眼睛曬著太陽。院門幾聲輕響,我拿開了書,睜眼望著院門說:“請進!”
  ‘吱呀’一聲,八阿哥推門而入,他隨手又把門照舊虛掩上,打量了一眼我身旁的熏爐和茶具,看著靠在躺椅上的我笑道:“好生會享受!”我站起說道:“你若真羨慕,可享受的東西多著呢!”
  他轉眼凝視著熏爐上繚繚青煙默了一會,問:“身子有無大礙?怎麼那麼不知道愛惜自己?下著雨還出去閒逛?”我搖搖頭說:“今日請你來是有件事情想問。據弘旺阿哥說,他好象經常去找姐姐的茬,可是真的?”他抬眼看著我,微皺了皺眉頭,沉吟了一下說:“弘旺何時說的這話?”
  我嘴邊含著笑說:“什麼時候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內容。”
  他帶著絲絲無奈看著我,微微笑著搖搖頭說:“不過是小孩子的玩話,你還當真?”
  我凝視著他笑道:“小孩子的話才是最真的呢!”他微微蹙著眉頭道:“弘旺是偶爾會去鬧若蘭,可若蘭自個都笑說,小孩子本就愛玩鬧,全不在意。你反倒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你這是做什麼?”
  我淡淡道:“弘旺是你唯一的孩子,你寵愛他是你的事情。可若有人借著孩子欺負人,你也視而不見,未免太過!”
  他看著我問道:“你怎知我沒有說過弘旺?我府中的事情你又知道幾件,就給我下罪名?”我心中帶氣,冷笑著說:“你府中的事情,我根本不關心。只希望你惦念在姐姐也算因你誤了終生的份上,護她周全!至於弘旺究竟是否只是小孩子的胡鬧,你還是自己好好弄弄清楚吧!”
  他一甩袖子,轉身就走,臨到門口,忽又停住,轉身回來,看著我問:“我們這是怎麼了?在草原上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現在你就不能那樣呢?難得見一面,也要和我吵嗎?”
  我低頭默默站著,心中也是絲絲哀傷,草原上時只有你我,沒有皇位,沒有你的妻子,你的兒子,現在你我之間有這麼多的人和事隔著,怎麼能一樣?
  他看我低頭靜靜站著,輕歎了口氣,伸手攬我到懷裡說:“我會去問問弘旺的。你就別再因為小孩子的一句話生這麼大氣了!”我靠在他肩上,沒有答話。他過了一會,又柔聲說:“你若真那麼擔心若蘭,那就早點嫁給我,豈不更好?這樣你就可以天天見著她了,有你在她身邊,還能有人敢隨便欺負‘十三妹’的姐姐?不怕挨巴掌嗎?”我心中默默,‘姐妹共侍一夫’在他們看來不失為一樁風流佳話,可卻是我心頭的一根刺。
  他靜靜等了一會,看我沒有任何反應,輕聲問:“你還沒有想好嗎?我現在對你好生糊塗,完全不懂你究竟在想什麼?我不信你是個膽小怕死之人,你究竟在猶豫什麼?”抬起我的頭,盯著我眼睛,說:“你對我這麼沒信心嗎?”頓了頓又慢聲問:“還是你有別的原因?”
  我強笑了笑說:“你來了也好一會子,該回去了!再給我點時間好嗎?容我再想想!”他默默瞅了我半晌,輕歎了口氣,定聲說:“若曦!我不是項羽,也絕不會讓你做虞姬的!”說完,轉身出了院門。
                  
  今日康熙興致甚好,特意吩咐在御花園擺了果品茶點和幾位阿哥們閒聊散步!眾位阿哥也都是一副兄友弟恭,承歡膝下的樣子。不知情的人看來確是其樂融融。當康熙起身去更衣時,李德全剛服侍著離開。剛才的歡笑愉悅一時突然有些冷場。但緊接著,大家又忙各自談笑,掩蓋住了一瞬間的清冷寒意。
  我立在外側,低頭看著地上的金黃落葉,琢磨著怎麼找個機會能和十三單獨說幾句話呢?敏敏臨走前,一再囑托我幫她試探一下十三的心意,我卻是一則一直沒有碰到合適的機會能和十三單獨說話,二則因為自己的心事也的確有些耽擱。
  正在暗自琢磨,忽地聽見幾個阿哥們都大笑起來,抬頭望去,一個通體雪白的卷毛小狗正在扯著四阿哥的袍擺,一面搖著尾巴撲騰著撒歡。四阿哥低頭看著它,渾不在意。眾位阿哥都被小狗的樣子逗笑了。
  我也抿著嘴看著小狗發笑,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匆匆跑來,冷不丁地看著大小阿哥們都在,又看見小狗在咬扯四阿哥的衣服,臉立即變得慘白,跪倒在地,只是磕頭。
  這應該是專門為主子照顧小狗的宮女,一時大意讓狗自己跑了,還過來沖撞了阿哥。我上前幾步,低聲斥問:“怎的這麼大意?”她眼中含淚,看著我又只是磕頭。
  我心中一軟,想著這才多大點的孩子,就孤身一人入了這個牢籠!本還想再裝裝樣子給眾人看的,此時也只得罷了。回身向四阿哥俯身行禮,陪笑說:“奴婢這就把狗弄走。”一面說著,一面想上前抱狗。
  低頭一直看狗的四阿哥抬頭看了我一眼,臉上淡淡,眼中卻含著絲絲笑意。我知道他為何而眼含笑意,心裡也帶著好笑,想著他就把我比作了這小東西,不禁瞟了一眼狗,笑嗔了他一眼。他更是露出幾分笑意,又瞅了我一眼,瞧瞧正在搖頭擺尾的小狗。彎身把狗抱了起來遞給我。
  我接過狗時,兩人看著小狗,又都是抿著嘴角微微笑了笑。我看著跪在亭子外的小丫頭問:“王爺,如何責罰她?”四阿哥摸了下小狗的頭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看著辦吧。”
  我含著笑意把狗遞還給還低頭跪在地上的小丫頭,她滿臉感激地接了過去,本不忍心再說她,可這宮裡不是每次都這麼幸運的,四阿哥素來喜歡狗,可以不介意。可如果下次小狗沖撞了哪位討厭狗的貴主,倒霉的不是狗,而是她。所以還是低聲叮囑了幾句,讓她以後長個記心。
  眼中帶著笑意回身時,恰好對上八阿哥的幽黑雙眸,黑沉沉的,難辨喜怒,兩人視線一錯而過。他嘴邊帶著笑意和五阿哥笑談。我心中卻是一緊,眼睛內的笑意立即消散。十四眸光炯炯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不敢再細看,我走回原位自低頭站著。
  康熙回來後,阿哥們陪著又隨意走了一會,康熙說有些乏了,讓各位阿哥隨意。李德全伺候著康熙先回了乾清宮。我吩咐完丫頭太監們收拾東西,自也回轉乾清宮。
  人還未出御花園,身後腳步聲匆匆,我微頓身形,還未來得及回頭看人已經被猛地一拽,掩到了樹後。我心中微驚,但看是十四,又化成無奈!瞟了眼他正拽著我胳膊的手,平靜地說:“李諳達還等著我回去呢!”十四放開了手,緊了緊拳頭,面無表情地問:“你和八哥是怎麼回事?”我側頭沉默著,沒有答話。
  十四等了一會,見我一直不回話,又問:“我問他為何還不去求皇阿瑪賜婚,他不回答,我問你,你也只是沉默!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他靜了一下,緊聲又問:“你今日和四哥眉目含笑,又是怎麼一回事情?”
  我轉過頭,無奈地說:“十四阿哥!你雖說有幾個福晉,可男女之間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呢?我和八阿哥的事情,你就莫要再管了。至於說我和四爺,難道只許我們笑鬧,就不許我和四爺為狗笑一回了?”
  說完,想推開他的身子離去,他身形不動,我看著他,示意他讓路。他靜靜與我對視了一會,讓開了路,慢慢地冷聲說:“不要辜負八哥!否則……”他眼中猛地寒意閃爍。我真是好怕呀!我朝天翻了個白眼,提步就走。
  走了幾步,忽地又頓住身子,回身問:“十阿哥身子可有大礙?”十四淡淡說:“那是給皇阿瑪的托詞,他今日沒來是因為十福晉身子不爽,十哥身子好著呢!”我輕輕‘哦’了一聲,心中微動,想了一下,還想再問,但看十四漠然的表情,遂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向他福了福身子,轉身離去。
  
  一直到晚間回房躺在床上後,才猛地想起又把找十三的事情忘了!只得慶幸此事幸虧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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