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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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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雲霓]復貴盈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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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4 16:57:2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明白
  
  鄭七小姐正不知要怎麼堵住貞娘的嘴,耳邊傳來琳怡的聲音。
  
  琳怡笑著拉起貞娘,「妹妹不知這裡的意思,難怪要委屈了。鄭七小姐說要送我,並沒說讓我到冬天殺了做圍脖,京畿並不產白狐,說不得是哪位達官貴人得了放生的,野狐聰明、機敏,平日裡並不多見,更難得將它捉來,我們今日已是飽了眼福。」說著頓了頓,「我說不養它,是因為但凡聰明的東西就算將它圈起來也不是你的,何苦呢?不如等到哪日天氣晴好,讓它們一家還歸林子。」
  
  貞娘冷笑道:「你們京裡小姐做小襖還不是要用狐狸毛做領子,這時候倒慈悲了。」
  
  琳怡莞爾,「妹妹錯了。那些狐狸是人養的,若是妹妹大可讓人去莊子上買只回來,到了冬天仍叫下人做成圍脖。」
  
  鄭七小姐搶著說,「我這狐狸本來就是要放生,我送給陳六小姐也不過是讓她看幾日。貞姐姐若是喜歡就方便多了,天天過來瞧就是,反正貞姐姐就住在我家裡。」
  
  貞娘冷笑著甩開琳怡的手,「我沒你們口齒伶俐,」說著眼睛一轉看向鄭七小姐,「七小姐那把繡狐狸的扇子可是真真的好看。」
  
  到頭來鄭七小姐還是免不了要破財。
  
  貞娘拿著扇子跟著鄭三小姐、鄭五小姐、琳婉去學繡花。
  
  鄭七小姐嗤笑道:「我就當更衣的時候扇子掉進了糞桶。」
  
  琳怡忍俊不禁笑起來。
  
  身邊沒有了旁人,琳怡和鄭七小姐乾脆坐在小院納涼。小丫鬟們去拿鎮好的果子和酸梅湯。
  
  吃著果子,琳怡隨意問鄭七小姐,「我三姐姐什麼時候送了府裡的太太、小姐荷包?」
  
  鄭七小姐道:「姐姐不知曉嗎?就是前幾日陳三小姐讓下人送進府的。」
  
  就算手再快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那麼多繡品來,這些東西是琳婉一早就準備好的,只等著時機成熟拿出來送人。
  
  但凡有耐心的人胃口都大。鄭家這樣的親事,能不能滿足琳婉的胃口?
  
  琳怡喝了口酸梅湯,該怎麼提醒鄭七小姐?琳婉對人謙和便是她也只是心裡懷疑。並沒有真正抓住琳婉的把柄,「妹妹平日裡待人要留三分餘地,」琳怡伸手幫鄭七小姐整理腰間的配飾。「不管是對誰都要有些防備,小事上不說大事上就要多在意些。免得哪日吃了虧。」
  
  不管對誰。鄭七小姐抬起頭看到琳怡鄭重目光。
  
  琳怡道:「不害人,總要防人。」
  
  鄭七小姐似是明白了琳怡的意思,「六姐姐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上次在寧平侯府我見到陳三姐姐說起了貞娘的事。」
  
  所以琳婉才會將荷包送給鄭二太太和幾位小姐。
  
  這就對上了。
  
  鄭七小姐皺起眉頭想了想,一會兒又笑起來,「也有人這樣說過我一樣的話。」
  
  琳怡下意識地問:「什麼?」
  
  鄭七小姐就笑道:「十九叔也這樣說。不害人。總要防人。一個字都不差。」
  
  說到十九叔,琳怡正好想問,「你總說的十九叔,是鄭家的長輩?」
  
  鄭七小姐笑道:「當然……」
  
  琳怡正等著鄭七小姐的下文,鄭七小姐抬起頭明顯怔愣了片刻,嘴裡的話已經改弦易轍,「十九叔。」
  
  石青色的直綴被陽光一照露出精美的紋樣,如同傾斜而下的溪流,到了腰間驟然收緊,劃出窄窄的腰身。墨色的絲絛腰帶掉下一隻花草香囊,香囊下桃紅絲穗雖沒有繁工結成各種結子,卻只因這唯一的艷麗,在他清淺的笑容中添了幾分顏色。
  
  「十九叔。」琳怡起身上前行禮。
  
  無論見了幾次。她都是蹲身斂衽一絲不苟。
  
  「起來吧!」
  
  琳怡抬起頭,眼前已經多了個絨球。毛茸茸的小狐狸睜著黑亮的眼睛歪著頭瞧她。鄭十九修長的手指一鬆,那團絨球自然而然就到了她手上。
  
  鄭十九臉上帶著微笑,「再聰明的東西,只要找到它的弱點,它就是你的了。」
  
  再聰明的東西……
  
  琳怡一怔,鄭十九是聽到她剛才說的話?
  
  鄭十九看向旁邊的鄭七小姐,「你先去廊上,我有話跟陳六小姐說。」
  
  鄭七小姐帶著丫鬟一溜小跑去了長廊,琳怡想喊住她卻沒來得及喊出聲。
  
  「十九叔,這樣不合規矩。」琳怡向後退了兩步。
  
  「桐寧。」鄭十九喊一聲,廊下立即出來個青衣小廝。
  
  那小廝原地行禮,「周圍沒有旁人。」
  
  他的聲音緩慢,「我不是鄭家人,但是我行十九沒錯。你叫我十九叔也不算吃虧。」
  
  淡淡的解釋,對於琳怡來說就像一道閃電從她腦海中劃過,她沒有太驚訝,而是又行了禮,「謝十九叔。」
  
  她的眼睛明澈的如同清泉,卻又十分幽靜,比平日裡格外多了層防備。
  
  他站在陽光下瞇著眼睛仔細端詳了她一會兒。
  
  她眼觀鼻鼻觀心,墨色的睫毛都不曾顫一下。
  
  「陳老太太和鄭老夫人大概要說完話了,快回去吧!」他神色自若地說完話轉身。
  
  琳怡欠身頜首,低聲道:「是。」
  
  事後鄭七小姐笑著從長廊裡跑過來,看到板著臉琳怡,鄭七小姐本來好奇的表情頓時跑的一乾二淨,「六姐姐,你不會生氣了吧?」
  
  關鍵時刻讓人一句話就支走了。
  
  鄭七小姐忙解釋,「我以為十九叔找你是有大事,你不是要回福寧了嗎?問問十九叔他一定能想到法子。」
  
  琳怡仍舊不說話,鄭七小姐真的急了,「別氣了……我下次……要不然你打我好了……我……」
  
  鄭七小姐說著話真的湊過來讓琳怡打。
  
  對著一團孩子氣的鄭七小姐,誰還能真的板臉生氣。何況之前鄭七小姐為了她還被關了好幾日,再說就算換了旁人,被十九叔那樣一說。八成也會不猶疑地走開。十九叔雖然笑著說話,卻一樣有股讓人難以拒絕的威嚴,所以她一直就沒有懷疑。十九叔是個長輩。
  
  看到琳怡表情有所鬆動,經常惹禍的鄭七小姐學會適時扯開話題,「告訴你一件高興事。那個寧平侯五小姐的婚事就要告吹了,看她下次還怎麼囂張。」
  
  寧平侯五小姐的事她不覺得稀奇。那位笑吟吟的周夫人才真正讓人不能小看。明明知曉兩家的婚事談不成了,卻在人前還將寧平侯五小姐寵的如自家的兒媳。
  
  將來誰做了周夫人的媳婦,還真是要好好算計算計。還好這些事和她無關,她不過就做個看客罷了。琳怡將懷裡的小狐狸塞給鄭七小姐,「好好養著吧,別讓貞娘宰了做脖領。」
  
  從鄭家回來之後,琳怡就躲進長房老太太內室裡。
  
  長房老太太轉著手裡的佛珠。「那老貨過了幾十年太平日子,就變得膽小如鼠。」
  
  鄭老夫人沒有答應?
  
  琳怡擔憂起來,「伯祖母將吳家的事都說了?」鄭老夫人不肯幫忙,這封信就不知道怎麼才能送進宮。
  
  長房老太太道:「那老貨精明著呢,我不說她也能猜到始末,還不如就跟她說了清楚,反正鄭閣老在朝廷對成國公也會有耳聞。我原以為她會爽快答應,誰知道她倒推三阻四,說太后的母家人不如前些年好交,恐怕中途出差錯。」
  
  那要怎麼辦?難不成他們自己找上周家?
  
  長房老太太轉著手裡的佛珠。「我本以為這次要費些心思。誰知道那老貨出去方便完,倒換了章程,一口應下來說要幫忙。」
  
  原來鄭老夫人答應了。琳怡忽然想到十九叔臨走前說的話。鄭老夫人突然答應,會不會和十九叔有關。
  
  「等到下月。鄭老夫人向周家遞了帖子,我就和她一起去。」
  
  事已至此,想多了也是無益,還是等著看看。
  
  琳怡回過神來,「祖母出馬總是事半功倍。」
  
  長房老太太故意板臉,「那可不一定,說不定周家不肯走這一趟呢。」
  
  琳怡拿起矮桌上的茶給長房老太太。周家怎麼會不肯,信是交給他們,對他們來說百利無一害,就算將來被成國公知曉,周家也可以推給鄭家和陳家。
  
  對付鄭家和陳家還是對付太后母家,成國公哪裡會算不清楚。
  
  ……
  
  勞累了一天長房老太太躺下來歇著,琳怡就在裡屋的軟榻上做針線。
  
  長房老太太隔著琉璃簾子看軟榻上的琳怡。六丫頭才十三歲,就已經是一塊璞玉,將來長大了再經雕琢必然能成大器。若不是她年紀太大了,一定要看著她成家立子。
  
  今天鄭老夫人的一句話委實嚇了她一跳。那老貨答應了去周家遊說之後,突然就提起聯姻兩個字,她還以為老東西看上了琳怡,誰知道老東西倒是有自知之明,悵然地說,「我們家勤哥雖好,卻被郡主嬌慣了些,文武都不出挑,想必你是看不上。」
  
  那是自然,當時和袁家結親,她也不是光看上了袁家家事。家事雖然重要,後輩不肯上進也是白瞎,更何況有個郡主婆婆在上面罩著,做媳婦的勢必要委委屈屈。
  
  鄭老夫人又說:「二太太生的兩個你更是不會想了。我們家是不行,上面不是還有宗親貴胄,你就沒有想法?」
  
  她就嗤之以鼻,「宗親能看上我們家?我們家可是被奪了爵的。」
  
  鄭老夫人目光閃爍,「將來立了功,爵位自然還給你了,到時候你過繼了三老爺,六丫頭不就成了侯門嫡女。」
  
  鄭老夫人和她從小就玩在一起,互相都知曉對方脾性,鄭老夫人不會說沒影的話,只是她才試探打聽,那老東西卻再也不肯開口了。
  
  莫不是真的有宗親看上了六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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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4 16:58:1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陷阱
  
  琳婉將貞娘的事說給大太太聽。
  
  大太太笑得開懷,「鄭家向來眼高於頂,這下好了招來惡人磨。」
  
  琳婉從笸籮裡挑了一根碧綠的彩線,要做五色絡子給鄭三小姐。
  
  大太太道:「還聽到些什麼?」
  
  琳婉搖搖頭,「沒有了。」
  
  大太太不死心,「鄭七小姐和六丫頭沒說什麼?長房老太太怎麼又去了鄭家?」
  
  琳婉想了想,「大概是好事。」她側頭看向門口,簾後隱約能看到一雙青緞鞋。這雙鞋是府裡二等丫鬟紅竹的。
  
  大太太來了精神,看著女兒,「怎麼說?」
  
  琳婉停下手仔細回憶,「長房老太太從鄭家走的時候挺高興的,一定是有好事吧!」
  
  大太太冷笑一聲,「這麼說,長房老太太就一心等著老三養老了。」說著看向琳婉,「你也是,去了那麼多趟長房,怎麼就不能讓長房老太太喜歡。」
  
  琳婉黯然地低下頭,「我不如四妹妹和六妹妹,」說著勸大太太,「母親,你就別爭了,我們一家平平安安度日該多好。」
  
  大太太看著不爭氣的女兒,「你知道什麼,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不爭別人不一定能放過你。你爹爹不過是個六品經歷,連你三叔父也不如,你又沒有兄弟。將來分了家可怎麼辦才好?」
  
  琳婉只得安慰大太太,「等母親病好了,一定能生下弟弟。將來二叔父有了好前程。也定會幫父親的。」
  
  琳婉說完話,那簾後的青緞鞋慢慢退了下去。
  
  紅竹提著燈籠一路去了紫竹院。
  
  「琳婉也就能說出這樣的話。」琳芳躺在田氏腿上嬌滴滴地道,「爛泥扶不上牆。給她機會也不能成事,母親還讓人防著她。」
  
  二太太田氏拿了五兩銀子給紅竹。
  
  紅竹很快退了下去。
  
  二太太田氏撫摸著女兒的鬢角。「也不能不防,稍一疏忽說不得就要壞事。」
  
  琳芳得意地笑了,「琳婉不敢和我爭,瞧她長的那模樣,哪家的太太能看上這樣的兒媳。母親不是說的好,怎麼也要出得廳堂下得廚房。」
  
  田氏好笑地低頭看琳芳,「你能下得廚房嗎?」
  
  琳芳頓時臉頰緋紅。「母親打趣我,哪家還要主母親自下廚,我又不是窮人家的小姐,還要學那勞什子。」
  
  田氏道:「那要看你父親將來能不能拿到爵位,到時候林家就是想要反過來娶你,我都不一定依了。」
  
  說到林家,琳芳想到林大爺,似是頭髮根根都立起來,多少天了,只要做惡夢就是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睛。琳芳半晌才道:「那母親要快些。別讓長房老太太扶了三叔父上去。」
  
  田氏嘴角翹起,「放心吧,他們來不及了。你三叔父一家就要回福寧去了。」
  
  琳芳沉悶的心情又愉悅起來,「真的?那可太好了。」終於送走琳怡這尊瘟神。
  
  ……
  
  「多虧了長房老太太。否則也不能這般順利。」陳允遠又是高興又是氣餒。
  
  長房老太太看在眼裡,撐起身子問,「衙門裡又有什麼事?」
  
  陳允遠喝了口茶,「只怕是讓兒子回福寧的旨意馬上就要下來了。兒子想了,只好先回福寧賑災,再找機會進京。」
  
  長房老太太皺起眉頭,琳怡也沒想到旨意竟然下的這麼快。
  
  長房老太太道:「能不能請旁人周旋?」
  
  陳允遠想了片刻,「只有請康郡王。」
  
  琳怡眼睛一跳,停下手裡的針線,這是她親耳聽到父親第二次說到康郡王。
  
  長房老太太沉吟著,「康郡王也算是最近的新貴,在皇上面前也是說得話的。」
  
  陳允遠道:「這次福寧災患,皇上問了康郡王有什麼良策,若是康郡王能推薦旁人賑災,兒子就能脫身。」
  
  琳怡眼前浮起十九叔靜謐站在她身前的模樣。
  
  他故意不說話。
  
  原來是早就算計好了父親勢必要主動去求他。
  
  十九叔說他不姓鄭,那一刻她就想到,鄭十九應該是周十九。
  
  怪不得鄭四小姐會裝作美女蛇,原來是想要攀上宗親。
  
  惠和郡主出面做媒,不是康郡王又會有誰。
  
  能在鄭家來去自如,自然身份高貴。面容如此讓人驚絕,怪不得不肯讓寧平侯五小姐見面。
  
  她千方百計想要幫父親避開康郡王,卻一早遇到了「鄭十九」。
  
  她要笑是命運的安排,還是她實在不小心。
  
  長房老太太道:「康郡王是宗親,未必和成國公有牽連,你準備份禮物上門說不得他會幫忙,」說著頓了頓,「康郡王的嬸娘周夫人還送了一串子母綠的佛珠手串給琳怡。」
  
  長房老太太這樣說……陳允遠心中有多了幾分把握,「如今看來也只能如此。兒子也想不到第二條路可走。」
  
  算無遺策,就是要人無路可退。
  
  明知道與虎謀皮,卻還要去依靠他。
  
  長房老太太道:「眼下也只好先過了這一關。」
  
  前一天晚上長房老太太還在猶豫是不是能讓陳允遠先回福寧,等將信函呈給太后之後再向太后求情將陳允遠調回京裡任職,後一刻知曉陳二老爺陳允周補到了實缺,長房老太太立即拉著琳怡去庫裡挑選送給康郡王的東西。
  
  白媽媽拿了一對前朝粉彩耳瓶給長房老太太看,長房老太太搖搖頭,「雖說前朝古物珍貴,康郡王畢竟是宗親,不一定能看上眼。」
  
  琳怡攙扶長房老太太到旁邊的椅子歇息。
  
  白媽媽垂手道:「只要肯幫忙,不會在意我們送去什麼。」
  
  長房老太太側頭看琳怡,「六丫頭你說呢?」
  
  琳怡整理好長房老太太的袖子,「欠人情還不如用錢財去換,否則將來父親要為人驅使。」凡是高攀都免不了這樣的結果。只要有了人情往來,日後的事就不由自主,更何況是依靠那人。
  
  長房老太太點頭,難為六丫頭想的透徹,「將我箱子裡那套上好的頭面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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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 訓斥
  
  白媽媽聽得這話,立即變了臉色,「那可使不得,那套頭面是老太太壓箱的寶貝,大小姐出嫁的時候,老太太都沒捨得給呢。
  
  長房老太太搖搖頭並不在意,「六丫頭都能想明白,你又有什麼捨不得的。錢財都是身外之物,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強留也留不住。」說著站起身來,「就那套十二花簪頭面吧,康郡王已經議親了,想必不久就能用上。」
  
  十二花簪頭面,花簪都是累金鑲嵌寶,四支步搖用的是圓潤的南珠,南珠上纏了金絲。兩支頂簪上飛了蝴蝶,輕輕一碰那蝴蝶彷彿就振翅欲飛。
  
  長房老太太看完,白媽媽將頭面用了鏤空金盞花紫檀盒子裝了,盒口封了對富貴鯉魚鎖。
  
  長房老太太看著點頭,「等三老爺來了就讓他拿去。」
  
  白媽媽不明白,「二老爺到底補了什麼缺。」這些年她很少見到老太太如此著急。
  
  長房老太太道:「正五品三等侍衛。」說著話看向琳怡,「六丫頭,你可知道我們大周朝的護衛、侍衛是怎麼任職?」
  
  琳怡頜首,「在京三品以上,在外總督、巡撫准送一子,其餘就是由王公、勳貴、世臣子弟充入。」
  
  長房老太太讓琳怡扶著沿著長廊回到房裡,「你二伯父做了侍衛,將來我們家若是復爵,自然有人站出來推舉他。二老太太董氏娘家也會從中幫襯,這爵位說不得就要落在你二伯父頭上。」
  
  所以長房老太太才會著急讓父親留在京中。
  
  「這種事萬不能僥倖,二老太太董氏一家得了爵位,就會毫無顧忌,一朝爭得宗長之位,你父親嫡長子的名分也要被更改。」
  
  前世發生的事。現在被長房老太太全都言中了。
  
  琳怡看向桌子上的盒子。不知道這份重禮,康郡王會不會收下。
  
  她都能想到收人財物不如賣個人情,父親耿直的性子定會全力回報。康郡王既然利用父親打擊成國公,自然要大方地給父親些好處,照這樣算來禮物是不會收了。
  
  ……
  
  從來沒送過禮的陳允遠從長房老太太手裡拿東西。臊的老臉通紅,只匆匆看了盒子一眼就支支吾吾。「萬一不肯收怎麼辦?」
  
  長房老太太道:「不收下你就拿回來,在官場上也不是一兩年了,怎麼還怕這個,就當是過年過節孝敬上峰。」
  
  旁邊的蕭氏很直性子,「老爺從來沒給上峰送過禮啊。」
  
  長房老太太看陳允遠的目光頗為驚詫,乾笑一聲,「難得你能在福寧這麼多年。」竟然還沒有被人排擠回家。
  
  陳允遠坐得直。頗有些骨氣。從前在福寧不送禮,是看不慣那些腦滿腸肥的上峰,平日裡吃喝嫖賭無惡不作,他怎麼能將辛辛苦苦拿到的俸銀孝敬給那些混賬。關鍵是有求於人就要拉下臉皮,很多時候他寧可不受這番罪。這次若不是眼看彈劾成國公有望,他也不會去求宗親,這兩日她將康郡王的脾性打聽了一番,康郡王看著溫和,卻很少有人私下裡與他攀上交情。
  
  這禮不好送出手,只有硬著頭皮試一試。幸虧康郡王去過福建。他也不算沒有話說。
  
  談妥了送禮的事,長房老太太讓請來的女郎中進來給蕭氏把脈。
  
  白媽媽很快領來個梳著圓髻,面容白淨,衣衫整潔的婆子。蕭氏和琳怡都有些驚訝。沒想到女郎中竟然是個五十上下的婆子。
  
  長房老太太道:「這位苗媽媽是宮裡出來的女醫教出來的,也是不好請的。」
  
  苗媽媽立即笑彎了眼睛,「哪裡,都是老祖宗抬舉我了。」轉身從後面的丫鬟手裡接過大大的診箱,然後躬身笑著看蕭氏,「太太要隨我到後面去診。」
  
  蕭氏有些羞怯,側頭瞄了陳允遠一眼。
  
  陳允遠端起矮桌上的茶來喝,琳怡趁機問衡哥這兩日怎麼樣,總算打破了屋子裡尷尬的氣氛。
  
  說起兒子,陳允遠抿了一抹笑,「你哥哥這些日子進益了。」
  
  都說嚴師出高徒,看來也沒錯。
  
  過了一會兒,苗媽媽從裡間出來,長房老太太帶了苗媽媽到外面說話,屋子裡隱約能聽到,「看著無大礙……調養調養試試……」
  
  蕭氏紅著臉笑吟吟地走過來,陳允遠這才將手裡的茶碗送回矮桌上。
  
  長房老太太讓白媽媽拿了方子交代給蕭氏,又讓田媽媽每日都要進府伺候,蕭氏從來沒聽過這樣的事,委實怔愣了好一會兒。
  
  田媽媽溫和地笑道:「太太放心……都交給我就是了……」
  
  臉紅心跳的事過後,蕭氏和長房老太太說了好一陣子話,「我正好要請送子觀音,長房老太太就請了郎中來。」
  
  長房老太太道:「怎麼想起來請送子觀音?」
  
  蕭氏笑,「二嫂有了身孕,二嫂相熟的寧平侯夫人也有喜了,人人都說二嫂是送子觀音呢。」
  
  琳怡拿起十錦茶吊給蕭氏倒水。二太太田氏本來就有觀音相,而今又懷了身孕,可不是送子的觀音,怪不得譚媽媽急著讓蕭氏去拜觀音。
  
  長房老太太不露喜怒,「既然已經確然懷了身孕,怎麼還四處講經?佛香也是傷及腹中孩子的。」
  
  提起這個,蕭氏笑道:「上次在清華寺禪房裡講經,二嫂特意囑咐寺中僧人不要點佛香,眾位夫人覺得奇怪就問了,我們才知道二嫂有了喜,二嫂說是行善才有的孩兒,為了孩兒也要多多講佛經,不可懈怠了。」
  
  真是慈悲的女菩薩。琳怡看蕭氏揚眉說笑的模樣顯然也是被二太太田氏的話打動了。田氏素以善名為由頭,就連琳芳嘴裡也不離禪法,這兩母女在女眷前孜孜不倦地教導人向佛,其實就是想讓人信田氏罷了。田氏有了孩子不但沒有讓田氏行動不便,反而更有理由進各府內宅講經了。
  
  哪家的女眷不求子,就是心中不信田氏,誰又能得罪送子觀音。
  
  蕭氏說到這裡,長房老太太看一眼旁邊的琳怡,「六丫頭先下去,我有話和你父母說。」
  
  琳怡垂下眼睛,應了一聲,站起身走了出去。
  
  出了內室的門,琳怡靠在雕花隔扇上。眼見蕭氏就信了二太太田氏,她卻不能在蕭氏面前明說二太太的壞話,她想了又想,只得搬出長房老太太,先請長房老太太尋個郎中為蕭氏看脈,再在長房老太太面前提起蕭氏拜佛的事。
  
  她雖是為了防二太太田氏,卻也免不了要讓蕭氏挨罵。
  
  長房老太太已經冷聲道:「這麼說你是信了你二嫂?準備讓你二嫂為你求個麟兒?」
  
  蕭氏笑容僵在臉上,身邊的譚媽媽見勢不好忙笑著解釋,「老太太錯怪我們太太了……」話剛說到這裡,只見一道銳利的目光看過來,譚媽媽立即住了嘴。
  
  眼看著譚媽媽一步步退下去,長房老太太挪開目光看向蕭氏,「你為人和善卻也不能沒個思量,怎麼也是當家主母,怎麼能連下人也管束不好。」
  
  蕭氏聽得紅了臉,「是我管家不善……」
  
  長房老太太半闔上眼睛,「你可知道你二老爺提了三等侍衛?那可是二太太活動來的,你夫君差點被御史彈劾,如今更是仕途不順,二太太可問過你一句?人若是有善意,不光是嘴上,平日舉手投足便能流露,二太太心機如此,你與她走那般親近做什麼?」
  
  蕭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我們學的是大乘佛法,講究的是大愛,雖然如此,幫襯兄弟妯娌豈不更加容易,何必到達官顯貴的內宅裡去。你耳根軟本來就容易聽信旁人,」長房老太太說著睜開眼睛看譚媽媽,「身邊更要有人時刻提醒你要小心。」
  
  譚媽媽聽得這話,腿腳發軟跪了下來,卻不敢再插話。
  
  陳允遠皺起眉頭,也訓斥蕭氏,「你多聽聽伯老太太的話,日後也要學著多管管家事。」
  
  陳允遠話音剛落,長房老太太就看了過去,「你也是,為人夫為人父,不能光是動動嘴皮子,要真正關切,你既然知曉這樣的癥結,怎麼不早些尋女科郎中來診治。」
  
  陳允遠面有慚色,垂下頭來,「您教訓的是。」
  
  長房老太太懂得教諭方法,訓斥完之後臉色見霽,讓陳允遠和蕭氏吃過飯回去二房。想著蕭氏不爭氣的樣子,長房老太太歎氣,真是讓人不省心。將來等她死了,這個家剩下六丫頭一個人撐著可怎麼辦。老三真的承了爵,小蕭氏做了誥命夫人,這個家就更讓人惦記了。
  
  琳怡拿起簪頭去撥燈芯,念慈堂裡又亮了幾分。長房老太太看著琳怡玉般精琢的側臉,伸手摸摸琳怡的頭髮,她也只能盡量教六丫頭,盼著她一生能平順。
  
  ……
  
  陳允遠選了個日子,將禮物送去給康郡王。
  
  天慢慢黑下來,琳怡坐在通炕上心神不寧,也不知道父親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以周十九的心思很容易就能讓父親將福寧的事全盤托出……雖然長房老太太再三叮囑只讓父親求康郡王留在京裡,可是誰又能知曉事情會有什麼變化。
  
  琳怡才想到這裡,玲瓏匆匆忙忙跑進屋,「不好了小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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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4 16:59:1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圖謀
  
  有了消息,琳怡掉在半空的心反而落下來。放下手裡的銀熏球,琳怡抬起頭問玲瓏,「怎麼了?」
  
  玲瓏一路從念慈堂跑回來,有些氣喘吁吁,「太太讓人來傳話,似是老爺從康郡王那裡拿了不該拿的物件兒,太太想問老爺是怎麼回事,偏老爺醉的胡言亂語,說不出個究竟。」
  
  父親出去應酬從來沒有喝醉的時候,父親說過,只要喝醉了,難免要說出幾句醉話,福寧有多少人想要探父親口風。
  
  琳怡皺起眉頭,「有沒有說是什麼東西?」
  
  玲瓏搖搖頭,「奴婢沒聽清,不過太太很是著急,問長房老太太有沒有解酒的藥,說老爺在家胡言亂語,攔也攔不住。」
  
  琳怡起身穿上氅衣讓丫鬟、婆子跟著徑直去了念慈堂。
  
  念慈堂里長房老太太剛讓人將藥匣子交給戴婆子。
  
  白媽媽囑咐戴婆子,「化三粒在小盅裡,一口氣喝下才好用。」
  
  戴婆子躬身道:「奴婢記住了。」
  
  長房老太太沉著臉,「告訴三太太,無論如何也要將老爺壓住,不能讓旁人看出端倪來,有事等到明日再說。」
  
  戴婆子一臉苦相,「奴婢們從沒見到過老爺這般,別說嚇壞了太太,奴婢們也是……」
  
  長房老太太道:「怕這個做什麼?哪個男人喝醉了回去不胡鬧。」
  
  白媽媽也道:「就是三太太沒見過才慌神,吃藥睡上一覺也就好了。」
  
  戴婆子點頭稱是。
  
  長房老太太道:「快回去吧!」
  
  戴婆子剛要走,琳怡快步走進屋子,「伯祖母,」琳怡坐在長房老太太身邊,「不如我跟著一起回去。萬一有事也好有個照應。」二房那邊就只有蕭氏打理,她總是放心不下。
  
  長房老太太轉頭看看多寶閣上的沙漏。
  
  已經快到門禁,這時候琳怡一個未出閣的小姐不好輕易走動。長房老太太思量片刻,「鬧不出多大的事來,明日再讓人送你回去。」
  
  老太太已經這樣說了。琳怡也只好留在長房。
  
  「父親很少出去應酬,在家裡也從不沾酒。」這樣推論父親的酒量定是不佳。
  
  長房老太太歎口氣。「怎麼跑去康郡王那裡喝醉了。」
  
  她想過幾種可能,也唯獨沒有這個結果。平日裡一絲不苟的父親,怎麼就能醉醺醺的回來。琳怡道:「父親到底拿了什麼東西?」
  
  提起這個,長房老太太靠在松花引枕上半瞇起眼睛,「是條密蠟黃的黃玉玉帶。」
  
  黃玉……那是宗親經常用的,雖然朝廷沒有明文,本朝卻以黃玉為尊。普通人就算有一兩件黃玉的擺件也是小心翼翼藏在家裡賞玩,不可能明目張膽地做腰帶束在外面。
  
  怪不得蕭氏說父親拿錯了東西,黃玉玉帶的確不像是康郡王的回禮。
  
  長房老太太道:「這條玉帶說不得是旁人送給康郡王之物,你父親也不知怎麼就將這條腰帶捧了回來。我們送給康郡王的那套頭面,就算價值再高也高不過這條玉帶。康郡王是宗親,哪有回禮貴於我們的道理。」
  
  琳怡跪坐在大炕上,不是父親拿錯了東西,是周十九一早就安排好的。
  
  蜜蠟黃的玉帶哪會那麼巧就放在那裡。
  
  宗親都以束「黃」帶為榮,朝拜、大婚等重要的日子才會束玉帶。
  
  也就是說,這樣的東西一定會保管妥當。不是誰都能隨便拿到的。
  
  周十九收下陳家的禮物,又還了這樣一份重禮,父親從來沒有收過這樣貴重的禮物,必然覺得心中虧欠。周十九讓父親做些事,父親也會欣然而往,心甘情願被人利用。
  
  琳怡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無論怎麼小心算計,總是逃不出他的手心。
  
  將黃玉玉帶還回去就別想周十九出面幫忙,不還,就等於欠下了周十九人情。
  
  周十九雖然送出一條玉帶,真正為難的卻是陳家。
  
  周十九怎麼就看上了他們陳家。
  
  白媽媽送了戴婆子回來,「老太太,我們該怎麼辦?」
  
  琳怡仰頭看向長房老太太。事到如今能怎麼辦,落入別人圈套越掙扎網纏的越緊,只有先平靜下來,再看對方的動靜。
  
  長房老太太道:「明日讓你父親去還禮物,若是康郡王不肯要,就要好好思量思量,康郡王到底要圖什麼。」只有小蕭氏才會以為老三拿錯了東西。
  
  琳怡看一眼玲瓏,玲瓏和橘紅躬身從屋子裡退了下去。
  
  白媽媽也跟著出去端茶,內室一盞羊脂燈前只有長房老太太和琳怡兩個人。
  
  「伯祖母,」琳怡低聲道,「會不會是因為安國公?要扳倒安國公必然要有人出面,康郡王去過福寧,定是知曉父親不肯與安國公同流。再說,福寧的事沒有誰比父親更清楚,父親出面參奏安國公在福寧的種種,才是最順理成章的。」
  
  長房老太太不聲不響地轉動手裡的佛珠。六丫頭說的有道理,老三手裡有的也就是安國公串通海盜的證據。
  
  琳怡望著羊角燈上跳躍的火苗,「伯祖母說過,誰也不想和成國公正面衝突,康郡王想讓父親做出頭的椽子。」出頭的椽子先爛,宗親惜命,言官惜名,真正出生入死的就只有父親這般耿直的官員,古往今來莫不是如此,「之前已經有了吳大人,難不成父親也要……」
  
  長房老太太睜開眼睛,「要不要參奏成國公在於我們,就算你老子要做爛椽子,我也不能眼看著不管。」
  
  ……
  
  戴婆子一陣小跑回到二房,進到蕭氏的碧雲居,就聽到主屋那邊仍舊隱隱約約傳來笑聲。三老爺從回來就一直笑,到現在竟也沒有停,這樣鬧騰下來,三老爺酒醉的消息恐怕早就傳去了二老太太那裡。
  
  戴婆子將手裡的藥交給譚媽媽。
  
  譚媽媽將藥化好了端進內室。
  
  陳允遠坐在羅漢床上,抱著手裡的茶碗,眼睛朦朧地看著前面,瞇著眼睛笑成一團。
  
  蕭氏結果藥碗端上前去,「老爺,將藥吃了早些歇著吧!」
  
  陳允遠似是沒聽到一般,依舊嘟嘟囔囔,「我今天……心情……好……誰也……不要……攔著我……喝酒……聽到沒有……你們……」
  
  譚媽媽在一旁賠小心,「聽到了,聽到了。」
  
  「老爺先喝了藥,我再去倒酒。」蕭氏試著哄騙陳允遠,說著話將手裡的藥碗拿近了些。
  
  陳允遠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蕭氏,想要說話卻一下子斜摔在羅漢床上,伸手打翻了手裡的茶。
  
  蕭氏嚇了一跳,忙將藥碗放在一旁,用帕子去擦陳允遠濕了的衣衫。
  
  陳允遠看著忙碌的蕭氏,半晌才道:「咦,酒……怎麼……灑了。酒灑了……不過……說准了……就不反悔……咱們說准了……答應了……就不反悔。允直……允直哪裡去了?」
  
  「什麼允直。」蕭氏一怔,是老爺的哪位兄弟?
  
  「允直好字……《爾雅》裡說過,允,誠也,信也。直,正見也。」
  
  蕭氏趁陳允遠歪倒下來,將藥一勺勺盛給陳允遠喝了。
  
  陳允遠邊喝邊說話,「……就這樣說定了……」
  
  蕭氏忙乎了半天陳允遠終於倒在羅漢床上睡著了。
  
  蕭氏鬆了口氣,想要起身,卻腳下一軟滑跌在地上。譚媽媽忙上前攙扶,「太太沒事吧?」
  
  蕭氏轉頭看看滿屋的狼藉,提起帕子擦擦額頭上的汗,苦笑道:「沒事,總算安靜下來了。」
  
  ……
  
  第二天琳怡早早起床陪著長房老太太用了早膳,長房老太太剛讓人準備了清油小車,蕭氏就從長房過來。
  
  蕭氏穿著紫色梅花衫,臉上施了重重的脂粉,仍舊不掩憔悴。看到長房老太太,蕭氏眼睛紅起來,「老太太,您說這可怎麼好,老爺將昨晚的事都忘了,也不記得從康郡王那裡拿了玉帶。」
  
  人醉的糊里糊塗還能記得什麼。長房老太太撐起身子看蕭氏,「昨晚老三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蕭氏仔細回想,「老爺彷彿答應了什麼……早晨我問老爺,老爺卻也想不起來……」
  
  雖然早有準備,長房老太太仍舊忍不住皺起眉頭,「老三呢?」
  
  蕭氏道:「老爺吐到半夜,今天早晨才醒了酒,不敢耽擱差事去了衙門。老爺說,不敢收那玉帶,要找機會送回給康郡王。」
  
  陳允遠早晨起來便對酒後失德悔之不及,說什麼也要將玉帶送還。
  
  康郡王能將玉帶收回最好了,若是不收……長房老太太看向琳怡,「六丫頭別回二房了,收拾收拾明日和我去太后母家做客。」
  
  琳怡點點頭。不管康郡王那邊做什麼打算,上折子的總是父親。眼下只要康郡王能幫忙將父親留在京裡,接下來就要看能不能將信函送給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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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4 16:59:2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鬼胎
  
  六月的天氣,炙熱的太陽罩在頭頂,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好容易吹來一陣風,貼在臉上也是熱滾滾的。
  
  陳允遠坐在窗邊寫考績的表格,才寫了一頁紙額頭上就出了層汗,好不容易穩住心神將表格寫好,也到了下衙的時辰。
  
  陳允遠迷迷糊糊地出了衙門,跨過門檻腿上一絆差點就摔在地上,多虧身邊的小廝手疾眼快,上前將陳允遠攙扶起來。顧不得休息,陳允遠讓人尋了康郡王身邊的小廝桐寧打聽消息。
  
  那桐寧晚上剛好有空,陳允遠欣喜若狂,選了僻靜的地方,將拿了禮物的事說了,「這怎麼說的。我走的時候醉醺醺,不小心將東西拿了,小哥幫幫忙和康郡王說說,盒子裡的物件我是碰也沒有碰的。」
  
  桐寧為難起來,「您說的是什麼禮物?」
  
  陳允遠嗓子一啞,「是條玉帶。」
  
  桐寧也有幾分驚訝,「陳老爺說的可是那只烏木牡丹雕花盒子?」
  
  陳允遠點頭,「正是。」
  
  桐寧道:「小的也不知道那盒子裡裝著什麼,既然郡王給了老爺,定是給老爺的回禮了。老爺若是將那禮物還回來,郡王定會將老爺送來的禮物也還給老爺。」
  
  這是怎麼回事?陳允遠一下子怔愣在那裡,那條玉帶真的是康郡王送給他的?
  
  桐寧站起身向陳允遠行禮,「郡王從來不會隨便收旁人的禮物,便是收了也一定會回禮,這個郡王的規矩,小的是不敢自作主張替陳老爺傳話。」
  
  陳允遠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將禮物送回去那就是不識好歹,也就得罪了康郡王。不送回去。這份禮物……就像燙手的山芋……
  
  「小哥,」陳允遠喝了口茶水,問起昨晚的事。「我昨天在郡王面前有沒有失禮?」
  
  「那倒沒有,」桐寧笑道,「老爺和郡王爺藉著酒興對詩。沒想到喝了半壺酒老爺認輸自罰舞劍,後來我們才知曉原來老爺醉了。郡王爺去攙扶老爺。老爺身子不痛快,吐了郡王爺一身……」
  
  陳允遠驚訝地睜大眼睛,「我吐了郡王爺一身?」那……那可怎麼得了……
  
  聽得這件事,陳允遠不敢再將還禮物的事掛在嘴上,桐寧也怕誤了康郡王的事,起身告辭。陳允遠忐忑不安地回到家中,蕭氏忙上前問結果。陳允遠只覺得口渴,連喝了兩碗茶之後,木然地道:「將禮物妥善收好,再也不要提還禮兩個字。」
  
  蕭氏「啊」了一聲,怔愣在那裡,好半天才似回過神,轉身去拿梨花架上的熏爐,爐蓋打開,燻煙撲面而來,蕭氏被嗆得立即咳嗽起來。
  
  ……
  
  二老太太董氏讓人在三足琺琅燒藍花瓣口香爐裡添了通竅的藥香。不多一會兒,二老太太打了個噴嚏,這才揮揮手讓人將香撤下。
  
  「怎麼樣?」二老太太低聲問。
  
  董媽媽忙上前道:「聽說三老爺是和康郡王飲酒。」
  
  二老太太抬起眼睛,「康郡王?老三怎麼會識得康郡王?」
  
  董媽媽道:「該不是長房老太太求的鄭家……」鄭家如今連自己屁股上的屎都擦不乾淨。還有精神管旁人。
  
  二老太太身子歪在羅漢床上,「也有可能。鄭家也該為自己尋條出路。要知道鄭閣老年紀大了,鄭家子孫又沒有出挑的人才,鄭氏族裡十年沒有出過兩榜進士,翰林院裡後繼無人,鄭家光靠惠和郡主又能如何?要知道致仕的閣老有幾個是善始善終,人走茶涼,就算在家中養老一樣被人一本奏折參上去。」鄭閣老在位十幾年,沒少得罪人,「要不然鄭家怎麼會小心翼翼,不敢明著得罪賴在她家裡的褚氏母女。」
  
  內室裡的琳婉停下手裡的針線,仔細聽著外面說話。她早就讓冬和出去打聽了貞娘母女,原來貞娘的祖父任過戶部尚書,且褚家是大族,貞娘母女能從新城府進京來都是族裡人幫襯,如今褚家護送的族人就住在京裡,鄭家隨意打發了貞娘母女,褚家定不肯干休,除非鄭閣老出面,幫襯褚家後人搏個好前程。
  
  若不是作此思量褚氏一族何必為孤兒寡母大費周章 。
  
  沒想到鄭家倒是一直容忍貞娘,讓貞娘隨意在家裡撒潑。
  
  二老太太董氏沉吟片刻,讓董媽媽將屋裡的琳婉叫出來。
  
  二老太太低聲吩咐琳婉,「鄭二太太不是讓你去幫著鄭三小姐做針線嗎?你就過去,鄭家有消息就小心地聽回來。」
  
  琳婉有些害怕,「我還沒自己一個人出去過。」
  
  二老太太道:「多帶幾個丫鬟、婆子就是,能和鄭家小姐這般往來,是你的福氣。」
  
  琳婉這才勉強答應了。
  
  二老太太露出欣慰的笑容,讓董媽媽挑出幾個得力的丫鬟、婆子撥給琳婉用,又囑咐董媽媽叫來成衣匠,給琳婉多做幾套衣裙。
  
  一時之間又是頭面又是屋子裡的擺件兒,全都堆去琳婉的閨房裡。陳大太太眼睛也看直了,老太太什麼時候這樣待過他們。大太太拿起蜀錦在琳婉身上比對,琳婉雖然長相平平,穿上這些好料子的衣裙也填色不少。
  
  大太太笑瞇瞇地拉著琳婉在床邊坐下,「多和鄭二太太說話,琳芳那些逗人的本事你也要學一學,別一門心思就幫鄭三小姐做針線。」
  
  琳婉柔順地低頭應了。
  
  若是能攀上鄭家這門親。老爺還愁補不到實職?琳嬌不過才嫁去了袁家。
  
  送走了大太太,琳婉坐在床上接著繡花,冬和遣走房裡的其他人,走到琳婉身邊低聲道:「康郡王送給三老爺一條黃玉玉帶。」
  
  冬和撅起嘴來,「一定是長房老太太幫忙讓三老爺一家攀上了康郡王,長房老太太疼六小姐,二老太太疼四小姐,只有小姐最可憐。」
  
  「不要亂說,」琳婉看了冬和一眼,「六妹妹對我是很好的。」
  
  冬和冷笑一聲,「我的小姐,您就醒醒吧,六小姐對小姐好,怎麼從來不和小姐說實話?小姐替六小姐說了多少好話,六小姐可曾幫襯過小姐?將來就算六小姐發達了,也不會照顧小姐的。長房老太太送給六小姐那麼多好東西,六小姐可從來沒給過小姐,倒是小姐時時刻刻將六小姐的好掛在嘴邊。」
  
  「六小姐不過就是不在人前奚落小姐罷了。」
  
  「好了,」琳婉打斷冬和的話,「你出去吧,我自有道理。」
  
  琳婉從笸籮裡拿出繡線,接著繡眼前的百福紋。中間一棵金線走邊的白菜,四角繡的是蝙蝠,這樣漂亮的繡品鄭二太太看了就拿出去炫耀,「心巧,手也巧呢。」
  
  康郡王的嬸娘周夫人在鄭家做客,看到這特別的百福紋,也放下手裡的茶去看,「這是誰繡的?」
  
  「還有誰,」鄭二太太笑著道,「上次我跟您說過的陳家三小姐。」
  
  陳三小姐?剛才向她行禮的小姐?長相平平,遠遠不如她兩個妹妹。周夫人笑道:「怪不得,瞧著就是個仔細的孩子。」
  
  鄭二太太也抿嘴笑了。
  
  周夫人喝了些茶忽然想到,「怎麼不見惠和郡主?」
  
  鄭二太太臉上奇異的表情一閃而過,「跟著我們老夫人去了國姓爺家。」
  
  國姓爺?周太后的娘家?
  
  周夫人笑道:「我來的真不巧。」
  
  鄭二太太打發人去拿葉子牌來,「我們也不知道呢,老夫人走的時候也才聽到消息,是跟陳家老太太一起去的,說是好久不曾會友了。」
  
  鄭老夫人帶著陳老太太去周家,周夫人目光一閃,最近她頻頻聽到陳家的消息。
  
  鄭二太太又道:「我們七小姐平日裡是不愛出去湊熱鬧的,不過和陳六小姐要好,聽得陳六小姐要去,也跟著一起去了。」
  
  那個陳六小姐,人前進退十分有主見,這樣的性子不是好擺佈的。才進京幾日就和鄭七小姐要好,惹得鄭老夫人不住嘴的稱讚,更讓陳老太太這般疼愛……打聽到的消息越多就越讓她驚訝。
  
  這並不是件好事。
  
  想到這裡,周夫人笑了,「將幾位小姐都請出來,我好久沒聽她們說話了。特別是三小姐……雖然就要出嫁了,都是自家人,不用非要避嫌吧!」
  
  鄭二太太笑道:「也好,就將她們叫來熱鬧。」
  
  ……
  
  琳怡第一次到鄭家的時候只覺得鄭家的院子處處透著精緻,一山一水都是仔細雕琢的,怪不得人人都說美。到了世襲一等興晟公的國姓爺家,周家比鄭家大了足足幾倍的園子透著一股的大氣。
  
  亭台樓閣藏在鬱鬱蔥蔥的樹木中間,更有深潭水幕,玉石拱橋彼此呼應又各成一景。
  
  女眷們下了轎子,索性邊看景色邊往花廳裡走,待客的周大太太就笑著道:「我們坐船去水塢裡,我們老夫人聽說有幾位老祖宗一起來了,就一早在水塢裡等著。」
  
  鄭老夫人笑道:「原是要給老夫人請安,沒想到倒勞動了老夫人。」
  
  「哪裡。」周大太太笑著道,「老人家念叨的緊,只想找同輩人說話呢,早就看我們這些人厭煩了,只不過我們沒臉面請各位老祖宗罷了。」
  
  周大太太真會說話。越是家世顯赫的女眷往往越是長袖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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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 幫忙
  
  週二小姐將目光瞥向陳老太太身邊的琳怡。這個就是闖進著火的屋子救人的陳六小姐。在她心裡,能做出這種事的定然是長相粗厚性格直快的人,卻沒想到看起來如此清麗。
  
  週二小姐正要去和鄭七小姐、陳六小姐說話,惠和郡主便笑著看向週二小姐,「一眨眼琅琅出落的這般漂亮了。」
  
  週二小姐立即紅了臉,微蹲身子向惠和郡主拜下去。
  
  惠和郡主看著周大太太笑道:「還是你有福氣,不像我養了個猴兒在身邊,每日都要被她鬧的頭疼。」
  
  鄭七小姐聽得這話鼓起臉頰,「沒有我鬧,母親還嫌清淨了呢。」
  
  惠和郡主掩嘴笑,「你們瞧瞧我可說錯了?」
  
  週二小姐如白蓮般的臉上綻出一抹笑意。
  
  琳怡也不禁多看了兩眼,週二小姐這般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氣質沉穩、眉目疏朗,舉手投足都透著嫻靜,是寧平侯五小姐不能比的。怪不得周十九會棄掉寧平侯五小姐求娶週二小姐。
  
  到了湖邊,早有家人準備好掛著宮燈繪彩的小船,踩著玉石台階只邁一步就能到船上,幾位來做客的小姐都覺得十分有趣。
  
  船行到湖中央,抬起頭正好能看清湖中的水塢。水塢四周掛了水青的鮫紗,被風一吹如同雲霧繚繞的仙境。先帝在位時周太后就備受帝寵,加之母家的赫赫功名,國姓爺一家顯貴一時,新皇登基前,先帝開始修剪外戚枝葉,周太后母家也就首當其衝。大家本以為新皇登基之後會再度啟用周太后母家,卻沒想到新皇帝對外戚也避諱甚深。加之輔政大臣從旁作梗,周家也就漸漸和普通勳貴、宗親沒有兩樣。
  
  周家雖然不如從前,園子裡的景致卻還依舊。
  
  周老夫人穿著薑黃色妝花壽紋褙子。拄著瑞祥雲頭枴杖,讓人扶著站在亭子裡迎鄭老夫人和陳老太太。
  
  鄭老夫人和陳老太太給周老夫人行禮。
  
  周老夫人故意板起臉來,「我們年紀大了不拘這個。沒得讓小輩們瞧著笑話。」
  
  三位老祖宗笑說著話,女眷依次上前行禮。
  
  第一次見琳怡。周老夫人特意多瞧了兩眼,又說了客套話,讓人拿了一個碧玉柄牡丹鮫紗宮扇給琳怡,「嬌弱的小女兒,千萬別曬傷了。」
  
  鄭家待客周到,很快來赴宴的小姐手裡都有了宮扇。
  
  水塢用白石做基,上面是一大一小兩間似船艙般的亭子。亭子四角用蓮花香爐燒了驅蟲的香草,各家小姐行過禮之後就去小亭子裡說笑,週二小姐做茶待客,大家都驚於週二小姐嫻熟的手法。
  
  「姐妹們想玩什麼?」週二小姐抿嘴笑道,「起詩社還是鬥棋鬥茶,我已經讓人籌備好了。」
  
  泰安侯家的小姐道:「姐姐不如和我們一起做詩社。」
  
  週二小姐笑著擺手,「我不過就讀了些女書,哪裡會作詩,還是姐妹們自己玩的痛快,我就在一旁伺候茶點。」
  
  說話不卑不亢。週二小姐還真是很賢惠。
  
  眾位小姐和週二小姐湊趣笑談。
  
  琳怡正想要過去,鄭七小姐將琳怡拉去一旁,「我們頑我們的,不與她們攙和。」
  
  看著鄭七小姐疏離。琳怡微微驚訝,「怎麼了?」
  
  鄭七小姐癟癟嘴。
  
  鄭七小姐小孩的心性又發了,琳怡笑道:「該不是郡主誇得週二小姐多些,你就生氣了。」
  
  鄭七小姐驚訝地瞧著琳怡,「你也覺得她好?」
  
  週二小姐至少待人還真誠,並不是一味算計旁人,性子也溫和又能識禮讓人,現在她還沒看出有什麼不好,不過要斷定一個人並不能只看朝夕。
  
  週二小姐來叫鄭七小姐和琳怡過去喝茶。
  
  剛喝過一盅,週二小姐笑著問琳怡,「我聽說你做了個魯班鎖的香囊,能不能給我瞧瞧。」
  
  琳怡沒有戴香囊,鄭七小姐倒是不離身的。
  
  週二小姐看過之後溫和地緩緩道:「我也要請六小姐幫忙做一隻,之前我試了幾次都沒做成呢。」
  
  琳怡笑著點頭,「明日我就做好了讓人送來。」
  
  週二小姐笑道:「這可了了我一樁心事,我對這些東西本來就一竅不通,著實冥思苦想好幾晚,卻也不好冒失地去和陳六小姐要。」
  
  琳怡和週二小姐相視一笑,「我也是坐車來京裡的時候實在煩悶,才想出來的主意。」
  
  話剛說到這裡,只聽周大太太笑著招呼週二小姐,宴席那邊惠和郡主的眼睛透亮,也盯在週二小姐身上。
  
  這樣明顯的意圖,週二小姐紅透了臉,站起身向鄭七小姐和琳怡道:「兩位妹妹稍坐,我去去就來。」
  
  週二小姐離座,琳怡笑著看鄭七小姐,「如何?」
  
  鄭七小姐負氣搖頭,「沒見得就哪裡好了。」
  
  
  
  琳怡親手給鄭七小姐添了茶。看這個樣子,周大太太也很滿意這門親事,否則不會和惠和郡主一拍即合。
  
  週二小姐嫁給康郡王為妃,鄭七小姐和週二小姐相處的日子還長著。
  
  水塢不遠高高築了戲台。
  
  女眷吃過宴席就回到水塢看戲。周老夫人和鄭老夫人、陳老太太怕勞累,先回去了主屋說話。
  
  寬敞的大堂屋裡,幾位老太太坐在鋪著錦墊圓枕的高椅上。
  
  周老夫人問起陳老太太的身體,陳老太太順道提起了袁家,「也是不省心,還好度過了難關,等親家老爺回來,一家人總算團圓了。」
  
  周老夫人支起身子問,「聽說袁學士在尚陽堡辦學編書目?」
  
  陳老太太道:「我也只是聽姑爺說起。袁學士服完監刑,就出來辦學。」
  
  周老夫人似是十分敬服袁學士的作為,「真是難得。」
  
  是個好開頭。至少能主動問起陳家的姻親袁家。要知道袁學士被流放和朝廷上文武之爭脫不開干係。周家這個外戚又何嘗不是被先皇認定的輔政大臣壓制,其中就有成國公的功勞。
  
  鄭老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歎氣,「好在袁學士夫妻身子還算硬朗。」
  
  既然話題已經引開了,陳老太太不留痕跡地這時候插話,「我那姑爺被朝廷帶走了,我們大姐兒跪在佛前三天三夜。」這些年朝局動盪不安,京城裡的大戶有多少被官兵進進出出,大家都做驚弓之鳥,就算周家是外戚也難免看著心驚。
  
  下人端果子進屋之前,陳老太太正好說到吳家,「那吳家小兒我從前還是見過的,一表人才,真是可惜。」
  
  吳家的案子斷的太快,殺人都沒有等到秋後,京裡好久沒出過這樣的大案。
  
  說到朝局,屋子裡的氣氛凝重起來。
  
  小丫鬟捧杯奉盞來回穿梭,也就打斷了屋內的談話。不一會兒功夫周大太太領著周家晚輩來給鄭老夫人和陳老太太磕頭。
  
  幾位老祖宗應付了好一陣,周老夫人讓周大太太服侍著去更衣。
  
  兩個人進了外面的小院,周大太太按捺不住問起來,「陳老太太是不是有事要求老夫人?」
  
  周老夫人頜首,「和福建的事有關。」
  
  周大太太表情頓時凝重起來,「會不會是要利用我們……」身為外戚,就要處處小心。鄭老夫人也跟著來了,說明此事不簡單,眼下這個節骨眼誰也不好相信,要知道這些年有多少人挖好了坑,就等著他們跳進去,御史的眼睛可都盯著她家呢。
  
  「好辦的事鄭家就出面了,不會求到我們家。」周老夫人道,「前朝的事怎麼能瞞過成國公,陳家這是要讓我們求太后娘娘。」
  
  後宮不得干政,這塊板子砸下來,太后娘娘也要被牽連。到時候,吃虧的是他們家,得利的就不曉得是誰了。
  
  周大太太道:「不能答應啊,我們家隱忍了這麼多年,不能就前功盡棄。」
  
  說的是,不能前功盡棄。
  
  周老夫人看向周大太太,「陳家六小姐不是跟著來了?你去探探陳六小姐的口風。」
  
  陳六小姐……那是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陳家老太太是老人精,怎麼可能說出實話。」
  
  周大太太道:「陳家不一定會將這些告訴六小姐。」
  
  周老夫人抬起眼睛,意味深長地笑了,「不見得,陳老太太將陳六小姐捧在手心裡,老太太這次也是為了陳三老爺才出面,陳六小姐怎麼會什麼都不知曉。」
  
  周大太太頜首,「那媳婦就去問問看。」
  
  周老夫人回到堂屋接著與鄭老夫人、陳老太太說話,周大太太帶著幾個丫鬟拿了些晾曬好的花瓣做好的荷包送給各位小姐。
  
  周大太太笑著道:「都是園子裡的花,開得最艷時取下來的,又用花粉撒上晾曬,聞起來更香些。」
  
  味道都不大一樣,大家笑著挑了。
  
  周大太太說完看向鄭七小姐,「鄭七小姐要不要鞭陀螺?」
  
  鄭七小姐原本坐著無聊,聽得這話眼睛冒光,「好呀。」
  
  周大太太掩嘴笑,「白露院裡倒是有不少,我卻不會挑,不知道你們喜歡哪種。」
  
  鄭七小姐笑著拉起琳怡,「我們跟著大太太去選。」
  
  鄭七小姐性子直爽,聽到這種事一定會上前,自然而然也會拉上身邊的陳六小姐。周大太太笑瞇起眼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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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4 17:00: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六章 小魚
  
  「陳六小姐在福寧長大?」周大太太不經意地問起。
  
  琳怡點頭,「我們兄妹兩個很小就跟著父親母親去了福建。」
  
  「福寧怎麼樣?」周大太太不經意地問起。
  
  鄭七小姐已經笑著挑了兩隻彩螺。
  
  琳怡垂下頭,「不太好。」
  
  周大太太不為人知地微抬眼睛,果然讓老夫人料中了,陳六小姐八成會提陳三老爺差點被御史參奏的事,陳六小姐和御史家小姐不就是因此在鄭家拌嘴。陳六小姐順著這件事說起陳三老爺為官剛正不阿,好讓她們在太后面前提起。陳家就是想藉著太后尋個好出路。
  
  琳怡也在思量,周大太太獨自帶著鄭七小姐和她來挑陀螺,她就知曉周大太太有話要問她。
  
  定是長房老太太那邊不順利,否則周家就不會來試探她的口風。
  
  她是要裝作一無所知,還是把握住這個機會為父親爭取。
  
  畢竟只有這一次機會。
  
  屋子裡靜悄悄的,琳怡的聲音也格外清楚,「福寧雨水重,到了夏天大半時間都要在屋子裡,我們都還罷了,只要到了夏天父親就要住去衙門,我們就要盼著雨快點停,父親能平安回來。父親因此落下了腿疾。福建的濕氣大,父親從小在京裡長大,身子受不住這個。母親就說若是能回京定然能找到好郎中,我們兄妹這才跟著父母一起回來。」
  
  周大太太沒有想到陳六小姐真的說起家常來。
  
  旁邊的鄭七小姐也停下手來,眼巴巴地看著琳怡,「姐姐在福寧受了許多苦。之前不是說一直要搬家嗎?」
  
  平日裡閒話的事,鄭七小姐倒是記得。琳怡點頭,「是啊,母親這次回京還說。京裡氣候好,住的舒坦,還能時常見到長輩。」
  
  周大太太眼睛一閃。小蕭氏的娘家是京城的,在外這麼多年,想家也是有的。不過陳三老爺就不一定了。考滿評個優陳三老爺就要升正職,那可是有前程的實職。告倒成國公和福建一批官員。說不得就會做了知府,外官到了知府,已經是快要摸到天了。
  
  周大太太不接話是想要聽她往下說,還是對她說的話不感興趣。
  
  是不是她猜測錯了,周家想要聽到的是父親官途不順,陳家如同溺水的人,周家是最後一棵稻草。
  
  琳怡停頓了片刻。慢慢沉靜下來,「這幾年父親也總提落葉歸根。」
  
  陳三老爺想要留在京裡?
  
  「姐姐呢?」鄭七小姐忍不住問。
  
  琳怡期望地笑了,「我自然也是想留在祖母身邊。」
  
  鄭七小姐從琳怡勉強的笑容裡似是看到泥濘的院落,冒著雨搬遷,不時還有災情傳來,說不得晚上也睡不了安穩覺。果然還是留在京裡最好。
  
  琳怡這邊說完話。
  
  陳老太太也說到將陳允遠留京的事,「我年紀大了,身邊總不能沒人照應,我這次來是想要求求老夫人,能不能想法子讓老三在京裡補個員外郎。」
  
  各部員外郎。那可是不如知州的虛職。雖然同樣是從五品,員外郎不過就是各部辦事的小官,周老夫人驚訝,「好不容易做到知州。怎麼就要回京了?」
  
  陳老太太微微一笑,「不怕老夫人笑話,我年紀大了,身邊總想有個人照應,老三在福寧這些年身子也壞了,想要討個閒職……您也知道,我們陳家現在沒有人能幫上忙。」
  
  周老夫人歎口氣,「現在的政局不簡單,我晚上和公侯爺說說,看看能不能幫忙。」
  
  「還有一件事。」陳老太太謹慎地看看左右。
  
  周老夫人吩咐屋子裡的丫鬟、婆子退下。
  
  陳老太太這才敢說,「剛才我們說起蓮花胡同的吳家後生,有一封呈給聖上的信函落在我們老三手裡,我們老三避嫌就放在我老婆子這,我是沒有見識的,不知道該怎麼處置,就想著尋老夫人討個主意。」說著從身邊的媽媽手裡接過帶鎖的盒子,用精巧的鑰匙將盒子打開送到周老夫人眼前。
  
  紅漆封的信函,上面刻著獻長兩個字,顯然是吳獻長親筆寫上去的,是否真跡只要拿去皇上手裡留封的親筆字比對就知一二。
  
  周老夫人眼睛一跳,「怎麼人死了,這密信才遞上來。」
  
  陳老太太道:「我也不知,我們也不敢隨便說與旁人。」
  
  吳獻長怎麼死的大家都知曉,這封密信到底說了些什麼卻又猜測不出。
  
  周老夫人微皺起眉頭思量起來。
  
  ……
  
  到了下午,琳怡帶著五六個荷包,滿車廂的香氣回去陳家。
  
  「周老夫人沒將信收下。」長房老太太看著琳怡道。
  
  琳怡不太著急,「伯祖母不是早說,周家不會痛快地收下。」
  
  周家這樣的外戚都驚覺的很,絕不會輕易答應。
  
  「周大太太還問我在福寧時的情形。」
  
  長房老太太沒有驚訝,「你怎麼說的?」
  
  琳怡露出委屈的表情,「孫女就說生活不易,父親想要落葉歸根。我想要留在伯祖母身邊。」說著笑起來,「我最後一句話是真的。」
  
  長房老太太笑著點頭,「你怎麼沒說說你父親在福寧官途不順。」
  
  琳怡笑著拿出毯子給長房老太太蓋在腿上,「孫女也想過,可想想若是說了這些,將來吳大人的密信交上去,皇上辦了成國公,那最大的功勞不就是父親的?父親忍辱負重在福寧這麼多年,還不就是為了今天,周家頂多算是將密信遞給太后娘娘。反過來,父親沒有在意這封信,就是周家大功一件。周家要冒險送信,也要圖大利才行。」功勞幾家分,周家不肯吃小的那份。
  
  長房老太太點頭,而後歎口氣,「本來就是你父親忍辱負重這麼多年,就這樣讓人佔了大頭,你就一點不替你父親委屈?」
  
  琳怡搖搖頭,「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再說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本來就是這個理。想要一下子獨攬功勞也是要獨自擔風險,父親在朝廷裡有沒有特別的關係,很難將這件事做成。」
  
  長房老太太會心一笑,「若你是男子,我們陳家將來就有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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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4 17:00: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七章 前奏
  
  前面陳家的馬車走遠了,鄭七小姐和惠和郡主也坐上了車,周大太太帶著週二小姐在車前又再三挽留,惠和郡主乾脆一鼓作氣讓周大太太母女來鄭家賞菊,周大太太笑著應下了。
  
  馬車出了胡同一路馳上大道,惠和郡主歎口氣,「不知道十九叔怎麼想的,寧平侯要巴結五王爺已經讓人進宮尋惠妃娘娘說項,萬一這門親事成了,丟了臉面的可是十九叔,現在既然得了消息,還不提前打算,要等著寧平侯先反悔不成?再說,寧平侯五小姐如何能及得上週二小姐。」
  
  鄭七小姐雖然不喜歡母親整日將哪家小姐掛在嘴上,卻對這句話深以為然,「母親要暗自高興才對。之前的寧平侯五小姐,也是母親幫忙牽線的呀。」
  
  惠和郡主哭笑不得,伸出手來點鄭七小姐的鼻子,「竟然編排起你母親來了。」惠妃娘娘勝過了當年貴妃娘娘的恩寵,誰不想攀上寧平侯府這個靠山。想著歎口氣,要不是因輩分的原因,她就將小七嫁過去豈不是更好。
  
  馬車到了鄭家,鄭七小姐捧著一盒子陀螺興沖沖地進屋要找下人鞭起來試試。下人來報,周夫人來家裡做客。鄭七小姐只得先去給周夫人請安。
  
  惠和郡主扶了鄭老夫人,周夫人笑著給鄭老夫人行禮。
  
  鄭老夫人忙道:「這可使不得,我該給您請安才是。」
  
  周夫人笑著,「我們行家禮。」
  
  鄭老夫人失笑,「就算行家禮,您也是長輩。」宗親的輩分是最難算的,平日裡也就馬馬虎虎算了,到了正式場合。七十歲的晚輩,十幾歲的長輩那都是有的,這位周夫人正是輩分高。年紀輕。
  
  周夫人打趣道:「那我和老夫人要論私交。」
  
  鄭老夫人拉著周夫人,「怪道人都說,您是一等和善的人。」
  
  大人在堂屋裡說話。鄭七小姐應付了幾句,就找了借口回到自己的院子裡。看著下人鞭陀螺。
  
  喝著冰鎮過的酸梅湯,鄭七小姐舒服地出口氣,吩咐櫻桃,「讓人將這桂花酸梅汁給陳六小姐送去嘗嘗。」廚娘新調的味道,比往常的都要好喝。
  
  櫻桃道:「小姐什麼都想著陳六小姐,這酸梅汁陳家怎麼會沒有,這樣送去算什麼。反正陳六小姐常來往,下次再讓廚娘做來就是。」
  
  鄭七小姐歎口氣,想及琳怡在國姓爺府上說的話,「陳六小姐在福寧可是受了不少苦呢。」
  
  「你怎麼知道?」
  
  鄭七小姐聽到聲音忙站起身,陽光從樹蔭處投下來,斑駁地落在那人的流雲外褂上,秀朗的面孔上掛著清淺的笑容,無論誰站在他身邊都會黯然失色。她是見慣了才不會大驚小怪。除此之外在十九叔面前能泰然自若的就是陳六小姐了。
  
  鄭七小姐上前行了禮,「是陳六小姐自己說的啊。」
  
  「是在周家說的?」
  
  鄭七小姐點頭。
  
  周家這次定會答應將信函送去太后面前。想要周家幫忙,就要看透周家的想法。
  
  這是她所長。
  
  周十九眼睛揚起。裡面的笑容無波無塵般清朗。她說的在福寧「受苦」不過是誆騙周家的說法罷了。福寧日子不好過,理所當然想要留在京裡,陳家送信上門不求陞官,只求在京裡平安度日。周家是政場上的狐狸,想要讓他們幫忙不簡單。
  
  有了陳家遊說,就讓他省了不少的心思。
  
  陳六小姐。
  
  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起她,是他去福寧的時候拜訪好友。好友的妹妹是鼎鼎有名的才女姻語秋,那年姻語秋做了女先生。
  
  姻語秋名聲極響,多少高門大戶家的女子都像拜她為先生。姻語秋提出條件,鬥琴贏了她的,她才肯教。哪個鬥琴能贏姻語秋,不過就是托詞罷了,沒想到真的有人抱了琴上門。就此姻語秋就教了位家中故人的女兒。
  
  那個學生就是陳六小姐。
  
  耳聞相隔多年,直到那日才見到真人。
  
  果然如他料想的那般聰慧。
  
  私下裡提起福寧,陳六小姐和十九叔一樣,嘴角都是有那麼一抹舒雅的笑容。
  
  鄭七小姐微皺眉頭,「十九叔,你去過福寧,福寧那邊到底怎麼樣?」
  
  周元澈剛要說話,眼睛一掃看到不遠處立著個身穿石榴衫的女子,周元澈不留痕跡地轉身走開。
  
  鄭七小姐轉頭看到立在一旁的陳琳婉,驚訝地喊了聲,「陳三姐姐,你怎麼在這裡?」
  
  琳婉不徐不疾地向鄭七小姐行禮,「聽說妹妹回來了,我來和妹妹說句話。」
  
  鄭七小姐看著琳婉臉上甜美的笑容,就要上前親近,一時想到琳怡提醒她的話,熱情立即少了三分。
  
  琳婉似是沒有發覺,依舊聲音悅耳,「我帶來一條汗巾子,看看你喜不喜歡。」
  
  蝴蝶逐花的式樣,正好配她那條軟金羅裙。
  
  鄭七小姐笑著拉起琳婉的手,「謝謝姐姐為我費心。」
  
  ……
  
  琳怡也伏在長房老太太膝前說往事,「我哪裡會彈琴,沒辦法就帶了無絃琴去。我跟先生說,琴音由心生,我帶了誠心,卻怕輸給先生,就沒帶琴弦。」
  
  旁邊的白媽媽聽了也忍不住要笑。
  
  長房老太太更是哭笑不得,「這樣先生也肯教你?」復貴盈門
  
  提起這樁公案,琳怡也有些不好意思,「求學就要厚臉皮。」
  
  長房老太太肩膀一抖,「這是哪來的話?」
  
  琳怡睜開黑白分明的眼睛,「父親教的啊,父親為了給我們兄妹請先生費了好多心思。」
  
  在福寧的日子是很快樂的。
  
  下雨的時候哥哥和她沒有躲在屋子裡,而是讓人在後院憋池塘,放鴛鴦。下過雨後的天氣格外清新,晚上可以放孔明燈,哥哥偶爾讓小廝買些煙火,沒有煙火他們就燒青竹,雖然沒有京裡生活舒適,卻是無拘無束,所以來到京裡,她才對外人少了份防備。
  
  長房老太太歎氣,「現在就看周家的意思了。」
  
  琳怡的示弱很快帶來了好處,周家讓人送來了一筐蜜桃。這個時節能吃到這麼大的桃子實在不易。
  
  長房老太太臉上總算有了笑意,「看來我們要給周家回禮了。」
  
  一筐桃子,換了封書信。
  
  ……
  
  皇太后千秋,宮中設宴,內命婦、外命婦前去慈寧宮朝賀。一時之間宮門口異常繁華,琳怡聽長房老太太說從前進宮時的情景。
  
  「外命婦都要去的,從前宮裡擺宴我都和鄭老夫人、袁老夫人一道……」說到袁老夫人,長房老太太算算日子,「袁家也該被送進京了。」
  
  祖孫兩個正說著話,白媽媽帶進來消息,「林家出事了。」
  
  琳怡放下手裡的蜜桃,用旁邊的軟巾擦了手指。
  
  長房老太太抬起眼睛,「怎麼了?」該不會是與吳家的事有關,林家之前派人去過畫舫尋吳大人的妾室,若是被人順籐摸瓜,勢必要找到他們陳家。
  
  白媽媽道:「不知道林家老爺怎麼認識的一群悍匪,在城外犯了事,將林家老爺招認出來,還說要替林老爺尋什麼人。」
  
  長房老太太神色不虞。
  
  書香門第出了這種醜事,定會被人抓住不放,只要跟這事有半點牽連,都會被拽出來。
  
  長房老太太捻動佛珠,「好在這件事現在才鬧開。」要是早一步,說不得周家就不能再送書信。
  
  長房老太太吩咐白媽媽,「讓人多留意,有消息就回來稟告。」
  
  白媽媽應一聲快步出去安排。
  
  「該來的還是要來,」長房老太太看一眼琳怡,「六丫頭,你怕不怕?」
  
  琳怡搖搖頭,「不怕。就算鬧開了,前面還有周家、鄭家和林家。」天塌了還有個高的頂著,他們一個小小的陳家肩膀窄身子弱擔不起多大的重量。
  
  長房老太太點點頭。
  
  琳怡沉下眼睛,有人撒網在前,如今是收穫的時候了。
  
  ……
  
  周家將信帶進宮中之後,整個京城似是一下子靜了下來。連續半個月的酷熱天氣院子裡的竹子彷彿都無精打采。
  
  終於迎來一場大雨,袁家管事婆子一邊抹額頭上雨水一邊報喜,「我們家老爺、太太回來了。」
  
  長房老太太將茶杯遞給琳怡,笑道:「幾時進京?」
  
  袁家婆子道:「大約申時。二奶奶說,請老太太明日過去呢。」
  
  長房老太太笑道:「好,明日我們一定去。」
  
  袁家人走了,長房老太太吩咐白媽媽,「去準備準備,明日我和六丫頭去袁家。」
  
  聖上招袁學士回京的聖旨一下,袁家反倒如臨大敵,平日裡即不見客,更不出門赴宴,只等著袁家老爺、太太返京。如今袁學士踏進袁家大門,隱忍了許久的袁家,如同被扔進油鍋的水滴,一下子炸開了花。
  
  袁家遠近的親戚全都上門賀喜。
  
  長房老太太和琳怡在袁家的垂花門下了車,抬頭就看到笑容滿面的林大太太。
  
  林大太太雖消瘦了些,精神倒還好,上前給長房老太太請安,「老祖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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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4 17:00:4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再遇
  
  長房老太太笑著看林大太太,「好久不見了,家中一切安好?」
  
  林大太太表情僵了僵,仍舊強笑,「托老祖宗的福,都好著,只是青哥要臨試了,我也是忙裡忙外不得閒。」
  
  父親被戲子陷害的事八成是林家所為,難得林大太太在長房老太太面前還能泰然處之。
  
  林大太太說完話又拉起琳怡的手,「瞧瞧,這才幾日不見啊,陳六小姐出落的更漂亮了,真真是讓人看了挪不開眼睛。」
  
  林大太太滑膩的手,那雙波含深意的眼睛讓琳怡渾身不舒服。
  
  上輩子她進了林家門,拜長輩的時候,林大太太連眼皮也不曾抬一下。只是冷淡地吩咐喜娘將她扶進新房。而今卻似將她當作親生女兒般。
  
  袁大奶奶在旁看了抿嘴笑,「林大太太在我面前不知道提了多少次陳六小姐。」
  
  琳怡想起惠和郡主相看週二小姐的情形,可不跟現在正好相似,周圍的女眷也都在瞧著林大太太和她,況且還有袁家人在旁邊說項。
  
  好在長房老太太已經知曉林家嘴臉,不會點頭答應林家。
  
  長房老太太看看袁大奶奶,不留痕跡地轉開話題,「親家老爺、太太可好?」說著話伸手讓琳怡攙扶著向前內院走去。
  
  琳怡輕巧地脫離了林大太太的掌控。
  
  林大太太臉上笑容收斂了一半。
  
  袁大奶奶道:「大太太瘦了一大圈身子骨不大好,大老爺精神倒是不錯。」
  
  長房老太太歎氣,「任是誰被這樣折騰都要如此。」
  
  袁大奶奶拿帕子擦眼角,「可不是。大太太知曉二弟妹懷了身孕,這才寬慰許多。」袁大奶奶拿下帕子,「大老爺、大太太回來之後就念叨親家老太太,若不是親家老太太哪有我們袁家今日。」
  
  袁大奶奶這般逢迎,是怕長房老太太在袁大太太面前說起袁氏一族對袁二爺夫妻不管不顧的作為吧!
  
  琳怡扶著長房老太太慢慢向裡面走。這些話哪裡用得著長房老太太說,大姐夫也會向袁老爺稟個清楚。袁氏一族雖然太過世故,可也算不上是喪盡天良,大姐夫入獄,袁氏一族總算妥善照顧大姐。光憑這一點,大家也就睜隻眼閉只眼算了。
  
  長房老太太笑著道:「這話嚴重了,我一個老太婆又能做什麼。」
  
  幾個人剛要走到堂屋,後面有丫鬟道:「陳二老太太和兩位陳小姐來了。」
  
  二老太太董氏帶了琳婉、琳芳一路趕了過來。
  
  「我去看嫂子,才知嫂子已經先走了。」二老太太董氏笑著道。
  
  袁學士回京彷彿就變作了一塊肥肉,無論是誰都想要湊過來咬上一口。畢竟這麼快被朝廷從尚陽堡召回來的官員少之又少。
  
  琳芳向琳怡努努嘴,「六妹妹怎麼也不回家,我和三姐都想妹妹了。」在外人面前琳芳總是要表現的姐妹和順,尤其是欲語還休的模樣,讓人覺得她彷彿受了多少委屈。
  
  人前這種口舌之爭,她實在沒有興趣,琳怡一笑而過。
  
  進了堂屋,琳婉、琳芳、琳怡三個依次給屋子裡的女眷行了禮,因袁家是親戚,房裡的人大多都沾親帶故,這樣一來比去旁家做客隨便了些。
  
  然後便是各家女眷互相介紹,等到袁家子弟來請安時,琳芳的眼睛隨處張望。
  
  若是袁學士官復原職,袁家子弟會不會在二太太田氏擇婿的範圍之內?琳怡正想著,林大太太帶著女兒過來坐下。琳怡和林五小姐鬧出鬥詩的事後,林三小姐總是不敢正眼看琳怡。
  
  琳婉倒是和林三小姐說起話來,兩個人提到琳嬌,「大姐有了身孕,一直在臥床養著,所以不能過來。」
  
  林三小姐點點頭,聲音也輕柔,「那我們一會兒去看看袁二奶奶。」
  
  琳婉低聲笑道:「好。」
  
  琳怡看向身邊琳芳,自從看到林家人,琳芳就有些不自在,手一直緊緊扯著衣襟兒,林三小姐說話,琳芳裝作不在意,其實是側著頭仔細地聽。
  
  琳怡收回目光,專注地拿起矮桌上的茶來喝。自從上次二太太田氏在長房講佛經,琳芳跑去白堰池堤摔過一跤後,琳芳對林正青的熱情彷彿減了許多,變成了如今的又驚又畏。
  
  袁學士和袁大太太進了門。晚輩皆起身迎接。
  
  琳怡抬起頭去看袁學士,卻不其然對上袁學士身邊那雙清亮的眼睛。
  
  寶藍色直綴,挽著簡單的髮髻,遠遠看去就像一根秀竹。
  
  林正青,他的視線也不偏不倚地落到她身上。
  
  琳怡像見陌生人一樣避開了視線。
  
  「袁學士給哥哥做過啟蒙。」林三小姐已經在一旁說,「聽說袁學士回來了,哥哥放下書本就趕了過來。」
  
  那雙眼睛從她身上輕掠而過,嘴角一彎目光更加幽深,琳芳的手抖得更加厲害。林三小姐不經意瞧見,「陳四姐姐怎麼了?」
  
  「大概是衣衫穿得少了有些冷。」琳芳伸手去拽袖子,「前幾日還是大熱天,誰知道一下雨就會這般涼了。」
  
  林三小姐拉起琳芳的手,「可不是,指尖都是冷的。」
  
  「四姐喝些熱茶吧!」琳怡指指矮桌上的茶碗。
  
  琳芳這才被提醒,捧起茶碗來暖手。
  
  袁學士畢竟是經過官場的人,應付這種劫後餘生的場面十分自如,倒是袁大太太再被長房老太太親切問候後,掉下了眼淚,大家這才知道,袁大太太走的時候懷了身孕,可惜沒到尚陽堡孩子就沒了,袁大太太的身子也被拖垮了不少,袁學士開始教學也是想給袁大太太看病籌銀兩,誰知道因禍得福。
  
  孩子雖然沒了,卻救了未曾謀面的父母。
  
  二老太太董氏也歎氣,「這真是緣分,」說著拉起袁大太太的手,「你年紀不大,以後還會有的,老話說的好,是兒不死是財不散。」
  
  這話聽起來好聽,不過袁大太太如今已經四十餘歲,之前有孕是因保養得當,而今孩子掉了身子虛空,不可能再抱子了。
  
  袁大太太看向陳家長房老太太,「我還要謝謝親家老太太,要不是老太太照拂,我們袁家哪裡會這麼快又有了後人。」
  
  袁大太太說這話,袁二爺又上前給長房老太太行了禮。
  
  長房老太太笑道:「是你兒子媳婦有福氣,我哪有什麼功勞。」
  
  大家正說到這裡,外面傳話,「國子監司業齊家來人了。」
  
  齊二太太帶著齊二爺、齊三小姐、五小姐進了門。
  
  「瞧,就是那位國子監生。」旁邊的小姐才議論完林家大郎,又去小聲說齊家二郎。
  
  這麼多的遠親近鄰聚在一起,大家就互相認認看,保不齊那天屋子裡的後生就成了自家夫君。有了姻親關係的幾家,一般都會親上加親,如此一來兩家關係更加穩當。如今滿屋子的少年郎,最出眾的就是今年參加秋闈的林大郎和齊二郎。
  
  等到兩個人取了舉人,不知道又有多少家趕著去聯姻。林大太太要不是想利用父親,也不會將目光落在她身上。
  
  琳怡也看了一眼齊二郎。仍舊是深藍色直綴,板著臉一絲不苟,得了袁學士好陣讚賞。
  
  齊三小姐行了禮,往四下看了一圈,琳怡迎上齊三小姐的目光微微一笑,齊三小姐、五小姐就坐了過來。
  
  袁大太太不知說什麼才好,看向屋子裡,「我聽二媳婦說,家裡有個六娘。」
  
  聽到被提起,琳怡站起身向袁大太太斂衽行禮,屋子裡所有人都瞧過來。雖說沒有及笄且不曾有婚約的女孩在親戚面前不用太忌諱,可是在這麼多人前露面還是第一次。琳怡各家做客多了,漸漸明白,越被長輩提的多越容易婚配。二老太太董氏就時常將琳芳掛在嘴邊。
  
  長房老太太慈祥地笑,「這就是我們六丫頭。」
  
  袁大太太仔細端詳琳怡,「人長得漂亮,禮數也周到。怪不得這次回來二媳婦將這個妹妹掛在嘴邊。」
  
  二老太太董氏慈愛地笑了,「可不是,我和長房老太太都喜歡這個孩子。」
  
  陳六小姐起身,齊三小姐看到對面的二哥微抬了抬頭,目光悄然飄過來。不由地抿嘴撞了一下身邊的妹妹。上次陳六小姐送的薄荷,大半進了二哥的肚子,後來她又聽下人說,二哥吩咐花房多種幾盆薄荷來。要知道哥哥除了讀書,對其他事很少過問的,能這般在意已是十分不易。
  
  看著齊三小姐和齊五小姐頗有深意的眼神,琳怡不自在地垂下頭。齊二郎她見得不多,卻常聽哥哥提起。哥哥嘴裡誇讚的都是一絲不苟,舉止嚴謹之類的話。
  
  她心中好奇,也會翻翻齊二郎借給哥哥的書。父親雖然不是出自書香門第,卻也十分在意書籍,但凡看過的書都十分齊整半個字也不敢寫上去。她以為書香門第裡的書籍都是如此。看到齊二郎的書,她便不由地驚訝。書上滿是蠅頭小楷的註釋,通篇規整,沒有半個字含糊。
  
  就連父親將書本拿起來也要誇讚,「用功深者,其收名也遠,齊二郎這次大約能拔頭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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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4 17:02:4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問名
  
  照琳怡從前的記憶,考中解元的是林正青,不過齊二郎也該是上了桂榜的。
  
  大約是看到兩個妹妹的笑容,齊二郎立即挪開了眼睛。
  
  齊三小姐這次忍不住用帕子遮嘴笑。
  
  「什麼有趣兒?」琳芳見狀忍不住問。
  
  齊五小姐看了一眼姐姐,「我這個姐姐是人來瘋,你不用和她計較。」
  
  琳婉微微一笑,看了看琳怡。
  
  旁邊的袁大奶奶倒是反覆瞧陳六小姐和林大郎。真是一對郎才女貌。林大太太托她去陳家說項,陳家當時沒說出什麼,女方家裡多少要拿些架子,再說兩次也就成了。以林大郎的配陳六小姐,那是足配的。
  
  齊二太太本要湊趣說上一句話,看到袁大奶奶臉上的笑容眉頭一沉沒有開口。
  
  不多會兒,小姐們就坐去碧紗櫥裡。
  
  林三小姐想要去看琳嬌,琳婉、琳芳、琳怡讓丫鬟帶路一起過去。
  
  琳嬌本在長房老太太購置的小院子裡養胎,誰知有天晚上見了紅,袁家怕出閃失便將袁二爺和琳嬌接到二房住。
  
  琳怡進門,看到琳嬌戴著蔥色杏花遮眉勒,穿著楊柳小鳳尾紗衫,外面罩著一層水銀暗花無袖長罩衣靠在大迎枕上,見到琳怡幾個來了,臉上掛滿了笑容。
  
  琳婉見琳嬌臉上仍有病氣,「大姐怎麼樣了?」
  
  琳嬌笑著頜首,「已經好多了,再養些時日說不得就能下床。」
  
  琳芳在家裡聽及下人說了些閒話,這時候旁邊也沒人,就笑著道:「大姐還是要在意些,聽說親家太太生大姐夫的時候足足在床上躺了九個月。」
  
  琳嬌見到自家姐妹。本來憋在房裡的壞心情一下子跑了大半,琳芳說出這樣的話,更是惹得她直笑。「看我不打你的歪嘴巴,小小年紀說這個,沒得害臊。」
  
  到底是十幾歲的女孩子。大家聽得這話全都笑起來。
  
  琳嬌的肚子還沒大起來,女孩子們也覺得新奇。很難相像過幾個月琳嬌就做母親了。琳嬌則吩咐丫鬟將屋子裡的好吃的拿出來給各位小姐。
  
  琳嬌身上有了喜,全家就都要照應著,所有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可惜琳嬌胃口挑剔,只吃些酸的,甜的、鹹的一概不愛。
  
  林三小姐直說,「會生個小外甥吧!」
  
  琳怡也笑道:「這樣一說。我們要做姨母了。」
  
  琳嬌聽著甜蜜地笑著。就算婆家處處照顧,能說上話的還是娘家人。
  
  大家說了會兒話,聽說外面要放煙火沖沖晦氣,幾個人就要出去看煙火,琳嬌單叫住琳怡,「六妹妹等一等。」
  
  琳芳聽得這話不由地撇嘴,剛才融洽的氣氛頓時跑的一乾二淨。
  
  等到屋子裡的人都出去,琳怡坐在窗前的錦杌上。
  
  琳嬌低聲道:「六妹妹,我聽家裡人提起三叔父要留在京城的事,如今怎麼樣了?」
  
  按照父親之前打聽來的消息。父親這幾日就要啟程回福寧。朝廷一直沒有明旨,大抵是康郡王幫了忙吧!「還不知道能不能留下。」
  
  「我聽說二叔父補了護衛。三叔父若是能留京是最好的,我聽到消息還歡喜了一陣,原來還不做准。」
  
  大姐也知道了家裡爭爵位的事。
  
  琳嬌歎口氣。「你若是有事就問祖母,祖母那邊沒法子就讓人帶信給我,我能幫上忙的定不讓你吃虧……」琳嬌才說到這裡,突然停下。
  
  琳怡看到琳嬌臉上奇怪的表情,不由地嚇了一跳,「大姐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琳嬌僵直了片刻回過神來,臉上一抹紅暈,「我……剛才……感覺……好像在動了。」
  
  動了。琳怡將視線落在琳怡小腹上。
  
  琳嬌笑瞇起眼睛,「看來他還真的喜歡你這個六姨母。」
  
  ……
  
  琳怡從琳嬌房裡出來,讓丫鬟指引了一段路,看到了花廳後的園子,便讓丫鬟回去伺候琳嬌,「前面的路我認識了。」
  
  園子裡傳來抽鞭子的聲音,也不知道誰和鄭七小姐一樣喜歡看鞭陀螺。
  
  琳怡正要過去,眼前一黑,長長的人影一下子罩了過來,寶藍色暗紋直綴,一雙涇渭分明的眼睛。
  
  林正青。
  
  在林家沒有遇見,在陳家沒有遇見,偏偏在袁家不小心見到了。
  
  琳怡心臟重重一跳,後退了幾步,然後斂衽給林正青行禮。
  
  「五步,」似笑非笑的聲音傳過來,「陳六小姐給人行禮需要退五步之多嗎?」
  
  琳怡垂著頭低聲道:「讓大爺笑話了。」
  
  林正青意外地挑起眼睛,眼角細密的紋理如同伸出來的桃枝,蔥綠、柔軟且有芬芳,「你知曉我是誰。」每次從他身上掠過的空洞視線,他還以為她瞧不見他這個人。
  
  琳怡避在玲瓏身後。
  
  一副給他讓路的模樣,實則眼角輕翹,不願再和他說半句。
  
  如此疏離,真是讓人心涼。
  
  林正青挑起眼睛不準備離開,「你喜歡齊二郎?」同是看過來的眼神,卻帶了幾分的專注。
  
  這次遇見不是巧合,是林正青故意在這裡等她,琳怡沉下臉。
  
  真實的心思前擋了一層雲霧,似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被激怒,這樣的表情怎麼就讓他有一種熟悉感。
  
  讓他覺得現在的每一件事,奇怪的違和。明明會成功的卻失敗了,彷彿就是有人從中作梗。冥思苦想了幾日,最讓他好奇的就是眼前這個要逃跑的小女人。
  
  琳怡不準備和林正青多說一句,轉身就要另擇路離開。好讓林正青知曉,她並不是思慕他的琳芳,從此之後最好互不相看。
  
  「阮阮。」
  
  琳怡才踏出一步,聽得這兩個字身體不由地僵了一瞬。
  
  「還真是阮阮。阮阮兩字,是問名才能知曉的小字。」林正青微微一笑,笑容譏誚,卻有些孩子氣,「不用見到我就逃,不如仔細告訴我,我什麼時候問過你的名。否則……」他特意停頓,「讓我說出你的生辰八字,你是不是不要再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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