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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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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梁羽生]游劍江湖[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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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20:07: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回 蝶血京華(1)

  弱水萍飄,蓮台葉聚,十年心事憑誰訴?劍光刀影燭搖紅,禪心未許沾泥絮。絛草凝珠,曇花隔霧,蓬山有路疑無路。狂歌一闋酒醒時,龍爭虎鬥京華暮。

                         ——踏莎行

  孟元超和他們距離本來在一丈開外,事前毫無徵兆,說到就到。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擊當真是險到極點,但也妙到毫釐。那兩個人掌心的內力還宋來得及吐出,手臂就給他的快刀削下來了。

  那兩個漢子倒了下去,鮮血噴在蕭邵二女身上,驚得她們失聲驚呼。孟元超笑道:「對不住,嚇了你們了。」

  房間裡還有兩個未曾受傷的漢子,這兩個人嚇得面無人色,要想逃跑,雙腿卻是不聽使喚。孟元超喝道:「給我站住,否則這兩人就是你們的榜樣。」

  邵紫薇與蕭月仙脫困之後,也不知是否驚魂未定還是別的原因,身子都是搖搖欲墜。陳光世將她們扶穩,說道:「你們怎麼啦,有沒有受傷?」

  孟元超看出不對,鋼刀揚空一閃,喝道:「你們給兩位姑娘服了什麼毒藥,快快把解藥拿出來。」

  那兩個沒受傷的漢子顫聲道:「我們沒,沒解藥。」

  孟元超道:「解藥在誰身上?」那兩個漢子道:「誰也沒有。」孟元超喝道:「胡說八道,解藥拿不出來,我要你們性命!」

  邵紫薇道:「我也不覺什麼,只是氣力使不出來。」

  那兩個漢子說道:「孟大俠,我們決不敢瞞騙你老人家。廖凡在給她們喝的清水之中下了酥骨散,這是大內秘製的一種藥粉,可以化去內力,大內總管只發給他們酥骨散,可沒發給他們解藥,不過你們也不用擔心,這藥對身體別無傷害,有解藥固然好得快些,沒解藥也無大礙。」

  孟無超道:「為什麼?」那兩個漢子道:「只須過了三天,藥粉的效力就會自然消失。」

  蕭月仙道:「還有三天。唉,陳大哥,我們跑不動,可怎能跟你出去?」

  陳光世道:「我有天山雪蓮泡製的碧靈丹,能解百毒,這酥骨散並非特別用於惡的毒藥,說不定可以見效。對啦,你們盤膝靜坐,我助你們運功,見效或許更能快些。」邵蕭二女怕看面前血淋淋的景象,不約而同的都閉上眼睛。

  孟元超道:「好,你在這裡幫她們治傷,我把這些人另外關起來,免得擾亂你的心神。」當下將受傷的沒受傷的都押出去,點了他們的穴道,關在柴房之內,說道:「待我回來再問你們。」

  在雲家大屋搜索一遍,不見再有敵人,也沒有發現雲紫蘿。

  孟元超放下心上一塊石頭,「原來紫蘿與她姨媽是早已離開此地的了。」當下再跑出門外,此時夏平和廖凡二人早已溜走,通天狐楚天雄也給繆長風殺敗,正在要跑了。

  只聽得嗤嗤聲響,楚天雄忽地身形一矮,打了一個圈圈,待他長身躍起之時,外衣已是解開,掛在繆長風的劍尖上,外衣穿了七八個洞,他卻沒有受傷,一溜煙的跑了。原來他這一招名叫「金蟬脫殼」,是在落敗之際脫身自保的妙招。繆長風從未見過這樣古怪的招數,一個疏神,就給他跑掉了。

  繆長風笑道:「這老狐狸果然名不虛傳,狡猾得很。」孟元超道:「就讓他跑吧。裡面的敵人,我都已料理了,受傷的沒受傷的都關了起來,不愁沒有活口盤問口供。」

  繆長風道:「陳光世呢?」孟元超道:「在裡面替那兩位姑娘療傷。」繆長風微笑道:「那麼咱們待一會兒進去。」心想:「這兩小姑娘都似乎對陳光世有點意思,卻不知他中意的是誰?」

  孟元超料想他是有話要說,心裡思潮起伏,默默的點了長頭,兩人便在屋外林邊,徘徊漫步。彼此各懷心事,一時之間,竟是都有不知從何說起之感。

  兜了一個圈子,繆長風道:「孟兄,咱們雖是今日初會,我卻聞名已久了。紫蘿曾經與我道及,說是和孟兄乃是總角之交。」孟元超道:「我與她分手差不多已有十年了。繆兄也是來探望她的吧?你們相識多久了?」繆長風道:「我是在西洞庭山蕭夫人家裡和她認識的,還未夠三個月。不錯,我此來是想探她的消息,但我卻並不準備與她相見。」

  孟元超怔了一征,說道:「這卻為何?」繆長風道:「請恕冒昧,我有幾句心腹之言,想與孟兄說說。」

  孟元超想不到他要嘛不說,一說便是單刀直入,倒是有幾分喜歡他的爽快!便道:「是關於紫蘿的事吧。」

  繆長風道:「不錯。論起與她相交之深,我自是遠不及孟兄,不過多少也知道她一點心事。」

  孟元超苦笑道:「古人有云:白頭如新,傾蓋如故。相知深淺,原不在於歲月。」

  繆長風心想:「想必他已經聽到了一些什麼閒言閒語。」當下也不辯白,接著說道:「孟兄,紫蘿的為人你當然比我清楚,她實在是個勝過鬚眉的女中豪傑,只可惜遭遇如未免太可悲了。」

  孟元超道:「你是指她嫁給楊牧這件事麼?」

  繆長風道:「孟兄,有件事情或許你未知道,楊牧已經把她休了。」孟元超心頭一震,說道:「啊,有這樣的事!」繆長風道:「名義上是楊牧休她,事實上則是她看穿了楊牧這個丈夫的,當下將那日楊牧托四海神龍代他休妻之事告訴孟元超。孟元超聽得又驚又喜,說道:「這樣的丈夫,不要也罷!」

  繆長風道:「不錯,這好比毒瘤,越早割了越好。但紫蘿受了這樣大的打擊,雖然受得起,心也傷透了。孟兄,除了你還有誰能給她慰解,孟兄,你是個胸襟闊大的武林豪傑,想必不會拘泥於世俗之見,嫌她是個再嫁婦人吧?」

  孟元超聽他說得十分真摯,心裡甚為感動,卻也禁不住心裡苦笑,想道:「大概他還未曾知道我和她已經是有了孩子的了,何須他來說媒。只是世事滄桑,人所難料。我縱然有心復合,好事也未必能諧。」

  繆長風道:「孟兄何以沉吟不語,莫非是怪小弟悅錯話麼?」

  孟元超道:「繆兄,請你也恕我冒昧,有句話或許是我不該問的。」繆長風道:「孟兄,咱們是一見如故,相交以心。孟兄有話,請儘管說。」

  孟元超道:「以繆兄的口氣,繆兄對紫蘿似乎也是十分傾慕。」

  繆長風道:「不錯,我佩服她是個外柔內剛的巾幗鬚眉。有一件事情我正想告訴孟兄,我和她已經是結拜了的異姓兄妹。」

  孟元超道:「何以你又沒起求偶之心?」

  繆長風哈哈一笑說道:「姻緣二字,豈可強求?你們雖然隔別十年,我可知道她是一直沒有忘記你的。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姻緣。孟兄,這份好姻緣應該是你的,你可莫要錯過啊!」

  孟元超苦笑道:「多謝吾兄關心,不過此事似乎言之尚早。啊,天色已經不早,不知不覺又過了半個時辰啦,陳光世給那兩位姑娘療傷,想必亦已畢事了,咱們還是進去看看吧。」心裡想道:「不知紫蘿如今的心情怎樣?她兩次避不見我,我總得見了她的面才能再說。」又想:「繆長風此人果然名不虛傳,是一位值得結交的朋友,怪不得紫蘿把他視為知已,結為兄妹了。他對紫蘿傾慕備至,我若然與她今世無緣,他們能夠結合,那也是一大佳事。」

  繆長風見他似乎不願意再說下去,卻不知他有這樣複雜的心思,暗自想道:「交淺言深,原也怪不得他不願意深談下去。」於是說道:「也好,這班賊人是什麼來歷,咱們也應該去盤問盤問了。」

  邵紫薇和蕭月仙服了碧靈丹之後,得陳光世相助運功,氣力果然漸漸慚復,雖未恢復如初,已是和平常人一樣。她們見了繆長風,都是十分高興,七嘴八舌的問個不停。她們是不知道孟元超和雲紫蘿的關係的,言語之中自是不知避忌,老是把繆長風和雲紫蘿連在一起來問,使得繆長風甚是尷尬。

  陳光世笑道:「你們別和繆叔叔歪纏了,他還要去審問那班賊人呢!」

  孟元超解開了那班人的穴道,喝道:「按說我本來要把你們一刀兩段,但看在你們不過只是從犯的份上,只要你們肯說實話,我也未嘗不可饒你們一死。」這幾個人都是貪生怕死之輩,不用怎樣逼供,就都和盤托出來了。盂元超問完了他們的口供,說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你們倚仗懂得幾手三腳貓的功夫為非作歹,我就廢掉你們的武功吧!」當下捏碎了他們的琵琶骨,卻給他們敷上了金創藥,然後把他們都趕了出去。

  繆長風歎道:「想不到竟有這等事情,但不知是否北宮望故意放出來的謠言,好陷害牟宗濤的?」原來在那些人的口供中,已是把牟宗濤曾經到過御林軍統領府的事情供了出來。

  陳光世道:「繆叔叔,還有一些事情是這班人都未曾知道的呢。你們聽了一定更要驚訝。」繆長風道:「什麼事情?」陳光世道:「牟宗濤己是甘心情願受北宮望的利用,第一,要用他來騙尉遲大俠上當;第二:要用他來謀害一個比李光夏更重要的人。你們猜這個人是誰?」繆長風道:「我怎麼知道?」陳光世道:「就是孟大俠!」

  孟元超笑道:「想不到北宮望竟然要和牟宗濤串同了謀害我,我倒是『受寵若驚』了呢。」

  繆長風道:「此事關係重大,這消息你是怎麼得來的,可靠嗎?」

  陳光世道:「是我們聽得炎炎和尚和玄風道人說的。」

  繆氏風道:「啊,炎炎和尚。他就是曾經和我在西洞庭山上交過手的那個禿驢呀!那次他與北宮望的師弟西門灼聯手,我差點兒吃了他們的虧。只是炎炎和尚本領很是不弱,怎的卻會給你們聽了他們的密商。」

  陳光世道:「說來全是湊巧。」當下將那日在八達嶺碰上炎炎和尚那些人的聚會,他躲在雲台後面偷聽,以及厲南星其後到來,將那些人打跑等等事情說了出來。

  繆長風道:「據我所知,炎炎和尚、玄風道人乃是北宮望手下一等重要的人物,遠非剛才咱們盤問的這班小腳色可比。這樣說來,事情一定是真的了。孟兄,你倒不可不防呢!」

  陳光世道:「孟大俠,何以你似乎並不怎麼驚訝?」

  孟元超笑道:「牟宗濤要想害我,這是我還未想得到的,不過他與北宮望勾結,我倒並不覺得出奇,甚至可以說是早在我的意料之中了。」當下也把在泰山那晚曾經見過牟宗濤送御林軍副統領石朝璣下山的事情說了出來。

  繆長風搖頭歎息,說道:「牟宗濤本來是個人材,可惜走上了歪路。」盂元超道:「在泰山之會中,我已發覺他的野心不小。一個名心太重的人,一旦走上歪路,朋友想要幫他,只怕也是挽救不來的了。當務之急,咱們須得趕,快進京找到尉遲大俠,揭破牟宗濤的陰謀。可不能只是坐在這裡,為他可惜了。」

  繆長風道:「這個當然,不過孟兄,他們正要對付你,定然嚴密注視你的行蹤,恐怕你有點不大方便去吧。」

  孟元超縱聲笑道:「我本來想要避避風頭的,如今卻是非去不可了。江湖上以道義為先,尉遲大俠與我交情雖然不算很深,但也是肝膽相照的朋友,你說我能夠坐視他墜入別人所佈的陷阱麼?」

  繆長風道:「事情也得分頭去辦,咱們總不能一窩蜂的都到京城裡去。」

  邵紫薇和蕭月仙不約而同的都噘起小嘴兒道:「為什麼不能去,我們已經錯過了泰山之會,這個熱鬧可不能再錯過了。繆叔叔,你就帶我們迸京,讓我們趁趁熱鬧吧。」

  繆長風笑道:「你當是賞花燈、看廟會嗎?這可是要拿性命來冒險的呢。」蕭月仙道:「我們不怕。」繆長風道:「你不怕我也不讓你去,你出了什麼事情,叫我如何向你母親交待。」

  蕭月仙道:「可是娘和表姐都不知到哪裡去了,我就是想去跟她,也是無從尋找啊。」

  繆長風道:「如若是我知道她們在哪裡呢,你聽不聽我的話?」

  蕭月仙背母私逃,遭了這場災難,心裡也是很想見她母親的,當下喜道:「繆叔叔,你當真知道我娘在哪兒。」

  繆長風道:「我和她們分手的時候,你的母親曾經說過,如果在這裡住不下去,她準備到你的奶媽家去。我這次來,就是想看看她們究竟去了沒有的。」

  蕭月仙道:「啊,原來她們是去了我奶媽那裡嗎?這奶媽可是挺疼我的,我知道她住在哪裡。那是一條很荒涼的山溝,不過離這裡相當遠呢。」

  繆長風笑道:「奶媽這樣疼愛你,你更應該去了。」

  蕭月仙又想進京,又想去見母親,沉吟不語。畢竟是邵紫薇懂事一些,說道:「咱們迸京,也幫不了繆叔叔的忙,反而可能給他添上麻煩,不如先去見伯母吧。咱們不聲不響的逃走,她一定十分掛念咱們,再不去見她,她恐怕要急死了。」說好說壞,終於把蕭月仙勸服。

  繆長風道:「孟兄,你和光世護送她們,我入京報訊如何,這個差事,我自信擔當得起。而你和紫蘿隔別多年,也該見見她了。」

  孟元超大不高興,說道:「繆兄,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你這樣說,卻也忒是看小我了。我能夠讓你一個人去冒險犯難嗎?再說我想見紫蘿,你也何嘗不想見她?為何你要把這容易的差事讓給我?」

  陳光世不知就裡,說道:「孟大俠說得對,邵姑娘和蕭姑娘的武功已經恢復,我和她們同去,料想也不至於會出什麼事的。繆叔叔你大可以放心。」接著說道:「孟大俠,有一件事情我忘了告訴你。那天在八達嶺上,我還碰見了你的好朋友宋騰霄,和你的師妹一位姓呂的姑娘。」

  孟元超大喜道:「你可知道他們現在哪裡?」

  陳光世道:「他說是來遊玩的,準備在八達嶺上的一間道觀住兩天,遊覽了萬里長城就回京的,說不定現在已經回到戴家了。」孟元超道:「啊,他們是住在戴謨家裡。」陳光世道:「正是,孟大俠。原來你也認識戴謨的麼?」

  孟元超笑道:「這我就更應該趕快進京,去和他們相會了。戴謨稱我雖不認識,但與我的蕭志遠,冷鐵樵兩位大哥是故交,一說起來就會知道的!」

  繆長風無可奈何,只好說道:「孟兄,那咱們就一同進京吧。不過,總是小心一點的好。孟兄,我有一樣東西送給你,對你迸京,或許有用。」說罷,拿出一張人皮面具,孟元超笑道:「對,我是欽犯,戴上這個玩意兒,縱然氣悶一些,但可以免掉許多麻煩,也只好忍受

  第二天一早,他們便即動身,黃昏時分,到了北京,孟元超戴上人皮面具,混在一堆客商之中,果然沒惹什麼麻煩,輕輕易易的就進了北京城。

  到了戴家,已是二更時分,敲了半天門,戴謨方才出來,孟元超說了蕭志遠給他的暗號,戴謨知道他是小金川來的人,大吃一驚,連忙說道:「孟兄,你來得正好,這裡不是說話之所,快進來吧。」

  內室坐走,戴謨說道:「孟兄、繆兄,你們兩位的大名我是久仰的了,客氣話我不多說了,這兩天風聲正緊,想必你們亦是知道的吧?」

  孟元超心想:「素聞戴謨有小孟嘗之稱,怎的如此驚惶,該不是怕我連累了他吧?」便道:「我只是想來探訪幾位朋友的,知道了消息,我們便走。」

  戴謨說道:「孟兄,你誤會了,我豈是怕你連累,只是怕連累你呢。這裡今晚恐怕會出事!」

  盂元超道:「什麼事?」戴謨道:「這個待會兒再告訴你,你要探訪的朋友可是宋騰宵?」孟元超道:「不錯,他回來了沒有?」

  戴謨說道:「還沒回來,我今早才托人帶個口信給他,叫他們在八達嶺多玩兩天才回來。」孟元超道:「聽說紅繆會的厲舵主也在這裡?」

  戴謨壓低聲音說道:「孟兄,你若是早來一個時辰,不但可以見著厲舵主,還可以見著一位你所意想不到的朋友。」孟元超道:「是誰?」戴謨說道:「神偷快活張。」孟元超道:「啊,快活張也來過了。」想起上歡托他送信去給楊牧,才不過是一年前的事情,一年來的變化如此之大,思之不禁慨然。

  戴謨說道:「快活張本來想找宋騰霄幫他的忙的,他見了厲舵主,結果是厲舵主和他一起去了。」孟元超道:「快活張要人家幫他的什麼忙?」戴謨說道:「你知道尉遲炯在北京鬧出的事情嗎?」孟元超道:「知道一些。」戴謨說道:「快活張得到風聲,聽說尉遲炯和牟宗濤今晚要到總管府救人,他也準備偷入總管府與他們相會。」

  孟元超又驚又喜,說道:「那我們可是來得正巧了。戴大哥,總管府如何去法,你可不可以畫張地圖給我。」

  戴謨說道:「你們剛到京城,人地生疏,只憑一張地圖去闖,風險太大。而且他們已經去了一個時辰,若是出事的話,此刻你們趕去亦是遲了,不如在這裡等候消息吧。」說至此處,低聲問道:「你們來的時候,有沒有人瞧見?」孟元超道:「附近的人家都已關上大門,但有沒有人瞧見我們,可就不知道了。」戴謨說道:「我和公門中人多少有點交情,但也難保不受他們注意。今晚萬一發生什麼事情,你們切莫露面。」

  話猶未了,果然便聽得擂鼓似的敲門聲,戴謨笑道:「來得倒是真快呀!」叫孟繆二人躲入密室,便即出去開門,只見來的果然是一班公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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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20:05: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回 舊遊人杳(2)

  雲家的客廳前面是一個很大的院庭,院子裡有幾株梧桐樹,孟元超藏身在一棵梧桐樹上,只見客廳裡有六七個粗豪漢子,果然正在鬧酒。

  忽地有一個人說道:「咱們還是適可而止的好,可別喝醉了。」另一個人道:「怕甚麼?」那人說道:「你忘記了玄風道長怎樣吩咐咱們嗎?」此言一出,接連有好幾個人笑了起來!「廖大哥你也忒小心,看守兩個小姑娘,還怕她們會飛嗎?」

  那姓廖的說道:「他們當然是飛不出去,但也得提防有人來救她們呀!你們知不知道,雲紫蘿新近有了一個情人,這個人就是繆長風。」

  這幾句話聽入孟元超耳朵,不由得他不又是吃驚,又是惱怒,心裡想道:「這班傢伙想必不是強盜就是鷹爪,我豈能容得他們信口雌黃,污蔑紫蘿?但聽他們的口氣,似乎是有兩位少女被他們囚在這兒,這兩位姑娘卻不知是誰?這班傢伙為什麼別的地方不去,偏偏要來這兒把紫蘿的老屋占作巢穴?」為了摸清這班人的道路,孟元超暫且隱忍不發,希望多聽一些。

  只聽得一個人說道:「繆長風?是不是曾在太湖西洞庭山上和炎炎大師交過手的那個人?聽說那次炎炎大師吃了點虧。」

  那姓廖的說道:「不錯,那次炎炎大師還是和咱們統領大人的帥弟西門灼聯手的呢。」

  那幾個鬧酒的漢子聽了這話,不知不覺也都放下酒杯了。一人說道:「玄風道長已經走了,繆長風倘若跑來這裡找他的姘頭,這可如何是好?」

  孟元超記起那天在泰山上陳天宇曾經和金逐流談過繆長風這個人,暗自想道:「怪不得陳大俠誇讚這個姓纓的是江湖上一尊人物,大有古代遊俠之風。這班傢伙提起他就這麼驚恐,可見陳大俠說的並非虛言。可能他是紫蘿新結識的朋友吧?」

  那姓廖的這才說道:「你們也無須如此驚恐,老夏已經去邀請楚老前輩,說不定歐陽堅也會和他們一同來呢。今晚不來,明天早上準會到的。」

  那幾個放下了心,很是不好意思,一個說道:「笑話、笑話,咱們這許多人,怎會怕一個繆長風。」一個說道:「當然,楚老前輩來了,咱們更可以放心。不來也不打緊,咱們喝酒吧。」

  那姓廖的笑道:「我勸大家還是少喝一點,小心為宜。最怕楚老前輩沒來,那姓纓的先來了。喝醉了酒怎麼打架?」那兩個大吹法螺的傢伙聽了這話,果然不覺又是憂形於色,放下酒杯。

  孟元超正自暗暗好笑,忽聽得似有衣襟帶風之聲從對面屋頂掠過,膝朧的月色下只見一條黑影藏身在中間正屋的屋瞻下面,方向正對著這間客廳。

  孟元超皺了皺眉頭,心裡想道:「這人莫非就是繆長風,若然當真是他,陳大俠的話可就有點言過其實,這人的輕功雖也不錯,卻還算不得是第一流的功夫。比起我的小師妹似乎還比不上。」他卻不知此人並非繆長風,而是陳光世。

  好在屋子裡的人也不過是江湖上的二三流角色,陳光世從屋頂掠過的衣襟掠風之聲,他們竟未發覺。

  孟元超正在偷笑這班人口出大言,胸中並無實學,只聽得又有腳步聲響,一個中年漢子陪著一個身材魁梧的老者進來。

  那姓廖的漢子「啊呀」一聲,連忙站起來迎接,滿面堆歡的說道:「楚老爺子,請得你老的大駕到來,我們真是不勝榮幸。」

  那老者手上玩著兩個鐵彈,當噹啷啷作響,說道:「你們的北宮大人早就有信給我,我已歸隱多年,想不到他還知道我的名字。我遲至今日方能進京,還得向他請罪呢。」話雖如此,得意之情則是現於辭色。

  孟元超心中一動,想道:「莫非這個老傢伙就是外號通天狐的楚天雄?」原來楚天雄在三十年前是橫行西南數省的獨腳大盜,後來不知怎的,忽地金盆洗手,隱居在雲南的哀牢山中,孟元超曾經聽得蕭志遠說過他,剛才一時間卻想不到會是他。

  果然便聽得那姓廖的說道:「你老人家從滇南遠來,一路辛苦了。」

  陪他來的那個中年漢子說道:「玄風道長想請你老人家在這裡暫住一兩天,待他回來,再一同進京。」

  楚天雄道:「玄風的師父是我的結拜兄弟,我可也正想見見他呢。他去了哪裡?」

  那姓廖的道:「他和炎炎大師有個約會,快的話明天就可以回來了!」

  那中年漢子,道:「歐陽堅本來約好和我一同出京迎接楚老前輩的,臨時卻不見他,想必是京中有事,給北宮大人留下來了。」

  那姓廖的道:「咱們慢慢再談。楚老前輩,你一路辛苦了,先歇歇吧。

  楚天雄忽地哈哈一笑,說道:「我恐怕還不能歇息呢!」

  那幾個人愕然相顧,正自不明其競,楚天雄陡地喝道:「外面的朋友,請進來吧!」

  孟元趟吃了一驚,心道:「這老頭兒果然厲害。」正要跳下去,只聽得「轟然」一聲,楚天雄已是飛出手中的兩個鐵彈,沖窗飛出,正是向著陳光世蔽身之處,陳光世慌忙躲閃,只見瓦片紛飛,屋瞻崩了一角,屋頂穿了個洞。隔著一間院子,楚大雄飛出的鐵彈竟有如此威力,孟元超見了也是不禁暗吃一驚。

  陳光世大怒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讓你們也嘗嘗我的冰魄神彈滋味!」他少年氣盛,險些吃了楚天雄的虧,大怒之下,不假思索,便跳下來,人未闖進廳堂,六七顆冰魄神彈已是連珠打入。

  冰魄神彈遇風即化,化作一團寒光冷氣,瀰漫開來,儼如濃霧。客廳裡的那七個漢子,有五個冷得牙關打戰,格格作響,瑟縮一團,連話也說不出來。但那姓廖的漢子和陪伴楚天雄同來的那個漢子卻只是打了個寒顫,立即便能跑出門外迎戰,顯然功力不凡,至少不在陳光世之下。

  楚天雄哈哈笑道:「我正嫌屋子裡的熱難受,多謝你給我送來這陣清涼。」隨手向東南西北拍出四掌。把那團寒霧驅散。

  那姓廖的漢子正自一刀向陳光世劈去,他的刀是鋸齒刀,善能克制刀劍,不料陳光世的冰川劍法卻是與任何一派劍法不同,唰的一招「冰川渭流」刺出,寒氣沁人,寒光耀目,這姓廖的漢子雖然禁受得起,卻也不能不退了兩步。另一個漢子剛要上去幫忙,忽聽得楚天雄喝道:「暫且住手!」

  陳光世是個初生之犢不怕虎,傲然說道:「你們恃多為勝,我又何懼。」

  楚天雄哈哈一笑,說道:「少年人,我要擒你易如反掌。」說至此處,飛出一枚銅錢,噹的一聲,就把陳光世刺向姓廖的漢子的長劍打得歪過一邊。陳光世的虎口發熱,長劍都幾乎把握不牢。

  陳光世吃了一驚,仍然說道:「我敢到你們這裡,本來就不打算活著回去,你們有多少人,儘管來吧」

  楚天雄笑道:「好一個倔強的小子,但老夫可不想以大壓小,我問你,你是不是陳天宇的兒子?」

  陳光世道:「哦,原來你也知道我爹爹的名字,不錯,那又怎樣?」

  楚天雄笑道:「我與令尊雖未相識,卻也彼此聞名,你回去告訴他,他就知道我是誰了。嗯,看在你爹爹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你回去吧!」話中之意,顯然是對陳光世的父親頗有幾分顧忌。

  陳光世道:「你把蕭家和邵家的兩位姑娘放出來,我自然會走。」

  楚天雄道:「什麼蕭家和邵家的姑娘?」

  那姓廖的漢子道:「那兩個女娃兒是玄風道長拿下的,北宮大人要她們有用,可不能給這小子。」

  陪伴他同來的那個漢子道:「楚老爺子,你若是不方便和這小子動手,待我們對付他。我們可用不著害怕什麼江南大俠陳天宇。

  這幾句話可叫楚天雄面子掛不住了,當下一聲冷笑,說道:「這麼說我倒是非動手不可了,否則別人只當我怕了陳天宇啦。」

  聲出掌發,一個「神猴探爪」,疾抓陳光世的肩頭,陳光世滴溜溜一個轉身,橫劍反削。他快,楚天雄更快,一個「登山路虎」式,欺身而進,拳頭劈面打來。他這一拳大出陳光世意料之外,兩人的距離本來還有一丈開外,他只是跨上一步,照理拳頭還不會打到對方身上的,不料他身形前俯,手臂突然間好像暴長了尺許,閃電般就打到了陳光世的胸前。

  陳光世豎劍一立,心裡想道:「好歹也得叫他受一點傷。」要知高手過招,只差毫釐,楚天雄的拳頭若是先打著了陳光世,以他這一拳的勁力,陳光世非得重傷不可。那時他的劍縱然傷著對方,也是無關緊要的了。」

  按拳理而論,楚天雄這一拳是應該先打著陳光世的,但他卻突然變招,喝道:「撒劍!」化拳為抓,一抓抓著了陳光世的寶劍,雙指鐵鉗般的鉗著劍脊。原來他到底是多少有點兒顧忌陳光世的父親江南大俠陳天宇,是以不敢傷他性命。

  他卻不知陳光世這柄寶劍與別不同,這柄劍是用寒玉練成的「冰魄寒光劍」楚天雄抓著了它,只覺奇寒徹骨,冷得難受。他雖是內功深厚,寒氣傷不了他,但因出其不意的突感奇寒,抓著劍脊的那股勁道不知不覺就鬆了幾分,陳光世喝道:「不見得!」趁這機會,振臂反削。楚天雄逼得五指鬆開,喝道:「好小子,你不扔劍認輸。可休怪我不客氣了。」

  陳光世手臂酸麻,倒躍數步,橫劍以待,楚天雄剛要撲過來,忽聽得一人喝道:「欺負小輩,算什麼好漢。我來和你這老狐狸比劃比劃!」院子裡的梧桐樹上跳下一個人,不問可知,自是孟元超了。

  陳光世曾在泰山之會見過孟元超,又驚又喜,叫道:「孟大俠!」與此同時,那個陪伴楚天雄一同來的漢子也在失聲叫道:「啊,是孟元超!楚老爺子,這姓孟的是欽犯,可不能放過了他!」原來這人名叫夏平,他是曾經參與過某一次清軍圍攻小金川之役的,是以他認識孟元超,不過孟元超卻不認識他。

  孟元超心裡想道:「這老狐狸的通臂拳差不多已臻化境,須得以巧著破他。」他在樹上觀戰,早已想好對付之法,當下寶刀一攻,緩緩劃了一道圓弧,向對方削出。

  楚天雄冷笑道:「原來名震小金川的孟元超,伎倆也不過如此?」使出空手入白刃功夫,便要硬搶孟元超的寶刀。孟元超陡地大喝一聲,刀光如電,突然由極慢變為極快,橫斫直劈,一口氣連劈了一十三刀!只聽得嗤嗤聲響,楚天雄的半截衣袖給他快刀削去,化成片片蝴蝶!

  孟元超這一十三刀一氣呵成,快如閃電,傷不了楚天雄,也是不禁有點吃驚。心裡想道:「陳光世若是對付那兩個漢子,今晚只怕要糟。」

  楚天雄身形一矮,伸指一彈,倏的長身撲起,只聽得「掙」的一聲,孟元超的寶刀竟然給他彈開,這一指是在孟元超的一路刀法剛剛告一段落之際彈出的,使得險到極處,卻也妙到毫顛。夏平和那姓廖的漢子大聲喝彩,陳光世暗暗心驚。孟元超刀鋒一偏,使了個「旋刀式」,內中暗藏六七個複雜的殺著,楚天雄衣袖被削,心中也是吃驚不小,一時間倒也不敢太過急攻。

  楚天雄跳開一步,打個哈哈說道:「當今之世,以快刀馳譽江湖的,除了尉遲炯就是你了。嘿,嘿,英雄出少年,這話果然不錯,但你想要勝過老夫,目下只怕還是不能!」笑聲中又再撲上,與孟元超再度交鋒。打法與剛才大不相同。

  孟元超凝神應戰,只覺腥風撲鼻,好不難受。楚天雄雙臂長異常人,這還不算古怪,他的十隻手指竟如鳥爪一般,長逾數寸、烏黑光亮。十指一伸一縮,宛似十枚利針,「刺」向孟元超的關節要害。與他指甲一彈之際,就有腥風撲鼻!

  孟元超心道:「他這指甲裡藏的不知是毒粉還是練成毒爪。」當下暗運內功,預防中毒。快刀隨著對方的身形疾轉,卻不劈將出去,只是把刀鋒對準對方的要害,那兩個漢子看不出其中的奧妙,楚天雄是個武學的大行家,卻是不敢不防。這樣一來,楚天雄不敢近身搏擊,孟元超也怕給他抓著,只能用守中寓攻的刀法緊迫對方,雙方各有顧忌,一時間倒變成了僵持的局面。

  陳光世正要上去,那姓廖的漢子道,「姓陳的,咱們勝負未決,再決雌雄!」鋸齒刀揚空一閃,使出瑣劍法來對付陳光世的冰魄寒光劍。他已經領教過冰寒光劍的厲害,早就有準備,氣沉丹田,不怕寒氣的侵襲。

  夏平說道:「陳光世,你本來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卻和朝廷的叛逆做了一夥,當真可惜啊可惜」!

  陳光世怒道:「你們做韃子的奴才,才當真是可恥啊可恥!」

  夏平冷冷說道:「我本想看在令尊份上,饒你一命的,你這麼說,我倒是不能饒你了。擒拿叛賊,我可顧不了江湖規矩啦」

  陳光世怒道:「併肩子上吧,囉嗦什麼?」夏平哈哈笑道:「好,你這小子活得不耐煩了,那就成全你吧!」取出一對判官筆與那姓廖的聯手夾攻,他一出手,陳光世便知他的本領在那姓廖的之上。

  夏平雙筆一錯,分點陳光世兩脅的期門穴,陳光世橫劍一封,還了一招「橫雲斷峰」,攻中帶守。哪知夏平的筆法溜滑之極,筆尖稍偏,倏然間又指到了他的膝蓋的環跳穴。陳光世劍法。雖然精妙,臨敵經驗卻無多,給他一輪急攻,攻得手忙腳亂。

  那高瘦的漢子名叫廖凡,和夏平是老搭檔,他的鋸齒刀本來是擅克刀劍的兵器,如今得了夏平相助,可以無慮陳光世的反攻,兵器有威力更能大大發揮。好在陳光世用的是冰魄寒光劍,與普通刀劍不同,但卻也給他逼得不能不小心翼翼的對付。劍上所發的寒氣侵襲不了對方,陳光世鬥到三十招開外,已是險象環生。

  陳光世一個轉身,夏平喝道:「哪裡跑?」口未合攏,忽地覺得奇寒徹骨,寒意直透心頭。原來陳光世乘他不備,轉身之際,偷偷彈出枚冰魄神彈,夏平正在張開大口,冰魄神彈飛入他的口中。饒是他功力不凡,也不由得不急退三步,只能舞起雙筆防身,好緩過口氣運功御寒,攻勢登時緩了。

  陳光世正要再發冰魄神彈對付廖凡,把手一掏那裝盛冰彈的玉匣,不覺大吃一驚,暗暗叫聲「糟了!」原來他的冰魄神彈已經用得一顆不剩。

  本來冰魄神彈若不是恰好彈入夏平口中,也是無濟於事的,但最少還有個可以反敗為勝的希望,如今冰魄神彈已是用光,連這點希望也沒有了。

  夏平緩過口氣,冷笑說道:「好小子,你還有什麼伎倆?」雙筆急攻,他不知陳光世的暗器已經用盡,要迫他騰不出手來。陳光世在一刀雙筆夾攻之下,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漸漸連招架亦是感到為難了。

  孟元超與楚天雄惡鬥,一個是快刀如電,一個是捷若猿猴,但由於孟元超要提防他的毒爪,卻是不免稍稍屈處下風。

  正在吃紫,忽聽得一聲長嘯,宛若龍吟,說時遲,那時快,嘯聲未歇,一條黑影已是飛過牆頭,落下雲家院子。

  陳光世這一喜非同小可,叫道:「繆叔叔,你來得正好!」廖凡則是大吃一驚,失聲叫道:「不好,繆長風來了!」:

  孟元超聽得陳光世叫出「繆叔叔」三字怔了一怔,心道:「啊,原來他才是繆長風。」只聽得繆長風叫道;「光世不用著慌。蕭夫人和雲紫蘿呢?」陳光世道:「不知她們哪裡去了,我只知道蕭月仙和邵紫薇已經是給這班賊子捉著了啦。」孟元超心裡想道:「他一來就問紫蘿,看來交情是很不尋常的了。」

  高手比拚,哪容得稍有分神。楚大雄乘機進招,嗤的一聲,把孟元超的衣裳撕破,正是肩頭琵琶骨的位置,幸而還沒有給他的毒爪傷著。孟元超一條左臂麻木不靈,橫躍三步。

  在這時間,繆長鳳亦已對廖凡、夏平二人痛下殺手。廖凡知道是繆長風,早已慌了,鋸齒刀揚空一閃,沒頭沒腦的斫下來。繆長風使出個「卸」字訣,衣袖一揮,裹住刀鋒,輕輕一帶,「嗤」的一聲,廖凡大刀脫手,衝力過猛,跌了個四腳朝天了。

  夏平功夫較好,但也抵擋不了繆長鳳的三招。繆長風霍的一個「鳳點頭」,閃開筆尖,也不拔劍,便把雙指使出判官筆法,虛虛一戳,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讓你們也見識見識我的點穴功夫!」夏平雙筆一封,哪知是個虛招,突然間繆長風的指法由虛化實,點向他的肩井穴,夏平使個「脫袍解甲」的家數,想避招進招,不料眼看繆長風的雙指是點向他的左肩的,不知怎的,連看也未看清楚,只覺右肩一麻,右肩井穴已是給地點個正著,跟在廖凡之後,「卜通」一聲,夏平也跌倒了。

  此時孟元超剛剛吃了楚天雄一點小虧,橫躍斜避。繆長風迎上前去,陳光世說道:「這位是孟元超,孟大俠!」

  繆長風啊呀一聲,不由得呆了一呆,心道:「原來這人就是孟元超。唉,只怕這次我又是來得錯了。」原來他本是不想再來見雲紫蘿的,只因放心不下,是以走了一程,又折回頭,想到雲紫蘿的家探聽一下消息,若然她們安然無事,他才放心離開。不料一到村頭,就聽見雲家的打鬥聲音,這就逼得他不能不現身露面。想不到又恰恰在雲家碰著了孟元超。他雖然不是很清楚知道孟元超與雲紫蘿的關係,但亦早已知道他們的交情非比尋常。頓時間心頭不覺一片茫然。

  廖凡爬了起來,給夏平解開穴道,叫道:「裡面的人,快把那兩個女娃子押出來!」他是想用邵蕭二女作為人質,威脅繆長風不敢用武。

  陳光世瞿然一省,叫道:「繆大哥,快快打發這個老賊,進去救人!」

  繆長風性情豪邁,一時心情的激盪迅即過去,定下心情,叫道:「孟大哥,你和光世進去救人,我來對付這老狐狸!」

  孟元超見他打倒廖復二人的手段,知道他是可以對付得了通天狐楚天雄,說道:「好,多勞繆大哥啦。」

  陳光世急急忙忙的衝進內堂,孟元超跟著進去,但心裡卻是有點惴惴不安。

  「紫蘿不知是否也已落在敵人手上?嗯,早知道繆長風今晚會來,我就不用來了。」孟元超心想。心念未已,忽聽得尖銳的女子叫聲,把孟元超從迷茫中驚醒,孟元超心頭一震,連忙飛跑進去。

  陳光世聽見叫聲,衝入一間房間,只見邵紫薇和蕭月仙業已給兩個大漢捉住,旁邊還有四個他們的人。陳光世唰唰兩劍,以劍尖刺穴之法,點倒二人。第三劍正要刺出,那兩個大漢喝道:「你敢再動,我就要了這女娃子的性命!」他們的手掌,一個按在邵紫薇的背心,一個按在蕭月仙的背心,所按的位置正當脊椎骨第三節下面的「風府穴」,只要掌心勁力一吐,登時就可要了她們的性命。

  邵紫薇叫道:「陳大哥,別要顧我,你把他們盡都殺了,我縱然性命不保,也是心甘。」

  按住她的那個大漢獰笑道:「很好,很好。我這條爛命換一個千矯百媚的美人兒,那也很值得啊。姓陳的小子,你聽她的話,那就來吧。」

  陳光世如何敢上,忍氣說道:「你們待要怎樣?」

  那兩個漢子喝道:「你先給我出去!」

  就在此際,一個冷冷的聲音忽地接下去說道:「你們有沒有誠意作成這樁買賣,價錢可不是這樣討法啊!」

  孟元超衝進來的時候,已經殺了兩人,衣裳上滿是血污。虎目圓瞪,手按刀柄,神威凜凜。那兩個漢子雖然有人質在手,也是給他嚇得心頭卜卜的跳。

  捉住蕭月仙的那個漢子道:「對不往,這樁交易,我們大佔上風,價錢是不能讓的了。你們給我出去,我答應不傷她們的性命」

  孟元超冷冷說道:「這位陳公子和她們是好朋友,我與她們可是無親無故,用不著顧忌,嘿嘿,咱們還是求個公平交易,各讓一步吧。你們雖是漫天討價,我卻並不就地還錢,你們只須放走一個,我們就走,這樣你們也還有一個人質可以自保呀。這叫做當中取價格不吃虧。否則我姓孟的說得到做得到,你害了她們,我在你們的身上碎割三十六刀!」

  陳光世想不到孟元超會想出這個辦法,大吃一驚道:「盂大俠,這,這怎麼可以?」蓋元超道:「不能全救,救一個也好。」邵紫薇和蕭月仙則各自為對方著想,爭著叫道:「留下我,放邵姐姐。」「留下我,放蕭姐姐。」

  那兩個漢子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是答應這條件的好還是不答應的好,陡地刀光一閃,這兩個漢子未叫得出聲,右臂已是給孟元超的快刀削了下來。原來孟元超乃是故意與他們胡扯,轉移他們的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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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20:05: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回 舊遊人杳(1)

  飛花時節,垂揚巷陌,東風庭院。重簾尚如昔,但窺簾人遠。葉底歌鶯樹上燕,一聲聲伴人幽怨。相思了無益,悔當初相見。

                         ——朱宅竹

  正自心亂如麻,躊躇不定,忽聽得玄風道人喝道:「哪一條道上的朋友,為何躲躲藏藏,光明正大的出來吧!」

  躲在雲台後面偷聽的陳光世只道是已給他們發覺,剛要應聲而出,只聽得有人縱聲笑道:「我早已在這裡了,你們都是睜眼的瞎子,怪得我麼?」

  炎炎和尚等人抬眼向笑聲來處望去,只見就在他們前面的一棵樹上,坐著一個氣字軒昂的黑衣人,身形隨著樹枝起伏不定。

  那個「葛老二」是個暗器高手,有人藏在附近,他這個暗器高手竟沒發覺,自覺無顏,想要在同伴面前挽回面子,一抖手發出了七種不同的暗器喝道:「給我滾下來吧!」

  黑衣人也不知用的是什麼手法,只聽得一陣叮叮噹噹之聲宛如繁弦急奏,葛老二所發的七種不同的暗器,全部反打回來!

  饒是葛老二擅於接發暗器,也給他鬧個手忙腳亂,那人反打回來的勁道比發出去的勁道大得多,他接了一枝袖箭,一枝鐵蓮子,跟著來的鐵蒺藜他可不敢接了,只好一個懶驢打滾,身驅倒下,這才堪堪避開。鐵蔟藜幾乎是貼著他的額角飛過。玄風道人見勢不好,長劍出鞘,一招披風劍法,替他把其餘的四種暗器打落。

  葛老二尚未爬起身來,那人在大笑聲中已是從樹上躍下,衣袂飄飄,翩然而至,說道:「我遵命來啦,你卻怎的躺下去了?有何指教,站起來說吧!」

  陳光世在石碑後面偷看出去,看清楚了這個人,不由得又驚又喜。原來這個人是紅纓會的舵主厲南星。

  紅纓會在江湖上是僅次於六合幫的第二個大幫會,前任幫主公孫宏早已告老退休,厲南星是他女婿,繼承了他的幫主之位。他和金逐流年紀相若,交情最好,在武林中也是並駕齊名的。陳光世在泰山之會曾見過他。

  玄風道人卻不認識厲南星,怒喝道:「你是什麼人,膽敢偷聽我們說話!」炎炎和尚連忙說道:「玄風道兄,這位是紅纓會的厲總舵主!」玄風道人面上一陣青一陣紅,但說出的話收不回來,只好硬著頭皮冷笑說道:「是紅纓會的總舵主,那就更不該鬼鬼祟祟的偷聽人家說話了。」

  厲南星淡淡說道:「誰叫你們瞎了眼睛,什麼地方不好談話,偏要在我的身邊嘰嘰呱呱的說個不休,嘿嘿,我不想聽也聽見了,你們商議的事情也不見得光明正大呀!哼,你們商議的是謀財害命不是?我都聽見了,你們怎麼樣?」

  玄風道人與炎炎和尚交換了一個眼色,同聲喝道:「那就唯有把你殺了滅口了!」

  厲南星一聲長笑,冷冷說道:「憑你們這點微不足道行,就想殺我?也好,且看誰向閻王殿上報到吧!」長笑聲中,寶劍出鞘,倏地抖起三朵劍花,分別向對方三人刺去。那個葛老二早已爬了起來,使一對判官筆。加入了戰團。

  玄風道人有意炫露他的亂披風劍法,東刺一劍,西刺一劍,看似雜亂無章,劍柄微微搖晃,忽然間,一柄劍化成兩柄,兩炳劍化成四柄,四柄劍化成八柄,幻出了千重劍影,登時把厲南星的身形罩住了。

  躲在雲台後面偷看的陳光世看得目眩神搖,心裡想道:「怪不得這牛鼻子臭道士膽敢誇口,他這劍法果然頗為不凡。我要不要出去幫忙厲叔叔呢?」

  心念未已,只聽得厲南星冷笑道:「亂披風劍法本來也算得是上乘劍法,可惜你練得不到家。」要知厲南星是劍術的大名家,在陳光世眼中認為高明的劍法,在他看來,卻是算不了什麼。

  只見他徐徐出招,劍勢甚緩,劍尖上好像拴著千斤重物似的,東一指,西一劃,但卻隱隱挾著風雷之聲。說也奇怪,玄風道人那麼奇幻迅捷的劍法,竟是一到他身前八尺之內就給迫開,連他的衣角都沒沾上。

  炎炎和尚喝道:「讓你也見識見識我的火龍功!」雙掌連環劈掌一口氣劈出了六六三十六掌,熱風呼呼,連躲在雲台後面的陳光世也感到熱得難受。

  厲南星又是一聲冷笑,說道:「黃昏日落,荒山苦寒,多謝你的火龍功暖了我的身子。」單掌拍出,登時就像在炎炎的夏日吹來了一股清風,令人舒暢之極。

  那葛老二本領稍弱,但判官筆點穴的功夫卻也頗為了得,厲南星以一敵三,傲然不懼,但在迫切之間,卻也無法取勝。

  激戰中厲南屋以掌對掌,以劍對劍,一招「鷹擊長空」,迫令炎炎和尚回掌自保,右手長劍劃了一道圓弧,化解了玄風道人一招七式極其複雜的劍招。葛老二以為有隙可乘,雙筆一分,分點他兩脅的「期門穴」,厲南星喝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反手一劍,緩慢的劍勢突然間快如閃電,只聽得噹的一聲,火花四濺,葛老二右手的判官筆只剩下半截,嚇得他連忙後退。

  就在此時,玄風道人也猛地喝道,「撒劍!」青光疾閃,急刺厲南星虎口。他的亂披風劍法擅於尋暇覓隙,這一劍當真可以說是攻得恰到好處。厲南星剛剛削斷葛老二的判官筆,攻守之勢,未能立即轉換。

  陳光世正自心想:「我該出去幫忙厲叔叔了。」哪知厲南星的身法比他的動念還快。

  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厲南星一聲冷笑,說道:「不見得!」身形平地拔起,長劍向前伸出,拍在身前數尺外的一根石柱上,這一借力,伊如鷹隼穿林,登時掠過石柱,躍到石碑後面,那地方正是陳光世藏身之處。

  陳光世張大嘴巴,「啊呀」一聲卻還未叫得出來,就給厲南星掩住。

  厲南星掩住他的嘴巴,在他耳邊小聲說道:「你切不可給他們發現!」放開手,一個轉身,又躍出去了。

  玄風道人和炎炎和尚剛好跳上,厲海星站在最上一層台階,居高臨下,唰唰兩劍,左一招「李廣射石」右一招「玄鳥劃砂」,勢道凌厲之極,玄風道人回劍自保,只聽得「嗤」的一聲,炎炎和尚的僧袍卻給他削去一幅,兩人一驚之下,都是不由自己的接連退了三級台階。厲南星佔了地利,已是立於不敗之地。

  玄風道人喝道:「有膽的你下來!」厲南星哈哈笑道:「有膽的你可別逃!」果然便跳下去,一招「鷹擊長空」,把玄風道人和炎炎和尚逼得退下台階,又在平地上和他們交鋒。厲南星是因為不願意讓陳光世給他們發現,故此寧願放棄居高臨下的地利。

  陳光世是個聰明人,吃驚過後,仔細琢磨,已是懂得厲南星的用意。心裡想道:「不錯,現在他們尚未知道我已知道他們的秘密,我可以在暗中行事。比厲叔叔出面,方便得多。若是給他們發覺,至少到三河縣救人,就沒有那麼便利了。」

  厲南星和三個強敵再度交鋒,過了半柱香時刻,仍是不分高下,瞑色四合,暮靄含山,天色已是將近入黑的時分了。玄風道人與炎炎和尚都是同樣心思,決不能容厲南星活著下山。炎炎和尚把火龍功發揮得淋漓盡致,玄風道人把亂披風劍法使得凌厲無前,葛老二本領雖稍差,那剩下的一支判官筆也像一道銀蛇,繞著厲南星的身形飛舞,筆尖所指,不離三十六道大穴。

  只見厲南星出劍收劍,似乎漸漸顯得有點窒滯生硬,陳光世暗暗吃驚:「好漢敵不過人多,久戰下去,只怕厲叔叔會有閃失。」炎炎和尚那熱呼呼的掌風,饒是陳光世躲在雲台後面,也是感到越來越是難受。

  陳光世心裡想道:「雖然我是不能讓他們發覺,但厲叔叔受困,我焉能袖手旁觀?不如我用冰魄神彈暗中助他,敵人未必知道。當真給他們發覺,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陳光世卻不知道,厲南星此時之所以採取守勢,乃是因為他正在默遠內功,準備反擊的。

  冰魄神彈乃是陳家的獨門暗器、武林異寶,它是用唐吉古斯山上冰履之中的萬載玄冰提煉成的,別的暗器講究的是準頭和勁力,只有冰魄神彈是仗著本身的陰寒之氣傷人。

  雲台下面,劇鬥方酣,陳光世偷偷彈出一顆冰魄神彈,想道:「厲叔叔練有正宗的上乘內功,陰寒之氣,料想不會誤傷了他。這野和尚的什麼火龍功卻是非給我的冰魄神彈克制不可!」

  冰魄神彈見風即化,何況是飛入了好像是從鼓風爐中噴出來的熱風裡面。這顆冰蟬彈將出去,無聲無息,下面的人果然都沒發覺。

  炎炎和尚正在把火龍功發揮得淋漓盡致,忽地感到一股寒氣,奇寒刺骨,氣血不舒!在運功的緊要關頭,哪容得這樣突如其來的侵擾,炎炎和尚凝聚在掌心的熱力發不出去,倒湧回來,不由得大吼一聲,口噴鮮血。其他兩人卻比較好些,玄風道人功力深厚,只是打了一個寒噤;葛老二的功力雖然還不及炎炎和尚,但因冰魄神彈是火龍功的剋星,故此炎炎和尚受傷最重,葛老二卻還勉強可以禁受得起。

  他雖然禁受得起,厲南星可不容他再鬥下去,騰的飛起一腿,將他踢得骨碌碌的滾下山坡,冷笑喝道:「你這廝值不得污我寶劍,饒你一死,滾吧!」

  炎炎和尚只道是厲南星的一種獨門功夫,就在最後才下殺手的,噴出一口鮮血之後,又驚又怒,喝道:「厲南星,老子與你拼了!」他料想厲南星決不會饒他,是以明知拚鬥不過,也不能不豁出性命撲將過去。玄風道人抱著了同一心思,長劍閃電般的向厲南星急刺。

  陳光世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果然沒有給他們發覺。」他知道炎炎和尚的火龍功已是大為減弱,葛老二又已跑了,厲南星以一敵二自是穩操勝算,用不著自己再發冰魄神彈。

  不料心念未已,只聽得炎炎和尚一聲大吼,從厲南星身旁衝過,飛跑下山;玄風道人的衣袖一片殷紅,跟著也跑了。厲南星似乎是想去追趕他們,但身子搖搖晃晃,邁出兩步,便即凝身,顯然也是受了傷。

  陳光世又是吃驚,又是後悔,心道:「早知如此,我應該再發幾顆神彈,拼著給他們發覺,但厲叔叔卻可以免於受傷了。」

  炎炎和尚與厲南星最後拼的那掌,也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以為是性命難保的,一拼之下,忽覺厲南昌的內力減弱許多,雖然自己還是拼他不過,但他似乎亦已是受了自己所傷。

  炎炎和尚得意之極,縱聲笑道:「厲南星,你雖然傷了老子,你至少,也得臥病半年。咱們後會有期,但願你的傷治得好,可莫短命死了。」言下之意,即是還要找厲南星報仇。他雖然不敢回頭再鬥,門面話可是不能不說。

  厲南昌故意喘著氣說道:「很好,很好。我也但願你的傷能夠快好,咱們再決雌雄。」說了這幾句話,似乎已是有點支持不住的樣子,坐在地上。炎炎和尚與玄風道人已是去得遠了。

  陳光世跳下雲台,說道:「厲叔叔,你怎麼啦?」正要過去扶他起來,厲南星已是一躍而起,哈哈笑道:「我裝得像嗎?想不到連你也給我騙了。」

  陳光世又驚又喜,說道:「厲叔叔,原來你並沒有受傷。但你為什麼要放他們?」

  厲南星笑道:「我是讓他們以為我是受了傷,他們才不會提防我呀!多謝你這顆冰魄神彈,不過,你出手卻也早了點兒。我本來想再鬥百招之後,才裝作兩敗俱傷,好教他們更不會起疑的。」

  陳光世暗暗叫了一聲「慚愧」,說道:「厲叔叔,你裝作受傷,是為了方便入京行事吧?」

  厲南星道:「不錯,我要殺他們不是不能,但還是留下他們的好。讓牟宗濤幫忙尉遲炯把李光夏救出來,不是可以省卻咱們許多氣力嗎?殺了他們,反而打草驚蛇,嚇得北宮望和牟宗濤不敢按照原來的計劃,那就倒是誤了事了。」

  陳光世說道:「原來他們的說話,厲叔叔你也都聽見了。我卻在為尉遲大俠擔心呢。」

  厲南星道:「你是不是想入京報訊?」

  陳光世道:「不錯,但我又好生委決不下。邵老前輩和蕭夫人的女兒被他們捉去了,家父和他們兩家頗有交情,此事我已得知,自是不能坐視。」

  厲南星道:「你到三河縣救人,我入京報訊。」

  陳光世正是這個主意,說道:「好。那麼我先到三河,但願能夠順利救出她們,再入京拜見厲叔叔和尉遲大俠。」

  厲南星道:「你救了人趕快回去,切莫入京。」

  陳光世詫道:「為什麼?」

  厲南星說道:「北宮望的統領府,能人不少。炎炎和尚雖然不知道是你發的冰魄神彈,回去一說,別人看了他的傷勢就難保沒有人看得出來。我想令尊大概也不願意你在外面『闖禍』的。」原來陳光世的祖父曾經做過朝廷的大官,是以他的父親陳天宇雖與反清的義士結交,但卻不願正面與朝廷作對。

  陳光世方才明白,原來厲南星剛才不許他露面還有這麼一個原因。心裡想道:「其實爹爹早已是受鷹爪思疑的了。那年薩福鼎六十大壽,送了帖子來,我爹爹不去道賀,聽說他們就很不高興,聲言要對付我的爹爹。目前不過暫且相安無事而已,遲早也免不了要和他們衝突。」不過厲南量以長輩的身份囑咐他,陳光世卻也不便多言,只好應諾。

  厲南星道:「救人如救火,咱們這就分道揚鐮吧。」

  陳光世忽地想起一事,說道:「厲叔叔,你到了京城,會不會去見戴謨?」

  厲南星道:「戴謨是我的老朋友,我這次到北京去,本就是準備住在他的家裡的。你有什麼事嗎?」

  陳光世道:「正是有一件事情想拜託叔叔。」厲南星道:「說吧!」

  「我剛才結識了一位新朋友,他就是和孟元超齊名的宋騰霄。他和他的一位姓呂的師妹也是住在戴謨家裡的,今天才從京城出來,到此遊玩,聽說準備在這裡逗留幾天,在這山上的道觀借宿。」

  厲南星道:「宋騰霄是江湖上的後起之秀,我也常常聽得武林朋友談起他。可惜我現在都沒有工夫見他了。可是他有什麼事情要你轉告戴謨麼?」

  陳光世道:「他這歡到北京是想找尋他的好友孟元超的,但如得不到他的消息,也不知他來了沒有。」

  厲南星道:「剛才那個炎炎和尚和那牛鼻子(玄風道人)談話,好像是說孟元超已經到了北京。北宮望和牟宗濤串通,就是想要對付他。」

  陳光世道:「是呀。所以我想轉托叔叔,將這件事情告訴戴謨。他是老北京,說不定可以打聽到孟元超的消息。」

  厲南昌道:「好,我會留心在意的。我與孟元超在泰山之會結識,我也很想再見到他呢。」

  兩人分手之後,陳光世連夜趕往三河縣。他卻不知道在他的前面有一個人也正是要到三河縣的,這個人乃是孟元超。

  這兩天北京風聲正緊,孟元超是個膽大心細的人,心裡想道:「我負了義軍的重托,可不能鬧出事來。」驀地想起雲紫蘿的老家是在三河縣,三河縣離北京不過兩日路程,「不如到三河縣看看紫蘿是否已經回家,順便避一避風頭,待得風聲平靜,再回京吧。」打定主意,於是就轉道前往三河了。

  孟元超小時候曾跟隨師父金刀呂壽昆到過三河,也曾在雲紫蘿家裡住過,舊地重來,不知不覺已是將近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事,一到心頭,兒時舊侶,相見恐無由。孟元超踏進這條山村,自是不禁甚多感觸了。

  驀地想起了與雲紫蘿分手前夕,宋騰霄給他看的那幅圖畫,那幅畫是宋騰霄父親少年時候畫的,畫中三個少年騎著駿馬在原野上奔馳,一個是孟元超的師父呂壽昆,一個是雲紫蘿的父親雲重山,還有一個就是宋騰霄的父親宋時輪自己。宋時輪這幅畫就是紀念他們三人的友誼的。

  孟元超心頭悵愁,低聲吟誦畫上的題詞:「秋色冷並刀,一派酸風捲怒濤。並馬三河年少客,粗豪,皂櫟林中醉射鵰。殘酒憶荊高,燕趙悲歌事未消。憶昨牢聲寒易水,今朝,慷慨還過豫讓橋。」

  舊地重來,心頭浪湧。孟元超不禁想道:「唉,上一代的交情不知我們這一代還能不能繼續下去?宋騰霄和我還有見面的機會的,只是紫蘿和我卻怕是相親爭如不親,有情卻似無情了。唉,我和她的孩子今年也已經有九歲了。她縱然不想見我,我也非得見她不可。」

  浮想連翩,不知不覺雲家的大屋已經在望。此時大約是三更時分,夜深人靜,忽聽得屋內似有笑語喧喧。

  重門深鎖,屋子裡的話聲外面的人本來是不容易聽見的,但因孟元超是自小練過暗器功夫的,耳目特別靈敏。是以未到門前,已是聽得內間人語。

  一聽之下,孟元超不禁大為奇怪了。「怎的裡面全是男人的聲音,有的還是在划拳賭酒。紫蘿和她的姨媽都是愛好清靜的,決不會邀請這些粗豪的客人在家中鬧酒。」

  孟元超心知有異,於是毫不聲響,悄悄的繞到屋背,施展輕功,偷偷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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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雲自遇敵(2)

  宋騰霄大喜道:「尉遲炯的大名我是欽慕已久的了,想不到他也到了京師,若有機會結識得這就好了!」

  呂恩美道:「尉遲炯和我爹爹倒也有點交情,小時候我曾見過他的。不過他現在鬧出這件事情,想必定然遠走高飛,不會留在京城的了。」

  戴謨說道:「不錯,依常理推測,在御林軍統領的眼皮底下鬧出這樁事情,北宮望自是決不會不查究的,說不定現在已經知會了九門提督,暗中注意可疑的人物了。」

  宋騰霄何等機靈,聽至此處,心中一動,說道:「戴兄,你是武學世家,京中的知名之士,恐怕會引起他們的注意吧?我們在你這兒,只怕有點兒不大方便吧。」

  戴謨說道:「我與公門中人相識不少,他們多少要賣我一點交情。你們儘管放心住下,不過當然也還是小必謹慎一點為妙。」

  宋騰霄道:「我和小師妹本來想到萬里長城遊玩,不如我們就去遊玩幾天,避避風頭也好。」

  戴謨想了一想,說道:「到了北京,萬里長城是應該去逛逛的。兩位暫時離開這裡幾天也好,但可惜我卻不能陪兩位遊玩了。」戴謨是個穩重的人,雖然自信公差不會找他麻煩,究竟沒有十分把握,是以在深思熟慮之後,終於同意了讓宋呂二人暫且離開。

  宋騰霄道:「聽說八達嶺下有供遊人住宿的客棧,我們可以找一個小客棧躲幾大,戴兄不用掛心。」

  戴謨說道:「住在客棧恐怕不方便,我倒有個地方,可供兩位駐足。」宋騰霄道:「這就更好了,不知是什麼所在?」戴謨說道:「八達嶺上有間道觀,觀中道士與我相識,兩位說出我的名字,他們必定讓你借宿。」

  萬里長城從嘉峪關到山海關,在叢山峻嶺中婉蜒一萬二千里,沿途有著不少形勢險要的關口,居庸關和八達嶺就是其中之一。北京來的遊客,逛萬里長城、就是經過八達嶺的這段長城了。

  宋騰霄與呂思美天未亮就動身,到了八達嶺已是日影西斜的時候,但距離入黑的時分,約莫也還有兩個時辰。

  走上八達嶺,只見腳下的長城像是一條見首不見尾的長龍在翻山越嶺,令人豪氣頓生。居庸關屹立在南口(地名)北面,兩旁高山夾著一條狹窄的山溝,山崗上山花野草蔥籠郁茂,好像是碧波翠浪,織成一幅美麗的圖案。這就是有名的燕京八景之——居庸疊翠了。

  呂思美看得心曠神抬,不由得讚歎道:「啊,這裡的景色比小金川還美,咱們玩到天黑了再去找那間道觀好不好?」

  宋騰霄笑道:「小師妹高興,我自當奉陪。」在居庸關附近,民間流傳著不少動人的傳說,如「五郎像」「六郎影」「穆桂英點將台」等等,都是和北宋抗遼英雄「楊家將」有關的故事,後人將之附會的。宋騰霄雖然是第一次來此遊玩,但自他博覽群書,前人的遊記讀得不少,是以對這些名勝古跡,如數家珍,呂恩美聽得津律有味,尤其對「穆桂英點將台」更是心焉嚮往,流連不忍即去。

  宋騰霄道:「前面還有更好玩的地方呢。」呂思美道:「是麼?」游了一會,忽聽得有叮叮噹噹的清脆音響,呂思美道:「咦,這裡怎的竟有琴聲?」

  宋騰霄笑道:「這不是有人彈琴,這地方名叫彈琴峽,由於水流音響清脆有如琴聲得名。」

  呂思美道:「不對,這分明是真的琴聲!」宋騰霄凝神細聽,果然聽得在淙淙的水聲中的確夾有琴聲。真假琴聲混在一起,但還是可以分別出來。

  宋騰霄道:「這人在彈琴峽彈琴,也算得是雅人了。」呂思美道:「彈得真好聽。宋師哥,你的玉蕭有沒有帶來?」宋騰霄道:「可惜沒有帶來,就是帶來,我也不敢在高人面前獻拙。」呂思美笑道:「我還以為有耳福可以聽一曲琴蕭合奏呢,真是可惜了。但宋師哥,你是一向不肯輕易稱讚別人的,這人當真是個琴道高手麼?」宋騰霄道:「你都覺得他彈得好聽,當然是箇中高手了。你可知道他彈的是什麼嗎?」呂思美笑道:「我只知道好聽,說不出所以然的。嗯,難得在名山碰上高士,咱們過去與他結識如何?」

  琴韻悠揚中只聽得那人朗聲吟道:「芳掛當年各一枝,行期末分厭春期。江魚朔雁長相憶,秦樹嵩雲自不知。下苑經過勞想像,東門送餞又差池。霸陵柳色無離恨,莫在長安贈所思。」這是唐代詩人李義山懷念好友的詩篇,宋騰霄點了點頭,說道:「這人倒也是個性情中人。」

  只見一個白衣少年在彈琴,臨流浞足,坐在一塊形如圓鏡台的石上彈琴,水從巖孔流過,叮咚有聲,隱隱與琴聲相和。來騰霄道:「這位兄台彈得好琴。」

  白衣少年推琴而起,說道:「佳客遠來,請恕疏狂之罪。」宋騰霄笑道:「俗客擾亂了兄台清興,我們才應該向兄台請罪呢。請恕冒昧,敢問高姓大名。」

  白衣少年心想:「看來他們不是常人,就讓他們知道,料也無妨。」當下說道:「小弟是姑蘇陳光世。」

  宋騰霄「啊呀」一聲,說道:「令尊可是江南大俠陳天宇陳老先生?」

  陳光世道:「不敢當。兩位是——」

  宋騰霄道:「我也是家住蘇州的,小姓宋,家父宋時輪,小可名叫騰霄。她是我的師妹呂思美。」

  陳光世大喜笑道:「原來是宋兄,賢喬梓我也是久仰的了。想不到咱們都是蘇州人氏,今天方始相識,聽說宋兄在小金川,怎的來到此地?」

  宋騰霄道:「我們是到京城找一位朋友的,今日特地來看一看萬里長城。陳兄適才所吟詩句,隱隱行遠人之思,莫非也是來找朋友的麼?」

  陳光世道:「正是,我已經到過北京了,沒有找著那位朋友。宋兄,你是今天從京城出來的嗎?」宋騰霄道:「不錯。」陳光世道:「我來了這裡已經三天了,現在正想回去。宋兄,你我的那位朋友是誰?」宋騰霄道:「孟元超,不知陳兄的貴友又是哪位?」

  陳光世道:「不知宋兄可曾聽過繆長風這個名字?」宋騰霄道:「啊,原來你找的是繆長風。」

  陳光世道:「宋兄敢情和他相熟?」

  宋騰霄道:「談不上深交,不過我們在路上曾與他兩度相遇。」他知繆長風和陳光世是好朋友,有些事情自是不便和他說了。

  呂思美加是個沒有機心的人,笑道:「陳大哥,你這位朋友鬧出的事情可不小呢,他和四海神龍齊建業與及震遠鏢局的韓總鏢頭都結了架子。」

  陳光世詫道:「有這樣的事,為什麼?」

  宋騰霄向呂思美使了一個眼色,說道:「我們在路上曾見他和震遠鏢局的人打了一架,卻不知道為了什麼?」

  陳光世道:「有人受傷嗎?」

  宋騰霄道:「這個,這個我倒沒有問他。」呂思美忍不住說道:「他是和雲紫蘿同在一起的。雲紫蘿的姨媽原籍三河,你不妨到三河縣打聽打聽。」

  陳光世道:「多謝指點。三河縣離北京不遠,我先到三河縣去找他們,希望咱們將來能在京中相會。對啦,忘記問你們,你們在北京可有聯絡的地方?」

  宋騰霄道:「我們本來是住在前任震遠鏢局少鏢頭戴謨的家裡的。」

  陳世光道:「哦,戴謨?我知道他。那麼我一回到北京就馬上到他家裡。」

  陳光世走後,宋騰霄笑道:「逢人但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小師妹,你和他說話,怎的全然不知忌諱?」

  呂思美噘著小嘴兒道:「他是鼎鼎大名的江南大俠的二公子,又不是壞人。」

  宋騰霄道:「他可也是繆長風的好朋友呢,你不知道我剛才真有點怕你說及繆長風和雲紫蘿的私情,那就不好聽了。」

  呂思美道:「我才不高興理人家的閒事呢,只怕是你自己還懷著心病吧?」

  宋騰霄道:「你又來了,好,咱們別吵啦,天快黑了,還是去找那間道觀吧。」

  陳光世獨自下山,心中頗是不安,想道:「齊建業是我爹爹的好朋友,震遠鏢局的韓總鏢頭與我家也是頗有交情,怎的繆叔叔卻與他們結了樑子?不過,他和雲紫蘿同在一起,這倒是一件值得歡喜的事。」當日同游太湖與及西洞庭山的往事,不覺重現眼前了。

  眼前浮現出西洞庭山的景色,山下是煙波浩渺的太湖,山上是一片盛開的梅林,兩個天真活潑的少女在梅花叢中比劍。

  想起了西洞庭山的往事,陳光世心裡不禁暗暗好笑:「繆叔叔為我做媒,如今卻是他替自己找到了佳偶了。那位雲女俠當真可以說得是剛健婀娜兼而有之,配繆叔叔正是天生一對,地設一雙。」隨著想起了邵叔度的女兒邵紫薇和蕭夫人的女兒蕭月仙,「這兩位姑娘聰明伶俐、活潑可愛,但比起雲紫蘿來,卻是缺乏一股可以吸引男子的魁力。或許這是因為她們年紀太輕未曾入世的緣故吧?她們像是水清可以見底的溪流,雲紫蘿都是波耀光明,而又一望無涯的太湖。唉,姻緣二字,本是可遇而一不可求,旁人做媒,豈能合乎自己心意?只怕我這次去找繆叔叔,難免又要碰上這兩位姑娘,倒是有點尷尬了。」

  陳光世獨自下山,胡思亂想,不知不覺走到一座石台底下,這是八達嶺的名勝古跡之一,名喚「雲台」。雲台全部用漢白石砌成,它的半五角形券頂結構,在中國古代建築中極為少見。在券洞和券門上都有石刻。券洞刻的是四大天王像,浮雕精美,神情威猛。四大天王像之間刻著梵、藏、西夏、蒙、漢諸種文字及「陀羅尼經咒頌文」,對佛典和古代文字具有很高價值。券頂上滿佈「曼陀羅」圖畫,花中刻有佛像。據說是元代名雕刻家的優秀作品。

  陳光世早就在前人遊記中讀過有關「雲台」的記述,但這兩天忙於遊覽別的地方,卻還宋曾找著「雲台」,幾乎都忘記了,想不到在下山的時候恰好從雲台底下經過。

  正要去仔細鑒賞券頂的石刻,忽地目光卻給台下的幾堆亂石吸住。說是亂石,其實也不是胡亂堆砌的,一共是三堆,排三個品字形,最下面是九塊石頭,跟著遞減,最上面的一塊卻不是石頭,而是人頭骨。

  陳光世好生驚詫,心裡想:「這該不是小孩子玩的把戲吧?呀,莫非是什麼秘密幫會或者黑道人物的標記,他們是約好了在這裡相會。」

  心念未已,忽聽得似有人聲,陳光世吃了一驚,想道:「果然我是料得不錯,黑道人物的秘密約會是最忌碰上外人的,為了兔惹麻煩,只好暫且躲他一躲了。」當下縱身跳上雲台,躲到石刻背後。

  剛剛把身藏好,只見一個胖和尚和一個短小精悍的漢子從不同的方向上來,同時到達陳光世心中一動:「這胖和尚倒像繆叔叔和我描述過的那個炎炎和尚?」果然便聽得那短小精悍的漢子打招呼道:「炎炎大師,你可到得早啊,我還擔心你來不成呢!」

  炎炎大師打了一個哈哈,說道:「葛老二,怎的你以為我是一個慣於失約的人麼?」

  那個被叫作「葛老二」的漢子說道:「不是這個意思。我聽說京城裡風聲正緊,前晚還鬧出一樁事情。我以為你多半抽不出空來了。」

  炎炎大師笑道:「你的消息倒是很靈通呀!一點不錯,前晚鬧的那樁事情,也有我這個酒肉和尚在內。說來也是真夠險的,我幾乎吃了尉遲炯的快刀。」

  葛老二道:「原來你是和尉遲炯打架,把他捉著了沒有?」

  炎炎大師道,「我們是有心放他走的,要不然他怎能逃得出我和歐陽堅兩人的手心?」他這話雖然是給自己臉上貼金,卻也並非完全說謊。

  葛老二詫道:「這又是為了什麼?」

  炎炎大師:「這是北宮大人安排的巧計,放長線,釣大魚,偷偷告訴你一樁秘密,牟宗濤也是我們的人啦,這齣戲將來就是要他來唱大軸的。」

  葛老二驚異不已,說道:「真的?那麼你們究竟唱的是什麼戲?」

  炎炎大師故作神秘,笑道:「總之有好戲你瞧就是啦,以後再告訴你。」

  在雲台後面偷聽的陳光世更是驚駭莫名,幾乎不信自己的耳朵,「牟宗濤是金大俠的好朋友,怎的會與鷹爪走上一路?不過若是尉遲大俠當真來了京師,我倒是應該去找他了。」

  心念未已,只聽得那葛老二說道:「也好,待玄風道長來了再說,奇怪,每次約會都是他最先到的,怎的現在還不見他的蹤影,難道出什麼事了?」

  炎炎大師沉吟半晌,說道:「據我所知,他是到三河縣的,他的一手亂披風劍法,足可抵敵當世一流高手,不過繆長風的武功委實是非同小可,只怕比他還要高明。說老實話,我也有點擔心了。」

  陳光世不禁又是大吃一驚:「怎的說到繆叔叔頭上來了?」

  他們剛好說到這裡,便聽得有人笑道:「多謝你們掛念,貧道並沒少了一根毫毛。」

  笑聲中,一個三絡長鬚的道士來到。

  炎炎大師道:「你和繆長風交過手麼?」

  玄風道人道:「連他的影子都沒見著。」

  炎炎大師笑道:「這就怪不得你沒少了一根毫毛了,原來你是白走了一遭。」

  玄鳳道人滿不高興,說道:「你這是在門縫裡瞧人,忒也把人瞧扁了。我倒巴不得碰上繆長風,和他較量較量呢。你吃了他的虧,不見得我就一定輸給他了。」

  炎炎和尚與玄風道人是有十幾年交情的朋友,玄風道人在武林的名望又是在他之上,是以吃了玄風道人的搶白雖然亦是心裡甚不舒服,臉上卻是不能不強作笑容,打個哈哈說道:「道兄,我是和你說笑的,你怎的認真起來了?不過說真的,北宮大人卻是不希望你和繆長風交上手呢。」

  玄風道人道:「我知道他是怕我打草驚蛇,這次他只是要我去打聽消息的。」

  炎炎和尚道:「對啦,我還沒有問你,打聽到什麼消息沒有?」

  玄鳳道人道:「歐陽堅透露的消息倒是不假,繆長風是曾到過三河縣,住在雲家老屋。可惜我來遲兩天,蕭景熙的婆娘和她的外甥女兒楊牧的妻子都已走了。」

  陳光世心裡想道:「原來蕭夫人和繆叔叔和雲紫蘿都已不在三河縣了,好在我偷聽了這個消息,否則我也要白走一遭了。」

  炎炎和尚道:「不知他們是搬到哪兒?」

  玄風道人道:「這我可還沒有打聽出來,不過這次我也不是白走一遭,雖然打聽不到繆長風的下落,卻也有點意外收穫?」

  炎炎和尚道:「哦,什麼意外的收穫?」

  玄風道人道:「雲家老屋的人都走光了,那天晚上,我和老夏老廖他們就在那裡留宿。哈,說來也真巧,三更時分,就有兩個標緻的女娃兒來到雲家自投羅網。」

  炎炎和尚笑道:「哈,你們這可是飛來的艷福,那兩個女娃兒是誰?」

  陳光世在雲台後面偷聽,聽到這裡,心頭不禁卜通通的亂跳,「莫非就是蕭月仙和邵紫薇這兩個不知江湖險惡的姑娘?但怎的她們卻不跟蕭夫人一起走呢?」

  果然便聽得玄風道人說道:「一個是那婆娘的女兒,名叫蕭月仙,一個卻是邵叔度的女兒,名叫邵紫薇。邵叔度是蕭家的老朋友,他們在西洞庭山上是鄰居的。」

  炎炎和尚道:「怎的這兩個女娃兒卻沒有大人作伴?」

  玄風道人道:「這兩個女娃兒給我們捉住,起初閉口不說,但終於還是給我們套問出來。原來她們本是與蕭景熙的婆娘一路同行,因為想去赴泰山之會的熱鬧,半路上偷跑的。」

  玄風道人接著笑道:「想是這兩個女娃兒經歷了一些江湖風險,想想還是靠著母親的好,這就回家來了。」

  炎炎和尚笑道:「這兩個初出道的雛兒可沒想到正有一頭饞鷹在窩裡等著,她們回巢,哈哈,這可就便宜你了。」

  玄風道人「呸」的一聲說道:「你別心邪,你當我是像你一樣不守清規的野和尚麼?」炎炎和尚道:「你莫裝假正經,好呀,那我倒要問你,你把人家標緻的小姑娘捉住了來做什麼?」

  玄風道人道:「我是出家人,當然不會要這兩個小姑娘的。不過我不要自有人要。」炎炎和尚道:「我明白了。你是想拿去巴結誰?」玄風道人道:「我正在打不定主意呢,不知是送給北宮大人的好,還是送給雍王府的三貝勒好?」炎炎和尚道:「唔,這倒是值得考慮的事情。」遲遲未答。玄風道人說道:「送給北宮大人,可以拿來迫使邵叔度和那婆娘就範,甚至還可以布成陷阱,誘擒繆長風。但若是送給雍王府的三貝勒作妃子,說不定咱們得的好處更多。」炎炎和尚道:「反正人已在你手中,咱們從長計議不遲。那兩個小姑娘你沒有送京吧?」玄風道人道:「我趕來赴這約會,哪有工夫就送她們進京?而且我自己尚未打定主意,不會這樣就把她們帶進京裡。我把老夏和老廖留在雲家老屋看守她們。」炎炎和尚笑道:「你有好處,可別忘記了洒家啊!」玄風道人道:「這當然。我特地說給你聽,就是要想你給我參詳的。」

  炎炎和尚道:「好,回京之後,咱們再合計合計,看看是哪一邊的好處多些,現在可正有著一樁玩命的事兒等著咱們去幹呢。」

  玄風道人道:「什麼玩命的事兒?」

  炎炎和尚把前晚發生的事情複述一遍,這次比較詳細多了。北宮望和牟宗濤密室定謀,他知道了多少,也都說了。最後說道:「今早得到的消息,據說孟元超也到了京城裡了。是以北宮大人特地叫我召你們進京,說不定還要和尉遲炯孟元超再拼一次呢。這次可就是真正性命相搏,不是做戲了。」

  陳光世偷聽了這兩樁秘密,不由得心驚肉跳,暗自想道:「是救人要緊呢,還是向尉遲大俠通風報訊要緊呢?邵紫薇和蕭月仙落在他們的手裡,蕭夫人還未知道,多一天就多一分危險。可是尉遲大俠倘若上了他們的當,事情可就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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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雲自遇敵(1)

  舉頭西北浮雲,倚天萬里須長劍。人言此地,夜深長見,鬥牛光焰。我覺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待燃犀下看,憑欄卻怕,風雷怒,魚龍慘。

                         ——辛棄疾

  牟宗濤深知尉遲炯是個武學大行家,可不能讓他看出破綻,是以雖然是在做戲,使的可是真實的功夫,不敢絲毫弄假。

  炎炎大師一掌劈出,熱風呼呼,牟宗濤冷笑道:「火龍功又能奈我何哉?」折扇一撥,用了扶桑派祖師虯髯客秘傳的內功心法,登時就像是在炎炎夏日裡吹來一陣清風,正在劇鬥中煩躁不安的尉遲炯世感到遍體生涼,心裡想道:「怪不得金逐流時常與他切磋武功,他的內功心法確是有獨得之秘,我一向不大看得起他,這倒是我的不是了。」

  兩人假戲真做,炎炎大師這可就吃了苦頭了,熱呼呼的掌風給牟宗濤反撥回去,登時令他自作自受,不過片刻已是大汗淋漓,渾身濕透。

  劉興元夫婦雙雙撲上,丈夫的一雙鐵尺點向牟宗濤背後的「風府穴」,妻子的兩柄柳葉刀盤旋飛舞,「雪花蓋頂」向牟宗濤猛砍下來。

  尉遲炯焉能任由他們轉移目標去圍攻牟宗濤,當下一個「移形換位」,跺開了正面向他戳來的歐陽堅的「雷神指」,快刀如電,大喝一聲「著!」

  「噹啷」聲響,劉興元的一雙鐵尺竟然給尉遲炯劈為四段,幸而他的武功還相當了得,兵器劈斷,人倒沒有傷著。

  與此同時,牟宗濤喝聲「撒刀!」折扇倏合,輕輕一敲,劉興元的妻子雙刀墜地。尉遲炯本來正在刀鋒斜轉,準備削掉這婦人的雙臂的,牟宗濤的折扇正在進招,他這一刀自是不便劈下去了。

  牟宗濤喝道:「去吧!」騰的飛起一腳,把劉興元的妻子踢得飛了起來,直跌出了酒店的大門之外。

  劉興元把妻子背起,那婦人裝作雙腿跌斷,連聲慘叫,劉興元罵道:「君子報仇,十年未晚!打落牙齒和血吞,忍著吧!」其實牟宗濤這一腳用的乃是一股十分高明的巧勁,看來勢道凌厲,那婦人可沒傷著分毫。

  牟宗濤冷笑道:「看在你是個婦人家,我不傷你性命。」尉遲炯以為那婦人真是斷了雙足,倒是有點不忍,說道:「不錯,由她去吧!」

  歐陽堅驕指向牟宗濤一戳,「嗤」的一聲,把牟宗濤的折扇戳破一孔。尉遲炯快刀劈去,歐陽堅和炎炎和尚已是奪門跑了。

  牟宗濤還要去追,尉遲炯道:「附近就是御林軍的統領府,咱們露面,可是有點不安,牟兄,窮寇莫追,由他去吧!」

  牟宗濤趁勢收招,說道:「不錯,我可是正要找你的呢。」

  尉遲炯道:「歐照堅的雷神指甚是厲害,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牟宗濤道:「不妨事,幸虧他這一指沒有戳著我的穴道。」

  尉遲炯定睛一看,只見在牟宗濤胸口「璇璣穴」的旁邊有一個紅點,不問可知,乃是「雷神指」留下的指痕了。饒是尉遲炯膽氣豪雄,見了也不禁駭然。

  躲在外面牆角偷聽的快活張暗自思量:「我若是喝破牟宗濤的詭計,只怕尉遲大俠未必相信。附近也不知還有沒有統領府的人埋伏,我的行藏敗露,性命可就難保了。」

  心念未已,只聽得尉遲炯說道:「牟兄,你怎的也到京師來了?」

  牟宗濤笑道:「正是為了找你啊。我聽金逐流說你來了京師,我就跟著來了!」

  尉遲炯有點詫異,說道:「這麼說今晚可真巧極了。但不知牟兄找我何事?」雖然他覺得牟宗濤來得太過湊巧,但眼見牟宗濤和那些人惡鬥,而且為自己幾乎受了重傷,也只道的確是「湊巧」而已,對牟宗濤可沒疑心。

  此時躲進內房的掌櫃和夥計已有數人出來,仍是瑟瑟縮縮的不敢上前。牟宗濤道:「尉遲兄,這裡不是說話之所,咱們還是早離是非之地吧。」

  此時已是將近四更時分了,尉遲炯霍然一省,想道:「快活張為人機警,他並無發出蛇焰箭,可知他在統領府中並沒出事。想必他是見這裡出了事,如今已經回到崔老闆那裡報訊了。」

  尉遲炯道:「好,咱們另外找個地方。」快活張忙即悄消溜走,躲在長街暗角,只見尉遲炯與牟宗濤聯袂而去,走的方向,卻不是前往崔老闆那間煤炭行的。原來尉遲炯為人膽大心細,那間煤炭行是天地會設在京城的秘密分舵,他事前沒有知會崔老闆,可不敢隨便帶一個外人進去。

  俠活張倒是有點擔心尉遲炯帶領牟宗濤到煤炭行去,如今見他們走的是相反方向,心上一塊石頭方始放下,想道:「牟宗濤決不會今晚就下毒手,尉遲大俠明天自必回來。我且先回去和老崔商量商量。」

  他回到煤炭行所在的那條街道,早已是天光大白了。把眼一看,不由得又是暗暗叫了一聲「苦也!」

  原來那間煤炭行的門前站著兩名士兵,大門緊閉,貼住一張大紅官印的封條。此時街道上雖然已經有人行走,可誰也不敢湊近去看,快活張當然是更不敢露面了。

  快活張心道:「看來煤炭行已是被官府查封了,我且暫避風頭,再作打算。」剛剛閃入一條橫街小巷,忽地給一個人一把揪住。

  快活張練有縮骨功,善能脫綁解困,給人突然從背後了把抓著,雖然不免驟吃一驚,卻是雖驚不亂。當下一個沉肩縮肘,企圖溜走,不料竟是未能掙脫那人的掌握。方自吃驚,只聽得那人笑道:「別慌,是我。」聲音好熟,回頭一看,卻原來是孟元超。快活張又驚又喜,說道:「孟爺,你開這玩笑可嚇死我了,但你怎的卻也跑到這裡來呢?」

  孟元超道:「我正要和你詳談。我住在大前門(地名)的一間小客棧。」

  到了孟元超寓所,快活張關上房門,說道:「我也有許多事情要告訴你,不過還是先聽你的吧。」

  孟元超笑道:「說來似是巧遇,其實我是特地到那裡去的。」快活張道:「你已經知道那間煤炭行的秘密了?」孟元超道:「不錯,李光夏出的事我也知道了,這地址是金逐流告訴我的,我本來想去我尉遲炯,不料卻碰見了你。」

  快活張連忙問道:「你可知道崔老闆他們怎麼樣了。」

  孟元超道:「我來的時候,剛好見著官兵把一行人押走,一共是十三個人,不知有沒有崔老闆在內。」

  快活張道:「連尉遲大俠和我在內,一共是十五個人。這麼說,煤炭行裡的人是全給他們抓去了。」

  孟元超笑道:「你這鬼精靈又是怎麼溜走的?」

  快活張道:「昨晚我和尉遲炯去了別處,不是住在行內。」

  孟元超道:「原來如此,我道尉遲大哥若是在那裡的話,豈能容得官兵得手。你們昨晚去了什麼地方?」

  快活張悄聲說道:「御林軍的統領府。」

  孟元超吃了一驚,說道:「御林軍的統領府?李光夏是被囚在那裡嗎?」

  快活張道:「不是,他是被囚在薩福鼎的總管府中。」接著笑道:「還有令你更驚奇的事呢,咋晚我在北宮望的統領府見著一個人,你猜是誰?」

  孟元超道:「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快活張笑道:「讓你猜也猜不著!這人是牟宗濤!」

  孟元超這一驚非同小可,說道:「牟宗濤,他到那裡做什麼?」

  快活張道:「當然是沒有好事了,對啦,我忘記告訴你,除了牟宗濤,我還見著了楊牧呢。他們是一先一後來到北宮望的密室的。」當下將昨晚的所見所聞,點滴不漏的告訴了孟元超。

  孟元超歎了口氣,說道:「楊牧我早已對他起疑,他與北宮望私會不足為奇,牟宗濤竟也如此,這確實是太出我的意料之外了。」

  快活張歎道:「名關利鎖,不知有多少本來是豪傑之上也衝不破,北宮望以扶桑派的掌門為餌,也怪不得牟宗濤上了鉤,不過咱們的當務之急,卻不是為牟宗濤惋借,而是趕快找著尉遲大俠,免得他上牟宗濤的當。」

  孟元超忽地想起了林無雙來,心裡想道:「此事若是給她知道,又怕她是更傷心了。我們固然要提防尉遲炯上他的當,更得提防無雙上他的當,無雙太過純真,不識人心險惡,比尉遲炯尤其可慮。」

  快活張道:「孟兄,你在想些什麼?」

  孟元超道:「你說得不錯,我已經有了主意了。」

  快活張道:「什麼主意?」

  孟元超道:「你剛才說北宮望準備暗助牟宗濤到總管府救人。」

  快活張道:「這是一個陰謀,牟宗濤救出了李光夏,就可以取信於天下英雄。將來不僅可以做扶桑派的掌門,甚至可以當上武林盟主。」

  孟無超道:「我知道,但咱們不也正可以將計就計麼?」

  快活張道:「願聞其詳。」

  孟元超道:「李光夏咱們是要救出來的,北宮望利用牟宗濤,咱們也可以利用他呀,他和尉遲炯聯手到總管府救人,決計不會耽擱太久,想必就是這幾天晚上的事情了。」

  快活張道:「這又怎樣?」

  孟元超道:「可要你冒點風險!」

  快活張笑道:「越冒險越有刺激,這在我是家常便飯。」

  孟元超道:「明天晚上起,每晚你偷入總管府窺伺,一發現有什麼動靜,你就發蛇焰箭叫我來。」

  快活張道:「對,這就無須費神找尋尉遲大俠了。」

  孟元超道:「不僅如此,我闖進去幫尉遲炯救人,還可以當面揭破北宮望和牟宗濤的陰謀。」

  快活張道:「只怕尉遲大俠不敢相信呢?」

  孟元超道:「我與尉遲炯肝膽相照,別人的話他不信,我的話他不至於不信。還有一層,尉遲炯縱或一時間不敢相信,大內總管薩福鼎卻是非得相信不可!」

  快活張心領神會,哈哈笑道:「不錯,薩福鼎與北宮望為了爭權奪利,斗角勾心,縱然沒有人和他說,他也一定這樣懷疑,為什麼尉遲炯會知道李光夏囚在我這裡呢?對我這裡的情形為什麼又這般熟悉,一闖進來就直趨囚犯處所,有如探囊取物?咱們一旦揭發了這個陰謀,他當然是非相信不可了。哈哈,這麼一來,好戲還在後頭呢。妙計啊妙計!」

  孟元超笑道:「不過這麼一來,咱們可也要冒性命之險了。薩福鼎和北宮望固然要殺咱們,牟宗濤也非除掉咱們不可。我本來是個欽犯,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但你卻是不必捲入漩渦的。失掉了吃飯的傢伙,你這俠活張,就快活不成啦,你後不後悔?」

  快活張若有所思,忽地說道:「對,咱們還可以找一個幫手。」

  孟元超道:「於這樣的事,須得與咱們有過命的交情才成,你去找誰?」

  快活張笑道:「這個人早就是你的生死之交了。你還猜不著麼?」孟元超道:「究竟是誰?」

  快活張哈哈笑道:「宋騰霄!」

  孟元超又驚又喜,說道:「宋騰霄也來了?你見著他了?」

  快活張道:「你的小師妹也來了呢。他們住在戴謨家裡。戴謨兄弟說不定也可幫上咱們的忙。」

  孟元超道:「戴氏兄弟有家有業,咱們不能連累他們。小師妹也不想她冒這樣的大險。宋騰霄倒是可以和他商量的。」

  快活張道:「多一個高手,到了那晚,即使牟宗濤反戈相向,咱們也可以闖出總管府啦。尉遲大俠是盡可以敵得住牟宗濤的。」

  孟元超笑道:「你不要太樂觀了,我可保不了你的吃飯傢伙。是否要連累騰霄,我也還在躊躇呢。」

  快活張笑道:「我打不過,不會跑嗎?何況我已經快活了這許多年,亦已夠了。」

  盂元超道:「當然,不論如何,宋騰霄和小師妹已經來了,我是一定要去見他們的。」

  快活張道:「好,那麼事不宜遲,咱們今日就去找他。」

  宋騰霄和呂思美住在戴謨家裡,不知不覺過了幾天,兀是未能打聽到孟元超的消息。

  這天戴謨回到家裡,說道:「孟大俠的消息沒有,但卻聽到一樁奇怪的事情。」

  宋騰霄道:「什麼古怪的事情?」

  戴謨說道:「御林軍統領府所在的地方,附近有這麼的一間古怪的酒店!」原來戴謨是個老北京,那間酒店咋晚發生的事情,已經有人告訴他了。

  戴謨把聽來的消息說了之後。接著說道:「這間灑店的後台老闆是御林軍的軍官,居然有人在那裡鬧事,這已是一奇。可還有更奇怪的事呢!」宋騰霄道:「哦,那又是什麼?」

  戴謨說道:「超初是四個人圍攻一個髯鬚漢子,有人認得其中一個是新任震遠鏢局的副總鏢頭歐陽堅。」

  宋騰霄吃了一驚,說道:「歐陽堅,這人的武功可是很厲害啊!我曾經幫忙繆長風和地交過手的。」

  那日路上的遭遇,宋騰霄早已告訴了戴謨,戴謨歎口氣道:「先父過世之後,震遠鏢局的事情我是早已不聞不問了。但我今日聽來的這個消息,如是委實令我痛心。」

  宋騰霄莫名其妙,說道:「歐陽堅在酒店裡鬧酒打架,當然是有失鏢局的體面,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呀?」

  戴謨說道:「宋少俠有所不知,那四個人中,除了歐陽堅之外,還有一個胖和尚。這胖和尚告訴我消息的人雖然不認識他,但他一說我可是知道是誰了。」

  宋騰霄道:「這野和尚是什麼樣的人物?」

  戴謨道:「是御林軍統領府的高手之一的炎炎和尚。」

  宋騰霄怔了一征,說道:「這麼說來,歐陽堅竟是和清廷的鷹爪做一夥了,怪不得戴大哥痛心。」

  呂思美好奇心起,說道:「歐陽堅已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那胖和尚受北宮望重用,當然亦非泛泛之輩,然則那個受他們圍攻的虯髯客卻又是誰?居然能夠力敵四名高手?」

  戴謨道:「這人用一柄單刀,據說四個高手竟然無奈他何,後來來了一個中年書生幫他,這就把歐陽堅他們四個人都打得夾著尾巴逃走!天下使刀的好漢,快刀使得如此高明的人沒有第二個,一定是——」

  說至此處,呂思美和戴謨同時叫了出來:「尉遲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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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詭謀毒計(2)

  此時快活張已經從第一棵樹上飛上附近的第二棵枝上,就這樣的腳踏樹梢,一溜煙的「飛」走了。

  牟宗濤還隱約可以看到一條黑影,北宮望出來的時候卻只見樹梢風動,四下黑沉沉的什麼都瞧不見了。

  牟宗濤不知道是快活張,轉眼之間,不見了他的蹤影,不由得心頭一凜:「莫非又是那人?」

  北宮望則是驚疑不定,說道:「牟兄,莫非你聽錯了吧?」

  牟宗濤歎道:「此人輕功之高,端的是我平生僅見!」

  眾武士聽得這邊好像是塌屋的聲音,紛紛趕來。北宮望連忙說道:「沒什麼事,我和客人在這裡練功夫。你們都給我出去!」要知他和牟宗濤,乃是秘密的約會,當然不願張揚出去,而且他以御林軍統領的身份,給賊人從眼皮底下溜走,倘若給人知道,傳開去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北宮望退入密室,說道:「牟兄,你疑心是誰?」

  牟宗濤道:「只怕就是剛才從貴府跑出去的那個人,又回來了。哼,哼,堂堂統領府,竟然給這個人來去自如,此人不除,終是大患!」

  北宮望道:「這人武功既然如此高明,定必有些來歷。牟兄,你和江湖上的所謂俠義道相識甚多,是否可以找一些線索?」

  牟宗濤說道:「各大門派高手,我盡都相識。據我所知,俠義道中,似乎沒有這個人。」

  北宮望道:「他不是所謂俠義道中的人物,我倒可以放下一重心事了。」

  牟宗濤道:「不過有這樣一個人和咱們暗中作對,總得將他除去,才得安心。」

  北宮望道:「這個當然。我想此人來到京師,定有圖謀,不會很快離開,我準備知會九門提督,請他選派得力的捕快,注意京城一切可疑的人物。」

  牟宗濤笑道:「不過有一個人你可別驚動了他。」

  北宮望道:「你先別說這人的名字,讓我猜猜。哈,我想我大概會猜對了,是不是尉遲炯?」

  牟宗濤道:「不錯,你若驚動了他,咱們的那個計劃恐怕就會有波折了。」

  北宮望笑道:「我倒希望能夠驚動他。」

  牟宗濤道:「那豈不是打草驚蛇,我還如何能夠找他來幫手?」

  北宮望道:「若然發現他的行蹤,我自有更巧妙的安排,使得咱們的計劃更可以天衣無縫,包得他對你毫沒疑心!」

  牟宗濤道:「你也暫且別說,讓我先猜一猜。哈,你的安排是這樣吧。」在北宮望耳邊悄悄說了幾句,北宮望哈哈大笑道:「牟兄,你當真是聰明絕頂,果然猜得一點不差。」兩人彼此稱讚,大有「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之感,笑過之後,牟宗濤道:「但只怕沒有這樣巧吧。」

  北宮望道:「實不相瞞,我早已有人偵察他的行蹤。剛才接到一個消息,就在附近的一個地方,發現一個可疑的人物,說不定就是尉遲炯。」

  尉遲炯在那間酒店裡自個兒在喝悶酒,不知不覺,聽得譙樓鼓響,已是三更。

  這是一間很特別的酒店,專做附近幾家賭窟的生意的,進來喝酒的客人都是賭徒。

  據說最容易令人流露自己真性情的兩件物事乃是賭和酒,這些賭徒,剛從賭窟出來,來到這裡喝酒,贏錢的帶著難以抑制的興奮,輸錢的帶著追悔莫及的懊惱。興奮的贏家向賭友誇耀戰績,口沫橫飛,嘩哩嘩啦的說個不停;懊惱的輸家有的是呆若木雞,茫然失神的只顧大杯大杯的喝酒,有的則更爆發出來,或頓足捶胸:或唉聲歎氣,或破口罵人……。人生百態,在這種場合一覽無遺。

  尉遲炯可是沒有心情欣賞這些賭徒醜態,濃煙辣酒的氣味加上嘈嘈雜雜的噪聲,只能令他越來越是煩躁!

  「三更已經過了,快活張怎的還不回來?」正自等得心焦,忽見外面進來三個人。這間酒店的客人川流不息,尉遲炯本來是無心理會的,但這三個卻有點特別,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三個人一個是狀貌粗豪的大漢,一個是塗滿胭臘水粉,打扮得十分妖冶的婦人,另外一個卻竟然是個和尚。

  「女賭徒不足為奇,」尉遲炯心裡想道:「出家人竟然也在京師賭錢喝酒,不知是哪個廟裡鑽出來的野和尚!」

  心念未已,只見這三個人走近一張桌子,採取三面包圍的態勢。這張桌子只有一個客人在獨自喝酒,面色十分陰沉,對他們的來到,恍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待得這三個人都已靠近了他,這個人才忽地放下酒杯,哈哈笑道:「相請不如偶遇,來,來,來,我請你們三位喝酒。」

  那大和尚哼了一聲,說道:「你贏了我們的錢,倒在這裡風流快活!」

  那漢子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待會兒咱們還可以再賭,大師又何必氣惱?」

  那妖冶的婦人忽地一拍桌子,喝道:「你這騙子瞎了眼睛,竟敢騙到致們頭上!」

  那漢子怒道:「卓二娘,你輸了卻來誣賴我!」

  話猶未了,另一個粗豪的漢子已是拿出三粒骰子,三隻手指一捏,只聽得一陣爆豆似的聲響,三粒骰子竟給他的指力捏碎,碎成片片,落在桌上。

  以指力捏碎骰子,在武功高明之一,當然算不了什麼,但在一個賭徒來說,有這樣的本領卻是大不尋常了。尉遲炯皺起眉頭,心裡想道:「他們若是打將起來,可是有點不妙了。」要知這間酒店和附近的幾家賭窟雖然是御林軍的軍官包庇的,但若有人打架鬧事,地方官可也不能不管。酒店的主人排解不了,多半也會通知他的靠山。

  那漢子把骰子捏碎,冷笑說道:「各位看看,這是不是灌鉛的假骰子!」酒店裡的客人眼看他們就要打架,膽小的已是嚇得匆匆躲避,哪裡還敢過來?只有幾個膽大的隔著幾張桌子,伸出頭來瞧瞧,說道:「不錯,是灌了鉛的假骰子!」

  只聽得「乓」的一聲,那妖冶的婦人又是一拍桌子,駕道:「你這廝憑手氣贏了我,我沒話可說,願賭服輸。你用假骰子騙我的錢,老娘可不是省油燈!」

  那客人冷冷說道:「你們知道是假骰子,當場何以不拆穿它?如今卻拿來與我理論!哼,哼,誰知道你們是哪裡找來的這副假骰?你說我騙你,我說是你們來訛詐我才是真的!」

  那胖和尚大喝道:「這波皮竟然還敢反咬咱們一口,不打他一頓,他只當咱們是好欺負的了!」

  那客人霍的站起身來哈哈一笑,說道:「我喝了酒渾身是勁,正沒地方去使。要打架嗎,奉陪,奉陪!」

  話猶未了,「轟」的一腳踢翻桌子,那人已是先動手了。胖和尚一拳搗出,那張桌子正向他壓下,登時給他打得裂開,跌在地下滾動,桌子上的杯盤碗筷撤滿一地,破片亂飛。店子裡的客人發出一聲喊,跑了十之七八,店主人叫道:「喂,喂,你還沒付帳呀!付帳,付帳……」

  那妖冶的婦人雙刀飛舞,左手長刀,右手短刀,向那客人猛砍過去,一面格格笑道:「店主人,你別慌,殺了這個潑皮,他身上的錢是夠賠償你的。」另一個漢子抽出一雙鐵尺,也從那客人背後打來了。

  「呀,動刀子啦!要出人命案子啦!」剩下比較膽大的那十之一二的客人,也都逃避一空了。

  店子裡除了掌櫃和夥計之外,還在喝酒的客人就只有尉遲炯一個了。

  尉遲炯好生為難,心裡想道:「我和快活張約好在這裡會面的,怎能跑開?但若不跑開,可又是太過引人注目,待會兒說不定就有官兵來到,那時更是不妙。」

  尉遲炯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略一躊躇,隨即想道:「三更早已打過,快活張也應該就快回來了。我正待一會。」於是把桌椅搬到幽暗的角落,仍然在獨自喝酒。

  那騙子仍是面色陰沉沉的一聲不響,沉著應戰。尉遲炯看得大皺眉頭,心裡想道:「這騙子的本領比對手高得多,但也不過是江湖上二三流的小腳色,他一個人打三個,縱然能夠取勝,至少也得半個時辰。但願快活張快點回來才好。」

  那騙子拳腳展開,把三個敵人逼得連連後退,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打到尉遲炯的身邊來了。

  尉遲炯冷冷說道:「你們打架,可不能打到我的頭上,走遠一點。」口中說話,伸手向那胖和尚輕輕一推。他見這胖和尚武功平庸,這一推只是用了一兩分氣力,生怕將他推倒。

  不料這一推竟然未能將胖和尚推開,胖和尚喝道:「好呀,你先動手打人,可怪不得我了!」呼的一掌就向尉遲炯劈下,掌風竟然是熱呼呼的,就像是從鑄鐵的鼓風爐中噴出來似的。哪裡是庸手的功夫,分明是武林中的反肩手!

  幸而尉遲炯身經百戰,此事雖然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令他幾乎冷不及防,但畢竟也還是應付了對方的偷襲,半點也沒吃虧。

  只聽得「蓬」的一聲了,尉遲炯的掌力早已到了能發能收的境界,一覺不妙,突然間就增到了七八分,胖和尚踉踉蹌蹌的退了七八步,身形還要打了兩個圈子,方始消解了尉遲炯這一掌的後動。

  那妖冶的婦人喝道:「這賊漢子掃了咱們的興,咱們先打他一頓,自己人慢慢再打不遲。」口中說話,手裡的一柄氏刀一柄短刀已是盤旋飛轉的向尉遲炯斫來。那個漢子的一對鐵尺也在同時向尉遲炯砸下。

  尉遲炯大怒道:「好呀,原來你們這幫潑皮衝著我來的!」快刀如電,把一對鐵尺盪開,又把那婦人的長刀打落。他拔刀出鞘,出招攻敵,又快又狠,當真是在武林高手中也是罕見的功夫。但這兩個人卻沒有給他斫著,可知身手也是大不尋常的了!

  那「騙子」哈哈一笑,說道:「不錯,我們正是要打到你的頭上!嘿,嘿,你把我們當作潑皮,這可是你閣下走了眼,我可要說我是罵得一點不差!」

  歐陽堅打了個哈哈,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閣下武功太強,俗語說兵不厭詐,我們這樣對付你,正是看得起你,你應該引以自豪啊!你顛倒罵我,豈不有失名家風範?」

  這幾句捧得恰到好處,倒是令得尉遲炯大為受用,當下哈哈笑道:「多承抬舉,好,那麼我尉遲炯唯有勉力以報,免得辜負你的青眼了!」刀光如電,就在說這幾句話的時間,已是劈出了六六三十六刀,對方四人,每個人都是感到尉遲炯的刀鋒正是所向自己的要害,刀光耀眼、遍體生寒!

  歐陽堅暗暗吃驚,心裡想道:「這廝竟然不畏我的雷神指,功力之高,還在我估計之上。幸虧我找來三個幫手,否則只怕己是要傷在他的快刀之下了。」

  那妖冶的婦人足尖一挑,把剛才給尉遲炯打落的那柄長刀踢了起來,接到手中,加入戰團。尉遲炯道:「我這寶刀不殺女流之輩,但你不知進退,可就休怪我要破戒了!」那婦人道:「你要殺我,只怕也沒那麼容易!」語猶未了,只見一片刀光,已是罩將下來只是她使的雙刀,卻是無法抵擋尉遲炯這柄單刀的一劈。

  尉遲炯心道:「殺一個婦人,莫要壞了我的名頭。」正要一刀削斷這婦人的右臂,饒她性命,忽覺勁風颯然,使鐵尺的那個漢子,把一對鐵尺當作判官筆使,豁了性命,冒險進招,雙點尉遲炯兩脅的「愈氣穴」。

  這一招正是攻敵之所必救,尉遲炯反手一刀,格開那人的一對鐵尺,說時遲,那時快,歐陽堅正面戳出一指,胖和尚側面劈來一掌,這一掌一指,都是極為厲害的邪門武功,尉遲炯逼得回刀對付他們。那婦人僥倖保存了一條手臂,卻也嚇出了一身冷汗了。她還未曾知道,尉遲炯剛才那一刀若是稍快半分,早已取了她的性命。

  尉遲炯喝道:「我聽說震遠鏢局有個鏢頭名叫劉興元,善使鐵石打穴,是不是你?」

  那漢子笑道:「我是一個微不足道之人,尉遲大俠居然識得賤名,不勝榮幸!」

  尉遲炯道:「震遠鏢局名頭不壞,竟然出了你這樣一號小人,我可要為震遠鏢局的招牌可惜了。」

  歐陽堅冷冷說道:「尉遲炯,你可知道我又是什麼人?」

  尉遲炯冷道:「以前不大清楚,現在可知道了,你是武林中的敗類!」

  歐陽堅笑道:「是否敗類,見仁見智,我不和你分辯。我現在的身份卻是震遠鏢局的副總鏢頭!」

  尉遲炯怔了一怔,手上的快刀可是絲毫不緩,一面應戰,一面冷笑說道:「失敬,失敬,原來你榮任了震遠鏢局的副總鏢頭啦。這麼說,莫非竟然是你們貴鏢局有意和我為難了?嘿,嘿,已故的韓老鏢頭和我倒有幾分交情,你們卻如此對我,我很想知道其中的原故?要知若然只是劉興元一人,以震遠鏢局一個普通鏢師的身份,來與尉遲炯作對的話,那還可說他是瞞著鏢局的胡作非為,如今竟是震遠鏢局的副總鏢頭親自主持,這件事可就不能說是與鏢局無關了。」

  歐陽堅哈哈一笑,說道:「你一定要問,我就說給你聽,也好叫你死得明白。嘿,嘿,你可知道這位大師是誰?」

  尉遲炯冷笑道:「誰知道他是哪個破廟子裡鑽出來的野和尚?」

  歐陽堅大笑道:「尉遲大俠,你又走了眼了。這位炎炎大師住的可不是破廟,他住的地方是御林軍的統領府!是北宮望統領大人的上客!」

  尉遲炯恍然大悟,喝道:「想不到戴老鏢頭創立的震遠鏢局竟然毀在你這廝手裡!哼,哼,這麼說,你是把震遠鏢局當作本錢,投靠朝廷,和北宮望作成了買賣啦!」

  歐陽堅笑道:「好說,好說。震遠像局開設在天子腳下的北京城,我們不為朝廷出力,難道我為你這位關東馬賊效勞麼?索性都告訴你吧,現任的韓威武韓總鏢頭只是不願意出面,才叫我來罷啦!」

  歐陽堅說的話半真半假,原來他是北宮望叫他到震遠鏢局做副總鏢頭的,但韓威武卻並不知情。他在震遠鏢局也只是拉攏了一個劉興元而已,他編造謊言,乃是移禍東吳之計。

  尉遲炯大怒道:「好呀,你們要想殺我,只怕也沒那麼容易!」大怒之下,快刀如電,劉興元夫妻武功較弱,給他的刀風逼退至一丈開外!

  但歐陽堅和炎炎和尚的武功可是非同泛泛,炎炎和尚就是曾在西洞庭湖和繆長風交過手的那個和尚,他練的火龍功雖然比不上歐陽堅的雷神指,卻也是武林一絕。

  尉遲炯以一敵四,居然不懼,不過,畢竟是好漢不敵人多,鬥了半柱香的時刻,初時他是攻多守少,漸漸就給對方逼得他不能不攻少守多了。

  且說快活張從統領府中逃了出來,心裡想道:「如今總算知道了李光夏的下落,在尉遲炯的面前可以交差了。」不料走近那間酒店,只聽得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尉遲炯的高呼酣鬥之聲,也聽得見了。快活張不由得暗暗叫聲「苦也!」

  快活張武功不高,伏地聽聲的本領卻是世間第一,酒店裡劇鬥方酣,他不敢進去,於是悄悄的伏在外面牆角偷聽。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呀,竟是四個高手在圍攻尉遲大俠。哈,這幾刀劈得又快又重,一定是尉遲大俠狠攻敵人。可惜,可惜,這一刀本來可以斫著那臭婆娘的,怎的卻沒斫著?」

  他卻不知這是因為尉遲炯要應付歐陽堅的雷神指之故。指力比掌力輕得多,出掌之際,雖有微風惻然,但混在金鐵交鳴聲中,快活張可是不能細審了。對方四人,臭婆娘使的是柳葉刀,一個賊漢子使的不是棍就是鐵尺,這兩個人似乎不怎麼高明。咦,還有兩個竟是什麼兵器也沒有,他們竟敢空手應付尉遲大俠的快刀,這樣的事情、若不是我親耳所聽,我也不敢相信,糟糕,糟糕,尉遲大俠的快萬似乎慢得多了,只怕凶多吉少。」

  快活張越聽越是吃驚,忽聽得有急促的跑步聲跑來,抬眼偷偷一看,只見一條黑影在巷口出現,轉眼間已是跑到這間酒店來了。這晚沒有月亮,沒有星星,但快活張天生的一雙夜眼,一看就認出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與北宮望在密室定謀的那個牟宗濤。

  快活張知道牟宗濤的厲害,剛才他在統領府中,就是給牟宗濤發覺他的行蹤的,當下嚇得大氣都不敢透,心裡想道:「北宮望正要用他來使尉遲大俠上當,大概他現在還不至於就傷害尉遲大俠的吧?哼,我且看他用的是什麼詭計。」

  酒店的尉遲炯正在吃緊,快刀劈出,漸漸已是力不從心。他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聽得有腳步聲跑來,只道是對方的援兵,不由得心中苦笑:「想不到這間酒店竟是我喪身之地。我縱橫半世,今晚拼五名高手,縱然死了,那也值得!」

  歐陽堅哈哈笑道:「尉遲炯,你不行啦!俗語說惺惺相惜!我歐陽堅倒還當真不忍殺你呢。嘿,嘿,尉遲炯,我勸你不如投降了吧。」

  尉遲炯大怒道:「放你的屁!你們有多少人,儘管來吧!我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就有利錢!」

  「來吧」兩字剛自口吐出,牟宗濤已是跑了進來,他裝作十分驚詫的樣子,衝入店中「啊呀」一聲叫道:「尉遲大俠,原來是你!別慌,我幫你打發這班強盜!」

  炎炎和尚裝作不認識他,喝道:「你是什麼人,膽敢來管我們的閒事?吃洒家一掌!」兩人假戲真做,立即就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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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詭謀毒計(1)

  輸他覆雨翻雲手,利鎖名韁動客心。

  能見鬼魅施伎倆,匣中寶劍作龍吟。

  牟宗濤見北宮望的眼光注視自己,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衫上的污泥痕跡,不由得心頭一震,臉上發燒,勉強笑道:「北官兄好眼力,不錯,我來的時候,在長街轉角之處,恰好碰上那個從府中逃出來的賊人。這人的輕功委實高明,我打了他一掌,也不知他受傷沒有,一抓抓不著他,就給他跑了。」

  北宮望哈哈笑道:「牟兄絕世武功,料想那賊人定必受了內傷,縱然給他逃跑又有何妨?但不知牟兄可知道那人的來歷麼?」牟宗濤抹乾淨了身上的污泥,說道:「只是交手一招,可看不出那人的武功門派。」北宮望給他臉上貼金,但北宮望的笑聲在他聽來卻是大感刺耳。牟宗濤只好陪著他笑,笑得甚是尷尬。

  原來在牟宗濤將到統領府的時候,隔著一條街,看見一條黑影從他身邊疾掠而過,後面有幾個武士正在追來。牟宗濤何等機靈,一見這個情形,便知此人定是從統領府中逃出來的,說不定還是什麼要犯,於是立即發掌向那人打擊。心想若是擒了此人,倒是一份最好的見面禮。

  他發的這掌蘊藏著小天星掌力,正是扶桑派獨門的殺手,滿以為這一掌縱然打不到那人身上、發出的小天星掌力也可以將他震翻。

  不料一掌打到那人身上,只覺軟綿綿的好像一團棉花,把他的小天星掌力化解於無形。那人是從他身邊掠過的,著了他的一掌,腳步不停,霎眼間就去得遠了,黑夜中只聽得他的笑聲遠遠傳來。

  這笑聲刺耳非常,鏗鏗鏘鏘,宛如金屬交錯。牟宗濤聽入耳中,不由得感到陣陣寒意,透過心頭。原來這個特異的笑聲,乃是他從前曾經聽見過的。

  扶桑派舉行開宗大典的前兩天,他和金逐流在泰山十八盤比劍,那天大霧瀰漫,忽聽有人讚好,他追不及,就像今晚一樣,大霧中那刺耳的笑聲遠遠傳來。

  牟宗濤捉不著那人,不願給統領府的武士知道,當下兜了一個圈子,才悄悄的進入統領府來赴北宮望之約。這晚是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他可還未知道那人已經在他身上留下「標記」,抹了污泥,直到此刻,在燈光之下,方始給北宮望發現。

  「這個神秘高手,偏偏在今晚出現,是巧合呢,還是有意的呢?」要知牟宗濤這次來與北宮望私會,是不想給外人知道的,這個戲弄過的高手卻巧在他來到的時候,從御林軍的統領府出來,牟宗濤自是不禁有點惴惴不安,以為這個人是有意來窺伺他的了。

  在屋頂偷聽的快活張也是好生詫異,心裡想道:「牟宗濤在武林中是可擠進十大高手之列,今晚竟也栽了個不大不小的觔斗,那人不知是誰。」

  此時那個武士已經把酒菜送來,北宮望道:「我和牟先生在這裡喝酒,你到樓下守衛,不論是什麼人都不許上來。」

  武士退下之後,北宮望回過頭來,說道:「我府裡這許多人都拿不著一個小賊,說來更是丟臉之至。嗯,咱們莫說這些煞風景的話了,喝酒,喝酒!這是皇上賞賜的御酒,牟兄,你品評品評。」

  牟宗濤乾了一杯,說道:「好酒!北宮兄,多謝你看得起我,不過我可得有言在先,咱們今晚喝酒,只談風月,不談國事!」

  北宮望笑道:「談武功行不行?」

  牟宗濤笑道:「京城的酒樓,十九都貼有莫談國事的字條,這兩句話我不過是借來用用罷了。我也不是什麼文人雅士,說老實話,風月之事,要我談也談不來呢。文人把酒論文,咱們是武夫,把酒論武,那正是最好不過。」

  北宮望道:「說到武功,牟兄,我倒是要為你可惜了!」

  牟宗濤怔了一怔,說道:「這話是什麼意思,請恕牟某愚魯,可是不懂。」

  北宮望道:「牟兄,你是虯髯客的嫡派傳人,身具絕世武功,天下誰人不曉!想不到貴派在中士重建,掌門人卻給一個無名的小丫頭佔了去,我能夠不為牟兄可惜麼?」

  牟宗濤淡淡說道:「我只求光大本門,倒不在乎做掌門。」其實他口裡說得滿不在乎,心裡可是極不舒服。北宮望正是說中他的心病。

  北宮望笑了一笑,說道:「牟兄胸襟寬廣,佩服,佩服!不過說到光大門戶,那也須得本門中德才兼備的弟子,方能當此重任,林無雙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想要光大貴派門戶,嘿,嘿,恐怕未必做得到吧?還有一層,不是我危言悚聽,林無雙做了掌門,只怕對貴派還有大禍呢。」

  牟宗濤佯作不解,說道:「這又是什麼緣故?請道其詳。」

  北宮望道:「聽說林無雙和孟元超很是要好,甚至可能已經有了婚姻之約,林無雙是靠他撐腰才當上掌門的。牟兄,這個姓孟的是小金川賊黨中的第三號人物,想必你也應該知道吧!」

  牟宗濤面色一端,說道:「北宮兄,我說過不談國事!你若用御林軍統領的身份和我說話,請恕牟某告辭!」

  北宮望哈哈一笑,說道:「牟兄,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是怕我勸你歸順朝廷,是以才避談國事,對也不對?」

  牟宗濤毅然說道:「不錯,牟某閒雲野鶴之身,平生志趣,只在發揚本門武術。北宮大人若能體諒在下這點苦衷,牟某才敢高攀,和大人交個朋友。否則請大人將我拿下,我也寧死無辭!」

  快活張聽到這裡,心裡倒不禁有點佩服起牟宗濤來,想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不過,牟宗濤來到統領府與北宮望結交雖然失當,卻也還算得是個有骨氣的,比起楊牧,好得多了。」

  心念未已,只聽得北宮望又是哈哈一笑,說道:「牟兄,這是哪裡話來?牟兄當世高人,我豈敢勉強牟兄做不願意做的事!」

  牟宗濤欣然說道:「人之相知,貴相知心。難得北宮大人體諒在下,牟某可以開懷暢飲了。」

  北宮望笑道:「既蒙折節下交,怎的你又用官場的俗套來稱呼我了?」

  牟宗濤笑道:「好,現在彼此心跡已明,北官兄,我敬你一杯!」

  北宮望一飲而盡,說道:「牟兄,你是俠義道,我非但不會強你所難,而且還要送你一件禮物,讓你在俠義道中,聲名更顯,天下英雄都要佩服你呢!」

  牟宗濤怔了一怔,說道:「多謝你請我喝御廚美酒,我已感激不盡,厚賜還怎敢當?」

  北宮望笑道:「這禮物可不是尋常的禮物!」

  牟宗濤好奇心起,說道:「那是什麼?」

  北宮望道:「天地會的副舵主李光夏給我們的人捉了,你知道麼?」

  牟宗濤道:「這又怎樣?」

  北宮望道:「李光夏是給薩福鼎的手下捉去的,如今關在他們的總管府中。據我所知,尉遲炯已經來到北京,正在打聽他的消息,準備營救他了。」

  快活張大吃一驚,心裡想道:「這廝的消息好靈通,我們躲在崔老闆的煤炭行,卻不知他知道了沒有。」

  只聽得北宮望接著說道:「尉遲炯住在什麼地方,我們還未知道。不過牟兄要想知道,料也不難。丐幫的人,必定知道他的行蹤,我們打聽不到,牟兄去問他們,他們當然會告訴你。」

  牟宗濤冷冷說道:「你是要我為你打聽尉退炯的行蹤?」

  北宮望連連搖手,說道:「不,不,牟兄,你誤會了!」

  牟宗濤心裡其實已經明白幾分,佯作不解,說道:「然則你要我打聽尉遲炯的住址,卻又是為了什麼?」

  北宮望笑道:「不是為我,這是為你!」

  牟宗濤道:「北宮兄,請恕小弟愚瞇,我還是不懂你老哥的意思。」

  北宮望哈哈笑道:「牟兄聰明人,怎的還會不知?這件事情就是和我們所要送給你的禮物有關的呀!」

  牟宗濤道:「如何有關,倒要請教。請北宮兄細道其詳。」

  北宮望道:「喏,明白的說吧,我要送給你的禮物就是天地會的副舵主李光夏!」

  牟宗濤裝作吃了一驚,說道:「北宮兄,你不是開玩笑吧?」

  北宮望正容說道:「北宮望生平不打謊語。」

  牟宗濤道:「你可是御林軍的統領啊!」

  在屋頂偷聽的快活張,聽到這裡,也是滿腹疑團,心裡想道:「不錯,北宮望是御林軍的統領,他又怎能夠把大內總管薩福鼎捉來的『御犯』,當作禮物,送給別人?」

  只聽得北宮望笑道:「不是這樣,焉能表達小弟渴欲與牟兄結交的誠意?」

  牟宗禱道:「好,北宮兄的誠意,小弟感激不盡。但請問你又怎能把李光夏送給我呢?這與尉遲炯又有什麼相干呢?」

  北宮望繼續說道:「薩福鼎手下雖然頗有能人,牟兄與尉遲炯聯手,要進出總管府嘛,諒這班人也阻攔不了你們!」

  牟宗濤方始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氣,說道:「哦,原來北官兄的意思是要我和尉遲炯聯手,到總管府救人!」

  北宮望道:「我還可以把總管府中的地形和李光夏被囚的處所,繪一個詳圖給你,包管你馬到成功!」

  牟宗濤道:「你不怕皇帝老兒降罪麼?北宮兄,我感激你相交之誠,可不想連累你!」

  北宮望笑道:「只要你不洩漏出去,誰能知道是我暗中助你?嘿嘿,據我所知,如今林道軒正在拜託各路英雄訪查他的師弟,若是你能夠把李光夏從總管府救出來,天下英雄哪一個還敢不佩服你!那時莫說區區一個扶桑派掌門,就是天下武林盟主,牟兄,你也盡可以當得!」

  牟宗濤道:「這份禮物,太不尋常!小弟可不能平白受你的恩惠!」

  北宮望正是要他說這句話,當下笑笑道:「你我份屬知交,我豈能望你報答,這話休要再提!不過有一件事情,對咱們兩人倒是有好處的!」

  牟宗濤道:「那是一樁什麼事情,請北宮兄明白見告。」

  北宮望道:「孟元超這小子實在不是個好東西,他拐帶楊牧的妻子,又誘騙你的師妹,你說這樣的人還能算得是江湖上的俠義道嗎?」

  牟宗濤道:「不錯,說起孟元超這小子,我也氣惱。但掌門師妹喜歡他,我也沒有辦法。」

  北宮望微笑道:「你就不想把這禍根除去麼?」

  牟宗濤佯作大吃一驚,說道:「這怎麼可以?」

  北宮望道:「為什麼不可以?你不是也認為他是無行敗類,算不得江湖上的俠義道嗎?你除掉他,並非是為了朝廷,而是為了伸張正義,當如是除掉一個武林敗類而已,又何須心裡有所不安?」

  牟宗濤道:「北宮兄,你有所不知,孟元超這小子雖然算不得什麼俠義道,但俠義道中幾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和他倒是頗有交情。」

  北宮望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例如金逐流和尉遲炯就都是他的好朋友。正因為俠義道中的首腦人物存有私情,不肯下手除他,我才請牟兄相助,替天行道啊!」

  牟宗濤暗自想道:「北宮望當真是個老狐狸,他明明因為孟元超是個朝廷欽犯,才要除他,卻編出一套好聽的說話,勸說我作他的幫兇,不過,說實在話,除掉了孟元超,對我的確也有好處。無雙這丫頭失去了他,孤掌難鳴,我要奪回掌門之位,這就更容易了!」

  他猜得一點不錯,北宮望正因為孟元超的地位比李光夏的地位更重要,他才願意做這樁「交易」的。「用小金川匪軍的第三號人物換一個天地會的副舵主,即使皇上知道,我也是功大於過,何況牟宗濤決不敢洩漏出去,又有誰能知道?嘿,嘿,薩福鼎失了重犯,我卻擒獲另一更重要的欽犯,這才真是一石兩鳥的妙策呢!」北宮望心想。

  牟宗濤心裡已是願意,口裡卻仍是說道:「不行,不行,我可不便下手!」

  北宮望哈哈笑道:「當然不是要你下手!我叫兩個人投入貴派門下,這點小事,你總可以作得了主吧?」

  牟宗濤道:「這兩個是何等樣人?」

  北宮望道:「你放心,我當然不會派御林軍的人。江湖中人也不會知道他們的來歷的。」

  牟宗濤道:「他們來了之後又怎麼樣?」

  北宮望道:「孟元超和你的師妹既是彼此愛慕,一定會常相過從,這兩個人自有機會可以下手。而且我已安排妙計,可以讓你完全擺脫關係!」

  牟宗濤道:「我倒想聽聽是何妙策?」

  北宮望笑道:「牟兄既是還不放心,我就告訴你吧。」

  躲在屋頂的快活張聳起耳朵留心來聽,不料在這緊要的關頭,卻忽然聽不到下面說話的聲音了。原來北宮望為人極是小心,雖然他不知道外面有人偷聽,但在他說到極為機密的事情時,他也還是按照平日的習慣,和對方咬著耳朵說話的。

  過了一會,才聽得牟宗濤哈哈笑道:「好,果然是妙計,妙計!」

  北宮望道:「多承誇讚,那麼牟兄也總可以放心了吧!牟兄,你把李光夏救了出來,我的計劃成功之後,決沒有誰人膽敢疑心到你!」說罷,兩人都哈哈大笑了。

  這一陣笑聲,聽得快活張不禁毛骨悚然,他雖然沒有聽見他們計劃的「妙計」是什麼,但從他們這一陣得意的笑聲已是不難猜想得到,這是一條企圖謀害孟元超的十分陰毒的計謀,而牟宗濤也已經同意做北宮望的同謀了。

  快活張毛骨悚然,暗自想道:「想不到名滿天下的牟宗濤竟會上了北宮望的鉤,我可不能讓尉遲炯上他的當,更不能讓他害了孟元超!」

  快活張本來就想回去告訴尉遲炯,但轉念一想,或許還可以偷聽一點什麼秘密,又想多待一會。

  正自躊躇,只聽得牟宗濤說道:「北宮兄,多謝你送我的禮物,我也有一件禮物送你。」

  北宮望道:「什麼禮物?」

  牟宗濤向屋頂一指,做了一個手勢,但躲在屋頂上的快活張可瞧不見,他還正在豎著耳朵想聽牟宗濤說的是什麼禮物呢。

  牟宗濤的聲音尚未聽見,卻忽地有另一個陌生的聲音就好像在快活張耳朵旁邊說出來似的:「快跑,快跑!」

  快活張大吃一驚,無暇思索,連忙騰身而起,使出絕頂輕功,飛身一掠,掠上對面的一棵大樹。

  就在此時,只聽得「轟隆」一聲,震耳欲聾,屋頂上裂開一個洞,正是快活張剛才躲藏之處。

  原來快活張剛才聽得出了神,忘記了要屏息呼吸,呼吸的氣息稍粗一點,就給牟宗濤察覺了。

  牟宗濤有意在北宮望面前逞能,他打的手勢,就是叫北宮望與他合力震破屋頂的。

  出乎他的意外,屋頂震開,卻並沒有人跌下來。牟宗濤立即從這裂開的洞口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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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20:00: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回 神偷窺秘(2)

  說也湊巧,第二大就是一個天色陰沉,月黑鳳高的晚上。尉遲炯急不可待,就要和快活張先去探一探御杯軍統領北宮望的府邸。

  快活張笑道:「尉遲大俠,武功我是遠不如你,做小偷你卻遠不如我,我看還是讓我獨自去的好。」

  尉遲炯道:「我知道你的本領神出鬼沒,來去無蹤,不過御林軍的統領府非比尋常,也總得提防萬一;萬一當真要打起來,我在那裡,多少也有個接應。你怕我失風,我在外面等你。不跟你穿堂入室,也就是了。」

  快活張想了一想,說道:「這樣吧,那條街上的轉角處,有一家小酒店,專做賭鬼的生意,別家酒店,天黑之後,二更未到,一早關門,這家酒店,卻是整晚都做生意。你在那裡等我,一個時辰之後,我不出來,你再進行打聽。」

  尉遲炯笑道:「你的鬼門道真多,但御林軍統領府所在的街道,竟有這樣一間特別的酒店,倒是稀奇。」

  快活張笑道:「說出來一點也不奇怪,那條街上有兩個開門的賭窟,就是御林軍的軍官包庇的。我在那兩個賭窟賭過錢,也在那酒店喝過酒,你裝作賭客在那兒喝酒,包管沒人來查問你。」

  尉遲炯道:「這樣也好。我給你一技蛇焰箭,你藏在身上,倘有意外,你把蛇焰箭射上半空,我就會趕來的了。」蛇焰箭是夜行人慣常用來作聯絡的信號的,射上半空,會發出一團藍色的火焰,方圓數里之內,都看得見。

  計議已定,三更時分,他們便即按照計劃進行。

  這天晚上,無月無星,快活張早已「踩」熟了「道」,胸有成竹,果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就進了統領府。

  但進去之後,可就發覺有點兒不對了。

  他是從後花園進去的,踏入園中,只見假山石畔,花木叢中,黑影幢幢,敢情巡夜的人還當真不少。尋常的日子,御林軍統領府晚上雖然有巡邏的衛士,那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他們料想小偷決不敢偷到統領府的府中,等閒的江湖人物,也決不敢到太歲頭上動士。

  「莫非今晚有些什麼不尋常的事情?」快活張心想,心念不已,忽聽得有「汪汪」的狗吠聲。

  快活張練有一雙夜限,躲在一塊假山石後,偷偷看出去,只見在他前面不遠的地方,有兩個人牽著兩條大狗。快恬張認得其中一人是北宮望的師弟西門灼。

  快活張吃了一驚,心裡想道:「西門灼是府中的第二號人物,怎的也出來巡夜,我可得分外小心了。這兩條狗長得好像野狼,想必極為兇惡。我在別的地方,可沒見過這種惡狗。」

  只聽得和西門灼一起的那個武士說道:「今晚倒可以試試這兩條西域靈獒的本事了,聽說它可以嗅出生人的氣味,不知是真是假。就只怕沒有生人敢來。」話猶未了,那兩條「西域靈獒」又汪汪的大吠起來。

  西門灼道:「靈獒吠得這樣厲害,莫非真的有生人來了?」把手一鬆,兩條狠狗登時如箭離弦,向快活張藏身之處撲去。

  快活張早有準備,心裡想道:「拖得一時,就是一時。」把手一揚,擲出兩個肉饅頭。

  這肉饅頭是加上一種特殊的香料制的,狗最喜歡聞這種香味,但饅頭卻是混有毒藥的。

  這兩條西域靈獒訓練有素,若是普通的肉饅頭還不會令得它們垂涎。如今它們給這種特殊的香味吸引,快活張把肉饅頭一向左斜方擲出,它們登時也就改了方向,向左斜方撲去了。

  西門灼和另一個武士趕上來,那兩條狼狗早已把肉饅頭吃得乾乾淨淨。西門灼道:「奇怪,這裡沒有人,靈獒怎的又不吠了?」幸虧這天晚上無月無星,快活張躲在假山背後擲出肉饅頭,這才得以沒有給他發現。

  快活張明知擊斃靈獒,行藏也是必將敗露,但在這危急關頭,也只能行此緩兵之計了。

  不料那兩條西域靈獒雖然中毒,卻沒有立即倒斃。原來快活張的毒饅頭對付一般的惡大,自是綽綽有餘,但這兩條西域靈獒卻是體質壯健,非一般的惡犬可比。

  就在西門灼來到的時候,那兩條靈獒中的毒開始發作,在地上打了兩個滾,突然又狂吠起來,再次向快活張藏匿之處撲去。

  快活張料不到它們竟然沒有倒斃,而且還來得這樣快,他正想轉移,卻尚未來得及轉移。只聽得西門灼失聲叫道:「不好,看樣子靈獒是中了毒,快去咬死你的仇人!」

  「不好,老天爺保佑,保佑,保佑我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快活張一顆心幾乎要從口腔裡跳出來,此時西門灼和那武士已經跟著這兩條靈獒追來,他只要一動,只怕就要給西門灼發覺,只能求老天爺保佑。

  果然真的就有奇跡發生,那兩條靈獒跑到快活張躲藏的那座假山前面,忽然又改了方向,跑入花樹叢中。

  西門灼一面跑一面向四下發出劈空掌,此時見靈獒追入花樹叢中,他也跟著改了方向,叫道:「賊人躲在假山梅林裡面,你們快來搜查!」

  西門灼還未來到假山的面就轉過身,但他所發的劈空掌,掌風已是刮到假山後面,快活張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幸虧沒有弄出聲音,原來西門灼練有「玄陰掌」的功夫,掌風奇寒透骨,還幸快活張有假山作為屏障,略受波及,還可抵受得了。

  快活張又驚又喜,心道:「奇怪,難道當真是老天爺保佑麼?」

  那兩條靈獒跑進花樹叢中,中的毒已是大大發作,只聽得幾聲狂叫,兩條靈獒同時倒斃。

  一個武土叫道:「賊人從那邊跑出去了!」西門灼喝道:「你們還不快追!」快活張偷偷的從假山石後伸出頭來,他是練有夜眼的,隱隱可以看見一條影子正在超過圍牆。

  快活張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在這園子裡另外還有一個「生人」,不知他用什麼辦法把兩條靈獒引開,也有可能是它們中毒漸近昏迷之際,嗅到另外一個「生人」的氣味就追擊了。

  「這人不知是誰,倒似有心來救我似的?但以他的這份輕功而論,決不會是尉遲大俠。」不過快活張亦已無暇仔細推敲了,趁著西門灼和那班衛士追出去時候,連忙溜入屋內。

  西門灼追不上那人,果然又再回來,叫道:「大夥兒仔細搜查,提防賊人還有黨羽。」

  快活張曾經來送過兩次煤球,統領府中,他最熟悉的地方乃是廚房,於是不知不覺就跑入廚房來躲。廚房裡大廚師和一個助手正在炒菜,快活張一閃閃到堆在廚房角落的煤堆後面,那兩個人竟是毫無知覺。

  快活張可是有點怪,心裡想到:「三更半夜,即使是北宮望吃的宵夜,也用不著大廚師親自下廚呀?」

  心念未已,只見一個小廝進來問道:「小菜弄好沒有?」

  大廚師道:「樟茶鴨火候恐怕未夠,蜜餞羊腿也還要調味。趕著要麼?」

  那小廝道:「不,大人叫你用心烹調,遲點無妨。他不過叫我來看看,順便告訴你,叫你記得開一缸陳年善釀。」

  大廚師道:「知道啦,來的是什麼貴客?」

  小廝笑道:「統領的客人,我怎敢上樓窺探?」

  大廚師嘀咕道:「總之來了客人,就活該我們倒霉啦。三更半夜還要起來。」

  原來這個大廚師乃是北宮望重金禮聘來的名廚,北京的名廚,有他們這一行傳統的規矩,主人家要以賓禮相待。這個廚子架子尤其不小,平日根本就用不著他下廚,半夜三更起來做菜,更是從所未有之事,是以很不高興。

  小廝不敢答話,退了出去。快活張心裡想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北宮望住在何處,我尚未知道。這小廝回去稟報,我正好跟著他走,說不定可以探聽到一些消息。」

  正要悄悄的溜出去,忽聽得門外又有人聲。

  大廚師皺眉道:「什麼事情吵吵嚷嚷,我做菜的時候最怕人吵。你出去看看。」

  進來搜查的那個武士是個急性子,一踏進院子就嚷道:「你們這裡有沒有生面人來過?」

  廚師的助手吃了一驚,說道:「廚房裡只有大師傅和我,生面人怎會到廚房來。」

  那武士說道:「是這樣的,園子裡鬧賊,西門大人恐怕賊人還有餘黨溜進屋內躲藏。」

  大廚師正自不好氣,不待那武士進入廚房內就走出去說道:「鬧賊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武上道:「就是剛才的事情,還沒有半柱香時刻。」

  大廚師道:「我一個時辰之前就在廚房了,一直沒有離開過,除非我是瞎了眼睛,賊人怎能在我的眼皮底下躲藏?你們進來搜查不打緊,東翻西抄,弄得我心神不寧,調味品放多一點放少一點,什麼佳餚美點,味道都要變啦。」

  武土賠笑道:「我只是循例進來看看,不會東翻西抄的。」心裡想道:「廚房裡沒有什麼地方可供躲藏,又是這麼悶熱,料想賊人也不會躲在裡面。」

  大廚師攤開雙手道:「好吧,那你就進來看吧。」

  快活張悄悄從炭堆後面出來,順手牽羊抓了兩方蜜餞羊肉送進嘴裡,又喝了半壺陳年善釀,這才好整以暇的溜出廚房。

  那武士知道大廚師脾氣不好,進了廚房,看過炭堆後面不見有人,告了個罪,就出去了。

  大廚師正在冷笑,助手忽地咦了一聲,說道:「這壺酒怒麼只剩下了一半?」原來他提起酒壺,感覺輕了許多,這才發現的。

  大廚師小心察視,也發覺蜜餞羊肉少了兩方,笑容登時僵冷,連忙悄聲說道:「你別聲張出去,叫人笑話咱們當真是瞎了眼睛。」快活張溜出廚房,心裡暗暗好笑:「這大廚師的手藝當真不錯,那陳年善釀也要比崔老闆家裡藏的酒好得多,回去告訴尉遲炯知道,不羨慕他才怪。」

  武士們逐戶搜查,一時間還未能進入內院,快活張偷偷跟在那小廝後面,彎彎曲曲的走過幾道迴廊,小廝走進一座樓房。

  快恬張知道北宮望是不會見這小廝的,定是樓下的管家聽他回報,於是施展輕功,悄悄的上了樓。有一間房子燈光火亮,快活張足勾簷角,倒掛金鉤,在後窗看進去,只見房子裡只有一個人,這個人他認得是楊牧。

  「奇怪,難道那貴客竟是楊牧?」快活張不禁大為詫異了。

  「原來這廝果然還沒有死,」快活張心裡想道:「但卻何以出現在統領府中?北宮望又把他當作貴賓看,真是奇哉怪也!」

  要知楊牧不過是個武師,雖然頗有名氣,也只是個平民。北宮望是御林軍統領的身份,按說是不會接見他的,何況是三更半夜,密室私會?快活張久歷江湖,隱隱猜到有些不對,想必他們之間是有著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了。

  心念未已,忽聽得一聲咳嗽,有個人走進房間,正是御林軍統領北宮望。

  楊牧大吃一驚,站了起來,滿臉都是惶惑的神色。

  北宮望微微一笑,說道:「你就是楊牧嗎,我是北宮望。」

  楊牧連忙跪倒,說道:「不知統領大人駕到,我,我……」

  楊牧是惶惑不堪,窗外偷看的快活張也是十分奇怪:「原來他們不是約好的,這更奇了。那個貴賓如果不是楊牧卻又是誰呢?」

  北宮望雙臂一伸,輕輕一托,楊牧只覺一股大力托著他的身子,不由自己的站了起來。北宮望笑道:「楊武師,你以為是誰?」

  揚牧驚疑不定,訕訕不能出之口。北宮望不待他回答,已是接下去說道:「你以為是石朝璣,石副統領,是嗎?」

  「帶小人來的那人是奉了石大人之命。小人只道是石副統領召我進府。」楊牧答道。

  北宮望又是徽微一笑,說道:「那麼我來會你,你是大感意外了?」

  楊牧恭恭敬敬答道:「小人是受寵若驚。」

  北宮望道:「你願意做我的心腹還是做石朝璣的心腹。」楊牧驚疑不已,說道:「蒙大人知遇之恩,小民粉身碎骨,無以為報。」

  北宮望哈哈一笑,說道:「石朝璣能夠給你的功名富貴我更可以給你。好,你既然願意做我的人,那就老實告訴我,石朝璣和你入京,有沒有和你去見過薩總管?」

  「我是昨天剛到,石大人都還沒有見過。」楊牧答道。

  北宮望面露喜色,說道:「很好,很好,那麼有幾件事你要聽我吩咐。」

  楊牧忙不迭答應,北宮望跟著說道:「第一,你今晚見我之事,用不著給石朝璣知道。你對他要像從前一樣,越能取得他的信任越好,決不可惹起他的疑心!」

  楊牧這才知道今晚召他進統領府的那個武士,竟是北宮望假借他的副手名義派來的。

  原來御林軍統領北宮望和大內總管薩福鼎一向不和,兩人爭權奪勢,斗角勾心,已經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副統領石朝璣就是薩福鼎安插在北宮望身邊的一枚棋子。北宮望初時不知,日子久了,終於也知道了。

  他打聽到石朝璣收服了楊牧的事情,而楊牧是和江湖的俠義道甚至義軍中的人物都有來往,這麼一來,楊牧的背後是石朝璣,石朝璣的背後是薩福鼎,楊牧就等於是薩福鼎派出去的探子。北宮望知道了這件事情,自是不能不要動用心思了!早知楊牧若是探得什麼義軍的秘密,薩福鼎就可用來向皇上邀功,北宮望就有失寵之慮。

  正是為了這個緣故,北宮望才假借石朝璣的名義,把楊牧召來。

  楊牧當然不知道這許多複雜的關係,但他是個聰明人。卻已隱隱猜想得到是正統領與副統領之間失和,北宮望是正統領,在他的想法,攀上北宮望的關係自是要比依附石朝璣好得多,是以一聽得北宮望有意收羅他作心腹,便即大喜過望,滿口應承。

  北宮望繼續說道:「以後我會另外派人和你聯絡,你打聽到什麼消息,先告訴我。一些無關重要的消息,那就告訴石朝璣也是無妨。還有石朝璣和你說了些什麼話,或者你知道他們那邊有些什麼動靜,也必須老老實實的告訴我,若有隱瞞,甚或洩漏我的秘密,我必取你性命!」

  楊牧諾諾連聲,說道:「小人怎敢。」北宮望道:「諒你也不敢。」楊牧道:「大人還有什麼吩咐。」北宮望道:「待我想想,晤,震遠鏢局的韓總鏢頭和你很熟,是不是?」楊牧道:「不錯,大人有何指示?」

  剛說到這裡,西門灼走進來報告剛才園子鬧賊之事。快活張縮作一團,躲在槽角的凹槽裡,剛好可以遮蔽他的身形。

  北宮望道:「我已聽得靈獒的吠聲,那賊人想必是已給你們發現,逃出去了,你們追不上他,是不是?」

  北宮望只是憑著聽聲的本領,園子裡發生的事情,他竟有如目睹。躲在屋頂的快話張不由得大吃一驚,心裡想道:「幸好他只是察覺逃出去的另外那人。」快活張高來高去的本領已臻化境,他自信剛才跟在那小廝後面,決不會有絲毫聲息,但此時也給嚇得大氣也不敢透,生怕呼吸稍重,就要給北宮望發覺。

  西門灼說道:「只怕賊人還有餘黨,不過我也叫他們逐屋搜查過了,並無發現。」

  北宮望笑道:「我這裡是賊人決不敢來的。既然搜查不到黨羽,想必來的就只是一人了。你們不必再鬧了,免得客人來了笑話。」

  西門灼深知師兄之能,笑道:「縱有不知死活的賊人,膽敢跑到這兒,決計也瞞不過師兄的耳日。我不過進來報個訊罷了。」

  北宮望道:「現在已是三更時分,那位貴客恐怕就要來了。」

  西門灼道:「是,我替師兄出去迎接貴賓。」

  北宮望道:「不,那位客人不想給人知道,他會自己來的。你們不用替我迎接了。倒是這位楊先生,我要請你代我送他回去。」心裡想道:「楊牧雖然和那人相識,也還是不要讓他們見面的好。」

  楊牧道:「統領大人,剛才你說到震遠鏢局的那位韓總鏢頭。」

  北宮望略一沉吟,說道:「韓威武的事情以後再說吧。我有用得著你的時候,自會叫人通知你的。師弟,你帶楊先生從後門出去。」

  西門灼和楊牧走了之後,北宮望喚來一個心腹隨從,說道:「大廚師想必已經弄好了,你去把酒菜端來吧。」

  決活張本來想要離開,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得又是好奇心起,「不知道貴客是誰,我倒要看個明白了。」

  心念未已,忽見一條人影翩如飛鳥的落在樓頭,說道:「牟宗濤特來拜會統領大人,勞大人久候了。」

  北宮望哈哈大笑,打開房門,出來迎接,說道:「牟兄果是信人,幸會幸會。」

  快活張心頭大駭:「怎的竟然是牟宗濤?」他雖然沒有見過牟宗濤,也知牟宗濤是扶桑派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名氣比新任掌門人的林無雙大得多,和俠義道許多響噹噹的人物都是有交情的。

  北宮望道:「我對牟兄是仰慕已久,今日幸得識荊,請牟兄千萬不要客氣,北宮望不過偶然做到御林軍的統領而已,牟兄當世高人,若用官場稱謂,可叫小弟汗顏無地了。」

  牟宗濤道:「恭敬不如從命,那麼請問北宮兄,叫小弟的來,可有何事見教?」

  北宮望道:「不敢。我只是想結識牟兄這樣一位好朋友。若蒙不棄,願與牟兄作長夜之談。小弟新得皇上賞賜兩瓶御酒,正好與牟兄共謀一醉。」

  牟宗濤道:「北宮兄折節下交,令小弟大有知己之感。請恕小弟冒昧一問,府中剛才可是鬧賊?」

  北宮望怔了一怔,隨即哈哈笑道:「對,咱們都不必酸溜溜的說些客氣話了,我也正想問你呢,你是不是和那賊人交過手了?」原來牟宗濤穿的是一件十分乾淨的白綢長衫,但長衫上卻有兩團泥污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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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神偷窺秘(1)

  妙手空空負盛名,官街甲帳任縱橫,孤身偏向虎山行。不道人心多險惡,詫他「大俠」作嘉賓,神偷窺秘也心驚。

                         ——浣溪沙

  一抹斜陽,半山落照;蕭條景物,落寞心情。在傍著北芒山的官道上,宋騰霄也和繆長風一樣,默默前行。所不同的只是一個向南,一個向北,一個是只影孤身,一個有如花作伴。

  宋騰霄默默前行,老半天沒說一句話,這時方始長長的歎了口氣,呂思美擔心起來,倚偎著他,低聲問道:「宋師哥,你為什麼這樣難過?」

  「我慨歎的是人事無常,情心易變!」朱騰霄忍不住說出來了。

  「哦,你是說雲姐姐的事情?」

  「你別誤會,我是說雲紫蘿和孟大哥。他們兩人不知有過多少次海誓山誓,經過多少折磨苦難,我正以為他們現在可以苦盡甘來,破鏡重圓,誰知他們又各自有了意中人了。」

  「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呂思美不禁「噗嗤」的笑了起來,說道:「你說他們各自有了意中人,雲姐姐的意中人想必是那位繆先生了,但孟大哥的意中人又是誰呢?」

  宋騰霄若有意若無意的望了呂思美一眼,緩緩說道:「聽說他和扶桑派的新掌門林無雙很是要好,大概已經不是普通的朋友了,這是雲紫蘿告訴我的。小師妹,你聽了這個消息,高不高興?」

  「啊!這可真是一個好消息!」呂思美跳了起來,說道:「我當然是為他們高興的,難道你不高興麼?」

  宋騰霄道:「我是希望他和紫蘿能破鏡重圓,不過現在已經鬧成這樣,孟大哥另外有了意中人,我當然也是為他高興的。」接著笑道:「為什麼你覺得這是一個好消息?」

  呂思美雙頰微紅,啐道:「宋師哥,你好壞,我不說!」宋騰霄笑道:「你不說我也明白。」要知呂思美的父親生前本來有意將她許配孟元超的,如今孟元超有了意中人,呂思美當然是如釋重負了。

  宋騰霄道:「小師妹,你想不想見孟大哥?」

  呂思美道:「泰山之會已經散了,他行蹤無定,怎知到哪裡找他?」

  宋騰霄道:「咱們到北京找他!」

  呂思美詫道:「你怎麼知道他在北京呢?」

  宋騰霄道:「孟大哥這次離開小金川,是奉命聯絡各方豪傑的,對不對?」

  呂思美道:「不錯,他是曾這樣對我說過。他之所以參加泰山之會,想必也是為了這個原因。」

  宋騰霄道:「北京乃是臥虎藏龍之地,孟大哥雖然在泰山會了許多豪傑,料想也還要到北京一行。」

  呂思美笑道:「對,即使找不著孟大哥,咱們趁這機會到京城玩一趟也好。反正咱們已經到了這裡,再去北京,也只不過是兩天路程了。」

  宋騰霄道:「不過京師之地,不比別的地方,咱們可得分外當心才行呢!」

  呂思美霍然一省,說道:「是呀,咱們若是在客店投宿,碰到盤查,可是不便!如何是好?」

  宋騰霄笑道:「我早已想到一個人了,這個人可以做咱們的居住主人。」

  呂思美道:「這人是誰?」

  襟騰霄道:「震遠鏢局前任總鏢頭戴均之子戴謨。他是咱們蕭志遠大哥的朋友,和義軍也有暗通消息的。」

  呂思美眉頭一皺,說道:「又是和震遠鏢局有關係的人,咱們可是剛剛和韓威武結了樑子的呢。」

  宋騰霄道:「你不用擔心,戴均當年之所以離開震遠鏢局,就是因為給韓威武的父親將他擠掉的。如今戴均和韓威武的父親都已死了,韓威武接任了總鏢頭,戴均的兒子戴謨和震遠鏢局早已沒有往來。不過我沒有想到會來北京,在小金川之時,蕭大哥和我說起戴謨這個人,我卻沒有問他地址。入京之後,還要向人打聽打聽呢。」

  呂思美道:「不怕碰上震遠鏢局的人麼?」

  宋騰霄道:「咱們當然要機靈一些了。到時見機而作吧,用不著太早擔心。」

  兩天之後,他們來到北京,只見京都氣象,果是不凡,通衢大道,車水馬龍,宮殿巍峨,金碧輝煌。皇宮位在京城的中心,宮殿都是用琉璃瓦蓋的,遠遠看去,就像無數閃著金光的鱗片,壯麗難以言狀!

  皇宮前面有座廣場,廣場正北,一片朱紅色宮牆中聳峙著一座雄偉的城樓,這就是世界聞名的天安門了。他們不知不覺的被吸引到天安門前的廣場上。

  天安門的城樓下面是白玉石的「須彌座」,連接著一座三丈多高的大磚台,磚台上有重簷的大殿,橫九楹,菱花窗門三十六扇。樓頂覆蓋著金黃色的琉璃瓦,前面臨「外金水河」,河上有七座玉帶形曲折多姿的橋,統稱「外金水橋」。門前有渾圓挺秀的華表各一,還有一對威武雄厚的大石獅子。繞著外金水橋,有雕花的白石欄干環列。

  莊嚴巍峨的城樓,巧妙地鑲嵌著華表、石獅這些珠玉般的裝飾,使天安門成為一個完美的藝術傑作,它既氣勢磅礡、雄偉壯麗,同時又秀巧精緻,平實質樸。

  皇宮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以前的人,也只有在經過天安門時,才可以望一望它。長住北京的人,每次經過天安門廣場也不禁要駐足遙觀。何況是初到北京的宋騰霄和呂恩美,更不免要為天安門前的景物所吸引了。

  正在他們目迷五色,陶然如醉之際,忽聽得「杭唷,杭唷」的苦力叫喊聲,原來是幾個炭夫,每人背著重重的一簍煤球,正是向著他們迎面而來。重負壓得他們彎下了腰,在經過天安門的人流中,恐怕也只是他們沒有心情瞻仰皇宮的了。

  宋騰霄道:「小師妹,小心!別沾上煤灰,弄污衣裳!」

  話猶未了,一個炭夫從呂思美身旁走過,煤簍擺動,呂思美的衣裳已給輕輕擦了一下,登時黑了一片。

  宋騰霄怒道:「你這個人怎的這樣不小心?」呂思美說道:「師哥,他們彎著腰走路,也怪不得他們。何必和苦人兒生氣?」

  呂思美是怕宋騰霄和炭夫生氣,所以才把責任推到自己頭上。但在她的心裡可是有點暗暗奇怪,原來她剛才聽得炭夫咳喝之時,已經是小心閃躲的了,但是還給他碰上,她是練過穿花繞樹的身法的,竟然閃躲不開,可見那人是有心碰撞她的,而且必定是練過武功的才能有那樣靈敏的身法,不過她怕宋騰宵鬧出事來,是以不敢說出心中的疑竇。

  炭夫過去一會,宋騰霄忽地感覺身上好像少了什麼東西,用手一摸,不由得「啊呀」一聲,叫了出來。

  呂思美道:「師哥,你怎麼啦?」

  宋騰霄道:「那個炭夫是小偷?」

  呂思美道:「你怎麼知道?」

  宋騰霄道:「我的佩劍不見了!」原來他的佩劍是藏在衣裳之內,掛在腰間的,如今卻只剩下一個劍鞘。

  呂思美道:「哪有這樣厲害的偷兒?」

  宋騰霄道,「當真是不見了,快去追他!咦,你頭上的玉簪呢?也不見了!」

  呂思美把手一摸,果然不見頭上的玉簪,不由得大吃一驚,失聲叫道:「天下果然是有這樣厲害的偷兒!」

  通衢大道,不便施展輕功,但好在那幾個炭夫,背著煤簍,走得不快,他們雖然發覺得遲,追了一會,漸漸也追上了。

  過了外金水橋,那幾個炭夫分開來走,走三個不同的方向,宋騰霄道:「小師妹,你還認得那個碰撞你的炭夫嗎?」那些炭夫臉上都沾滿煤灰,黑漆漆的,好像個個都是一樣,走路又都是嘔僂著腰,身材高矮,若非分外留意,也難分別。

  呂思美正自遲疑,忽見向東面走的那個人,回頭向他們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呂思美心中一動,說道:「不錯,正是此人,看來他只怕是有意和咱們開個玩笑的。」

  宋騰霄早已想起一個人來,說道:「咱們且別聲張,慢慢的跟著他走。」

  那人走到路邊,放下煤簍,拿出一條毛巾,絞濕了洗臉。此時跟在他背後的,除了宋騰霄和呂思美之外,已經沒有第三者了。

  那人抹乾淨了臉上的煤灰,站起來笑道:「你們趕來要我賠衣裳嗎?我這個窮炭夫可是賠償不起。」

  宋騰霄又驚又喜,笑道:「快活張,原來是你,其實我早就應該知道是你了,天下除了你快活張,還能有誰有這樣妙手空空的絕技?」

  快活張笑道:「多承宋大爺誇獎,大爺不發小人的脾氣了吧?」

  原來這個炭夫不是別人,正是外號「快活張」的天下第一神偷張逍遙。宋騰霄上次與他在蘇州相會,分別不知不覺已近一年,想不到如今卻在京城碰上。

  宋騰霄道:「快活張,你怎的改行做起炭夫來了」

  快活張笑道:「我並沒有改行呵,做我們這行的是應該有各種各樣不同的身份的。你宋大爺不就是因為失了東西才來追我的麼?」

  宋騰霄道:「對啦,我正要罵你呢,你為何和我也開起玩笑來了?開我的玩笑不打緊,把我的小師妹也嚇慌了。」

  快活張道:「不是和你們開這個玩笑,怎引得你們到這裡來?天安門前,可是不方便說話的呢!」說罷拿出了宋騰霄的佩劍和呂思美的玉簪,還給他們。

  宋騰霄道:「你甚麼時候來北京的,孟元超在不在北京,你知道嗎?」

  快活張說道:「我來了已經三個月了,可沒有聽見孟大爺的消息。你們住在什麼地方?」

  宋騰霄道:「我是今天剛剛到的,想找從前震遠鏢局的少鏢頭戴謨,尚未曾打聽到他的住址。」

  快活張道:「戴家住在奶子胡同,從天安門朝西走,到了路口,向北拐彎,再向東轉過一條橫街,就是奶子胡同了。」

  呂恩美笑道:「這個胡同的名字倒是古怪。」

  快活張笑道,「你嫌它難聽是不是,它倒是大有來歷的呢。它是明朝一個皇帝的奶媽居住過的地方,所以叫做奶子胡同。這個名字已經沿用了二百餘年了。」

  宋騰霄道:「快活張,你和戴謨既是相識,何不和我們一起去他家裡。」

  快活張道:「我今天的活都未幹完,對不住,可是不能陪你了。」

  宋騰霄道:「我和你說正經事兒,怎的你又和我開起玩笑。」

  快活張道:「唉,你這位大少爺不用幹活,說得倒是風涼。我幹的這活兒才是正經事呢。」

  宋騰霄皺眉說道:「難道你當真要做炭夫?你不是說你只是用這身份來作掩飾的嗎?」

  快活張笑道:「真真假假,真也好,假也好,總之我要幹活可不是胡亂說的。再說我知道戴謨,戴謨可不知道我呢。」

  宋騰霄道:「這是何故?」

  快活張道:「幹我們這一行的人,到了一個地方,例必要打聽清楚這個地方上的有名人物。那些有名頭的人物可就不一定知道我這個無名的小偷了。」

  呂思美笑道:「你是天下第一神偷,還說沒有名頭。」

  快活張道:「戴謨或許是知道我的名字的,但他沒有和我見過面,也一定不知道我是到了北京。你們見了他,最好不要提及是我把他的地址告訴你們。」

  宋騰霄心裡想道:「他冒充炭夫,其中定有不想給外人知道的原因。」當下也就不便多問,說道:「那麼,你住在什麼地方,改天我去拜訪你。」

  快活張連忙搖手,笑道:「炭夫住的地方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是破破爛爛的地方了,你一身光鮮可千萬不要到這種地方來。你不介意,我的同伴也會起疑。你若要見我,我自會去找你的,包你神不知鬼不覺。」

  宋騰霄聽他這麼說,只好作罷,向他道謝過後,便即按址去找戴謨。

  戴謨和小金川義軍首領蕭志遠的交情非比尋常,對宋騰霄亦是聞名已久,見他來到,自是歡迎不暇。

  宋騰霄和呂思美二人在戴謨家裡住下,暫且不表。

  且說快活張與他們相會之後,獨自一人回到居停處所,此時已經是掌燈時分了。

  居停主人正在和一個髯鬚如朝的漢子喝酒,看見快活張回來,哈哈笑道:「快活張,你溜到哪裡去自尋快活去了?幸虧你回來還算及時,再遲片刻,這缸上好的竹葉青,只怕都要給尉遲大俠喝光了。」

  快活張笑道:「崔老闆,你可別冤枉我,給你老幹活,我怎敢偷懶?」

  原來這位居停主人姓崔,乃是北京東城一間煤炭行的老闆。

  那個髯鬚如朝的漢子卻是關東馬賊出身,如今名震江湖的尉遲炯。

  尉遲炯笑道:「快活張,今回我們給你的差事可真是委屈你了,叫你整天背著煤簍,哪裡還能風流快活?剛才我還替你擔心呢,你回來這樣晚,是不是撞上了北宮望了?」

  快活張說道:「北宮望即使碰上我也決不會認得我。不過我今天倒是碰上了一位朋友。」

  尉遲炯道:「是誰?」

  快活張道:「是宋騰霄!」

  尉遲炯道:「就是和孟元超齊名的那位宋騰霄麼?」

  快活張道:「不錯,他還向我打聽孟元超的下落呢。但我不敢把咱們的事告訴他。」

  尉遲炯道:「對,宋騰霄不比孟元超,聽說他是富家公子出身,為人恐怕沒有孟元超的穩重,對他還是小心一點的好,不過,說起孟元超,我也是很惦記他呢,你還記得嗎,上次我得你幫忙,偷來的那匹御馬,後來就是送給了孟元超的。如果孟元超當真也是到了北京,那麼咱們就真可以放開拳腳,大幹一場了。」

  那姓崔的老闆說道:「咱們的人手是少一些,不過天地會的總舵將會派人來的。對啦,快活張,你今天可探聽到什麼消息沒有?」

  快活張說道:「還沒有得到確實的消息。不過北宮望和薩福鼎的家中我都曾經去過了,用不著再『踩道』啦。待到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我就可以逕自去進行夜探了。」

  崔老闆道:「我看還是等總舵的人來了再說的好!」

  尉遲炯道:「江大俠把他徒弟的事情托我,我若不早日探出李光夏的消息,心中實是難安。快活張高來高去的本領天下無雙,崔老闆你大可以放心,我和他一同去,料想不至於出甚岔子。」

  快活張笑道:「到時再說吧。」

  原來天地會乃是一個反清的秘密幫會,舵主林道軒、副舵主李光夏都是江海天的弟子。

  天地會在各地設立有許多分舵,最大的一個分舵、亦是最接近京師的一個分舵設在保定。

  保定分舵三年前給清廷發現,遭受了很大損失,故此副舵主李光夏親自出馬,到保定視察情況,收拾殘局。為了避免惹起清廷注意,李光夏沒帶隨從,單身前往。

  李光夏和林道軒約好,至遲三個月就可以回來的,不料一去去了半年,竟是毫無消息。林道軒曾派人打聽,匿藏在保定城中的會員,誰也沒有見過他。不過從間接得到一個風聲,算日子正是李光夏應該抵達保定的時候,北京來了幾個大內高手,搜捕天地會的餘黨;據說城中天地會的人沒有捉,卻捉了一個外來的欽犯。林道軒疑心這個欽犯就是他的師弟李光夏。

  林道軒一面叫北京的會眾打聽,一面請求師父營救。但江海天不能即來北京,因此又轉托尉遲炯。

  京師防範森嚴,天地會在北京沒有分舵,只有隱藏身份的會員,在京師從事各種行業。開煤炭行的這個「崔老闆」就是其中的一個。他亦是這次主持營救李光夏的人。

  快活張從蘇州來到北京,做了幾件案子,手上有了花不完的銀子,玩得樂極忘形,就在北京住下,捨不得走了。尉遲炯找著了他,請他務必幫忙,快活張沒法不答應他,只好委屈自己,在崔老闆的煤炭行裡,充當一個炭夫。

  北京的人,每到冬天,家家戶戶都是燒煤球的。充當炭夫,藉著送炭球的機會,就可以穿堂入室,到普通的人所不能到的富貴人家。

  崔老闆已經打聽清楚,天牢中並沒有關新來的欽犯,那麼欽犯被囚的處所,只有兩處可能,一是御林軍統領北宮望的「統領府」,一是大內總管薩福鼎的外宅,欽犯是不能困在宮中的。

  快活張到過這個地方,他是以炭夫的身份送煤球去的,當然不便打聽消息,不過卻大致摸熟了進出的道路。做偷兒的人,要做大案,偷的不是普通人家,第一步準備功夫,就是要摸熟這家人家的地形和進出道路。這在小偷這一行中,有個術語,名叫「踩道」。現在快活張的這步準備功夫是已經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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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舊友重逢(2)

  哪知呂思美早已料到他有反撲的招數,他這一回身反撲,剛好湊上她的殺手。白武子一掌擊空,只聽得「卡嚓」一聲,右臂關節已是給呂思美硬生生拗折。他擅長的是分筋錯骨手,不料這次卻竟然給呂思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還是呂思美一念慈悲,插刀入鞘之後,才拍斷他的關節,否則用刀斷他的手臂,他就要終生變成殘廢了。

  白武子縱然頑強之極,關節折斷,手臂吊了下來,痛得他也是不禁像是殺豬般的大叫了,歐陽堅和韓威武聽得他的大叫,不由得都是大吃一驚。

  高手比鬥,哪容得稍有分心,何況他們又已是處在下風之際?宋騰霄乘機一劍刺去,快如閃電,歐陽堅正在一掌打下,掌心給刺個正著。

  歐陽堅大吼一聲,五根指頭合攏一抓,抓著劍柄,宋騰霄吃不住他這一股猛力,長劍給震奪出了手。可是歐陽堅的掌心被利劍刺穿,雷神掌的功夫已廢了一半,奪劍不過是憑一下狠勁,過後立即支持不住。大吼聲中,快劍向宋騰霄反擲回去,連忙就跑。

  白武子關節折斷,更是不堪再戰,當然也跟著跑了。三個跑了兩個,剩下來就只有一個韓威武了。

  繆長風雙掌斜飛,形如白鶴亮翅,把韓威武身形罩住。韓威武心頭一涼,只道繆長風是取他性命。身形在對方雙掌籠罩之下,要躲也躲不開了。只好硬著頭皮,一招「橫架金梁」雙掌掌心向上,橫在頭頂,保護腦門。

  這一招只是在無可奈何之中,希望能夠勉強保住性命的招數。對方的雙掌若然猛擊下來,重傷還是免不了的。

  韓威武正自心頭顫慄,不料四掌相交,對方的掌力卻不似他想像那樣的沉重。不過,雖不沉重,卻有一股粘勁,令他擺脫不開。

  繆長風淡淡說道:「韓總鏢頭,俗語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你這次受人唆擺,我也不能怪你,你回去吧!」雙掌一收,韓威武重心不穩,踉踉蹌蹌的斜竄幾步。

  韓威武滿面羞慚,說道:「你殺了我不打緊,震遠鏢局的威名可不能在我手上毀了!」這話的意思即是說個人事小,關係鏢局的榮辱事大,震遠鏢局和繆長風所結的梁子還是不能就此算了的。

  繆長風歎口氣道:「你不肯化解,那也由你,但我卻何苦殺你。」

  韓威武道:「好,青山綠水,後會有期,他日你若落在我的手上,我也饒你一次便是。」

  震遠鏢局的人都己走了,繆長風記拴著雲紫蘿,當下抱拳向宋騰霄施了一禮,笑道:「宋兄,想不到咱們又得以在這裡見面,多謝你拔劍相助之德了。我和紫蘿是異姓兄妹,你和她則是總角之交,咱們今日可得好好的敘一敘了」

  宋騰霄淡淡說道:「那日在陳德泰的酒店裡,你幫過我的忙。咱們誰也不必領誰的情!」繆長風見他神情如此冷淡,不覺為之一愕。

  宋騰霄冷冷的扔下這幾句話,就不再理睬繆長風,逕自走到雲紫蘿面前,說道:「紫蘿,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請你和我到那邊去好不好?」

  好友相逢,雲紫蘿本是一團高興的,但宋騰霄的神情舉止,卻是頗出她意料之外。她不覺也是怔了一怔,半晌,才緩緩的點了點頭,說了一個「好」字。

  「宋騰霄要和她說什麼呢?」被冷落在一旁的繆長風則是不覺茫然了。

  「長風,我也有幾句話要和你說,咱們到那邊去好不好?」蕭夫人說道。

  繆長風如夢初醒,抬起頭來,只見蕭夫人面挾寒霜,好像擔著很重的心事。繆長風忽地心頭一跳,似是感到什麼不祥的預兆,默默的點了點頭,一聲不響的跟著蕭夫人就走。

  日影西斜,山含瞑色,情懷惘惘,空山寂寂。四人各懷心事,步入幽林。

  「就在這裡吧。」宋騰霄停下腳步,面對著雲紫蘿,前塵往事,都上心頭,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說起。

  結果還是雲紫蘿先問他道:「騰霄,想不到今日又能夠見到了你。咱們不見面恐怕已有將近十年了吧?但你怎的今日來得這樣巧呢?」

  宋騰霄心中苦笑,想道:「那天在陳德泰酒店裡碰見的那個女子難道不是她麼?唉,紫蘿,你那天雖然是改容易貌,也還是瞞不過我的,為什麼你不肯承認呢?不過,我現在亦已懂了,想必你當時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不願意給我知道你另外又有了一個繆長風,所以才要避開我吧?」原來正是宋騰霄當時起了猜疑,是以才和呂思美來到雲紫蘿的故鄉訪查她的。

  一個男子,對他最初所愛慕的女子,往往有著十分複雜的心情,宋騰霄不是吃醋,更不是對雲紫蘿還存有什麼非份之想,但在他在內心深處,卻又的確有著這樣一個想法,寧願讓他的好朋友孟元超得到雲紫蘿,而不願雲紫蘿再嫁,嫁給一個和他們毫無關係的繆長風。

  宋騰霄苦笑道:「難為你記得清楚,咱們不見面快滿十年了。就不知十年前的事情,你可還記得麼?」

  雲紫蘿說道:「你說的是哪樁事情?」

  宋騰霄道:「記得有一天咱們和孟大哥同游西湖,我問過你一句話——」

  那天他問雲紫蘿是愛山還是愛水,因為雲紫蘿曾經將他比作西湖,而把孟元超比作泰山,當時她答的是「湖光山色一般佳。」但在其後的說話中,卻隱隱透露出她是喜歡泰山多於西湖。宋騰霄重提此事,不用說當然是想挑起她對孟元超的回憶了。

  雲紫蘿面上一紅,心中卻是無限辛酸:「騰霄,原來你也不能諒解我。」勉強笑道:「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但這些陳年往事,還提它幹嘛?唉,我已經是厲盡滄桑了。你喜讀詩詞,這兩句詞想必你曾讀過,舊夢封塵休再啟,此心如水只東流。」

  宋騰霄心道:「你倒說得這樣輕鬆。」於是也勉強笑道:「就只怕有一個人忘記不了。紫蘿,你知道我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請你原諒我要向你打聽一個人了。」

  雲紫蘿當然明白他要打聽的是什麼人,心頭卜通一跳,果然便聽得宋騰霄說道:「聽說你曾參加泰山之會,不知你在那裡可曾見到了孟元超?」

  雲紫蘿強忍悲酸,說道:「見著了。不過只是我見著他,他可沒有見著我。」

  宋騰霄忍不住說道:「紫蘿,你為什麼不肯和他見面?你知不知道這十年來他是怎樣的在想著你。」

  「孟大哥沒有告訴我,但我是知道的。在小金川的時候,他恨不得每天都有廝殺,我懂得他的心情,因為在你死我活的廝殺中沒有空暇讓他回憶往事,免受許多痛苦的折磨。」

  「在空閒的日子裡,他常常獨自發呆。春秋多佳日,小金川的春天和秋天尤其美得令人心醉。春天的時候,漫山遍野都是野花,有紅裡參白像大紅瑪瑙的茶花,有桃紅花瓣包著金絲花蕊的杜鵑花,有青綠花蕊鑲著乳白花瓣的報春花。密密叢叢,到處都是。秋天的時候,楓林參染,紅得像潑天大火,紅得像遍野塗脂,又是一番光景。而天高氣爽,更是宜於打獵的天氣。可是每一次我和小師妹去採摘野花,去森林打獵,邀他作伴,他總是不肯和我們同去。為什麼?我想你是應該懂得他這份心情的。他是怕觸景傷情啊,在蘇州的時候,咱們三人常在春秋佳日出遊;在小金川,同樣的是三個人,有我,有他,但卻少了一個你了!」

  宋騰霄替好友訴說相思,或許這正是所謂「借他人酒杯,澆自己胸中的塊壘」吧?他所描繪的孟元超的心情,或多或少也正是他體驗過的。是以他說得充滿了感情,說得雲紫蘿在不知不覺之間,眼眶也都濕了。

  雲紫蘿抹了抹臉上的淚痕,過了好一會,黯然說道:「物換星移,十年來的變化縱然不是滄海桑田,也是物是人非了,現在你告訴我這些,已經遲了!」

  宋騰霄說道:「現在還不太遲!紫蘿,請你恕我唐突,我可要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了。不錯,在孟大哥和你分手之後,你是有了丈夫,有了兒子,似乎是太遲了,但現在又不同啦,楊牧雖然在人間,但你的手上卻已有了他的休書。」

  雲紫蘿緩緩說道:「有一件事情,或許你也未曾知道?」

  「什麼事情?」

  「在泰山之會,我不但見著元超,也見著了新任扶桑派的掌門人林無雙。他們兩人是在一起的,我知道他們是十分要好的了!」

  宋騰霄半信半疑說道:「或許是你的猜疑吧?」

  雲紫蘿歎道:「你怎的這麼說?難道我還會多心?我是誠心誠意希望元超和這位林姑娘能夠結合的啊!剛才真正是彼此適合的一對。」

  宋騰霄呆了一呆,忽地望著雲紫蘿說道:「你希望他們結合,那麼你,你和這位繆先生——」

  雲紫蘿甚為難過,心裡想道:「想不到連騰霄竟也疑心我和長風有甚私情。難道身為女子,除了丈夫之外,就不能再有朋友麼?」當下柳眉微蹙,澀聲說道:「騰霄,你問這是什麼意思?我和長風是異姓兄妹,就像你我從前一樣。」她和宋騰霄小時候雖然沒有正式結拜,可也常常以兄妹相稱。雲紫蘿的言外之意,當然是向宋騰霄表白,她是不會嫁給繆長風的了。

  宋騰霄卻是另外一種想法,本來不想說的,忍不住還是說了出來。

  「紫蘿,請你恕我直說,我看恐怕不大一樣。」

  「什麼不大一樣?」

  「咱們從前以兄妹相稱,朝夕一起,那時大家還是未成年的大孩子,不怕有人閒話。」

  「哦,那麼你的意思是說,我現在和繆長風常在一起,那就一定會有人閒話了。」

  宋騰霄不覺有點尷尬,說道:「紫蘿,我知道你是個敢作敢為的女子,不怕別人閒話,但孟大哥是最關心你的人,只怕他不願你結人說閒話。」

  好朋友卻不能諒解自己,雲紫蘿不禁有幾分氣憤,更有幾分傷心,淡淡說道:「騰霄,你呢?你也坦白和我說吧!」

  宋騰霄感到她咄咄逼人的辭鋒,苦笑說道:「我也不願意你給人說閒話,不過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是只能望你好自為之了。」頓了一頓,接著又道,「紫蘿,我不知道你是否懷念以往的日子,我卻是常常希望咱們三個人還是能夠像從前一樣的、但願我們能夠找得著元超,把事情弄個明白。說老實話。我可不敢相信,他會這樣快就愛上了別人。」言外之意,自是希望雲紫蘿能夠等待孟元超,希望他們兩人結合。不過,他一時說溜了口,卻沒想到,他說這話也是大大傷了雲紫蘿的自尊心了。他說他不相信孟元超會這樣快愛上別人,豈不是暗中含有責備雲紫蘿之意?

  雲紫蘿難過極了,強自忍住,說道:「騰霄,多謝你的關心,我懂得怎樣處理自己的事情的。但你也不必為我操心了,我盼望元超能得佳偶,但不管他和那位林姑娘怎樣,我,我和他……啊,不如這樣說吧,咱們三個人都是不能像從前一樣過活了。過去了的就是過去了,不會再回來的了。我是個薄命人,好在還有個孩子,從今之後,孩子才是我至親至近的人,誰也不能替代他了,騰霄,我言盡於此,你懂了麼?」

  宋騰霄當然是懂得她的意思的,她是說從今之後她只能母子相依為命,今生是決不會再嫁的了。聽了這話,他也不禁深深的為雲紫蘿難過了。

  宋騰霄歎了口氣,說道:「紫蘿,你又何必如此自苦,但咱們要說的話都已說了,我也應該走啦。」

  宋騰霄走出樹林,呂思美低聲問道:「怎的就要走了,你們十年不見,為何不多敘一會?嗯,宋師哥,我不會多心的。」最後這兩句話,就像琵琶輕撥的顫音,又輕又快,不是用心靜聽,怕會聽不清楚。呂思美說了之後,臉上泛起一片紅霞。

  宋騰霄苦澀的心頭感到一絲甜意,在她耳邊說道:「小師妹,你真好。過去我常想著回家,現在我卻是想到你再回小金川了。」呂思美臉上綻出笑容,可還是有點擔憂,問道:「雲姐姐和你說了些什麼?我看你好像有點悶悶不樂。」宋騰霄道:「沒什麼,咱們走吧。路上我會告訴你的。」

  雲紫蘿望著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心中無限辛酸。她知道和孟元超的愛情固然是不能恢復,甚至和宋騰霄的友情也不能恢復了。想不到兒時的好朋友也是這樣的不能諒解自己,雲紫蘿至今難過得心頭如墜鉛塊,想道:「我還希望他們三個人成為好朋友呢,唉,如果元超也不能原諒我,我還有什麼勇氣再活下去!」

  當雲紫蘿傷心於不能獲得好友的諒解的時候,繆長風在蕭夫人自以為是「良言」的勸告之下,也是同樣的感到難堪。

  蕭夫人道:「我本來希望你們結合的,但現在她的丈夫未死,你可得為她著想了。不錯,楊牧是給了她休書,但夫妻畢竟總是夫妻,過了幾年,大家的氣平了,未必沒有破鏡重圓之日。」

  繆長風苦笑道:「你不用擔心,我和紫蘿只是異姓兄妹,人生得一知己可以無憾,我非常珍惜她的這份友情,我是決不會對她有非份之想的了。」

  蕭夫人道:「你知道我不是迂腐的人,但你我可以不受禮法拘圃,別人卻未必能像你我一般。你和紫蘿太親近了,總是會惹起別人閒話。」

  繆長風說道:「紫蘿大概沒有和你仔細的談論過楊牧的為人吧,你希望他們破鏡重圓,據我看來,恐怕是不會的了。不過,你可莫要誤會,我不是幸災樂禍,希望她和丈夫分開之後改嫁給我。」

  蕭夫人道:「聽你這麼說,楊牧這個人大概是壞得不可收拾了?」

  繆長鳳道:「我不喜歡在背後說人壞話,或者紫蘿將來會把她所身受的告訴你。」

  蕭夫人道:「那我就更多一層擔憂了,楊牧既然那樣壞,他寫了休書,心中定必仍有不甘。紫蘿若沒有把柄給他拿著還可說,你們常在一起,最少他就會在江湖上亂造你們的謠言。」

  繆長風道:「他還要把我置之死地呢,豈僅只是造我謠言。!嘿,嘿,狗嘴裡不長象牙,他喜歡怎樣說我,就由他怎樣說吧!」

  蕭夫人說道:「紫蘿有孕在身,只怕她可是受不起刺激!若是再來一次今天這樣的事,我可不能不為她擔心了,再說震遠鏢局和你的粱子也還未解呢!」

  繆長風霍然一省,心裡想道:「不錯,韓威武是一定還要來找我的麻煩的,我可不能連累了她們。以齊建業和韓威武的身份,他們說過的話,不能不算,我離開這裡,最少他們是不會為難紫蘿的了。剩下一個楊牧,縱然還要興風作浪,也只能是找人來對付我。他一個人要害紫蘿和蕭夫人,諒他沒有這樣本事。」

  思念及此,心意立決,說道:「蕭大嫂,我把紫蘿送到你這裡,總算盡了一點心事,這副擔子我想是可以卸下來了,今後要你多多照顧她啦!」

  蕭夫人道:「她是我的甥女,我當然會照顧她的。但你卻是到哪裡去呢?」

  繆長風苦笑道:「我是流浪慣了的,要往什麼地方,現在我也不知。天地之大,總有個容身之地吧!」

  蕭夫人道:「那姓宋的不知和紫蘿要說些什麼,猜想大概也是在勸她吧。咱們過去看看,看他們出來沒有?」

  雲紫蘿獨自在林邊徘徊,神思惘惘,臉上猶有淚痕。不必她說,繆長風已經知道宋騰霄是和她說了些什麼了。

  「咦,紫蘿,你怎麼啦?你那位宋師哥走了?是不是他說了一些你不中聽的話?」蕭夫人問道。

  「沒什麼,他說的話倒是為我著想的,不過我自己難受罷了。啊,你們也談完了。」

  繆長風說道:「紫蘿,我可也要走了,請你不要問我什麼緣故,你自己多多保重吧。」

  雲紫蘿呆了一呆,不過這樣的結果也早已在她意料之中,「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雲紫蘿心裡想道,「只是他對我的情份,我今生可是永難報答的了!」

  「我明白,」雲紫蘿說道,「人與人之間本來就很難互相瞭解,咱們也只能但求無愧於心了。唉,你走也好。」

  蕭夫人道:「我也不想在這裡住下去了,月仙有個奶媽住在另一處鄉下,我和紫蘿準備到那裡暫住些時,待紫蘿生產了再說。長風,你們暫時分手,一年之後,你還可以再來看她的。」

  「一年之後,我卻不知在什麼地方了。紫蘿,你好好保重啊,我走了!」

  繆長風的影子看不見了,悲苦的吟聲還在遠遠傳來:「十年磨劍,五陵結客,把平生涕淚都飄盡……

  「落拓江湖,且吩咐歌筵紅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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