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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雨晴][欠你的幸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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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8 10:15:15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簡介)


  「不給我一個證明的機會,又怎麼知道結果?要是我們在一起的感覺沒那麼好
,你隨時可以分手。」

  這個女孩的毅力、努力、誠意真教他驚奇!他不明白養尊處優的她究竟是欣賞
他什麼地方?明明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嬌女,身邊又有成堆比他優秀幾百倍的
追求者,卻偏偏要跟他這個平凡男子在一起──為了向他證明自己不只是個賞心悅
目的洋娃娃,她甘願放棄奢華優渥的生活,學著洗衣、烹飪、打理家務,開始懂得
平實的滋味;甚至異想天開地提議「用感覺談戀愛」,這一切改變只是要告訴他,
她是個值得他愛的女孩……


    (楔子)


  狹小的空間裡,書本略淡的霉味傳來,盛夏的午後,頂上一台嘎嘎作響的小風
扇實在發揮不了多大的效用。

  駱採菱攤開右掌揚了揚,仰頭瞄了眼天花板,腳下本能地往後挪開幾步,實在
是它每轉一下就搖晃一下,怎麼看都太有害她腦袋開花的嫌疑。

  抬眼看向前方埋首在書堆中挖寶的好友,看起來欲罷不能,她只好自己想辦法
打發時間。

  這家舊書收購店其實開很久了,每回路過從沒想過要進來逛,今天要不是朋友
請她幫忙,她可能一輩子也不會走進來。

  目光略略仰高,瀏覽過架子上整排的書籍名稱,流力學、電路學、管理學、營
養學、心理學、生物學、護理學、社會學、藥劑學,還有……光譜學?這是什麼東
匹?一堆學看得她歎為觀止,現在入學得還真多。

  踮高腳尖,順手抽下那本光譜學,沒料到書本排得太擠,這一抽旁邊兩、三本
也順勢滑落。

  她本能地側身閃避,腰側撞到另一邊的書堆,她暗叫不妙,正猶豫要扶住搖搖
欲墜的小山還是先閃人時,半人高的小書山已經辟哩啪啦地倒了下來。

  好友輕瞥跌坐在書堆裡的她。

  「妳還好吧?」

  「沒事。」

  淹沒在書堆裡,她痛得咬牙切齒,順手抓來那本砸得她頭昏眼花的凶器。

  統計學。

  這麼厚,難怪她痛得想殺人。

  她就說嘛,直接開個書單去書局找不就好了?省時省力又方便,幹麼跑來這裡
活受罪。

  心裡正在咕噥,好友拍拍灰塵站起身來。

  「我挑好了,走吧。」

  「哦。」

  謝天謝地,總算好了,否則她就快中暑昏倒在這裡了。

  彷彿看穿她的想法,好友笑笑地睨她一眼,順手幫她把撞倒的書疊回去。

  「妳啊,沒吃過苦的千金大小姐,細皮嫩肉捱不了熱厚?」

  她乾笑兩聲,趕緊轉移話題。

  「妳要的書是這些嗎?沒別的了?」

  「嗯,就那些。」

  兩人各分攤一半,將書合力搬到前頭的櫃檯結帳。

  將書搬上車,駱採菱已經氣喘吁吁,香汗淋漓,癱坐在駕駛座上。

  「看妳要怎麼謝我!」

  「好啦,辛苦妳了,我請妳吃晚餐,這樣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

  順手撈起後座友人挑的書,有七成都是新學期教授開出的書單,另外三成是平
時會閱讀的文學類書籍。

  順手翻呀翻的——「咦?統計學?」

  這不是剛剛差點讓她腦袋開出一朵花的罪魁禍首嗎?友人困惑地眨眨眼。

  「這本不是我挑的啊,統計學我去年已經修過了。」

  看來是剛剛那團混亂中,誤把它也疊進去了。

  既然買都買了——「好吧,我跟它有緣,這本書的書錢算我的。」

  「喏,拿去吧,書錢就免啦,千金嬌嬌女專程來當苦力幫我搬書,這點小錢還
跟妳算,那我還是人嗎?」

  駱採菱笑笑地,沒反駁。

  她是嬌嬌女,十指不沾陽春水,這早就不是秘密了,差別只在於她自認並無驕
縱氣焰,當旁人如是謔稱時,也只是笑談,並無諷味。

  只是,她並沒有料到,這一個燠熱難耐的午後,一間不起眼的舊書攤,一本差
點砸弱她智商的統計學,竟是她這一生最刻骨銘心的愛情開端。

  不識人間愁的天之驕女,從此體會心動的滋味,也體會眼淚,體會離傷,體會
——悲喜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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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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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8 10:23:12 |只看該作者
    (外一章)


  是誰說要彌補虧欠的?一直到走進蛋糕店,指名領取預訂的蛋糕,她都還不曉
得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採菱,我在蛋糕店訂了蛋糕,我現在工作走不開,妳先去拿好嗎?」

  一通電話,簡單幾個字,簡直把她打入十八層地獄。

  有沒有人這樣的?自己的生日,還得自己來拿蛋糕。

  噢,對了,附加補充,他只付了訂金,所以餘款她還得自己付!別說驚喜什麼
的了,基本上這男人就幫她慶祝得很沒誠意!算了,早看清這男人不是塊要浪漫的
料,不該指望他太多的。

  她微悶地付清尾款,在簽收訂單上簽名。

  「咦?」

  收銀小姐在看清她的簽名時,詫異地低呼了聲。

  「有問題嗎?」

  「妳也叫採菱?」

  小心確認。

  「我是叫駱採菱。」

  「等我一下。」

  轉身跑了兩步,還不放心地回頭確認。

  「別走哦!」

  怪女孩。

  搞不清楚狀況地等她由室內胞出來,手中多了一本筆記。

  「這個,給妳。」

  「什麼?」

  「妳帶回去,看就知道了。」

  什麼情形?女孩臉上熱切的光芒令她生疑,提著蛋糕走出來,好奇心驅使她在
人行道的椅子上坐下來,就開始翻閱。

  才剛看到第一行,她就呆住了——這是關毅的筆跡!【我曾經,默默愛過一個
女孩,愛到我以為,這輩子都只會愛她。

  但是,世事並不可能盡如你預料,我遇到了另一個她,因為一本寫滿我對女孩
愛戀的心情筆記——好吧,其實裡面也包括我被當掉的統計學筆記,只是公式寫得
沒心情多,重點、定理抄得沒傷春悲秋多……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在偷笑,心裡想著
:難怪會被當掉,對不對?但我告訴你,其實不是這樣,這事說來話長,不信你去
問她——那個她,叫採菱,是陰錯陽差拿到那本筆記的人。

  然後地就愛上我了……不要懷疑你的眼睛,也不要懷疑頁數,更不要懷疑我的
誠意,你沒看錯,沒有跳頁,更不是我表達能力太差,實在是我真的不知道她為什
麼會愛上我。

  她的條件,好到女人嫉妒,男人想追求,而我,平凡到不能再平凡。

  也許,是那本筆記寫得太感性,不小心騙走了她的純情少女心——我是這麼認
為的。

  她為我做了多少,我不想再贅述,因為我想說的,是某個笨蛋明明讓那個始終
守候在身邊的女孩走進心裡,而且埋得很深很深了,卻還讓她傷心地離去。

  我為前一個女孩,付出了六年的暗戀,卻不曾替這個為我付出所有的女孩做過
什麼,就連強要來的二十歲生日禮物,都是我原本打算送另一個人的。

  我想,她是知道的,卻寧願當作不知道,她從來不曾擁有過我真正給她的任何
東西,一直到她乏了,驚覺自己愧負她多深,無底洞般的虧欠,日日夜夜啃蝕心靈
,每當想起她,更疼痛不已。

  於是,我決定從現在開始,記下她離開後的每一分心情,讓她明白,我是用什
麼樣的心情在等待她.這是我為她做的第一件事,如果你遇見了一個叫採菱的女孩
,請幫我轉交給她,就算世上有千萬個相同的名字,我相信有一天,總會傳到真正
的主人手上。

  當初,一本不起眼的筆記,都能將我和她的緣分牽扯得如此深,何況是在彼此
間存在著比緣分更深的牽念之後。

  我賭,我和她的愛情。】

  筆記的最前頁,寫了這幾段文字,她迫不及待地往下翻,讀著她離去後,他的
心情點滴,就像當初意外得到那本筆記,讀著他的愛戀心情一樣,不同的是,這一
回,她成了筆記裡的主人翁。

  她的視線,停留在最末頁的下方。

  【採菱,虧負妳最深的,是我竟一次也不曾告訴過妳——我愛妳。

  無論多久,我在這裡等妳,等到妳回來,親口對妳說。

  只是,那時妳還會願意聽嗎?】

  「願意,當然願意!」

  簡直願意極了!駱採菱笑著流淚。

  更正前言,這男人浪漫得不可思議。


                       (全文完)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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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8 10:22:38 |只看該作者
  那晚之後,她沒再踏入過他的住處。

  他說——太晚了,改天再說。

  他說——這個禮拜我要回雲林,妳別過來。

  他說——讓我靜一靜,有些事情,我需要好好想清楚。

  總之,任何時候他都有話說。

  最後,他甚至歎息著說——採菱,這不是我要的,有性無愛的關係,我無法繼
續下去。

  她如遭電殛,呆愣當場,連他什麼時候掛了電話都不知道。

  這就是他收起鑰匙的意思嗎?不想繼續這樣的關係,不容她再任意闖入他的生
活,恣意妄為?非雲曾經說過,這樣的關係不會永久,如果沒有真心,一旦他倦了
,到頭來她仍是一無所有。

  他——還是倦了嗎?她知道她很笨,用了最呆的方法在留他,但是除此之外,
她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啊!能試的,她全都試過了,讓男人少奮鬥三十年的家世,他
看不上眼;真心她也給過,他不眷戀,最後就連美貌身材都留不住他……他什麼都
不要,所有她給的,他全都不稀罕,用盡心機,偏偏留不住這個男人。

  她由最初的惶然,到最後生起悶氣來。

  氣他,也氣自己。

  氣他如此難以討好,也氣自己的沒骨氣,這世上男人那麼多,為什麼偏偏執著
於他?所以後來,當他主動找她時,她反而刻意以淡漠應對。

  他說,有事要告訴她。

  她偏面無表情回他:「我很忙,改天再說。」

  他送來餐點,她說不餓,當他的面關上門,事後卻吃著他請秘書代為轉交的食
物,不爭氣地紅了眼眶。

  沒錯,她就是在賭氣,總該換他也嘗嘗被人拒於千里之外的感受,她的心不是
鐵打鋼鑄的,任他怎麼摔都不會疼。

  只是她沒想到,他會用這個來回報她——離職書!她當下被雷劈到,腦子無法
運作。

  「他說啊,老家長輩催得緊,要他回雲林去相親,早早成家,好給雙親一個交
代。」

  這就是他離職的理由?!

  要不是傳言他們「交情匪淺」,有心人士跑來當報馬仔,恐怕他突然消失了,
她都找不到人。

  他讓她吃了八、九年的閉門羹,她不過小小鬧了一個禮拜的彆扭,他就這樣回
敬她?他不知道,她是在使小性子嗎?他不知道,她只是太委屈,並不是真的不理
他嗎?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她只是要他走過來,抱抱她、寵寵她而已嗎?為什麼受
傷的總是她?為什麼他總是不做任何努力,毫不眷戀地轉身就走?八年前這樣,八
年後還是這樣!不管她付出多少,就是換不來他一丁點的憐惜與在乎,她就這麼不
值得人疼、不值得人愛嗎?得知時,她簡直氣瘋了,一路狂飆到十樓資訊部。

  他的座位空蕩蕩的,鄰座同事告訴她:「駱經理,他做到今天而已哦,剛剛收
拾完私人物品,前腳才走,妳後腳就來了。」

  她二話不說,又一路殺到樓下,在大門口喊住一腳正要跨出去的他。

  「姓關的,你給我站住!」

  關毅微愕,她吼聲太響,所有人全往這裡看。

  他才剛回頭,她迎面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打愣了他,也看傻了在場所有的人。

  駱經理……好凶悍啊!平時外表嬌媚又有氣質,沒想到打起人來手勁凶殘,這
男人不曉得哪裡惹到她了,真可憐。

  「誰准你說走就走,不用交代一聲的?」

  「我有想要說——」

  是她不聽的。

  「你閉嘴!」

  換手,又是一巴掌。

  「今天我要是沒發現,你是不是打算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人?」

  現場響起抽氣聲,這男的鐵定是欠了她會錢,倒會跑人,才會讓駱經理這麼火
大。

  「我沒——」

  他試著想要說什麼,但她完全聽不進去。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一聲不響地走掉,我找不到你,心會有多慌嗎?混蛋、混
蛋、混蛋!關毅,你是全世界最頂級的混蛋!」

  她開始捶他胸膛,愈說愈激動,眼淚滾了下來。

  「你從來不顧慮我的感受,不管我多愛你,不管我多努力為你付出,就是無法
讓你多在乎我一點,我就這麼不重要嗎?」

  說到最後,雙手圈上他脖子,整個人攀住他,痛哭失聲。

  「你到底還要我怎樣……為了愛你,我已經一點尊嚴都沒有了,究竟要怎麼做
,你才肯為我停留?你說啊……」

  意外聽到她流露的真心話,關毅動容,伸手回摟。

  「別哭,採菱,我沒有要走。」

  哭聲止住,淚眸瞪視他。

  「你不是要回雲林?」

  大掌捧住嬌容,拇指輕拭淚痕。

  「我小妹要嫁人了,我身為長子,得回去幫忙,短時間之內會忙得抽不開身回
台北。」

  「相親?」

  「老人家的意思,不好拂逆,我只答應相親,沒答應結婚。」

  「那……辭職?」

  「這是早就決定好的事,會待在這裡,是為了等妳回來。

  記得嗎?我說過欠妳很多,虧欠最深的那句話,到現在還沒告訴妳,我不會讓
妳找不到我。」

  想到這個,還是委屈得眼眶泛紅。

  「如果不是厭倦了我們的關係,為什麼要一再拒絕我?」

  他不知道,這讓她很慌嗎?突然發現這樣的話題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下討論,他
當機立斷,拉她到公司後頭的小巷。

  「我是不想這樣下去。

  採菱,原諒我思想太保守,還是沒有辦法接受擁抱妳的人,卻抱不了妳的心,
這種只圖歡愉的性愛遊戲,我玩不來。

  這段日子,我冷靜想了很多,不管過去的感情保留幾分都好,我寧可一切從頭
來過,也不要身體糾纏不清,靈魂永不交集。」

  「你、你——」

  委屈地氣出淚來。

  「你當我是蕩婦嗎?無時無刻都在飢渴,沒有男人會死?」

  「我沒那個意思……」

  「因為是你,只有你,你懂不懂!」

  如果對這個男人沒有依戀,她不會歡愛過後,還讓他留在她體內,不會抱著他
、不會那麼溫柔地親吻他;如果她圖的只是肉體歡愉,多得是做愛技巧比他高超的
男人,何必非要他不可?如果、如果……如果真的可以忘了他,她又為什麼要委屈
自己,只當他的性伴侶,除了偶然的歡愛,連一丁點溫存都不敢要求?那是因為,
她真的太想他,想到胸口發痛,只能心酸地用這種方式去接近、擁抱他,滿足思念
,可是他居然以為,她只圖肉體歡快,不談感情?!

  這男人到底打算笨到什麼程度?不管八年前八年後,她一直都在屈就,只是屈
就的方式、姿態不同,他到底懂不懂?「好像……有點懂了。」

  眸底閃著溫熱的水光。

  「我回雲林的期間,有沒有人願意去幫我看家,澆個花什麼的?我鑰匙可以交
給她,隨時歡迎她來坐坐,要住進來也沒問題。」

  更改了習慣,隨身攜帶的鑰匙靜靜躺在掌心。

  「你——」

  這次不是她一廂情願,是他心甘情願交給她,同意她走進家門,也走入他的心
門……發現聲音哽咽,她清了清喉嚨。

  「怎麼會想到要改變習慣?」

  「我只是突然領悟到一點。

  我不能夠總是放在那裡等妳來拿,如果妳已經沒有勇氣伸手去拿了,那我就應
該主動撿起,放到妳手上。」

  這才是他收起鑰匙的原因?駱採菱紅了眼眶。

  「如果,我不肯收呢?」

  「那我會收好它,等妳願意接受的那一天。」

  一直以來,都是她在積極,總該有那麼幾次,換他主動為他們的感情努力,讓
她也感受到他的在乎,一如她一直以來為他做的。

  「這也是你這幾天冷靜思考的結論之一嗎?」

  「嗯。

  一切重新開始,換我來追求妳,彌補所有虧欠的,好嗎?」

  「……」

  感動地吸吸鼻子。

  「我不好追哦。」

  他溫柔一笑。

  「我盡量。」

  「我很任性,千金大小姐的氣焰不小。」

  「我脾氣還不錯,應該能忍受。」

  「我打人很痛。」

  摸摸臉頰。

  「有同感。」

  三言兩語,輕易勾起她的愧疚,伸手輕撫他紅腫的臉頰。

  「痛不痛?」

  剛剛氣壞了,卯足了勁在打呢。

  當然痛,痛斃了。

  「你怎麼不閃?」

  明知她誤會了,還傻傻站在那裡任她打。

  「妳需要發洩。」

  當時她在氣頭上,閃了會更沒完沒了,不如任她宣洩完情緒,再好好解釋。

  何況,這頓打確實是他欠她的,她壓抑太久了。

  「笨蛋。」

  她心疼地勾下他頸子,嫩頰輕輕廝磨他燙紅的頰。

  「採菱,欠妳的那句話,願意聽了嗎?」

  依著她耳畔,輕問。

  「不要。」

  她毫不猶豫地搖頭。

  「我要你欠我一輩子。

  這樣,你就不會再輕易說要走開。」

  「妳知道,我要說什麼?」

  「不知道。」

  他歎息。

  其實不管說與不說,他這輩子都注定走不開了。

  「最後一個問題。」

  「請問。」

  「我真的還沒追到妳嗎?」

  「還沒!」

  凶巴巴地回完,用力吻住他多話的嘴。

  「嗯……」

  好吧,她說還沒就還沒,先專心吻她,再來想想要怎麼追好了……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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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8 10:22: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聽說,妳最近經常夜不歸營,挺樂不思『蜀』的嘛!」

  斜倚在辦公桌緣的男子,語氣特意強調「蜀」

  字。

  駱採菱偏頭,睨了眼那個「蜀」。

  「你『聽說』的事,還少得了嗎?哪差這一樁。」

  想也知道那個「聽說」

  是聽誰所說,八百年前就投靠敵營,出賣軍情了,吃裡扒外的小鬼,白疼他一
場。

  杜非雲輕笑。

  「不能怪凱凱,所有人都以為我們會在一起。」

  人前人後姊夫長姊夫短地叫,讓人想不疼他都不行。

  「哼哼!」

  駱採菱以一聲冷哼作結,抓來另外一份公文夾審閱。

  「採菱。」

  他正色喊道,斂去譫笑。

  「妳心裡真正渴望的是什麼,妳自己最清楚,想得到幸福,有時候,自己必須
多一點勇氣。」

  翻閱紙張的手一頓。

  勇氣?這東西她付出得還不夠多嗎?八年前,她幾乎用盡了一生的勇氣去追求
她的愛情,結果,她換回了什麼?無盡的難堪、悲屈,還有一生都磨不平的傷痛!
杜非雲盯視她,沒錯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這麼怨啊?那又何必在他面前笑得雲淡風輕?眷戀極了抱他,卻又要擺出都
會女子一夜情的瀟灑態勢,死要面子。」

  「杜非雲,你不說話我會非常感激你。」

  果然,太誠實的人總是不受歡迎。

  他嘖聲歎息。

  怨他,卻又非他不要,她的心態真是矛盾啊!「妳打算這樣下去嗎?妳比誰都
清楚,這樣的關係不會是永久的,如果沒有真心,一旦他倦了,到頭來,妳仍會再
次落得一無所有。」

  「真心?」

  誰的?她的?還是他的?她苦笑。

  真心這種東西,她已經連想都不敢想了。

  「妳的心已經自有意識地做下選擇了,那麼,妳就得勇敢去承擔。」

  這句話,讓她想起那天在樓梯間的情景!不是她要執著一條尊嚴盡失,永遠得
不到回應的感情單行道,她真的試過要放棄,也以為和杜非雲可以有一段全新的開
始,但是……八年後,這樣的希望破滅了。

  是誰說的呢?吻,是戀人的靈魂,在唇間交會。

  愛與不愛,親吻間,真的無法欺騙的吧?想重新開始,卻在這一瞬間證實連她
都認不清的真實。

  他,感覺不到她的靈魂,沒有靈魂的吻,空洞得可怕。

  比她更早發現了這一點,他很君子地放開她。

  「最終,我們的愛情還是無法交集。

  去吧,去找妳真正想要的。」

  在他懷中,被他吻著,她的心無法悸動,但是關毅的每一記親吻、碰觸,卻能
教她的靈魂為之癲狂、顫悸……就算再經過第二個八年,她悲哀地發現,情況仍然
不會有任何不同。

  杜非雲說的,她不是不懂,只是,她所有的勇氣,已經在八年前用盡,為了愛
他,她爭取過,也努力過,可是到頭來,卻連一丁點的眷戀,都要不到。

  說穿了,她不是心有怨慰,也不是不愛了,只是,被他拒絕了太多次,已經怕
了,脆弱的尊嚴與情感,再也禁不起又一次被排拒心門外。

  只好……一再地武裝起自己,假裝她也不在意,避免受傷,避免被拒絕的難堪


  杜非雲不是她,又怎會明白她的心情?她沒有那麼堅強,每次受傷後都還能笑
著說無所謂,真的沒有!她的心也會痛、會絕望……杜非雲輕輕歎氣。

  「我無法說什麼,畢竟我是一路看著妳走過來的,妳受的苦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採菱,幸福真的只是一瞬間的事,不是狂悲,就是狂喜,妳必須跨出那道
界線,才會知道等在前方的是什麼。

  踟躕不前,就永遠得不到。

  妳自己好好想想吧。」

  看了看表。

  「時間差不多了,凱凱今天運動會,他希望我去幫他加油,要一道去嗎?」

  他都去了,她這個當姊柿的能不去嗎?杜非雲對小弟的付出是有目共睹的,她
不在國內的這八年,是杜非雲代替她關照身邊的人,難怪那小子開口閉口姊夫叫得
甜,凱凱和杜非雲甚至此她這個親姊姊感情還要好呢!不知——她若說明下嫁杜非
雲,凱凱會不會翻臉不認姊?不行、不行,她得乘機培養一下姐弟情誼。

  「等我一分鐘。」

  才剛說完,迅速收拾桌面,正要起身,右手邊的手機響起。

  「採菱,是我。」

  另一端,略略壓低的嗓音,她認出來了,心一跳。

  「……嗯。」

  他極少主動打電話給她。

  「中午,要一起吃飯嗎?」

  他一直很想親自帶她去那家拉麵店,現場品嚐口味合不合她的意。

  「……我有事。」

  很不情願地,擠出聲音。

  關毅靜默了下。

  「晚上呢?我們很久沒有一起看電影了,朋友給了兩張票,聽說不錯。」

  知道她不愛他提起姚千慧,刻意略過這個名字,沒說是千慧運用關係弄來首映
會的票讓他去討佳人歡心,並且逼他一定要開口約人,否則走著瞧!「這——」

  他難得開口邀約,她真的很想答應,可是凱凱的運動會……正猶豫,門口沒發
現她在天人交戰的杜非雲,開了門回頭問:「採菱,妳不走嗎?」

  她急忙掩住手機。

  該死,他聽到了嗎?氣氛死寂了幾秒——「……妳忙吧。」

  「我——」

  來不及說什麼,另一頭已經斷訊。

  瞧她握著手機,恍惚失落的神情,杜非雲似有所悟。

  「關毅打來的?」

  她只有扯上那個人時,才會有這樣的表情。

  「妳去吧,凱凱那裡我去就好。」

  非常識大體。

  駱採菱白他一眼。

  「別說得好像我有了男人就沒人性。」

  「哦——」

  半挑起眉。

  「所以,盡心又盡責的姊姊,妳要走了嗎?」

  「……」

  不情願地合上手機蓋,走就走!



  「姊姊怎麼了?」

  私底下,駱亦凱悄悄問道。

  連年僅十二歲的男孩都發現了,恐怕誰都知道她有多心不在焉。

  她人是在這裡,但是不聽話的神魂,早就飛到很遠的地方去了——只是一通電
話,她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杜非雲苦笑。

  他們之間,就是少了那樣的牽引啊,他沒有辦法像關毅,如此強烈地影響她—
—單這點,他就該認輸,也注定要輸了。

  想清楚這點,他沉沉吁了口氣,釋出淺笑。

  「凱凱,姊姊還有事情要處理,晚上我們自己去吃飯好不好?」

  「可是——姊姊說要陪我吃晚餐的!」

  他賽跑拿了第一名耶!姊姊自己親口答應的!「杜大哥陪你不好啊?」

  輕笑著,安撫男孩一臉的不情願。

  「姊姊疼你,不忍心讓你失望,但是我們要替姊姊的幸福著想啊,你也希望她
快樂的,對不對?」

  姊姊很不快樂,雖然聚少離多,但是他知道。

  「這和吃飯有什麼關係?」

  他還是不懂,姊姊的幸福,為什麼會和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扯上關聯?「以後
你就會懂了。

  來,杜大哥教你怎麼做。」

  運動會結束前的一個小時,杜非雲借口手機沒電,向她借了手機撥打,找到電
話簿裡的那個名字。

  掛了電話後,他抬起表開始計時,直到關毅出現在校門口,再瞄一眼腕表,對
上頭的數字很滿意。

  兩個大男人站在人來人往的校門口寂然對峙的畫面,怎麼看就怎麼怪。

  關毅也搞不清楚他為什麼會赴這個約,手機顯示著採菱的名字,另一端卻是個
男人的聲音,胸口抽緊疼痛的感覺,幾乎令他當場沒風度地掛電話,只是——他無
聲歎息。

  是因為那句話吧——「如果駱採菱這個女人,對你而言只是路人甲,無關痛癢
的話,那你可以當我沒打過這通電話。」

  她的存在,已經和生命同步呼吸,他沒有辦法欺騙自己,即使明知來了是自取
其辱……他現在,什麼都不是了,名不正、言不順,站在人家男友面前,除了極致
的難堪,無法再有更多情緒。

  但是,他依然無法不去理會,唯恐一個大意,會錯過了什麼——當初,他就是
太過輕忽,才會失去她,這教訓,太痛。

  「姊夫……」

  駱亦凱扯扯杜非雲的衣袖,以眼神詢問。

  這個人,和姊姊的幸福有關?杜非雲回他肯定的淺笑,低聲道:「快去,別陷
害我。」

  要是讓採菱知道,大概不會給他好臉色。

  等小鬼頭走遠,他回頭解釋:「駱亦凱,採菱的弟弟。

  採菱去買飲料,我要他去絆住她。」

  關毅神色一黯。

  一聲「姊夫」,已經足夠宣告他僵窘的存在。

  他確實,沒立場、沒資格。

  這就是杜非雲要他來看清的事實嗎?「你想太多了,我要宣告什麼,不需要透
過任何人,尤其是利用十二歲的孩子。」

  他沒那麼卑劣。

  斜倚著校園圍牆,杜非雲態度閒適。

  「要你來,只是覺得有些事有必要讓你知道,也因為採菱這輩子到死都不可能
主動告訴你。

  至於知道之後,你要怎麼做,是你的事,我無權決定任何人的人生,了不起就
是決定你接下來的十分鐘。」

  換言之,他也不打算浪費太多時間在攻擊情敵這種無聊的事上頭。

  關毅訝然。

  這男人——他的氣度、他的人品,教人懾服,難怪千慧癡戀他這麼多年,採菱
的眼光,很好。

  他看了眼手錶,果真開始計時。

  「憑你和她的『交情』,不會不清楚,採菱夜裡總是睡不安穩,惡夢頻頻吧?


  加重的「交情」

  二字,寓意鮮明,關毅當下困窘得發不出聲音。

  「我……我和她……」

  無法睜眼說瞎話,他艱澀地頓住。

  「得了。

  最好你說得出口,她的夜不歸營是和除你之外的第三個野男人鬼混!」

  「……」

  被歸類為二號的野男人,無言。

  「你想知道,那個讓她睡不安穩,連夜裡都會哭泣醒來的是誰?不用說我也猜
得到你在想什麼,沒錯,是男性。」

  注視著他的表情,冷不防地,一字字清晰有力地撂話:「是她的兒子。

  她曾經懷孕,才三個月,知道性別了,孩子是誰的,你倒是給我指點一下迷津
。」

  關毅神情乍變,臉色一片煞白。

  「你、你說什麼?!」

  心臟一陣痛縮,太大的衝擊,令他腦海空白,呼吸困難。

  「她沒有生下來,因為那個該死的男人傷透了她的心,讓她太絕望,所以她毅
然決然地選擇墮胎,她是真的想要和你斷得乾乾淨淨,請我幫忙。

  我那時想著,一個無心於她的男人,斷了也好,重新開始。

  我陪在她身邊,同意書是我簽的名,除了我沒有任何人知道,她曾經有過一個
兒子。

  「我永遠忘不掉,她躺在手術台上,臉色慘白,眼淚不停流著的畫面。

  事後,她卻極度後悔,覺得自己殺了一條人命,罪惡感無時無刻折磨著她。

  剛開始,她每晚都做惡夢,哭著醒來,又哭著睡去;她沒有辦法吃,沒有辦法
睡,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到最後,夜夜由惡夢中醒來的驚惶,必須靠藥物才能穩定情緒,為此,她足足
看了一年的心理醫生,狀況才稍微好轉。」

  頓了頓。

  「除此之外,那次的手術讓她身體變差,還造成……受孕困難。」

  杜非雲的每一字、每一句,重重敲擊心房,關毅由驚愕、愧疚,到無法言喻的
心痛。

  他從來不知道,她身心受了如此大的傷害,就因為她說,她過得很好,雲淡風
輕地給他一記淺笑,他就真的以為,自己沒有對她造成太大的痛苦……受孕困難…
…他該死地自以為是!一直到那天清晨,她都還是沒有對他吐實,說會去藥房買藥
……她一直都在騙他,淡然無謂的態度騙了他,幸福的假象騙了他。

  杜非雲說的沒錯,今天他要是沒告訴他,就算最後他們各自嫁娶,採菱也會讓
他無負擔地走,一個人承擔趄一切,他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他愧負她如此深。

  杜非雲瞥他一眼。

  「我從來就不認為,一聲『姊夫』、旁人的觀感、甚至是她家族給予的支持票
,會是什麼了不起的優勢,要留在她身邊,了不起就是一項資格而已——能夠給她
幸福。

  關毅,你自己摸著良心問,你,給得起她幸福嗎?」

  他,痛得說不出話來。

  他能給得起幸福嗎?傷她最深的人是他,在造成了她永遠無法彌補的創傷後,
又有何面目,說要給她幸福?他是這世上,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人。

  「十分鐘到。

  接下來,你的人生還給你,要怎麼走,自己看著辦。」

  轉身,走人!該說的說完了,想不想得通是他的事。

  希望這傢伙能比八年前長進一點,別白目得太徹底,否則這次可不是揍一拳就
能了事的了。

  半個小時後,一輛房車駛離校園,駕駛座右側,坐著的不是原來那個嬌滴滴的
大美人,而是抱著獎盃的十二歲男孩。

  「咦?」

  車都開遠了,駱亦凱還在探頭回顧,頻頻張望。

  「看什麼?」

  「姊夫,那個人啊……就是你說姊姊的幸福,好眼熟,我是不是見過啊?」

  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是嗎?」

  黑眸閃過一抹只有他才知道的光芒。

  「凱凱,該改口,不能再喊我姊夫了。」

  駱亦凱偏頭審視他。

  「你都不會難過、捨不得嗎?」

  姊姊那麼漂亮,他知道杜大哥很喜歡姊姊的。

  「會呀,但是我努力過了。」

  試過,就沒有什麼好遺憾。

  八年的教訓,也夠了。

  這些日子,關毅並不比他好過。

  心中酸楚、悵然自是難免。

  杜非雲一笑置之,是該將採菱還給他了。



  在街上遊蕩了許久,腦袋瓜塞得很滿,許多事情等著他消化、思考,卻又什麼
也沒想,想不起去過哪些地方,想不起自己走了多久,想不起自己想了什麼……完
全無意識地走著,任由心痛的感覺,寸寸吞噬。

  夜,很深很深了。

  回到家門前,意識逐漸回籠,留意到門口,抱膝蜷坐在地板上的纖影,還來不
及反應,腰際便被撲抱住。

  「你跑到哪裡去了!我等你好久!」

  他低頭,凝視埋在他胸膛的嬌容。

  「怎麼不進去?」

  這些年,從來不敢更改擺放鑰匙的習慣,總想著,怕她突然來找他,會找不到
方去進去……她搖頭。

  「不了。

  沒你的同意,再也不敢亂闖。」

  簡單幾個字,若有所指,他聽得心口刺疼。

  當初,沒有經過他同意,一廂情願地闖入他的世界,那樣的教訓太痛。

  而現在,他敞開心門,她卻裹足遲疑,再也不敢走進去了。

  他假裝沒聽懂,取出鑰匙開了門,卻沒再放回原處,直接拿進屋。

  這是——什麼意思?駱採菱看著他的動作,以後,沒他首肯,就真的再也進不
去了……「怎會突然跑來?」

  他以為,此刻她應該還和杜非雲在一起。

  「還說!是誰約我去看電影的?」

  害她心神不寧,滿心愧疚地爽了小弟的約,得到的居然是當一晚門神的待遇。

  關毅訝然。

  她就因為他一句簡單的邀約,特地跑來?「我、的、電、影、呢?」

  伸長手,不客氣地索討。

  「看完了。」

  他答非所問,本能地掩飾,不想讓她知道今日行蹤。

  「哦。

  和誰去?」

  悶聲抽回手,卻被他握住,發現一片冰涼。

  「一個人。

  妳很冷嗎?」

  想起她吹了一夜冷風,關毅更加握緊,包覆在掌中。

  記得她以前是不怕冷的,冬天時她身子總是暖呼呼的,靠向他時會驕傲地說:
「幫你取暖,感謝我吧!」

  「冷斃了。」

  無法滿足於厚實掌心,小手直接鑽入衣服底下,平貼胸膛。

  是因為……那個原因嗎?身體變差,手腳冰冷……張手一攬,將她密密圈在懷
中。

  「沒關係,換我溫暖妳。」

  駱採菱微愕,眼眶一熱,將臉埋入他胸壑,雙手滑動起來,開始解他衣物,這
動作她已經很熟練了。

  「採菱,我不是——」

  他沒那個意思啊!她仰首,堵住他未完的話。

  「這就是溫暖我最好的方法。」

  為什麼他們之間,總要以激情開始,以激情結束?然後清晨醒來,空洞得什麼
也沒留下。

  就不能夠像以前那樣,只是單純地擁抱倚偎嗎?他閉了下眼,將悲哀的感覺壓
回心靈深處,順了她的意,不再多說。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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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8 10:21: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上任滿一個月的週末,公司同仁幫她辦了個歡迎酒會,不分部門,自由參與。

  來的人不少,目光梭巡全場,沒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她不意外。

  這種場合,他向來不參加的。

  酒酣耳熱之際,狂歡、勁歌熱舞、躲在角落耳鬢廝磨的……滿室擾攘中,她卻
只感到孑然一身的——孤寂。

  她是今晚的主角,被灌了不少。

  酒氣在胸腹間翻騰,她扶著昏沉的頭,退出Pub,翻找出手機,點開電話簿
按了幾個鍵……十二點整。

  沐浴過後,正準備就寢,床頭的手機鈴聲響起,關毅伸手按下接聽鍵,耳邊傳
來低弱的輕喃聲:「你睡了嗎?」

  他愣了一下,拿開手機看來電者,確定沒認錯聲音,皺眉又貼回耳邊。

  「我喝醉了,過來接我好嗎?我想去你那裡。」

  她是不是撥錯電話了?此時的口氣帶點小女人醉後嫵媚,以及向情人撒嬌的耳
畔呢喃……她是要撥給杜非雲嗎?看來醉得不輕。

  不打算在此時講理,直接說:「等我,我馬上去。」

  他知道酒會的地點,換了衣服,以最快的速度到達她所在的位置。

  她正蹲在人行道上,忍著想嘔吐的難受感。

  「採菱?」

  他憂心地上前。

  「你來啦!」

  仰眸見著他,唇畔泛起一朵滿足的笑花,軟軟地將身子靠向他。

  全心倚偎的姿態,彷彿他是她的全世界……「走好,我送妳回去。」

  接過她遞來的車鑰匙,扶著她的腰起身。

  「我要去你那裡。」

  她開口要求。

  他腳步一頓,不語,繼續往前走。

  不說話,就代表答應了。

  她吁了口氣,雙臂纏抱住他的腰際。

  將她安置在駕駛座右側,繫好安全帶,才平穩地上路.車內氣氛很安靜,她偏
靠著椅背,半垂下眼臉,看起來似乎很累。

  他關了冷氣,稍微開點車窗,新鮮空氣或許會讓她感覺好些。

  夜晚的車道很靜,他們都沒有說話,只剩電台播放的音樂,輕輕流洩在車內,
他與她之間,一首又一首。

  【面對你未曾有過的安靜


  竟察覺到驚慌的神情


  終於開口做出了決定


  你要放棄這段情


  你從來不曾試著瞭解我


  愛你比愛自己更多


  而我所做的各種努力


  看在眼裡從不放在心裡


  為你掏了心


  付了情


  再多苦我都認命


  你卻不動心


  不領情


  一片癡真卻隨風飄零


  受難以回收


  情依舊


  愛你堅持不罷休


  就算再重頭


  還是錯


  依然對你愛不釋手


  (詞/林賢)】


  怎麼……會播這種歌曲?他乍聽之下,心神微微一震,握住方向盤的指節抽緊
,略略側眸瞥視她,她出奇地安靜,半斂的眼眉,看不出情緒。

  她,聽到了嗎?將車開到他住處樓下,扶著她進門,問她:「要洗澡嗎?」

  「要。」

  理所當然地,伸手討衣眼。

  沐浴過後的她,身上泛著和他一樣的沐浴乳香味,穿著他同樣過大的衣物,盼
妝盡卸,純淨素顏幾乎與八年前無異,含情的眼眸仍有眷戀,那一瞬間,他幾乎比
惚地起了錯覺,以為回到從前——狼狽地別開眼,將自己由那雙水媚明眸抽離,不
讓自己沉陷在錯覺中。

  「床讓妳睡,我睡沙發。」

  他指了床鋪,拿來雜誌翻閱,不敢再看她。

  「你可以——上來睡,我不介意。」

  她輕輕地,說道。

  雜誌掉在地上。

  洗完澡了,酒意沒有稍微消褪嗎?不曉得在緊張什麼,他慌亂得有些可笑。

  「妳、妳先睡吧。」

  她像要說什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點點頭,爬上床的左側。

  時間過去多久,他沒去數,布谷鳥壁鍾發出整點的報時聲。

  三點了。

  這本雜誌一個字都沒進到他腦海,她側身蜷睡,棉被拉高到下顎,留下右方空
蕩蕩的一大片床位。

  他移動僵硬的身軀,悄無聲息地在她留下的床位躺下,關掉床頭那盞暈黃的燈
光,房內陷入一片黑暗。

  他沒有辦法睡,眼睛一閉上,嗅覺、感覺就會愈靈敏。

  同樣的沐浴乳香味,卻在他們身上散發出不同的風情,交融成男人與女人的曖
昧氣息。

  柔媚馨香迴繞在鼻翼之間,想到她溫軟嬌軀就躺在他旁邊,身體不自覺地為她
而緊繃。

  隱約的女性馨香益發清晰,腰際讓橫來的玉臂摟住,他微愕。

  「採菱?」

  她並沒有其他動作,只是將臉蛋貼靠在他胸膛。

  她想起,剛剛不經意由公司同仁那裡聽來的對話——【「原來,關毅和駱經理
,真的只是朋友而已耶!」

  「妳又知道了?」

  「他親口告訴我的啊!本來他中午答應我的邀約我還高興了一下,誰知道半竟
然一邊吃拉麵一邊告訴我,他有女朋友了。」

  「好笨哦!駱經理條件那麼好,大家搶著要,他居然不要。」

  「很多男人搶,不代表他也一樣要心動吧?他說他走很一板一眼的人,心中只
能放一個人,名額滿了就容不下其他,那個人在他心裡藏了很多年,他這輩子部下
可能有不愛的一天。

  駱經理條件再好,只有這種人,是打不動的。」】

  只有這種人,是打不動的。

  該死的對極了。

  她實驗證明過了,不是嗎?「採菱?」

  輕輕地,又喊一聲。

  她睡著了嗎?「喊姚千慧就親親密密的『慧』,喊我就是客客氣氣的『採菱』
,挺差別待遇的嘛!」

  答案是,她沒睡。

  關毅愕笑。

  「妳希望我喊『菱』?」

  「還不難聽啦。」

  低哼聲幾乎聽不見。

  「我不曉得妳會計較這個。」

  她哼了聲,小手輕輕滑動起來,撫觸他僵直的背脊。

  「採菱,妳——」

  他啞了聲,忘記要說什麼——因為小手已經鑽入睡衣裡頭,撫觸肌膚溫度,甚
至——囂張至極地吮吻露在上衣外頭的頸際肌膚,那力道好似刻意要留下痕跡。

  關毅被她撩撥得渾身火熱,濕軟的唇舌在他敏感的頸膚、耳際游移親吻,並且
性感地含住了他的耳垂。

  要命!他粗重地喘息,兇猛的慾望在體內衝擊。

  「妳最好立刻停止,否則——」

  否則他就不保證自己的行為了。

  「否則如何?」

  極盡挑釁地,仰首吻他。

  他別開臉,拒絕她的索吻,悶聲道:「我不是杜非雲。」

  她奇怪地瞥他一眼。

  「沒人說你是。」

  然後,堅決吻住。

  她的吻,帶點霸道,不容拒絕地纏吮,喃喃喊著:「關毅、關毅、關毅……大
笨蛋……」

  所以,她從一開始就是要找他嗎?不是撥錯電話?他眸光一熱,密密封住她的
唇,以著幾乎奪去呼吸的狂熱,與她糾纏深吻。

  沒了平日的溫吞,他幾近粗魯地扯掉兩人身上的衣物,急切需索、佔有。

  「嗯——」

  太快了。

  她秀眉微蹙,一時無法適應他的入侵,感到些許疼意。

  他停不下來,緊緊地擁抱她、親吻她。

  那樣的緊窒、溫熱,包容著他,令他幾乎瘋狂,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深入、狂熱
,然後與她一同燃燒,到達極致。



  天已經亮了,他卻不想移動,下意識摟緊懷中嬌軀。

  這回——不只三次吧?他回想。

  指尖輕輕撫過她臉上的疲憊,他把她累壞了。

  連他都意外,他昨晚會如此失控,此刻正渾身酸痛。

  他想,她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本想擁著她再小睡一會兒,她正好在這時醒來。

  懷抱乍然而來的空虛,一瞬間湧起淡淡的失落。

  他睜開眼。

  「採菱?」

  「我先走了,拜拜!」

  穿回昨天的衣服,簡單說完這句話,瀟灑轉身。

  就這樣?昨夜那個似水柔情的她,彷彿隨著今早的陽光蒸發,他迷惑地望著她
又掛回那張淡然淺笑的面容。

  「妳——昨晚——」

  他艱難地吐出聲音。

  「噢,對了,昨晚很美好,謝啦。」

  她說得大方,毫不忸怩。

  他心房浮起陣陣難受。

  她表現得很得體大方,完全是成年人處理一夜情的方式。

  「沒有——任何意義嗎?」

  一絲一毫,都沒有?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駱採菱訝笑。

  「當然有。

  和你做愛的感覺很好,我熟悉你,也習慣你的碰觸,所以找你。

  大家都是成年人,這會很奇怪嗎?」

  「……不奇怪。」

  他低喃,近似自言。

  這只是一場單純的男歡女愛,他所投入的執著,卻比她多太多,她已經……什
麼都不在意了。

  因為放掉了複雜糾結的情緒,才能夠這樣坦然自在地來場一夜歡愉。

  「我沒有做避孕措施。」

  他輕聲告訴她。

  「你放心,我等一下會去藥房買藥。」

  有一種叫「事後避孕藥」

  的東西,七十二小時內都有效,他不會不曉得吧?沒有任何留戀,界線劃得清
清楚楚,不留糾葛。

  她真的,不一樣了。

  二十八歲的她,真正像個成熟自信的都會女子,處理任何事——包括對他,都
有著果決明快的作風——沒有一絲依戀。

  她,再也不是那個待他風情無限、柔情萬千的駱採菱。



  【「駱採菱回來了?」

  一見面,姚千慧劈頭就問。

  「妳知道?」

  消息傳得真快。

  「看你的表情,要是我不知道,你就不打算告訴我了,對不對?」

  他的沉默,代表她猜對了。

  「難道你沒有告訴她?!」

  他斂眉,盯著盤中的食物,不語。

  「你不說,我去。」

  行動派的,出了社會,年紀一把了還定沒變。

  「這是我和她的事,慧,妳別插手。」

  他抬起頭,神情堅定。

  「如果我沒料錯,你根本什麼都不打算說,對不對?」

  「沒什麼好說的。」

  「什麼叫沒什麼好說?八年前你明明有試著要挽回,也明明一直在等地回來,
不告訴她,她怎麼會知道?搞不好她在心裡痛罵你無情無義。」

  「那又如何呢?也許她現在,已經有其他選擇了,守著這份情過不去的人是我
,不該拖她下水。」

  「如果你抱持的是這樣的想法,那你等她等假的啊!」

  她快被這個溫吞男搞瘋了。

  「這是我欠她的。」

  簡單一句話,姚千慧驀然領悟。

  他等,不代表期許會等到她,只是單純地「等」

  而已,守著對她的感情,不帶任何目的地等。

  「關,我實在不曉得要怎麼說你了……」】

  由恍惚中回神,他泛起苦笑。

  採菱回國的第一個禮拜,他和姚千慧中午一道用餐時,就立刻被質問了。

  他其實並沒有自己表現得那麼平靜,否則,她剛回國時,就不會心神大亂,連
午餐都沒有心情吃。

  別說沒有想過會和她有什麼結果,就算有想過,那美好的一夜,已經足以使他
八年的等待得到安慰。

  他試過要說,但是她已雲淡風輕,那樣灑脫、無所執念的姿態,他實在說不出
口,無法以八年相思,去強素回應。

  於是,他又退回角落,安於沉寂,安於等待,一切,沒有什麼不同。

  他無法告訴千慧,那種感覺,其實很酸、很苦。

  在那之後,她偶爾還是會到他住處留宿,不頻密,次數屈指可數,真的只是偶
然想起。

  他其實不喜歡這種感覺,有性無愛,就像普遍一夜情的男女,天亮之後各自回
歸生活軌道。

  幾時起,他們成了只能宣洩情慾、無法交心的性伴侶?即使這樣的模式,是時
下都會男女普遍的生活型態,但這不是他要的。

  他並不想他們的關係變得如此冷漠,身體火熱結合,心靈卻冰冷遙遠,這令他
——胸口陣陣疼痛。

  桌面被人輕敲了幾下,他回過神,順著纖指往上看,駱採菱不知幾時來到他面
前。

  「想什麼啊?我說話都沒聽到。」

  視線順著她的動作移動,她微踮腳尖,俏臀半坐在他前方的桌緣,窄裙下是一
雙勻稱修長的玉腿,裙下春光隱約可見。

  這舉動對男人來說,是一種接近性暗示的挑逗。

  他還是……比較習慣她摟著他的腰,將柔軟身軀揉進他胸懷,純真的撒嬌姿態
,不適應她過於世故的魅惑風情。

  他瞥開眼,不願在性感春光中多作流連,沒留意到她表情微微一僵。

  「妳剛剛說了什麼?我沒隱清楚。」

  「我說——」

  半傾向他,在他耳邊低道:「今晚我去找你。」

  沒料到她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個,本能地左右張望了下。

  整個辦公室空蕩蕩的,全用餐去了,難怪她有恃無恐。

  她來找他,也只有一件事能做了,不像以前,即使什麼也不做,相擁而眠也能
溫暖心房……胸口泛著淡淡的苦澀,他輕聲回拒。

  「我有事。」

  「這樣啊!」

  她聳聳肩,無所謂地離開桌面。

  「那好吧,我找別人。」

  心房一陣痛縮,他轉頭瞪視她的背影。

  「採菱!」

  他喊住她。

  「還有事?」

  「十點之後,可以嗎?」

  他不受控制地,冒出這句話。

  「OK!」

  她勾唇,淺笑離去。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撐著額頭,閉上眼。

  好無力、好悲哀,他竟沒有辦法,控制這一切。



  一場歡暢淋漓的性愛過後,他淺促喘息,將臉埋入軟嫩酥胸,歡愛後的餘韻淺
淺激盪。

  他仍埋在她體內,沒急著退離,她伸手擁抱他,掌心柔柔撫著他的肩背。

  與她上床,最留戀的,居然是這一刻,她溫柔的擁抱、親吻,不為肉體歡愉,
只是純然的親密。

  也只有這一刻,他隱約能感受到一點過往的痕跡。

  肩頭酥麻,她又在胡亂啃咬了。

  只有這點,她還是沒變,極愛啄吮他領口、頸部,並且製造痕跡,他無數次懷
疑她是故意的。

  只要前一晚他們在一起,隔天見到他的人都不會懷疑他做過什麼,那一道道情
慾印記,想遮都遮不住。

  相較之下,他反而會更加留意,不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怕她名譽受損,怕
她對另一個男人無法交代,怕……造成她的困擾。

  她又親吮到脖子上去了,他也沒阻止,反正他困擾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事,
就順著她的意,她開心就好。

  「採菱,妳有沒有想過……結婚的事。」

  他、她,還有杜非雲,不能這樣下去的,她應該知道。

  她現在,如果心是在杜非雲身上,那他們就不該再有肉體糾纏,不該讓她同時
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對誰都不純粹;又如果,她對他還有絲毫留戀,那麼,有沒
有些許可能,嫁給他?這種關係,他真的不想再繼續下去。

  駱採菱停住動作。

  「結婚?你說我和你?」

  「嗯。

  妳想嗎?」

  「少來,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少給我來那套負責的陳腔濫調,你並不是我唯一的男人,要負責還輪不到你,
省省你過重的責任感。」

  她還不瞭解他嗎?八年前他就是為了責任感和她交往,最後只落了個「以愧疚
綁住男人」

  的話柄,她要是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兩次,那就是比他更笨的笨蛋了。

  「……我知道了。」

  他掩眸,翻身退開。

  她話是不是……說得太重了?他退離時的僵硬,她感覺到了。

  「關毅……」

  她輕喚,挨近他身後,帶著一絲歉意親吻他寬闊的肩背,掌心順著他的肩膀輕
撫而下,碰觸他光裸的身軀。

  他回眸。

  「妳想再來一次?」

  「嗯,可以嗎?」

  「好。」

  她要,他就給。

  也只能這樣了……掩去悲哀,他翻身覆上她,重燃情慾。

  像要彌補什麼,她回應得此任何時候都要熱情,身體毫無距離地契合、共鳴,
卻也比任何時刻都還要深刻地感受,心靈……遙不可及。



  【砰!刺骨的疼痛由頰邊蔓延開來,有一瞬間視線是昏暗的,直到耳邊傳來姚
千慧的驚呼聲與伸過來的乎,他才發現自己跌坐在地面上。

  怎麼——回事?嘴裡嘗到一絲血腥味,他緩慢抬起頭,接觸到一張盛怒不已的
臉扎。

  「杜非雲,你憑什麼打他?」

  「這一拳,是代替採菱打的,要你永遠記住,你對她所造成的傷害,遠遠超過
這一拳千百倍!」

  說完這句話,杜非雲轉身就走。

  采——菱?!

  這個名字令他意識立即清明起來。

  「等等!」

  他急忙坐起身。

  「採菱她……還好嗎?」

  那天過後,她就再也沒出現在他面前。

  難道,真像她臨走時說的,不顧再與他有任何牽扯?「你憑什麼問?」

  杜非雲半回過身,滿臉嘲弄。

  「一個辜負她、誤解她的男人,憑什麼問?姓關的,你最好記住,是你自己先
放棄了守護她的資格,往後就算有其他人取代、就算你再悔恨莫及,都沒有權利爭
取!」

  「杜非雲,你站住!」

  他來不及反應什麼,千慧怒喊住他。

  「你交代完該交代的,那我呢?對我你就沒有一句交代?」

  杜非雲靜默了下。

  「請相信我真的試過,但很抱歉,最終還是愛不了妳。

  這件事,與採菱無關,是我虧欠妳,妳的怨恨,請衝著我來,別為難她。」

  姚千慧哭了,只因他對她,從來就不曾有過這樣憐惜護衛的心情。

  這些話,言猶在耳。

  他的悔恨莫及,確實讓杜非雲料中。

  他無法在那時拋下隨時會陷入極端與崩潰的姚千慧不管,等到她的情緒逐漸乎
復,終於能夠坐下來好好把事情談開,思緒沉澱後,他從沒有一刻如此清楚過。

  那一段舊時愛戀,真的過去了,曾經付出過,見她絕望悲傷,他不可能無動於
衷,只是那離愛情,已經太遙遠,感覺一旦淡了,就再也追不回昔日情懷。

  採菱轉身時,那抽光了知覺的空洞,才是他愛情的現在式。

  曾幾何時,她竟在他心中埋得那樣深了,他卻不曾實質地體悟到。

  至於千慧,那其實不難理解的。

  她是落水者,而他是當時唯一的浮木,她會攀住是人之常情,她只是無助,需
要一點安慰與支撐下去的力量,所以當時,他無法走開。

  但是,他們不可能在一起,她不愛他,他也不愛她,他與她都清楚這一點。

  就像杜非雲說的,他試過去愛她,只是沒能成功,這能怪杜非雲?怪採菱嗎?
採菱只是比她多了些不同,成功地走進他心裡,而她走不進杜非雲心裡,又怎麼能
怨?看清了,釋然了,她能回復過去的平靜,只是,他再也回不去。

  習慣了隨時會在屋內每一個角落出現的倚影,他每天都在期待,也每天都在失
望。

  對感情,他太笨拙,一向都是她在主導這段感情,她走了,對他心死絕望,他
慌亂得不知如何挽回她的信心,如何讓她明白,他是真的——很在乎她。

  他比誰都清楚,他待她,太過虧欠,一再一再忽視她的心情,總以為地會包容
,總以為將來有太多機會彌補,於是一再讓她哭泣,一再傷了她的心,他讓她愛得
如此委屈,等到她終於疲倦了,放下對他的執著,他甚至沒有那個臉去挽回。

  杜非雲說得對,他確實,悔恨莫及。】

  砰!一個翻身,撞到桌角,驚醒,撫著頰邊的疼痛,一時還分不消現實夢境。

  直到手肘碰觸到枕邊人光裸的肌膚,他才想起,是了,採菱今晚在這裡過夜。

  扭開小燈,微撐起身,凝視她歡愛過後,倦睡的容顏。

  她就在他的床上,他可以用各種方式抱她,以身體愛她,卻碰觸不到她飄忽的
心,到底,她愛杜非雲多些?還是對他眷戀多些?他分不清楚,每當佔有她時,歡
愉愈強烈,心就愈痛。

  她當初的心情,就是這樣嗎?追著永遠觸摸不到的心,疲憊而惶然……「不要
……」

  細細的呢喃由她唇畔飄出,他聽不真切,傾身捕捉細微音浪。

  「……不……要走……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

  她夢見了什麼?緊皺著眉頭,表情似乎極慌張、痛苦,彷彿受困哀鳴的小動物


  「採菱?採菱?」

  「……留下來……我不要你走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要你……真的
……很想……愛你……」

  誰?那個她想愛的人,是誰?關毅很清楚,她口中的這個人,絕不是他,也應
該不是杜非雲。

  是誰,讓她如此愛,如此痛,又如此掙扎?汗水打濕了頰邊細發,她的表情太
悲傷,連睡夢中都會頻頻掉淚,他心痛地將她摟進懷中。

  「沒關係,沒關係,還有我在。

  採菱,不要哭……」

  一下又一下,掌心輕輕拍撫她,感受到他的憐惜,她逐漸平靜下來,淚水停止
了,輕輕眨了眨眼,對上他柔暖的眸光——「我愛你。」

  探手,往他頸上一攬,柔柔吻了一記,安心閉上眼,這回,夢中不再有淚。

  他卻呆愣當場。

  她說,她愛他。

  可是,她知道他是誰嗎?她的意識,足夠清醒到將現實與夢境分隔開來嗎?多
麼心痛又心酸的一句話,他幾乎願意為此等上一輩子。

  他閉上眼,緊緊抱住她,再也無所謂,她傾訴的對象是誰。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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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八年後


  一大早來到辦公室,關毅就敏感地發現辦公室內的氣氛有異於往常,浮動因子
在空氣中流動。

  平素人際關係就不怎麼樣,也不擅與同事打交道,自然不會有人主動來告訴池


  直到快中午,一名女同事約他吃飯。

  她有意無意地表示好感已經有一段時間,大家都是成年人,他對經營人際關係
雖淡然,但還不至於遲鈍到有人向他示好仍無所覺,於是他若非必要,總是盡可能
地婉拒邀約。

  不過那不是重點,重要的是他由她口中得知,這股浮動情緒,是由於公司新的
人事命令。

  「你沒看到啊?今早大家都在討論公告欄剛頒布的消息呢。」

  於是他在中午出去用餐前,順道去瞭解一下那張傳說中的人事公告令。

  下午三點。

  公司體恤員工,有半小時的休息時間,可以出去透透氣或吃點下午茶。

  廖惠茹走近他,彎身審視他的氣色。

  「關毅,你還好吧?」

  他仰眸,牽強地擠出一抹笑。

  「沒事。」

  「可是你氣色不大好耶。

  你中午不是沒去吃飯嗎?要不要吃點什麼?我那裡有麵包。」

  「不了,謝謝。」

  受過教訓,嚴謹地劃開距離,給不起就別再接受任何女子的好意,增加心上的
負擔,那種滋味,太苦。

  等她走遠,他才一手按住胃部,忍受陣陣的抽痛。

  做了幾次深呼吸,感覺痛楚稍稍減緩,他拿出胃藥,倒了兩顆出來,注視著輕
顫的指掌,他露出一絲苦笑。

  從人事公文上乍見那個久違的芳名開始,波瀾洶湧的心,就再也沒平靜過。

  駱採菱——八年啊……如此長久的時光,足以帶走任何的往事以及陳舊心情,
但他沒有過去,他還欠她一句話,不說出來,這輩子永遠無法心安地,去開始他另
一段人生。



  月初。

  清晨醒來,胃部來得兇猛的疼痛感,教他連下床都吃力。

  無力地倒回枕上,歎氣地不再逞強。

  自從那個名字重新出現在他的生命中開始,他已經連續失眠了好幾個晚上,心
理上的壓力,再加上失眠,精神已經不堪負荷,陳年胃疾會在此時作亂,實在不足
為奇。

  今天是採菱正式上任的日子,根據公司往年慣例,會到各部門熟悉環境,但他
想,他今天是很難走出這道門了。

  他們一直在錯過。

  八年前,錯過了感情路;八年後,錯過重逢。

  心中酸楚,分不清疼痛的是身還是心,他閉上眼,接受現實。

  請了兩天假,再一次回到工作崗位,辦公室裡已有了熱騰騰的新話題,饒是再
不愛與人打交道的他,多少也聽聞新上任的人事經理多麼美麗、年輕,單就她「董
事長千金」

  的身份,就夠那些想少奮鬥三十年的男人躍躍欲試了。

  幾天下來,傳聞中預定追求她的名單,已經長到多不勝數。

  耳邊,聽著旁人形容她是如何地美麗自信、氣質高雅,讓各部門上下的單身男
性瘋狂與著迷,擬定各式追求手法……唯他,不動如山。

  守著規律的生活模式,準時上、下班,日子依然在過,那一長串的瘋狂名單中
,永遠不會有他。

  【中午一起吃飯。】

  十一點整,手機簡訊傳來這樣一句話。

  【好。】

  他按下回傳鍵。

  中午用餐時間,在公司附近的那家餐館與姚千慧碰面。

  餐廳角落的另一桌,女子無意識撥弄盤中的義大利面,坐在她對面的男子溫溫
一笑,眸色瞭然。

  「要不要換個地方?」

  「不用!」

  捲起麵條,照吃不誤。

  「就怕是食不知味。」

  「杜非雲!」

  低柔語調,充滿警告意味。

  「好好好,不惹妳。」

  他是聰明人,絕對不會點破她不受控制的視線,老是停在什麼地方。

  「聽說,妳讓全公司……不,是企業界泰半未婚的單身男子瘋狂著迷與追求?


  僻靜的樓梯間,向來鮮少有人走動,離開餐廳後,杜非雲開始有閒聊的興致。



  「怎麼,你吃醋?」

  「我何必?煙霧彈罷了。

  真正該吃醋的不在那串名單裡。」

  不經意的一句話,令她胸口微微一刺。

  那個人……確實不曾為她瘋狂,不曾……把她當一回事。

  「再見到他,有什麼感覺?」

  「沒感覺。」

  一聲輕哼,不以為然。

  「是哦,沒感覺。

  那是誰在上班的第一天,光看到名宇就慌得方寸大亂?」

  這樣要是叫無所謂,那他真的不知道什麼才叫「有所謂」

  了。

  駱採菱瞪他一眼,卻無法反駁。

  她確實是沒預期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和他再相遇;在同一處工作,成了同一家公
司的員工,第一天就教她措手不及。

  斗膽在人事經理上任第一天就遞假單的,除他之外實在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這是父親的事業基礎,她會出現在這裡不意外,那他呢?會在這裡任職,純粹
是巧合?是這一點,令她一瞬間心亂。

  「你還敢說!出國唸書的人是我,可不是你,我就不相信,你會不知道他在這
裡的事。」

  居然不事先告訴她!「我是知道——」

  懶懶地接續。

  「不僅如此,這八年來有關他的事,多少瞭解一點,包括他和千慧從沒斷過聯
繫……」

  可惡地一頓。

  「妳要聽嗎?」

  「不要。」

  不用他說,眼睛沒瞎的人都看得到,也猜得到。

  「那,妳的決定呢?」

  在她決定出國時,他們有過約定,不必刻意等待,一切順其自然,如果她歸來
那一天,他還是沒遇到心動的女子,而她面對關毅時也不再有感覺,那麼他們便在
一起。

  現在,她的決定是什麼?這種問題,不需要回答。

  駱採菱上前,仰眸。

  「吻我——」

  與姚千慧分別後,他刻意繞遠路,走無人的小徑回公司。

  他需要一點時間,去沉澱思緒。

  瞥了眼電梯前等待的那排長龍,腳跟一轉,自然而然地走向樓梯口。

  十樓對他來講,習以為常,曾經有個人,為他爬了一年的六層樓,不以為苦。

  一步,一階,無意識地爬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

  直到轉角處,纏綿擁吻的身影闖入眼簾。

  很登對的俊男美女,活生生是偶像劇裡最唯美如畫的鏡頭。

  笑鬧著,牽手爬樓梯的歲月,已經飄得好遠了。

  他不驚動任何人,無聲地調轉方向。

  最後一層樓——他還是等電梯吧。



  習慣性胃痛,對他來講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但最近的次數,實在太頻密了
點。

  印象中,疼痛機率最少的,只有某一年,有人時時在耳畔殷切叮嚀、關照的日
子……他皺眉,吞了胃藥,熬到將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才躲到會議室去。

  資訊部門的工作,本來就沒有坐辦公桌的硬性規定,大多數的同事都曾在會議
室看過雜誌、喝過咖啡,還不時有人溜到外頭去喝下午茶,整個資訊部門,他算是
最不懂得摸魚的了。

  好累。

  他放棄強撐,沉下眼皮。

  抱著一迭資料經過資訊部,透過會議室半掩門扉,瞥見裡頭的身影,駱採菱腳
步一頓,留意到他左手按住的部位,以及蒼白冒汗的臉色。

  笨蛋!摸魚也不曉得關好門。

  無聲合上會議室的門,回辦公室的路上,一再地不小心想起他午餐幾乎沒吃。

  活該!誰叫他一看到姚千慧就魂不守舍,連飯都沒心情吃。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體,有愛情就飽了嘛,痛死活該。

  實在很不想注意到這種事,偏偏他望著姚千慧時,恍惚的神情、還有那盤幾乎
沒去動用的餐點,一直在她腦中浮現。

  嘖,麻煩!她不情願地低咒,雙腳移轉方向。

  關毅再次醒來,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的事了。

  疼痛感稍退,他起身回到位置上,看見桌面上多出來的麵包與鮮奶,他皺起眉
頭,心想:等會兒要告訴廖小姐一聲,他不能接受。

  正想挪到角落去,壓在鮮奶下的字條躍入眼底。

  【笨蛋!】

  這字跡、這訓人的口氣,搜遍記憶庫,也只找得出一個。

  微蹙的眉心舒開,他頓住動作,然後,拆了包裝,一口一口緩慢地咀嚼,吞入
腹中。

  臨下班前,老天才耍人地下起綿綿細雨,最是令穿梭車陣的機車族咬牙氣結。

  關毅苦笑。

  看來他今天的運勢應是諸事不宜,早上出門該先翻過黃歷的。

  公司門口,一群人苦著臉,對逐漸加大的雨勢發愁,而他只是盯著地面蜿蜒的
雨水,任腦子放空——亮紅色的車影開過,濺起淺淺的水花,他沒移動。

  下一會兒,又倒車回來,停在他眼前,打開車門朝他喊道:「關毅,上來。」

  他呆怔,無法反應。

  「快點!」

  駱採菱催促。

  漸強的雨水打進車內,熟識與不熟識的同事,往這裡聚集的眼神也愈來愈多,
他無法有更多選擇,當機立斷地決定先上車。

  「住哪?送你回去。」

  重新上路後,她開口問。

  他報上住址,而後歎氣。

  可以想見,他提供了明天公司裡的新話題。

  「歎什麼氣?」

  斜瞥他一眼,又將注意力拉回前方車況。

  「歎妳做任何事,還是讓我無從拒絕。」

  從以前就是這樣。

  「這樣不好嗎?」

  「不是不好。」

  只是到她離開之後才發現,他們之間一直都是她積極地主導一切,一旦她絕望
收手,即使他有心,也茫然得不知從何接續。

  「那麼久沒見面,一見我就歎氣,真不賞臉。」

  她輕笑。

  他凝視著她微笑的側顏。

  想過無數可能,卻沒有料到,她會對他笑。

  在公司,幾次擦身而過,眼神接觸時有了共識,卻不曾真正面對面,好好說上
幾句話。

  沒有特別強烈的情緒,也沒有灑狗血的八點檔場景演出,有的只是老朋友般,
溫淡如水的相對。

  不得不說,這出乎他的意料。

  「我以為,妳會恨我。」

  沉默了一陣,他低低說道。

  「恨?為什麼要?」

  她挑眉,淺笑道:「我過得很好啊!」

  會恨,代表對過去還念念不忘,而她卻說,為什麼要恨?她已經連恨的情緒都
不願意耗費。

  很淡、真的很淡……淡到沒有任何感覺了。

  他讀出這樣的訊息。

  「也好……這樣我起碼可以稍微減輕良心的譴責。」

  她受的傷害,沒有想像中的大,不是嗎?那他,至少放心些。

  「有句話,八年前來不及告訴妳,我虧欠妳許多,但是欠得最深的,是這一句


  我一直惦記著,一定得親口對妳說,我——」

  「不用了,既然我已經釋懷,那麼說與不說,對我來講已經不重要了。」

  既然是虧欠,那便是給不起,既然給不起,說與不說有何差別?他的歉語,她
已經聽過太多太多遍了,再也不需要。

  「是嗎?不重要了?」

  短瞬間,神情略略恍惚。

  「也是。

  說與不說,真的沒差別。」

  她,有了杜非雲,有了新的人生。

  他輕吐一口氣。

  「嗯,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我可以放心,去做我想做的事了。」

  吱!她重重踩下煞車。

  「到了!」

  關毅險些撞上擋風玻璃,懊惱自己忘了系安全帶。

  撞過一次,左手差點成了裝飾,他可沒第二隻左手讓她玩。

  聽出他的咕噥,她柳眉倒豎。

  「你有完沒完?下車!」

  她在不高興。

  雖然不清楚為什麼,但她確實在飆火氣。

  算了,她生氣時,他從沒一次弄懂過。

  將歎息吞回腹中,無異議地打開車門。

  「等一下啦!」

  一把傘丟向他。

  無論他是否弄懂她火氣的來源,她從沒有一次,在怒火當頭對他置之不理過。

  從沒有。

  他撐著傘站在雨中,直到車影在眼前消失許久,都沒有移動。



  「關毅,中午一起吃飯吧!」

  敲鍵盤的手一頓,仰眸迎視斜靠在他桌邊的女同事。

  最近,似乎常有人問他這句話。

  偶爾,採菱也會邀他一道用餐,沒有其他涵義,就只是舊識,又剛好待在同一
家公司,順便而已。

  不過,其他人可不這麼想,自從那個雨天,她送他回家開始,關於他們的流言
就沒有斷過,再加上在餐廳被一群好事的同仁看到,傳言更是甚囂塵上。

  他曾想過,是不是減少接觸,避個嫌比較好?畢竟她現在有杜非雲了,不曉得
他會不會介意。

  每當想這麼說,看她似乎完全不受困擾,他也就說不出來了。

  今天各部門經理要在十二樓開會,她不會出去用餐。

  他開口正想拒絕——「你是不是在追駱經理,怕跟我出去吃飯她會誤會啊?」

  他一頓。

  「沒這回事。」

  人類的聯想力有多豐富,他總算見識到了。

  「那就去嘛,我知道公司後面的小巷子進去,新開了一家拉麵館,是日本人開
的哦,口味很道地,帶你去吃吃看。」

  「拉麵嗎?」

  他唇角微揚。

  「好。」

  碰了那麼多次壁,沒想到他會答應,她反而呆住了。

  身後不遠處,抱著一迭公文下來的駱採菱,站在原地數秒,踩著腳下的高跟鞋
離去,敲擊地板的重重聲響,不曉得是在跟誰嘔氣。

  關毅聽到了,微微側身,凝視她離去的纖影。

  十二點半。

  隨意吃了幾口,便向廖惠茹告罪,先行離去。

  提著溫熱的湯食上十一樓,採菱還在樓上開會,他將午餐托給門外的秘書轉交


  多少也聽了點傳言,再看到「愛心午餐」,秘書小姐忍不住調侃他:「明明可
以交給秘書去跑腿的公文,她都堅持要親自送,能不能告訴我,你們資訊部是有什
麼養眼帥哥嗎?不然我們經理怎麼動不動就往資訊部跑?」

  「……面冷了不好吃。」

  完全答非所問。

  在他離開後的十分鐘,駱採菱開完會回來,由秘書手中接過午餐,神情有些許
驚異。

  你要記住的第一個任務是,我喜歡吃拉麵哦……他真的,記住了?掀開盒蓋,
湯食熱氣熏得眼底,一片朦朧。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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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8 10:19: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好久不見,妳好嗎?」

  他沒有想到,她會再打電話給他,更沒有想到,這麼長一段時間之後再見面,
竟只能如此平淡地問候。

  曾經,她是他傾心狂戀的女子,給過他撕心裂肺的痛,僅僅九個月的時間,同
樣的海,同樣的天,同樣的兩個人,只是——回首來時路,無風無雨也無晴。

  他看了下表。

  快七點了,採菱還在等他,他們約了八點。

  她究竟怎麼了?約他出來,卻什麼也沒說,只是要他陪她喝酒,就像以前一樣
……以前?那段曾經,再也回不去了,是她做下的抉擇,親手拋捨的……他沒有陪
她喝,只是靜默地看著她,啤酒一口一口地往嘴裡灌。

  第四罐空罐被捏扁丟在旁邊,預備開啟第五罐時,他伸手阻止她。

  「慧,妳喝太猛了。」

  出乎意料地,她反手抓住他,在他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吻住他的唇。

  他愕然。

  她的吻相當狂熱,好似存心在他生命中烙下痕跡,不容他輕易忘懷,唇齒之間
,嘗到淡淡的酒氣,以及她吮咬唇瓣的疼意。

  他抓開她,微喘。

  「慧,妳做什麼?」

  她不理會他的錯愕,迎上前又是一陣熱吻,執意焚燒他。

  關毅被她搞得心慌意亂,偏頭避開她的索吻,她不以為意,順勢吮吻他的頸際
、領口。

  「關,回到我身邊來,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

  模糊的呢喃傳入耳畔,但他真真確確聽到了。

  她、她怎麼會……若在以前,他會狂喜得說不出話來,但是現在……現在,他
有採菱,有一個等待實現的承諾。

  「慧,我不行,我已經……」

  她像是沒聽到,堵住他的唇,深吻、糾纏,雙手急切地解開他上衣扣子,探撫
、吮吻而下……思緒被她的行徑弄得無法思考,混亂的腦海,想起採菱最愛這麼吻
他,故意在他脖子、胸前吮咬出大大小小的紅印,然後計謀得逞,笑容開心得像個
孩子……他一震,伸手推開她,狼狽、驚亂地退開數步,避開糾纏。

  月光下,她閃著淚光的瞳眸瞅視他,他無法迎視,移開視線,調整呼吸。

  他苦笑。

  曾經,他比誰都渴望擁有她,那樣的情緒在心底藏得太深,直到現在都還影響
著他,無法在第一時間,果斷明快地拒絕她。

  「你……不要我嗎?」

  淒怨的嗓音傳來,關毅驚訝極了。

  所以說,她剛才確實是想在這裡獻身,不是他多心?「你已經……不愛我了嗎
?連你都不要我、連你都不要我……」

  她喃喃自語,抓了一罐啤酒,仰頭就灌。

  「慧,妳不要這樣。」

  伸手奪來那罐啤酒,阻止她自虐的行徑。

  此刻她的情緒太過狂亂,他感受到了。

  曾經放過那麼重的感情在她身上,他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拋下她不管。

  她回身攀住他的肩,在他胸前崩潰地啜泣出聲。

  他輕聲歎息,拍撫她的背。

  「發生什麼事?他對妳不好嗎?」

  她的眼淚,從來都只為了那個男人。

  「他——他不愛我,他根本不愛我,他只是在利用我……我真傻,居然相信他
會有真心,從頭到尾,我只是一個被他騙得團團轉的大傻瓜而已……」

  原來如此。

  難怪她今晚這般失常。

  「直到現在我才頓悟,這世上如果有誰最憐惜我,那也只有你,可是我卻那樣
傷害你……對不起,對不起,讓我們重新來過好嗎?這一次,我會好好珍惜、我會
用心去看待你的付出,我會、我會做一個值得你愛的女人……」

  關毅很安靜地聽著,胸膛收納她的淚水,就像過往的無數次。

  曾經深深憐惜過的女子,見她傷心痛悔,內心不可能無動於衷。

  如果她能早些告訴他,他們之間也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但是現在……為什麼
,人的省悟總是來得那麼晚,在已失去之後?「對不起,慧。

  我——不能。」

  「不能?」

  她驚怯地抬起淚眼。

  「是因為,有人取代了你心裡,屬於我的那個位置嗎?」

  他沉默。

  「女朋友?你們交往了?」

  她又問。

  女朋友?他被問住了。

  他們從沒正面肯定過彼此的關係,因為她說會等他,等他交付真心,等他給予
承諾。

  沒有承諾,他們之問又該如何定義?朋友?知己?性伴侶?最後一個字眼震動
了他。

  不,他絕不會將如此不堪的字眼加諸在她身上。

  「女朋友,她是。」

  他無比堅定地回答。

  「那你愛她嗎?告訴我,你有像當初愛我那樣地愛她嗎?你真的可以把我忘得
一乾二淨,全心全意愛她嗎?」

  他能嗎?關毅無法回答。

  前一段情在心底刻鏤的痕跡太深,他無法說雲淡風輕,但心底卻清楚地知道,
他該真心對待的人是誰。

  「她對我情深意重,我不能辜負她。」

  「情深意重……哈哈哈!好一個情深意重……」

  她驀地狂笑,笑得眼淚都掉出來了。

  「駱採菱,算妳狠,妳讓兩個男人死心塌地,我輸得好慘……」

  關毅眉心一擰。

  「妳知道她?」

  「知道?呵,我何止知道,這個名字是我的惡夢!」

  她止住笑,抹去眼角淚光,用無比認真的眼神望住他。

  「你知道她的『情深意重』是怎麼來的嗎?是無所不用其極,藉由傷害別人所
換來的!她叫一個愛她的男人接近我,讓我們分開,趁你失意時接近妳,好得到她
想要的……這樣的城府心計,我自歎不如,所以我會敗得淒慘!」

  「慧?」

  一連串的指控,他聽皺了眉。

  她口中形容的那個人,會是採菱?不,他怎麼也不信,他所認識的駱採菱善解
人意,有一雙真誠直率的眼睛,不會是那種工於心計的人,但是他也知道,認識六
年有餘的千慧,不是會無端造謠生事的人,她或許有點小任性,但是詆毀別人的事
,她絕不會做。

  那——這些指控又是怎麼回事?「沒錯,她是得到她想要的了,但是別人呢?
她有沒有顧慮到別人的感受?她利用了一個男人愛她的心意,她踐踏了我的自尊,
還有你——也被她算計在內,她讓你自覺虧欠,不得不交付真心……」

  說到最後,淚水順頰而落,她將臉埋在掌中,頹敗地痛哭失聲。

  她情願杜非雲不要接近她,不要給她任何相愛的錯覺,起碼她還可以遠遠望著
他、戀慕他,就算只是一道遙不可及的夢,她還是可以懷抱希望,期待有一天與他
相戀,無論如何都好過現在……夢碎了,絕望地認清,他永遠不會屬於她,她的感
情,只是他成全心愛女子的工具,殘忍的真相,狠狠羞辱了她滿腔的真心。

  難怪!難怪他對她總缺少那麼一點熱情,溫柔、體貼,卻沒有情人之間該有的
率性與親暱感覺,連親吻,都溫溫的,感覺不到一絲屬於愛情的熾熱。

  她一度質疑,他究竟愛不愛她?拿這個問題去問他,他笑笑地輕撫她的發。

  「這就是傳說中,戀愛的女人必有的患得患失嗎?我見識到了。」

  三言兩語,打發她的疑慮。

  但她還是不安,她觸摸不到他的心,那種難以捉摸的不確定感,時時困擾著她


  直到有一天,在他皮夾內層發現了一張照片,照片中的女子明艷嬌俏,是那種
一眼就會抓住男人目光與呼吸的美麗佳人。

  一種女性直覺,她本能地慌了,哭著追問他,他不厭其煩地安撫,說那只是兒
時的鄰家小妹,沒別的,要她別多心。

  但是她不相信,只是小妹妹,怎麼會小心翼翼收藏照片,護了貝,收在皮夾的
最內層?就像藏進沒人到得了的心靈最深處……她異常的不安,在那日傍晚,聽見
他們兄妹的談話後,得到答案。

  杜非霧詢問他與她交往的動機。

  她愛他太多年了,他要是會動心,不會現在才行動。

  杜非霧問出了她心底一直疑惑,卻開不了口的話,還說——「她根本不是你會
喜歡的型,真搞不懂你為什麼要和她在一起。

  我一直以為,你喜歡的人是採菱。」

  「小霧!這種話不要亂說。」

  「我有亂說嗎?你對採菱怎樣,瞎子都看得出來,小時候她向你求婚,你表情
可溫柔了,一點都不像在哄小孩。

  這些年,你一直守在她身邊,不就因為她要你等她十年嗎?你一直沒忘對不對
?」

  「不是這樣,她——我一直把她當妹妹。」

  很官方的回答,卻薄弱得連自己都心虛。

  「是哦,妹妹!杜非雲,別把全世界都當笨蛋好不好?你對她的嬌寵,幾乎到
有求必應的地步,她的事,你看得比什麼都還重要,她受委屈,你比誰都還要生氣
,她隨口的一句話,你不計代價也會幫她完成,這叫妹妹?」

  嘲弄的口氣,說得他無言以對。

  「老實招了吧,我不是不瞭解你。

  你和菱菱到底是怎麼了?」

  「沒怎麼,她只是談戀愛了。」

  淡淡的語氣,說得好像不是他的事。

  「而那個對象不是你?」

  杜非霧極度驚愕。

  「你看得開?」

  「為什麼不?」

  「那你也不必想不開,找姚千慧當替身來逃避痛苦啊!這太不像你的作風了,
一定還有內情對不對?從你和她交往的第一天,我就一直覺得不對勁,你要是不說
我就自己去問菱菱或姚千慧,你總不希望我在她們面前說些不該說的話吧?」

  「妳別亂來,小霧!」

  威脅奏效,他歎息,妥協了。

  「她喜歡的那個人心有所屬,我只是幫她一把而已。」

  「什麼心有所屬又幫她一把的……」

  一頓,瞪大眼驀然領悟。

  「你是說,你為了幫菱菱解決情敵,委屈自己和姚千慧周旋?!

  這樣叫『而已』?!」

  接下來他們又說了什麼,她已經聽不清楚了,她的心已經讓那句「委屈自己和
姚千慧周旋」

  給刺得鮮血淋漓。

  到頭來,她的真心竟被踩在地下,糟蹋得如此一文不值……她真的沒想到,他
是抱持著這樣的心態,「委屈」

  自己在「忍受」

  她,無法承受這樣的難堪,她大鬧了一場,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他不閃不避,沒為自己做任何辯解,只輕輕說了句:「對不起,我以為——這
也是妳要的。」

  他真的以為,他做了對大家都好的安排。

  她要的?他以為她稀罕這種施捨的感情嗎?她姚千慧沒那麼卑微!這比他不愛
她,更加傷人。

  她好痛,好恨,這些富家少爺千金只會憑自己的喜好去操弄他人的感情,完全
沒顧慮到別人的心情,好自私、好可惡!而她和關毅……卻無辜地成了他們擺佈之
下的犧牲者。

  「慧……」

  她哭得太絕望,他於心不忍。

  「別走……不要離開我,我只剩下你了,除了你,我一無所有……」

  就像一個溺水的人,緊緊攀住唯一的浮木,他無法在此時走開,由著她在懷中
哭泣,如果連他都不管她,他不知道她會變成怎樣。

  一直等到她情緒穩定了些,他送她回去,在門口,她抓住他的手。

  「別走,留下來陪我。」

  話中寓意,不言自明。

  他平靜地抽回手。

  「採菱還在等我。」

  「採菱、採菱、採菱!為什麼每個人都只惦著她,那我呢?我就這麼一文不值
嗎?」

  她快被這個名字搞瘋了!「慧,我欠她。」

  無論如何,他不能棄她而去。

  「你還不懂嗎?她耍了心機、傷害我、算計你,這一切都是她所導演,你根本
不需要對她感到愧疚!」

  「那是另一回事,我會找她問清楚,如果真是妳說的那樣,那她欠妳一個交代


  但是現在,我不能對不起她。」

  他跟她,還沒有個定論,他就不能這麼做。

  他眼神清篤,字字堅定,她明白,她是留不住他了……她,失去了她愛的男人
,也失去了愛她的男人。

  鬆了手,目送他離去,無邊無際的寂寞潮湧而來,淹沒了她絕望的心。



  回到家,已經是午夜的事了。

  駱採菱趴在餐桌上,不敵倦意地睡著了,他放輕了腳步走近,桌上每一盤食物
都是完好的,燭台上只剩燃燒殆盡的燭淚殘蠟……一瞬間,酸楚的感覺攫住心房。

  她的心,是不是也像這一盤盤的食物,由熱到冷,卻等不到人享用。

  她的等待,是不是也像這一根根的蠟燭,燃燒殆盡了,就再也無法散發光熱,
只飄滔滔淒涼燭淚……望著她倦累沉睡的面容,無由的疼意揪緊那顆泛著歉意的心


  伸手輕撫髮絲的動作驚醒了她,她微微一顫,眨了眨眼皮,瞧見了他,僅存的
睡意跑光光,趕緊坐起身。

  「你回來啦!」

  「嗯。

  採菱,我——」

  「吃了沒?要不要吃一點?」

  欲出口的歉意,中斷在她暖暖的關懷當中,他嚥回話語,無聲點頭,端起碗筷


  「等等啦!我先去熱一熱,你胃不好,不要吃冷掉的食物。」

  她的身影在廚房忙碌穿梭,他內心五味雜陳。

  她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他失約了啊,她為什麼不生氣?不怨怪?連一句質問
都沒有?他看得出來,為了準備這些,她用了很多心思,滿懷的期待……他總在辜
負她、令她失望,她卻始終包容。

  心不在焉地吃完飯,洗完澡由浴室出來,她已經收拾好餐桌,洗淨碗盤。

  「很累是不是?看你連吃飯都恍神。」

  纖手撫過他的面容,他留意到指間接的OK繃,想起她第一次殺魚,是為了煮
魚湯給胃痛的他喝,自己的血流得幾乎比那尾魚還多。

  「那如果我現在要求你做很『耗費體力』的事,會不會太不人道?」

  她慧黠地眨眨眼,將關懷隱約夾雜在笑謔語氣裡。

  他說不出口,面對這樣的她,他什麼也說不出口。

  「鬧你的啦!你去休息吧,我等等也要回去了。」

  正欲轉身,他出乎意料地扯住她手腕,深吻住她。

  駱採菱微愕。

  他從沒用這種方式吻過她,狂切得像個要迷失的孩子,急著要抓住什麼,她隱
約感受到,某種矛盾又深刻的情緒……是什麼呢?她的疑惑,在瞥見他半掩在領口
的紅印時,有了解答。

  那……不是她留下的。

  她懂了,懂他今晚失約,以及歸來後,失常的原因。

  那深刻又矛盾的心情,原來是歉意。

  他覺得……虧負了她。

  「真想『消耗體力』啊?」

  笑笑地輕推開他,拉整他的衣領,掩住那些不屬於她的痕跡。

  「睡吧你,我要回家了。」

  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沉默地送她出門。



  「你跟她說了嗎?」

  隔天,姚千慧來找他,迫不及待地追問。

  「我問不出口。」

  關毅矛盾地閉了下眼。

  採菱做了什麼,是另一回事,但她對他,確實是沒有話說啊!他要怎麼開口去
質問她一些連他都不相信的事情?「你不說,好!那我去!」

  「慧,妳不要——」

  他怕她口不擇言,傷了採菱。

  「為什麼不?那是她欠我的。

  難道你要繼續忍受自己和她糾纏下去嗎?如果你不忍心,那就由我出面幫你了
斷。」

  了斷?他渾身一震。

  他沒有想過,要和她了斷什麼……正欲開口,視線瞥見半掩房門外,緊抓住門
框、臉色蒼白的身影。

  「採菱!」

  他訝然。

  她一步步走來,目不轉睛地盯視他。

  「這就是你那晚失約的原因?」

  面對她的質問,關毅無話可駁。

  他那晚確實是為了傷心無助的千慧,失了她的約。

  反倒是姚千慧隱忍不住。

  「妳憑什麼責怪他?是妳先不擇手段,強求不屬於妳的東西,關毅並不欠妳什
麼。」

  她——不擇手段?他也是這麼認為的嗎?「請妳閉嘴,這是我和他的事。」

  就算如此,她也要親口聽他說,旁人沒資格論斷。

  姚千慧忍無可忍,那張美麗無瑕的臉,勾起她太深的怨恨,抓住她,揚手就是
一巴掌。

  「這是妳欠我的。」

  她的痛苦,全是這個自私自利的女人所造成。

  駱採菱沒有防備,冷不防跌退兩步,關毅伸手扶住她。

  「採菱……」

  視線有一瞬間的昏暗,站定身子,由他懷中仰起頭,定定地凝視他。

  「你,認同?」

  連他,都覺得是她不知羞恥地糾纏他,默許她這麼做?「我……」

  他能說什麼?一邊是他守護了六年的女子,一邊是待他情真意切的女子,他怎
麼做都不對。

  輕輕歎了口氣,他問:「妳認識杜非雲嗎?」

  非雲?!

  「這關非雲哥哥什麼事?」

  「非雲哥哥?關,你聽到了。」

  光這一句自然親密的呼喚,就知道他們交情匪淺,勾起姚千慧滿腔怨恨。

  關毅閉了下眼,再也無話可說。

  千慧的痛苦,他是看在眼裡的,他要怎麼護她?「關毅,你欠我一個解釋。」

  掙開他的扶持,堅決看清他。

  頰邊是熱辣的痛,卻比不上他的態度更教她心寒。

  「她說,是妳要杜非雲接近她,好讓我和她斷了糾纏,然後……」

  那個然後是什麼,他們都心知肚明。

  「而你相信?」

  相信她會做這麼卑鄙的事?「那不是信不信的問題。」

  杜非雲為了她,確實這麼做了,而千慧也確實受到傷害,那是不爭的事實。

  她懂了,她總算弄清楚這一切,卻覺得……可笑至極。

  「因為非雲哥哥不愛妳,妳打算將它怪罪到我身上?」

  多好笑,她居然要為別人的感情背書呢。

  「妳——」

  這對她而言,無疑是尖銳的嘲諷,嘲諷自己得不到那個男人的心,而她卻握得
牢牢的……「有人強迫妳嗎?那是妳自己心甘情願做下的選擇,現在又憑什麼怨天
尤人?如果我真的這樣做,算是給了妳機會,無法讓他愛上妳,憑什麼怪罪到我身
上!」

  望見千慧煞白的臉色,關毅於心不忍。

  「採菱,夠了!」

  她已經很難堪了,何苦在傷口上灑鹽?不堪受辱,姚千慧衝口而出:「妳又有
什麼了不起!關毅也不愛妳,他不愛妳!靠著男人的愧疚與責任感強留住他,比起
我,妳更可悲!」

  「慧……」

  她不該這樣說。

  關毅想阻止,她卻投入他懷中,痛哭失聲。

  他啞然,無法指責這樣的她。

  她心中有怨,只是……想發洩罷了。

  駱採菱冷眼旁觀,嘲弄著這一幕。

  很明顯了,不是嗎?他憐惜姚千慧的苦,卻為何沒看見,她也傷痕纍纍?從來
都是如此,為了顧及姚千慧,他一再地委屈她、輕忽她的感受,不管她為他付出多
少,在他心中,她永遠及不上姚千慧的一滴眼淚。

  這就是,他想要的「了斷」

  吧?認清了這一點,她反而很平靜。

  「如果我說我什麼都沒做,你相信嗎?」

  他信。

  不等他回答,她逕自接續:「信不信都不重要了,反正,不管我有沒有敞,結
果都是一樣的,你只是要一個理由讓自己不理虧、心安理得回到她身邊而已,不是
嗎?」

  她諷刺地低笑。

  呵,到底卑鄙的人是誰?為了要無愧於心,他們可真「用心良苦」!

  她不哭,倔強地不讓眼中水光凝聚。

  一旦落淚,就真的落了那句「以愧疚強留男人」,這點尊嚴她還有。

  「我說過,是聚是散,全由你一句話,就算你最終還是選擇她,我也不會怪你
,但是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逼我不得不恨?」

  她走上前,用著與姚千慧如出一轍的姿態,一巴掌出其不意地揮去。

  「這,也是你欠我的。

  這一刻之後,我們一刀兩斷,再無牽扯!」

  決絕姿態,怔住了關毅,那一瞬間,猛然驚覺自己傷她有多深。

  遠去的纖影,連想挽留,都無從追回。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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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8 10:18:5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同樣明亮的星空下。

  堤岸邊,海風陣陣吹來,他與她,背靠著背,仰望星空。

  「關,你記不記得,高中畢業那一年,我們就是在這裡,買了一打的啤酒,兩
個人喝到醉醺醺的。」

  「嗯。」

  記得,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嘗到宿醉的滋味,兩人都被罵慘了。

  「我們總是帶兩罐酒,夜晚坐在這裡,你聽我說心事。

  生平頭一回動心,喜歡上的那個男孩子,你是第一個知道的。」

  「嗯。」

  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他借我課本,多看我幾眼,我就會開心得好幾天睡不著覺,總是一遍又一遍
地告訴你,讓你知道我的喜悅。」

  「嗯。」

  總是如此,她在說,他在聽,她從來不懂、也不需要明白他的感受。

  「他和別的女生說話,無視我的存在,我哭了一遍又一遍,你就默默地陪我喝
酒,出借你的肩膀收容我的淚水。」

  那些個夜裡,她哭完了,他卻整夜無法成眠。

  「我曾經想過,只要他看得見我的存在,要我放棄全世界都可以。」

  「……」

  哼應聲愈來愈低。

  她終於坐直身子,回身正視他。

  「你比誰都清楚,我有多喜歡他的,對吧?」

  關毅不語,沉默地凝視她,不解她今晚說這些話的用意。

  她伸手撈來兩罐啤酒,打開拉環將其中一罐遞給他,罐身與他輕碰了下。

  「乾杯,就像以前一樣,不醉不歸哦。」

  一仰首,乾脆俐落地連飲數口,關毅順著她的舉動淺酌。

  「關,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在這裡喝酒了。」

  喝完一罐啤酒,她輕輕地,說出這句話。

  他頓了頓,微訝地望住她。

  「對不起——」

  月光下,兩顆晶瑩的淚珠順頰而落。

  「關,相信我,你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但是……我沒有辦法,我太愛他了,
我沒有辦法……只要有一絲一毫和他在一起的可能性,我都不想放棄,我不能、不
能冒任何讓他誤解的風險……你可以諒解的,對吧?」

  「他,終於看見妳了嗎?」

  沉默了好久,他輕問出這一句。

  「關……」

  由她的表情中,他得到了答案。

  「嗯,那我知道了。」

  「不要怪我,關。」

  帶淚明眸,祈求著他的諒解。

  「你一直都對我那麼好、那麼包容我,那你一定比誰都希望我幸福的,對不對
?最後一次了,我知道這些年對你並不公平,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任性了,請你,
再包容我一回,我需要你的祝福。」

  明知道帶給他多深的傷痛,卻連表現痛苦的餘地都不留,強求著他的諒解,好
讓她問心無愧地離去,她,好自私。

  他想起,另一個總是被他遺留在身後的女孩,仰著笑看他,背過身之後滿眼寂
寥,那樣的心情,是否就和此刻的他相同?心在流淚,臉上卻掛著笑。

  「嗯,去吧,妳快樂就好。

  J她要祝福,他就給她。

  一直以來,總是如此。

  什麼也不給他,卻又不容許他心裡放進別的女孩,多年來,他眼中只看著她,
全心全意守在她身後,等待她無助時尋求依靠。

  而現在,她要定,不想帶著虧欠,還要他鼓勵她去追尋幸福,他也得笑著讓她
走。

  無論她的要求有多不合理,他都會依她。

  「謝謝你,關,真的謝謝。」

  傾向前,柔柔吻了他唇角,而後起身。

  「再見。」

  他與她都知道,這一句再見,已經在他們之間,完完整整地畫上了句號。

  今晚過後,他連愛她,都不能了。

  他沒回頭,不想目送她離去的身影,一個人靜靜坐在黑夜中,良久、良久。

  從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每一幕、每一個情節,他一點一滴地回想,一個人喝
完被她遺留下來的啤酒,消化她遺留下來的過往,獨坐到深夜。

  痛到極致,心,早已麻痺。



  【採菱,不用等我。】

  桌上壓著字條,簡單寫了幾個字,沒對去處做任何的交代。

  駱採菱收好字條,放入口袋。

  自從那天,等他等掉了二十歲生日,他開始會留字條。

  她不一定會來,但他若晚歸,就會留,不想她來了之後枯等。

  只是啊……等他已經等成習慣了,就算知道他夜歸,她還是會等到最後一刻才
走,有時等到了,也只是看他一眼,笑笑地說晚安。

  他問:「妳沒看到字條?」

  她總是回他:「有啊,剛到,正要回去。」

  從不讓他知道,她花了多少時間,在等待那句晚安。

  十二點半了,她起身合上書本,放回書架上,然後聽到「砰」

  地一聲,大門同時被推開,而碰撞聲是關毅撞到鞋櫃所發出的。

  她上前去扶他,一陣酒氣衝上鼻翼。

  「你喝酒?」

  他努力地瞇起眼,似在辨認她的身份。

  三十秒過後,放鬆身體任她扶持。

  「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她皺眉。

  看他走路都走不穩了,搞不好這時間他爸媽是誰,他都答不出來。

  偏頭,認真地思索、再思索,扳著手指朝她比了個數字。

  「八瓶?養樂多嗎?」

  她皮笑肉不笑。

  搖頭。

  「七罐台灣啤酒,一瓶梅酒。」

  「就你一個人?」

  今天是什麼普天同慶的日子嗎?她不相信一個人也能喝成這樣。

  他垂眸,任由身子歪斜地倒落床鋪。

  此人堪稱「沉默是金」

  的代表,有些人喝醉會變得聒噪,關某人則排除了這項說法,就算喝了酒,也
不能敲開他的蚌殼嘴。

  她搖搖頭,到浴室擰了條熱毛巾。

  「關毅,轉過來,我幫你擦個——」

  她住了嘴,愕然望見來不及掩飾的淚跌出眼眶,沒入枕被。

  他沒有試圖遮掩,睜著眼看天花板,眼神荒寂。

  她心一揪,放柔了聲音,輕撫他的臉。

  「發生什麼事了?關毅。」

  他還是不說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又像是將神魂放逐到好遙遠、好遙遠
的地方。

  「你不要這樣,關毅。」

  她難過地紅了眼眶。

  「說說話好嗎?我會擔心。」

  他緩緩地,將視線拉到她臉上,她不知道,他看見她了沒有,恍惚的眼神扯痛
了她的心。

  那雙水霧明眸裡,有著太深、太濃的似水憐惜,彷彿,他的痛有多深,她的憐
藏有多漢……靈魂荒涼,一身的淒冷,太苦,他本能地靠向那束溫暖,汲取那如涓
涓細流的柔情撫慰,熨貼寒涼的身心。

  駱採菱微愕,呆滯在他湊上來的嘴當中。

  他——醉昏頭了嗎?唇上酥麻的熱度不是錯覺,他真的在吻她,頸間的啃咬也
不是幻覺,他正在種草莓,在她身上東摸西摸的大掌更不是……她倒吸了口氣,胸
前一片涼意,而他的臉正埋在上衣被他扯落的酥胸裡。

  「關毅!」

  他真的,清楚她是誰嗎?他悶吟,將她扯落床被,與他纏成一團。

  她若要逃,是避得開的,她甚至可以打爆他的頭當成輕薄她的回禮,但是——
定定凝視他半晌,她輕聲歎息,勾下他的頸子,送上紅唇。

  「我愛你,關毅。」



  痛,很痛。

  關毅呻吟了聲,懷疑腦袋在跟他鬧分家。

  但是頭痛之外,又另有一種放鬆的感覺,像是與人盡情歡愛過後的暢適——歡
愛?!

  腦中閃過一幕模糊畫面,他整個人驚醒過來。

  這一睜眼,更大的打擊教他瞬間呆滯。

  他——在作夢吧?他、她——怎麼會?!

  他的反應稍稍驚擾了她,駱採菱嚶嚀一聲,枕在他肩上的腦袋偎向頸窩,嫩頰
無意識地磨蹭頸膚。

  他連動都不敢動,幾乎屏住呼吸。

  原本就親暱交纏的肢體,她這一貼近,被子底下未著寸縷的肌膚廝磨著,她柔
膩的右腿擱在他的兩腿之間,小手貼在他胸前,他完全可以感覺渾圓挺立的酥胸,
以及令人鼻血狂噴的銷魂身段……不過他實在沒臉說她,因為他的手甚至很情色地
擺在人家的俏臀上。

  一股熱氣往腦門沖,他既懊惱,又羞愧,正思索著要怎麼抽身,埋在他頸窩的
腦袋動了動,撐起睏倦的眼皮。

  「早安。」

  也不曉得意識清醒了沒,抬高下巴啄吻他一口,撥了撥長髮下床穿衣。

  他愣在原地,傻傻著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別這樣看著我,我腰快斷了,沒力氣陪你再來一次。」

  「呃……我昨晚讓妳很累嗎?」

  話一衝出口,他就懊惱得想一頭撞死。

  你白癡啊,關毅!說這什麼鳥話!她偏頭想了下。

  「三次吧。」

  「……」

  她還真回答?「早餐想吃什麼?我是指,除了我之外。」

  穿好衣服,回頭問還坐在床上發愣的他。

  想死的羞愧感覺持續攀升。

  「……如果可以的話,蛋餅,謝謝。」

  「沒問題,等我十分鐘。」

  五分鐘後,他穿好衣服,梳洗完出來,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打蛋、開爐火,
動作流暢得像做過千百回……她原本,連煎個荷包蛋也會黏鍋,下水餃都無法分辨
熟了沒……察覺他的存在,指了指外頭命令道:「乖乖去客廳給我坐著,馬上好。


  原本困擾著他們之間該怎麼辦,她的態度卻像是什麼也沒發生。

  昨晚是她的初夜,他知道。

  她用最完整的自己,撫慰他的淒傷,付出所有她能付出的,卻什麼也不要求,
甚至,刻意用最自然的態度,不讓他有壓力。

  這個女人,用多真的一顆心在對待他,他不是沒感受到,只是,他能給她任何
的承諾嗎?他現在……連自己都肯定不了,又如何肯定她的幸福?他的心,還在為
另一個女人疼痛。

  「一大早發什麼呆?快吃啊,你十點不是有課?」

  一盤蛋餅,一杯鮮奶擺在他面前,她連他的課表都背得滾瓜爛熟。

  她付出了多少?而他自問,又能回報她多少?面對她,不是不愧疚,不是不心
酸的……只是啊,另一道身影,長期佔據著他的心,太久、太久了,久到他都成習
慣,無法移出,再將她完整放進來。

  可她,從來不曾怨過、怪過,他這輩子,能遇上幾個這樣待他的女人?深吸了
口氣,他堅定地開口:「採菱,給我時間。」

  「咦?」

  蛋餅咬在唇邊,用眼神詢問。

  「我不曉得需要多久,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去努力,給妳妳想要的。」

  天外飛來這一筆,愣得她不知所措。

  他、他、他……怎會突然……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眼睛裡醞釀,她趕緊低下頭,
假裝很忙地吃早餐,嘴裡模糊不清地咕噥。

  「嗯?」

  她在罵「笨蛋」?

  這意思是——不願意嗎?「……笨蛋!你沒看到我一直在等嗎?」

  很輕、很輕的嗓音如此說著。



  他們之間,沒有很實質的承諾,但是感覺上,卻已經好親密了。

  他說,給他一點時間去努力,換他學著怎麼在乎她,可是,好像一直都沒有做
到,他感受到的,永遠是她無止無盡的付出,而他甚至不曉得自己能為她做些什麼


  是愛得比較多、在乎比較深的那一方,注定了要吃虧嗎?早在他念頭閃過時,
她已貼心地為他準備好,可是他卻從來不瞭解她在想什麼、要什麼、喜歡什麼……
當他這麼說時,她笑笑地回他:「這樣啊,那好,你第一個要記住的任務是,我喜
歡吃日式拉麵。」

  拉麵嗎?他記住了。

  他試著一點一滴,去瞭解她的喜好。

  「嗯,我想和喜歡的人,在夏天的夜晚,牽著手散步,看星星。」

  這就是她想要的?好平凡的一個念頭。

  他在吃完飯後,陪她去公園繞了一圈,牽住她的手時,不經意發覺,原本細緻
無瑕的柔荑,已不復初識時的柔滑。

  為他,她放下嬌貴千金的身段,換來一雙為心儀男人洗手做羹湯、再平凡不過
的雙手,而他唯一能回報的,是努力吃光她做的每一道菜。

  有時,她會停下筷子,淺淺地笑望著他品嚐她親手做的食物。

  「怎麼不吃?」

  他問。

  她食指點了點嘴角。

  有飯粒嗎?以為她伸手要幫他撥,她卻勾住他頸子,迎上紅唇,輕輕吮去。

  他一愣,微窘地紅了臉,還不是很習慣那樣的肢體親暱,她坐在他腿上,他手
還不知道該往哪兒擺。

  「改天,再買一打啤酒回來喝,如何?」

  她在他耳邊,輕聲低噥。

  「妳想喝?」

  「不,想讓你喝。」

  「為什麼?」

  宿醉頭很痛,他不想當酒鬼。

  「你喝醉時,比較狂野。」

  軟軟嬌噥,在他耳畔呵氣。

  他紅了耳根,直覺聯想到那句「三次」。

  「還是,我把自己弄醉,讓你為所欲為?」

  都可以啦,她是很好商量的。

  「……」

  她似乎很喜歡逗他,看他說不出話來的樣子。

  夏天的午後,她來找他,留意到她走路微跛的姿態,詢問之下,她說不小心扭
傷腳。

  他這才驚覺,她來找他時總流著汗,氣喘吁吁,曾經是嬌滴滴的大小姐,出門
不去沒冷氣、沒電梯的地方,難為了她,那麼長的時間每天爬六層樓來找他,卻不
曾抱怨過一句。

  他認真思考,是不是要換個住處。

  當他問她意見時,她想也沒想便回他:「別吧?住那麼久了,幹麼要換?我三
天兩頭往這裡跑,也跑出感情了呢!何況,不遠處有小公園,環境很好啊,我喜歡
吃飽飯和你牽著手散步。」

  就因為她這樣說,事情就擱了下來。

  她並不是不清楚他腦袋在想什麼。

  會選擇這裡,主要是因為租金便宜,獨自在外求學,自然得開源節流,就算要
換地方,也得等半年後,他畢了業,有了穩定的工作與收入之後再說,她可不希望
他為了顧慮她而刻意改變什麼。

  假日時,他們有時會相約去逛逛街。

  他很少主動碰觸她,都是她主動親近居多,不時的親親他、抱抱他,以肢體語
言傳遞依戀。

  天候逐漸轉涼,她總愛鑽進他外套裡躲風,纏膩姿態像是一隻向主人撒嬌的貓
咪,時日一久,他由原先的不自在,到習慣了她的親近、她的髮香,以及柔軟身體
的擁抱觸覺。

  更多時候,他們會一同待在他的小套房裡,泡一壺茶,窩在一起看影片,她靠
在他肩上睡著,他會抱她上床,共享同一條被子的溫暖。

  天氣愈來愈冷,感情卻持續加溫,暖熱了心。

  從夏天到冬天,半年多來的相陪,她用最柔軟的心去包容他,不介意他步調總
是太慢,不計較她付出十分,他僅能回報三分,因為有她在身邊,伴他度過那些傷
痛消沉的日子,重新補綴殘碎的心。

  某天,寒流來襲,他們晚餐吃了姜母鴨暖身,淡淡酒氣將嬌容醺得粉嫩醉人。

  那天晚上,她窩在他懷中取暖,嫩頰偎蹭著他的胸膛。

  「關毅,我可以藉酒裝瘋嗎?」

  酒?他好笑地挑眉。

  「妳指的可是一瓶的米酒?」

  還是大火煮過,酒精蒸發泰半的米酒,醉得了人才有鬼。

  「有規定不行嗎?」

  「沒有。」

  所以她打算「發酒瘋」?

  「很好。」

  細碎的吻落在他頸際,一下又一下地啄吻喉結,下顎、耳畔,織手大有朝衣扣
進攻的傾向。

  他身體一陣緊繃,被那既柔軟又銷魂的紅唇撩逗得快發瘋,挫敗地呻吟了聲,
迎面狠狠吻住她的唇。

  她完全不需要思考,身體本能地熟悉他,他或許沒有記憶,但她有!她的每一
寸肌膚,都還清楚記得他抱她的方式,兩具身軀本能地貼纏、迎合,追尋原始的歡
愉節奏,那是心的互動,身體的共鳴。

  當清晨再一次醒來,看見自己和未著寸縷的美麗身軀纏暱依偎時,已經沒有半
年多前的震驚,甚至在腦子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之前,他已經淺吮住芳唇,給她一記
溫柔的早安吻。

  上一回,他醉得太離譜,許多細節都是模糊一片,但是昨晚,他清楚記住了每
一個片段,以及她每一絲表情。

  她是一個好特別的女人,激情中會抓著他的手啃咬,高潮時眼睛會水霧一片,
聲聲嬌吟著同一句話、同一個名字!「我愛你,關毅。」

  昨天夜裡,她說了好多遍,一聲聲撞擊他的心坎。

  胸口撕裂的痛楚似乎已經是好遙遠的事了,他開始期待,期待著他與她,真正
愛情到來的那一天。

  他知道會的,這名女子,給了他所有她能給的,如此真的一顆心,如此深的一
份情,她值得他用最完整的愛去回報。



  由外頭回來,就聽見王姊的喊叫聲:「關毅,你手機在響,快點啦!小菱已經
打三通了。」

  放下手中的便當,關毅快步上前,按下接聽鍵。

  「採菱嗎?」

  「嗯。

  你去哪裡了?手機也不帶。」

  「買午餐。

  妳不是交代我三餐要走時?」

  「嗯,好吧,那可以原諒。」

  「有事嗎?」

  連他都沒留意,在聽到她聲音的瞬間,眼眉之間的線條放柔了,唇畔揚起似有
若無的淺笑。

  「你今天可不可以早點回來?」

  「嗯,妳等一下。」

  他拿開手機問:「王姊,我今天可以早點回去嗎?」

  「要約會啊?看在小菱的面子,好吧,放你走,店裡我來顧就好。」

  「謝謝。」

  拿回電話。

  「王姊說——」

  「我聽到了。

  想不到我駱某人的面子這麼大,你該向我多學學。」

  「關太太會做人就好,我不必學。」

  不服總是被伶俐慧黠的她戲弄,他下意識脫口而出,反將她一軍。

  果然另一頭愣了幾秒,似乎反應不過來。

  這……算打情罵俏嗎?他開竅啦?「嗯,我喜歡這個稱呼,你可以多叫幾次,
關先生。」

  聲音隱含調侃笑意,他微惱。

  「妳到底要說什麼?」

  「哼哼!呆頭牛就是呆頭牛,浪漫沒三秒。」

  駱採菱喃喃低噥。

  「今天是我們認識滿一年的日子啦,我就知道你一定忘了。」

  一年?是嗎?他們認識竟然也一年了?好快。

  他放柔了聲音。

  「妳幾點下課?我去接妳。」

  「不用了啦,我要先回去煮晚餐。

  你喜歡日光燈加中式家常菜呢,還是燭光加西式排餐?」

  「都好。」

  吃的方面他向來不挑,否則剛認識她時,哪能毅力堅定地忍受她荼毒。

  「那你記得早點回來哦,我會準備酒,先把你灌醉,洗香香等你。」

  聽出她話中曖昧的隱喻,他略略紅了耳根。

  「妳說話可以再更大膽一點!」

  「這樣啊……那順便問一句,你是要我穿清涼一點等你,還是你想自己脫,比
較有參與感?」

  「妳、妳在說什麼啊!」

  她說得出口,他聽得都不好意思了。

  「難道你想穿著衣服做?我可不要,這樣就感覺不到你的體溫和心跳了。」

  「我沒說我想穿著衣服做……」

  他及時住口,瞥見門市小姐忍笑忍得快要爆血管。

  「呵呵,那就這樣說定了哦,我等你。」

  另一頭狀似計謀得逞,聲音極度愉快地掛了電話。

  天!他要怎麼做人?像要撇清什麼似的,他丟開手機,彷彿那不是他的東西,
假裝沒有剛剛那段丟臉至極的對話。

  王姊的鎮定功力實在令人佩服,居然可以裝作沒事一樣地踱開,到角落去才爆
出驚天動地的大笑。

  老天!這是關毅嗎?小菱調教得可真好啊!哈哈哈,她又想笑了——關毅窘困
不已,狀似很忙地轉身走開,走沒幾步,手機鈴聲又響起,他很想假裝沒聽見,可
是——「關毅,電話哦,我知道你聽見了。」

  冷不防又補上一句:「穿多少的問題沒討論清楚嗎?」

  該死!他不情願地走回去,也沒細看,接起電話就說:「妳又有什麼——」

  「關——」

  一聲細細、柔柔的呼喚,揪緊了他的呼吸。

  這道曾經最期盼、用盡生命中所有的情感去執著愛戀的音律——好遙遠、又好
熟悉。

  一瞬間,所有的痛覺,盡數回籠,佔滿他所有的知覺。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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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8 10:18: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餐廳一隅。

  精緻排餐擺在眼前,駱採菱手持刀叉,溫雅進食。

  對座的男人瞅視著她,眼神含笑,蕩漾燭光使俊雅的臉部線條更加柔和,泛著
幾近深情的錯覺。

  「我臉上有食物嗎?」

  杜非雲微愕,輕笑。

  「沒。」

  「那你不吃,淨瞧著我做什麼?」

  他搖頭。

  「看妳吃東西,是一種享受。」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時光,總是不捨得浪費時間在其他事物上。

  「嘴真甜,可惜本小姐不會因此而心花怒放,開心得忘記自己是誰的,這套你
還是留著對付那群數不盡的仰慕者吧!」

  她和杜非雲認識很多年了,他妹妹杜非霧是她的小學同學,兩人家世相當,雙
方長輩還曾有意要將他們湊成雙呢!他從小就是會讓小女生暗戀的那種白馬王子典
型,允文允武,俊秀優雅,氣質談吐更是沒話說,在那年少無知的九歲半,她也曾
是那群「小女生」

  之一。

  他會教她數學、教她打球,陪她說心事,樣樣出色的他,很容易成為懷春少女
寄托芳心的對象。

  那時她覺得,世上再也沒人比他更好、更優秀了,有一年生日,她還許願說要
嫁給他,請他等她十年呢!他心臟也算夠強了,居然沒被她嚇跑,還輕揉她的發,
笑笑地接受表白:「好啊,等菱菱長大,我讓妳嫁。」

  她何德何能?居然讓眾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接受她的求婚,要是讓那群暗戀他
的小女生知道,包準被圍毆。

  只不過隨著年齡的增長,愈是懂事,就愈明白那樣的迷戀,其實只是一種少女
式的仰慕,是每個人成長過程中,必然會有的夢幻情結,與真正的愛情仍是有一段
距離的。

  那樣的童年戲言,似乎已經是好遙遠的事了,再也沒人提過。

  現在的他們,倒比較像朋友,不時相約聚聚,聊聊生活瑣事,他交過幾個女朋
友、從小到大的戀愛史,她比他的父母還清楚呢!與其說老朋友,倒不如說,他比
較像她的守護神。

  記憶中,他似乎無所不能,任何疑難雜症,到了他手上就是有辦法解決。

  小時候,一條條繁複的數學習題在他筆下迎刃而解,她的好成績拜他所賜;和
杜非霧吵架了,嚷著要絕交,卻在背地裡哭得死去活來,是他居中調解,她待人處
事的好人緣受他影響甚深;後來他們各自有了交往的對象,她被初戀男友辜負,是
他掄起拳頭替她出氣,她才發現溫文儒雅的男人打起架來,氣勢絕不遜色……他比
誰都瞭解她,遇到問題,她第一個想傾訴的,不是聚少離多的父親,而是他,寂寞
的成長歲月,是他一路相知相伴,他對她而言,比親人還要像親人。

  杜非雲淺啜了口紅酒,這才執起刀叉,優雅進食。

  「最近老是見不到妳的人,在忙什麼?」

  「談戀愛啊!」

  有關她的每一件事,從沒想過要瞞他,他是這世上最懂她的人,她對他,沒有
秘密。

  雙手一頓,微訝地抬眼。

  「戀愛?」

  「是啊,我有喜歡的人了哦,你有沒有很為我高興?」

  他表情沒半分變化,持續用餐。

  「改天帶來讓我看看,妳的眼光有待加強。」

  「什麼話啊,杜非雲!」

  她抗議了。

  「讓我想想,妳上次說這句話是什麼時候。」

  輕輕淡淡的嗓音,似在暗示她某段過往,她頓時一陣臉紅。

  「都那麼久的事了,你還死記著幹麼啦!」

  淡淡挑眉。

  「我也不想。」

  實在是她的初戀令他印象深刻,到現在都還忘不掉。

  一個腳踏兩條——不,是三條船的爛男人,而她居然還被蒙在鼓裡半年多,滿
心相信自己遇上了一個溫柔體貼的好男人。

  事情爆發之後,她哭得肝腸寸斷來找他。

  得知此事時,他也沒料到自己會動這麼大的怒氣,將人揍到幾乎掛急診。

  「好嘛好嘛,我坦白告訴你啦。

  不是我不帶他來給你看,而是目前為止,都還只是我在單戀他,人家沒答應要
和我交往。」

  真是的,這種話很害羞耶,一定要逼她說出來啊?「這世上還有看不上妳駱大
小姐的男人?」

  就他所知,拜倒在她駱大小姐石榴裙下的烈士不計其數,只是,或許是一朝被
蛇咬,十年怕草繩,初戀帶給她的陰影太深,她潛意識裡有所保留,不敢再輕信男
人與愛情。

  「又不是外在條件的問題,他心裡有人了嘛。

  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再被騙,他根本懶得騙我。」

  「妳這麼喜歡他?」

  喜歡到就算那個人心有所屬,還是無法放棄?她是自尊心那麼強的女孩,要做
到這點,恐怕已經不是普通的在乎而已了。

  「嗯,很喜歡,喜歡到覺得——如果這輩子能得到這個人的愛,讓他眼中看得
見我,那麼我這輩子的愛情就沒有遺憾了。」

  雖然她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小女生了,可是最深沉的心事,還是本能地會向他吐
露,或許是因為,他是這世上最懂她、寵她的人;也或許是因為,無論發生什麼事
,他永遠會當她的靠山。

  是嗎?這男人對她而言,意義如此深重?杜非雲放下刀叉,斂眉凝思。

  「再過幾天就是妳的二十歲生日了,想要我送妳什麼?」

  「想要什麼啊……」

  她想了想,搖頭輕笑。

  「我什麼都不缺,最想要的……恐伯還得努力一陣子。」

  都不曉得要不要得到呢!不需多說,他已了悟,遞出一隻包裝精美的小禮盒。

  「本想生日那天約妳出來吃個飯的,但我想,妳應該是希望由他陪妳共度,禮
物就先給妳了,預祝妳二十歲生日快樂。」

  沒想到他不但記著她生日,還是第一個送禮的人。

  她胸口暖暖的,好窩心,嘴裡不忘咕噥:「什麼嘛,說得好像我多重色輕友一
樣……」

  「不是嗎?」

  他作勢要收回手。

  「那我當天再送好了——」

  「是啦是啦!」

  以土匪姿態,迅速搶過禮物,換來他低低的笑聲。

  他送的二十歲生日禮物耶,哪能不收。

  他看了下表。

  「我還有點時間,等下吃完飯,有沒有想去哪裡?還是我送妳回家?」

  「不用了啦。」

  「既然是我接妳出來,就得把妳安全送到家。」

  這是她父親對他的信任。

  「還是——」

  一頓,調侃道:「有了心上人,怕他誤會,送都不讓我送了?」

  「不是啦!」

  她嬌嗔,輕聲招認:「他等會兒下班會順路過來接我。」

  杜非雲點頭。

  「他什麼時候來?」

  「再半小時吧……」

  「難怪妳坐立不安。」

  「哪有!」

  杜非雲不理會她的辯解,伸手招來侍者結帳。

  「我可不可以再外帶一份招牌三明治?」

  「替他準備的?」

  「醫生說別讓他腸胃負擔過重,要他少量多餐嘛。」

  杜非雲不予置評,轉頭交代侍者:「那就再外帶一份招牌三明治。」

  「啊,再加一個海鮮濃湯好了。」

  這家餐廳的海鮮濃湯很好喝哦,關毅一定會喜歡的。

  「再一個海鮮濃湯。」

  如她所願地重複一次。

  待侍者走後,她笑道:「謝啦,下次換我回請你。」

  凝視她心滿意足的神情,杜非雲輕扯唇角。

  「我想,妳一定很愛他。」

  認識她這麼多年,從沒見她如此記掛一個人,就連那個令她自尊嚴重受創的初
戀都沒有。

  結完帳,走出餐廳,他陪著她站在餐廳門口等待。

  「既然他對妳這麼重要,那就好好為妳的幸福努力吧,一定要讓自己快樂,知
道嗎?」

  「嗯,謝謝你,非雲哥哥。」

  拉拉他的手,踮起腳尖,仰首親了他一記。

  不一會兒,關毅來了,她向他道別,開心地奔去。

  感覺得出來,她真的很喜歡他。

  杜非雲沒上前打招呼,遠遠目送她坐上那個男人的機車後座離去。

  他沒有移動,只是靜靜地佇立黑夜,沁涼微風,吹散不久前烙在頰畔的紅唇餘
溫。

  非雲哥哥……小時候,她總是這般喚他。

  「再過十年,我要嫁給你,你要喜歡我,不可以變心。」

  甜膩口吻、有些霸道地命令著。

  他交第一個女朋友,她氣得整整一個月不跟他說話。

  她撒嬌、耍賴、孩子氣以及甜美的各種風貌,都深藏在記憶裡,今後,將由另
一個男人收藏了——一個能令她微笑、給她幸福的男人。

  他垂眸,半斂起眼底湧現的萬般思潮。



  杜非雲猜對了,她想和關毅一同度過生日,只是,她並沒有刻意告訴他。

  最近,由他眼中讀出了一種名叫「愧疚」

  的東西,次數愈來愈頻繁,她也明白,那是因為清楚感受到她的每一分付出,
而他卻無法回饋所造成的。

  若此時,告訴他生日的事,倒像在刻意索討什麼,她並不想為難他,更不要他
費心去想怎麼為她慶生,只是想有他陪著她,靜靜度過這一天,然後在午夜十二點
即將過去前,聽他輕輕說一聲「生日快樂」,如此罷了。

  只是,她沒料到連這小小的心願都會落空。

  她在早上八點的時候買了早餐過來想陪他吃,他不在,於是她等。

  等到中午,早餐冷掉了,於是她拿冷掉的早餐充當午餐。

  再等到晚上,他還是沒回來,於是另一份冷掉的早餐被當成晚餐。

  他向來沒什麼深交的朋友,可以讓他消失一整天,所以她才會沒撥他手機,總
以為他下一刻就會出現。

  但時間過去愈久,她反而沒勇氣撥電話了。

  能夠讓他相陪整日的人,幾乎猜得出來……抬起睏倦的眼皮,十二點零五分,
二十歲生日,就這樣過去了。

  她對著自己苦笑,起身準備離去時,門鎖轉動的聲音傳來,推門見著她,關毅
有些意外。

  「採菱?妳怎麼會在這裡?等很久了嗎?」

  擱下機車鑰匙,順手遞出手中的紙袋。

  「雲林的名產,給妳的。」

  「你今天回家去了?」

  他家在雲林。

  「嗯。」

  在她身邊坐下。

  「妳找我有事嗎?」

  「沒。

  想說今天假日,過來陪陪你。」

  她撐起笑。

  「沒事了,明天還要上課,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睡,晚安。」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不知怎地,關毅總覺她今日的笑容很沒勁兒,像是撐得勉
強……回過神來,瞧見桌上的名產,他趕緊拎了追上去。

  走出大樓門口,他一眼便瞧見那輛顯眼的紅色跑車。

  她沒急著離去,只是坐在駕駛座前發呆。

  走上前,正欲開口喚人,她的手機鈴聲響起。

  「喂……非雲……嗯,謝謝……很好啊,他有幫我慶祝生日,我過得很開心…
…禮物啊,我等等回家會馬上拆來看,幫我謝謝非霧,嗯,沒事了,拜拜。」

  原來……今天是她生日嗎?那她剛剛為什麼不說?聽到玻璃窗輕敲的聲音,她
轉頭望去,降下半開的車窗。

  「關毅,你怎麼下來了?」

  「這個,妳忘記了。」

  駱採菱接過,往後座一擺。

  「你快上去啦,別太晚睡,明天我再帶早餐過來。」

  關毅盯著她。

  她還是不打算說嗎?「妳精神還可以嗎?」

  「還好,怎樣?」

  「出去兜兜風,我沒帶車鑰匙下來。」

  他指了指另一邊的車門,她趕緊打開中控鎖。

  「老地方看夜景?」

  發動引擎時,順道問他。

  「嗯。」

  一路上,他們都沒說話,將車開到半山腰,下了車。

  「今天的星星還是一樣亮。」

  半躺在引擎蓋上,星眸微斂,享受清風徐徐吹拂的暢意。

  他偏頭,瞧著她的側容。

  「為什麼不告訴我,今天其實是妳生日。」

  她一愣,坐直身子。

  「是昨天。」

  十二點過了。

  「雖然遲了,但,生日快樂。」

  她等了一整天,其實只想聽這句話吧?「還有,對不起。」

  他承認,他是輕忽了,如果多用點心,不必她說他也該知道。

  她笑了,輕輕搖頭。

  「沒關係,我說過會等你。」

  所以,這輩子只有一次的二十歲生日,她用來等他。

  「可是,沒準備禮物。」

  「你在我身邊了,不是嗎?」

  他正想說些什麼,遠處傳來調笑聲:「唷,那邊有對小鴛鴦在談情說愛呢!」

  兩人對看一眼。

  「年輕人,談戀愛不看地方的哦?這是我們的管區,要抽戀愛稅的,你不懂規
矩嗎?」

  關毅沒多作爭辯,抽出皮夾的紙鈔就要遞去。

  「這些無賴,不學無術,你幹麼要聽他的啊!」

  駱採菱不服氣地阻止他的動作。

  「喂,妳這小妞說話很不客氣哦!」

  帶頭的地痞A開口。

  「本來就是——」

  「採菱,少說兩句。」

  關毅沉喝。

  哇咧,居然凶她,有沒有搞錯?「偏不要,我又沒說錯,就是有這種社會蛀蟲
,治安才會一直好不起來,你幹麼要縱容犯罪?」

  「嘖,這小辣椒真嗆。

  長得那麼漂亮,可惜欠管教.小兄弟,我幫你調教、調敦,保證以後乖得像小
貓。」

  「你敢!」

  讀出不懷好意的訊息,關毅凝眉,移身擋在她面前。

  「英雄救美啊?先秤秤自己的斤兩!」

  用力扯開他,四個人將他圍住,關毅直覺大喊:「採菱,快走!」

  「我——」

  來不及回應,地痞A抓住她的手臂,調戲的指掌撫上她。

  「關——」

  直覺要呼救,護她心切的關毅已經和他們起了衝突。

  場面完全失控,臉頰、胸腹挨了幾拳,分神瞥向她的方向,她被困在角落,倔
強的大眼睛裡,忍著沒掉出一滴淚。

  原先他就擔心這種狀況,採菱生得太美,容易讓人起歹念,他們有六個人,他
再怎麼樣,都沒有十足的把握護她周全,如果他們只是要錢,那是最好打發的,就
怕是——再這樣下去,情況不妙。

  「輪暴」

  這個字眼閃過腦海,他渾身緊繃,怒氣突然而生,不知哪來的力量,他使勁揮
拳,受過舊創的左手,渾然不覺疼,掙脫圍困,他衝向駱採菱,使盡全力擊拳,探
手扯過她。

  「快走!」

  衝回車內,她抖著手發動引擎,疾駛而去。

  直到進了家門,她都還無法由方纔的意外驚嚇中回神,幾乎被強暴的威脅還存
在腦海……「採菱……」

  他移近她身邊輕喚,還沒碰著她,她已驚嚇地緊抱住他。

  「關毅,我快嚇死了!」

  「嗯。」

  感覺她身軀隱隱顫抖,他張手摟住,安撫地輕拍。

  「妳很堅強。」

  直到現在,她都沒掉一滴淚,換作別人,早哭天喊地了。

  「……我不該向他們挑釁的。」

  她勇於認錯。

  「是我沒盡到保護妳的責任。」

  「才不是。」

  她坐直身,瞪他。

  「你做得很好。」

  「是嗎?」

  「當然是,為了保護我,你都受傷了。」

  纖手撫上他臉頰、手臂的瘀青,一顆心疼得難受。

  依他剛剛那股狠勁,她毫不懷疑,為了保護她不受傷害,他會不惜和那群人拚
命。

  「妳耳飾不見了。」

  「啊?」

  探手一摸,左右墜飾果然少了一個,肯定是方才混亂中弄掉的。

  「怎麼這樣啦!」

  那是杜非雲送她的二十歲生日禮物耶,她還特地選在這個日子戴上它瞧她心疼
的表情,他問:「很重要嗎?」

  她瞅著他,表情像是被搶走心愛玩具的小孩。

  「那是很重要的人送的,不管啦,你要補償我。」

  「那……」

  別說要找也不見得找得回來,就算要買,應該也是限量或特別訂作,看來價值
不菲……瞧他為難的表情,她笑道:「不然,用那個取代。」

  順著她的目光移向床前的紅絲絨盒,神色一僵。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她連聲問,仰起的眸子寫滿了渴求。

  她總是用這種眼神看他,而他也總是無法對那樣的眼神狠心。

  這禮物,留在他身邊兩年了,本來,也該是某人的二十歲生日禮物……「不說
話?我當你答應嘍?」

  她取下另一隻耳墜,放入他口袋。

  「就當是我跟你換的吧!」

  關毅握緊拳,強忍住要回的衝動。

  她不曉得此物的意義,他也說不出口,反正……留在身邊,也沒有用處了,就
送了她,也好。

  靜默了會兒,他僵硬點頭,沒留意到她微斂眼瞳,淡淡的澀意。

  綻開最美的笑容,她伸手取來,打開盒蓋戴上,流光燦燦的水晶耳墜,在她白
皙柔膩的肌膚下,漾開一層層光輝,竟出奇地耀眼美麗,彷彿,她原來就該是它的
主人……短瞬間,他略略心神眩惑。

  「你不是說,生日禮物還沒送我嗎?」

  「嗯。」

  「那,我想要這個。」

  帶著迷醉人心的淺笑,她傾上前,吻住他愕然的嘴。



  「今天吹的什麼風?我最親愛的大哥居然會請我吃飯?」

  杜非霧怪叫著。

  「莫非天要下紅雨了?」

  杜非雲輕擰小妹鼻尖。

  「前陣子太忙。」

  「是啊,你忙你的,我只是小小、微不足道的妹妹而已嘛,一點都不重要。」

  竟酸起人來了。

  他早知道的,這古靈精怪的小妹,向來是得理不饒人的。

  「妳哪回有事,不是一通電話我就立刻趕到?說這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他對家人如何是有目共睹的,可不容她造謠生事。

  杜非霧吐吐舌。

  「你又不是只對我這樣,疼菱菱的可沒比我少到哪裡去。」

  有時都覺得他有兩個妹妹。

  「丫頭,妳還和採菱吃醋啊?」

  當初可是她自己大方說要把哥哥分給最要好的朋友的,十年後才來反悔,會不
會太遲了?「誰叫你只顧著她,都冷落我了。

  不管,今天你要陪我吃飯、逛街、看電影,你出錢。」

  拉著兄長的手,一扯一晃的,十足小女兒嬌態。

  「哪有這回事?我最近都沒見到她,連妳的生日禮物都是托管家轉交的。」

  「咦?」

  腳步停住。

  「那她在忙什麼?」

  「妳何不自己去問她?」

  他淺笑,淡淡轉移話題。

  「不是要看電影嗎?」

  杜非霧回神,趕忙追上去。

  「喂,哥,你一定知道!菱菱什麼事都會告訴你的,說啦、說啦,我絕對不會
說是你說的!」

  「杜非霧,我不是三姑六婆。」

  不適合說長道短。

  「我又沒說你是。

  快說啦,別吊人家胃口。」

  使盡渾身解數,努力纏他。

  杜非雲回眸,正要說什麼,視線越過她頭頂,落在某個定點。

  關毅。

  那是引他注意的原因。

  杜非霧見他沉默,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

  「咦,那不是暗戀你很久的女孩嗎?你突然對她感興趣了?」

  顯然他們留意的目標不同。

  他視線移向妹妹。

  「姚千慧啊,你高中學妹,她喜歡你很久了,你老是溫文有禮,若有情似無意
,害人家又愛又恨,分不清該放棄還是繼續愛下去。」

  「那妳可以解釋一下,現在又是什麼狀況嗎?」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多少也看得出那樣的互動,不會是一般交情。

  杜非霧聳聳肩。

  「你不瞭解女人的心態啦,她喜歡的人不清楚表態,當然得拖著喜歡她的人作
陪,怎可能輕易放棄?」

  是這樣的嗎?杜非雲斂眉凝思。

  「抱歉,小霧,哥有點事,改天再陪妳逛街。」

  「喂,你去哪!」

  直到被拋下,杜非霧都還不敢相信,他居然就這樣光明正大地放她鴿子?!

  「混帳哥哥——」

  嗚嗚,他果然不疼她了!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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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8 10:17: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從那天送她去上課之後,他才知道,他工作的地方,離她學校那麼近。

  這才猛然驚覺,她的事,他知道的可真貧瘠啊!並非她不說,是他從沒想過要
問。

  他只知道,她家境不錯,人長得漂亮,個性又好,追求者不少,課業成績應該
也沒太差……後來因為太近,接送她的次數一多,也知道她的住處,就這樣。

  那輛父親在她十八歲考上駕照時,送她的車,她已經很少開了,因為戀上坐在
他身後,摟著他的腰迎風奔馳的感覺。

  她的同學,都知道有這麼一號溫馨接送情的男人存在,笑問多少烈士鎩羽而歸
,他究竟是用什麼方法追上她的……她只是笑而不語。

  應該說,她追他吧,而且還在努力當中。

  但她沒說,他們只會以為她在說笑。

  下了課,遠遠看見校門口耐心等候的沉穩身影,她揚起笑容快步奔去。

  「嗨,等很久了嗎?」

  「七分三十八秒。」

  將安全帽遞給她,報出精準數字。

  ……果然快被電腦同化了,連執行速度共幾分幾秒都報出來。

  她跳上機車後座,雙手輕輕扶在他腰際,微傾上前,下顎抵在他肩頭,笑說:
「蹺班厚?」

  關毅回眸。

  「王姊知道。」

  不僅知道,還會注意時間提醒他快去,別讓小菱等。

  「晚點去買食材,我煮海鮮面給你吃。」

  他最近又在鬧胃痛了,不盯緊一點不行。

  他似有若無地點一下頭,發動油門上路。

  似乎已成慣性模式,她下午有排課的那幾天,他會來接她,一起到他工作的地
方,她陪著他工作,然後一起下班到他住處,她練廚藝,他當白老鼠——她是這麼
說的。

  但是他其實知道,她是關心他的健康,不要讓他老是吃外食,尤其他的胃已經
被自己的漫不經心給摧殘得很不像話了。

  否則,她不會買那麼多本的食譜,他忙碌時,她就靜靜坐在旁邊研究食補藥膳
,還有一些保健腸胃的蔬果汁等等,三天兩頭地弄給他吃……她是千金大小姐,嬌
嫩十指不沾陽春水,弄些美容養生的蔬果汁還算拿手,但下廚就真的是難為她了,
他還曾經因此而拉過肚子,瞞著沒讓她知道。

  從最初鍋鏟都拿不順手的嬌嬌女,到現在會研究食補、菜色……她真的進步很
多,入口的食物也開始朝美味邁進了。

  期中考前的一個禮拜,他老毛病突然又發作,本想吞幾顆胃藥了事,被她知道
後,拖著去看醫生。

  這次的狀況比上次更嚴重,於是連看病都和她混得很熟的醫生,兩個聯合起來
叨念他。

  就因為醫生交代,要他最好在家休息幾天,並且留心飲食,於是在她的瞪視下
,他打電話請了假。

  而她這幾天,幾乎都待在他家,幫他料理三餐,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乖乖休息
……噢,對了,還有將她準備的食物吃光光。

  她帶來一堆DVD,他醒著的時候,她就陪他看;他睡著了,她就在床邊看書
,準備期中考,有時會拖拖地、洗洗衣服,總之,她就是有辦法自己找事情做。

  她不只盯著他,不讓他晚睡,不讓他三餐不定,還不讓他過度疲累……他不愛
被約束,而她對他的約束不算少了,他卻至今不曾否決過。

  他憂慮,她時時耗在這裡,期中考怎麼辦?哪個大學生不是筆記抄來抄去,考
前來個必考題大交流,和教授大玩鬥智遊戲……她不參與嗎?她卻只是笑笑地說:
「安啦安啦,沒問題的。」

  「是嗎?」

  「唉呀,瞧不起我哦!那好,我們來個約定,如果考差了,本姑娘任憑差遣,
如果考得好呢?」

  「妳想要什麼?」

  不會狠狠坑他一筆吧?「嗯,我想想——有了!你請我看電影!」

  沒和他一起出去玩過呢!她可以偷偷當成是兩人的首度約會,就算他沒那樣的
自覺。

  「就這樣?」

  這麼尋常的一件事,只要她說一聲,他也會陪她去。

  「還要爆米花!」

  「……呃?」

  這需要用中樂透的表情說嗎?「那,再加一杯可樂好了。」

  「……」

  事實證明,他果然不需要太擔心,就算沒和同學玩考題大交流,她的成績依然
亮眼。

  「那你呢,考得怎麼樣?」

  大四了,再被當掉,重修可麻煩。

  他挑挑眉,不說話。

  「厚,真跩。」

  那表情,擺明了就是「那還用說」!

  「喂,有件事,放在我心裡很久了,一直很想問你,可是開不了口……」

  「嗯?」

  「問這種事情……很不好意思的嘛……」

  「妳說說看。」

  什麼事,竟如此難以啟齒?「可是有的時候,要顧慮一下別人的想法,我怕說
出來,會讓你困擾或尷尬什麼的……」

  「……」

  他表情開始凝重。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不願意回答的話,那也沒關係的,但是不可以、不可
以不理我哦……」

  「妳——」

  聲音一緊。

  她該不會……心頭有些不安,本能地預測到什麼,甚至想開口阻止……「那我
問嘍……」

  頓了頓。

  「你的統計學,最後到底有沒有被當?」

  氣氛僵默了十秒鐘。

  「我就說這很難啟齒的嘛!」

  「……」

  瞪她。

  「我就說了你會尷尬、不好意思的嘛!」

  「……」

  依舊無言。

  「我就說你不會願意回答的嘛,看吧,我猜中了,你在瞪我。」

  「……」

  吸氣,再吐氣。

  「答對了!我非常不想理妳!」

  甩頭,走、人。

  身後隱約聽見她的咕噥:「被當就被當嘛,幹麼惱羞成怒……」

  他假裝沒聽到。

  再然後,三分鐘過後,他聽見大笑聲傳來。

  他一直以為,他們是永遠的朋友,可以相互為伴、心意相通的那種:她一直以
為,他們可以盡情說笑,感情又躍進一大步,總有一天,他會慢慢愛上她……是的
,他們以為。

  直到那天。

  一通電話,粉碎了所有的「以為」。

  他們約好,要一起看電影,履行他的承諾。

  她早早就起床準備好,到他家報到了,還是她把睡夢中的他給挖起床的呢!天
候稍稍轉涼了,她不忘準備一壺健脾強胃的紅棗山楂茶,也帶了早餐過來陪他吃,
就在他們準備出門時,口袋裡幾乎不響的手機居然響了。

  她清楚看見,他的表情變了,接電話的動作有些僵硬……「慧……妳要來?可
是……妳在路上了嗎?」

  瞄了身邊的駱採菱一眼,拒絕的話始終說不出口。

  「不,我沒有為難,妳聽錯了,不要胡思亂想……妳在哪裡……好,我知道,
我晚點去接妳。」

  掛了電話,他迎視她,而她,由他歉然的眼神,懂了一切。

  「採菱,我……」

  「有人找你?」

  電話響起時,他眼中太過複雜、也太過強烈的情感,讓她在瞬間領悟了什麼…
…他輕點一下頭。

  「你,要去?」

  心,在顫抖,她還抱著一絲期望,也許他……「對不起,採菱,我們改天,好
嗎?」

  最後一絲微弱的火花,滅了。

  「這樣啊……」

  她撐起唇角,硬是擠出言不由衷的顫抖笑容。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了,沒關係啊,你去……」

  「對不起……」

  失了約,他無法不內疚。

  「三八啦,我都說沒關係了,真的沒關係,你去忙吧,我先走了……」

  她轉過身,走得太倉促,他愣了三分鐘才回過神,想到要追上去。

  「等等,採菱,我送妳回——」

  他啞了聲,拉住她手臂的手,愣愣地松落。

  「沒關係,沒關係,真的沒關係……」

  笑容顫抖,淚水已經淹沒容顏。

  怎會忘了,他心中還有另一個她……早有心理準備面對,卻沒料到,現實很痛
,很殘忍。

  那個女孩,在他心中永遠是最重要的,即使虧待了自己,也要讓她快樂,他是
用這樣的心情在愛她的,怎能輕易抹去?「採菱……」

  太大的錯愕,讓他開不了口。

  只是失約,不會讓她這麼難過;只是朋友,不會讓她眼淚掉得來不及抹,還有
些什麼,是除了失約,除了朋友以外的……頓悟的瞬間,他震驚而慌亂。

  那些……朋友以外的,他從沒設想過。

  放棄死撐,她輕輕地、輕輕地問了出口——「關毅,在你心中,究竟將我定位
於何處?」



  【在你心中,究竟將我定位於何處?】

  每當一個人的時候,那道輕悠的嗓音,總會不期然飄進腦海。

  那天,明明愛得心都發疼的女孩就在身邊,他卻不時地閃神,想起她問這句話
時的神情,無端端擾得心亂。

  她在他心中的定位,一直都很清楚,不曾模糊過——紅顏知己。

  她是一個很貼心、很懂他的紅顏知己,知道他什麼時候不想說話,只會靜靜地
陪伴著,從不抱怨,也不會驚擾他;知道他什麼時候想做什麼,總是最適時地搭配
他的步調,甚至於,只要他一個蹙眉,她就會知道原因……和她在一起,很舒服,
很自在,沒有壓力,她是他很重視的知心紅顏,但……也僅止於此了。

  再多,他給不起。

  他只是沒料到,她對他,會不僅止於此。

  面對那時的她,他竟沒有辦法把話說出口,很清楚、很明白地釐清朋友與情人
的分界!他逃了,很卑劣地,轉身逃開了。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傷人,任何女孩都無法忍受的,或許,就這樣結束了吧!
結束,回歸最原始的兩條平行線。

  雖然,偶爾下意識裡,目光還是會尋找她的身影,本能望向她常待的角落,落
了空後,總有那麼一點點的失落與空虛;腦袋空下來的時候,會想起她說話時的肢
體語言、還有那雙情緒豐富的眼睛……「嘿,真難得,關毅,這是你今天第三次發
呆了。」

  門市小姐一副抓包的表情,賊笑道。

  「是嗎?」

  沒事數他發呆幾次,太閒了。

  「會回話了耶。

  以前,你通常是當作沒聽到,然後繼續做你的事。

  還有,你工作時專注到連地震都不會發現,更別提發呆了。

  小菱把你改造得很成功哦,比較像人了。」

  那個名字,讓他呆了呆。

  以後——應該沒有關係了吧,路上遇到,也許她還會裝作沒看到。

  「啊,那個小菱——」

  「她不會來,我也沒有要去接她。」

  這句話,她已經問一個禮拜了。

  是啊,已經一個禮拜沒見到她了。

  「我是說——」

  「王姊,妳去外頭好嗎?這樣我很難專心。」

  不想一再聽到同一個名字,趕起人來了。

  門市小姐聳聳肩,走就走,是他不要聽的。

  走沒幾步,又探頭進來。

  「對了,你要吃點心嗎?」

  「我不想,謝謝。」

  「那,牛奶?還是溫開水?你是不是該吃藥了?」

  「等一下我會吃。」

  「噢,還有——」

  他吸氣。

  「王姊!」

  「好好好,我出去。」

  才剛按下主機的電源開關,身後腳步聲又傳來,他撐著額頭,幾乎有些無奈了


  「王姊,妳還有什麼事,請一次說完好嗎?」

  一個藥包遞來,他接過。

  接下來是溫開水。

  他吞了藥,喝光水。

  「行了吧?」

  「行。」

  這聲音——他猛然轉身,因為動作太大,還撞到主機,手背劃破了皮。

  「妳——」

  「小心一點。」

  抽了張面紙,壓在他輕微滲血的傷口上。

  「怎麼又不吃點心了?不是交代你少量多餐嗎?這幾天還有沒有再鬧胃痛?」

  他本能地搖頭。

  「很好。」

  她點頭微笑,點心放桌上。

  「要吃完哦。」

  他愣愣地,看著她輕盈淺笑的面容。

  「那你工作吧,我不打擾你了。」

  她坐到角落去,翻開食譜研究。

  她看起來,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一切如常。

  「採菱……」

  「嗯?」

  偏頭,淺笑。

  「晚上吃皮蛋瘦肉粥好嗎?我剛學會的。

  放心,這次不會再煮糊了。」

  就因為這樣,他什麼都說不出口,而她也絕口不提那天的事。

  一切,看起來就好像還是和以前一樣……是的,看起來。

  然而他們其實都清楚,不可能一樣的,很多事,早就不一樣了。

  吃完廣東粥,他撐著睏倦的眼皮瞇了下,一不小心就進入半睡眠狀態。

  這幾天沒有人時時催促他早睡兼道晚安,總是一不留神就熬過了就寢時間,加
上讓她惹得莫名心亂,夜裡總沒法好好睡,一空閒下來,睡意便抵擋不住。

  睡意朦朧中,隱約感覺得到有人在他身上添加保暖衣料,柔軟的撫觸落在發上
、臉上,舒心安適得不想醒來——如果,不是那記落在唇畔,溫溫淺淺的觸覺的話


  他愕然驚醒,瞪視近在咫尺的嬌容。

  她倏地退開,裝作若無其事,扯開僵硬的笑。

  「醒啦!你睡了三個小時呢,最近又熬夜了厚?」

  他這才驚覺,自己竟不知為何,迷迷糊糊睡在她腿上。

  趕緊坐起,覆在身上的外套順勢滑落,他接住,仰眸凝視她。

  唇角,仍留有淺淺餘溫,她卻像是沒那回事,但是他沒有辦法。

  「採菱,我們——」

  像是早料到了他要說什麼,她輕輕截斷。

  「別說,就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好嗎?」

  他盯著她,不說話。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真的知道。

  別忘了,那本筆記,我重複看過無數次,記得裡頭的每一字、每一句,如果有
誰走入過你的內心世界,最懂你的每一分心情,那也應該是我了,就連你全心愛戀
的那個女孩,都不曾像我那樣地懂你,不是嗎?所以,你真的不用對我多說什麼,
我都明白。」

  是嗎?她都明白?那她為什麼還……「但是,那和我喜歡你,是沒有衝突的。

  你用你的方式喜歡她,而我用我的方式詮釋我的感情,也許有一天,她會被你
感動,答應和你交往;也或者有一天,你發現和我在一起的感覺很好,有一點點動
心了,更或者,最後我會發現愛情不適合我們,反而成為一輩子的朋友……誰知道
呢?不去試,就永遠沒有答案。

  「關毅,我不是個一廂情願的人,今天還會坐在這裡,是因為我太瞭解你的個
性,如果你心裡沒有接納這個人的存在,根本不會費心去應酬理會她。

  我說的話,你會聽;我交代的事,你會記在心上,目前為止,你並不討厭我的
陪伴,對嗎?那就維持這樣就好,說不定有一天,你會突然發現少不了我,主動開
口要我做你的女朋友;若是你開始覺得受不了這個女人,你就立刻告訴我,我不會
纏著你,這樣,可以嗎?」

  這,是她消失了一個禮拜,所思考出來的結論嗎?像她這樣條件出色的女孩,
必然未曾在感情當中受挫,要說出這樣的話,很困難吧?「我不懂……」

  他不只一次遇上她的追求者在她家、學校站崗,比起那些人,他的條件算不上
好,哪裡值得她這般執著呢?簡單三個字,她竟能正確解讀。

  「你知道嗎?在還沒認識你前,我反覆讀著你的筆記,每看一次,就多讀出一
點之前沒感受到的幽微心情,一次又一次地感動,你這一生能付出多少感情,就愛
她多少。

  那時我曾經想,如果有一個男人,那麼用心良苦地守候著我,那我一定是全世
界最幸福的女人。

  後來,認識了你,莫名地想接近你、探索、瞭解你,直到最後,才明白那是因
為你身上帶著同樣的氣息,對任何事都看得極淡,可是一旦付出就是一輩子癡狂執
著。

  也許是這樣的氣質,莫名地吸引我吧,在所有人眼中,我是天之驕女,但擁有
得愈多,卻反而愈空泛、孤單,那些都是浮面的。

  這世上,能有多少永恆呢?是你讓我感覺到永恆,關毅,我想成為你的一輩子
。」

  這樣……算是愛情嗎?她說了那麼多,他其實不是很明白,但起碼,有一點她
說對了,他如果不喜歡她,不會接納她的存在,她是少數與他生活融入得如此密切
的人。

  雖然,那並不是愛情。

  可她希望是,就算不是今天,也希望以後會是,她應該是這個意思。

  不欲有任何情感上的糾纏與紛擾,可因為那個人是她,拒絕的話怎麼也開不了
口,不忍……見她落淚。

  「如果……不行呢?」

  他遲疑道,他不想她恨他。

  「那就當一輩子的朋友啊!」

  她笑笑地。

  「如果有一天,她接受了你,要記得第一個告訴我哦!別為難,也別伯傷了我
,我會為你感到高興,真的!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幸福,和最想要的那個人過一輩
子,這是你應得的。」

  這一天,天空晴朗,他與她相約承諾,無論愛情路上牽手與否,都要無怨無憾
,笑著祝福。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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