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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27:11 |只看該作者
第761章 推崇梁心銘的另類男人

  梁心銘微怔了下,道:「知道了。」

  她示意卿陌退下,轉向謝耀輝,謝耀輝正看著她,她便道:「大人若無其他事,咱們開始如何?」

  謝耀輝忙道:「一切聽梁大人吩咐。」

  梁心銘便吩咐葉落和瓔珞搬資料。

  說是交接,賬目並沒什麼增減。

  梁心銘上任才幾天,先是審左相,後因反賊興風作浪,在宮中待了幾天查案,再接下來便是京城百姓告狀,她忙得腳不沾地,日常公務丁點沒處理。

  前任知府錢庸交接的錢糧和庫存等賬簿未動分毫,她便原樣移交給謝耀輝,讓人帶他去點收。

  又道:「這些日子,各房胥吏或有開支,秋稅或有進庫,魚鱗圖冊或許變動,請大人一併核查核對,本官就在後宅,若有問題可來回稟,本官現行處置。」

  謝耀輝忙道:「錢大人離任後產生的賬務,大人既未核查批准,他們也無權決定,下官來審批。」

  這等於他是從錢庸那接手了。

  然他想的太簡單、容易了。

  等他將各項賬冊庫存清點完畢,轉回二堂,梁心銘早命瓔珞捧了七八摞卷宗來,排在桌上。

  這全是她上任後接手的案子。

  謝耀輝抽抽嘴,艱難問:「不是都毀了麼?」所以昨天菜市口血流成河,砍了幾十人呢。

  梁心銘淡聲道:「本官有留底的。」

  她沒生陰陽眼,沒預料到府衙屬官要銷毀這些卷宗,只是她習慣多留一份案底,晚上帶回家,吃了飯後在書房細細研究、琢磨,彙集卿陌等少年在外收集的線索,瓔珞等女給她當副手,重要的案子都列出疑點和證據。

  謝耀輝神情鄭重地捋了捋袖子,坐到桌案後,一份一份地查看、點收,偶爾問梁心銘一句。

  晌午,梁心銘讓趙子儀陪他吃飯。

  梁心銘自回後宅吃了孕婦餐,又吃藥,然後小睡了一會,起來到前衙二堂,謝耀輝已經在忙了。

  梁心銘觀察他,確是個能幹的官員,處理公務十分利落,所問她的也都是各案中的難點和疑點,不禁暗自點頭。

  到傍晚,才全部接收完畢。

  謝耀輝長吁了一口氣,起身整理官服,正了官帽,沖梁心銘抱拳道:「梁大人果然名不虛傳。」

  梁心銘最近被士子們排擠慣了,並不當他誇讚自己。文人的措辭很微妙的,不能僅從字面理解。「名不虛傳」可以指她的能力名不虛傳,也可以指她是個不安分有野心的女子,若傻乎乎只當是誇讚,被人諷刺了還不自知。

  她隨口道:「謝大人過獎。」

  謝耀輝正色道:「下官乃肺腑之言。今天勞煩了大人一日,不敢再攪擾,待下官逐一審理這些案子時,若有不明之處,再登門請教。還望大人能不吝賜教。」

  請教?賜教?

  梁心銘杏眸微凝,注視著他。

  好一會,才微笑道:「大人說笑了。本官乃一介女身,怎敢指教大人?大人該去向蘇大人請教。」

  謝耀輝忙道:「大人可是對恩師不滿?」

  梁心銘心想,有也不能對你說。

  就聽謝耀輝接著道:「恩師彈劾梁大人,非是覺得大人不配做官,而是擔心大人做官會引發意料不到的後果。」

  梁心銘問:「這有區別嗎?」

  謝耀輝正容道:「有!若大人做官不會影響她人,就憑大人擁有治世之才,恩師定會贊成。然若大人留在朝為官,難免有女子效仿。若她也有梁大人的治世之才還好說,就怕沒有大人的才德,野心卻強。若罰她,定會說‘不讓我試,怎知我比不上樑心銘?’那要不要讓她試呢?真要讓她試了,一時不顯成績。她又會說‘沒遇上白虎王叛亂,沒有左相謀害誠王,不然我也能洞察玄機。’那意思怪時機不對。大人想,沒有一套完整的章程,如何解決這類紛爭?豈不是影響深遠!所以,恩師彈劾梁大人是出於公心。梁大人莫要誤會了恩師,他對大人是讚譽有加的。」

  梁心銘聽他說了一大篇話,總不過是那一套理論,淡淡道:「這麼說,大人也反對本官留在朝堂?」

  謝耀輝卻搖頭道:「不,下官主張大人留在朝堂。今晨下官已遞交了摺子,奏請皇上留用大人。」

  梁心銘疑惑道:「你剛才還說留下會有深遠影響?」難道在玩文字遊戲,最終還是迂迴排擠她?

  謝耀輝道:「是有深遠影響,但下官認為大人可做特例。一來大人建立奇功,有資格位列朝堂;二來大人確有治世之才,於國有益,為何不能留下?其他女子不是梁心銘,還是不要東施效顰了,免生事端。」

  梁心銘真詫異了,雖然這人言語間依然不讚成女子入仕,但能坦然正視和認可她的能力,並主張皇帝任用,已經難能可貴,比旁人開明多了。且他公開上摺子奏請皇帝將她留在朝堂的行為,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她與他非親非友,也沒有恩義牽扯,得他這般推崇,很是迷惑。

  她忍不住問:「謝大人這想法,蘇大人知道嗎?」

  謝耀輝道:「下官上了奏摺,就是向天下人表明了看法。」這是說,他事先並沒有徵求蘇熙澈的意見。這是個有主見的人,雖與蘇熙澈走的近,卻不會被左右。

  梁心銘更加迷惑,再問:「蘇相被罷官,又被起復派往出使安國,你不怨怪本官和本官夫君?」

  謝耀輝再正色道:「下官怎會懷小人之心!朝中有能力出使安國的,年輕人中非小王尚書和梁大人莫屬,梁大人要養胎,自然不便出行;小王大人又被公務纏身,也走不開。年長的,尊翁是個合適人選,可惜被罷官了;崔相性子剛直,不適合去與安國交涉;嚴相最合適,然他年紀大了,又才從安國回來,實在不宜再勞動他遠行;如此一來,只剩下恩師了,年紀、經歷和能力都最合適。」

  梁心銘看了他半晌,才微笑道:「謝大人和他們都不同,有些另類。」然後,便告辭回後宅。

  晚上王亨回來,梁心銘問他:「林嘯天要拿青龍王換林子程,皇上可答應人質交換?」

  王亨道:「換。為什麼不換!」

  梁心銘微笑不語。

  她就知道是這結果。

  王亨又告訴她:蘇熙澈正和安國使團的人交涉,並和反賊使者談判,商議何時何地交換人。另外,玄武王已經帶著兩千人馬趕往荊州,與方磐張伯遠會合。朱雀王集結十萬人馬,等雪化了就要開拔,往岷州去清剿反賊。趙寅卻留在京郊,與忠義侯守護京城。

  梁心銘也將今天的事告訴了他,問他對謝耀輝這一舉動的看法,是投君王所好呢,還是真心推崇她。

  王亨道:「這人不是鑽營奔競之流,應該是真心推崇你。他最欣賞前朝的狄仁傑。你可明白了?」

  梁心銘恍然大悟。

  接下來兩天,大雪覆蓋京城,梁心銘窩在家中靜靜養胎,彷彿陷入了冬眠。有了空閒,便容易回想前塵往事。回憶最多的是翠兒,從虎口逃生的情景歷歷在目。

  她常常的驚出一身冷汗。

  昏睡中,朝雲和扣兒的私語傳入耳中:「爹爹要生小弟弟了,不能吵。」或者「爹爹懷弟弟很辛苦的。」童稚的溫馨,就像春天萌動的新芽,催得她清醒。

  她睜開眼睛,眼中一片寧靜。

  第三天,童世貴狀告左都御史梁心銘的案子終於開審,地點在刑部大堂,主審官是皇帝。

  巳時初,梁心銘到達刑部。

  與此同時,蘇熙澈與反賊方面約定在京城西南的太白山交換人質。太白山前是連綿的田野,冬季田野無莊稼,視野開闊,有利於雙方人質交換。

  趙寅帶人護送蘇熙澈和林子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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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0章 大少奶奶要回來了

  「大雪天的出使安國?」

  蘇夫人驚叫聲驚醒了蘇熙澈。

  「好了。都進去。」蘇熙澈瞅了蘇莫琳一眼,示意她扶母親進去,別在外亂說話。

  下雪天出使安國怎麼了?

  為君分憂,他義不容辭!

  那嚴暮陽年紀比他大多了,靖康元年去的北疆,待了六七年,不是才回來嗎,他怎能退縮?

  王諫和王亨算計死了他。

  蘇莫琳扶母親進屋,等她們進去了,她又轉身,站在廊下,看著夜空中飛舞的雪花,在朦朧燈光映照下浩浩蕩蕩渲染無聲的熱烈,心頭升起奇妙的感覺。

  蘇熙澈走來,問:「怎不進去?」

  蘇莫琳脫口道:「為什麼女子不能科舉?」

  蘇熙澈:「……」

  這就是梁心銘做官的後果。

  可是,他已經無力阻止她了。

  王府,得知謝耀輝任京都知府的聖旨已下,梁心銘不日將回家,老太太和王夫人都喜出望外。

  王夫人連夜去德馨院安排打點。

  當時,王充等兄弟姐妹正在老太太的萱瑞堂行晨昏定省之禮,聽說這件事,又見老太太要親自去查看,也都興高采烈地跟了去。當下戴帽撐傘,丫鬟僕婦打著燈籠,扶老攜幼,姹紫嫣紅一群人在風雪中逶迤向德馨院行去。

  大家把德馨院各房都察看一遍,七嘴八舌許多的意見,老太太和王夫人尤其不滿意,嫌小。王亨可是長房嫡長孫,他和梁心銘又都在朝為官,且身居高位,日常使喚伺候的人多,應酬也多,這住處逼仄了怎麼能行呢。

  老太太巡視一圈後,站在書房當中間,連連搖頭道:「這哪夠住?馨兒身邊也有好些人呢,聽說有六朵玫瑰。還有梁奶奶母女,也要單獨安排個院子給她們。」又道:「這書房也太小了,兩人合用呢,太擠了不行。」

  王夫人道:「現在修葺也來不及了,天又冷,須得等明春才能破土動工。別的院子,安泰又不喜。」

  老太太問:「安泰不肯換嗎?」

  她想讓王亨搬到她的萱瑞堂附近的榮華院,是所大院子,離前面正堂也近,進出也方便。

  王夫人道:「安泰說不想麻煩。還說,青雲在外置辦了宅子,給梁夫人住,替她經管打理在水一方,不來咱們家住,只雲姑娘跟過來,跟著青雲讀書。」

  老太太道:「既這樣,先別動了。」

  又道:「可是,也不能圖省事。」

  王夫人忙問:「那要怎樣?」

  老太太道:「青雲不能無聲無息地進門。雖說當年他們成親辦了喜事的,但京城這邊親友知道的少,和孟家的親事倒弄得滿城風雨,青雲又為此吃了不少苦頭,眼下又帶著身子進門,不得熱熱鬧鬧大辦一場?」

  王夫人喜道:「我也這們想呢。」

  於是老太太吩咐:即日起,將王府、德馨院都裝點起來,要像迎娶一樣,再迎一回大少奶奶進門。

  王夫人忙令人去告訴了王瑾和王諫,兩人也贊成,於是召集劉管家等大小管事僕婦連夜安排起來。

  聽見要辦喜事,長輩們又都高興,兄弟姐妹們也活躍起來,指這說那、出謀劃策,興奮異常。

  王瑾則和侄兒王諫、王詼、王詰等人匯聚在書房,商議應對童鄉紳告梁心銘的案子。

  王瑾問:「皇上何時審理?」

  王諫道:「原本等金成宇的案子了結,就輪到我們了。皇上體恤青雲差點流產,要等她將養幾天再審問。誰知青龍王失蹤,反賊林千梓被劫,憑空增添了許多事情。現謝耀輝被任命為京都知府,青雲要向他交接公務,少說也要兩三天工夫;再者皇上也要安排朝政軍務,算一算,恐怕要三天後才能升堂。最早也要到後天。」

  王瑾沉吟道:「緩緩也好,讓青雲也緩緩。」

  忽然他嘴角一翹,話題就拐了,捻著鬍鬚得意道:「今天青雲這一手以退為進甚妙。她懷孕了,不易操勞;再者,得罪權貴的事不能讓她和安泰兩人擔當,轉給謝耀輝和林平再妙不過;功勞也少不了她的,她起的頭嘛,後來人做的再好,也是順勢而為,借了她的餘威……」

  王諫和王詼王詰對視,神情古怪。

  王諫道:「這都是三叔教導之功。」

  王瑾謙虛道:「那也是他們資質好、肯用功。」他考了進士,做了兩年官兒就灰溜溜地退了,是他平生之憾。如今,教出兩個弟子這樣爭臉,他能不高興!

  王詼忍不住問道:「安泰媳婦這官真要做下去?」

  王瑾瞪眼道:「做下去怎麼了?」

  王詼忙賠笑道:「能做下去當然好。侄兒就是問問。我王家娶個二品大員當媳婦,將來說不定還能升宰相、入內閣,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啊,得慶賀!」

  王諫道:「入內閣也不無可能。」

  大靖內閣成員共六人:除了左相和右相,六部中有吏部尚書和戶部尚書,另外大理寺正卿和左都御史。因為梁心銘情況特殊,不知道能不能通過。

  眾人都暗自咂舌。

  王詼嘀咕道:「這可真是……」

  真是什麼,他沒說下去。

  王瑾又說起王亨的二叔王誠,「這下回京難了。」

  王諫沉默了,王誠在奉州三年了,按理說他罷了官,王誠正好能調回京,可是王亨和梁心銘都身居高位,王誠怕是回不來了,只好謀求去其他地方。

  不說王府忙亂,京都府衙這邊,梁心銘已從王亨口中得知聖旨已下,當晚並沒聲張。第二天上午,王亨去上朝,梁心銘剛吃過早飯,便有人來回話:謝耀輝來赴任,請大人去前面交接公務。眾人才知道,頓時炸了。

  姑娘們亂紛紛地惋惜:

  「才來,又要搬走?」

  「我捨不得,這裡新修的,多好!」

  「我昨兒才收拾的屋子。」

  「皇上又賜了大人宅子嗎?」

  「你想的美,大人要回王家!」

  「什麼?去王家?!」

  因問了惠娘,惠娘說她不去王家,要在外住,幫梁心銘打理在水一方,姑娘們又掀起新一輪紛亂,有說要跟奶奶去做買賣的,有說要跟大人的,久久不息。

  梁心銘穿戴整齊,到前面二堂。

  謝耀輝三十出頭,清瘦俊彥,眼神清亮,尚未留鬍鬚,見了梁心銘忙上前道:「下官見過梁大人。」

  梁心銘抬手道:「謝大人免禮。」

  一面道:「大人請坐。」

  又吩咐流年上茶。

  謝耀輝見她舉止間毫無女氣,甚為罕異。

  分賓主坐下,還未說正事,就見卿陌在門口一閃,趙子儀忙道:「何事?」梁心銘道:「進來。」

  卿陌進來回道:「大人,聽說白虎王反賊林嘯天派了使者進城,要用青龍王和朝廷交換林子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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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9章 讓我們一起站上風口浪尖

  梁心銘失聲道:「什麼?」

  這可不是好消息。

  王亨道:「也是晌午,林平去菜市口監斬,我在宮裡協助皇上審理金成宇和公孫羽的案子,刑部、大理寺便沒了主官。朱雀王父子、玄武王已經出城,忠義侯守衛皇宮。正值青龍王失蹤,京都府衙的捕快差役們又殺的殺、囚的囚,你這邊放手;虎禁衛滿城搜尋青龍王,刑部大牢那裡便出了事。林千梓被劫後,當值官員沒能迅速查明線索並攔截。等我得到消息,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現在,哪裡找他們去?皇上雷霆震怒,想召你出面理事。我以你要養胎為由婉拒了。」

  梁心銘恍然大悟。

  這個時點卡的真絕!

  這計畫非林嘯天莫屬。

  或許還有青龍王摻在其。

  王亨道:「這兩人聯手演了一場『監守自盜』,秦伊凡助林嘯天將林千梓救了出去。虧得林子程死了,他們不知內情沒找到人,不然肯定也劫走了。」

  梁心銘問:「你是如何處置的?」

  王亨道:「我與父親商議後,準備奏請皇上起復任用蘇熙澈,派他為使臣去安國交涉此事。哼,國家正當危難之時,他想躲清閒?那好,永遠別想起復了。」

  青龍王若和林嘯天聯手,是不會回來了,安國方面必會向大靖要人,大靖須得派人出使安國。

  梁心銘噗嗤一聲笑了。

  這招實在妙!

  她笑道:「這主意好。我被你觸動靈感,也有個主意。」

  王亨喜的忙問:「什麼主意?」

  梁心銘道:「再奏請皇上,任命謝耀輝為京都知府。謝耀輝是蘇相的弟子,又擅刑名,有能力有手段。這次百姓遞交了這麼多狀子,他一接手,我便可以抽身退出,從此只做左都御史。等翠兒的案子了結,我便搬回王家去,把這府衙讓給他。如此一來,蘇相休想置身事外。你也能減輕些責任,不然皇上要把這些事都派給你。」

  王亨喜出望外道:「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其實他想問,你怎麼捨得放手?

  他昨天從皇宮出來便起了這念頭,然那時梁心銘被一干大臣逼著退出朝堂,正生氣,若他再建議她讓出京都知府的職位,恐怕她更傷心,以為他也不支持她。不過,在馬車,他有意無意提了謝耀輝的履歷。沒想到梁心銘竟這麼快想通,而且做出決斷,可見他們夫妻心有靈犀。

  梁心銘輕聲道:「蘇熙澈的心思,我約莫能猜到些。想把我推到風口浪尖?我便反過來拉他一起,大家共同站在風口浪尖。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王亨和趙子儀呵呵笑了。

  王亨高聲道:「我讓她們收拾德馨院。」

  他首先想到的是梁心銘要回家了。

  梁心銘嗔道:「你急什麼。」

  王亨道:「怎麼不急!我急死了。」

  笑了一陣,趙子儀困惑問:「既然謝耀輝這麼有能力,為何蘇相之前不舉薦他接替大人?」

  王亨便嘆道:「大哥你太實在了。」

  梁心銘解釋道:「舉薦又如何?他若不作為,便會被人看輕;若是像我一樣放開手腳整頓吏治,你知道要得罪多少權貴?蘇熙澈怎會讓他趟這個渾水!」

  趙子儀笑道:「那大人不是把他害慘了?」

  這又是一招借刀殺人。

  梁心銘道:「怎麼害慘了?我已經起了個頭,替他將衙門內的惡吏全都清除了,又一連彈劾五本,譽親王的案子現已斷明,左副都御史歐陽劍的案子歸林平審理,狄婆子告忠義侯府和衛鳳祥的案子林平已審結,戶部尚書金成宇的案子皇上已審結。他若再退縮,便連個女子也不如!況且,這事風險和機遇並存。他只要順著我的方嚮往下做行。經歷了這一遭,把京城吏治整頓澄清,他從此在朝堂地位穩固,便是以後再不作為,也夠他受用一生了。」

  趙子儀道:「這倒是。」

  又問:「若他推辭呢?」

  王亨道,謝耀輝和蘇熙澈根本沒拒絕的餘地。若謝耀輝藉口能力不足推辭,在皇上最需要他的時候縮著脖子不出頭,他今後還想在仕途發展嗎?

  所以,他沒的選擇。

  再者,是蘇熙澈等人力諫皇上,要將梁心銘罷官逼她退出朝堂,現在梁心銘主動先讓出京都知府的職位,他們怎能推辭?若推辭,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三年前,王諫舉薦了三人:分別是湖州提刑按察副使龐真、溟州提刑按察副使林平、奉州府縣令謝耀輝。

  大理寺正卿公孫羽被罷官,若無意外,皇上肯定會擢升林平為大理寺正卿,林平算是得重用了。

  謝耀輝接任京都知府,接替梁心銘。

  龐真可升為刑部右侍郎,接替林平。

  王亨道:「我還有一策,可兵制敵。」

  說罷低聲說了一番話。

  一刻鐘後,趙子儀離開東廂。

  王亨擬摺子,梁心銘在旁研墨。

  摺子擬好,王亨放下筆,將梁心銘攬入懷,坐在他腿,深深地凝視她的眼睛,然後低首吻她。

  梁心銘仰面看著他凸起的眉峰和溫柔的眼,依稀可辨出成親當年那個小金童,退去了稚嫩和天真,盡顯陽剛。唇齒相依間,他一時急促,一時又輕緩,急促是失控,輕緩是自控,因為怕傷了她,悉心呵護憐愛。

  急促時,她滿面潮紅。

  輕緩時,她迷醉淪陷。

  窗外,雪花簌簌地落。

  窗內,瀰漫一室春意。

  少時,王亨再進宮。

  然後,靖康帝便下了一連串的旨意:林平擢升為大理寺正卿,謝耀輝榮任京都知府,龐真任刑部右侍郎。

  天黑時,蘇熙澈接到聖旨:著立即起復,任鴻臚寺正卿,前往出使安國,由朱雀王安排禁軍護送。

  蘇熙澈怔住,竟忘了接旨。

  沈海催道:「蘇大人接旨。咱家還要去謝府呢。」

  蘇熙澈趕忙前接了,又笑問:「謝府也有旨意?」

  沈海笑眯眯道:「有。梁大人舉薦謝耀輝為京都知府,接替她處理京都政務。她要養胎。」

  蘇熙澈:「……」

  沈海離開了,他還呆呆站著。

  大雪,聽他喃喃道:「沒想到她會主動放手。」

  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可是他看錯了梁心銘,所以陷入被動。他知道,梁心銘怕是要留在朝堂了。這一招「借刀殺人」,也是以退為進,充分地顯示了她為國為君的襟懷,誰也別想將她從左都御史的位置拽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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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8章 失蹤

  蘇府書房,外面漫天大雪,室內放了兩個熏爐,氣息溫暖如春,蘇熙澈正俯身握著新認回的兒子蘇青楓的手,教他運筆寫字,相似的兩張臉挨著,天倫味十足。

  門簾被撩起,蘇莫琳走進來。

  那父子並不抬頭,寫完一個字才停下,蘇清楓站起來叫「大姐姐」,蘇熙澈也直起身看著女兒。

  蘇莫琳對蘇青楓點點頭,又叫了聲「父親」,將手中的食盒打開,從裡面端了兩碟剛制的點心放在窗前的茶几上,又命丫鬟催滾了水,親自烹茶。

  一時茶泡好,招呼父親和弟弟來窗下坐了,蘇熙澈一邊喫茶點,一邊看窗外雪景,神態十分悠閒。

  蘇莫琳看著他,有些心疼。

  梁心銘彈劾父親致使他被罷官,蘇莫琳心中自然不舒服,然又怨怪不來,因為父親先為難梁心銘,難道不許人家還擊?因此緣故,她對蘇青楓實在難以親近,母親和姨娘們可是全都一臉愁苦地在房裡哀聲嘆氣呢。她也無法遷怒小孩子,追本溯源,還是父親失於檢點。

  蘇莫琳深知父親素懷壯志,絕不會就此罷手,她也希望父親奮起,又擔心他涉左相後塵。

  蘇熙澈察覺女兒盯著自己看了很長時間,轉臉笑道:「做什麼盯著為父只管瞧?有什麼話就說。」

  蘇莫琳道:「父親還不肯放過梁心銘嗎?」

  蘇熙澈不悅道:「胡說!為父在你心裡難道就是如此心胸狹隘?容不下一個女子?」

  蘇莫琳道:「可是父親……」

  蘇熙澈打斷她道:「她犯了欺君之罪,為父難道不該彈劾?她乃女子,本不該立於朝堂,為父要皇上罷她的官有何錯?崔淵最維護她的,也是這意思。」

  蘇莫琳道:「就是說,父親不肯罷手了?」

  蘇熙澈道:「為父不是已經退讓了嗎?都退回家了,還要怎樣?讓為父出面支持她,萬萬不行。」

  蘇莫琳吃驚道:「父親退讓?」

  蘇熙澈點頭道:「皇上目前需要她。」

  蘇莫琳瞬間想明白了,震驚地問:「父親是要利用她整頓吏治,然後再趕她回家?」這也太……蘇莫琳心中不平,若眼前坐的不是自己父親,就要罵上了。

  蘇熙澈瞅她嘆氣,問:「你是我女兒嗎?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呢。不是為父利用她,是皇上要用她,為父才讓道。為父自始至終都不想對付她,所行都是本分。」

  蘇莫琳道:「可你們卻逼迫她?」

  蘇熙澈悠然道:「真金不怕火煉。無論是為父彈劾梁心銘,還是梁心銘彈劾為父,都是據實上奏,並未誣陷,何來逼迫之說?外面說她‘遇強則強,遇強更強’,若是連這些都不能應對,有什麼資格立於朝堂之上?」

  蘇莫琳試探問:「那,父親覺得她應對的如何?」

  蘇熙澈點頭道:「借林平之手將京都府衙的惡吏清除,很高明,反擊為父也很巧妙。下一步就難說了。」

  蘇莫琳忙問:「為何難說?」

  蘇熙澈道:「你當她在金殿上真是被我們逼得差點流產?那是她有心魔!為父猜測,當年那翠兒被虎吞噬絕與她脫不了干係。」說罷看向窗外。

  窗外,白茫茫一片。

  蘇莫琳神情呆滯,身子不可遏制地輕顫——林馨兒真的會將另一個女孩子推入虎口脫身嗎?當年她才十二歲!

  京都府衙後宅,梁心銘和朝雲跪在炕上,趴在窗前,不住用布去擦窗玻璃上的霧氣,看著外面的房屋樹木慢慢被積雪覆蓋,被同化成一體,濾淨了紅塵俗事。

  身邊,惠娘正規劃未來。

  她想替梁心銘打理在水一方。

  原本她想等梁心銘身份公開後,便帶著朝雲回黃山祖宅,然在外經歷了這幾年,仇也報了,馨兒的事也解決了,她倒能心無罣礙地回去守寡,朝雲可怎麼能耐得住山中寂寞歲月呢?這孩子離不開梁心銘。

  惠娘想了又想,決定留下。

  她又不願住到王家去。

  她便想經管在水一方。一來自己有一份事業忙,也幫了梁心銘;二來不必住在王家,不親不友的省了尷尬;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朝雲依然能養在梁心銘身邊,由梁心銘教導,她母女兩個又能時常見面,豈不完美?

  梁心銘回頭笑道:「都依你。」

  惠娘見她並不死拽著自己去王家,感激道:「這世上,就數馨兒你最懂我。知道我心裡想什麼。」

  梁心銘道:「你說這話,梁大哥在天上聽了要吃醋的。」

  惠娘抿嘴笑,問:「她乾爹怎還不回來?」

  梁心銘:「……」

  王亨肯定忙,朝廷陡然間換了一批官員,又要整頓吏治,又要發兵剿反賊,捉襟見肘很正常。

  果然,王亨晌午沒能回來。

  一直到下午,才裹挾著一身寒氣匆匆進門,梁心銘忙叫人打水洗臉、拿衣裳鞋襪給他換,恍惚間,自己就變成了守在家裡等夫君的妻子了。

  唉,她有些不適應呢。

  隨後,趙子儀也來了。

  梁心銘情知有事,便請他們去了東廂書房,坐下後,思思上了茶退下,王亨才道:「金晨宇被判斬刑,金家被查抄;公孫羽被罷官。另外,青龍王失蹤了。」

  先報喜,後報憂。

  梁心銘一呆:「失蹤了?」

  趙子儀接道:「不錯。屬下也剛得到消息:晌午菜市口行刑,許多百姓觀看,人山人海,青龍王帶著護衛也去了,誰知被人群沖散,虎禁衛到現在也沒找到。」

  梁心銘急問:「護衛呢?」

  趙子儀道:「護衛都在。」

  梁心銘和王亨對視。

  王亨道:「我認為是監守自盜!」

  梁心銘附和道:「絕對是!」

  這個小青龍,玩這一手什麼意思?安國使臣、安國四皇子在大靖失蹤,大靖可是要給交代的!

  王亨道:「還有一事。」

  梁心銘問:「什麼事?」

  心頭升起不妙的感覺。

  王亨看著她有些躊躇,他不想她為這些事費心勞神,但梁心銘不同於一般女子,瞞著她不是上策,還是告訴她,讓她心裡有數,事情輕重她自己會掂量的。

  於是他道:「林千梓被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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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8
發表於 2018-10-2 00:26:22 |只看該作者
第757章 梁心銘的反擊

  梁心銘詫異道:「怎不先派人來說一聲呢?難得弟弟頭次上門,我也好大開中門迎接。」

  一句話說得眾人都哄笑起來。

  梁心銘讓眾人進屋,自己牽了朝雲。

  朝雲瞥她一眼,垂首。

  梁心銘心一動,輕聲問:「雲兒怎不叫爹爹?」

  朝雲小聲道:「你不是我爹爹。」

  當時,他們正走到上房門口,站在廊下,梁心銘不走了,蹲下身子,盯著朝雲問:「你不喜歡我了?」

  朝雲眼睛紅了——

  明明是爹爹不要她了。

  她怎會不喜歡爹爹呢?可別人都說,爹爹不是她親爹,是師爺爺的媳婦,那她的親爹呢?

  梁心銘確認道:「你還喜歡我對不對?」

  朝雲抽嗒嗒地點點頭。

  梁心銘故意鬆了一口氣,嗔了她一眼,道:「嚇死了。剛才爹爹很難過呢。既然雲兒還喜歡我,我也喜歡雲兒,一切都跟以前沒什麼不同。雖然我不是你親爹,但你永遠是我最乖的女兒,你還叫我爹爹就是了。」

  朝雲道:「可是……人家爹爹都是男人。」她糾結地打量梁心銘,還是那個樣子,怎麼就成了女人呢?

  梁心銘斬截道:「人家爹爹都是男人,你爹爹是女子,所以你該自豪。物以稀為貴,不是嗎?你爹跟人家不一樣,你擁有全天下獨一無二的爹!」

  朝雲一臉懵,可以這樣說嗎?

  梁心銘用力衝她點頭。

  扣兒在旁看著,早忍不住了。她大些,明白梁心銘這偽裝的身份意味著什麼,但她並不在乎,她有自己的理解。這時她插嘴道:「雲兒妹妹,你別難過了。你瞧,你爹也在,你娘也在,一個都沒少。你難過什麼?」

  梁心銘說半天,朝云云裡霧裡;扣兒一番話卻讓她豁然貫通——對呀,她為什麼要難過呢?爹和娘都在,對她還像以前一樣好,是男是女有什麼要緊的。扣兒姐姐的爹沒了,娘也沒了,多可憐!若是現在扣兒的爹爹和娘親能活過來,哪怕身份變了,想必扣兒也是高興的。

  朝雲便笑道:「我知道了!」

  張開雙臂環抱住梁心銘的脖子。

  梁心銘親了她腮頰一口,感激地對扣兒點點頭,謝她援手,幫忙說通了妹妹。

  扣兒抿嘴笑了。

  朝雲問:「爹爹,那師爺爺也是我爹爹了?」

  梁心銘道:「你叫他乾爹。我才是親爹!」

  朝雲開心地笑了。

  這個親疏分的很合她心意。

  梁心銘站起來,牽著她走進去。

  廳上,惠娘正張羅上茶果,命人收拾王家送來的禮物,有藥材有吃食有衣物,一一歸整收起來。

  梁心銘進來,眾兄弟姐妹忙起身。

  梁心銘隨口道:「都坐。」牽著朝雲走到上首,轉身,將錦袍前擺輕輕一提,很優雅地坐下,然後放手。朝雲就依偎在她身邊,扣兒站在另一邊,瓔珞站在她身後。

  這舉止、這氣度,活脫脫就是衙門裡的長官,哪有一點像內宅女子!王充等人看得大氣兒不敢喘,「大嫂」兩個字硬叫不出口,感覺叫「大人」更合適。

  梁心銘目光一掃,詫異道:「都坐,站著幹什麼?」

  眾人忙不迭才都坐下。

  梁心銘就問:「老太太可好?三叔公可好?太太可好?」

  王曉雪起身回了,又道:「老太太和大伯母牽掛大嫂,要過來瞧,又怕來了大嫂費心操勞,不能安慰反打攪了。老太太便讓我們兄弟姊妹過來看大嫂,再送雲姑娘回來。老太太吩咐:讓大嫂安心養胎,一切都有王家呢……」長長一大篇話,囊括了吃穿住行等瑣事。

  梁心銘起身,束手聽了。

  然後道:「謝長輩關心。」

  然後又坐下,敘些閒話。

  那氣氛才漸漸活絡了。

  座上數王充話多,從晌午菜市口即將行刑的囚犯說到蘇相的罷官,又說到國子監對此事的爭論。

  梁心銘聽說外面將蘇相罷官說成是她逼的,眉頭輕蹙,隨即舒展開來,輕笑道:「確是我逼得他。」

  王充急道:「這怎麼能怪大嫂呢?是他自己不檢點!」

  梁心銘道:「然此事源於我的彈劾。」

  王充見她坦然承認,無話可說。

  眾兄弟姐妹想找理由為她開脫,都不知怎麼說了。

  梁心銘瞅著他們的表情,輕笑道:「本官彈劾蘇相,有理有據,並非無中生有,所以不怕人非議。別說蘇相位居宰輔,被多少雙眼睛盯著,便是大嫂自入仕途以來,何曾有一天安穩?多少次被人逼入絕境,不都挺過來了!」

  她便開始說自己的為官經歷:從初到潛縣,衙門的賬上只有幾十兩銀子,全縣大災,百姓水深火熱,說到破獲拐賣女童案時,左相一黨對她的數次刺殺、一把火將衙門都燒光了;再說到林氏反賊對她的威脅和拉攏、毒困將軍府;再說到反賊和左相黨羽聯手將她誘入太極洞封殺;再說到京城與左相不見硝煙的較量;再說到太廟眾臣對她的打壓;再說到金殿被金尚書等人逼的差點流產……

  眾兄弟姐妹聽得熱血沸騰,不時生氣地罵。

  王充眼睛越來越亮,嘴巴張開,想說什麼又趕緊閉上,對梁心銘做了個心領神會的表情。

  梁心銘見他領會了,一笑止住,不再往下說,轉而招呼小弟妹們喫茶果。王家這孫輩真不少,有好幾個堂弟堂妹和朝雲差不多大,梁心銘都沒見過的。

  她留大家吃飯。

  王曉雪忙站起來告辭,說:「老太太吩咐了,不許在這邊吃飯,說大嫂這邊人少,我們這些人來了,就像蝗蟲過境,等走了,要收拾好半天呢。回去吃吧。」

  王充忙道:「對對。我們還有事呢,把她們送回去了,我們要去菜市口看行刑,別誤了時辰。」

  梁心銘也不強求,送他們離開。

  這日正午,漫天大雪也阻不住百姓們蜂擁至菜市口看行刑,一個個談論熱烈,就像過節一樣。

  而文人士子中掀起另一股聲浪:說蘇相被梁心銘彈劾一本就罷官了,而梁心銘數次被對手逼入絕境,又數次險死還生,遇強則強、遇強更強,令人欽佩!

  這對比太鮮明了,連那些為蘇相抱不平的人也緘口不言,實在沒臉指責梁心銘,人家又沒誣告。

  又有人猜測:蘇相到底是被逼罷官,還是順勢迴避、躲開朝廷整頓吏治的風波呢?

  蘇相萬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若在以前,他會猜這是王諫在背後推動,但是現在他不這麼認為了,定是梁心銘的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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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26:09 |只看該作者
第756章 梁心銘:亂世用重典

  次日清晨,梁心銘醒來,渾身軟綿綿的沉重,連根手指頭都不想動,這是昨日留下的後遺症。

  昨天她與人鬥智鬥力,又累又餓再暈倒,身體虧損;再者,她公開身份並獲得聖旨赦免,壓在心頭多年的重負卸了,緊繃的神經也跟著鬆弛;雖又有人告她害了翠兒,但並非不能轉圜,正要好好歇息一場,接著再和人鬥智鬥力,因此幾點,她徹底放鬆,然後就成這樣了。

  她依舊閉著眼睛,聽帳外動靜,感覺房裡有人,不過動作很輕,不易察覺,說明她還保持敏銳。

  梁心銘猜是王亨。

  昨晚他說要來的。

  若來晚了,定不會打攪她,只好早上等她醒來再說話。

  梁心銘醞釀了好一會,睜開眼睛,轉動眼珠,朝床外一看,正撞入一雙黑眸,是思思坐在床沿。

  「大人醒了?!」思思低呼。

  跟著一陣腳步聲,好幾人過來。

  櫻桃、流年一起出現在床前。

  梁心銘詫異王亨怎麼不在,就聽思思問:「大人是起來呢,還是在床上洗漱、用早飯?」

  梁心銘道:「起來。」

  她既不發燒,也不痛不癢,再躺下去,越發軟綿綿的提不起精神,起來走一走疏散活動一番才好。

  思思忙上前來扶她。

  流年也來幫忙。

  梁心銘暗自感激,若她們不來幫忙,她懷疑自己能否坐得起來。在兩女幫扶下,她坐起來靠在床上,越覺得身上無力,彷彿大病了一場。思思將那年皇上賞賜的海獺皮的襖子給她披著,然後走去拿衣裳。

  梁心銘一邊努力運氣,一邊等。

  等了好一會也不來。

  她疑惑地看向那邊,只見幾個女孩子站在衣櫃前小聲嘀咕,也不知說什麼,彷彿還有爭執。

  她叫道:「思思?」

  思思「噯」了一聲,忙跑過來,「大人。」

  梁心銘問:「衣裳呢?」

  思思扭著手指躊躇地問:「大人穿什麼衣裳?」

  流年和櫻桃也過來了,站在床前,目光炯炯地等她指示。

  梁心銘覺得奇怪,這也要問?

  她道:「那麼多衣裳,不管挑哪一件,今兒又不出門,也不上朝,也不用去衙門。」

  思思道:「可是……大人是穿男裝呢,還是換女裝?」

  梁心銘:「……」

  原來因為這個!

  這確實讓她們為難了。

  按說她恢復了身份,該穿女裝,可皇上又保留了她的官職。既然做著官,那便絕不能頭插鳳釵、身穿繡裙去衙門坐堂,上朝更不行,依然得男裝打扮。但是,今天她不用出門,那是不是該穿女裝呢?沒她的明示,她們不敢造次。

  梁心銘頓了下便道:「女裝!」

  因為籌建在水一方,她按自己的身材打了許多樣板,不穿留著發霉嗎?再過幾年就過時了。

  幾個女孩子頓時興奮,轉身就朝衣櫃跑去。

  梁心銘以為問題解決了,誰知她們爭得更厲害了。少時,一人捧著一套衣裳過來,殷切地看著她道:「大人,穿這身。」「大人,穿紅的。」「大人,穿這套。」

  梁心銘絕望地看著她們。

  不論古今,女人大多都有一個特性:衣櫃裡有再多衣裳,等要穿時,永遠少一套最合適的。

  她果斷道:「換男裝。本官想起來了:今天雖不出門,還有些事要處置,要找趙護衛他們來問話。」

  三女只好惋惜地將衣裳送回去。

  這下可以決定了吧?

  梁心銘剛想到這,就聽流年霸道嚷:「就穿這紅的!你倆都要聽我的!大人剛被赦免,不該穿喜慶點?再說,穿紅的驅邪,大人被人告了,用紅的一沖就好了。」

  櫻桃和思思都道:「就穿紅的。」

  總算達成一致意見。

  梁心銘鬆了口氣,不用她起床去親自挑了。

  三人伺候梁心銘洗漱更衣,主要由思思伺候,流年在旁拿東遞西的,櫻桃手受傷了只在旁看著。

  梁心銘就問:「外面什麼聲音?」

  她聽見遠遠的好像有人哭。

  思思手一頓,猶豫是否該說。

  流年早劈裡啪啦將林平的判決和皇上的旨意說了,又冷笑道:「他們家人就瘋了,跑來跪著哭求奶奶和大人。也不想想,昨兒是怎麼對奶奶的?跟著人踩踏我們。這會子作出事來了,還好意思求大人去皇上面前說情!」

  梁心銘問:「奶奶怎麼說?」

  流年笑道:「奶奶沒露臉。是師傅和卿陌去說:這案子又不是我們大人審的,我們大人還有官司沒完呢。幫不了!」

  櫻桃崇拜地對梁心銘道:「大人真厲害,昨兒忍下那口氣,是不是算準了他們不得好下場?」

  流年傲然道:「那當然!」

  梁心銘靜靜的不出聲。

  流年沒說錯,昨天她確實玩了一手「借刀殺人」。

  「得饒人處且饒人」,那要看是什麼人,這些奸猾的胥吏,坑害欺壓的可是告狀的老百姓,阻塞訴訟通道,性質惡劣,絕不可姑息,必要殺一儆百!

  「任你官清似水,難逃吏滑如油」,惡吏的危害比貪官並不輕。當官的雖威風,但「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他任期滿了,或者擢升或者貶黜,待幾年就走了;那些小吏卻大多是地頭蛇,常年待在一處地方,養的人脈廣泛、勢力盤根錯節,欺上瞞下、營私舞弊的勾當做得無比順手。

  梁心銘借林平之手來處置府衙的惡吏,看中的是他剛正不阿的品性,雖利用了他,也送了他一個立威的大好機會。誰知這人剛正有餘、靈活不足,竟看不出這些人對官場的惡劣影響。也不能說他判的不對,然「沉痾用猛藥,亂世需重典」,眼下大靖混亂,怎能輕判?

  一時梁心銘穿戴整齊,雖面色還蒼白,然在大紅錦袍的映襯下,玉顏生輝,整個人神采奕奕。

  櫻桃和思思看得紅了臉。

  梁心銘輕輕捏了下櫻桃小臉,戲道:「都知道大人是女子了,做什麼還羞羞的臉紅?」

  櫻桃跺腳道:「哎呀,大人!」

  流年吃吃地偷笑起來。

  忽然,惠娘滿面春風的進來,笑道:「起來了?」看來她也擺脫了多年的重負,放輕鬆了。

  惠娘告訴梁心銘,王亨一早就走了,見她睡的香便沒驚動,說晌午回來陪她吃飯,讓她安心養胎。

  說了幾句話,老閻王便過來診脈。

  梁心銘便問起墨雲的傷勢。

  東方傾墨道:「性命無礙了,不過再想像往常活蹦亂跳的恐怕難。這狗年紀也大了。」

  梁心銘就有些難過,要去看狗。

  用過飯,吃了藥,外面紛紛揚揚下起鵝毛大雪,將天地籠罩在迷濛中。梁心銘穿上毛呢大氅去門房看墨雲。墨雲懨懨地趴著,見了她開心地甩尾巴,想起來卻起不來。梁心銘忙上前蹲下,摸著它頭道:「別亂動。」

  她囑咐小子好好照顧狗。

  在門房和趙子儀說了會公務,外面便來了人:王亢、王充、王亦、王亮等兄弟,王曉雪、王冬雪等姐妹,騎馬坐車,浩浩蕩蕩一群人送朝雲和扣兒回來,再探望大嫂。

  王充笑道:「嫂子,弟弟看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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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25:59 |只看該作者
第755章 梁大人在養胎

  綠風道:「奶奶沒事。這個軍大爺要抓奶奶,說奶奶是梁心銘的姘頭。梁護衛和姚護衛他們拚死阻攔,我們就把奶奶關在屋裡不讓出來,我們也出來幫忙,就被打成這樣了。要不是大人回來,我們都要沒命。」

  梁心銘的姘頭?

  梁心銘終於不能淡定了。

  「來人,將朱善拿下!」

  沈奇搶在梁心銘開口之前,先下令將朱善等人綁了起來,他很沒必要為了這些人搭上自己的前程。

  朱善惶然道:「將軍!」

  不知沈奇要如何處置他。

  忽聽一人道:「墨雲受了重傷。」

  梁心銘忙問:「神醫怎麼說?」

  說話的人是姚褀,回道:「神醫說他不會治狗,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他深知這狗對王亨的意義,因此回稟。

  朱善憋了一肚子憋屈,這會子再也顧不得了,大聲道:「一條狗也跟著咬人,難道我等還不能還手?」打了人不該,打了狗也要問罪?梁心銘也太大臉了!

  王亨冷冷道:「你可知本官這狗立過大功的?之前在江南破了反賊的奸計,這次在皇宮內又立功,比某些官兒還聰明,若是論功行賞,官職比你還高呢。」

  朱善:「……」

  這是說他不如一條狗?

  姚褀道:「若非你們無故圍困梁府,狗會咬你?」

  沈奇一連捆了幾個屬下,包括那搶了流年銀票的禁軍,對王亨和梁心銘抱拳道:「請二位大人放心,此事本官定會給二位大人一個交代,絕不會徇私。」

  他也不提求情饒恕的話了。

  王亨和梁心銘都沒再說話。

  沈奇帶著虎禁衛,押著一干幾十胥吏和差役走了,流年詫異地仰面問梁心銘道:「就這樣算了?」

  梁心銘道:「誰說算了?」

  因轉向丁丁吩咐道:「去,打聽刑部林侍郎是如何處置此事的,再來回我。」

  丁丁忙道:「是。」

  轉身飛奔而去。

  眾女都疑惑,總不甘心。

  王亨催梁心銘:「快進去。」

  大家這才簇擁著梁心銘進去了。

  惠娘再見梁心銘,恍如隔世,衝過來抱住她,喜極而泣,哽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以為自己能挺住,誰知這樣驚險。這一天她簡直度日如年。幸虧朝雲送走了,不然她更加慌張害怕,以為這次在劫難逃。

  梁心銘低聲安慰道:「沒事了。」

  惠娘還是流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馨兒被人告了,翠兒的事她是知道的,想要撇清可不容易。

  還是王亨上前道:「姐姐別哭了。馨兒差點流產,現正虛弱,還要姐姐照顧吃藥養胎。」

  惠娘嚇一跳,「什麼?神醫沒說。」

  梁心銘忙道:「已經沒事了。」

  王亨又將經過簡略說了一遍。

  惠娘和姑娘們聽得揪心不已。

  惠娘忙和思思扶著梁心銘進去,在炕上坐下,一面吩咐姑娘們:拿家常暖和的衣裳給梁心銘換了,讓她倚靠著大迎枕,腿上蓋著毯子,又張羅吃喝……

  姑娘們進進出出地忙碌。

  這時候,她們再不顧自己了。

  忙亂中,王亨鄭重請託惠娘:「今日起,姐姐盯著她好好為她養胎,不許她操勞。不論衙門裡有何事、何人來找,一概不用理會。若有人來回事,告訴他們:大人要養胎。還有,大人現被人告了,在案子未查明之前,無權處理任何事,叫他們等等,有緊急冤情的去刑部告狀。」

  惠娘和眾女都肅然應下。

  王亨看看圍在床邊的女孩子們,想起剛才梁心銘左擁右抱的情形,怕她們扯個沒完,又道:「她今晨起得早,在皇宮勞累奮戰一天,又昏倒了,眼下十分疲累,等神醫來看過,吃了藥就讓她睡。我叫人回家說一聲,雲兒今晚就住在王家,別回來了,回來又要鬧到半夜。」

  惠娘一想可不是,等朝雲回來發現爹變女人了,還不知會怎樣呢,而且親爹沒了,會不會哭?

  梁心銘歪在炕上瞅著眾人忙,聽王亨反覆叮囑,忽然他走過來,對她道:「我走了,還要進宮呢。」

  梁心銘微笑道:「去吧。」

  當著眾女,她有些不好意思。

  按理,她該對她們介紹他的。

  王亨溫柔道:「我晚上過來。」

  他可再也不會離開她了。

  梁心銘張張嘴,又閉上了。

  王亨去後,梁心銘實在支持不住,本還要去看墨雲的,被惠娘一陣數落,只好作罷,吃了藥又吃了粥便睡下了。黑沉沉一覺,到第二天早晨才醒。

  她昏睡期間,外面可熱鬧了。

  王亨剛走一會,前衙便有人來回:說譽親王世子來投案自首,趙子儀吩咐卿陌去應對。

  卿陌出來,對譽王世子道:「我家大人在養胎,暫時不能處置公務。請世子改日再來。」

  譽王世子神情呆滯,半晌才艱難地問:「那,大人什麼時候有空?」他可是奉命而來的。譽親王從宮中回來,急命他來投案自首,隨梁大人怎麼判,陪多少銀子都認罰。誰知,投案自首還沒人理。「我家大人在養胎」,這理由聽著是如此荒誕不經,可是千真萬確,不是笑話。

  卿陌道:「這可說不準。有人告御狀,將我家大人告了,要等案子查明了,大人才能重新理事。」

  同時,不斷又百姓也來問,因為他們看見梁大人平安回來了,既然回來了,是否可以升堂問案了?

  卿陌一律回「我家大人在養胎。」

  譽王世子腳底飄飄地離開了。

  才拐彎,被一人叫住,是方磊。

  兩人便相邀了去酒樓吃酒。

  吃著酒,兩人唏噓不已。

  譽王世子道:「沒想到,梁心銘還真是女人!」

  方磊苦澀道:「可不真是女人!」

  譽王世子道:「我跟做夢一樣。方兄弟,你幫小弟理理這關係:梁心銘是王亨妻子,那雲蘿郡主就嫁不成王亨了?那誰娶郡主呢?總不能給王亨做妾吧?」

  方磊不答反問:「梁心銘是王亨妻子,那梁夫人怎麼辦?你說她會不會給王亨做妾,二女共侍一夫?」

  兩人苦思不得其解。

  梁知府是女人、梁知府在養胎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京城,酒樓茶肆紛紛談這事:

  「告狀要等等了,梁大人養胎呢。」

  「聽說在皇宮受了驚,差點流產。」

  「聽說被蘇相他們逼的。」

  「聽說是餓的。」

  「可憐,把人逼成這樣。」

  ……

  國子監,王充正揮舞著手臂,跟同窗侃侃而談:「……我們全家,不,我們全族都盼望我大嫂離開朝堂回家。她可懷著王家嫡長孫!我大侄子還在娘肚子裡,這麼辛苦可不成。我大嫂也想辭官,所以皇上令蘇相急速找人接手,一時找不到,只好先繼續做這個官。」

  士子們聽得感嘆不已。

  這消息是王諫出宮後,授意王充等子侄刻意散佈的。然形式瞬息萬變,很快又有新消息傳來:蘇相被罷官。據說是被左都御史梁心銘彈劾,生生逼得罷官。

  士子們不能平靜了。

  王充等人打聽了詳細內情,當即和人爭吵:「蘇相自己行為不檢,被罷官與我大嫂什麼相干?」

  士林中掀起軒然大波。

  ……

  再說王亨,先去大理寺抽調當年金晨宇挪用戶部帑銀的案卷,京都府衙這邊剛立案的卷宗不見了,也補了一份,準備齊全了,送入皇宮,給靖康帝金殿御審用。

  皇帝會審案嗎?

  不會不要緊。

  王亨仔細將案卷整理清楚,重點畫圈,圈出案子的疑點和漏洞,讓皇上一目瞭然,金成宇休想脫罪!

  再說刑部右侍郎林平,接收了虎禁衛大將軍沈奇押送的一干人,又看了梁心銘和王亨具名、方磊和眾百姓簽字作證的記錄:朱善無調兵手令,擅自圍困梁府,打傷梁府護衛和丫鬟,京都府衙一干胥吏竟敢銷毀案卷、毆打原告,不禁大吃一驚,神情嚴峻,心情沉重。

  此案性質嚴重,絕不可大意。

  梁心銘撒手不管,王亨不插手,他能推拒給誰?他深知這對夫妻將燙手山芋丟給他,是試探他的膽色。他怎肯被他們看輕!梁心銘一介女子連左相都辦了,他還辦不了一群底層的胥吏?管他背後牽扯到誰!

  於是,他先壓下歐陽劍的案子,把衛鳳祥的案子和此案合併,立即升堂審問。其實不用審,梁心銘早將案情捋清楚了,他不過是循著線索再走一遍過程,然後判決。

  這判決卻有些個難。

  殺頭和流放,兩可之間。

  林平一咬牙,決定立威:將衛鳳祥判斬刑,方家旁支族人一斬一流放。判朱善斬刑,其他禁軍從犯流放西北。京都府衙的胥吏們,李經承從前沾染了人命案,判斬刑,其他人一律流放西北邊疆,在玄武王麾下服苦役。

  判定後,他連忙擬了摺子,趕在宮門落匙前送進宮去,請皇上過目,這行事算果斷利落了。

  誰知,靖康帝看了雷霆震怒,並不問細節,將京都府衙的一干胥吏全部改為斬立決,「敢踐踏朝廷律法和衙門重地,殺無赦!明日午時,在菜市口行刑!即刻令衙役們上街貼通告,讓全城的百姓明日都來看行刑。」

  他決意要整頓吏治了。

  林平不敢出聲,領命去了。

  出宮後,一邊走一邊暗自後悔:為何猶豫呢?為何沒有將所有人都判斬刑呢?

  回到刑部,即命人去張貼佈告。

  那時,夜幕已經降臨。

  當晚,許多官員得知了消息。

  「這麼快!」

  所有人震動了。

  京都府衙的人當然也知道了,哭的哭笑的笑,哭的是那些屬官的家眷們;笑的自然是葉落等人,還有歡喜她們。

  那些家眷們求告無門,都跑來求梁心銘,希望她出面說情。被趙子儀率眾擋住,嚴禁靠近內宅。並告訴他們:「此案是刑部林侍郎判的,與我家大人無關。我家大人被人告了,暫無權理事,在家養胎。你們找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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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4章 動了梁大人的玫瑰花

  「諸位,簽字畫押!」

  這裡,梁心銘命人將所有參與銷毀案卷的官吏名單,連同朱善無令查封梁家等事,當堂記錄下來,令他們簽字畫押,方磊等人作證,還有無數百姓作證。

  李經承和衛鳳祥手下威脅毆打原告,被卿陌等抓個正著,難以抵賴;再者他在梁心銘手下做事時日雖短,卻深知梁心銘的脾性,不敢懷僥倖之心求饒。

  其他人紛紛向梁心銘磕頭求饒。

  梁心銘淡聲道:「求本官是沒用的。」

  眾人以為她不肯饒恕,惶恐絕望。

  內宅那邊,沈奇看著圍住梁府的一溜虎禁衛,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因問朱善:「誰命你圍的?」

  朱善忙道:「有人告御狀,告梁心銘女扮男裝欺君罔上,還把一小姑娘喂了老虎她自己逃了。衛大人進宮去稟告皇上,讓屬下來這看住梁心銘同夥……」

  沈奇不等他說完便罵道:「混賬東西!衛鳳祥憑什麼調動虎禁衛?別說他,便是宰相也不行!」

  朱善又辯道:「不是調兵,是協助。大人前幾次不也協助梁心銘維持京城治安嗎?」

  沈奇實在忍無可忍,狠狠踢了他一腳,踢得朱善後退兩步才站穩。又逼近他,對著他臉吼叫:「本將軍協助梁大人行事,那是奉的龍紋令,奉的是皇命!衛鳳祥算什麼東西?就能命令你查封梁府?」噴了他一臉吐沫。

  朱善害怕了,忙又辯道:「也不是奉衛大人命令,因梁心銘罪行敗露,屬下擔心她家人潛逃,所以才來的。」

  沈奇喝道:「閉嘴!梁大人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連本將軍還要尊稱她一聲‘梁大人’呢。」等朱善閉嘴,他又質問他:「告什麼告!案子審了嗎?昨天那麼多人來告狀,你怎不去把被告的官員和世家都封了?」

  朱善道:「可是梁夫人已經承認了。」

  沈奇再質問:「皇上判了嗎?」

  朱善憋屈道:「按常理這欺君之罪不可能饒恕,誰知……」誰知皇上不遵循常理呢。

  他覺得自己做的沒錯。

  沈奇痛罵:「蠢貨!」

  就算要防止梁心銘將家小送走,也該在暗中監視,怎能闖進府衙明目張膽地圍住宅子呢?

  「這事不怨他,他做的沒錯。」

  月洞門那傳來清朗的聲音。

  沈奇等人轉臉一看,是梁心銘,王亨牽著她緩緩走來,不像怒沖沖興師問罪,倒像信步閒庭逛花園一樣。

  信步閒庭是真,說不生氣卻錯了,梁大人即便生氣也不會怒髮衝冠,她是越生氣越雲淡風輕。此時,她看著朱善輕笑道:「朱指揮使機警的很呢,是本官不按常理行事,所以他打算才落空了。真不怪他!」

  昨天晚上,王亨和趙子儀可不就是想讓卿陌等人今天將惠娘和朝雲她們送出城去,被她否決了。

  她要置之死地而後生!

  首先,她此行有把握獲得赦免;其次,若她機關算盡最後還是失敗了,她死了,還指望卿陌他們能保住惠娘和朝雲嗎?若是趙子儀在宮外還差不多。指望王家也是不行的,王家連她這個兒媳都沒能護住,又怎會冒險保護不相干的惠娘和朝雲?因此,她才以靜制動。

  她也算定有人要落井下石。

  正好趁機看清誰敵誰友。

  只是,她沒想到這些人會這樣狠絕!

  瞧瞧,這朱善腦子多靈光,首先就想到她事敗落馬,很可能會將妻兒送走,第一時間來斷她的後路,若她今天沒能從皇宮出來,朱善可不就立功了?!

  梁心銘眼底寒光閃爍。

  沈奇見了他們夫妻,急忙來見禮,又呵斥朱善「還不向梁大人賠罪!」一面又賠笑道:「梁大人,本官失察,還請大人寬宥。」說著拜下去。

  梁心銘閃開道:「沈將軍快免禮。」

  朱善也跪下了,叩頭認罪。

  梁心銘看著他不語。

  沈奇看看她,又看向王亨,想想這段日子跟梁心銘打交道,彼此還算和睦,因試探地問:「王大人,能否給兄弟一個薄面,此事不宜鬧大……」

  王亨正要說話,梁心銘忙道:「將軍放心,本官剛獲赦免,豈不知‘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

  「再者,本官欺君之罪雖被免,可是今晨又被人給告了,現有官司在身,暫停行使職權;王尚書乃本官的夫君,按律也當迴避,所以也無權審理此案。

  「現請將軍將他們都帶走,押送刑部,交刑部右侍郎林大人審理。林侍郎被皇上委以重任,令他審理左副都御史歐陽劍謀害嫂侄、衛鳳祥瀆職枉法兩樁案子。衛鳳祥的案子與此案相關聯,兩案可以合併審理。」

  最後她善意提醒道:「所以,將軍求我們是沒用的,須得走別的路子,找能做主的人。」

  沈奇忙問:「果真?」

  梁心銘道:「果真!」

  一面命葉落將剛才記錄的案卷交給沈奇,核對所有參與的胥吏和衙役、虎禁衛小頭目人數。

  沈奇大大鬆了口氣。

  朱善也鬆了口氣。

  王亨目光炯炯地掃了梁心銘一眼,沒吱聲。

  這時,緊閉的二門忽然打開了,卿陌梁錦雲姚褀等護衛都出來了,後面跟著歡喜等少女,哭叫「大人回來了!」歡喜走路有些趔趄,綠風臉上烏青加紅腫、色彩斑斕,櫻桃握著兩手、癟嘴委屈地看著梁心銘,就像孩子見了親娘。

  王亨瞪丁丁:「你不說沒有傷亡?」

  梁心銘則問朱善:「你動手打她們了?」

  丁丁愧疚道:「屬下見一個人不少,又急著向大人報平安,就沒仔細問,也沒仔細看,就去回了。」

  朱善急忙道:「不是我們打的,是有人襲擊大人家眷,末將才命人阻攔、保護她們。」一面急叫禁軍將那些亂民拉過來,對梁心銘道:「就是他們。末將問了,好像是昨天梁大人查抄的官員親眷,趁機報復。」

  梁心銘再次覺得此人心機陰沉,推個乾乾淨淨不說,連替罪羊都找好了。事實恐怕並非如此,定有人在後慫恿這些人來,待雙方混戰時,虎禁衛再趁機插手。

  梁心銘問姚褀:「是這樣嗎?」

  歡喜等女不依了,嘰嘰喳喳像炸窩的鳥兒,你一言我一語控告朱善,說話快得旁人根本插不上嘴。

  「胡說!原本我們不落下風,虎禁衛來了攔住我們,不讓我們動手,罵我們想造反。婢子這才被人在腰上砍了一刀。大人,婢子的腰疼的不能動了……」

  這是歡喜,梁心銘心疼地摟住她。

  「我這臉是被虎禁衛打的。」

  綠風抬起下巴讓梁心銘看她的臉。

  梁心銘忙騰出一隻手撫上她臉,神情嚴峻,「這可要好好治,否則會破相的。你可記得誰打的?」

  綠風道:「沒看清楚。」

  當時可混亂了。

  蔣大風道:「可不是。女孩子臉相破了,將來可怎麼嫁人?我妹妹一輩子都完了。」

  丁丁將手指掰得「啪啪」響。

  「大人,婢子指甲斷了。」

  別人的傷勢都很嚴重,櫻桃覺得自己不算大傷,不好意思上前,怕人說她嬌氣,然見梁心銘兩眼深邃莫名——這是大人生氣的症狀——便壯膽上前舉起手,讓梁心銘看她斷裂翻捲的無名指和小指,怯生生地等評判。

  梁心銘嚇一跳,十指連心,這得多疼?

  她忙鬆了綠風,改握著櫻桃的手,仔細查看一番又叮囑道:「請神醫給敷藥,好生養著,不可見水,不可碰觸,不然留下缺殼疤痕,那手指就不美了。」

  櫻桃眼淚一下子湧出來,嗚嗚地哭——大人這麼一說,她忽然覺得好疼,怎麼之前沒覺得呢?

  梁心銘懷裡摟著歡喜,左邊是綠風,右邊是櫻桃,這邊流年又過來了,嚷「大人,我的銀票被搶了!」她辛辛苦苦攢了這些天,將來是要做嫁妝的!

  梁心銘溫柔地問:「誰搶的?」

  流年一指朱善身邊的禁軍,「就是他!」一面和綠風搶一截梁心銘胳膊抱著,等大人替她做主。

  梁心銘沒看那禁軍,卻看向沈奇,嘴裡問眾女:「你們奶奶呢?可有受傷?」

  沈奇沒來由地打了個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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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25:33 |只看該作者
第753章 本官死也要先將你們給辦了!

  那指揮使一驚,雖驚卻不亂,沉穩回道:「末將朱善。因有人狀告梁大人女扮男裝欺君罔上,更涉嫌殺人,大人身邊人皆是同謀,大理寺衛少卿已進宮面聖。末將接到消息,說梁大人屬下和妻女意欲畏罪潛逃,特來阻止。」

  梁心銘寒聲道:「你抓了本官妻女?」

  說著,往他面前逼近兩步。

  她以為朝雲沒走成,被抓了。

  王亨急忙跟上,生恐梁心銘再氣出個好歹來,一面喝命:「來人,去請虎禁衛沈大將軍來!」一面厲聲叱喝朱善:「混賬,誰給你的消息?你又是奉誰的命令,敢擅闖府衙,查抄二品官員的家宅、捉拿其家小?」

  趙子儀等人齊步逼近,將朱善圍住。

  趙子儀呵斥卿陌丁丁:「你們幹什麼去了?」

  丁丁:「……」

  幹什麼去了,剛才不都說過了?

  卿陌急道:「屬下不知。屬下見李經承帶人出去,恐對告狀人不利,所以追去了。誰知他們這大膽子!」

  趙子儀道:「還不進去瞧奶奶!」

  卿陌和丁丁急忙撒腿往裡跑。

  朱善見他們如此強勢,吃驚地看向方磊。

  「方二爺……」

  方磊也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心想:你們找死別拉上小爺,梁心銘還沒怎麼樣呢,你們就敢這樣踩她?

  皇上有沒有赦免梁心銘他不知道,但梁心銘一身官服站在眼前,他便還當她是梁大人。梁心銘和王亨的手段他早見識過,若無把握,敢進宮請罪嗎?

  他可不認為梁心銘會去送死。

  梁心銘對趙子儀道:「宣旨!」

  趙子儀一楞,想起來,急忙去馬車上取了聖旨,雙手捧著回來,當眾展開,宣讀道:「……」

  讀完,現場一片寂靜。

  朱善和李經承都腿發軟。

  皇上竟然赦免了梁心銘!

  這可是欺君之罪,這麼容易就赦免了?

  梁心銘很認真地對他們道:「本官教你們:落井下石不要緊,你得確定那人死定了,再下手。哦不,這麼說也不完全對,上次本官可不就死在太極洞了?死了好久呢,忽然又冒出來了。可見,世事無絕對!」

  眾人都詭異地看著她。

  李經承心道:「你就是個妖孽!」十年前從虎口逃生,兩月前從太極殺陣下逃生,犯了欺君之罪都能被赦免……這不是妖孽是什麼?誰有這麼命大的?

  忽然他想,還有告御狀的沒審呢?難道也無罪?

  彷彿聽見了他心裡疑問,梁心銘接著道:「本官忘了,有人告本官殺人呢。你們還有機會。」

  李經承深以為然。

  可是梁心銘話鋒一轉,森寒道:「不過,本官就是死,也會在死前將你們這姦佞小人給辦了!」

  李經承:「……」

  人群本靜靜的,忽地轟然叫好。

  百姓們激動得熱血沸騰。

  「梁大人怎麼會殺人!」

  「都是反賊陷害她!」

  「女人怎麼了?我們大靖也有女人做官的。英武年不是還出了個女將軍嗎!」

  「對,梁大人是文官,文武雙全了!」

  ……

  他們比文人士子更容易接受了梁心銘,只因為梁心銘肯替他們做主伸冤,便比那些男人強。

  王亨唯恐梁心銘站久了受不住,忙催她進去。

  梁心銘轉向馬車問道:「婆婆怎樣?」

  東方傾墨回道:「暫時無事。」

  梁心銘命車伕將馬車趕進內宅去,讓神醫仔細調治,又邀請方磊:「還請方二爺一塊進去,做個見證。」

  方磊慷慨應承。

  王亨冷冷對朱善道:「將軍請吧。」

  朱善汗就下來了。

  李經承被拖著進去的。

  當下,眾人簇擁著王亨和梁心銘,從大門、儀門、大堂、二堂,直至三堂前,目之所及均一片混亂,神情冷峻。

  沿途,眾屬官衙役忽然看見梁心銘,大驚,惶然迎上前,乾巴巴笑著見禮:「大人回來了。」

  梁心銘也不出聲。

  等走過,那些人忙跟上。

  一面問從外面進來的同僚:

  「怎麼回來了?」

  「快閉嘴。赦免了!」

  「什麼?!」

  眾人被雷焦一片。

  更兼趙子儀眼神像刀子一樣射過來,無法承受,一大群人戰戰兢兢地尾隨梁心銘和王亨到三堂前,他二人進去了,他們卻不敢跟著進去,站在外面聽候吩咐。

  梁心銘進入三堂內,見存卷宗的櫃子櫃門大敞,卷宗翻得亂七八糟,滿地都是字紙,還有燒燬的字紙菸灰,心情惡劣無比,算是見識到小人物的手段,一人或許不足為慮,人多了,危害絕不亞於左端陽!

  王亨道:「先坐下。」

  扶著梁心銘走向桌後。

  一安忙拿軟墊鋪上,他心細,剛從馬車上順手拿的,還有手爐和腳爐,叫雙喜和三元每人捧一個。

  梁心銘坐下,接過手爐。

  王亨命人:「去後宅看看。」

  丁丁早飛奔來回:「大人,虎禁衛將後宅圍起來了。」

  饒是梁心銘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聽了這話還是一陣氣怒,但她強壓住了,問:「可有傷亡?姑娘呢?」

  丁丁道:「沒有傷亡。姑娘一早就去王府了。」

  梁心銘才放了心,反笑道:「就讓他們圍著吧。不許撤!得讓虎禁衛大將軍來親眼瞧瞧!」

  丁丁興奮道:「是,大人!」

  於是去將通往內宅門給堵了。

  王亨環視一圈,又在櫃子裡翻了翻,道:「告金成宇的卷宗沒了。先把告蘇相的人證送進宮去,有個活證據,無需字面說明。其他的本官要擬個摺子,詳細回稟皇上才好。」

  方磊聽得心驚肉跳。

  梁心銘便傳令:讓眾屬官進來解釋今天的事。

  李經承等人進來,跪倒一片,裡面跪不下,就跪在門外。共分為三派,一是以李經承為首的落井下石派;二是膽小怕事的,躲遠遠的;三是以葉落為首的「梁心銘爪牙」派,這是李經承等人為他們冠的名號,可想而知,若是梁心銘倒了,這些人絕落不到好下場,好些人被打了。

  梁心銘聽了幾方人的供詞,才拼湊出真相。

  她看著李經承等人,問:「誰給你們的膽子?」她真的很不解,這也太明目張膽了!

  眾人心中苦澀不已。

  誰給他們的膽子?

  當然是京城的權貴們。

  這事看起來嚴重,卻絕不會被追究,自有人找由頭壓下去,替罪羊都是現成的,就是卿陌等人,梁心銘身份暴露獲罪,他們畏罪潛逃,什麼事幹不出來?

  有人說萬一洩露了呢?

  那不會,這中間涉及太多權貴利益,誰沒事吃飽了撐的出這個頭揭發,揭發了他有什麼好處?

  官場就是這麼回事,欺上瞞下、互相勾連。明明是多少年的官場陋習、約定俗成的暗規則,怎麼到梁心銘這就行不通了呢?也沒個權貴把她踩下去!

  梁心銘不倒,他們就要倒霉。

  因為證據確鑿,把柄太多了。他們都是底層的油滑胥吏,誰會跟左相謀害誠王似得,計算那麼周密?

  「大人,沈大將軍到。」

  「先帶他去後宅,問是誰下令查封本官宅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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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 00:25:22 |只看該作者
第752章 豎著進去才有氣勢

  梁心銘是坐馬車回來的。

  王諫並沒來府衙,直接回府,將情況告訴老太太和王夫人。眾人聽說皇上下旨赦免了梁心銘,都喜極而泣,又痛罵衛鳳祥,害得梁心銘差點流產。亂了一陣,王夫人趕忙叫人安排府中最好的馬車,並鋪上錦褥子,拿上手爐腳爐湯婆子,還有吃喝等物,到皇城南門去接人。

  梁心銘出宮,依然回府衙來。

  王亨陪她回來,順便取皇上要的案卷,並傳證人進宮,趙子儀和老僕隨行護衛,東方傾墨也回來了。

  到府衙街前,見圍著許多人。

  一隨從上前問明情況,忙來回。

  梁心銘和王亨從車窗內向外看。

  一看之下怔住:怎麼她才去了大半天的工夫,這府衙就變成這樣了?衙門口亂糟糟的圍了許多人,當然不是告狀的,都對著大門指指點點,當值的衙役不見人影,虎禁衛卻凶神惡煞地呵斥,那架勢就像府衙被抄了。

  梁心銘頓時心情就不好了。

  王亨見她頃刻間變臉,眉宇間淡淡地散發威勢,怕她動氣,急命車伕:「直接趕進去。」

  梁心銘道:「慢!」

  王亨忙勸道:「馨兒,外面亂糟糟的,別下去了。再讓人衝撞了可怎麼辦?你現在這樣子也不能處置。你先進去,等我來收拾他們。」

  梁心銘盯著他問:「你覺得,我是橫著進去有氣勢,還是豎著進去有氣勢?這當口,我若橫著進去了,他們越發囂張了。誰還把本官放在眼裡?」

  王亨聽了,一言不發地掀開簾子,探頭問車外的東方傾墨:「前輩,青雲可能下來走?」

  東方傾墨忙道:「走沒事。別叫人撞了就行。」

  王亨便道:「下車!」

  他自己先跳下車,轉身扶梁心銘。

  梁心銘便搭著他手下了車。

  她裡面衣裳換了,外面依然套著紫袍官服,斗篷也換了,王夫人特地命人拿了王亨的一件暗紅斗篷來給她,罩在外面,擋住了官服後面的污漬。

  趙子儀指揮隨從驅散人群。

  圍觀的百姓忙閃開一條通道,王亨和梁心銘便暴露在人前,雙雙併列,光芒耀眼,有認得的人驚呼「梁大人!」「王大人!」「他們回來了!」消息迅速傳開。

  有人驚異,為什麼梁心銘犯了欺君之罪還能回來,還沒審問判決嗎?有人激動,覺得梁心銘定然無事了。那落井下石害怕不已。告狀的人則幸災樂禍等看好戲。

  沒有厲聲叱喝,人群自動安靜下來。

  眾人靜靜等待那兩位紫袍官員發話。

  梁心銘把目光投向大門內。

  正在這時,又有兩撥人趕來。

  一撥是卿陌和丁丁他們,押著李經承等人,衙役抬著吐血的狄婆子,看見梁心銘大喜,急稟道:「大人,這婆子快死了!快請神醫救她!」

  梁心銘果斷道:「抬上車!」

  衙役忙將狄婆子放到車上,東方傾墨也匆匆提藥箱上去了,丁丁這才對梁心銘細說原委。

  梁心銘越聽臉色越寒。

  李經承則像見鬼一樣盯著梁心銘。

  忽然梁心銘轉臉看向他。

  他勉強道:「大大人、回來了?」怎麼會沒事呢?官服未除,官帽未摘,更沒戴手腳鐐。他也是糊塗了,也不想想,梁心銘若獲罪還能回得來嗎?

  梁心銘沒理他,因為又一撥人急匆匆趕到了,是方磊,帶著忠義侯府的人騎馬從街那頭跑來。

  李經承大喜,瞬間挺直了脊背。

  到近前,方磊下馬招呼:「梁大人,王大人。」

  梁心銘道:「方二爺來得巧,本官正要派人去請二爺呢。」

  方磊一震,臉色漲紅了。

  他得到消息,說梁心銘果真是女子,已進宮請罪去了,頓時呆滯。正好管家派人來找他,說忠義侯府被人告的事,請他拿主意,又說衛鳳祥已經派人去找原告了。他聽了急忙趕來阻止,沒想到正碰上樑心銘。

  此時此刻,聽梁心銘說正要找他,他心裡只剩一個想法:梁心銘要他給交代、娶梁夫人了!

  他被逼迫似得鬱悶,很是不甘心;又似乎塵埃落定般,心裡一鬆;想到惠娘,心裡又期待又忐忑還彆扭,一腔複雜的心思,絕非言語可以表達清楚。

  他澀聲問:「梁大人有何吩咐?」

  嘴裡問著,一顆心卻提了起來。

  梁心銘指著馬車內道:「這狄婆子狀告大理寺少卿衛大人瀆職枉法,袒護忠義侯府殺人兇犯。本官不過進宮一趟,原告就被人打得重傷欲死。二爺可知此事?」

  王亨又將事情經過三言兩語說了,問:「是否忠義侯府給衛鳳祥下的指示,叫把原告控制起來的?」

  方磊大驚,這才想起此行另一樁事,急忙斷然否認:「絕無此事!」又大聲宣告道:「若我方氏一族有人犯了罪,不論哪一房、嫡支還是旁支,忠義侯府都絕不姑息!」

  話音剛落,街那頭又來了一騎,馬上人高聲接道:「二爺說的對!侯爺有令:方家任何人涉案,一律嚴審!哪怕是二爺犯了罪,侯爺也絕不袒護!」

  方磊抬頭一看,是父親身邊的親衛,不由詫異他怎麼來了。待到近前,才問:「齊華,你怎來了?」

  齊華跳下馬背,呼哧喘氣,心想:「可趕上了!」

  剛才侯爺命他回府找二爺,命方磊仔細追查驪山縣方氏族人和錦商狄家衝突一事,再問府中誰拿的帖子去找衛鳳祥的,查清後重重處置。他沒找到方磊,卻聽管家說如此這般,嚇得他代侯爺踢了管家一腳,「你就等著侯爺回來剝你的皮吧!」說完衝出去找方磊,阻止事態失控。

  他追了大半個京城,將方家東城、西城、南城的商舖都跑遍了,最後追到府衙門口。遠遠的他看見方磊和梁心銘說話,方磊最後陡然提高聲音的回答,簡直令他喜極而泣:說的多好啊,一點不像以前的二爺!

  齊華喘息定了,才將剛才的話又重申了一遍。

  方磊聽了心一凜,頓時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青華府方家參與謀反,忠義侯府好容易才撇清,他怎會為了驪山縣的族人掩飾罪行?他急匆匆趕來也是要阻止。結果來晚了,狄婆子竟被打成這樣。他哪裡敢辯一句,竟當場大義滅親,要梁心銘秉公處置。

  虧得他機敏,否則又被族人給連累了,暗想這家大業大的,著實難管,這些個族人,不求他們興旺方家,只求別給忠義侯府惹麻煩,他就謝天謝地了。

  李經承等人聽得心都涼透了。

  這時,從府衙內跑出來十幾個虎禁衛,打頭的軍官是個營指揮使,雄糾糾氣昂昂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環視一圈,忽見紫袍烏紗的梁心銘和王亨,急忙下來抱拳招呼:「梁大人?!」那眼中滿滿都是疑問:怎麼好好的回來了?

  梁心銘並不認得他,也不提名姓職位,盯著他問:「你是何人?奉旨查抄本官家宅嗎?」聲音毫無波瀾,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鼓,令人心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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