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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rtea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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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桐華]步步驚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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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43:07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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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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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一直在旁邊默默坐著看我畫,等我一口氣繪完後,才說道:“你這幾年在宮裡,倒是學了不少東西。我起初還以為只是個借口呢!沒想到竟畫得這麼好!看得我也想要了。”我擱下筆,笑道:“那還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回頭我畫好後,讓人帶給你。”一面想著,我打小可就學著畫了,雖不好,可畫個花樣什麼的還綽綽有余,在宮裡沒什麼娛樂項目,只好在這些事情上磨功夫,可不就越來越精了!姐姐一笑,沒有答話。
  兩人都靜靜的坐著,我心裡滿是欣悅,好似又回到了初到貝勒府的日子,什麼也不用多想,只管想著怎麼打發無聊的時間,每日最緊要的事情不過是如何玩。嘴角含著笑意,頭輕輕靠在了姐姐的肩膀上。唱戲、打架、與老十斗嘴、被十四嘲弄、和丫頭們踢毽子,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彷若昨日,卻已經隔了四年。原來我這些年最快樂的日子竟然是在八貝勒府中渡過的!
  過了一會,姐姐輕輕說道:“已經十八了。”我隨口‘嗯’了一聲。姐姐把我的頭推正,看著我,我也靜靜看著她,她認真問道:“你在皇阿瑪身邊已經四年了,自個有什麼打算?”側頭看了看簾子外面,又低聲問:“你心裡究竟有沒有中意的人?”
  這個姐姐呀!可真象我老媽!前幾年唯恐我喜歡人,後來又擔心我為何還沒有男朋友。我心裡又是感動,又是難受,面上卻未露分毫,嘻嘻笑著問:“前幾年,姐姐不是說讓我別亂動心思嗎?”姐姐笑瞪了我一眼,說道:“前幾年你要入宮,誰知道皇阿瑪會不會挑中你,或者又會把你賜給哪家的公子哥。有了心思也是白有,又何苦自苦呢?”說完默了一會,接著說道:“可現在你已經這麼大了,又是皇阿瑪看重的人,在皇阿瑪前也能為自己說得上話,總得為自己謀算謀算,總不能做一輩子的宮女吧?”我微微笑著,沒有說話。
  姐姐拿起我的手,看著我手上的鐲子道:“還帶著呢!”我心裡一緊,忙抽了手回來。姐姐也沒有在意,靜靜想了一會,說:“你若真喜歡十三弟,就讓十三弟去求皇阿瑪要了你。”頓了頓,又接著說:“可我看十弟也還惦記著你,跟他也未嘗不可。不過十福晉……”她停了一下,又接著輕笑著說:“那倒也不怕,你的性子還能讓她占了便宜去?”我默默聽著,想到讓我為一個男人,和另一個女人在同一個屋簷下,鉤心斗角的過一輩子,這需要多少的愛才可以支撐?
  過了一會,姐姐又說:“我看十四弟對你也不錯。”我忍不住開始笑起來,笑問:“這麼多呀?還有沒有?”本是一句玩笑話,可姐姐卻看著我認真地說:“爺對你也很好。”我的笑意在臉上僵了僵,自側轉頭,強笑著說:“姐姐再這麼說下去,簡直個個阿哥都對我很好了。我竟不知自個何時成了香餑餑了。”姐姐微微一笑。我望著前方,幽幽說道:“我若要嫁一個人,他須要全心全意地待我。姐姐,你懂的!”姐姐靜默了下來。
  我靜了靜,又轉回頭,一面想著姐姐竟真的對八阿哥一點心思也沒動,一面看著姐姐柔聲問:“別光說我,姐姐這些年過得可好?雖有見面,可從未有機會親口問問。”姐姐聽後,目光低垂,注視著桌上我繪好的梨花,淡淡道:“還不是老樣子!”我一聽,忍不住脫口而出:“為什麼不可以遺忘?”姐姐身子一硬,過了半天,才淡淡道:“想忘卻絕不能忘!”我深吸口氣,說:“為什麼不珍惜眼前的人呢?”姐姐猛然抬頭看著我,我直勾勾地回看著她,我倆對視了一會,她淒然一笑,轉過了頭,說道:“我雖不恨他,可我也不能原諒他!若不是他派人去打聽,那……怎麼會……死呢?”姐姐語帶哽咽,聲音顫抖,沒有再往下說。我長歎了口氣,無力地辯解道:“可他是無心的。”姐姐卻再不肯說話。
  我心中哀傷,只覺得我們這些人就象一團亂麻,怎麼理也理不清,我們都有自己的執念,寧肯孤獨地守著,也決不肯放。即使代價是孤寂一生。看了姐姐好一會,忍不住又提起筆,靜靜畫了一株恣意怒放著的歐石楠,畫完後,才覺得心中的哀傷宣洩了出來一些。
  墨跡剛干,彩琴正好進來,笑問道:“姑娘可繪好了?”我笑著說好了,一面把花樣交給彩琴,和姐姐一塊進了正廳。
  良妃接過花樣,邊看邊說道:“這是梨花,不過倒是少見人繡在絹子上。”我忙笑回道:“是化自丘處機的《無俗念靈虛宮梨花詞》”良妃微微一笑道:“‘天姿靈秀,意氣舒高潔’‘浩氣清英,仙材卓犖’,我可不敢當。”接著看下一張,一面看著,一面說:“這是什麼花,我倒從未見過。”
  我這才反應過來,心裡暗叫不好。當時光想著歐石楠的花語是‘孤獨’,一時情緒激蕩就畫了出來,竟然忘了這是生在蘇格蘭荒野上的花,沒仔細思量過現在的中國是否有這樣的花。愣了一愣,才慢慢回道:“這是杜鵑花的一種,”想著歐石楠屬杜鵑科,不算撒謊。“一般生在懸崖峭壁上,平常不得見。奴婢也是從西北進京的路上,偶然看到過一次。”良妃點點頭,看著花樣說道:“是有遺世獨立的風韻。”看完,笑看著我說:“倒真是個七竅玲瓏心的人!”
  
  我看已經得償所願,就請安告退,姐姐朝我微微一笑,我也回了一笑。然後自轉身退出。
  默默走著,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我竟走到了太和殿外,隱在牆角,遙遙目視著殿門。也不知站了多久,散朝了,大小官員紛紛而出,看到一個熟悉的身著官袍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身子似乎更加單薄瘦削了,可氣度卻是一貫的雍華優雅,雖因為隔得遠,看不清臉容,可我覺得能感覺到他那微微笑著的臉,和沒有絲毫笑意的眼睛。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是定定望著他走下了台階,又看著他走過殿前的廣場,周圍雖還有其他人相伴,卻只是覺得他是那麼孤單寂寞,正午的陽光雖然照在了他身上,卻照不進他的心。正如那蘇格蘭荒野上的歐石楠,表面極盡的絢爛,卻無法掩蓋那寂寥的靈魂。
  他猛然頓住身形,轉回頭朝我藏身的方向看來。我一驚,快速縮回了腦袋,背脊緊緊靠在牆上,只覺得心突突地亂跳。過了一會,終是沒有忍住,又悄悄探出腦袋,看去,卻只看見他的背影。他漸漸越行越遠,慢慢消失在大門外,我忍不住沿著漢白玉的側廊快步小跑起來,立著的太監侍衛雖有些詫異,可都知道我是誰,只是多看了兩眼。
  想著清朝規定平日文武大臣出入午門左側門,而宗室王公出入右側門。沿近道跑到高處,隱在廊柱後看去,果然右面只有王爺阿哥們走著了,我從高處看過去,仍是他的背影,與身邊的人一面談笑著,一面緩緩走著。
  漸漸到了午門,臨出門前他又突然頓住身形,轉回身子,仰頭向我藏身的方向看來。我緊貼著廊柱站著,腦袋抵在柱子後,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等我再探出腦袋時,下面已空無一人,只有午後的陽光灑在地面上,白花花地反射回來,刺得我眼睛生生地疼。我凝望著下面,背貼著柱子,一點一點地慢慢滑倒,坐倒在了地上。
  我感歎姐姐守著自己的執念不肯放手,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如果我不是念念不忘那個最終的結局,勇敢一些,是不是會好一些呢?如果我不那麼狷介,要求少一些,能接受與其他女人分享一個丈夫,是不是會好一些?如果我單純一些,肯簡單地相信他是愛著我的,是不是又會好一些?
                  
  一個太監從我身邊過,猛地看見我,唬了一大跳,趕著給我請安,我也忙站起來,讓他起身。這才收拾心緒,往回走。
  正往住處走,卻看到前面隱隱約約走著的身影象是十四阿哥,忙快走了幾步,仔細打量,果然是他。叫了一聲。他回頭,看是我,停了下來,等我趕到,笑說:“壽星,這是打哪來呀?”我一笑,也不請安,只是問:“你這又是去哪呀?”他笑說道:“下朝後,去給額娘請了個安,正打算去看你!”我輕輕‘哦’了一聲。
  兩人一面走著,我隨口問:“怎麼沒有多陪娘娘會呢?”他卻半天沒有回話,我不禁有些納悶,難道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他過了會子才說:“我也不瞞你!我看四哥和十三哥都在,就沒有多待。”
  我心裡一面琢磨著,一面默默陪他走著,直到院內。我說:“你等等!我去搬一個小桌子出來,今日給你煮壺好茶!”說完自進了屋子,他也隨了進來,要幫我搬桌子,我忙推了他出去:“你趕緊出去!被人看見你喝茶倒也罷了!若被人看見你在我這裡搬桌子,那可了不得!”他聽完,只好又退了出去。
  我把桌子在桂花樹下放好,又拿了兩個矮椅,旁邊一個小小風爐,桌上一套紫砂茶具。看了看敞開著的院門,覺得還是開著的好。我扇著蒲扇看火,十四把玩著桌上的茶具,問:“這茶具好象是前兩年,你讓我幫你搜羅的。我還特地托人從閩南帶來的。我當時還想著這南方的東西和我們就是不一樣,茶盅這麼小,只不過一口的量。茶壺才和宮裡常用的三才碗差不多大”我笑道:“是呀!閩粵一帶人愛喝‘功夫茶’,要的就是小小杯的慢慢品,花功夫,所以才稱其為功夫茶。”
  看著水燒到蟹眼,忙提起壺,燙好茶壺,加入茶葉,注入水,直至溢出,然後第一遍的茶水只是用來洗杯子,第二遍的茶水才真正用來飲,先‘關公巡城’再‘韓信點兵’。倒好後,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十四一笑拿起一杯,小小啜了一口,靜靜品了一會,然後一飲而盡,笑說:“可真夠苦的!”我也拿起一杯,一飲而盡,說道:“這是‘大紅袍’,你一般喝得都是綠茶,味道要清淡一些。”十四笑了笑,又拿起一杯喝了。
  我看著他,問:“是為了上次的事情,惱四王爺嗎?”十四目注著手中握著的杯子,道:“不是惱,而是心寒!”我慢慢飲了口茶,他道:“當時皇阿瑪拿佩刀要誅我,第一個沖上去緊抱住皇阿瑪的是五哥。”他冷冷‘哼’了一聲說:“五哥雖是九哥一母同胞的兄長,可一般也不和我們來往。可就這樣,他仍是哭著求皇阿瑪饒了我。”他停了下來,把茶一飲而盡後,深吸了口氣道:“四哥可是我的親哥哥,雖說我打小跟著八哥玩大的,和他不親近,可他……可他……”他猛地停住,不欲再說。靜了半晌,又冒了句:“當年八哥和他一塊被封的貝勒,可現在人家已經是親王了!趨利避害再沒有人做的比他更好的了!”
  我靜了一會說:“可我聽說,四阿哥也是跪著求情了的。”十四搖了搖頭道:“後來哪個阿哥沒有跪呢?”我實在不知道再能說什麼,他們之間的心結打小就有,性格不合一個原因,一個飛揚跳脫,一個陰沉不定。再加上兩兄弟并不是一塊長大的,四阿哥小時候是由孝誠皇後養的,德妃娘娘自然偏寵自己親自帶大的十四,再加上從康熙四十二年到現在暗地裡的太子之位的爭奪,四阿哥一直站在太子這邊,而十四卻一直跟隨八阿哥,謀劃著廢了太子,兩個親兄弟只能越走越遠。至於說到將來,兩兄弟更要直接為皇位而反目成仇。想到這裡,不禁輕輕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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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42:19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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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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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是人間四月天!蝶飛燕舞,花開草長,山水含笑,生機勃勃!
  這時的北京還未有沙塵的困擾,天空是清澈蔚藍的,色彩雖純但輕透,好似清新的水彩畫一般。風則在空中回旋游蕩,時能聽到它在林間游玩時與新葉嬉戲的輕柔笑聲。才吐未久的新葉,在陽光下泛著清翠的光澤,翠得讓你眼前一亮,翠得好似能點亮你的心。
  這是丁香花的季節,深深淺淺的紫色小花密密匝匝地壓滿了枝頭,香氣遠遠的就能聞到。我正拿了竹籃在采摘丁香花。曬干後,入菜調味很是不錯;拿來泡澡,潤膚止癢更是好。不過丁香花小,又要選開在正盛時的采,未全打開的和快開敗的都不能要,一上午,才摘了小半籃子,而我腰已經站得酸酸的,額頭上也細細密密的小汗珠。
  正拿手絹拭汗,十阿哥和十四笑著走過來,我忙俯身請安。兩人看了看我籃子裡的丁香花,十阿哥說:“這些活也要自己干嗎?打發小太監采不就行了?臉都曬紅了。”我一笑說道:“讓他們干,根本不辨花的好壞,全給我塞在籃子裡。我可不放心他們。”十四笑歎道:“偏你有那麼多花樣!”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子,我看他倆沒有要走的意思,笑問:“你們今兒很閒嗎?難不成要看我摘花?”十阿哥說:“特意來找你的,玉檀說你采丁香花去了,我們琢磨著也就這裡有丁香花。”十四看著我身後的丁香花說:“這幾株丁香還是當年孝莊文皇後親手所植。”我‘啊’了一聲,不禁轉身看花,大玉兒!那個來自草原的傳奇女子!一時不禁有‘丁香依舊笑春風,人面卻已隨風逝。’的蒼涼之感。
  收回思緒,才問道:“特意找我?所為何事?”十四對著十阿哥說:“我說得不錯吧?她又忘了!”十阿哥點頭道:“她把別人的生日都記的清清楚楚,唯獨不記自己的。”
  我聽完,才一下子想起來,再過三天是自己的生日了。馬而泰.若曦的十八歲生日,張小文的三十歲生日。說來也巧,若曦和小文竟是一天的生日。不過說不定這個巧合也是我來這裡的因。
  一瞬間竟有蒼老的感覺,不禁說道:“哪個女孩子耐煩記著自己的生日呀?年年提醒又老去一歲。”十四對著十阿哥笑道:“聽聽!倒成了我們的不是了!”十阿哥也是笑著,一面問:“老不老先不去管它,你倒是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沒有?”我說:“和往年一樣給我買些小東西就可以了。”十阿哥道:“年年一樣不膩味嗎?總要送些特別的東西。”我隨口說道:“真想要的東西,又得不到!隨便從宮外給我買些新鮮有趣的玩藝就可以了。”
  我話剛說完,十阿哥和十四對看了一眼,十四凝視著我,很是認真地說道:“你且說來聽聽。辦不辦的成再說。”十阿哥也眼巴巴地盯著我。
  我側頭默想了會,自打進宮後,雖逢年過節也能見著姐姐,可只是請安問好,從未和姐姐私下裡說過話。若姐姐能在生日那天陪著我,就是最好的壽禮了。可宮裡規矩森嚴,豈能隨便容我們姐妹閒話家常,相比那些連見一面都是難如登天的人,我已經很是幸運了。再說,太子風波剛過去沒有多久,八阿哥現在自己都很少在宮中走動,我一直都未曾見過他,我又何必因自己的一點私心再替他招人口舌。
  轉頭時微笑著說:“只是一個生日而已,你們揀著好玩的送就可以了!”十阿哥和十四一聽都靜了下來。十四目注著我道:“你在宮裡待久了,也把那說話只表三分意的毛病全學會了,再無當年的爽利!”
  我心想,這皇宮是什麼地方呢?再粗爽的人入了宮也得變的謹慎。不想再解釋什麼,只是看著十四認真地說:“生日有什麼打緊的呢?其實最緊要的是你們都好好的。我們大家都好好的!”十四聽完,沒有說話,只是面色沉靜,默默注視著我。十阿哥也好象想起了剛過去的那場風波,面色也一下沉靜下來,安安靜靜的一旁立著。
  自從那件事情後,我雖見過十阿哥和十四兩次,可大家都裝做沒有發生任何事情的樣子,一如往常地請安對答,從未提起過這個話題。今日我心急時的一句話,引得兩人面色都靜了下來。
  忙把心裡的感傷趕走,微笑著說:“你們不走,我可不理你們了,我還得摘花呢,趁著這幾日有空,趕緊摘一些,若不然錯過了,就要等明年了。”十阿哥忙笑說道:“這就走!不耽誤你功夫了。”
  十四聽完後,卻很是一愣,看著我半天沒有說話。我和十阿哥疑惑地對視一眼,十阿哥拍了拍他肩膀說:“想什麼呢?”十四這才笑道:“沒什麼!只是想起一首詩詞了而已。”十阿哥嘲笑道:“你們這些書袋子,隨時隨地都怕別人不知道你們讀過書。想著什麼了?”十四微笑地看著我,慢慢吟道: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靜靜聽完,我微微一笑沒有回話,十阿哥卻有些發怔,怔怔看了我一會,輕輕歎了口氣。我朝他倆俯了俯身子,自轉身開始摘花,不再理他們。
  他們走後,我嘴角的笑漸漸消失,嘴裡苦苦的。我的年齡不管是在古代還是在現代,都已經過了適嫁年齡了!一面挑著花,一面問上天,我不要做傳奇,我只是個普通的女子,即使曾經受過傷,把心收藏在最深處,可卻仍然有著企盼,有一個人他願意用他的真情撥開那層層花瓣下的花心。可是那值得托付的良人哪裡?
                        
  看著菱花鏡中的容顏,手指輕輕撫過自己的臉,皮膚是白皙水滑的,眼睛是清亮晶瑩的,嘴唇是胭脂紅的,這還是一張年輕的臉,可心卻老了,絲絲蒼涼存在心底。
  今日不該我當值,可我該如何過這個生日呢?生日蛋糕!!!在北京時,母親每年都會給我買一個生日蛋糕,後來到了深圳,母親也會囑咐哥哥在網上幫我定購生日蛋糕,把祝福和愛送到。趴在桌上再不願想起。已經四年了,僅有的一些回去的希望也早已消失。看來此生只能是馬而泰.若曦了。
  忽地想起生日不就是母親生我的日子嗎?一下子難以自持的悲傷湧上心頭。再無任何欲望去想這個日子,起身從書架上隨手拿了本書,倚在榻上看起來。
  看封皮是本唐詩,也沒有在意,隨手翻到一頁,看起來。可竟然是孟郊的《游子吟》,我忙‘啪’的一聲把書丟到桌上,可整首詩詞卻在腦海裡回旋不去。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我長歎一聲,躺倒在榻上,閉上了眼睛。
  正自神傷,忽聽得敲門聲忙坐了起來,理了理衣裳,說:“進來吧!”一個看著眼生的宮女滿臉笑容地推門而進,我不禁一愣,趕緊站了起來。她福了福身子,說:“若曦姑娘吉祥!奴婢彩霞,是伺候良主子的宮女。”我輕輕‘哦’了一聲。她道:“主子說無意中看到宮女手中的手絹花樣很是別致,問了知是姑娘所繪,想請姑娘過去,幫著繪幾個花樣。”我愣了一會子,道:“好!”
  她在前面領路,我隨後跟著,以前雖也見過多次,可這是我入宮以來,第一次去良妃宮中。她雖說是八阿哥的額娘,中間有我和姐姐這層關系,可對我面色一直淡淡,我也只是按規矩請安行禮。反倒是其他娘娘在這四年來對我態度變化很大,由起先的猜疑冷淡到現在的和藹可親,畢竟現在康熙身邊服侍的人中,除了李德全,就是我最受倚重。連人人都揣測在廢太子事件中,因為‘八爺黨’而可能受到波及時,康熙卻對我一切仍舊。讓宮裡的人對我更是上了心。
  彩霞幫我挑開簾子,“姑娘自己進去吧!”我點點頭,進了屋,正廳并無人,只聽到談話聲從側廳傳來,於是向側廳走去,守在珠簾後的宮女彩琴看我來,忙分開簾子。因為彩琴是良妃宮裡品階最高的女官,又最得良妃看重,所以我忙緊走了幾步,笑著低聲說:“煩勞姐姐了!”彩琴也忙笑著回了一禮,沒有說話,只示意我進去。
  進去後,一眼就看到良妃斜坐在榻上,姐姐一身宮裝,側坐在下方。我心裡一熱,忙俯下身子給良妃和姐姐請安:“良妃娘娘吉祥!福晉吉祥!”良妃輕抬了抬手讓我起來。
  良妃淡淡說:“看你繪的花樣子不錯,就打發人叫你來幫著繪制幾張。”我忙笑說:“娘娘能看得上眼,是奴婢的榮幸。”她讓宮女搬了繡墩賜我坐在一旁。我忙說不敢,她道:“難道你過會子繪花樣也是站著嗎?”我想這屋裡除了姐姐、良妃,也就守在珠簾旁的宮女彩琴。於是依言坐了下來。這才朝姐姐抿嘴一笑,姐姐也是微微一笑。
  良妃看了我們一眼,道:“若蘭難得進宮一趟,倒是真巧,你們姐妹竟碰上了。”正說著,彩琴已經在桌上把筆墨紙張都擺好了。良妃一面起身,一面說:“若曦,你就在這裡繪吧!若蘭你給她說說我喜歡的樣式。”我們忙站起來聽著。良妃說完,自帶著彩琴去了正廳。
  姐姐走過來,輕輕摸了一下我的臉,嗔道:“又是你搗的鬼!前兩日,爺就打發人來說讓我今日進宮來給額娘請安。我還正納悶呢!非年非節的,怎麼特地讓我進宮呢?可一想不正是你的生日嗎?就知道肯定能見著你了。”我笑著,輕輕依在姐姐身上,半帶著撒嬌問道:“難道姐姐竟不想見我嗎?”
  姐姐含著笑,沒有說話。兩人靜靜依偎了一會,我牽著姐姐的手,走到桌邊坐下,姐姐也挨著我坐了。我朝她一笑,一面拿筆,一面問姐姐:“娘娘都喜歡什麼花?”姐姐說道:“顏色淡雅素淨的。”我點點頭,想了想,開始畫梨花。不要葉子,只把花密密的畫了幾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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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發表於 2016-7-7 14:41:49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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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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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午後,正在屋內閒坐著翻書,王喜匆匆跑進來,認認真真地打了個千,立起後卻不說話,只是靜靜站著。我放下書,納悶地看著他,“有什麼事情直說吧!”
  他瞅了我一眼,低著頭沉吟了一會,才道:“今日朝上萬歲爺大怒!”我一驚,想著萬歲爺大怒固然是要緊事情,可他為何特特地跑來告訴我呢?定了定心神,看著他問:“為了什麼事情?”
  他抬頭飛快地瞟了我一眼,猶豫了下說:“今日朝堂之上,萬歲爺詢問眾位大臣立太子之事,阿靈阿、鄂倫岱、揆敘、王鴻緒等大人都出面保奏立八阿哥為太子。”我猛然站起,只想著,康熙對太子仍有余情,如此行事必定會激怒康熙,更何況自古皇帝最恨兒子們私下結交大臣,唯恐出現黨派之爭亂了朝綱和自己權利被架空,康熙也絕對不會例外。
  默了一小會,問:“皇上怎麼說?”他略微猶豫了下道:“ 萬歲爺極為生氣,說……”他停了下來,我吸了口氣,肅聲說:“照實說!”
  “因為大阿哥被幽禁前曾說過他願意將來輔助八阿哥,萬歲爺說八阿哥和大阿哥,彼此勾結庇護,謀奪太子之位;說八阿哥在朝內私結黨派,還說……”他又停了下來,我心急如焚,忍不住喝道:“往下說!”
  他從未見過我疾言厲色,不禁嚇了一大跳,趕緊接著說:“說八阿哥柔奸成性,妄蓄大志,黨羽相結,謀害胤礽。今其事皆敗露,削其爵位,即鎖系,交議政處審理。”他一口氣地把康熙的原話重復了出來。
  我只覺得背心冰涼,眼前一黑,渾身無力地軟倒在椅子上。腦袋轟地一聲,只余一片空白,耳內不斷地重復著那句‘即鎖系’、‘即鎖系’……,卻似乎不太明白它是什麼意思,過了大半晌,腦子裡似乎才慢慢真正理解了這句話,可明白了卻更覺心痛難忍,他那樣風姿雅潔的人居然被‘鎖系’!
  王喜看我坐在椅子上,身如雕塑,半天沒有反應,只得試探地叫道:“姐姐,姐姐!”我強自定了定心神,沒有力氣地問:“後來呢?”
  “幾位阿哥給八阿哥求情,十四阿哥跪奏萬歲爺說‘八哥無此心,臣等願以死保之!’”他學著十四的語氣說道,我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可萬歲爺當時正在氣頭上,十四阿哥又硬駁萬歲爺的話,最後還說願不惜一死來保八阿哥,以死明其心志。萬歲爺震怒之下,竟拔了侍衛的佩刀欲誅十四阿哥。”我‘啊’的一聲驚叫,看著王喜,王喜也是臉有余驚地回看著我。
  我靜了靜,安慰自己,沒什麼事情的!十四可是一直活到乾隆登基了。看著王喜,“接著說。”王喜說道:“當時五阿哥急忙撲上前跪抱著萬歲爺雙腿哭勸,別的阿哥也都不停磕頭懇求,萬歲爺才稍微緩解了怒氣。”王喜又停了下來,我長歎口氣道:“事已至此,還能有更壞的嗎?說吧,別再吞吞吐吐!”他趕忙說道:“萬歲爺打了九阿哥一個耳光,又命責打十四阿哥四十大板。”
  我聽後木木地坐著,過了半晌忽然想起,忙問:“十阿哥呢?”王喜忙回道:“因萬歲爺訓斥八阿哥時,雖然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上前跪倒為八阿哥求情,但只有十四阿哥和萬歲爺起了爭執,而十阿哥當時只是跪地磕頭。所以十阿哥沒有事情,萬歲爺只是訓斥他回去閉門思過。”
  我一時靜默無語,只覺得腦袋重如巨石,根本無力思考。心如被千針所刺,先時還覺得疼痛,這會卻只覺得麻木。
  王喜在旁默默站著,過了半晌,他才說道:“我師傅……”,我才反應過來,他特地過來告訴我這些,只能是李德全的意思。忙強打精神問:“李諳達有什麼吩咐嗎?”王喜道:“我師傅的意思讓姐姐今日好好休息,明日還要當值,不要誤了正事。”我問:“就這麼多?”王喜回道:“就這些。”
  我沉默了一下,看著王喜認真地說:“回去告訴諳達,若曦就不說什麼謝謝的話了。”王喜轉身要走,臨走又彎了回來說:“好姐姐,雖說你姐姐是八阿哥的側福晉,可你也不用太擔心。萬歲爺這麼看重你,斷不會因此而薄待姐姐的。”我朝他感激地說:“謝謝了!”他這才轉身離去。
  一個人靜靜坐著,只覺得一顆心亂跳,竟沒個落處。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還好,還好,只是四十大板!只是四十大板而已!八阿哥也沒有事情,只是暫時被關起來,只是暫時被關起來而已!一面想著,卻不知為何,眼淚卻只是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我不停地問自己,我知道結果,可不知道過程,原來一個簡單的結果,居然要經過這麼多的痛。前面還有什麼要發生呢?還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究竟還要發生多少事情,太子才可以復位。我一直鴕鳥地不肯去想十幾年後的事情,可原來眼前就有苦痛。幾次站起,就想跑出屋子,想去看看他。可走到門口,卻知道我見不著的,我是連這宮門都出不去的人!只覺得心神燥亂悲傷,卻無計可施、無法可想,只得又坐回到椅子上。
  天漸漸黑了,我卻一無所覺,因為心本就沉浸在黑暗之中,只是坐著。
  玉檀進屋時以為屋中無人,待點亮了燈,才發覺我靜靜坐在椅子上,唬了一大跳,忙上前問道:“姐姐用過膳了嗎?”我收回心神,深深吸了口氣,道:“還沒呢!你呢?”她回道:“我也沒用過!待會一起吧!”我點點頭。玉檀看著我,猶豫了下,終於沒有忍住,“姐姐一向盡心服侍皇上,待人又謙和寬厚,皇上很是看重姐姐,不會因為其它事情而牽累姐姐的。再說了,都是皇上的兒子,一時生氣責罰也是有的,過幾日等皇上氣消了,自然就好了。”我拉起她的手,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搖了搖。想著,我雖然這三年來在宮裡費盡了功夫和心機,可畢竟沒有白費。李德全向來對我不錯,從此事看來,更是極為照顧,已經間接向我暗示了康熙的態度,以示寬慰。而王喜、玉檀也待我不薄,這些話雖根本沒有說對我的心事,可畢竟是暖人的。
                        
  第二日去應值時,明顯感覺周圍的宮女太監們都暗裡打量我,有人難掩開心,有人充滿探究,有人伺機而動,有人略帶同情,還有人面色雖平靜但眼光卻鋒芒必露。但看我表情自若,應對得體,更重要的是李德全待我一如往常,又都帶著思索慢慢收回了目光。
  我心裡半帶嘲諷地對自己說,原來我往日的氣派固然和自己的努力有關系,但也脫不了我和八阿哥的這層關系。畢竟在朝堂之中,連太子爺現在也比不上八阿哥的勢力。明面上雖然四阿哥和十三是站在太子爺這面,支持太子爺的,可八阿哥身邊卻有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五阿哥雖保持中立,并不表態,可他畢竟是九阿哥一母同胞的兄弟,而且兄弟兩人感情甚好。至於朝中大臣更是對太子不滿者多、擁八阿哥者多。
  康熙從面色上已經完全看不出昨日的怒氣,表情溫和,象往常一樣批閱公文奏章。只是眉梢眼角有幾絲疲憊。看到我,也沒什麼特別表情。我也該干什麼就干什麼。因為怕的根本不是在康熙跟前失寵,所以心態很是平和。李德全看我不卑不亢,舉止如常,在晚間略帶贊賞,微笑地看著我說:“真是個難得的真正明白人!我在你這個歲數,都做不到寵辱不驚。”我無話可以應對,只回道謝謝諳達照應。他根本不明白我雖在康熙身上很花心思,可那都是另有所圖。我并不真正看重這些,既不看重,又何來憂懼?
  這幾天,九阿哥、十阿哥都在家閉門思過,十四行動困難在家養傷,可其他阿哥我也一個沒有見到,有心想找個人問問,卻無人可問。又不敢莽撞行動,畢竟現在周圍的人都睜大眼睛瞅著我,行差踏錯,後果難料。只得自個內心煎熬著,面色還不能露出絲毫。因沒有什麼食欲,思慮又重,人迅速瘦下來。
  晚上獨自守在燈前發呆,想著不知道姐姐現在如何?忽聽得有人敲門,我一時反應不過來,愣了一會,才慢慢起身開了門,門口卻并無一人,只地上躺著一封信。
  我心猛地幾跳,趕忙撿起,掩上門。背靠著門,吸了口氣,迅速打開信,是十四的筆跡。“安好,勿掛。”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壓滿紙面,墨跡淋漓,力透紙背。我把信重重的壓在胸口,似乎十四的力量透過他的字直達我的心。閉上眼睛,淚水無聲地滑了下來,多日未曾落到實處的心卻稍稍安定。
  一日午後正在側廳整理茶具,王喜進來,朝我打了個千,鄭重說道:“今日朝堂上萬歲爺復立二阿哥為太子。群臣朝賀,萬歲爺很是高興。”我心道,終於等到了。微笑著說:“這可真是一件喜事!”王喜看了眼我,笑說:“皇上復立太子,心情大好,又宣布等太子冊立次日,就宣封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為親王,七阿哥、十阿哥、九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為貝子,恢復八阿哥的貝勒封爵。”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這才露出了真心的笑。想到終於暫時雨過天晴!康熙選擇復立太子固然是父子之情未斷,可更重要的應該是對八阿哥在朝中勢力的忌憚,兩相權衡,他寧願選擇太子這個由他親自培養的勢力,一個他清楚來龍去脈的勢力,一個他絕對可以掌控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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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40:21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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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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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節剛過沒多久,幾樹梅花開的正好,站著樹下閉上眼睛,浮動著的香氣越發濃郁。康熙究竟打算什麼時候給太子復位?已經兩個多月了!
  仔細回憶過,可我實在記不大得具體的日子,只記得是在今年年初。可現在連我都等得快不耐煩了,那些不知底細的人只怕更是心下難熬,度日如年。
  正暗自想著,耳邊十阿哥的聲音:“又在發呆!”我微笑著睜開眼睛,轉身看向十阿哥,卻見九阿哥,十四阿哥和從塞外回來後就一直未見的八阿哥都立在身後。我忙俯身請安。抬頭時,下意識地眼光瞟向八阿哥,卻正好迎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心頭突地一跳,忙低頭靜靜站著,再無勇氣抬頭。
  九阿哥四處打量了一圈,看仔細了周圍無人,然後直直盯著我問:“今日有件事情要問問姑娘!”我納悶地看著他,不明白這位很少和我說話的主子要問我何事,只得恭聲回道:“請九阿哥問吧!”旁邊幾位阿哥都先是微微一怔。八阿哥皺了下眉頭,目注著九阿哥,十阿哥茫茫然地看向九阿哥,十四卻目光清亮地盯著我。
  “皇阿瑪單獨召見二哥都說了些什麼?”我‘哦’了一聲,明白過來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情呀!不過也難怪,當時只有我和李德全留在屋中,不管他們安插了誰在康熙身邊,只怕也無法知道這次談話的始末。除非他們能撬開李德全的嘴,不過那和想摘月亮的難度差不多。
  正想告訴他們我當時守在外進的屋子,并沒有聽清楚具體說了什麼。卻聽到八阿哥說道:“若曦,你先回吧!”我剛張口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十四說:“問問她又有什麼打緊?就她和李德全知道,這事除了著落到她身上,再無別人能答。”八阿哥看著十四說:“御前侍奉的人傳遞皇上與臣子私下間的密談,一旦被知道,下場是什麼,你有沒有想過?”說到後來,聲音已很是清冷。十四怔了一會,看了我一小會,眼光轉開看向梅花,再沒有說話。十阿哥一聽,忙說:“那若曦你趕緊該干嘛就干嘛去吧!”
  九阿哥冷哼了兩聲說:“這裡就我們幾個人,她不說,我們不說,又有誰能知道?”說完,冷冷看著我。我看八阿哥神色清冷,忙趕在他開口之前,急聲說:“奴婢當時雖在屋子裡,可守在外間,皇上和二阿哥在裡間,奴婢聽不清楚。”話音剛落,就聽到九阿哥一面冷笑著,一面看著八阿哥說:“八哥,好好看看吧!這就是你費盡了心思的人。我就是養條狗……”還未說完,八阿哥已冷聲截道:“九弟!”
  他并不看我,目光只在幾位阿哥臉上慢慢掠了一圈,最後盯著九阿哥說:“誰都不許再向她打聽任何關於皇阿瑪的事情。”九阿哥神色陰沉地和八阿哥對視了半晌,八阿哥神色淡淡地回視著他。十四卻神色冷冷地看著我,十阿哥看看八阿哥,又看看九阿哥,嘴巴張張合合,卻無聲音。
  最後九阿哥轉過了視線盯著我冷笑了幾聲,猛地一甩袖子,轉身就走,十四嘴邊含著絲冷意也立即隨九阿哥而去。十阿哥打量了我們幾個一圈,最後撓了撓腦袋,也走了。
  八阿哥這才側頭微微笑著,眼神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轉身緩步而去。我默默呆立著,只是想著,他們都不相信我沒有聽到!抬頭看著八阿哥漸漸遠去的背影,卻只覺得絲絲冷意,連他也不相信!心中一酸,強忍著淚意,轉身快步就往回走,可走了幾步,腦子裡卻全是他平時淡淡的笑意,陽光下溫暖的笑容,還有難得一聞的大笑聲,腦中回來蕩去,不禁心中疼痛,停住了腳步。站住默想了會,終是長長地歎口氣,想到,罷了!罷了!這麼些年我又為他做過什麼呢?遂回身快跑著去追他們。
  他們聽身後有腳步聲都回頭看,見是我,九阿哥冷冷一笑,繼續前行,而八阿哥,十阿哥和十四卻停了下來。
  我停下,喘了兩口氣,又看了看周圍,剛要張口,八阿哥已經說:“我不想聽,你回去吧!”我搖了搖頭說:“我就是想告訴你也沒有辦法,我的確沒有聽見。”他們都面露疑惑之色。我側頭笑看著十阿哥說:“你隨九阿哥先去吧!”他一急說:“干嗎要支開我?”他側頭看向八阿哥,八阿哥看著他,溫和地說:“先去吧!”
  十阿哥怨怒地瞪向我,我忙上前兩步,扯了扯他的袖子,軟聲說:“反正是為你好!”說完看他不為所動。又一面笑著,一面扯著他袖子說:“求求你了!別生氣,好不好?好不好?”他被我弄得無所適從,只得把袖子從我手裡惡狠狠地拽了出來,一面粗聲道:“一點格格小姐的樣子都沒有!”一面轉身而去。
  我看他已經沒什麼怒氣,不禁吐了吐舌頭,笑看向八阿哥和十四。八阿哥臉上早沒了剛才的漠然,臉上帶著笑意看著我微微搖了搖頭,十四卻是瞟了眼八阿哥,看著我重重歎了口氣。我又打量了一下四周,靜了靜輕聲說:“皇上是很疼太子爺的。”說完,仍舊笑看著他們,問:“上次我從塞外給姐姐帶去的牛皮畫,姐姐可中意嗎?還有給巧慧、冬雲帶的珠飾,她們可喜歡?”八阿哥笑說:“都很是喜歡!”我又笑道:“除夕夜姐姐進宮來赴宴,我卻要守殿,不曾相見。姐妹也沒有說話的機會,只能麻煩八爺幫我給姐姐帶個好。”八阿哥笑著點點頭。我這才躬身做福,道:“奴婢先退了。”八阿哥輕聲說:“去吧!”我轉身自回去。
                      
  這幾日我心中不安,為我當時未經仔細考慮就說出的話而擔心。一直在思量我說的那句話究竟會起什麼作用,是讓他們緩下謀位的步伐呢?還是采取更多的舉措來打擊皇太子,以減少皇上對太子的寵愛?思來想去,沒有答案。心裡不禁暗問自己,我那句話究竟說得對還是不對?會不會事與願違?正在一面往回走,一面再次思量這個問題。卻聽見十三在後面叫我。
  一直未見的四阿哥和十三居然都碰上了。自從和十三在帳內說過話後,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一直沒有機會面對面地對著四阿哥。站在四阿哥身前,只覺得耳朵發燙,心中異樣,腦子裡不禁想到草原的夜色中他冰冷的唇滑過我的臉頰、嘴唇和耳朵,很是有些尷尬,請完安,就急急地想走。
  十三卻笑著伸手攔住了我,“那麼久沒見,你怎麼這麼生分起來了?”我忙笑道:“哪裡有,不過手頭還有事情要做呢!”十三不相信地朝我笑搖了搖頭,但還是說:“那你去吧!”
  我還未及提步,四阿哥就淡淡說:“我有話要問你。”我一下僵在那裡。十三輕笑了幾聲,又咳嗽了幾聲,強忍著笑說:“這個……這個我還有點事情,就先走了。”我忙伸手去拽他,卻被他輕巧地閃開,一面低聲笑著斜睨了我一眼,一面快步走開。
  我心裡愁腸百轉,想著,該如何解釋呢?如何解釋他才能相信?又如何解釋才能讓他不會羞惱成怒呢?
  正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他卻淡然問:“那日皇阿瑪和二哥都說了些什麼?”我的忐忑不安,萬千思緒立即消失無蹤。一時心裡說不清什麼滋味,應該是安心,可居然還有隱隱的失落。不禁暗自嘲笑自己也有自作多情的一天!
  靜了靜心神,淡然答道:“奴婢當時守在外進,皇上和二阿哥在裡進,奴婢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他瞟了四周一眼,緊走了兩步,我不禁後退,他又隨了上來,我發覺已經緊貼著樹干,退無可退。只能和他近距離地站在一起,感覺他的呼吸可聞。他輕聲說:“你是在惱我那天晚上嗎?”我忙搖了搖頭。想著你不惱我就行,我可沒有惱你,一則本就是自己先引得他誤會,二則我還沒吃熊心豹子膽。
  他盯著我的眼睛慢聲說:“當時我也許錯解了你的意思。”我忙不停點頭。心想,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心還未來的及放下,就看他凝視著我緩緩一笑,我立即覺得渾身毛骨悚然,冷氣從腳底直往上冒,果然他帶著笑意接著說:“可我不後悔親了你。”我立即心頭狂跳!一面還得強壓著緊張思索他話裡意思,看看怎生應對。
  他說完,手伸到我脖子處,輕扯了下我的衣領,朝裡看了一眼。冰涼的手指若有若無地滑過我的肌膚,只覺得身子也在變冷。如此輕佻的舉動,他卻做的坦坦蕩蕩、自然無比,好似我與他天經地義就該如此。我心中一怒,火氣直沖腦袋,也顧不上他將來是不是雍正,揮手就把他的手用力打開。
  他倒并未在意,順著我的動作,收回了手,退後兩步,聲音平平地問:“怎麼沒戴著?”我微微一怔,立即反應過來原來他是要看我是否戴了那條鏈子。
  我硬梆梆地回道:“在屋子裡,下次四爺進宮,奴婢還給四爺。”他眼中帶著幾絲冷意和譏諷,看了我半晌。我牛脾氣一上來,再不願意計較後果,也直直地盯著他看。
  他忽而嘴角露出一絲笑,說道:“既然收了,就沒有退回的道理。”我張嘴想解釋當時純屬誤會,根本不知道是他送的。可張了張口,覺得這又如何解釋?難道告訴他我以為那是八阿哥送的?只得又閉了嘴。心中萬分懊惱。
  他看我在那裡欲言又止的,又說:“有些事情雖是你起的頭,但卻由不得你說結束。”我只覺得心中有怨無處訴,有火發不出,帶著幾絲怨氣和怒意回視著他。他嘴角噙著絲笑意,神色淡定地看了我一會,收了笑意,淡淡說:“總有一日,你會願意帶上它的。”
  他語氣雖淡,但裡面卻有一種絕對無人能逆轉的力量,我猛然一驚,想著,我和他硬對硬的來,豈能有贏的道理?需得想其它法子。我那麼多年書是白讀了。怎麼連以柔克剛、四兩撥千斤這些道理都不懂了?一面想著,一面臉上的神色漸漸緩和。
  他靜了一會,問:“雖說聽不具體,可總不能一點都沒聽到吧?”我忙收回心神,看著他,平平說道:“沒有!”他不說話,只是神色淡然,雙手悠然負在背後,深深地盯著我看,我只覺得剛才稍微緩和的心,又提了起來。
  腦子裡迅速地思前想後,李德全那日把我放在屋中,難道就沒有想到會有人向我打聽?答案很明顯,他肯定會想到,所以才把我留在了外間,即使有人打聽也不妨。二則,當時李德全對我未嘗不是一種試探,如果我真是阿哥們的人,那我勢必會想方設法去聽皇上與太子之間這場非常重要的對話,而我當時站在外間靠門口的地方,根本就沒挪過位置,而且還在走神想別的事情,如是有意試探,那麼這一切肯定都落在李德全那個老狐狸眼裡。那就根本不存在我走漏消息的可能。想到這裡,不禁有些後怕,如果當時我真一時生了好奇心想法子去聽,只怕……。
  趕快拉回心神,現在不是分析李德全的時候,眼前最重要的是要過四阿哥這一關。他顯然打定注意要從我口裡知道一二。我若回絕了他也不是不可,可他是四阿哥,將來的雍正,我真有必要在這件事情上和他過不去嗎?那以前的小心謹慎不就全白費了嗎?
  腦中念頭轉了幾圈,最後笑著抬頭,看著四阿哥說:“當時我在外間只隱隱約約聽到二阿哥的哭聲。”說完後,我躬身想請安告退。他聲音平平地問:“你也是如此告訴你姐夫的嗎?”我躬著的身子微微一僵,緩緩起身,一面笑如春花地回道:“正是!”
  他眼光沒有什麼溫度地目視著我,我保持著我春花般的笑容,目光柔和地回視著他。過了半晌,他輕聲說:“你去吧!”我笑著又向他行了個禮,慢慢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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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37:2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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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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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一的清晨,天剛蒙蒙亮。我靜靜坐在桌前,凝望著窗外。玉檀從窗前過,看我坐著出神,納悶地問:“姐姐昨日夜裡守了一夜,這會子不睡一會嗎?”我這才回過神來,笑道:“這就睡!”說完,掩了窗戶。玉檀一笑,自出了院門。
  我仍然靜靜坐在桌前,感覺窗外的太陽由弱變強,屋裡漸漸越來越亮堂,心卻越來越沉,我趴在桌上想,為什麼?為什麼還沒有來呢?難道今年他忘了?還是有其它事情耽擱了?或者以後不會再有了?
  從早晨等到中午,直到小太監送來午膳,仍然沒有人來。我半點胃口也無,連看都懶得看,把膳食盒子撂在一旁,走到床邊,鞋不脫,就躺倒了。我一直認為自己心裡早做好了准備,會平靜的接受‘他隨時會放手,隨時有可能就此從我生命中淡去’,畢竟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能有多大的耐心呢?可原來我只是‘以為’而已,事到臨頭時,我居然不能平靜,原來我會失落!會傷心!
  正心中冰涼,忽聽得敲門聲,忙一骨碌坐起來,幾步沖到門邊拉開門。卻是一愣,門前立著的是一個不認識的小太監,他看我疑惑地看著他,忙一面請安,一面陪笑說:“奴才小順子,平常不在乾清殿走動,所以姐姐看著眼生。”我聽完,未說話,只是看著他,他回頭左右打量了一下,從懷裡掏了個紅色絲綢的小包給我,我心中雖滿是納悶,想著怎麼是個小包裹,但還是心中一定,忙伸手接過來,他看我收了東西,滿臉笑意地打了個千就匆匆跑走了。我趕忙關好門,走到桌邊坐下,穩了穩心神,打開包裹,裡面是一條項鏈。
  拿起細看,纖細如發絲的幾股銀絲纏繞在一起,彼此交錯,仿若水波起伏流動,鏈墜子是一朵晶瑩剔透的羊脂玉木蘭,精雕細琢,似乎是一朵縮小了的真花,只需湊到鼻邊就能聞到它的清遠香氣。一個念頭閃電般從腦海中閃過,全身一震,原來這不是‘他’送的,而是‘他’送的!只覺得手中清涼的白木蘭好似那人的唇,一股涼意一下子從手心直沖到心底。忙一下把鏈子扔回桌上,叮咚一身脆響,正好落在剛才打開的絲綢上。
  攤開的鮮紅絲綢是底色,其上蜿蜒流動著的銀色水波,一朵皎皎白木蘭靜靜的浮在水波之間。我呆看了半晌,只覺得耳邊好似又有微微的呼吸聲,冷冷的唇輕輕撫過,身子發冷,而心卻發燙。猛地從椅上跳起,急急把絲綢裹好,打開箱子,塞到了最底層。
  手指輕輕滑過也被我壓在最底層的三封信,默然半晌,終是沒有忍住,拿了出來。把信放在桌上,默默盯著它們,其實內容早已熟記,字跡墨色,都深深印在腦海中。在宮裡寂寞壓抑的漫漫長夜裡,腦中誦著它們靜靜渡過了無數個難眠之夜。
  我嘴角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聲對自己說‘以後再沒有了!’,慢慢地深吸了口氣,拿過最低下的一封,緩緩打開:
            “東門之墠,茹藘在阪。
            其室則邇,其人甚遠。
  
            東門之栗,有踐家室。
            豈不爾思?子不我即。”
  這是康熙四十四年大年初一清晨收到的。
                    
  第二封: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
               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出其闉闍,有女如茶。
               雖則如茶,匪我思且。
               縞衣茹蘆,聊可與娛。”
  正心中默念,忽聽得幾聲‘篤篤’敲門聲,一驚忙把信全攏了起來,一面問著‘誰呀?’,一面四處一看,慌忙把信藏到了被子裡。
  門外一個聲音回道:“奴才方合!”我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酸喜苦驚混雜在一起,一時竟怔在當地。
  方合等了一會,看屋子裡沒有任何動靜,又試探地敲了敲門,輕聲叫道:“姑娘!”我這才驚醒,忙去打開了門。
  看著方合忍不住問道:“今年為何這麼晚才來?”方合陪笑低聲道:“八爺特意囑咐了,姑娘昨日夜裡守殿,不要太早過來,擾了姑娘休息。”我聽後,心中更是百般滋味,只覺得咽不下,吐不出,梗在胸口,人定在當地。方合四處打量了一下,掏出封信,遞給我,然後打千退走。
  手裡捏著信,坐在桌前,半日沒動,最後還是慢慢拆開了信封。仍然是上等的百合香熏過的簽紙,溫柔中含著剛勁的蠅頭小楷。
                  “式微,式微!胡不歸?
                    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歸?
                    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只覺心中一痛,宛若刀尖猛地一觸心口,不禁捂著胸口,趴倒在桌上,萬千思緒,波濤洶湧,激蕩在胸,卻無處可去,只得一遍又一遍地默問自己:“胡不歸?所為何?”,“胡不歸?所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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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33:25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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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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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京已經多日,宮裡宮外仍然暗潮洶湧,不斷有大臣出面或真心或假意地奏請康熙收回成命,康熙看完折子後,總是一言不發,誰也摸不透他的心思。我雖不知道他現在究竟在想什麼,卻能肯定最後他又會恢復太子的位置,所以心中微微帶著絲莫名的優越感看著那些焦頭爛額的大臣。可以說康熙身邊伺候的人除了我和李德全外,都或多或少地都流露著茫然和無所適從,不知道他們暗地裡是哪個阿哥陣營的,也不知道得罪過誰,又結交過誰。我是因為知道結果,所以內心篤定,而李德全我只能無限欽佩地說,一只千年老狐狸,世情早已通透。我倆偶爾會交換一個眼神,我覺得他好象對我很是贊賞。熟不知,我是另有乾坤。
                      
  人心惶惶中,已經是十一月。
  一日正在側廳清點記錄茶葉,王喜進來,一面打千,一面說:“姐姐,三阿哥來了!”我隨口應了聲,從木墩上下來,吩咐芸香沖茶。
  捧著茶,輕步走進,將茶擱在三阿哥桌上。走出時,聽到三阿哥說:“兒臣有關於二哥的重要事情面奏皇阿瑪。”我這才心裡一下子明白他為什麼來了。他要向康熙告發:皇太子胤礽一切行為舉止失當是因為大阿哥胤禔用喇嘛巴漢格隆魘術魔控了胤礽。
  我想著,我怎麼總要事到臨頭才知道?不過確實沒有辦法,我只知道大概有這麼件事情,可具體什麼時間發生,又是如何發生的,的確是不知道。現在就是等太子復位了。忽地想起八爺他們,不禁有些擔心。自從塞外回來後,就一直未曾見過,不知道最近他們又為了這個位置做了些什麼。思來想去,最後只能歎口氣想到不管怎麼樣,總是沒有生命之險的!他們的災難要在四阿哥登基後才真正開始。
  三阿哥走後,康熙立即派人去胤礽住處搜查,果然搜出了‘魘勝’之物,康熙大怒,立即下令將胤禔奪爵,在府第高牆之內幽禁起來,嚴加看守。但卻并沒有對太子做任何的處置,仍然被囚禁在上駟院側。雖然朝內請求恢復太子地位的奏章紛紛而來。
  這幾日我總是不自禁地就想到大阿哥胤禔,當年讀到這段歷史的時候就曾經懷疑過,這真的是大阿哥胤禔所做的嗎?他真的會用這麼可笑的手段去謀取皇位嗎?而一切的一切,我現在仍然沒有答案。在我看來把太子的行徑歸咎於大阿哥的詛咒,實在荒唐。可這一切就是如此發生了。而且表面上看來,康熙似乎也是相信的。至於說他的相信是又一次的感情妥協,一方面為胤礽脫罪,一方面借此懲治大阿哥確實對太子做過的不軌之舉;還是古人真的相信這些東西,我就實在不得而知。
  我只是想著,從此時起直至雍正十二年幽死,大阿哥共被幽禁了二十六年!第一個被幽禁的人出現了,然後太子爺,然後十三,然後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
  我強烈的對自己喊停,不可以再想了,不可以再想了。
                      
  一日康熙看完奏章後,沉思了很久,對李德全吩咐:“傳李光地覲見。”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見這位康熙朝的重臣、平定台灣的功臣。康熙以前也曾單獨召見過他。可在這個微妙的時候,康熙找他所為何事?不過今日不是我在殿內侍奉,所以沒有機會知道。
  晚上用完膳,我和玉檀一面吃茶,一面還在想著康熙召見李光地的事情。雖然知道玉檀今日在殿內,可以問她。可一則因為御前當值,最忌諱傳遞皇上與臣子之間的私下談話。我沒必要為此難為玉檀。二則雖然好奇,但是否知道我也不是真的那麼上心。所以只是自個瞎琢磨。
  正在暗自琢磨,玉檀起身打開了正對院門的窗戶,院內景致全通透地落入眼底。我看著她的舉動,喝著茶,靜靜等著。她一切弄妥當後,才又坐回我身邊,一面喝著茶,一面若無其事地低聲說:“今日皇上問李大人關於立太子的事情。”我微微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李大人推舉了八爺!”她話音剛落,我的手一抖,茶水濺在了身上,忙擱了茶盅,拿絹子。玉檀也忙抽了絹子出來,幫我擦拭。
  隨後兩人隨意地閒聊起來,什麼花樣子繡在手絹上最好看,什麼花樣俗氣。宮裡誰繪制的花樣最好,誰繡的手絹又最好看。
  晚上,各自回房歇息後,我才覺得自己的心一直揪著,閉著眼睛卻沒有絲毫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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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早起梳妝時看見自己面色蒼白,不禁狠狠地往臉上多塗了些胭脂。站在殿中當值,心神卻有些恍惚。李德全盯了我幾眼,這才強打起精神。
  今日從早上起,康熙就一直坐著默默沉思,我端進來的茶,總是熱著端進來,又一滴不少的端出去重新換過,換了一盅又一盅,康熙卻連坐著的姿勢也沒有變過。殿內只有我和李德全在一旁服侍,我看李福德全面無表情的立著康熙側下方,也有樣學樣,木立一旁。
  正站著,外殿的小太監進來回道:“二阿哥已經到了,正在殿外候著!”康熙淡淡說:“宣他進來吧!”。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召見了二阿哥。
  
  胤礽進來時,康熙默默看著跪在地上的胤礽,兩個多月的監禁,太子爺明顯瘦了很多,面色也很是蒼白,神情拘謹不安。
  過了好一會子,康熙起身道:“隨朕進來!”說完,徑自起身進了裡進的暖閣,胤礽也趕忙爬起跟隨而入。
  李德全打了個手勢,讓我去把門掩上,接著走到我身邊低聲說:“待會想法子勸萬歲爺吃點東西。”說完,也進了裡面的屋子。
  我靜靜立在外面。看著剛才康熙坐過的龍椅想著,值得嗎?也許是值得的,我當年不也是為了升經理而拼了命的苦干嗎?各類職稱考試,上下人際關系,不也是費盡了心思。雖有不同,可不也是為了利益而營營苟苟嗎?只不過眼前的這個利益是天大的,所以也要付出天大的代價才有可能。所以也許我不應該質疑他們。有幾個人能真正跳出名利之外呢?話又說回來了,真跳出來了,空閒的日子用來干什麼呢?總不能都去做和尚、隱士。若人人都去做了和尚,都去做了隱士,無人做那營營苟苟的俗人,那誰又養他們呢?
  正在那裡胡思亂想,天馬行空。忽聽得胤礽的哭聲,仔細聽了聽,覺得裡面說話聲低低沉沉的,聽不清楚,也就沒再留意。想著反正康熙終究又心軟了。現在只是時間而已。
  過了很久,才看到太子退了出來,我忙拉開門,俯身送他出去。外面自有人帶他回監禁處。
  我趕緊吩咐外面守著的玉檀去准備熱茶和點心,特意囑咐了用什麼花色的盤子茶具。
  我托著茶、點心輕輕走進裡屋,看康熙正立在窗邊,我把茶和點心放在炕頭的小桌上,看了眼李德全,他輕輕朝我點點頭。我忙躬身走近康熙,柔聲說:“皇上!今日的香卷是特意用皇上夏天賞荷時贊過的荷花蕊曬干後碾成末做的,很有荷花淡雅不俗的味道。皇上試試吧!”康熙聽完,沒有說話,走近桌邊,李德全忙先劃了片吃了,然後將剩下的用銀筷子夾進康熙面前的小碟子。
  康熙默默吃了一口,端起茶喝了一口,問:“這茶葉裡加了什麼?怎麼幾絲甘甜又夾雜著一點苦味?”我躬下身子還未及回答,就聽到李德全說:“若曦昨日問奴才可不可以用煮過白果的水泡茶,奴才問她原由,她回說,近日皇上偶有咳嗽,又有些心熱,因是小恙,皇上也未留心。再說‘是藥三分毒’,不如用銀杏葉子泡水即簡單又有效。奴才問了王太醫,他也說使得,所以奴才就准了。”康熙看了我一眼,微微點了下頭,默默吃起來。
                          
  康熙雖然單獨召見了胤礽,但過後卻沒有任何動靜,胤礽仍然被監禁著,滿朝文武滿心惶恐,實在琢磨不透康熙究竟怎麼想。各個派系的斗爭越發激化,有人力保太子,也有人歷數太子惡行。紛紛擾擾,黑臉紅臉,你方唱罷,他又登場。
  各位阿哥的態度也很是各異,自塞外回來後,十三阿哥入宮的次數明顯減少,我基本上沒有怎麼見過,四阿哥干脆稱病在家,閉門不出。八阿哥也不曾在乾清宮露面,九阿哥和十四還偶爾能看到,可兩人總是來去匆匆,人多眼雜也沒說話的機會。
  康熙一直冷眼看著這一切,不置一詞。有時休息時,他甚至會和我聊一會茶方面的事情,何地的水好,哪種茶葉的名字起得最有意境,誰寫的吟詠茶的詩詞最是貼切。他看上去態度閒適,我和李德全也悠悠然地伺候著。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靜靜看著這一切,心裡極度崇拜康熙。他雖然心頭也在煎熬著,可面上卻任誰也看不出來絲毫。而他卻不動聲色間已把每個人的舉動盡收眼底。
  就這樣日子晃晃悠悠地到了大年三十,廢太子胤礽仍然被拘禁著,大阿哥胤禔也幽禁著,朝內人人都心心念念惦記著這個未決的太子之位,所以今年的除夕宴是表面上張燈結彩的喜氣,可暗地裡是掩也掩不住的波濤起伏。我不想去看這粉飾出來的喜氣,正好也輪到自己在殿中值夜,所以玉檀雖主動要和我換班,被我推辭了,囑咐她好好去樂吧,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守著殿中的火燭和熏爐迎來了康熙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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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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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再見十三,如果眼光可以殺人,十三現在肯定不死也重傷。十三被我看得完全不敢和我對視。目光只是游移在別處。我盯著他看了會,忽覺得不對,一看四阿哥正淡淡看著我,心裡一慌,忙收回目光,乖乖立在一旁。
  最後看大家都目注著場中射箭的太子爺,我裝著去換水,經過十三身邊時,步子依舊,只是低低說道:“今兒晚上我去找你。”說完,若無其事地繼續前行。
  走近十三帳篷時,十三的貼身小廝三才忙請安說道:“爺正等著呢!”我笑說:“煩勞你了!”他忙陪笑道:“姑娘這說的是哪裡話,都是奴才該做的。”我笑笑,自進了帳篷。
  十三正坐在羊毛毯上,斜靠著軟墊看書,看我進來,忙扔了手中的書。我瞪了他一眼,隨手拿了兩個軟墊,也把自己舒服地安置好,又從幾案上倒了杯茶給自己。
  十三挨著坐近了些,陪笑道:“我究竟是哪裡得罪了你?”我冷哼了一聲說:“你一個阿哥若不想教我,做奴婢的不敢有半句怨言,可你犯不著再三戲弄我!”他整了整臉色道:“這可是你誤會我了,頭一晚是被太子爺叫住了,雖是閒聊,可不好駁了太子爺的面子,才打發了小廝去找四哥;第二次是被……” 他頓住沒有繼續說下去,只說道:“的確是有事,絕沒有哄你。”我冷哼一聲道:“除了皇上、太子爺,還能有誰絆住你?”他有點無奈,尷尬地笑了笑:“敏敏格格。”我一聽,看他滿臉無奈,滿肚子的火中也不禁透出幾絲笑意。想著既然這樣的確不好再說什麼,可想著昨晚上的事,又覺得滿肚子的怒氣怨氣無處可去,只得一仰脖子惡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茶。
  十三看我信了,復又懶洋洋地靠回軟墊上,帶著笑意說:“不過你應該高興才是呀!怎麼一肚子火呢?”我側頭盯著他,氣聲道:“高興,有什麼好高興的?”他移前了些,盯著我眼睛說:“你難道心裡沒四哥嗎?”我聽完此話,怔了一會,氣極反笑,干笑了幾聲後問:“我何時告訴你我心裡有四爺了?”他笑著一面搖頭,一面道:“自從你在殿前奉茶,我就覺得你一見四哥就怪怪的。你對太子爺都是淡淡的,可對四哥卻極其小心謹慎,當時心裡就存了納悶。半年前,你升了領頭女官,又向我打聽四哥的喜好避諱。平時端上的茶具點心一應都是四哥中意的。這五年來你也很是留心四哥的言談舉止。你若沒想著四哥,那我可實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也不見你如此待別的阿哥。”
  我越聽,心越靜,只覺得‘自作孽不可活’。我實在沒什麼可怨天尤人的。十三見他一席話,說得我只是低垂著頭默默坐著,不禁得意一笑,輕搡了我一下,輕笑道:“別不好意思了!我看四哥對你也有點子意思。回頭記著敬我謝媒酒!我可沒少在四哥面前誇你。”他斂了斂笑意,認真說道:“四哥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你看他對我就知道了。”我沒有搭腔,默默坐了半天,忽然站起道:“我要回去了。”然後看著十三,鄭重地說:“反正我心裡絕對沒有四阿哥!”說完,轉身快步離去。
  一路走著,一路想,其實自己打聽四阿哥的喜好避諱時就擔心引人注意,還特地把別的阿哥平日飲茶喜好也順便打聽了一下,可是畢竟一個上了心,別的只是敷衍而已,一般人倒看不出異樣,可十三和四阿哥朝夕相處,又和我要好,我對四阿哥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在眼裡,難怪他會誤會。既然他如此想了,那四阿哥誤會也沒什麼可奇怪的了。而且自己只以為在打聽私事上會引人注意,卻不料三年來的時時小心謹慎,和處處留心觀察落在十三眼裡全是其他原因了。我該如何去解釋這個長達三年的誤會呢?
  
  自那日後,我下定決心,馬是萬萬不能再學,十三有時提起話頭,都被我顧左右而言它給支開。他笑笑地看著我,也就不再提起。一日正在康熙大帳裡當班,突然一個軍士快步跑來,遞給李德全一個快馬急件,李德全不敢怠慢,立即呈給康熙,我心裡暗想,莫非和太子有關,因為知道太子就在這次塞外之行中被廢,可具體發生什麼事情讓康熙下定決心廢他卻是模模糊糊的。
  康熙一面看著,一面臉色漸漸凝重,最後猛地站起說:“吩咐快馬每日來報信!”外頭跪著的軍士,高聲應道:“喳!”磕完頭,轉身快跑而去。康熙坐下後沉聲說道:“傳旨!”李德全忙跪下。“十八皇子胤祄病重,三日後准備回京。”又接著道:“朕要見蘇完瓜爾佳。”李德全身子一抖,磕頭領旨後,匆匆而去。
  帳內當班的宮女太監都大氣不敢喘地靜立著。我心裡惴惴,雖知道結果,可事情在細節上怎麼發展卻是一點頭緒也無。拼命想了半天卻一點記不起有關十八阿哥的任何事情。只得提醒自己一切小心。
  好不容易熬到換班,才發覺自己竟然一直站著一動沒動,現在走起路來全身還是僵硬的。康熙接見蒙古王爺蘇完瓜爾佳時,已說明要提前回京,蒙古人後日就走,也開始收拾東西。一路上,周圍雖人來人往,忙著准備行囊,卻都壓著聲音,全無前幾日的熱鬧。我靜靜地往回走,想著該如何快速把東西都整好。
  又要當班,又要整理東西。但也許因為一再告訴自己千萬不可以在這個時候出任何差錯,所以雖很累,但精神卻還好。第二日晚間正在讓幾個太監小心包裹器皿,忽聽得遠處嘈雜的聲音,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一面留著心,一面繼續忙著手頭的活。
  過了一會,嘈雜的聲音沒了,又恢復了先前的安靜,我也沒再理,直到把所有器皿都包裹好後,又放置妥當,這才回了帳篷。
  一進帳篷,玉檀就面色嚴肅地迎了上來,拉著我坐好,小聲道:“看樣子,姐姐還不知道。”我怔了一下,忙凝神細聽,“太子爺騎了蒙古王爺進獻的御馬,引得蒙古人鬧了起來,說是獻給皇上的御用之馬,卻被太子拿來玩耍,如此大不敬,瞧不起他們。”我‘啊’的一聲,想到怎麼忘了這個茬呢?不錯,好象是有這麼一檔子事情。
  忙問:“皇上怎麼說?”玉檀悄聲道:“還能怎麼說,為了平息蒙古人的怒火,當著所有蒙古人的面斥責了太子爺。不過我看皇上除了怒,還很是傷心,畢竟因為十八阿哥的事情,現在人人都面帶悲傷,太子爺這個時候卻騎馬取樂。”她輕歎了口氣,沒再說話。我聽完後,默默發起呆來。想來這就是引子了。
  想了會,認真叮囑玉檀道:“這幾日不管多累,一定要打起精神,否則一個不留神,只怕就是大禍。”玉檀忙點頭,“姐姐放心,我也這麼想的。”兩人又默坐了一會,遂洗漱歇息。可心裡擔著事情,不知道這件事情究竟會對現在的幾個阿哥有什麼影響,雖然大致結果知道,可具體的過程卻無從而知,所以睡的不安穩。我這個半吊子的先知用處實在不大。哀怨地想如果早知道要回清朝,一定把清史一字不拉地全背住,可轉念一想,只怕背住也沒用,清朝的歷史為了‘避尊者諱’,多有粉飾篡改,到最後只怕也是誤導。聽玉檀也是不停地翻身,看來她也不好過。
  浩浩蕩蕩的大營總算開拔,因為快報傳來十八阿哥的病情又加重了,康熙的表情很是神傷,我們御前侍奉的人都提著一顆心,小心伺候著。眾位阿哥也都面帶憂色。太子爺的表情最是復雜,恨意、不甘、夾雜著不知是真是假的憂傷。康熙一直對他極其冷淡,令他臉上更多幾絲懼怕。
  一日清晨正睡得迷迷糊糊,忽聽得芸香在帳外的聲音,我和玉檀忙坐了起來,讓她進來。她進來後,安也顧不上請,只是快步走到我身邊,玉檀忙隨手披了件衣服,湊了過來。芸香面有余驚地道:“昨日夜裡萬歲爺大怒!”我和玉檀都是輕輕‘啊’了一聲。她道:“太子爺昨夜竟在帳外扒裂縫隙偷窺萬歲爺,被萬歲爺給察覺了,又驚又怒,當場就把桌上的東西全掃到地上。李諳達趕著增調了侍衛守護在帳外。”我和玉檀聽完,都是一臉不敢置信,太子爺瘋了?!竟敢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事情。芸香又匆匆說道:“李諳達說了,今日雖不該姑娘當值,但姑娘還是去御前伺候著。”我聽完,忙起身穿衣洗漱,芸香也在一旁幫忙伺候。都知道事情緊急,我也沒和她客氣。
  急趕了幾日路,終於到了布爾哈蘇台行宮,大家正松了口氣,想著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我卻心神越發繃緊,因為記得好象康熙就是在塞外行宮第一次宣布廢太子的。行動說話加倍留了心。
  晚間李德全正准備伺候康熙歇息,快報送到。康熙看完後,低垂著頭,靜靜地把手中的紙張一寸一寸地揉成了一團,緊緊捏著紙團的手上青筋繃起。我心裡唉歎一聲,看來十八阿哥夭折了,才八歲!
  李德全跪在地上,不敢說話驚動,四周站立的宮女太監也人人沉寂地站著,康熙一直以同一個姿勢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往日因天子威嚴所懾,看不出來他已經是年過半百的人,今夜默坐於龍椅上的康熙,卻讓人無比真實地覺得他已經五十五了。
  坐了好一會子,康熙低聲對李德全說:“都退下!”我們忙靜靜快速地退了出來,只留李德全在內伺候。出了門,看見各位阿哥都已得了消息在外頭候著,神色擔心焦急中夾雜著憂傷。看我們出來,都拿眼睛瞅著我們。我回身對玉檀等宮女吩咐道:“萬歲爺雖說讓我們退了,但晚間還是要有人在近旁聽吩咐,今日晚上我和玉檀就在外面守著,其余人都回去歇著吧,明日一早來聽差!”她們應了聲後都靜靜退去。
  王喜也只留了自己和另一個太監在外面聽候差遣,剩下的都打發回去歇著。我和王喜默默對看了幾眼,他立在我身邊小聲問:“這些阿哥們怎麼說?”我想了想說:“現在進去請示,只怕是不可能的,不如讓他們先散了吧。若有事情,再打發人去叫。”王喜琢磨了會子,點點頭,上前幾步,躬身道:“太子爺,貝勒爺,各位阿哥,皇上已歇下了,各位這就先回吧!若有事情,小的自會通報。”各位阿哥彼此互相看了幾眼,一時都有些拿不定注意。四阿哥和十三都朝我探詢地看過來,我避開四阿哥的視線,只朝十三微微頷了一下首,十三遂看著太子爺說:“我們還是回去歇著吧!明日皇阿瑪跟前還要人伴駕呢!”四阿哥點點頭,正要舉步而行。太子爺卻盯著王喜詰問道:“李德全呢?讓李德全出來回話!”
  我一驚,覺得太子爺真是越來越沉不住氣,李德全一直近身服侍康熙,很得康熙信賴,為人也一向公正寬厚,這宮裡宮外的人不管心裡怎麼想,當面卻都是‘李公公’‘李諳達’的叫著。今日太子爺竟然當這麼多人的面直呼其名!
  王喜也是一呆,想了想,陪笑回道:“我師傅正在伺候皇上,恐怕不得空。”太子爺冷哼了一聲道:“不是說皇阿瑪已經歇下了嗎?既然已經安歇了,他出來說兩句話又有什麼打緊?”王喜愣在一旁,不知該如何回話。轉頭看我,我向後縮了縮身子,朝他皺了皺眉頭,表示無可奈何。我可不想現在和太子爺扯上任何關系。
  王喜只得轉回頭,想再勸幾句,可話未出口,太子爺一面提步向前走著,一面道:“我倒是要看看你們這幫奴才倒底在搞什麼鬼?”兩邊的侍衛忙把他攔在了門外,他呵斥道:“讓開!瞎了你們的狗眼,也不看看我是誰?”侍衛卻絕不肯讓路,眾位阿哥都有些動容,忙上前半真半假地勸太子爺。
  正在喧鬧,李德全拉開了門,康熙神情憔悴地看著眾位迅速沉默著跪倒在地上的阿哥,疲憊地道:“讓隨行文武官員都過來!”王喜忙應喳,匆匆跑了。
  康熙神色死寂,定定瞅著太子爺,太子被看得滿臉驚惶,低垂著頭,伏在地上,紋絲不動。一會的功夫,此次隨行的文武官員已都到齊,黑壓壓地跪了一地。
  康熙慢慢巡視了一圈,最後眼光仍落在了太子爺身上,他痛心憤怒哀傷地盯了太子半晌,最後一字一頓地沉聲道:“胤礽不聽教誨,目無法度,朕包容二十多年,他不但不改悔,反而愈演愈烈,實難承祖宗的宏業!”話未完,淚已流了下來。底下的大臣只知道磕頭,再三奏請:“皇上請三思!”康熙緩緩開始歷數胤礽的罪狀 :
  二十九年,朕在親征噶爾丹的歸途中生了病,十分想念皇太子胤礽,特召他至行宮。胤礽在行宮侍疾時毫無憂色;朕已看出皇太子無忠君愛父之念,實屬不孝。
  胤礽對十八皇子胤祄之死,無憂痛之色,毫無兄弟友愛之情。
  胤礽平時對臣民百姓,稍有不從便任意毆打,其侍從肆意敲詐勒索,仗勢欺人,激起公憤。
  ……
  康熙一面落淚,一面痛述著,最後竟一時氣急攻心,再加上幾日來的傷心,昏厥過去。全場又是一片忙亂,請太醫的,叫皇上的。最後,康熙緩緩醒了過來,卻再無精力說什麼,只是吩咐讓大阿哥領人先把胤礽看管起來,然後揮手,讓大家全部退下去。
  我默默立在外面,心裡也是一片哀傷,這個結局我早已知道,這在當年對我而言,只是打發閒余時間的一個故事而已。甚至當時我覺得康熙在太子事件上處理得很是不明智,明知道胤礽不堪大用,卻總是舉棋不定,反反復復。如果他能早日下定決心,也不至於出現‘九龍奪嫡’的慘烈情景。
  如今親眼目睹,不知是因為在康熙身邊服侍久了已有感情,還是感受到康熙心中作為父親對胤礽的偏愛,以及現在的心痛無奈憤恨,只覺得康熙的落淚深深震撼了我,作為一個皇上,他也許沒有處理妥當,可作為一個父親,無可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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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30:48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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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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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有康熙的准可,這幾日一有時間,我就去要了馬,揀一塊僻靜處,由一位騎術精湛的軍士教騎馬。他說不敢讓我對他用任何敬稱,我看他一臉惶恐,也就答應直接喊他的名字,尼滿。看到他,會不禁想到姐姐和那個人。想著那個人恐怕才不會如此恭恭敬敬,惶惶恐恐,拘拘束束的,想著想著就一面看著尼滿,一面忍不住地歎氣。尼滿被我瞅他兩眼,就歎口氣的莫名其妙舉動搞得更是舉止拘謹。說話都不是很利落。就更不要提他能把我教的如何了。
  一個教的如履薄冰,一個學的很是無趣。在百般無聊中,我也終於可以獨自一人騎著馬,慢慢溜了。幾次想要雙腿一夾,馬鞭一揚,就跑一下,可都被尼滿阻止了,嘮叨著,什麼我手上力小,馬性還不熟,不能急躁。我就慢慢騎著馬,溜著!
  其實我很懷疑,尼滿根本沒有打算真正把我給教好了,或者是怕摔了我,擔不起責任,所以只是和我磨時間,等回京日子一到,自然萬事大吉。
  太陽漸漸西落,我還是騎著馬徘徊在草原上,尼滿催了好幾次,見我總是裝沒聽見見,也只能由我,稍稍落後半個馬頭,陪在馬側。
  正在閒逛,忽看到遠處兩驥駿馬直奔而來,我看著好象是十三阿哥的那匹大黑馬,忙勒住馬。不大一會,已經奔近,果然是十三,旁邊的是四阿哥,兩人都穿著緊身騎裝,腰束革帶,馬鞍上懸著箭壺,斜斜插著些白羽箭。只不過四阿哥是一身青藍,身子修長,看上去冷俊中含著英氣,而十三卻是一身白色滾銀邊,越發襯得身姿挺拔。
  尼滿看清來人,忙跳下馬請安。我卻實在懶得跳下跳上,只等著他們近了勒住馬後,在馬上俯了俯身子。十三朝尼滿揮了揮手,讓他起來,趕著問我:“學會了沒?”
  我努了努嘴道:“只學會如何坐在馬上不掉下來。”十三看了眼尼滿道:“你先回去吧!”尼滿抬頭看了我一眼,見我沒什麼意見,遂又躬身行了個禮後騎著馬慢慢退走。看他遠了,我才抱怨道:“他哪是教我學騎馬呀?完全在哄小孩子呢!”十三笑道:“你可別跟小孩子比,比你騎得好的,多著呢!”我聽完,一想也是,這些蒙人,滿人可是屬於馬背的民族,不會走,就已經隨著父親坐在馬背上了。笑著歎了口氣,沒再說話。
  十三想了想,說:“現在餓了,要回去用膳,不過晚上倒是有時間,你若晚上得空,我可以教你。”我聽後,一高興,雙手一拍,剛想叫聲‘好’,卻沒想到,我這一鬧,又松了韁繩,馬在原地打起轉來,我驚得閉上眼睛驚呼,直到感覺馬不動了,才睜開眼睛,看見十三正替我勒著韁繩,他把韁繩還給我,又看了我一眼,對著四阿哥歎口氣道:“看來我是‘任重而道遠呀’! ”四阿哥嘴角一抿,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不說話,只是同情地看著十三。
  晚上隨便吃了些東西,急急漱了口,又叮囑了芸香和玉檀幾句,就忙忙地趕去了約定地點。到了地頭,看見空無一人,才驚覺,自己這麼趕地過來,竟提前了好久。遂把披風鋪在草地上,躺倒,看著星空,耐心地等起來。
  正等得有些迷糊,覺得有人在上面看著我,忙睜開眼睛,看見的卻是四阿哥,忙撿起披風站了起來,一面請安,一面下意識地往周圍看,四阿哥道:“太子爺有事把十三叫住了,他托我過來。”我忙說:“那奴婢就回去了,改日再教就可以了。”他淡淡道:“你覺得我教不了你嗎?”我忙搖頭說:“不是。”他淡然說:“那就上馬吧!”我一面心裡打著嘀咕,琢磨著四阿哥為何有這閒情逸致,只因為十三的拜托?一面打量著他帶來的兩匹馬。
  他指了指一匹看著小一些的馬,說道:“這是十三專門挑的小馬,很溫順,我待會騎母馬,它自會跟著。”說完就翻身上了那匹大一些的馬。我也趕忙上了小馬,他在前面策馬慢行著,一面說:“我們先慢慢走一圈,你和馬熟悉熟悉。順便我給你講一下待會跑起來時要注意的。”我忙說好。
                    
  不是說四阿哥教的不好,實際上他教的很好,我進步很快,一晚上已經可以騎著小馬隨著母馬慢慢小跑了。可是我和他在一起時,總是渾身不自在,一想到他將來是雍正,和做事情的霹靂手段,就滿是壓抑。
  這時我才驚覺我已經不是那個張小文了,張小文是喜歡雍正的,欣賞雍正的,她認為在爭奪皇位時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對敵人手下留情,就是對自己殘忍。而且八阿哥和九阿哥也有置雍正於死地的心思,所以雍正最後監禁他們并沒有什麼不對的。可是現在我卻抗拒著那個結局,原來現在我已經真的是馬而泰.若曦了。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在我茫然不知時,流逝的時光已經改變了我。
  也仔細思量過要不要趁這個機會,和四阿哥進一步拉攏關系,為將來多留幾分機會和保險。可幾次三番,思量好的討好拍馬的話到了嘴邊,看著他喜怒莫辨的臉色就又吞回了肚子。一晚上又要想東想西,又要學騎馬,幸好十三挑的馬不錯,再加上這段日子的學習,否則別說騎了,能不摔著就不錯了。
  晚上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覺得自己還是不行。原以為憑借三年白領的辦公室爭斗經驗,再加上三年宮內生活的嚴格磨礪,自己早已經是人精了,沒有想到遇到真正厲害的主,立馬破功。
  左思右想後,只得安慰自己說,好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要不得罪他就行了,至於說討好,看來自己還得多磨練幾年。安慰完後,也決定再不跟四阿哥學騎馬了。一個琢磨不透的定時炸彈放在身邊,太遭罪了。
                        
  可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老天總是以折磨人為樂子。明明十三滿口保證說,一定不會爽約。可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的又是四阿哥。我心裡長長地歎了口氣,決定回頭要找十三好好談一次話。
  我陪笑看著四阿哥道:“奴婢今日白天剛當完值,有些乏了,所以今晚就不學了。”四阿哥聽完,臉上仍然是冷冷淡淡,只是眼睛看著我。我又鼓了鼓氣,俯身說:“如果四阿哥沒有別的事情,奴婢就先行告退。”說完蹲著身子等了一小會,看他仍然沒什麼反應,就直起身子,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提著一口氣,試探著從他身邊走過,等走過他後,覺得他仍然沒什麼反應,不禁呼出一口氣,暗自慶幸一聲,忙加快腳步匆匆離去。
  可走了一會後,聽到後面馬蹄聲,還未來得及回頭看,就覺得四阿哥凌空一躍,從馬上跳下一把拽住了我。我看著離我無限近的四阿哥的臉,不禁失聲驚呼。
  我叫完後,看他仍然是一副淡然處之的樣子,漠漠然地看著我。好象我們現在緊貼在一起姿勢根本沒什麼不正常。我掙扎了幾下,沒有掙脫,反倒被他用力一攬,更是貼在了他身上。我靜了下來,瞪大眼睛看著他,想著,莫非他想調戲我?
  念頭還沒有轉完,就感覺他冰冷的唇壓在了我的唇上。我一面使勁往後仰頭,一面用力推他,但是男女力氣所限,并沒有起什麼作用。他嘗試了幾次,發現我緊閉雙唇,根本不讓他進入,遂抬起了頭。我立即下意識地做了電視劇裡被非禮女子經常做的動作,一個耳光甩了過去,可惜他不是明玉格格,我的手被他截住,反剪在背後。他眼裡帶著絲絲嘲弄,嘴輕輕貼在我臉上說:“難為你在我身上花了那麼多年功夫,引得我上了心,現在又玩‘欲擒故縱’!”他涼涼的嘴唇輕輕在我臉頰上印了一下道:“恭喜你,計謀成功了。”
  我怒瞪著他,想開口反駁,可一時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只能怒聲道:“放開我!”他又往前傾了傾,嘴在我耳邊一面輕柔地逗弄著我,一面輕聲說:“你若想跟我,我自會向皇阿瑪去要了你的。”我覺得全身無力,四肢發軟,感覺身子越來越熱,心卻越來越冷,強自深吸了口氣,定下心神,輕聲嬌笑起來。
  他聽到我的笑聲,不禁動作慢了下來,我側著頭,嘴貼在他耳邊,輕輕呵了口氣,然後緊挨著他耳朵說道:“四爺是因為沒帶著女人出來,需要洩火嗎?”
  他身子一僵,我頓了頓,接著輕笑道:“如果四爺喜歡用強的,奴婢沒資格反對,四爺想要在這野地裡苟合也遂四爺的願。”
  他聽完,慢慢直起身子,盯著我臉看了起來,我臉上帶著幾絲冷笑,半挑著下巴,斜睨著他,一副任君采擷的樣子。他忽地緩緩展開一個笑容,我只覺全身一個激靈,冷笑瞬間被凍在臉上,他一面笑著,一面慢慢俯下頭,又印在了我唇上。我身體後仰,卻無法躲開,只覺得寒意從他沒有溫度的唇上迅速傳到我心裡。我慢慢閉上眼睛,全身冰冷地想到,完了!真的完了!原來‘以毒攻毒’不管用的。
  正全心冰涼,如墜冰窖時,他猛地離開了我的唇,放開了我,自轉身上了馬。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又被他突然放開,一下子摔坐在地上。
  他在馬上冷冷看著我說:“上馬!”我這才猛地反應過來我已逃過一劫。一面暗自謝謝各路神仙,一面腿腳發軟,歪歪斜斜地爬上了馬。看他反方向而行,并不是回營地,我剛放下的心,又立即提了上來。他在側旁冷聲道:“放心,你還不是傾國傾城。”我這才又稍稍安心了些。
  他在一側,開始加速,一面指正著我錯誤的姿勢。我再沒有勇氣說半個不字,只得順從地強打起精神學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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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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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隨駕的阿哥有太子爺,大阿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是能騎善射的主,到了這‘天蒼蒼,野茫茫’的草原上,他們真的是那曾經的游牧民族了。看著他們在草原上策馬縱橫的身影,我覺得這才是他們的家。其實他們股子裡都有著一股股的野性狂放,只不過平日被那層層高牆的紫禁城束縛住了而已。
  
  正看得入迷,玉檀走到身邊問:“姐姐很喜歡騎馬嗎?”我仍目注著遠處說:“是啊!很喜歡,覺得象是在風中飛翔。”說完,歎口氣道:“可惜我不會!”玉檀一笑道:“我也不會呢!只可惜在這裡雖然整天能看著馬,卻沒有機會學。”
  我心裡一面想著‘事在人為’,一面半轉過頭笑問:“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她回道:“放心吧!都點好了,也都收拾妥當了。”我想了想又問:“讓准備的冰塊送過來沒有?”玉檀回道:“剛才讓小太監又去催了。”我點點頭,又回頭看了一眼藍天碧草間的馳騁身影,轉身而去。
  進茶房時,正在干活的太監看到我,都忙著請安,我一面打量著案上的各色水果,一面讓他們起來繼續干活。
  玉檀看到案上的酸梅,笑問:“是做冰鎮酸梅湯嗎?”我嘴角抿著笑道:“也是,也不是。”
  兩人挽好衣袖,淨完手,冰塊也恰好送了來。我讓太監們拿刨子把冰塊刨成一片片的薄片,拿出事先准備好的各色器皿,把冰片放了進去,放在冰塊上冰著。又讓他們拿出事先用細紗布裹著搾出的各種果汁,按事先想好的配色,盛入各色器皿。然後又拿出已經用溫水泡開的各色干花瓣,精心擺放進器皿中。
  正在低頭忙碌,王喜跑進來說:“萬歲爺和各位阿哥回來了!”我頭沒抬,回了句:“這就過去!”
  
  等全部弄完,玉檀那邊茶也剛沖泡好,過來看了一眼,叫道:“太精致好看了!只看著都覺得心裡涼快。”我抬頭一笑,讓太監托好盤子,玉檀捧好茶一塊向大帳行去。
  人還未到,先聽到陣陣笑聲傳來,想著今日康熙心情果然不錯。進了大帳,康熙居中坐著,各位阿哥側坐在一旁。我先給康熙請了安,然後先上了茶,再笑說道:“想著皇上騎馬也有些熱了,奴婢准備了些冰鎮的果汁,不知道皇上可願嘗嘗奴婢的手藝?”康熙笑道:“端上來看看吧!好了有賞,不好了可是要罰的。”李德全看皇上興致很好,趕忙走近兩步,接過我手中的一套碟碗輕輕放在桌上。
  碟子是綠色的菊花葉,碗恰好是綠葉上的一朵明黃的怒放中的菊花,碗中盛的是半透明的梨汁,片片冰片漂浮在其中,最上層點綴了幾片黃菊花瓣。康熙看了一眼,說:“是花了心思的!”我遞了兩把銀勺給李德全,李德全先嘗了一口,然後才拿起碟子端給了康熙。康熙喝了一口後,點點頭道:“以前倒沒有吃過這種做法。”又轉頭對李德全說:“這次帶她出來倒是帶對了。”李德全忙點頭說是。
  看康熙滿意,我這才轉身給阿哥們端上。給四阿哥的是一套碧水碟白木蘭花碗,碟子是透碧水波,碗恰好是浮在上面的一朵皎皎白木蘭,中間盛的果汁是碧綠色的葡萄汁,又放了幾片白色的茉莉花瓣在上面。他看到桌上的碟碗,臉上神色淡淡,眼中卻帶著一絲笑意,掠了我一眼,拿起了銀勺。
  康熙看到已經端上來的,各桌都不一樣,太子爺的牡丹,大阿哥的薔薇,四阿哥的木蘭,不禁來了興致,一面看向十三面前的幾案,一面笑說:“倒是要看看你還有什麼花樣?”我身子福了福,笑道:“只要萬歲爺高興,花樣就是沒有也要想出來的。”
  說完,又從立在身後太監的托盤上,捧了一套白雪紅梅給十三阿哥。碟子正好是瑩白雪花的形狀,碗卻是一朵迎著霜雪傲立的紅梅,中間盛的是梨汁,上面漂浮著幾朵紅梅花瓣。十三阿哥朝我點頭一笑,拿起了銀勺。
  康熙笑問:“這些碗碟以前怎麼沒見過?”我看了眼李德全,剛想回答,李德全就躬身回道:“碗碟是去年若曦畫了圖樣後,奴才看著倒還新鮮有趣,就讓采辦太監拿去讓官窯照著燒制的。”
  康熙又問:“一共燒制了幾色花樣?”我回道:“一共三十六色!不過這次出來就只帶了這幾套”康熙笑道:“有機會倒要看看剩下的還有些什麼花草。”又微微點了點頭,道:“難為你這片心意,你想要朕賞你些什麼?”我忙躬身回道:“這些東西雖是奴婢的主意,可其他人也出了不少力,奴婢不敢自個居功領賞。”康熙說道:“那就都打賞。”我忙跪下謝恩,身後的玉檀和太監也是一臉喜色地跪在地上謝恩。
  康熙問道:“你現在可以說說自己想要什麼賞賜了!”我想了想,回道:“奴婢看到萬歲爺在馬上的矯健英姿,很是欽佩羨慕,所以也想學騎馬,雖不敢指望能趕上萬歲爺萬一,但只要能學會騎,奴婢也是心滿意足的,也不枉滿人女兒本色。”說完,自己心裡先鄙視了自己一把,兩邊坐著的阿哥們都笑了起來,就連平常面色淡然的四阿哥,也是扯了扯嘴角。康熙笑道:“好聽話說了這麼多,朕不答應都不行。准了!”我忙磕頭謝恩。然後領著玉檀和捧盤的太監退了出來。
  他們兩個一路走著,一路不停地謝我,“銀子倒沒什麼,關鍵的是個臉面,這可是萬歲爺親自打的賞。”太監笑說:“過會子他們要是知道了的話,那還不都樂翻天了。我打小進宮到現在,這可是頭回得了萬歲爺的賞。”說完,不停的謝謝我。我心想,不給你們些好處,你們怎麼會盡心為我辦事呢?這個道理我在辦公室玩階級斗爭的時候就已經懂得,在這裡更是迫不得已將它繼續發揚光大。雖不能保證人人都是朋友,但至少減少敵人是沒錯的。
                      
  正在帳外坐著乘涼,看王喜和玉檀滿臉喜色匆匆而來,我看著他們問:“得了什麼賞賜,這麼開心?”兩人笑著過來請安,“我們再怎麼得賞賜,也不敢在姐姐面前輕狂。是蒙古的王爺來覲見皇上,獻了兩匹寶馬給皇上,聽說很是名貴,皇上一開心,吩咐今兒晚上開宴會呢!”我一聽,站了起來,笑道:“是值得開心,塞外人最是豪爽熱情,又擅歌舞,今兒晚上有的樂了!”玉檀拍手笑道:“我就知道姐姐會高興的。”
  篝火點起來,美酒端上來,歌聲笑聲人語聲響起來,烤肉香混雜著酒香飄蕩在繁星密布的夜空下。我和玉檀都是滿臉歡快。畢竟這樣的宴會可比紫禁城裡嚴守君臣之禮的宴會有意思的多。
  今日夜裡皇上以酒為主,所以只讓小太監在旁看著風爐隨時備好水,芸香准備好茶具,萬歲爺想喝時候,呈上就可以了。別的事情自有李德全操心,我就樂得輕松了。
  一個身穿精美華貴寶石紅蒙古袍子的美貌女子正端著碗酒,半跪在太子爺桌前唱‘祝酒歌’,聽不懂在唱什麼,只覺得說不出的婉轉熱情,太子爺半帶著點尷尬半帶著點喜悅,凝神細聽著。一曲剛完,太子爺已經接過了碗,一飲而淨,周圍爆出一陣笑聲和叫好聲,坐在上位,面帶微笑看著的康熙轉頭對坐在側下方的蒙古王爺笑說了兩句什麼,蒙古王爺立即端碗站起向康熙行了個蒙古禮,然後一仰脖子,喝干了碗中的酒。
  這時那個美貌的蒙古女子已經走到了四阿哥桌邊,唱起了動聽的歌,一面還腰肢輕擺在四阿哥桌前跳著簡單的舞步。我覺得份外好笑,想看看這個面色總是冷冷的人如何抵擋這樣的如火熱情。一面留神看著,一面小聲對玉檀道:“你去打聽一下這姑娘是誰?”
  沒想到四阿哥的臉部表情如同青藏高原的皚皚雪山,萬古不化,神態自若,淡淡然地聽了一小會歌,然後立起接過碗,在歌聲中喝干淨了碗中的酒。沒有任何異樣表情?!我搖搖頭,心想,服了你了!
  他把碗遞還給那個女子的時候,正好看見我朝著他,帶著笑意搖晃著腦袋。他眼中閃過幾絲笑意,瞟了我一眼,自坐了下來。
  看著她又轉到了十三桌前,仍然是唱著歌,平端著酒,臉上帶著三分笑意,三分傲氣。玉檀匆匆回來,附在我耳邊說道:“是蒙古王爺的女兒,蘇完瓜爾佳.敏敏,草原上出了名的美女。”我心想,難怪呢!能挨個給各位阿哥敬酒。正想著,看到十三已經站了起來,臉帶笑意,端起酒一干而盡。
  喝完後,他并沒有如其他阿哥那樣把酒碗還給敏敏格格,而是招手讓一旁服侍的僕役又在碗裡注滿了酒,接著他居然平端著那碗酒,臉上也帶著三分笑意對著敏敏格格高聲唱起了祝酒歌。這一出人意料的舉動立即引起了全場的注意,人人都靜了下來。我不知道十三用的是蒙語還是滿語,反正我是聽不懂。可一點不影響他歌聲的魅力。
  十三身形挺拔,眉目英豪,笑容熱情中透著絲絲散漫,他的歌聲深遠而嘹亮,在寂靜的夜色中遠遠蕩了開去,好似這就是草原上自古以來唯一的聲音。他就如那草原上傳說中的天馬,驚鴻一現,簡單兩個輕躍已震驚了全場。大家本來就頗為留意地看著敏敏格格敬酒,此時更是人人都直了眼,個個豎著耳朵。我也聽得滿臉笑意,心花怒放,想著,十三,好樣的!只看敏敏格格臉色微紅,微微有些驚異,不過很快只是含笑聽歌,然後婉轉一笑,伸手接過碗,也是一抬脖子,一飲而盡。十三大笑著拍了幾下掌。
  隨著十三灑脫的笑聲和掌聲,滿場的人都笑了起來,夾雜著鼓掌聲和叫聲,我也拍著巴掌,笑歎道:“果然是大草原的女兒!”
  她飲完酒,隨手把碗遞給立在一旁的下人。轉身面向康熙跪倒在地上朗聲道:“請陛下允許敏敏獻上一舞。”康熙笑著准許了。
  她緩緩從地上站起,微躬著身子,擺出一副正在騎馬的姿態,靜止不動。全場都安靜地目視著她。然後她拍了拍雙手,隨著幾聲清脆的巴掌聲,激昂歡快的草原舞曲立即響了起來。她也立即由靜轉動。俯下,仰起,側轉,回旋,彈腿,展腰,她用自己激越舒暢的舞姿展現著草原兒女特有的風情,她們是雄鷹,她們是駿馬,她們是這片天地的兒女。在場的蒙古人開始隨著節奏拍掌,有人開始隨著曲子哼起了歌,慢慢地掌聲歌聲越來越大,所有的蒙古人都為場中那跳動的紅色火焰而激動。她旋過太子爺桌邊時,太子不禁一怔,緊接著也隨著節奏開始打拍子。她旋過一個桌子,就點燃了一個火焰。只除了四阿哥,她從他桌邊旋過時,四阿哥雖然也打了幾個拍子,但臉上卻始終淡淡的。
  一舞即終,全場歡聲雷動。敏敏格格微笑著環視了全場一圈,目光在十三身上一頓,然後目注康熙右手扶胸,向康熙行了一禮。康熙一面伸手示意她起來,一面點著頭,笑對蒙古王爺說著什麼。我看到這裡心中長歎口氣,對玉檀吩咐道:“我有些乏,先回去了。雖說芸香在前頭伺候著,你也留心著點。”玉檀忙笑應道:“姐姐放心去吧!准保出不了錯。”我點點頭擠出了人群。
  走遠了,歡笑聲漸漸在身後隱去,一路上碰到巡營的士兵都側身站住給我讓路。我心中翻江倒海,都不搭理,只管默默走著。
  我也曾經有過一舞動全場的經歷。從小在新疆長大,維吾爾族的舞蹈跳得絕不比那些最擅歌舞的維吾爾族少女差,在新疆時會跳的人很多,倒沒什麼出奇之處,上高中時因為父親在北京謀到一份教席,遂帶了全家移居到北京。當我身穿維族服飾,在年級野營晚會上盡心一舞後,也是全場的掌聲喝采聲。他大概也就是那時真正注意到我了,雖然以前因為我偶爾會搶了他年紀第一的寶座,他也會在擦肩而過時瞟我一眼。師長父母們都對我們的早戀憤怒過,不明白兩個優等生怎麼如此出格,公然在校內手牽著手走過,在飯堂吃飯時,仍然握著彼此,他為此迅速學會了用左手吃飯。那樣絢爛地燃燒,可又怎樣呢?他最終遠渡重洋離我而去!而我只能選擇遠離北京去遺忘!
  我躺在草坡上,望著低垂的星空,發現自己原來仍然記得。在我以為那一切都已經是前生的事情時,今夜卻因為一只舞而全部湧上了心頭。雙手緊緊抓著地上的野草,眼淚卻慢慢從兩側滾落。如果我知道事情是這樣的,我絕不會,絕不會離父母遠去,如果那三年我能陪伴在父母身邊,也許我現在的遺恨會少一些。我為自己的一點傷又去嚴重傷害了深愛我的人。
  哭了一會,心裡慢慢平靜下來。長長的呼了口氣,起身跪倒在地上,心裡默默祈禱著,老天,不管你將怎樣對我,但請一定要善待我的父母。哥哥嫂嫂一切就全靠你們了!默禱完,伏在地上磕了三個頭。又跪著發了一會呆,才緩緩站起來。
  剛轉過身子,卻看見四阿哥和十三正靜靜立在不運處。夜色籠罩下,看不清他們的表情,我心裡有些尷尬,俯身請了個安後,一時三人都靜靜站著。
  十三快走了幾步,到身前,柔聲問:“有什麼難為的事情嗎?”四阿哥也緩步而來,站在十三身旁。我強笑了一下,道:“只是想起了父母,心裡有些堵得慌!”十三聽我說完,臉上表情也是一黯,靜了下來。四阿哥看了他一眼,用手輕拍了一下十三的後背。
  我忙岔開話題,問:“你們怎麼出來了?”十三整了整表情,回道:“酒喝得有些急了,所以出來轉轉,醒醒酒。”我‘咦’了一聲,說:“那幫蒙古酒壇子也肯放你們走?”十三笑道:“人有三急,他們不放也不行啊!”我抿嘴而笑,沒有說話。
  靜了一小會,我道:“出來的時候久了,也該回去了。”十三看了看四阿哥,說:“我們也該回去了。”遂三人一塊向營帳行去。
  走在路上,十三突然問:“你那日為何要選紅梅給我?”我心想,因為你將來要被幽閉十年,但過後卻可得享尊榮,可不就是香自苦寒來的梅花嗎?嘴裡卻回道:“梅乃花中四君子,你不喜歡嗎?”十三笑道:“只是看你給四哥的是他最愛的木蘭,所以隨口一問而已。”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我覺得火氣直往上冒,脫口就道:“當初問你的時候,也不見你答上來,現在倒什麼都知道了。”說完,嘴裡還小聲嘀咕了一句:“辦事一點也不牢靠。”他忙尷尬地看看我,又看看四阿哥,陪笑道:“我就是太盡心盡力地幫你打聽,才讓四哥察覺了。”我冷‘哼’了一聲,沒有吭聲。他臉上堆著笑說:“今日當著四哥的面,你倒是說說,為什麼打聽這些……這些…..”他想了半天,好象覺得沒什麼適合的詞,索性住了口,只拿眼睛斜瞅著我。我看了看周圍的帳篷,道:“好了,我要回帳休息去了,你趕緊繼續喝酒去吧!奴婢這就告退了!”說完,也不等他答話,只向四阿哥行了個禮,自快步轉右走了。只聽得他在身後低笑著和四阿哥說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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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27:50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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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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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漸西斜,我斜靠坐在柳樹旁的石塊上,半瞇著眼看著前方花叢裡的兩只蝴蝶翩翩起舞,紫白夾雜著的花菖蒲,已經由盛轉衰,看著不是那麼喜人。可由於這兩只彩蝶,在花間,時停時飛。雙飛雙落,夕陽下無限恩愛,讓人覺得所見到的分外美麗。
  一個稚氣但清亮的聲音響起,問:“你在干什麼?為什麼一動不動的?”我側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圓嘟嘟,很是可愛,看他一身裝束,應該身份不低。我指了指前面說:“在看蝴蝶!”他走到我身邊,看了一眼蝴蝶,道:“這有什麼好看的,捉蝴蝶才好玩呢!”我一笑,沒有再理他。
  他又問:“你是哪個宮的?”我仍然盯著蝴蝶,漫不經心的反問:“你又是哪裡的?”他道:“是我先問的你。”我沒有理他,繼續看著蝴蝶,一前一後,你追我趕地正在遠去,如果我也可以就這樣飛走那該多好。他等了一會,見我沒有理他,只得說道:“我是愛新覺羅.弘時。”我一驚,忙回頭仔細打量他。想著這就是那個後來被雍正貶為庶民的兒子!看了幾眼,又懶洋洋地轉回了頭。
  “你不給我請安嗎?”他問,我轉回頭,看著他,心想這才多大,就把主子奴才分得這麼清楚了,笑了一下,道:“我現在不給你請安,等你將來長大了,我再給你請安。”他側頭看著我說:“別的宮女現在就給我請安的。”我看著他笑了一下,問:“誰帶你進的宮,怎麼只有你一個?”
  他沒有答我的話,接著問:“你是誰?”我怔了一下,沒有立即回答,他又脆聲問了一遍:“你是誰?”我轉回頭看著夕陽斜輝下獨自寂寞著的花叢,喃喃自問道:“我是誰?”是馬而泰.若曦?是張小文?是清朝宮女?是現代白領?一時間腦中紛亂如麻。“是啊!我是誰呢?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我側頭看著他迷惘一笑說:“我不知道我是誰。”他似乎被我的笑容有點嚇著,呆呆看著我。
  我看他的反應,一驚,忙堆起和善的笑容,打算安慰他一下,莫要因自己一時失態嚇著孩子。一個太監匆匆跑來,“哎喲!好主子,奴才可找著您了。怎麼一轉眼就跑這麼遠了呢?”
  我看過去,四阿哥正隨在後面,快步而來,忙立起身子請安。四阿哥走近後,看了一眼弘時,冷聲問:“怎麼回事?”弘時好象有點怕,低聲道:“我和她說了會子話。”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高聲說:“阿瑪,她不肯給我請安,還說她不知道自己是誰。”
  我一聽,當時想昏死過去的心都有,好你個弘時,如此喜言是非,難怪被人討厭呢。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能選擇沒有反應,立著。
  四阿哥對旁邊的太監道:“先送弘時去娘娘那邊。”太監應了聲,忙蹲下身子去背弘時。弘時臨去前看著我還想說什麼,但看父親臉色淡淡,終是沒有吭聲乖乖隨太監而去。
  本以為四阿哥會和弘時一道離去,卻沒想到他居然站著不動。想著此時要退去,只怕也不能如願,索性留下來聽聽他說些什麼。於是低頭看著柳樹被夕陽拖得長長的陰影,靜靜站著。
  他靜了一會,淡然說道:“下次若還想知道關於我的私事,不妨直接來問我。”我心頭一跳,開始埋怨十三,怎麼向他打聽了一些關於四阿哥的事情,他問題倒是沒幾個回答得上的,反而讓四阿哥知道了。早知道就不問他。現在該如何是好?
  他看我半點反應沒有,用手理了理袍子下擺,自顧自的坐在了剛才我坐過的石塊上,微瞇著雙眼看著前方的花叢,聲音平平說道:“我最愛喝的茶是太平猴魁,最愛吃的點心是玉蔻糕,最愛的顏色是雨後青藍,最喜歡用的瓷器式樣是白地皴染花蝶圖的,喜歡狗,討厭貓,討厭吃辣,不喜歡過多飲酒…...”他停了一下,想了想,繼續說道:“這些十三大概已經告訴你了。不過你的問題太多,我現在能想起來的就這些。還有想知道的,現在問吧!”
  我木木立在那裡,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這個態度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是應該趕忙跪地認罪求饒呢?還是應該趁此機會索性打聽個清楚明白?其實我的心思很簡單,只知道這宮裡有兩個人是萬萬不能得罪的,一個是康熙,一個是四阿哥。康熙的喜好避諱,老師傅們早就叮囑了千百遍,可四阿哥的喜好避諱,卻無從得知,想著十三和他好,應該知道的,所以問了十三。可十三驚詫地回道‘我一大老爺們,怎麼會知道這些呢?’我只好耍賴道‘不管!反正你去替我打聽出來。’又仔細叮囑了他只能偷偷打聽,不可讓別人知道。結果?!結果這個十三就把事情給我辦成這樣了!唉!
  想到這裡,忽覺得事已至此,索性豁出去算了,反正不可能更糟糕。於是聲音木木地問:“最討厭的顏色呢?”他很是一怔,大概實在沒有想到,我居然真就問了。他側著頭細看了我一會,最後轉回頭看著前方,依舊聲音平平地道:“黑色。”我點點頭,繼續問:
    “最討厭的熏香?”他快速回道:“梔子香”
    “最喜歡的花?”“水澤木蘭”
    “最喜歡吃的水果?”“葡萄”
    “什麼天氣,最開心?”“微雨”
    “什麼天氣,最討厭?”“毒日頭”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大概是現代偶像個人檔案看多了,越問越順口,後來居然開始問什麼,最想去的地方是哪裡,小時候最開心的事情,最尷尬的事情等等。而他居然就我問一句,他答一句,最後覺得腦子裡塞了一大堆東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記住了沒有。最後,問無可問,我咂吧了一下嘴巴,停了下來。
  此時天色已經昏暗,兩人沉默了一會,我俯下身子請安,道:“奴婢想知道的,都問完了。貝勒爺若沒有其它事情,奴婢告退!”他站了起來,看著半蹲著的我,想了會,淡然說道:“去吧!”我遂起身,木著腦袋轉身離去
                  
  快要立秋,可熱氣仍然未減,反倒更是酷熱。康熙決定出塞行圍,一則避暑,二則也可以練練身手,以警醒後代不忘滿人之本。雖說這次塞外之行途中有很大的意外,不過我好象記得除了太子和大阿哥倒霉外,別人都是有驚無險。只要自己小心些,想必不會有什麼麻煩。又想著塞外風光和清涼天氣,就仍然希望自己能跟了去。
  我還正在琢磨如何求了李德全讓我也去,王喜已經過來說讓我准備好茶器用具隨駕同去塞外。我聽後暗叫求之不得。遂歡歡喜喜地准備收拾東西。
  乘今日不當值,把要帶去的隨身物品整理出來。正在低頭疊衣服,聽到門外低低但清晰的兩三下敲門聲,一面仍低頭疊衣物,一面隨口應道:“進來吧!”但門并沒有如我所想被推開。我放下衣服,看著門,又說了一聲:“進來吧!”門外仍然沒有任何動靜,我納悶地起身,拉開門,隨著室外陽光一起湧入眼簾的是八阿哥。他一身竹青長袍,姿態閒雅地立在院中的桂花樹下,微微笑著看著扶門而立的我。陽光透過樹葉照在他臉上,讓那個笑容顯得更是和煦。似乎讓你的心也帶著陽光的暖意。
  我立在門口呆看了他一會,他靜靜回看著我。我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忙上前兩步請安。他微笑著說:“這是第一次看你住的地方,還算清靜。”我帶著點驕傲說:“我現在好歹也是領頭女官了,住的地方總不能太委屈自己。”他低頭默默笑著,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了一會,我道:“這院裡就我和玉檀住著,今日她當值。”說完之後,覺得自己好象暗示什麼似的,不禁臉有些燙。他笑著說:“我知道!”我低低應了聲,越發覺得不好意思起來。裝作不經意地從地上隨手揀起片葉子把玩起來。
  心想著這段日子來十四愛理不理的樣子,以及八阿哥一如往常的態度,很想趁此問問他又是如何想的,可站在他身邊,在這難得的獨處機會,夏日的陽光又讓人暖洋洋的,不禁什麼都不想問了。
  他說:“這次塞外行圍,我要留在京裡。”我‘嗯’了一聲,他又道:“這是你第一次伴駕隨行,去的時間又長,一路小心。”我又‘嗯’了一聲。想了會,抬頭對他認真說:“放心吧!在宮裡已經三年,不是那個剛進宮什麼都不懂,什麼都需要提點的小丫頭,什麼能做,什麼不能,我心裡記著呢!”他看著我的眼睛,笑著點點頭,繼而眼光越過我,看著我身後,說:“這幾年你做的比我想的要好的多。我從未想到皇阿瑪、李德全會如此看重你。”說完,靜了會,收回眼光看著我,笑著說:“不過我還是擔心。只怕哪天你那倔脾氣又犯了。”我沉默了好一會,歎口氣,道:“做得好,才能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笑了一下,說:“要不然你若半年前來,我可不能住在這裡,可沒有辦法站在這裡清清靜靜地說話。”他微微笑著,說了句:“想得到總是要先付出的。”我心裡‘咯登’一跳,很想問他最想得到什麼,又願意為此付出什麼。可看著他的笑,終是沒有張口。只是也朝他笑了一下。
  兩人正相視而笑,一個太監匆匆在院門口,叫道:“八爺!”叫完也不等吩咐,閃身就跑了。八阿哥道:“我得走了。”我點點頭,沒有說話,他又深深看了我一眼,轉身而去。
  我目送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院門外,後退了幾步,頭側抵在樹干上,低低歎了口氣。想著,是啊!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居然會在宮中做得風生水起,剛入宮時,只知道不管是電視還是歷史都在一再強調皇宮是個可怕的地方,抱著千分小心,萬分謹慎的心思入了宮。眼裡看到的,耳裡聽到的,都提醒著我不可行差踏錯,不可!起先只抱著絕不出錯的想法,可後來慢慢覺得要想過得舒服,能管著自己的人越少越好,這樣自己才能有一些自主權。所以決定既然已經如此了,只能盡力為自己爭取更多。在嚴格的規矩中為自己爭取盡可能的自由和尊嚴。
  正在沉思,忽聽得芸香的聲音:“姑娘吉祥!”我忙站直了身子,芸香不知何時已經進了院子,正俯身請安。我忙讓她起來。芸香陪笑道:“我要帶的東西不多,已收拾好了。所以過來看看姑娘可要幫忙?”我一面笑著讓她進屋,一面道:“我要帶的也不多,不過你來的正好,幫我看看可有什麼遺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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