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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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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雲霓]復貴盈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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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4 17:03:3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輸
  
  生辰八字除了自己只有父母才知曉,如果被人當面說出來,不要說嫁人,大概她只能選了一條白綾以示清白。
  
  怡攥起手帕。
  
  林正青怎麼會說出她的小字。
  
  「我什麼時候問過你的名。」
  
  林家的確問過名,前世兩家定下婚,換了庚帖,庚帖上寫著她的生辰八字和小字。前世林正青是她的夫君,夫君喚她阮阮,她頂多埋怨他大庭廣眾之下不顧規矩,不會如同現在這般驚慌。
  
  現如今她已經重生為人,林正青對於她來說不過是個不相熟的外男。
  
  她要怎麼阻止林正青……
  
  火石電光中,琳怡慢慢吐口氣,背對著林正青,「林大爺還有錦繡前程,我只當沒聽到過妄語,請大爺自重重人。」說完話舉步向前。
  
  拿前程來壓他,她何以見得他非要看重前程。林正青本來閃爍的眼睛變得更加璀璨。這樣的話換做別的女子只怕早已經驚慌失措,陳六小姐卻當做沒有聽到一般,反而告誡他注意聲名。難怪他從見到陳六小姐第一眼時,就覺得她有趣。
  
  要不是那天看到堂弟遞給女方和婚貼,他也不會想起來,從前彷彿在那裡見過一張帖子,上面的內容不大清楚了,卻記得有阮阮兩個字。
  
  阮阮。
  
  他所識得的女人中,沒有誰叫這兩個字。
  
  陳六小姐雖然沒有承認,他卻相信就是她。
  
  奇怪。就像是一個人大夢一場,醒來之後冥思苦想卻也只能記得殘缺的片段。
  
  而那個陳六小姐彷彿是記得整個夢的人。
  
  林正青笑起來,笑容純淨如孩童般,微微露出雪白的牙齒,他應不應該放過她?
  
  ……
  
  琳怡一路不停地回到堂屋裡。袁大奶奶吩咐丫鬟端來茶果給東次間的小姐們,笑盈盈地囑咐,「不要拘著。」
  
  琳怡回到眾位小姐身邊。玲瓏、橘紅兩個雖然驚魂未定。卻也不敢聲張。
  
  「大姐跟你說什麼?」琳芳湊過來問。
  
  琳怡笑著道:「囑咐我好好服侍長房老太太。」
  
  琳芳一臉的不相信,既然是這樣的話,何必避著旁人說。
  
  齊三小姐正好找來了棋盤。一把將琳怡拉過去,「走。我們下棋去。」
  
  琳怡心中思量著林正青的事,一個不查就輸給了齊三小姐。齊三小姐僥倖勝了便不肯再下,將位置讓給了妹妹。
  
  琳芳則帶著琳婉去旁邊小姐堆裡說話。大家說說笑笑也很開心。琳婉經常進出鄭家,也和大家有了話題,不再被冷落在一旁,不過很快就被琳芳搶去風頭,自從陳二老爺被封了護衛。琳芳母女進出宗親顯貴家裡更頻繁。二太太田氏去做送子觀音,琳芳就去做知心姐妹,宗親家裡的事很快就讓琳芳知曉不少。
  
  「最近大家都在說林家的事,妹妹聽說了沒有?」
  
  琳怡頜首,「也不過隻言片語。」
  
  齊三小姐低聲道:「聽說那些匪人正好要搶京外一處莊子,也不知怎麼那麼巧,官兵正好從那路過。」
  
  長房老太太讓人去打聽整件事,琳怡倒是聽過類似的傳言,琳怡道:「是哪家勳貴家裡的莊院?」
  
  齊三小姐搖頭,「我聽父親和母親說。就是個致仕的縣丞買下的莊子。」
  
  齊三小姐道:「京畿周圍稍好的土地都被達官貴人買盡了,就算還有剩下的莊院地處也該是相對偏僻。聽說那莊子是圈起來來養牛羊的,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被匪人盯上了。」
  
  長房老太太將吳大人的小妾安排離京,那些人大約是打聽到了消息。一路追過去的。只是既然是追人,怎麼又去搶了莊子。
  
  那麼偏遠的莊院,應該會很容易得手才是,沒想到就遇見了官兵。
  
  琳怡從棋籠裡拿出一子放在棋盤上。所以她才會覺得是有人故意安排。現在聽了齊三小姐這樣說,她就更加肯定……
  
  林家是被人算計了。
  
  自從知曉父親要參奏成國公,她一直都很緊張。這次卻破天荒地讓她覺得開心。琳怡想到這裡會心一笑。
  
  偷雞不成蝕把米,就是林家現在的寫照。
  
  ……
  
  林大太太好容易盼到屋子裡的女眷少了些。這才拉上袁大太太和陳家兩位老太太去內室裡說話。
  
  幾個人才落座,林大太太就直奔主題,「幾位老太太、太太大該是知曉我們家的事了吧!」林大太太說著去擦眼角。
  
  長房陳老太太李氏伸手去拿茶來喝,陳二老太太董氏擺弄手裡的銀熏球。作為東道的袁大太太就避不開了,只得歎氣,「我才回京裡,也不十分清楚。」
  
  林大太太捂臉滿是悲傷,「這是有人要將我們家往死路上逼啊。我們老爺一病不起,便是親戚中幾個跟著青哥一起讀書的子弟,也都找了借口不再登門,書香門第最重聲名,若是沾了這種罪過,我們一家如何在人前抬頭。」
  
  長房陳老太太心中冷笑,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既然開始做了這種事,就該料到有今日的結果。她讓人安排吳大人的小妾離京,竟沒有發現林家跟在身後。如果這裡有人故意揭穿林家,那人還真是不容小覷。
  
  袁大太太安慰林大太太幾句,林大太太這才穩下心神,緩緩道:「上次袁二爺被冤進了衙門,我托了族裡人打聽,才知曉這事還是和成國公有關。」
  
  袁二爺能被放出來,其中也不乏林家用了關係,林大太太這樣一說,袁大太太臉上果然多了幾分感激。
  
  林大太太說著謹慎地看向周圍,壓低了聲音,「袁老爺這次能平安回京是好事,只怕成國公那邊……仍舊不肯放過。」
  
  林大太太將這件事引到成國公身上,這樣袁家就不能坐視不理。長房陳老太太抬起頭,「難不成你們查到了什麼?」
  
  林大太太立即羞臊地道:「也是才開始查,沒想到就有污水潑在我們身上。」
  
  屋子裡的人都是人精,就算聽到林大太太這樣說,也沒有人隨便接話。
  
  尤其是長房陳老太太半闔目的模樣,讓林大太太有些膽怵,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陳家老太太不過是沒有當場揭穿她罷了。還是青哥說的對,陳家得了好處,不會輕易將實情示人,這樣她們也能假借成國公,將此事矇混過關。
  
  半晌,長房陳老太太歎氣,「官府畢竟是有了憑據,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容易。」
  
  始終不開口的陳二老太太董氏也搖頭,「已經進了順天府吧,只好托托關係,重新審案了,」說著看向長房老太太李氏,「求鄭家幫忙疏通呢?」
  
  長房老太太李氏一臉為難,「鄭閣老有致仕的意思,恐怕難幫忙了。」
  
  幾個人聽得這話一驚。
  
  袁大太太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長房老太太捏著手裡的佛珠,「鄭家被人逼婚,也是步步艱難。褚家族人每日上門,鄭老夫人正焦頭爛額。這樣的情形,我怎好上門去求。」
  
  沒想到鄭家被褚家吃的死死的,林大太太一顆心頓時涼了大半,又抹起淚來,「老太太、太太想想法子救救我們老爺吧!」
  
  ……
  
  齊二太太和袁大奶奶說了會兒話就進東次室去看女兒。
  
  齊三小姐、齊五小姐和琳怡下了五盤棋,除了齊三家小姐開始贏的一盤,其餘四盤都輸給了琳怡。
  
  齊二太太在一旁看著兩個女兒圍著陳六小姐嘰嘰喳喳的模樣,不由地又多看了陳六小姐幾眼。自家的女兒她十分瞭解,不知哪里長得孤筋傲骨,輕易不能和旁人頑到一處,而今時時刻刻將陳六小姐掛在嘴邊,是因陳六小姐確實有過人之處。
  
  齊三小姐輸了棋,乾脆將自己手上的鐲子摘下一個塞給琳怡,「快教教我剛才那盤棋的下法,這個只當是我拜師求藝。」
  
  琳怡笑著不肯收,「我教你就是,這鐲子就留著下次輸給我!」
  
  齊二太太眼睛一亮,這孩子倒是會說話。
  
  齊三小姐只得將鐲子收起來,「那我不是佔了便宜,你教了我,我下次哪裡還會輸。」
  
  琳怡抿著嘴笑。
  
  齊五小姐道:「陳六妹妹贏了她的鐲子,看她還有臉說大話。」
  
  大家吃過飯各自上車回家。
  
  琳怡坐在長房老太太身邊。
  
  長房老太太半瞇著眼睛,「有人要讓林家做急先鋒。林家為了保住聲名,將來也就有這一條路可走。」林大太太想求鄭家幫忙,殊不知鄭老夫人那個老狐狸早就拿了褚家人做幌子,窩在家裡無病呻吟,表面上看來是沒臉再見人,實則是想隔岸觀火。
  
  琳怡想到林正青說的那些話,微皺起眉頭,她能從容地從林正青眼前走開,是因為她知道,以林正青的性子,知道她的生辰八字早就說了出來,不會給她留半點顏面。
  
  林正青現在不知道,日後呢?林家是打探來的她還能防,若林正青是有從前的記憶……整件事就不會這麼簡單了。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就算林正青記得從前的事,她也不會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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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4 17:03:4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回福寧
  
  林家四處求人,終於找到順天府,誰知道那群悍匪抓住林家不肯撒手,幾十板子下去,還是將林大老爺主使他們做的壞事都供述出來。衙門裡的官老爺不是吃素的,收了林家大禮,很快就發現這些悍匪是誣告林家,就要定下罪名,本來林家以為完事大吉,不知道怎麼的林大老爺尋吳大人小妾的事就傳遍了京裡。
  
  琳怡抬起臉問長房老太太,「那衙門往下就不會查了?」
  
  長房老太太笑道:「林家總是大戶人家,難道還會被幾個悍匪咬住?只要讓人打點一二就是了,官府不會給林家定罪,林家怕的不是這個,而是名聲。林家出了這樣的事,京中所有人都盯著瞧,但凡有半點風吹草動都會落到旁人眼睛裡。」
  
  林家暗中對付成國公的種種也會被查出來。
  
  如此一來人人都知曉林家要對付成國公。
  
  加上林家和成國公從前已經積下恩怨,林家這時候再想躲避開就沒那麼容易了。
  
  吳大人那封信已經進了宮,林氏一族在官場多年,該知曉這時候揣摩聖意是最要緊的,皇上若是有心懲辦成國公,林家正好爭一份功勞。
  
  現在的局面,這件事一時半刻燒不到陳家來,所以陳家和鄭老夫人一樣,真正的隔岸觀火。
  
  長房老太太親手給琳怡梳理頭髮,「這兩日我帶你去族裡串門,讓族里長輩也好識得你。」
  
  「伯祖母。」琳怡靠在長房老太太身上,自從她來到長房之後,為了他們一家能好過,長房老太太是費盡了心思。
  
  長房老太太笑著道,「只要族裡點頭,你父親、母親就能搬來長房住。」雖然沒他們的事,也要為下一步做打算。先要得到族裡的支持是最重要的。老三這幾年不與族裡往來,真正有難的時候,有二老太太董氏中間作梗,不會有族人上前幫襯。她還想正式將老三收為繼子,六丫頭以後就是她的親孫女。老三雖然脾氣直倔,六丫頭卻爭氣,這樣走動下來,想必族裡的老東西會喜歡六丫頭。
  
  長房老太太想著揚起眉毛,「二老太太不是要爭二房嫡長子嗎?你父親過來長房正好給她兒子讓出位置。」
  
  琳怡笑著看一臉快意的長房老太太,比起二房嫡長子,二老太太董氏更想讓自己兒子入主長房,這樣陳家兩房就都落在二老太太董氏手裡。
  
  琳怡窩在長房老太太身邊惡補陳氏直系族人的關係,哪家老太太和長房老太太走的進,哪家又對董家趨炎附勢。
  
  整個家族關係琳怡還沒疏通好。就有消息傳來,林氏族裡在朝為官的被御史彈劾了。御史奏疏上說的好,與悍匪來往,便是匪類。
  
  長房老太太譏誚地道:「林家確實覺得冤,被官府拿到的人哪裡是什麼悍匪,京裡平日替大戶人家跑腳辦事的人不少,沒見哪個辦事途中做了強人的。不管怎麼說,既然有人動了手,林家就不能束手待斃。」
  
  林家人正忙著維護自家的聲名。陳允遠帶來了好消息,「康郡王出面選了合適的人去福寧賑災,將我留京了,我打聽到鴻臚寺有個少卿的缺……」
  
  真做了少卿,就成了半個閒散人。陳允遠有些不甘心,黯然地歎了口氣。
  
  琳怡聽得這話卻眼睛亮起來。父親的脾氣能少管些事,日後就少了擔驚受怕。沒想到留京這件事辦的這般順利。
  
  長房老太太也十分贊同陳允遠去爭取鴻臚寺的職務,「不如讓人活動活動,你這般年紀能取個少卿也是不錯了,等到在京城穩當下來,再謀個好位置。」
  
  陳允遠仍舊遲疑,他在福寧勤懇了多年,對那邊一草一木都有了感情,在任的時候想離開圖個閒職,真正要走的時候卻不想放手,「福寧還有許多事……兒子想……不如再等等……起碼要有個交代。」
  
  「有什麼交代?」長房老太太道:「京中不是什麼時候都有空職的,朝廷下了調任的公文,自然給你時間讓你回去交接清楚。你這般年紀拖家帶口,凡事都要謹慎,在官場上不圖朝夕,但凡能熬到二三品的,哪個不是該忍的時候忍,該避的時候避。你若是這般瞻前顧後,就白費了我一番苦心。」
  
  陳允遠惶恐地跪下來,「老太太不要生氣,兒子聽從就是。」
  
  長房老太太點點頭,問陳允遠,「康郡王那邊又有什麼話?」
  
  聽到長房老太太提起康郡王,琳怡停下打絡子的手。
  
  陳允遠站起身坐在一旁,「自從上次在一起喝過酒,就再沒別的話,」說著頓了頓,「兒子倒是想著上門道謝。」
  
  長房老太太點點頭,「聽你這樣說,康郡王倒是個可交的。要知道現在京裡的達官顯貴,但凡伸伸手都要讓人千恩萬謝。」
  
  陳允遠笑道:「老太太說的是,兒子也這般想法。」
  
  琳怡眼前浮起周十九那讓人捉摸不透的神情。光是錢財就能滿足的人才更簡單,周十九不是圖小利的人。
  
  考滿得了中上的陳允遠,很快就跟鴻臚寺少卿一職綁在一起。長房老太太難得地露出輕鬆的笑容。後來琳怡才知道,父親能這麼快從福寧脫身,是因為福寧賑災去了一位嚴大人。
  
  「那位嚴大人是最最耿直之人,當今聖上登基時重鑄銅錢,這位嚴大人就當眾頂撞過聖上,進了大獄。」琳怡聽哥哥講從書院裡聽來的事。
  
  言官因諫言有進過大獄的經歷,在文官中是最讓人敬佩的。所以像父親這般不顧性命前仆後繼的文官才會這麼多。
  
  這位耿直的嚴大人是周十九推薦的,琳怡不自覺地想到父親當年的遭遇,這周十九還真是會利用言官。嚴大人去了福建,福建的官員定會如臨大敵,怪不得父親這些日子這般清閒,彷彿被人遺忘在腦後。
  
  陳允遠很快啟程去福寧和新任的知州交接差事。臨行之前長房老太太再三叮囑,「只要將日常的公務交接完就快些回京,現在你已經是京官,要以京裡的事為重。」
  
  陳允遠躬身道:「老太太放心吧,兒子曉得。」
  
  蕭氏眼淚汪汪地將陳允遠送出門,囑咐家裡的管事,一定要幫老爺將家裡打點好,回家之後蕭氏還拉著琳怡的手後悔,「我應該和你父親一起回福寧。」
  
  帶了家眷路上總是不方便。長房老太太在琳怡面前說,若是小蕭氏是個精明的倒可以跟回去打理家事,小蕭氏卻是個耳根軟的,跟去福寧恐怕還更添亂,不如就讓管事的將一應物件原樣搬來就是。
  
  陳允遠一走,蕭氏的日子就數著過,每日在琳怡耳邊就是盤算陳允遠大概還有多少日到福建,這樣嘮叨下來,家裡的氣氛漸漸緊張,加之陳允遠沒有半封家書,蕭氏更加坐立難安,長房老太太看不過眼,但凡有宴席乾脆就帶著蕭氏一起去。
  
  在鄭老夫人房裡,長房老太太終於聽到了福寧的消息。
  
  「聽說嚴大人上了折子,朝廷發放給福建的賑災款對不上數,」鄭老夫人低聲道,「如果這事是真的,恐怕三老爺不會很快回京。」
  
  琳怡看向臉色蒼白的蕭氏。沒想到福建的事要從賑災款開始清起。
  
  蕭氏忍不住問鄭老夫人,「那會不會牽連到我們老爺……」
  
  這話要讓鄭老夫人怎麼說,長房老太太皺著沒有掃了蕭氏一眼,蕭氏這才閉上嘴靜靜聽著。
  
  鄭老夫人道:「我想這件事不是衝著三老爺來的,我們先不要著急,仔細等消息就是。」
  
  長房老太太點點頭道:「還是你消息靈通,自從老三走了之後,我們家還是一團漿糊呢。」
  
  鄭老夫人親手端了果子給長房老太太,「你沒來之前我還不知曉,也是剛剛康郡王來我們家,才說起這件事。」
  
  長房老太太不由地驚奇,「原來是這樣,」說著頓了頓,「我們老三能留在京裡還多虧了康郡王幫忙,郡王爺可在府裡?我們一家該拜見才是。」
  
  鄭老夫人微微一笑,「郡王爺和老爺在前院說話,我就讓人去問問看。」
  
  長房老太太笑道:「那自然是好了。」
  
  琳怡聽到這裡,鄭七小姐忽然湊上來,「你上次不是問我十九叔是不是我們鄭家的親戚……其實他並不是我的十九叔,而是母親這樣稱呼,我便也這樣叫開了,為了這件事母親沒少訓斥我,不過還好十九叔也不在意。」
  
  琳怡垂下眼睛點頭,「我已經知道了。」周十九就是康郡王。
  
  大家正說著話,丫鬟進來稟告,「老太爺和郡王爺過來了。」
  
  長房老太太聽得這話忙起身,蕭氏和琳怡也跟著站起來。
  
  石青色四爪蟒紋片金絞邊袍服,腰間繫著黃玉花草蛟首相扣腰帶,團團金花暗繡從腰帶上一路攀爬上去,到了肩膀豁然撐開又慢慢縮緊到繫緊的領口。
  
  琳怡從來沒看過周十九穿正式的行褂,平日裡如深泉般寧靜、悠遠的面容上頓時多添了幾分高貴的氣勢。
  
  連旁邊的鄭七小姐也驚訝道:「咦,十九叔穿的這般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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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4 17:04:1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康郡王
  
  挺直的鼻子如同七月裡伸出的花枝,嘴唇軟潤,勾起的笑容溫暖,將他身上讓人不敢注視的貴氣緩和了些。若不是如此,大概誰也沒有勇氣多看他一眼。
  
  長房老太太就要上前行禮。
  
  周十九伸手一托將長房老太太扶起來,「老太太安坐。」
  
  清泉般的嗓音美好的讓人忍不住歎息。
  
  七月的天氣炙熱,白玉般宛妙的身姿便似一陣清風,讓人豁然舒暢。琳怡低下了頭,斂衽蹲下行禮,周十九這樣細針密線又長袖善舞怪不得會讓旁人讚不絕口。
  
  長房老太太道:「多虧了康郡王幫襯,我們家老三才能留在京裡。」
  
  周十九一笑,十分溫和,「是恰好能幫忙。」
  
  是恰好能幫忙,還是早就算計到陳家會去求他,她之前也以為因父親求周十九幫忙,周十九才舉薦了旁人,可是聽到嚴大人是個名聲在外的言官,她就覺得周十九幫了父親,還真是周十九說的「恰好能幫忙」。
  
  順理成章的事,可不就是恰好。
  
  父親不上門去求,嚴大人還是會去福寧。
  
  周十九含笑拿起茶來喝,對面的陳六小姐低著頭,眼睛裡露出不一樣的神采。
  
  屋子裡進了宗親,蕭氏有些緊張,可是看到康郡王和藹的樣子,也慢慢放下心來。
  
  「之前聽陳大人說,陳老太太身子不好。」周十九似是不經意地說起陳家的事。
  
  這樣隨意,長房老太太說不得就要打聽父親的事,琳怡抬起頭來,恰好對上那雙灼灼其華的眼睛。那雙眼睛有意又無意地將她的目光收入眼底,然後化作清風般的笑容。
  
  長房老太太笑道:「已經好多了,勞郡王爺惦記。」
  
  周十九拿起手邊的茶碗穩穩地喝了一口,「陳大人托我尋個好郎中,太醫院的洪老御醫和我有些交情,老太太讓人拿帖子去太醫院請洪老御醫來看脈。」
  
  鄭老夫人在一旁笑道:「洪老御醫專治舊症的,宮裡的太妃都是老御醫照應,聽說平日裡也是忙的腳不沾地,難得郡王爺能出面請來。」
  
  長房老太太從前就聽過洪老御醫的名聲,卻知曉請來不易,也就沒有多,「老身謝過郡王爺。」說完這話,長房老太太心裡一動,「老身還有件事求問郡王爺。」
  
  琳怡掃向周十九。
  
  長房老太太不開口,周十九也知道接下來要說到什麼。
  
  周十九要是買賣關子,長房老太太大概也不會多問什麼,周十九直接說起陳允遠,倒讓長房老太太和蕭氏心中滿是感激。
  
  自從見到周十九,琳怡學到許多做事的法子。
  
  周十九放下手裡的茶碗,「陳大人公事交辦的順利,照理說應該很快就有家書回來。」
  
  就是因為沒有家書,長房老太太才有些焦急了。
  
  周十九眼睛晶亮,神情自然,「京裡的消息陳大人還是照常上任。」
  
  政事不便議論太多,周十九的話已經很明白,福建的事沒有波及父親。
  
  長房老太太這才鬆了口氣,蕭氏臉上也有了笑容。
  
  鄭閣老和長房老太太、蕭氏說了幾句話。不便妨礙女眷說話,周十九起身告辭,女眷都起身行禮。
  
  鄭閣老和周十九出了門,長房老太太看向鄭老夫人,「怪道你總和我說康郡王不一般。」
  
  鄭老夫人含笑,「我可說錯了?」氣度從容,一切瞭然於胸,沒有宗親的半點浮誇,如今年紀還稍嫌稚嫩,再磨礪個幾年誰也看不透他的心思,大周朝開國皇帝原本就是前朝皇親在地方任留守,卻能在奉天起兵,十幾年的功夫平定各地叛亂,逼退前朝程乾皇帝,開國幾年大周朝開疆拓土,皇族周氏血脈一度讓人聞風喪膽。雖然歷過幾十年,閒散宗室開始被養廉銀子養的精神頹敗,畢竟仍舊有高貴聰慧的龍子鳳孫。
  
  大家正說著話,只聽門口傳來鄭五小姐的聲音,「看沒看到貞娘過來?」
  
  丫鬟回了話,鄭五小姐幾個進了屋。
  
  琳怡抬起頭看到鄭四小姐紅著臉,琳芳神情迷茫彷彿大夢了一場尚未清醒,要不是身邊有琳婉彷彿連路也不會走了。
  
  長房老太太帶著蕭氏和琳怡過來鄭家,正巧琳婉也被請過來和鄭三小姐說話,琳芳陪著琳婉一起來了鄭家,顯然是二老太太董氏安排過來打聽消息的。
  
  鄭老夫人看向鄭五小姐,「貞娘呢?」
  
  鄭五小姐看看姐姐,這才低聲道:「剛才在花園裡撲蝴蝶,也就走散了。」
  
  鄭二太太聽說老夫人和陳家老太太說完話了,也帶著下人拿新鮮果子過來。
  
  鄭二太太剛笑吟吟地進門,鄭老夫人吩咐道:「快去讓人找找貞娘,一會兒就要開席了。」
  
  琳婉和琳芳幾個坐到座位上,琳婉端起茶給琳芳,琳芳沒有在意不小心一揮手讓茶灑了下來。青花瓷的小碗頓時落在地上摔碎了,琳婉也被燙的驚呼一聲站起身來。
  
  長房老太太正和鄭老夫人低聲說話,看到嚇了一跳,「這是怎麼弄的,有沒有燙到。」
  
  琳芳看到茶碗碎了這才回過神來,忙道:「我沒在意。」說著也去看琳婉的手。
  
  「沒事,沒事,」琳婉笑著揮手,「我只顧得看多寶閣上的自鳴鐘了,不關四妹妹的事。」
  
  琳芳鬆了口氣,驚訝的表情立即變作了理所當然地安心。
  
  這樣一鬧,屋子裡的丫鬟、婆子倒是忙起來。
  
  琳怡看向琳婉的手指。丫鬟端上來的茶不會太熱,潑下來也不過就是嚇了一跳,最要緊的是琳婉的衣裙濕了,要去換下來才是。
  
  琳怡不動聲色地將軟巾遞給琳婉。
  
  蕭氏拉著琳婉的手看了半天,又是上藥又是湊在嘴邊吹涼風。
  
  琳婉的手總算沒有大礙。
  
  「我帶姐姐去換下衣裙吧,」坐在一旁的鄭四小姐忽然熱絡地上前,「我才做了一套紗裙正好沒上過身,姐姐的樣子和我也差不多。」
  
  兩個人的身高差不多,琳婉更加玲瓏有致些。
  
  鄭二太太笑道:「也好,換了衣裙宴席也就好了。」
  
  這番安排也是妥當,鄭老夫人笑著頜首。
  
  鄭四小姐領著琳婉下去。
  
  鄭老夫人小看長房老太太,「三小姐賢惠、四小姐漂亮、六小姐聰穎,你是福氣不淺啊,等幾位小姐到了說親的年紀,只怕陳家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可不是,」鄭二太太笑得眼角也起了彎彎的皺紋,「這次進宮,周夫人還誇陳三小姐的手藝好,」說著摀住嘴巴看向鄭七小姐,「我們家七小姐的流蘇繡在壽宴上拔了頭籌,還要謝陳三小姐、六小姐幫忙。」
  
  鄭七小姐想到在太后面前被拆穿的情形立即紅了臉。
  
  鄭老夫人也憋不住笑了,「常來常往的,誰不知我們家七小姐最不善女紅,偏偏這次七小姐爭氣繡出了雙面繡,太后便直接問是出自哪家小姐之手……」
  
  琳怡繡了最簡單的雙面繡竟然也沒能幫鄭七小姐矇混過關,看來鄭七小姐的名頭實在是大。琳怡轉頭看鄭七小姐。
  
  鄭七小姐吐吐舌頭,她和陳六小姐約定好,怎麼問也不會將陳六小姐供出去。十九叔的嬸娘周夫人卻說起陳三小姐善女紅,太后端詳了她兩眼,便直接誇,陳家小姐有幾分閨門之秀,她是恨不得當著太后娘娘的面說陳六小姐會的還不止這些呢,想一想琳怡交代不要在宮裡提及陳家,十九叔看過琳怡幫她做的流蘇繡,也囑咐她進宮之後不可多言,她這才沒有將那些話說出口。
  
  鄭老夫人接著和長房陳老太太說話,鄭五小姐去幫襯鄭二太太擺箸。
  
  琳怡和鄭七小姐說話,琳芳偶爾過去說上兩句。只等著琳婉和鄭四小姐回來。
  
  鄭老夫人不經意地看了眼自鳴鐘,這換衣服時間也太長了些。
  
  琳婉在鄭四小姐房裡換好了衣服,出門卻沒見到鄭四小姐,就在園子裡轉了轉,走到芙蓉碧荷,只聽得有嬌滴滴的聲音道:「郡王爺……我……我做了只荷包……郡王爺看看喜不喜歡……」
  
  琳婉轉過青石甬路,看到不遠處那抹頎長的背影。石青色的衣衫如同和花池裡荷花連成一片,一直延伸到天際,聽得鄭四小姐的話,漫不經心地轉身離開,衣袂被風一吹,上面的四爪金蟒就要衝天飛起。
  
  鄭四小姐咬咬嘴唇,下定決心不能就這樣放棄,待要追上前,只聽身後傳來陳三小姐的聲音,「四妹妹,你怎麼在這裡,我們快去花廳裡吧,想必大家都等急了。」
  
  康郡王和寧平侯五小姐的婚事已經談了許久,再不爭取恐怕就要來不及了,「郡王爺……你知不知道寧平侯要將五小姐許給五王爺,您還蒙在鼓裡……」
  
  「四妹妹,那是前院還是別過去了。」琳婉焦急地去拉鄭四小姐。
  
  嬌弱的四小姐,手上卻十分有力氣,推了琳婉一把,琳婉腳下不穩頓時摔倒在地。
  
  旁邊的冬和臉色蒼白,忙上前扶起琳婉,「小姐有沒有摔著。」
  
  鄭四小姐也發覺自己的失態,依依不捨地看了康郡王一眼,這才上前去看琳婉。
  
  琳婉見周圍沒有旁人,紅著眼睛心疼地看鄭四小姐,「好妹妹你怎麼這樣傻,妹妹說話郡王爺定是聽到了啊,妹妹再追上去又有什麼用,憑白搭上了自己的好名聲。」說著拉起鄭四小姐,「我們快過去,免得被人發現。」
  
  「我……」鄭四小姐眼淚掉下來,「都是我對不住姐姐。」
  
  琳婉拿起青紫雙鳥逐花繡的帕子給鄭四小姐擦眼淚,「自家姐妹不必這樣說。」
  
  鄭四小姐和琳婉兩個說著話上了長廊,才走過府裡的一片梔子花樹,就看見兩個丫鬟匆匆忙忙從西邊園子裡跑出來,鄭四小姐和琳婉都看出端倪來。鄭四小姐讓丫鬟去問,丫鬟蒼白著臉過來稟告,「三爺……三爺身邊的慶兒說,褚家小姐……殺了……柳香。」
  
  貞娘殺了三哥的通房丫鬟柳香……
  
  鄭四小姐驚訝地張大嘴,表情僵在臉上,「祖……母知不知道?快……快去跟祖母和母親說。」
  
  小丫鬟聽了,忙跑去找人傳話。
  
  鄭四小姐和琳婉還沒離開,只看西園又跑出一個人。
  
  是表情茫然的貞娘。
  
  貞娘已沒有了往日跋扈的模樣,張著手滿身鮮血地往前走。
  
  ……
  
  鄭七小姐讓人拿了桂花酸梅汁,笑瞇瞇地看著琳怡喝了,「怎麼樣?是不是很好喝。」
  
  琳怡頜首,加了桂花味道多了些甜膩。
  
  「可是還和在你那裡喝的不一樣。」
  
  琳怡又抿了一口,「我讓人多加了些山楂,我們老太太苦夏,喝了能多吃些飯食。」
  
  鄭七小姐拍手,「怪不得,只是讓人用烏梅、甘草卻沒有山楂。」
  
  鄭七小姐話音剛落,只聽外面「啊」了一聲,鄭老夫人身邊的段媽媽慢慢退了出去,段媽媽不一會兒回轉,走到鄭老夫人身邊低聲說了幾句。
  
  鄭老夫人睜大眼睛,隨即皺起眉頭。
  
  大家還在猜測出了什麼事。
  
  只聽外面有丫鬟驚聲道:「陳三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鄭二太太嚇了一跳,先撩開簾子出去看,蕭氏也按捺不住起身出去,琳芳、琳怡、鄭五小姐緊跟在後面。
  
  大家陸續到了院子裡。看到眼前的景象都嚇了一跳。
  
  琳婉臉上、身上、手上滿是鮮血,目光驚恐地看著鄭二太太。
  
  鄭二太太和蕭氏過去拉起琳婉的手來看,「這是傷到哪裡了。」
  
  琳婉半晌才反應過來,「不是我……是……是……貞娘……是貞娘……」
  
  聽到貞娘這兩個字,鄭二太太眼睛一閃將琳婉抱在懷裡,「慢慢說,到底怎麼了。」
  
  琳婉含著眼淚被鄭二太太攬進懷裡「嗚嗚」地哭起來。
  
  旁邊的鄭四小姐緩過神來,「我們……瞧見……貞娘滿身是血……聽說是殺了三哥身邊的柳香。」
  
  「啊……」鄭七小姐不敢置信地拉緊琳怡的手,「貞娘怎麼殺人了……」
  
  鄭四小姐還要說話,鄭二太太忙打斷女兒,吩咐身邊的婆子,「去看看怎麼回事,是不是女孩子動了口角。」
  
  一時間花廳裡的婆子去了六七個。鄭二太太又讓身邊的媽媽親自帶著受了驚的陳三小姐去梳洗。
  
  家醜不可外揚,鄭家有收斂的意思,琳芳雖然想看熱鬧也只能到此為止,盼著日後再打聽消息出來,琳怡只是驚訝了一番就再無動於衷。貞娘在鄭家作威作福,早晚要落得今天的下場。怪不得長房老太太說,殺人的刀子不一定要有鋒。不過再怎麼樣,也是白白搭上了一個女孩的性命。
  
  宴席開了大家隨便吃了些,中途又說貞娘和柳香的家人鬧起來,鄭二太太只得離席去處理貞娘的事。
  
  貞娘早就忘了當時是怎麼將剪刀刺進柳香心窩的,只覺得旁邊有人說了什麼,她就心火難平,如今出了事,大家都用異樣的目光瞧著她,更有柳香的家人口口聲聲要告去官府,貞娘亂了手腳,想起在族裡的時候沒少見過被打死的丫鬟,便撐起腰,大聲道:「這樣的狐媚子我見到一個打一個。」
  
  琳怡這邊聽到的話與貞娘說的有些出入。只聽小丫鬟哆哆嗦嗦地道,「褚小姐說,要將柳香剝了皮扔去亂石崗,這樣打死算便宜了她。往後誰想往三爺房裡鑽都是這個下場,便是柳香家裡人告她也不怕,她還要說柳香惡奴欺主,將柳香一家都送進大牢去。」貞娘這樣年紀的小姐不大可能說出這種惡毒的話,不過現在也只能任鄭家將話傳出去。再說出了鄭家人,陳琳婉主僕親眼看到貞娘渾身血淋淋的模樣,日後但凡出了事,也算是個見證,所以鄭二太太會歡喜地將琳婉摟在懷裡。
  
  其實鄭二太太大可以不必著急,鄭老夫人是不會眼看著貞娘這樣的人進門的,處理這件事不過是個時機,再說鄭家現在需要貞娘母女在府裡攪一攪。
  
  琳怡臨走前跟著鄭七小姐去看白狐。籠子裡的母狐狸雄赳赳地在琳怡眼前來回的蹦跳,不時呲牙咧嘴,尖尖的嘴叼住鐵籠子,發出「嗚嗚」恐嚇的聲音。鄭七小姐正要想法子讓下人引開母狐去看小狐,琳怡眼前的母狐突然哀嚎一聲抿緊了耳朵、尾巴縮去了角落裡。
  
  琳怡轉頭看到了雙黑緞面雲靴。
  
  鄭七小姐歡快地叫:「十九叔。」
  
  琳怡只得按照參拜宗親的禮儀,斂衽深蹲一拜不起。之前周十九沒有說穿他是宗親,她乾脆就假裝不知曉,簡單行禮就是,現在身份已經揭穿,她也就不能再裝下去。
  
  然後聽到那聲音道:「起來吧!」
  
  琳怡這才站直了腿。
  
  周十九不知什麼時候身側配了劍,細長的手指輕敲劍鞘,腰間的絲絛不時地纏上他的指尖,「陳六小姐有什麼想問的?」
  
  周十九怎麼知道她有事相求。琳怡已經來不及多想,又深深蹲身,「郡王爺是不是要去福建,能不能請您捎封家書給家父。」
  
  他舒逸的眉角輕輕展開,嘴邊一汪笑容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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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4 17:09: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對手
  
  周十九穿的雲靴比平日裡厚上一寸,是要出門穿的快靴。嚴大人在福建查賑災銀子的事鄭閣老都不知曉,周十九卻清清楚楚,若是周十九自己打聽來的,以周十九的性子不會輕易對鄭家和陳家講。
  
  周十九做事是很周密的,他的一舉一動都別有深意。
  
  她想來想去,應該是皇上授意周十九去福建細查,周十九才會來和鄭閣老通消息,以便於謀劃下一步。
  
  再說周十九算計了這麼長時間,說服鄭老夫人幫忙引薦國姓爺家,將書信呈給太后娘娘,又讓林家走投無路與成國公為敵,一步步安排的這樣縝密,聖上不可能不對福建動手。
  
  成國公和大多數勳貴都有關係,文官已經有了不怕死的嚴大人,再派人過去,周十九這樣不大不小去過福建的宗親該是最佳人選。
  
  也不知道她想的對不對,但是想要求周十九幫忙,乾脆不動太多心思,直來直去地說,反正論算計,她算計不過他。
  
  「起來吧!」
  
  聽到周十九的聲音,琳怡長長出口氣,看來她猜對了。
  
  表面上對他是禮數周全,其實心裡該是萬分不情願。看似恭順,其實心裡喜好分明,這樣的性子將來要到什麼地位才能隨著自己的性子,少了許多這樣的重禮。
  
  他微微一笑,目光莫測,表情卻十分隨意,「我即要出京,你的書信可寫好了?」輕易答應了,她倒不一定敢讓他送信了。
  
  她果然皺起眉頭。
  
  琳怡遲疑片刻,鄭七小姐第一次帶她去找周十九幫忙何嘗不是這種情形,可是到了最後也是被他利用。
  
  轉念思量,現在父親已經在福寧。沒有第二條路可選,「郡王爺稍等片刻,我這就去寫來。」
  
  「好。」他一口答應下來。卻眉頭淺陷,讓人猜不透這話後面還有多少深意。
  
  琳怡微微抿嘴,既然下定了決心就不能猶疑。周十九工於心計不一定與她一個小女子為難。
  
  琳怡轉頭看鄭七小姐,「我跟妹妹去房裡寫信。」
  
  鄭七小姐頜首。
  
  琳怡跟著鄭七小姐走上翠竹夾道。聽著竹葉沙沙的聲音,看著秀竹婆娑,琳怡忍不住回頭看過去,青紗帳外那抹身影負手而立,她快步向前,竹葉飛落在她衣裙上,她不由地停下來抖下落葉。中竹林中恍惚中看到那人臉上浮起極淡的笑容,飄忽如晴空中的雲朵,明明能看得清,卻又不知離得到底有多遠。
  
  琳怡側頭吩咐玲瓏去尋長房老太太,「悄悄和老太太說,康郡王要出京,我想稍封家書給父親,請父親早些回京。」
  
  玲瓏頜首匆匆去了花廳。
  
  等到玲瓏回來,琳怡的家書已經寫好,玲瓏上前行禮道:「老太太說了。既然是家書,讓小姐看著寫。」
  
  琳怡將信箋拿起來吹乾墨跡。
  
  鄭七小姐這才過來幫忙,「要不要我去拿漆油來,你有沒有隨身帶印章 。」
  
  琳怡笑道:「只是家書。就用香糨封好就行了。」她沒有用漆封,想必周十九也不會打開來看,周十九能利用她,她也能利用周十九的驕傲。
  
  周十九能在眾人中一馬當先獵到白狐,想必騎術了得,哪裡有比他更快的信使。再說,就算家人送信不經過周十九,想必周十九也能知曉。既然避不開,不如就不避。
  
  ……
  
  沒有漆封的信函交到周十九手上,周十九沒看一眼就收入懷中,「信我會送到。」
  
  那聲音悠揚好聽,是因為每個音調都拿捏的極準,所以悅耳。
  
  琳怡再要行禮。
  
  周十九卻輕笑一聲,那笑聲彷彿能洞悉她心裡所想,讓人不由地心虛,在琳怡沒抬起頭之前,他已經舉步離開。
  
  ……
  
  回去陳家的路上,長房老太太靠在芙蓉圓枕上看著琳怡。
  
  琳怡緩緩道:「之前和伯祖母說的鄭七小姐的十九叔,就是康郡王。」
  
  長房老太太略感驚訝。
  
  琳怡試試小籮裡的茶碗溫度,雙手遞給長房老太太,「我一直以為是鄭家的長輩,沒想到是宗親。」
  
  長房老太太喝口棗茶,垂下眼睛,「難怪你想不到,鄭七小姐叫叔叔,怎麼可能是惠和郡主娘家人。」
  
  琳怡頜首。她也是被鄭七小姐誤導了。
  
  「康郡王的祖父是太祖九子,成祖時封了康郡王,歷經高宗和本朝,康郡王在宗親中自然輩分大。惠和郡主論理是該喊聲十九叔,只是之前康郡王沒有復爵,大家相處的時候便隨意了些,鄭七小姐性子直率,跟著惠和郡主一起亂叫也是有的。」
  
  琳怡能理解這個意思,就算都是宗親,也要看誰的身份更尊貴,一個獲罪被奪爵的宗親,平日裡相處時也就隨意些。
  
  長房老太太抬起眼睛,「怎麼想起來讓康郡王捎信。」
  
  琳怡低下頭,「孫女也是猜康郡王可能去福建於是就多問了一句,沒想到果然就是……」琳怡說著頓了頓,「在福建的時候,父親和福建的清流多有來往,這次嚴大人到了福建查出賑災款錯漏,對清流來說是莫大的機會,我害怕父親會因此被福建的事絆住不肯回京。」等到了多年等待的機會,父親不一定就肯置身事外。她怕的是父親回福寧交代公務也是周十九的一步棋,父親回到福建之後,順理成章要幫襯嚴大人對付成國公,只要陷進去就再也拔不出來了,興許富貴險中求是對的,只是父親耿直的性子不會明哲保身,只怕將來不小心引火上身。
  
  比起一味追求富貴榮華,她更期望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伯祖母,都是我自作主張。」琳怡想和長房老太太說清楚再行事,只是在鄭家不好行事且時間緊迫,福建的事既然有了頭緒,就要火速處理,拖延時間越長越給成國公掩蓋的時間,周十九不會耽擱公事來等她。
  
  長房老太太仔細地看著琳怡,似乎從琳怡身上看到了允禮影子。陳家能做勳貴,也是因為陳家祖宗有過人之處。大約是老天給了陳家太多富貴,後人反而不繼。允禮從小就聰明,她還以為陳家靠著允禮日後會重新興旺,沒想到允禮早早就沒了,「信上是怎麼寫的?」
  
  琳怡睫毛微微顫了一下,「我只是寫京裡有變,伯祖母讓父親速歸。」緊急的家書不能寫太多。
  
  長房老太太讚賞地看一眼琳怡,「這樣的家書,即使半途被人瞧了也沒什麼。」
  
  她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思。
  
  她既要請周十九幫忙,也要防著周十九。
  
  長房老太太歎氣。「不參與此事,你父親難免心中遺憾。可是你父親的脾氣也確實難成大事。」
  
  琳怡低下頭,「父親不可能不參與福建的事……我只是想,參與少一些更好。」她只是盼著時間緊迫,父親能有所保留,要知道成國公是一塊大石頭,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啃碎。
  
  長房老太太動動身子,「這些都是誰教你的?」
  
  琳怡輕聲道:「姻語秋先生平日裡說過一些。」
  
  「你這孩子,姻語秋沒白教你,」姻家可是出過帝師的,看來姻語秋不止是個只會琴棋書畫的才女。不過好老先生重要,沒有好學生也是無法施展才能的,長房老太太將琳怡攬在懷裡,乾脆多教琳怡一些,「嚴大人參奏成了,也會有你父親一份功勞,就算父親全力而為,也不過如此。」出面擔當的人不多,等著分一杯羹的人卻不少,「官場上,要始終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琳怡頜首。政事她知道的也只是皮毛而已,等父親官途順了,她也就不用再多想這些。
  
  ……
  
  康郡王果然是悄悄去的福建,之後兩日京裡依舊沒有類似的消息。琳怡沒想到能第一時間掌握了福建的局勢。不知文武百官如何,京城內宅婦人的眼睛此時此刻都落在鄭家。褚家小姐手裡多了條人命的事不脛而走。
  
  鄭家本來已經要定下褚家小姐給鄭三爺,誰知道褚家小姐知曉鄭三爺有通房之後,二話不說便一剪子在通房丫鬟胸口穿了個洞。殺了通房丫鬟,還要殺鄭三爺兩個二等丫鬟,多虧被陳三小姐和鄭四小姐攔下來。陳三小姐因此驚嚇過度,回到陳家就一病不起。
  
  就此琳怡才知曉,琳婉身上的鮮血是因為阻攔貞娘而來的。
  
  到底是不是為了救兩個丫鬟才出手幫忙,只有琳婉自己清楚。
  
  擔驚受怕了好些日子的蕭氏,趁閒在長房籌備宴席,誰知道想請的沒有請來,以為不會來的到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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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章 小議
  
  蕭氏原本是想回報之前幾位太太的宴請,卻忘了八月初就是秋闈的日子,家裡有應試子弟的太太全都沒有過來。倒是蕭氏娘家來了不少的親戚。
  
  琳怡比以往每次宴席都要忙,讓幾個姨母手把手傳著看了一番,然後低頭多叫幾聲表哥。長房老太太的意思是,這樣也好,一來讓琳怡適應適應過幾日去族裡也是這樣的情形,二來在長房辦宴席,也是間接讓族裡知曉,長房有意過繼後人了。
  
  給二老太太董氏四下活動的時間,讓董氏將手段都使出來,免得日後磨人。
  
  長房老太太聽說琳怡在園子裡快被揉搓成團,當即就笑起來,「多虧六丫頭年紀還不算大,否則真要被折騰壞了。」
  
  白媽媽給長房老太太捶腿,「這也是好事,說明咱們六小姐將來不愁嫁。」
  
  假稱身子不舒服在內室裡偷閒的長房老太太喝口茶,「哪個好人家的嫡女愁嫁,不過就是嫁的門頭高底,姑爺品行好壞有區別罷了。我倒是不贊成做什麼姨表親,小蕭氏是個不壓人的,多了一層親戚更是負累,憑白就拖累了六丫頭。」
  
  琳怡進門恰好聽得這話,長房老太太偶爾會提起她的終身大事,但是沒有直接表露過喜好。想到蕭氏被幾個姨母說得啞口無言的模樣,琳怡悄悄鬆了口氣。
  
  琉璃簾子作響,琳怡踏進門,南北的窗子都開著,屋子裡一陣涼風吹來,讓人舒暢許多。
  
  長房老太太笑看琳怡的模樣,吩咐白媽媽。「去打水給六小姐重新梳洗。」
  
  都已經是秋天了,還這麼熱。
  
  琳怡顧不得別的,讓丫鬟先拿了西瓜青煎的茶伺候長房老太太喝下。
  
  長房老太太長了口瘡,所以才不願意去花廳和大家說話。
  
  琳怡拿起一隻小盒子,「還有西瓜翠燒成的藥灰,伯祖母吃過飯再敷上,應該很快就能好了。」姻語秋先生總說她正才沒有歪才有餘。她是覺得大病還有郎中在,平日裡小病就不用勞煩郎中了。對於長房老太太這樣不願意整日讓郎中來請安的長輩,她的歪才還真的用上了。
  
  祖孫兩個說著話,衡哥一溜煙地跑進門。額頭上滿是往下淌的汗珠,看來幾位表哥跟著姨母一起回去了。
  
  衡哥進了白壑書院,識得的人說到這個都是一臉羨慕。
  
  「齊家哥哥要入場了,我想明日去送只福包。」衡哥揚著手裡的福字荷包,裡面是初一那日衡哥一早去清華寺求的香灰。秋闈要開場。清華寺的香火比往日不知要旺了多少,加之初一的香火難求,衡哥足足用了一整日的時間才弄到。
  
  長房老太太慈愛地道:「這份功夫也算是尊師重友。」
  
  也不知道齊二郎這次能不能考過林正青。
  
  說了會兒話。衡哥和琳怡兄妹兩個去前面幫襯蕭氏收拾殘局,長房老太太歪在羅漢床上歇著,半晌才微睜開眼睛,「去池塘裡采兩朵紅蓮。再備上一份筆墨紙硯送去齊家。」
  
  白媽媽笑著道:「奴婢這就去辦。」老太太大約是看上了齊家二爺。
  
  長房老太太攏攏袖口,「族裡要入場的子弟都送去賀禮了?往年有遺漏也就罷了。今年三太太幫忙打理長房的家事,不能有疏忽的地方。」
  
  白媽媽躬身道,「您放心,昨晚六小姐已經對過單子,差不了,直系族人不說,稍遠些的親戚也都有呢。」
  
  聽到是琳怡辦的,長房老太太放下心來,抬眼看到白媽媽臉上深意的笑容,屋子裡沒有旁人。長房老太太乾脆也不避諱,「你覺得齊二爺如何?」
  
  白媽媽打發了屋子裡的小丫鬟,「奴婢雖然見人不算多。不過也能看出來齊家二爺品行是一等一的好,要不然也不會教我們家二爺讀書。別的不說。這門親事,三老爺是第一個願意的。」
  
  長房老太太坐起來,讓白媽媽服侍著穿鞋,「他自然願意,我之前問過他,他是想找個書香門第的後人做女婿,從前在福寧的時候,他還想過姻家,只是姻家的子弟過於隨性,不一定是良配,他就想著若是沒有合適的書香門第,倒不如去鄉下找家境殷實。」
  
  蕭氏已經吩咐下人將院子整理好,琳怡沒有什麼可伸手幫忙的,就回到長房老太太房裡,門外的小丫鬟知曉長房老太太凡事不避諱六小姐,也就沒有阻攔。
  
  琳怡進門沒想到聽到長房老太太說起這個,好奇心讓她沒有出聲打擾,而是靜靜地聽過去。
  
  白媽媽正好笑起來,「六小姐可不適合做個地主婆。」
  
  琳怡聽得這話,忍不住要笑起來。轉念想想地主婆也沒什麼不好,守著田地吃穿不愁。要不是長房老太太說她,「你以為小地主不會被官府壓迫嗎?家裡沒有官到哪都難言,這種日子你是沒有過過。」她哪裡不知道,只是撇開壞的想好的罷了。
  
  長房老太太道:「老三從小沒少和武將子弟打交道,知道武將為人粗魯,怕琳怡嫁過去受委屈。我大周朝一度重文輕武,有些本事的武將都張狂的很。我為六丫頭打算,也要顧及老三的意思。」
  
  琳怡偷聽到這裡,再也不好意思聽下去,伸手去撩開簾子。乖乖坐到長房老太太身邊。
  
  白媽媽見狀抿嘴笑著,將瓜果給祖孫兩個擺在矮桌上,忙著去給齊家送禮了。
  
  長房老太太知曉剛才的話琳怡一定聽到了些,也就順理成章多說了幾句,「女人嫁人之後就要仰仗夫君,」長房老太太端詳著琳怡,「女孩子出身在哪家不能選,夫婿卻是能挑的,你長姐出嫁的時候我也是精挑細選,家事、品性固然很重要,脾性也要合得來,日子才能長長久久,能給你找門好親事,我也就安心了。」齊二郎別的都很好,只怕性子太憋悶,不過六丫頭和齊家兩個小姐相處的融洽……夫妻之間的緣分誰也說不準,長輩也只能瞧個大概,日後如何還要他們成親之後才知曉。和齊家的關係乾脆就維繫著,還要看齊家有什麼動靜。
  
  琳怡回到房裡,玲瓏已經打聽出來,白媽媽千挑萬選找了兩朵最漂亮的荷花,包了份筆墨紙硯一起送去齊家。
  
  荷花是如意花,是祝齊二郎登上桂榜。
  
  這是重生之後家里長輩第一次對她的婚事做出安排。琳怡想到這裡忍不住一陣心跳,抬眼看向窗口的桂花,如果讓她選,她真不願意嫁出去。她也知道,這不過是不切實際的想法,哪個女孩子能一直留在家裡,就算姻語秋先生也是因婚事出了差錯,這才下定決心不出閨閣。經過了前世的婚事,就算她再看開,那場大火在她心裡還是留了一片陰影。
  
  可終究早晚也是要嫁的。
  
  一轉眼,參加秋闈的生員很快入場。七天之後考完了三場,衡哥這些尚不夠資格入試的,提前跑去貢院門口感受一下氣氛。貢院裡忐忑了七日,出來的人多是走路一深一淺,唯有林正青一人輕鬆瀟灑,提前交了考卷。
  
  齊二郎斟酌到了最後才出貢院。
  
  這樣的消息和琳怡前世聽到的隻言片語差不多。
  
  林正青這場秋闈過後,名聲更甚從前。
  
  不出幾日,乙榜放出來,齊二郎第三十八名,林正青中了第一名解元。家裡有子弟上了乙榜的都免不了一陣慶賀,中了舉人就代表有資格為官。京裡立時又掀起一輪議親熱潮,對像基本都是這次桂榜有名的。
  
  林家自然不必說,齊家也是屢屢有人上門。以林、齊兩家的家世,即使春闈上不能提名,也足以入仕。
  
  齊二太太親自登門給長房老太太回了份禮,笑著打聽陳允遠的消息,「三老爺快回京了吧?」
  
  長房老太太拿著蓋碗撥動茶葉,「算著日子是快了,回來之後也該走馬上任。」
  
  齊二太太低頭笑著,「以後三老爺在京裡任職,也能多多照應老太太。」
  
  長房老太太笑笑,「是啊,人老了,身邊總要有個人依靠。」
  
  旁邊的琳怡看著齊二太太的笑容,眼睛一跳,齊家是因為父親能留京且長房老太太有意過繼父親才會與他們親近!這也沒什麼不對,婚事本來就是要仔細琢磨,男女雙方都要互相掂量家世,而後才是各自品性。
  
  說是兩個人的婚事,其實是兩家的相看。
  
  初步的好感,只是個開始。
  
  齊二太太伸手將琳怡叫過來,「我們家三姐兒、五姐兒常常說起六小姐,」說著笑了笑,「過些日子請六小姐過去坐坐。」
  
  琳怡低頭笑了。
  
  齊二太太也親切地笑道,「三姐兒還欠你一隻鐲子呢。」
  
  秋闈過後,考生們鬆了口氣,陳家的氣氛倒是緊張了些。
  
  蕭氏苦著臉,「也不知道老爺那邊怎麼樣,還沒有書信捎回來。」
  
  長房老太太捻著佛珠,「再等等。福寧到京城路途遙遠,半路耽擱了也是有的。」
  
  琳怡將茶果送到蕭氏眼前。蕭氏說的對,父親耽擱的時間有些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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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4 17:09:3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出事
  
  又過了五六日,京裡為新一批舉人老爺慶賀的熱情仍舊不減。琳怡陪著蕭氏出去買脂粉,芙蓉閣前堵了好幾輛馬車,蕭氏本就心情不佳,見到這種情景便讓趕車的下人,「不買了,回府吧!」
  
  蕭氏話音剛落,外面就有人恭敬地喊了聲,「戴姐姐好久不見。」
  
  馬車外的戴婆子也應承了兩句。
  
  那人立即隔著車廂向蕭氏和琳怡問好。
  
  蕭氏吱一聲就再沒別的話。
  
  馬車開動了,戴婆子才小聲回稟,「是林家的管事婆子,說來拿脂粉的,奴婢瞧著林家的小廝抱走了好大一隻八角盒子。」
  
  那麼多女眷登林家的門,林家自然要準備大批回禮。蕭氏聽了抬抬眼睛不以為意,現在她沒有心思多想別的。
  
  琳怡為了陪蕭氏就從長房搬回來住。
  
  琳芳在園子裡遇見琳怡笑得花枝亂顫,「呦,我還以為不出去宴席就見不到六妹妹了呢。」
  
  琳怡笑著回口,「看四姐姐說的,不過就是隔條胡同罷了。」說著將新做的蜜餞兒遞給琳芳,「四姐姐嘗嘗,酸甜可口。」
  
  琳芳跟著琳怡到香葉居小坐,順道吃了琳怡做的蜜餞兒,「咦。這裡放了什麼?」
  
  「甘草。」琳怡坐在一旁,「甘草清熱解毒,姐姐不妨多吃些。」
  
  看著琳怡笑瞇瞇的樣子,琳芳總覺得琳怡話裡有話,卻又挑不出刺來,「我問你,三叔父去了福建這麼長時間,怎麼也不給家裡捎個信。」
  
  琳怡喝了口薄荷茶,直言不諱,「我也不知道,許是福建水患路不好走耽擱了。」
  
  琳芳頓時失望。琳怡賴在長房不回來,不知道在長房搞什麼神神鬼鬼,前些日子又在長房設宴,儼然將長房當作了自己家,「你少去長房老太太那裡,老太太年紀大了,哪有精力照顧你。長輩不說你心裡也該有個數。」
  
  琳怡驚訝地看向琳芳,「四姐姐不知道長房老太太的病好多了麼?上次我們一起去鄭家,四姐姐沒仔細瞧?」
  
  琳芳皺起眉頭剛要駁斥琳怡,想到鄭家遇見的那人……一時之間心跳加快,腳又軟了些。她從前以為林家大郎已經是最俊俏的男子,卻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如此那般讓人癡迷的面容,五官精緻疏朗又貴氣的高不可攀,在鄭家匆匆見了一面,她便時常不由自主地想起。
  
  琳怡瞥了琳芳一眼,真是中毒已深,琳怡就要將琳芳眼前的甘草蜜餞兒收起來。
  
  琳芳挑起眉毛,「你不是給我了麼?拿起來做什麼?」
  
  琳怡失笑,「我以為四姐不要了。」
  
  琳芳讓銘嬰將蜜餞兒盒收起來,然後去吃琳怡桌上擺的,好半天磨磨蹭蹭進入正題,「你認識康郡王?」
  
  父親請康郡王幫忙留京的事陳家該是傳遍了。
  
  琳怡搖搖頭,「不認識,只是上次在鄭家見過一面。」她也不算說謊,之前認識的是鄭十九,充其量後來變成了周十九。她給康郡王行宗親禮,還不就是在上次。
  
  琳芳有些放心,剛才面對琳怡陰鬱的表情,晴好了一些,「聽說康郡王和寧平侯家談婚事。」
  
  這話琳芳不應該拿來提醒她,琳怡抬起頭,「姐姐和寧平侯五小姐關係不是不錯嗎?」
  
  平日裡提起寧平侯五小姐,琳芳都要笑成一朵花,而今再提琳芳臉上有了反感的表情,「不過就是相識罷了。」定是寧平侯和康郡王兩家說親的時候透露說康郡王俊俏,寧平侯五小姐才要親眼見識。琳芳想到這裡,暗地裡冷哼,寧平侯五小姐急切的表情,真是上不得檯面,怪道人家私底下說寧平侯一家就是勳貴中的暴發戶。
  
  如果和琳怡再親近些,琳芳定會在琳怡面前講寧平侯五小姐的壞話。
  
  琳芳在琳怡屋裡坐得沒趣,不一會兒起身告辭。
  
  琳怡穿戴好去給二老太太董氏請安。
  
  二老太太董氏難得熱絡地讓琳怡坐在身邊,又吩咐董媽媽,「六丫頭回來了,晚上多加些菜,」說著看向琳怡,「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馬虎不得。我這才幾日不見怎麼就瘦了。」
  
  琳怡笑著,「可能是天氣太熱吃不下飯。」
  
  二老太太董氏瞇著眼睛聽了,輕微頜首,「一會兒讓人熬瞭解暑的藥給你送去。」
  
  說完話,董氏看看沙漏慈祥地拉起琳怡的手,「回去閉閉眼睛歇一會兒。」
  
  琳怡起身向董氏行了禮。
  
  董氏如同每日見琳芳般,笑容始終掛在臉上,「快去吧!」
  
  琳怡出了門。董媽媽端了茶給二老太太董氏喝,「上次奴婢去長房送東西,遠遠就聽到長房老太太和六小姐有說有笑的,要不是三老爺遲遲沒有回京,六小姐也不會回來二房陪三太太。」
  
  二老太太董氏抬起眼睛。
  
  董媽媽道:「我們家這些年對長房也是不錯,沒想到長房老太太放著正經的陳氏子弟不喜歡,偏疼上三老爺一家。」
  
  二老太太董氏喝了口茶,站起身來,「讓她們先得意幾日,」說著頓了頓,「族裡那邊要抓緊辦,晚上讓二老爺過來說話。」
  
  董媽媽應了扶著二老太太去歇著。
  
  ……
  
  在二房度日不如長房痛快。
  
  就是每日聽二太太田氏誦讀佛經也要耳朵長繭。更何況隨著時間越來越長,琳怡也開始擔心父親。
  
  蕭氏沉悶的乾脆病倒了,晚上衡哥從書院回來,琳怡就拉著哥哥去蕭氏床前背聖賢書。
  
  蕭氏這才稍覺寬慰。
  
  晚上蕭氏和一雙兒女聚在燈前說話,三個人看著跳躍的燈火總算有了些睡意,蕭氏正要吩咐下人安排少爺和小姐去歇著,譚媽媽掀開簾子進門,聲音比往常提高了兩分,「太太,老爺從福寧回來了。」
  
  病得懨懨的蕭氏一下子從床上撐起來,「是……是……老爺……回來了……在……在哪裡?」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琳怡也十分驚訝。
  
  譚媽媽道:「聽門房傳來的消息,應該要進門了。」
  
  琳怡和衡哥上前扶了蕭氏,譚媽媽又拿了氅衣給蕭氏穿上,三個人剛走到門口,就看到滿臉鬍鬚,一臉憔悴的陳允遠。
  
  「老爺,」蕭氏高興之餘,聲音也啞了,「您總算回來了。」
  
  陳允遠看著滿嘴水泡,讓子女攙扶著的小蕭氏,「怎麼病成這樣。」
  
  一家人回到內室,譚媽媽囑咐下人去燒水來給三老爺梳洗。
  
  陳允遠簡單清洗過後,刮掉厚重的鬍子,露出清瘦的臉頰。
  
  趁著陳允遠清洗,琳怡低聲吩咐玲瓏,「你和橘紅去外面看著,讓那些小丫鬟先去歇了,這裡不用她們伺候。」
  
  不一會兒功夫,陳允遠換了身乾淨的長袍出來。
  
  雖然進家門多時,燈光下,陳允遠的表情是悲傷、悔恨、驚魂未定,神情似是比死了還難受。
  
  陳允遠人回來了,蕭氏終於能安下心,琳怡卻悄悄攥緊了手帕,父親是愛將心事藏起來的人,現在整個人像垮了般,「父親,福建出了什麼事?」
  
  溫溫的茶喝進肚,耳邊傳來女兒軟軟的聲音,本來就已經承受不住的肩膀,一下子就矮下來,「我是沒事,康郡王卻遭了暗算。」
  
  所有人都因這話驚呆了。
  
  周十九,難不成……琳怡從來沒想過會聽到這樣的消息,周十九的身影從琳怡眼前一掠而過。
  
  蕭氏張大的嘴遲遲沒有合攏,「那康郡王……」
  
  陳允遠道:「福建的清流要將這些年收集的證據一起交給康郡王,誰知道康郡王乘的船在江中沉了。這件事本應該我去辦……」說到這裡陳允遠眼睛紅得冒火,拳頭也緊緊攥起來,身軀又復高大,「這是要殺人滅口。回京這一路,我就想,如果能平安進京,說什麼我也要參奏成國公。」
  
  蕭氏這才驚懼起來。
  
  琳怡怕的就是這個,父親能回來,並不代表就會平安,「父親,康郡王他……」
  
  陳允遠道:「我們在岸上找了幾日都沒找到,這個時節上游下著雨,水流很急,就算是會水的人也難脫身,更何況康郡王的小廝說,康郡王不會水。」
  
  康郡王的小廝,琳怡覺得奇怪,「那小廝怎麼沒跟著康郡王?」
  
  陳允遠道:「康郡王讓小廝跟著我進京,該是吩咐了些要事。」
  
  不可能周十九就這樣被人陷害死了。她前世記憶裡康郡王一直好好的,可是前世記憶裡也沒有落水這一遭。
  
  蕭氏緩過神來,「成國公連郡王都敢……何況老爺,老爺這不是要……」說著淚水漣漣,「老爺千萬不能做傻事。」
  
  見到周十九被害落水,父親僥倖逃脫,哪裡還會顧自己的安危。蕭氏這樣勸只會讓父親鐵心追求氣節。
  
  現在的癥結在於康郡王。
  
  「父親,康郡王有沒有讓您回來參奏成國公?」
  
  陳允遠心思已亂,半晌才搖頭,「康郡王讓我回京什麼也別說,可是今非昔比……」
  
  琳怡連忙勸說,「父親還是思量思量再作打算,若是輕率決定反而做了錯事,那不是更加雪上加霜。現在還不急參奏,找人才是最正經的。」
  
  琳怡話音剛落,只聽門口傳來丫鬟的聲音,「二老太太來了。」
  
  二老太太董氏進了門,仔仔細細打量了陳允遠一番,然後心疼地道:「出去了個把月怎麼這般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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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4 17:09:4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六章 打探
  
  讓二老太太董氏知曉成國公的事,就相當於讓二老太太握住父親的把柄。
  
  借刀殺人這樣的伎倆,連琳怡都已經司空見慣。
  
  陳允遠在官場打混這麼多年,再怎麼樣也不會犯太大的錯誤,更何況陳允遠本身對二老太太董氏有十足的戒心,「福建連日大雨……誤了行程,怕回京遲了就連夜趕路。」
  
  二老太太董氏不動聲色,「回來就好,以後出去要送平安信回家,你媳婦擔驚受怕連身子都熬壞了,在外面搏功名重要,這個家也不能不管不顧。」
  
  旁邊的董媽媽也話道:「老太太剛才已經安睡了,忽然就做了噩夢大喊三老爺,奴婢們都嚇了一跳。」
  
  琳怡端茶的手頓了頓。
  
  二老太太董氏驚嚇過後彷彿真心想和兒子、媳婦話家常,「你們父親那時候,我也是整日睡不著覺,總是夢到他身受重傷,雖然現在你們沒有走從戎這條路,可是朝廷局勢也是瞬息萬變的,稍不留意那可要大禍臨頭。」
  
  蕭氏聽得這話想及剛才老爺要參奏成國公的神情,深有感觸地掉下眼淚來。
  
  董媽媽看了目光一閃。
  
  琳怡站在一旁,現在的情形再明顯不過,二老太太董氏定是察覺到了什麼。
  
  這件事遮掩不住了。
  
  陳允遠受教恭敬地道:「兒子知道了。」
  
  「小事我不管,萬一遇到大事你可要找我和你兩個哥哥商量,」二老太太董氏深深地看了陳允遠一眼,「我老了,不如你們年輕人還有心勁兒,我就想盼著家宅安寧。到了我這把年紀,你就知道半截身子入土的人,還能求什麼。如果你們父親能活著。什麼富貴榮華統統不要也罷了。」
  
  小蕭氏眼淚直掉,陳允遠死裡逃生也頗受感觸。琳怡上前拉起蕭氏的手。
  
  旁邊的董媽媽歎氣道:「二爺和六小姐還小,不曉得三太太心裡的苦。人都說的好。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養兒不知父母恩。」
  
  董媽媽這句話都戳在蕭氏的胸口。將衡哥和琳怡都拉開了些。
  
  哪個女人聽得這話不感觸。
  
  蕭氏露出幽怨的眼神。
  
  坐了一會兒,二老太太董氏這才讓董媽媽扶著回去歇著。
  
  陳允遠夫妻帶著一雙兒女將董氏送出去。
  
  二老太太走上長廊一眼看向董媽媽,「看出來沒有。」
  
  董媽媽點頭,「三老爺是在福寧遇到了事。」
  
  恐怕不是小事。二老太太董氏皺起眉頭,「再去問問看,有沒有人和老三一起回來。」
  
  董媽媽道:「奴婢這就去安排。」
  
  看老三的樣子不像是小事,雖然總是遮掩不住。早晚要說出來,還是越早知道越好。看小蕭氏那個樣子,稍不留意,老三就要大禍臨頭了。
  
  ……
  
  二老太太蕭氏一定會很快打探出父親和康郡王的小廝一起回來的消息。
  
  要想安穩過這一關,不是件容易的事。
  
  琳怡輕握手裡的錦帕,仔細思量父親的話。按理說沒有找到康郡王,就該一直在福建找,怎麼康郡王的小廝到提出來送信回京。
  
  周十九那麼聰明,該不會這樣輕易就被人暗算死,主子沒了蹤跡小廝就這樣回京……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陳允遠說起福建的事,「福建的官兵不敢驚動,怕是就算找到了,也不會給生路。只得讓幾個相熟的官員調動家人沿著江邊往下流去找,我們就送信進京。」
  
  在江邊熟知水性的人都知道,只要三日內找不到,基本上就沒有了活路。
  
  福建每水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不知有多少,從前有一位和父親要好的河道就是被大水捲走了,出動了許多官兵也沒能找到屍首,家裡只能埋了一套官服做衣冠塚。
  
  大概是父親知曉康郡王定是沒了生路,這才……
  
  或生,或死,怎麼都能說得通。
  
  因為前世種種,她總是怕父親和康郡王有牽連,難不成她一直小心防備的人就這樣死了?
  
  那日周十九從鄭家走時明明把握十足。
  
  「父親,」琳怡忽然想到,「康郡王有沒有說怎麼去了福建?」
  
  陳允遠表情有些意外,「康郡王去公幹,正好路過福建給我帶家書。我看家書上是你的筆跡,你不知曉?」
  
  說是為了帶家書……並沒有將實話跟父親講,也就是說周十九從頭到尾怎麼安排的,完全沒有告訴旁人。
  
  那很有可能落水也是假象。
  
  琳怡豁然想透這一點,周十九是皇上密派去福建的,如果這麼快就被害死在福建,皇上定會勃然大怒。
  
  更何況周十九不是一般人,是宗親。
  
  連宗親都敢殺,其實貪腐那些罪能比的。
  
  周十九若是早有謀算,就能藉著這件事將成國公越拽越深。
  
  周十九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從前世他用父親邀功的事就能看出來。他卻斷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
  
  「父親先別急,明日還是找伯祖母商量一下。父親不是總跟我們說,遇大事時不能慌。」
  
  陳允遠看著目光明亮的女兒,想著往日對一雙子女的教訓,歎口氣,女兒說的也有道理。
  
  ……
  
  大周朝開國時,將京城最好的地段大多賜給了宗親。康郡王的祖父是太祖九子,自然和閒散宗室不同,要令賜府邸。
  
  後來被革了爵位,就連正統宗室也算不上了,只能記在被革爵宗室冊上。
  
  革了爵位的宗室沒有朝廷的養廉銀,不如普通的官宦人家。
  
  周夫人端著四色牡丹小蓋碗,嘗著碧螺春,長長的暖玉護甲不時地輕觸碗底。
  
  「郡王爺實在不該和夫人分心,」申媽媽在一旁低聲道,「要不是夫人,郡王爺哪裡能承繼爵位。當年奪了爵連府邸和田地一併收了回去,老郡王一家過的拮据,還不是老爺和夫人救濟。親兄弟骨肉也無非如此,何況老爺和老郡王並非出自同支。」
  
  周夫人放下手裡的茶,「外面都說我們是高攀了。老郡王一家是嫡裔宗室,我們這些閒散宗室將來是要遷去盛京的。」
  
  申媽媽用美人拳給周夫人敲小腿。「連太后和聖上都說了,要郡王爺仔細孝順老爺和夫人,還說老爺、夫人宅心仁厚,宗親都如此,周氏子孫只會越來越興旺。」
  
  周夫人眉眼舒展開,卻也歎了口氣,「話是這樣說。誰又能看的到將來,或許澈兒成親之後要自立府邸,翅膀硬了總是要飛的。」
  
  申媽媽笑瞇瞇,「那還不是夫人說了算,郡王爺畢竟年輕,娶來的郡王妃能多大,中饋可不是小事,還不是要夫人手把手的教。」
  
  周夫人聽了不可置否,只是眼角輕翹,「娶了媳婦忘了老娘。更何況是嬸娘。澈兒那孩子心思又重,只盼望將來成了親之後,能有人和他心貼心。」
  
  申媽媽一臉諂媚,「那也要是性子溫良。懂得孝順長輩的,就算不像寧平侯五小姐那樣直性子,也要像太后母家的二小姐那般……」
  
  周夫人輕笑一聲,「你是想的好,兒大不由爺……我看他和陳家最近走的親近,恐怕是真的要自己選媳婦。」
  
  那個陳六小姐主意大,萬一進了門要攪得家宅不寧。這樣的災星千萬不能要。申媽媽道:「奴婢前些日子才問了郡王爺屋裡的姚媽媽,姚媽媽說沒發覺郡王爺有什麼……」
  
  一個老媽子問也是沒用。要知曉也是元澈身邊伺候的大丫鬟,偏那幾個丫頭沒有一個爭氣的,哪個都沒能讓元澈入眼。
  
  周夫人剛想到這裡,丹桂跌跌撞撞地進屋,走到周夫人跟前,「夫人不好了,桐寧回來了,說是郡王爺在福建出事了。」
  
  周夫人怔愣片刻,一臉詫異,「澈兒什麼時候去了福建,」轉頭看申媽媽一眼,「去將桐寧叫來。」
  
  桐寧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哭得傷心,「郡王爺吩咐小的去買些東西,第二日好離開福建,誰知道郡王爺坐的船就出了事。」
  
  周夫人臉色突變幾乎要暈厥過去,「你……你說什麼……郡王怎麼樣了?」
  
  桐寧頭髮散亂,衣服上都是污漬,眼淚、鼻涕匯到一處,嗓子幾乎啞的說不出話,不知道哭了幾場,「郡王爺的船翻了,小的和陳家三老爺尋了好幾日也不沒找到郡王爺。」
  
  聽到這裡,屋子裡的人臉色都變了。
  
  周夫人似是沒聽清楚,待要起身再問,身子剛坐直卻突然歪了下去。
  
  申媽媽嚇得臉色蒼白,上前就去看周夫人,「快,快去請郎中……夫人……夫人……」
  
  周家一下子亂成一團。
  
  屋子裡始終迴盪著桐寧的話,郡王爺的船翻了。
  
  ……
  
  內室裡,周夫人靠在杏黃金絲小鳳尾大迎枕上,垂下眼睛喝了兩勺申媽媽遞來的藥。
  
  「奴婢問了,郡王爺是路過福建,要去見幾個相熟的朋友,這才渡江……郡王爺帶出去的官兵還在江邊找,桐寧和陳三老爺是回京報信的。」
  
  周夫人聽著抬起頭,「福建衙門呢?衙門有沒有派人出去找?」
  
  申媽媽搖頭,「桐寧一路回來已經過了這麼久,福寧到底怎麼樣……也不知道。」
  
  「既然消息回來了就要及時報上去,」周夫人看了申媽媽一眼,「實情到底如何,還要問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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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4 17:10: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七章 被抓
  
  第二日天剛亮,陳允遠剛想去長房商量對策。
  
  二老太太董氏讓董媽媽來請,「老太太請老爺、太太過去呢。」
  
  琳怡頂著大大的黑眼圈正好進了蕭氏的屋子,正好對上董媽媽的笑臉,「六小姐起的好早啊。」
  
  看來二老太太董氏是打聽清楚了。
  
  趁著大老爺、二老爺沒有出門,大家都聚在董氏的房裡。
  
  本來大家平日裡起的就不晚,在聽說三老爺九死一生地回來,便都想探個究竟。二太太田氏這個長期茹素念佛的人,也提著佛珠過來。
  
  琳芳見到琳怡就問,「三叔父怎麼了?」
  
  琳怡搖搖頭。
  
  琳婉向陳允遠和蕭氏行了禮之後也和琳怡道:「三叔父瘦了許多。」
  
  大家都找位置坐下,等到二老太太董氏喝了些清茶,緩緩地看了陳允遠一眼,「老三,福建的事別瞞著了,讓你兩個兄長給你出出主意吧!」
  
  陳允遠看到這樣的陣仗也知道消息再也瞞不住,抿緊了嘴看著滿屋子投過來的目光,不知道怎麼說。
  
  大老爺陳允寧緊鎖眉頭,「福寧出了什麼事?」
  
  二老太太不等陳允遠回話,歎口氣,「我只問你一樣,康郡王失蹤的事和你有沒有牽連?」
  
  二老太太董氏的話音一落,琳芳手裡的茶水頓時潑了一半在石榴裙上。
  
  銘嬰嚇了一跳,拿著帕子上前去給琳芳擦裙子,提出要去換裙子時,琳芳卻攥緊了裙角狠狠地瞪了銘嬰一眼,說什麼也不肯起身離開。
  
  二老太太的話如同一個驚雷,屋子裡的人都耳邊嗡鳴聲大作。誰也沒有注意琳芳這邊。
  
  陳允遠好半天才道:「跟兒子沒關係……」
  
  琳怡暗自舒了口氣。
  
  陳允遠垂下頭,接著說:「是兒子眼看著康郡王的船翻在江裡。」
  
  琳芳的手抖成一團,嘴唇幾乎咬出血來。握著裙子看向身邊的琳怡。
  
  琳怡垂著頭,看不清楚臉上有什麼表情,
  
  二老爺陳允周驚訝地揚起眉毛。「三弟說康郡王出了事……我怎麼沒聽到半點消息。福建衙門調動官兵,總要有加急文書傳回來。」
  
  陳允遠道:「是我和康郡王的家人一起日夜兼程將消息送回來。福建的公文大概還要等些日子。」更何況怕成國公一黨接著害人,他們開始並沒有通知衙門,他一路回京也像是虎口逃生一樣,拿著康郡王的腰牌累死驛站不少馬匹,覺不敢睡飯不敢吃……
  
  二老爺陳允週一怔,「三弟糊塗啊,你這樣回來怎麼能說得清楚。這件事說小了是你失職。說大了康郡王的事與你有關也未可知。康郡王萬一有事,都察院是定要干涉的,三弟可想好了如何寫奏疏?」
  
  陳允遠從福建回來時一心想著參奏成國公,一切都是因嚴大人徹查福建的賑災款而起……可如果不參奏成國公,裡面的許多脈絡也就理不清楚。他更無法解釋康郡王出事之後,為什麼沒有立即知會當地衙門,而是跌跌撞撞回京送信。
  
  陳允遠想到這裡頓時汗透衣襟。
  
  父親而今的情形是進退兩難,身邊又有虎狼盯著,走錯一步萬劫不復。琳怡想到那日她托周十九捎信,周十九嘴邊展開的笑容。
  
  她的疑心沒錯。如今就是棋無好局。
  
  父親在福建那麼久就算做了京官也不能甩甩袖子撇個乾淨,所以她才明知會被利用,還要去求周十九幫忙,至少能因此求得平安。
  
  琳怡側頭去看臉色蒼白的父親。
  
  知道了十九叔是康郡王之後。她盡量躲避與他交談,沒想到卻因此漏問了清楚。
  
  在聰明人面前凡事問的越清楚越容易被他左右。
  
  她不多問,周十九也就不說,是因為周十九早就料到會有這一日。
  
  琳怡攥了攥手裡的鮫紗,她想了一晚也才想透。
  
  大老爺陳允寧也看出形勢不對,「莫不是三弟真的……不能交代清楚?」
  
  
  
  陳允寧的話音剛落,董媽媽出去一趟進來道:「長房老太太來了。」
  
  二老太太董氏略微一怔,隨即臉上又驚又喜,起身親自迎到門口,「嫂子來了,正有件事要和嫂子商量。」
  
  二老太太董氏說完看看董媽媽。
  
  董媽媽笑著走到琳婉幾個身邊,「時辰不早了,小姐們先去用膳。」
  
  這是要讓她們避開。
  
  琳婉和琳怡起身,琳芳卻皺起眉頭,「我沒胃口,三姐和六妹去吃吧!」
  
  涉及政事怎麼可能留她們在場。琳芳是想多聽聽康郡王的消息吧!
  
  琳婉和琳怡先走一步,董媽媽看著琳芳沒法子,倒是田氏走過來安撫女兒,「身上不舒服就回去歇著,」說著看看琳芳的衣裙,「這裙子什麼時候濕了,快回去換條乾淨的。」
  
  琳芳見留下來無望,這才磨磨蹭蹭地起身出了屋子。
  
  三個人到了院子裡,二老太太董氏的房門立即關了起來。
  
  琳婉向琳怡問荷包的配線。
  
  琳怡說了幾種鮮亮的顏色,琳婉道:「六妹妹說的對,全用素色也不好看。」
  
  琳芳匆匆換了裙子回來聽得這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都什麼時候了,你們兩個還想著繡什麼荷包,」不等琳怡說話,琳芳接著道,「三叔父的事怎麼樣了你就一點不擔心?」
  
  琳怡將手裡的荷包遞還給琳婉,「擔心能怎麼辦?只有在這裡聽消息。」
  
  琳芳冷笑,「你倒是安穩。」
  
  就算做了熱鍋上的螞蟻,又能解決什麼?
  
  琳芳半晌黑著臉問琳怡,「你說人掉到江裡,還能不能活著?」
  
  琳怡搖搖頭,「四姐問問那些見過世面的婆子。」這次從福寧來京裡走過不少水路,跟著伺候的婆子都說掉到江裡一準沒命,船行深處遇到水鬼,屍骨無存。
  
  琳芳坐了一會兒真的找了婆子來問。
  
  那婆子在水邊長大,淨會講一些哪家的小子去捉魚淹死了的話,提到汛期翻了船,那婆子道:「哪裡還能活命呢,水沖下去什麼也尋不到了。」
  
  琳芳聽到這裡沒了話,偏頭過去,用絹子擦眼睛,皺起眉頭看銘嬰,「開那麼大窗子做什麼,蟲子飛進來迷了眼睛。」
  
  屋子裡的小丫鬟忙去關窗子。
  
  ……
  
  好半天二老太太的門總算開了,陳允遠忙換官服準備去衙門。
  
  長房老太太臨走之前去蕭氏屋裡小坐,囑咐陳允遠浮起,「這事不容易過關,我們一家人要咬緊牙關。」
  
  陳允遠本就抱著必死的心思,倒不懼這個,害怕的是蕭氏。
  
  長房老太提看向陳允遠,「你記住,康郡王奉密令去福建,除了皇上和康郡王本人,誰也不能知曉這裡面的事。」
  
  陳允遠渾身一抖,頓時來了精神,「琳怡說的是真的?所以老太太才讓琳怡寫了家書,讓兒子回京。」若不是琳怡昨晚說起這件事,他也不會在這樣的逼問下守口如瓶。
  
  琳怡在一旁伺候長房老太太喝茶。她昨晚將周十九去福建查案的事和父親說了,就是怕父親沉不住氣真的去參奏成國公。
  
  父親的性子,凡是涉及朝廷的事就會立即露出文臣的風骨。
  
  長房老太太道:「聖上想要查清此事,定會派人去詢問你,到時候你再說不遲。」
  
  陳允遠應下來,向長房老太太行了禮,拿起官帽大步出了門。
  
  蕭氏眼淚汪汪跟到門口,一直看到夫君筆直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待到蕭氏回來,長房老太太歎口氣,「你也要準備準備,一會兒消息傳開,康郡王家裡人說不得要讓你們過去。」
  
  蕭氏怔愣片刻,「那,我要怎麼說……」
  
  長房老太太淡淡地接過話岔,「你夫君都不知道的事,你一個婦人能曉得什麼?無非是多安慰周夫人,說些寬心的話。」
  
  蕭氏點頭道:「媳婦知曉了。」
  
  長房老太太道:「莫要被人套去什麼話,成國公更不要提,只有上下口徑一致,這關才能過去。」
  
  蕭氏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大事,一時手腳冰涼。
  
  長房老太太沉聲道:「你畢竟是當家主母,就要能撐起事來,在福寧天災人禍都過去了,還怕內宅這些勾心鬥角,出去之後少說話,要知道禍從口出,你夫君能不能回來還要看你的。你的兒女還沒有亂,你就怕起來,這個家要靠誰?」
  
  蕭氏聽到這裡滿面羞愧,「老太太說的是。」
  
  長房老太太說完話起身,「好了,我也回去想想法子。」
  
  蕭氏和琳怡送走了長房老太太,不多一會兒傳來消息,陳允遠被扣在衙門裡問話不能回家了。
  
  蕭氏徹底嘗到害怕的滋味。
  
  這事還不算完……
  
  琳怡才服侍蕭氏躺在軟榻上歇一會兒。
  
  綠萼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曲膝稟告,「康郡王家裡來了位媽媽,要見三太太。」
  
  來了。
  
  琳怡看向綠萼,「你去將那位媽媽請進來,我去叫母親。」
  
  內室裡的蕭氏聽得這個消息,忙起身讓譚媽媽伺候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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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4 17:10:5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衝撞
  
  蕭氏換上蔥綠色暗紋褙子,將唐媽媽請進屋。
  
  唐媽媽進門給蕭氏行禮,「三太太,三老爺有沒有捎信回來,我們家夫人讓我問問,太太知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家郡王爺還能不能……」說著用袖子去擦眼睛。
  
  蕭氏忙將唐媽媽讓到一邊坐了,「老爺去了衙門,再沒了消息,我們家兩位大伯去了好幾次也不讓見的,真不知道……」
  
  唐媽媽掩不住失望和難過,「這可怎麼辦才好。」
  
  兩個人說了兩句話,唐媽媽提起要去拜見二老太太董氏。
  
  蕭氏將唐媽媽領去二老太太房裡。
  
  二太太田氏正好伺候二老太太吃藥,看到唐媽媽慈悲的臉上落下眼淚。
  
  二老太太董氏將唐媽媽讓在旁邊坐了,「周夫人如今怎麼樣?」
  
  唐媽媽黯然道:「我們夫人最是疼郡王爺,昨天聽了消息就背過氣去,連夜請郎中診了好幾次,郎中說只怕急火攻心怕有痰壅之症。天不亮老爺一邊上了折子一邊去衙門問,誰知道什麼也打聽不出來。我們家郡王爺出了事,卻還對我們家裡瞞著……老爺、夫人也實在沒有了法子,才讓我來您這裡打聽。」
  
  
  
  二老太太董氏聽著難過,用帕子擦了眼角,「這是什麼事。好端端的怎麼就有這樣的災禍,」說著看向蕭氏,「你跟著唐媽媽過去安慰安慰周夫人。我們家老三畢竟是和康郡王在一起的,現下周夫人最想見的就是你了。」
  
  唐媽媽感激地看著二老太太董氏,「老太太說的是。我們怎麼勸夫人也不肯聽。飯也不吃一口,水也不肯喝,眼見就要將身子熬垮了。」
  
  田氏最聽不得這些。「夫人從前聽過我講佛經,我也跟著三弟妹一起去看看夫人。」
  
  唐媽媽頜首。「這樣最好不過,奴婢就回去候著了。」
  
  田氏和蕭氏將唐媽媽送了出去,回來後聽二老太太董氏囑咐,「周夫人問什麼就照實說,如今老三被扣衙門,定是被猜疑和康郡王的事有關,周家才會對我們起了疑心。在周夫人面親但凡有半句吞吞吐吐,老三都不一定能順利回來。」
  
  田氏這才明白過來,「老太太的意思,周家是要興師問罪?」
  
  蕭氏聽得興師問罪幾個字,心裡不由地一抖。
  
  二老太太董氏捏著銀熏球眉毛皺在一起,「不然能有什麼。恐怕是老三在福建做的不妥當被周家知曉了,康郡王出事那麼久,老三都沒有上報當地朝廷,就這一件事足夠被御史彈劾。」
  
  蕭氏本來就強撐著身子,一根羽毛落下來都要垮掉。更何況這樣的話。
  
  ……
  
  琳怡在房裡聽說了二太太田氏和琳芳也要跟著去周家。
  
  二老太太董氏怕周家威嚇不夠,還要讓田氏這個煽風點火的,只是這火要煽的恰到好處,又不能任由蕭氏亂說。將整個陳家都牽連進去。
  
  橘紅道:「這可怎麼辦?」
  
  能怎麼辦,長輩的安排還能反對不成?
  
  外面下了雨,玲瓏拿了件青色金盞花小氅衣來,「去康郡王家裡,我們要怎麼準備?」
  
  琳怡道:「就像平日裡去宴席一樣。選件素淡的褙子,」然後指指頭髮,「還是梳個雙螺髻吧!」
  
  大家收拾妥當,門房傳話馬車也備好了。
  
  琳怡陪著蕭氏一起往外走,毫不意外地在垂花門遇見了二太太田氏和琳芳。
  
  琳芳穿著鵝黃色曉月雲陽斕邊鑲珠交領褙子,梳著單螺髻用藍田玉的雙蝶簪固定了,下著白芙蓉宮裙,蒼白著臉不施胭脂,比往常嬌弱的可憐。
  
  相比之下,琳怡的穿著就普通稚氣。
  
  幾個人一起坐馬車去了周家。
  
  馬車到了東城,趕車的下人便不敢大意,要知道附近住的除了宗室就是勳貴,衝撞了哪個都擔待不起。
  
  好容易到了周家,幾個人下車進了門。
  
  周家內宅安靜的嚇人,所有的丫鬟、婆子全都垂著頭走路,誰也不敢多說什麼。
  
  唐媽媽將陳家女眷迎去應春堂。
  
  走過長廊,需要上三段台階才能上了抄手走廊,到了廊上微微眺望就將下面的小花園收在眼底。
  
  唐媽媽道:「這是我們郡王爺書房,夫人一早就過來了,說什麼也不肯走。」
  
  聽到是康郡王的書房,琳芳不由地多看了幾眼周圍,種的都是挺拔的翠竹和奇異的草木,果然不見花團錦簇。琳芳看著微怔,上次從鄭家回來,她就偷偷去和母親打聽康郡王,她想著哪日會來康郡王家裡做客,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
  
  唐媽媽瞧瞧地抬起頭看陳家兩位小姐。
  
  陳六小姐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陳四小姐將帕子捏成一團,紅紅的眼睛四處張望。唐媽媽一怔,和她想的有些出入。
  
  到了書房門口,琳芳就看得更加仔細了,誰的書房,外面的題字就是誰的筆跡。
  
  外頭的竹簾輕輕掀開,屋子裡傳來一陣歎息聲,然後是誰在勸說:「夫人可要看開些,外面傳來的消息也不一定作準,說不得過幾日郡王爺就回來了。」
  
  周夫人聲音沙啞,「好端端的船怎麼就翻了。我夢見澈兒渾身水淋淋的,等著我們救呢。」
  
  唐媽媽通報了一聲,周夫人才知道是陳家女眷來了。
  
  周夫人虛弱地半躺在貴妃榻上,面容憔悴顯得有些消瘦。
  
  琳怡跟著蕭氏向周夫人行了禮。
  
  「快起來吧,」周夫人眼看著蕭氏,「陳三太太請過來坐。」
  
  蕭氏這才坐了過去。
  
  周夫人瞧著蕭氏,就又想起康郡王,拿起帕子遮著嘴唇嗚嗚哭起來。
  
  蕭氏忙上前去勸,「夫人您可要保重身子。」
  
  周夫人一把拉住蕭氏,抬起頭來,眼巴巴看著蕭氏,「陳三太太有沒有聽陳三老爺說起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們元澈怎麼就去了福建,三老爺是不是親眼看著船沉的?」
  
  周夫人好像一無所知的模樣。
  
  這麼簡單的問題,蕭氏不可能回答不出,只得照著長房老太太囑咐的唱本,說出來,「昨晚老爺回來只說康郡王落水了,要奏報朝廷,其餘的什麼也說不出來,就連我們家老太太問了,也是沒問出什麼……到底是怎麼樣……我也不知曉……今早老爺又匆匆忙忙去上衙……我們一家也是等著老爺回來再問……衙門裡卻傳來話說……老爺被扣下了。」
  
  周夫人無力地靠在引枕上,輕喘著氣,半晌才問起來,「聽說是三老爺一早就和元澈說過福建的事,三太太也不知曉?」
  
  康郡王和父親都不在場,沒有人能和周夫人對質,周夫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蕭氏心裡發虛,轉頭看了一眼琳怡和二太太田氏。
  
  二太太田氏不明所以地會看過來,反而讓屋子裡更加靜寂。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沒聽老爺說過。」蕭氏乾脆一問三不知。
  
  周夫人抽噎道:「看來這事只有陳三老爺自己知道了。三老爺來找過元澈幾次,恐怕是和福建有關,聽說這次去福建賑災聽說本來是陳三老爺回去,是元澈推舉了嚴大人……」言下之意是父親求到了康郡王,康郡王才從中周旋。
  
  這樣說下去,就將父親推到風口浪尖,福建的事就成了父親一手操控。
  
  琳怡看了一眼蕭氏,蕭氏沉著頭什麼也不說。
  
  她在姻語秋先生和長房老太太那裡還聽過些政事,蕭氏卻對這些一竅不通,自然不知曉即使閉口不言也會大禍臨頭。
  
  單周夫人這一句話,足以害死父親。
  
  琳芳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過去,拿起帕子給周夫人擦眼淚。
  
  周夫人拉起琳芳的手,「四小姐……也是……慈悲心腸。」琳芳心中更是難過,若是康郡王沒出事,她定然會得周夫人喜歡……
  
  門口隱隱約約傳來一陣稀稀疏疏的聲音。
  
  周夫人說這些話的時候果然有人在外面。
  
  琳怡剛想及這裡,屋子裡的丫鬟就要出去迎客。
  
  這時候再不說話,就來不及了。
  
  琳怡用袖子一遮眼睛頓時紅地掉了眼淚。
  
  周夫人才低頭喝了口茶,就聽得一個微弱的聲音道:「周夫人,您就給我爹爹一條活路吧!」
  
  周夫人頓時眼皮一跳,睜開眼睛看向屋子裡跪下的陳六小姐。
  
  門外的腳步聲也停下來,想來是在側耳仔細聽吧!
  
  琳怡嗚嗚咽咽地哭,她一個小小的弱女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周夫人再厲害也不能和她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爭辯,琳怡這樣想著哭聲變得無比的懼怕,「我爹爹在福寧落下腿疾才想要回京休養,所以長房老太太求人在京裡給父親謀了個職位,爹爹這次回去只是要與新任的官員交代公事,所以才沒有回福寧賑災,康郡王去福建斷不是我爹爹害的啊。」和康郡王能撇多清,就撇多清。
  
  康郡王是王孫貴胄,他們不過是沒落勳貴,周家有意壓他們一頭,他們也只得跪下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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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4 17:11:1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結果
  
  哽咽哭的聲音如此刺耳,蓋過剛才她隱忍的哭聲。無論誰進屋來看,都是十幾歲的女孩子因父親的事嚇得手足無措。
  
  琳怡的眼睛越揉越疼,眼淚更是止不住地流,「父親從福建回來報信,就被衙門扣住了,夫人現在又這樣一說,我父親不是沒有了活路。」
  
  「我父親已經是京官,福建的事和我父親沒有了半點關係。父親在福寧公事已經交代好,返京途中遇到郡王爺,郡王爺的船翻了,夫人沒見過汛期的時候,江水湍流別說是人,就是房屋也能被衝散的……順著河道一轉眼就沒了……父親不管不顧地找了幾日也沒找到……」
  
  外面的人應該能從她的話中聽出裡面的意思。父親是主動要辭去福寧的差事進京的,父親若是一心繫著福建的事,何必走這一遭。
  
  周夫人的話說的不清不楚,乾脆她也說的迷迷糊糊。
  
  周夫人要說成是康郡王被人陷害,她就偏說說汛期水災……
  
  人為陷害可以將父親和康郡王綁在一起,天災卻是誰也意料不到的。
  
  周夫人說那些她們無法辯駁的,康郡王出事時的情形,周夫人也不能隨便猜測。
  
  周夫人目光一閃冷峭,卻立即變成了哀傷,「這孩子快起來……外面的事你小孩子哪裡知曉,就連我……也是被蒙在鼓裡……」
  
  琳怡搖搖頭,「平日裡……我定是不敢求夫人……事關父親……我們好不容易回了京……」說著去看田氏,「和祖母、兩位伯伯一家人還沒團聚幾日……就……就……父親早晨走的時候……還托兩位伯伯一定要照看家裡……今天早晨父親說的話二伯母也聽到了……」說著仰起頭來向二太太田氏求助,「是不是二伯母?」
  
  「二伯母還說唸經能消災,大家誠心求拜說不得郡王爺就回來了。」周家人本來沒請二太太田氏,田氏跟著過來還不是打著要唸經的口號。既然如此關鍵時刻就要盡人事,而不是作壁上觀。
  
  田氏還沒說話,旁邊的琳芳坐不住了。拿起姐姐的威風,「六妹妹你怎麼能頂撞夫人,大人的事你哪裡懂得。夫人怎麼說,你聽著就是了。哪有我們插嘴的份兒。」
  
  琳怡這才抬起怯生生的臉,「夫人您聽……連我四姐姐都這樣說了……」隨便誰都能訓斥他們一家。
  
  琳芳大怒還要說話,卻被二太太田氏看了一眼,只好忍下來。
  
  二太太田氏一臉為難。
  
  蕭氏起身去攙扶琳怡,「夫人不要生氣,我不會說話……我家六丫頭也是擔心她父親,這才衝撞了夫人。」
  
  陳二太太田氏以慈悲為懷。也該關心照顧弱者,「六丫頭年紀小不懂事,夫人萬別生氣。我們不過是私下裡說說,最終都要看朝廷怎麼處置。」
  
  方纔的言辭激烈,變成了現在的隨便說說。田氏還真的會解圍。
  
  田氏想要和周夫人交好,便拿身邊的人做棋子。
  
  和宗室交好能如何,還不是與虎謀皮,哪日不小心就要陷進去。她現在雖然得罪了周夫人,卻沒有落人口實,怎麼算都划得來。將來周十九回來,那就是他們自家的事。
  
  周夫人溫和地道:「六小姐快起來吧,地上涼,年紀小的女孩子哪裡受得住。」
  
  蕭氏掉著眼淚將琳怡扶起來。兩個人才坐下。
  
  外面的丫鬟就來道:「寧平侯夫人和建國侯夫人來了。」
  
  原來外面的是兩個侯爺夫人,勳貴之間都有聯繫,周夫人那番話是想要透過兩個夫人傳到成國公耳朵裡。
  
  琳怡想到這裡不禁歎氣,周十九真是悲哀。周夫人關鍵時刻只是想著要怎麼在這件事裡獲利,完全沒有擔心周十九的死活。
  
  陳家女眷向兩位侯爺夫人行了禮。
  
  兩位侯爺夫人邊安慰周夫人邊不動聲色地打量屋子裡的陳氏母女。
  
  一個懦弱,一個幼小。周夫人是有意要將整件事賴在陳家頭上。
  
  建國侯夫人忽然想起來問蕭氏,「三太太,你們在福建那麼多年,有沒有被水沖走卻安然無恙的?」
  
  蕭氏急忙迎合著點頭,「有……有……有的。」
  
  琳怡也跟著道:「發了洪災,有不少被衝散的家人,後來又聚在一起的。郡王爺吉人天相……」
  
  聽得這話,周夫人忍不住又掉下眼淚。琳芳在一旁奉茶倒水儼然一個稱職的媳婦。
  
  不一會兒周氏提出要講經,正合了周夫人心意,這樣在周家一整天,田氏母女倆和周夫人親近了許多。
  
  ……
  
  從周家回來,琳怡徑直去了長房。
  
  「怎麼樣?」長房老太太遞了一碗銀耳蓮子羹給琳怡。
  
  「虎穴狼窩,」琳怡將周家的事說了,「周夫人不像表面那樣喜歡康郡王這個侄兒。」
  
  長房老太太並不意外,「那是自然,不是親生的兒子又拿了爵位……要知道宗室裡的爵位,沒有了嗣子是要從旁支過繼的,康郡王這支沒有了後嗣,爵位會落在誰家可想而知。康郡王若是死了,周夫人只需撇清弊處,坐享其成。現在最大的弊處莫過於和成國公為敵,周夫人說成是你父親拉著康郡王查福建,也就是說不是周家在算計成國公,頂多算是受你父親蒙蔽才做出這樣的舉動。」
  
  琳怡揉揉酸疼的眼睛,雖然洗掉了辣粉可還是不舒服,「所以這是要置父親於死地,父親若是死了,整件事一了百了。」琳怡說完擔憂地看著長房老太太,「就算我反駁了周夫人,父親在衙門仍舊危險。」
  
  「那也未必,」長房老太太伸手整理孫女的衣衫,「康郡王出了事,鄭家和林家都似驚弓之鳥,皇上那裡他們自然會去說。」
  
  雖然琳怡也知道這個道理,心裡仍舊擔心害怕。
  
  長房老太太誇讚琳怡,「你這一跪,跪的好。好讓周夫人知道,我們家雖然沒落了,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琳怡想到今天周夫人看她的眼神,總之這件事過後,大家還是少見面的好。
  
  長房老太太看著琳怡將銀耳蓮子羹放在一邊,懨懨地道:「這是父親最喜歡吃的。」
  
  長房老太太歎氣,「你老子這次就算能安穩回來,也要掉層皮。」
  
  ……
  
  周夫人坐在透亮的黑木椅子上,除去臉上厚厚的脂粉,頓時沒有了憔悴的模樣,只是微皺眉頭,表情深沉。
  
  申媽媽彎腰道:「陳四小姐向奴婢問這邊有沒有郡王爺的消息。陳六小姐倒是什麼也沒說,」說著目光閃爍,「奴婢瞧著那六小姐不是好相與的,句句與夫人針鋒相對,仗著年紀小就一哭二鬧三上吊。」
  
  能跪下來說出那些話,她從前真是小看了她。周夫人眼睛翹起來,「她能這樣膽大八成是得了消息……」
  
  申媽媽轉轉眼睛,「莫不是郡王爺沒事。」
  
  周夫人冷笑,「他什麼時候和我有過真話,就算是要給成國公設圈套也不會事先知會我!」
  
  申媽媽束手道:「那要怎麼辦?」
  
  周夫人道:「等著看吧,戲做足了自然會有消息。」
  
  ……
  
  康郡王在福建落水的消息傳開,京城裡一下子炸開了鍋,不時有人悄悄向陳家下人打聽消息。衡哥在書院整日被人圍著問,蕭氏向娘家求救也不見有什麼成效,陳允遠自從上次進了衙,就再也沒能回家。
  
  有人說康郡王是被人陷害,也有人說犯了鬼神,各種各樣的消息撲面而來。
  
  鄭七小姐哭了好幾次,給琳怡些的書信也都是康郡王從前的事,琳怡這才知道康郡王的身世挺坎坷的,所以說王孫貴胄也有傷心的事,不過是表面風光罷了。
  
  
  
  惠和郡主因此大病了一場,鄭家唯一的好事是,貞娘在第二次打罵鄭三爺屋裡的丫鬟,差點讓丫鬟跳了井之後,鄭老夫人忍無可忍將貞娘母女回褚家,貞娘在鄭家作威作福的日子到頭了。
  
  鄭家的意思是選妻選賢,若是褚家顧著兩家婚約,就從族裡選品性賢良的女子來和親,到時鄭家絕無二話。
  
  褚氏族裡果然有人想要攀這門親事,卻不想被貞娘母女知曉了,貞娘母女罵族裡人為了眼前利益與鄭家一起欺負她們孤兒寡母。褚家的事一時之間也鬧得街頭巷尾人盡議論。褚氏族裡打成一團,鄭家反倒落得了清淨。
  
  長房老太太和琳怡提起此事,「那老東西當了多少年的主母,這點事還能難得住她。」
  
  這事要是發生在父親被關之前,琳怡大概會有精神唏噓一番,現在琳怡卻沒有了這個精神,只等著福建的事出結果。
  
  好在沒有讓人等太久。伴著一場秋雨,從京城調去福建尋找康郡王的官兵奉皇命打開福建幾地的官庫,看到的是只放了半庫的庫銀。
  
  福建的案子正一步步被揭開,陳允遠終於從衙門裡回來了,和陳允遠一起來陳家的還有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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