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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竹已 -【偷偷藏不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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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7 00:36:34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偷偷

  十月的天氣尚熱,夜晚稍稍帶了涼意,卻依然掩蓋不去那股悶意。

  確認確實桑稚的那一瞬, 嘉許的目光微斂,下意識把煙頭摁滅,想丟進垃圾桶的時候,突然注意到另一隻手上的女士煙。

  他的動作停住。

  段嘉許又抬了眼,朝她輕晃了下手裡的煙「誰教你的抽煙?」

  兩年沒見,小姑娘明顯高了不少。

  上次見面才剛到他的肩膀處,這次已經能夠著他的下巴。她的五官沒什麼變化,只是稍稍長開了些,比起之前那般稚嫩的模樣,多了幾分少女感。

  她穿著一件粉色的吊帶抹胸,淺藍色的牛仔短褲,露出一小節細瘦的腰和形狀好看的鎖骨,以及兩條又細又直的腿。

  髮色天生偏淺,在腦袋上團成一顆小丸子,看起來漂亮又清爽。

  還真是女大十八變。

  桑稚完全反應不過來,訥訥地盯著他。過了好一會兒,她收回了手,小聲嘀咕著「不是我的。」

  「哥哥親眼看見,」段嘉許語氣懶懶,「從你身上掉下來的。」

  「...」

  「小桑稚不學好啊!」

  從他嘴裡聽到「哥哥」這兩個字, 桑稚還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沒再解釋,只是指指他手上的煙「你不也抽。」

  「哥哥哪一回在你面前抽了」段嘉許把煙頭扔掉,順手把那包煙放進口袋裡,「這個,沒收了。」

  「...」沒想到他還有這麼一齣,桑稚連忙道,「真不是我的,是我舍友的。」

  「嗯?」段嘉許看向她,突然注意到了什麼,尾音稍揚,「小朋友,先不提別的。這麼久沒見哥哥,你不知道喊人」

  桑稚一頓,抿了抿唇,非常僵硬地喊「嘉許哥。」

  「過來這邊玩」

  「嗯。」

  「什麼時候軍訓完的」

  像是回家回得晚被父母審問一樣,桑稚摸了摸腦袋,老實道「上個月中,軍訓半個月。」

  「那國慶七天假,」段嘉許笑,「怎麼不見你來找哥哥玩?」

  本來桑稚以為,這麼久沒見,少數的溝通都是通過社交軟體,面對面說話的時候,雙方估計都會有些尷尬。

  結果沒有。

  只有她一個人覺得有一點尷尬。

  桑稚瞅他,咕噥道「我有別的事情。」

  段嘉許「什麼事兒」

  「上課。」

  「放假還上課啊」

  「......」桑稚瞬間覺得不對勁,改了口,「兼職。」

  「嗯,哥哥以前也要兼職。」察覺到她就是在搪塞自己,段嘉許神色散漫,唇角彎起淺淺的幅度,「還得抽空去幫你見老師,看你寫作業,接你回家。」

  「......」

  「小白眼狼。」

  「......」

  沉默半晌。

  他站直起來,眉眼在這燈光下顯得疏淡起來,從口袋裡把那包煙遞到她面前,涼涼地吐出兩個字「挺好。」

  桑稚沒敢接。

  「小姑娘沒點良心,」段嘉許笑得溫柔,「也挺好。」

  「......」桑稚被他說得有些惱,勉強憋出了句,「那你那時候都大二大三了,我現在才大一。」

  「嗯。」段嘉許淡淡道,「還攻擊年齡。」

  「......」

  「小孩,你自己琢磨一下。」段嘉許的手肘搭在旁邊的欄杆上,指尖在上邊輕敲,「哥哥哪兒對你不好。」

  「我又沒這樣說。」桑稚忍不住說,「而且我都長那麼大人了,你還叫我小孩,不覺得彆扭嗎?」

  「能多大人」段嘉許說,「不還個小孩樣。」

  桑稚忍氣吞聲地把他手裡的煙扯過來,還是沒憋住火「那哥哥,幾年沒見,你還確實老了不少。」

  段嘉許也沒惱,吊兒郎當道「嗯,還是喊哥哥好聽點。」

  「......」

  「桑稚,你自己回去翻手機,自己算算。」段嘉許說,「哥哥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你沒接。」

  桑稚沒什麼底氣地說「我不是跟你說我要學習嗎?」

  「學習還得與世隔絕,你這學的什麼習,這事兒我以後再慢慢跟你算。」他看了眼時間,眼尾稍稍上揚,「十一點了,還不回去」

  「不知道他們要什麼時候走。」桑稚也看了看手機,「那我先回去了。」

  「......」

  「嘉許哥,」怕又被他說沒良心,桑稚非常官方地問了幾句,「我也沒來得及問,你這麼在這你不走嗎」

  「公司有新同事,弄了個Party。」段嘉許隨意道,「你回去拿上你的東西,哥哥送你回學校。」

  桑稚搖頭「我跟他們一起回去。」

  「也行。」他沒強求。

  段嘉許還靠在原來的地方,垂眸盯著她,目光若有所思的。

  覺得有些不自在,桑稚不由自主地別開了眼,聞到風裡帶著淡淡的酒味。穿著這身衣服,本來她不覺得有什麼。

  但此刻,莫名有種沒穿校服去學校,被教導主任發現了的感覺。

  桑稚又問「你喝酒了嗎?」

  「沒喝。」段嘉許覺得好笑,「不是你喝了嗎還賴哥哥身上了。」

  桑稚這才想起來「哦。」

  他突然冒出了句「站過來點。」

  桑稚沒動「幹嘛。」

  「這麼久沒見,」段嘉許站在原地,桃花眼明亮璀璨,似乎是覺得有些神奇,聲音含著笑意「讓哥哥仔細瞧瞧,小桑稚長大之後」

  「......」

  「長得漂不漂亮。」

  桑稚回到包間裡。

  有好幾個人已經倒在了位置上,還有個人酒勁兒上來了,正拿著麥鬼哭狼嚎地吼著。酒氣兒很重,聲音大到像是要把耳膜炸裂。

  她剛進來就想出去。

  注意到她的身影,舍友汪若蘭問「誒,桑稚,你怎麼去個廁所去那麼久我們來打牌呀。」

  桑稚坐到她旁邊;「我們什麼時候走」

  汪若蘭「他們說一點。」

  「...」桑稚說,「那地鐵都停運了啊。」

  「我們打個D的回去呀。」汪若蘭說,「或者坐公交誒,不過不知道888路最晚一班多少點。」

  桑稚有點接受不了包間裡的氣味,也可能是因為喝了幾杯酒的關係,覺得有些反胃「我先回去了,我熬不了夜。」

  壽星甯薇湊過來,笑眯眯道「桑桑,你要走了嗎」

  桑稚「嗯。」

  「你一個人怎麼回呀,這麼晚了。」甯薇說,「讓江銘送你回去」

  桑稚頓了下「江銘是誰?」

  「那個啊。」寧薇挽住她的手臂,悄悄給她指了指,而後湊到她耳邊說,「我部門的,是不是還挺帥,我感覺他對你有意思。」

  「你別亂猜,我跟他一句話都沒說過。」桑稚站起來,揉了揉有些困倦的眼,「沒事兒,出門就是地鐵站。我走了,睏死我了。」

  「誒,行。」

  「你們也別太晚了,不安全。」

  「那麼多人怕什麼呀!」

  「那你們帶鑰匙了。」

  「帶了帶了。」

  桑稚這才放心地出了包間。晚上的ktv總是特別熱鬧,迎面來的服務員格外熱情,打招呼的音量像是自帶喇叭一樣。

  她頭一回被嚇了一跳,之後也就習慣了。

  桑稚走出ktv,順著樓梯往下走。

  她伸手捂了捂臉,終於有心思和時間去回想段嘉許的模樣,以及他最後說的那句話。

  也許是酒勁兒上來了,桑稚莫名覺得窩火。

  狗男人。

  老,狗男人。

  長得漂亮跟他有什麼關係。

  而且她從小就漂亮,長大了肯定也漂亮。

  還要仔細看看才能看出來

  桑稚停下腳步,慢慢地吐了口氣。

  這場重逢來得太突然了,讓她一點準備都沒有。雖然是有開心的情緒在,但更多的是手忙腳亂,之後心情還有些堵。

  她又想起段嘉許的那句話。

  「能多大人不還個小孩樣。」

  桑稚莫名其妙地笑了出聲。

  果然跟她想的一模一樣。

  她成年了,對他來說也還是個小孩。可能等她七老八十了,他仍然要死揪著「小孩」這兩個字不放。

  整得,比她大七歲,

  是一件多高人一等的事情一樣。

  桑稚有點氣不過,又想不到要怎麼發洩情緒。她從沒說過髒話,也罵不出口。此刻憋了半天也隻憋出了三個字「老東西。」

  話音剛落。

  身後突然冒出男人熟悉的聲音「嗯?」

  「...」桑稚僵硬地轉頭。

  「喊我啊」段嘉許就站在她的身後的兩個臺階上,似乎她停了多久,他也停了多久。他思考了下,似是氣笑了,「也是。」

  「...」

  「你今晚好像就見了我這麼一個...」段嘉許盯著她,頓了幾秒,然後咬字清晰,一字一頓地說,「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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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7 00:36:52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偷偷

  桑稚突然想起, 初二的那個暑假。

  她在上安廣場三樓的扶手電梯前,被傅正初告了白,然後段嘉許也是這樣突然出現在他們的身後。

  也是這樣,不知道在她後邊待了多久。

  本來喊出這三個字,桑稚的心情是舒暢的,又因為被罵的當事人聽見,讓她的心虛感成百上千的湧了起來,還夾雜了幾絲憋屈。

  她下意識否認「不是喊你。」

  段嘉許淡淡地嗯了聲,像是聽進去了。

  桑稚剛鬆了口氣。

  段嘉許又問「那喊誰?」

  「......」桑稚頭皮開始發麻, 因為喝了酒腦袋也有些不清醒,磕磕絆絆地說著,「你不認識的。」

  段嘉許拖著尾音「啊!」了聲「這樣啊。」

  桑稚連忙點頭。

  「那哥哥還挺想認識一下的, 什麼人能讓小桑稚這麼罵。」段嘉許笑,「小桑稚說給哥哥聽聽」

  「......」

  都說他不認識了,他還是要問。

  現在要說誰。

  說誰啊

  早知道剛剛就直接把桑延搬出來了。

  可她已經說了是他不認識的人, 現在說是桑延好像也來不及了。隨便扯一個人她又覺得良心不安。

  桑稚別過臉,刻意扯開話題「你怎麼這麼八卦。」

  「嗯。」段嘉許往下走了兩個臺階,站到她的身側,「可能因為老東西閒得慌。」

  「......」

  「走, 年輕的小朋友。」段嘉許咬重「年輕」兩個字, 緩緩道, 「老東西送你回學校。」

  「.....」

  說完, 段嘉許便抬腳繼續往下走。

  桑稚手心不知不覺就冒了汗,惴惴不安地跟在他後邊,猶豫地解釋道「這個詞,我覺得還挺,挺文明的。」

  「......」

  「就是,我覺得,」桑稚緊張得用手扣著包上的鏈子,吞吞吐吐道,「我應該,不算是在說髒話。」

  一走出外邊就是停車場。

  段嘉許從口袋裡拿出車鑰匙,對著不遠處摁了一下。他像是沒聽見她剛剛的話一樣,只說了兩個字「上車。」

  桑稚沒動「嘉許哥,你家在哪呀」

  「文庭苑。」

  桑稚才剛來這個城市一個多月,完全不瞭解,含糊地哦了聲。

  段嘉許又解釋了下「市圖書館那邊。」

  「那跟我學校好像是反方向,」桑稚指了指旁邊的地鐵站,「都這麼晚了,我坐地鐵回去就行了,不麻煩你了」

  「年輕的小朋友。」段嘉許把玩著手裡的車鑰匙,撇頭笑,「哥哥呢,是想跟你算一下賬,然後順便送你回去。」

  「......」

  「不是要專門送你回去,」他故意停頓了下,看向她,語氣慵懶,「聽懂了嗎」

  「...」桑稚理虧,沒再說什麼,沉默又不安地走到副駕駛座的位置旁,用力把門拉開。可出於意料,門卻還上著鎖。

  她下意識回頭看了眼段嘉許。

  就見他走了過來,站在她的身側,距離不算近,卻破天荒地給了她壓迫感。段嘉許停了兩秒,又按了一下車鑰匙,替她拉開車門。

  桑稚順勢鑽了進去,把包取下。

  很快,段嘉許坐到駕駛座上,瞥了她一眼「安全帶繫上。」

  桑稚哦了聲,乖乖照做。

  他沒立刻發動車子,指尖輕敲著方向盤,半晌後突然停下,開始審問「今天喝了多少酒?」

  桑稚想了想「加起來應該就一兩瓶。」

  段嘉許「自己在外面要注意點,跟不熟悉的人在一起不要喝酒。」

  「大部分都是認識的人,我舍友也在。」

  「嗯,哥哥就提醒你一下。」

  「我知道。」

  桑稚本以為還有一大串的訓話要聽。

  但說完這話之後,段嘉許就發動了車子,沒再提剛剛的事情,想像中的「算帳」也沒像意想中那樣到來。

  反而讓桑稚覺得提心吊膽。

  她沒主動說話影響他開車,從包裡拿出手機來玩。

  恰好看到微信通訊錄那多了個紅點,桑稚點開來看,看到加她的那個人備注著「江銘」兩字。

  這個名字讓桑稚想起了寧薇的話。

  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她的微信號的,桑稚不喜歡加不認識的人,想當做沒看見,直接退出。卻又莫名手抖點到了通過。

  「......」

  算了。

  段嘉許在這個時候開了口「小孩,咱倆溝通一下。」

  桑稚立刻抬頭「啊?!」

  段嘉許「為什麼罵哥哥。」

  桑稚悄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最後只能誠實地把話說出來「我不喜歡被當成小孩。」

  「......」段嘉許眼睫微動,「就因為這?」

  「嗯。」

  這一聲「嗯」的語調倒是嚴肅。

  段嘉許覺得好笑又莫名「為什麼不喜歡這就跟你以後結婚了,你爸媽都還覺得你是個孩子,是一樣的性質。」

  「......」

  桑稚的心情有些不順。

  這個人除了想當她哥,現在還想當她爸。

  她不想再跟他計較,側頭看向窗外。

  中途經過一家便利店的時候,段嘉許下車買了點東西,很快就拿著個塑膠袋回來。桑稚也沒問他買了什麼。

  不知不覺已經開到了校門口。

  車子開不進學校,段嘉許找了個位置停車,說「我送你進去。」

  桑稚點頭,解開安全帶下車。

  從正門走到桑稚所在的宿舍樓的距離不算遠,走進去大概十分鐘。

  桑稚想說點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半天才憋出一句「嘉許哥,你明天不用上班嗎?」

  段嘉許輕笑道「明天週六。」

  「噢。」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基本是桑稚絞盡腦汁地主動拋出問題,為的就是想讓氣氛不要太過尷尬,畢竟他是好心送自己。就這麼一路尬聊到宿舍樓下。

  桑稚總算鬆了口氣,朝他擺了擺手「嘉許哥再見,這麼晚了,你開車小心點。注意安全。」

  她還沒走幾步,段嘉許突然叫住她「桑稚。」

  桑稚回頭。

  下一秒,他舉起手中那個提了一路的塑膠袋「回去沖點蜂蜜水喝,別明天起來頭疼了。」

  桑稚頓了下,慢慢接過「謝謝。」

  「你自己一個人過來那麼遠的地方,如果有要幫忙的,可以找我。」段嘉許揉了揉她的腦袋,嘴角彎起來,「哥哥跟你開個玩笑,知道你們這個年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沒真的覺得小桑稚沒良心。」

  「......」

  「至於老東西那個詞。」段嘉許忍不住笑出聲,帶著低啞的氣息,「怎麼就不是髒話了,小姑娘說話文明一點。」

  桑稚沒敢看他「我以後不會說了。」

  段嘉許「自己知道不對就行,回去。」

  他思考了下,又補充一句「有空可以來找哥哥吃個飯。」

  桑稚捏緊手中的塑膠袋,小幅度地點頭「好。」

  「哥哥一個人在這邊,所以聽你哥說你要過來這邊讀大學的事情。」段嘉許垂眸,溫和地看著她,「哥哥覺得很開心。」

  桑稚回到宿舍。

  宿舍內空蕩蕩的,燈都是關著的。桑稚把燈打開,走到陽臺,趴到欄杆處往下看。但夜色太濃,她不太能找到段嘉許的身影。

  她走回自己的桌子旁,把手上的東西都放了上去。

  桑稚把那盒蜂蜜打開,用勺子挖了一些進杯子裡,然後裝了點熱水進去。她的胃有些不舒服,喝了幾口水緩解了些。

  想到段嘉許最後說的那句話,桑稚的唇角拉直,盯著虛空中的一個點,胸口處像是被壓上了塊石頭。

  好奇怪。

  為什麼覺得心情好差。

  他說一個人。

  他家不是在這邊嗎?為什麼是一個人。

  應該不是她想的那樣。

  如果是的話,那她過來這邊了之後,都不怎麼聯繫他,甚至還不接他的電話,這樣的行為是不是不太好。

  這個人,對她沒有做任何的錯事。

  從一開始就對她很好。

  她這樣的行為,是不是真的太過白眼狼了。

  可桑稚很清楚。

  如果她再像從前那樣,跟他經常待在一起,經常聽他跟自己說話,經常受到他對她的好。

  她一定會,又變得像從前那樣喜歡他

  洗完澡之後,桑稚像往常一樣給家裡打了個電話,之後便回床躺了一會兒。她覺得有些疲倦,沒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但因為喝了酒,她睡得並不好。

  淩晨兩點,桑稚聽到舍友窸窸窣窣的動靜聲。

  她們大概是剛回來,但怕吵醒她,只開了個小檯燈,動作也輕輕的,但還是避免不了弄出一些聲音。

  醒了之後,桑稚也睡不太著了,她抬起腦袋,低聲說「你們開燈,沒事兒。」

  聞言,寧薇立刻抬頭看她,語氣有些愧疚「對不起,吵到你了。」

  「沒有。」桑稚說,「剛睡了一覺,現在也睡不著了。」

  「那先別睡了。」汪若蘭突然興奮地說,「桑稚,我跟你說個八卦。」

  桑稚「啊?」

  汪若蘭「寧薇脫單了。」

  寧薇的臉頰有些紅,嗔道「你小聲點。」

  桑稚的反應有點慢一拍「誰呀?」

  「我們部門的,就今天一直坐我旁邊那個。」寧薇的心情看上去很好,語氣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沒想到他突然就......」

  汪若蘭「桑稚你就該待多幾分鐘。」

  好心情總是容易感染,桑稚也笑了「你之前說對部門裡的一個人有興趣,就是這個啊!」

  寧薇點頭「對呀。」

  另一個舍友虞心在此刻恰好洗完澡出來,好奇道「你們在說什麼呢?」

  汪若蘭「就寧薇的事情。」

  「誒,說起來,寧薇你真的也太快了。」虞心說,「這才多久,你就脫單了,我還沒找到想出手的人。」

  「他說對我一見鍾情呢!」寧薇拿上換洗衣物,笑嘻嘻地往廁所裡走,「不跟你們說了,我要洗澡了。」

  等她進去之後,汪若蘭又道「對了,桑稚。我剛剛聽到江銘跟班長要了你的微信,你通過沒啊」

  這個聚會上的人,基本都是寧薇的熟人。除了她們,還有寧薇部門和他們班上的幾個人,包括他們班的班長,是一個男生。

  桑稚嗯了聲。

  汪若蘭「你也對他有意思嗎?」

  桑稚嘀咕著「手抖點到了。」

  提起這個,桑稚才想起看手機。她從枕頭旁邊翻出手機,打開微信,點開就看到剛通過的江銘給她發了幾條消息。

  還有段嘉許。

  桑稚沒給他備注,他的昵稱就一個『段』字。她頓了下,先點開了段嘉許的那個。

  就一句話。

  以後如果這麼晚學校,找個人陪你一塊回。

  桑稚盯著看了好幾秒,想回句「知道了」,注意到時間,還是決定明天再回。

  汪若蘭還在說話「他好像是發現你走了,想問問你在哪裡,說要送你回去。人還挺好的。」

  「嗯。」桑稚點開跟江銘的聊天窗,禮貌性地回復了幾句。

  虞心「桑稚,那你是不是也要脫單了啊?」

  「不是。」桑稚的心情實在不好,她猛地坐了起來,動靜有些大,把另外兩個人嚇了一跳。

  虞心「怎麼了?」

  桑稚盯著她們兩個,然後慢吞吞地說「我問你們一個問題。」

  汪若蘭「啥?」

  桑稚一本正經道「就我的一個朋友。」

  虞心「好,我知道不是你。」

  「......」桑稚當沒聽見,「我的一個朋友,以前喜歡她哥哥的一個朋友,然後她哥哥的這個朋友把她當成妹妹一樣。後來她發現他好像有女朋友了,就放棄了。最近又遇到了,你覺得她應該怎麼辦?」

  汪若蘭好奇「多大啊?」

  桑稚「本科畢業三年了。」

  「那就,」虞心算了算,「差不多二十五六。」

  汪若蘭「那也還好啊,他現在有沒有女朋友啊?」

  「不知道。」桑稚搖頭,「但應該沒有。」

  不然也不會說一個人。

  虞心「你還,不對,你朋友還喜歡他啊?」

  「不知道。」桑稚把下巴支在床邊的欄上,悶悶道,「不算喜歡,而且那個人就只把我朋友當成妹妹的。」

  虞心「那你就看你朋友還喜不喜歡嘛,喜歡就追,不喜歡了就當個正常朋友,偶爾聯繫一下就好。」

  桑稚沒吭聲。

  汪若蘭「不然你朋友在糾結什麼?」

  「她就覺得很不開心。」桑稚吐了口氣,輕聲說,「覺得那個人跟別人談戀愛了,每次想到都會,很不開心。」

  虞心「你朋友喜歡他的時候多大啊?」

  桑稚「初二。」

  虞心愣了下,然後在心裡算了算年齡「那很正常啊。他如果喜歡那時候的你,這個人就他媽變態啊!」

  「......」

  汪若蘭「而且,這個男人今年都二十五了如果說沒談過戀愛,那不就代表沒有性經歷。二十五歲沒有性經歷的男的,會變態的啊!」

  桑稚懵了「啊!」

  虞心「變態倒不至於,不過可能有問題。」

  桑稚又愣了好幾秒,瞬間漲紅了臉,憂鬱的情緒一點都沒有了「你們在胡說什麼啊!」

  汪若蘭「桑稚,你來形容一下這個男的。」

  「很帥,成績很好,然後,」桑稚撓了撓頭,「說話就,他性格就那樣,就......」

  虞心被她的磨蹭弄得有些急了「就什麼啊?」

  桑稚也不知道怎麼形容段嘉許的性格和他的說話方式,憋了半天才說了句「就,還挺撩的有點像個花花公子。」

  「你也會說,帥又會撩,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沒有女朋友」汪若蘭說,「對了,你跟那個人怎麼認識的啊!」

  桑稚小聲說「就我哥哥的朋友嘛,他經常來我家。」

  沉默半晌。

  「桑稚,我覺得你沒必要介意。」虞心思考了下,看起來很正經,「不算他認識你之前。如果他這麼多年一直沒談過戀愛,那只剩一個可能了。」

  桑稚眼巴巴地盯著她,心臟提了起來「什麼?」

  「他可能喜歡你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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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偷偷

  桑稚開始後悔跟她們提這個事情。她覺得自己應該是今天喝多了,腦子有些抽風,又或者還沒睡醒,處於半睡半醒的迷糊狀態。

  「你們都胡說八道的。」她擺了擺手,表示不想再聊,「算了,不說了,我要繼續睡了。」

  「我說的沒道理嗎」虞心邊笑著邊說,「對了,你哥有沒有女朋友啊?」

  「」桑稚睜開眼,遲疑道,「應該還沒有吧,他沒跟家裡說過,我也不知道有沒有。」

  汪若蘭「那你哥談過戀愛嗎?」

  「......」

  注意到桑稚的反應,虞心瞪大眼,覺得自己的猜測在一瞬間加上了個合理的證據「我靠不會沒有吧!」

  「我不知道, 他不跟我說這些事情的。」桑稚回想了下,「不過他高中的時候,好像因為早戀被叫過家長我也不太記得了。」

  虞心興奮起來「高中的話,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兩個大男人二十多了都不談戀愛, 天天混在一起你說, 還有別的原因嗎?」

  「我也沒說他們肯定沒談過戀愛。」桑稚鬱悶地瞥她,一言難盡道, 「你別猜了,少看點小說。」

  汪若蘭「你哥哥這個朋友現在在做什麼啊?」

  「好像是在遊戲公司工作。」桑稚想了想,「程式師寫代碼的那種。我聽我哥說,他所在的專案組好像是在做網遊。」

  「程式師。」汪若蘭沉默幾秒,「真長得帥。」

  「真的呀。」桑稚說,「也可能是我沒見過什麼世面吧,但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長得比他好看的男人。」

  汪若蘭「但這個行業不是長期熬夜,然後還對電腦什麼的」

  桑稚「那他可能還挺在意外貌,就去美容院保養了吧。」

  「......」虞心說,「那還挺gay。」

  汪若蘭「你說他說話挺撩,那他是對誰說話都這樣嗎?」

  桑稚想了想他跟桑延那個人的相處方式,說「差不多吧,跟同齡人,或者比他小的,基本都這麼說。」

  汪若蘭呃了幾聲「那這不就是到處撒網嗎?我覺得不大合適吧,這種男的以後在一起了,可能也會出軌的。」

  桑稚皺眉「不會的。」

  汪若蘭「我就是猜的嘛,畢竟我也沒見過這個人。」

  「他不是那樣的人。」桑稚低聲說,「他對所有人都很好。而且其實也能很明顯看出,他那樣說話都是在開玩笑,逗你玩。」

  恰好在這個時候,寧薇洗完澡,從廁所裡出來。看宿舍內的氛圍有些微妙,她擦著頭髮,下意識問「你們在說什麼呀。」

  汪若蘭便快速地把剛剛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寧薇恍然大悟「誒,桑桑。你長那麼好看,你也沒必要吊死在這一棵樹上嘛,可能你不想這個人了,你就會發現,比他好的人有太多太多了。」

  桑稚沉默幾秒「是吧。」

  「如果你還是覺得放不下,那你就試試呀,反正男未婚女未嫁的。他把你當妹妹而已,你倆又不是真的有血緣關係。」寧薇說,「至於他有沒有談過戀愛的事情,你就別想了,這種沒什麼好介意的。」

  桑稚「你讓我去追他。」

  寧薇「是啊。」

  「不可能。」桑稚完全想像不到她如果真做出了這種事情,段嘉許會是什麼反應,她也不敢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算了,我還是正常過我的舒坦日子吧。」

  虞心「其實也不用追,你就也表露出那個跡象。」

  桑稚「什麼。」

  「你不是說他總逗你,說話還挺撩人的嗎」虞心給她出謀劃策,「那你就用同樣的語氣回敬。」

  「...」

  這麼一聽,好像有點道理。

  桑稚遲鈍地點點頭,想像了一下。

  她彎起唇角,盯著段嘉許,然後拖著尾音跟他說「哥哥,你怎麼回事啊一見到隻隻就臉紅。」

  「...」

  太恐怖了吧。

  還沒付諸行動,只是想到這個畫面。

  桑稚就開始覺得窒息了

  虞心覺得自己這個方法特別好「你覺得怎麼樣。」

  「拉閘。」桑稚把被子蓋到頭,慢吞吞地說,「不提了,你們就當我酒後發瘋,給你們編了個be的言情小說吧。」

  「...」

  儘管桑稚是這麼想的。

  想直接把這次的遇見拋卻腦後,想當做沒事發生過。畢竟這個城市這麼大,再次偶遇的幾率也不會那麼高。

  想再用之前那樣疏遠的方式來對待,直至她徹底沒了這個念頭。

  但因為段嘉許的那一句「哥哥一個人在這邊」,桑稚再次睡著的時候,莫名做了個夢。

  她以第三視角,夢到了他的生活。

  因為這一句話,從而聯想出來的,他的生活。

  每天上班下班,每天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回家。

  到家也仍然是一個人。

  做什麼都是一個人的生活。

  然後,桑稚又夢到了初二新開學的時候,跟班上的幾個女生一塊回家。因為時間還早,她們便繞路到南蕪大學旁的一家小吃店,一人買了塊炸雞排。

  她恰好看到,段嘉許在那兼職。

  他的生活,好像徹底被學習和賺錢兩個詞佔據。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別的令他能產生半點興趣的事情。

  可她從沒聽過他有半句的抱怨。

  一次都沒有。

  那次,他不再像在甜品店那樣沒收她的錢。

  而是把她的那一份裝得很滿。

  段嘉許把封口折起來,袋子是不透明的,從外表上看,也看不出來。

  其他的幾個女生已經拿好自己的那一份,在一旁邊吃邊等著桑稚,沒注意這邊的情況。

  段嘉許把紙袋放進塑膠袋裡,遞給她「小孩,拿著。」

  桑稚接過「謝謝哥哥。」

  「哥哥看你長得最可愛,」他穿著小吃店統一的圍裙,那張極為好看的臉又在笑,而後稍稍彎下腰,用氣音跟她說,

  「所以就偷偷給你裝多點。」

  第二天,桑稚早早地醒了。

  也許是因為良心不安,又可能是因為別的情緒,她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一會兒,很快便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給段嘉許回復了一句「知道了」。

  桑稚本以為,這個點他應該還在睡覺。畢竟昨晚應該都睡得不早,現在也才六點出頭。她抱著被子,還猶豫著要不要主動提出請他吃飯的時候。

  段嘉許卻出乎意料的已經回復了起這麼早

  手機振動的那一刻,桑稚還被嚇了一跳。

  天還沒亮,宿舍內漆黑一片,只有她的手機發著微弱的光。周圍安安靜靜的,仿佛還能聽到空氣流動的聲音。

  桑稚有些手忙腳亂,不知道回什麼,也不好意思讓他等,立刻找了個點頭的表情包發了過去。

  段嘉許喝完酒不舒服

  桑稚沒有。

  段嘉許出去玩的話,酒能不喝就別喝。

  桑稚抿著唇,敲字好。

  那頭沒再說話。

  桑稚盯著螢幕,猶豫著斟酌語言嘉許哥,你什麼時候有空如果不打擾你的話,我想請你吃個飯,謝謝你昨天送我回來。如果你近期沒空的話也沒關係,時間你定就好。要是你想不到什麼時候有空,要不就定在下個月的感恩節,我也想借著這個日子,表達一下我對你的感激之情。

  輸入完之後,桑稚逐字逐句地看了好半晌,隨後猶豫著把「你」字都改成了「您」。平時說話時不太在意這個,但書面語言用「你」,看起來好像又有些不太尊敬。

  桑稚繼續檢查了一陣,看到「之情」兩個字,她莫名覺得有些彆扭,乾脆直接刪掉。

  這段話整整花了她半小時的時間。再三檢查了沒有什麼不妥之後,桑稚才提著心臟按了發送。

  可能因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大串話感到意外,段嘉許過了好一陣才回感恩節

  桑稚嗯。

  桑稚不然您決定時間也可以。

  這次段嘉許直接發了條語音過來。

  桑稚的耳機不在床上。她掀開被子,躡手躡腳地下了床,跑到陽臺去聽。

  他似乎是覺得有些好笑,說話帶著低低的氣息聲「感恩節就感恩節吧,但這是下個月底的事情了,哥哥還不確定這天有沒有空。」

  桑稚遲疑地問您有別的事情嗎?

  段嘉許「嗯,可能要加班。」

  沒等她回復,段嘉許又發了條語音「先這樣吧,時間還早,你再去睡一會兒。到時候,哥哥順便帶你去修手機。」

  桑稚有些懵,我手機沒壞。

  段嘉許「嗯,沒壞嗎?」

  桑稚是啊。

  段嘉許「哥哥還以為你的手機打不出你字了。」

  桑稚「......」

  段嘉許「這您字從哪冒出來的,以前說話怎麼不見你怎麼尊敬哥哥呢,一口一個您的。」

  桑稚看了看上面的聊天記錄,也覺得自己剛剛似乎有點傻。她思考著怎麼挽回局面,手指僵在螢幕上沒有動。

  下一秒,段嘉許拖長聲音「啊」了聲,又道「這意思是不是,心上的哥哥啊!」

  他的語調懶懶的,尾音稍稍上揚,說話時帶著很明顯的笑聲,像是百無聊賴之時,隨手撓撓身旁跑過的一隻貓。

  桑稚從小就被他這麼逗著玩。

  次數多了也覺得惱。

  她收緊腮幫子,板著臉,瞬間發了條語音過去「這是我爸最近跟我說的。跟二十五歲以上的人說話,都得用尊稱。」

  「......」

  「嘉許哥早上好,您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的年輕。」桑稚說,「希望您的外貌也能跟你的聲音一樣年輕。」

  「......」

  這次意外的見面,讓兩人的關係有了些微的緩和。

  桑稚不再像從前那樣不接他的電話,兩人有空的時候也會在微信上聊一下天,基本都是他囑咐她一些什麼事情,像個長輩一樣。

  她也就刻意地把自己代入了「妹妹」的身份,當做自己殘餘的那點小心思不存在。

  感恩節那天在週四。

  段嘉許在前一天跟她說了,不知道會不會加班,讓她在學校等著,他過來的時候會給她打個電話。

  桑稚沒什麼課,一下午在宿舍裡對著電腦畫圖。

  接近六點的時候,她起身換了套裙子,細細地化了個妝,甚至還難得地上了眼妝貼了假睫毛,打了高光腮紅。

  很快,她突然覺得不太對勁,又全部卸掉。

  桑稚對著鏡子盯著自己素面朝天的臉。

  內心掙扎了好一會兒。

  就這樣吧。

  不然以他的性格,一會兒又得說「小桑稚來見哥哥一面,還特地打扮得這麼好看啊!」

  做夢!

  她寧可沒那麼漂亮,都不給他自戀的機會。

  桑稚又回到位置上看電腦。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八點。桑稚等得肚子有些餓,發了條微信問他是不是沒空。

  但他半天沒回。

  桑稚猶豫著給他打了個電話。

  還是沒接。

  桑稚覺得他可能是要加班沒看到,但又覺得他如果真要加班的話,肯定會提前跟她說一聲。她沒再猶豫,又打了一個過去。

  這次電話響了七八次之後,那頭接了起來。

  桑稚這才鬆了口氣「嘉許哥,你是要加班嗎?」

  「抱歉,桑稚,哥哥剛看到你打的電話。」出乎意料的,他的聲音有些啞,說話的語速很慢,像是有些艱難,「今天先不去了行嗎?你自己去吃點東西,別餓著了。」

  聽出他的不妥,桑稚小聲說「哥哥,你不舒服嗎?」

  段嘉許「沒事兒。」

  這話就跟默認沒區別。

  而且聽他的語氣,好像還很嚴重的樣子。

  桑稚立刻拿上包往外走,邊問著「你哪裡不舒服啊?」

  他的聲音停了下,似乎是在想「好像是胃疼,可能昨天吃錯東西了吧。沒事兒,哥哥吃點藥就行。」

  桑稚皺眉「你不打算去醫院」

  段嘉許輕笑了聲「不去了,謝謝小桑稚關心哥哥。」

  快步出了宿舍樓,桑稚恰好遇上了新的一輛校內巴士,她坐了上去,邊問著「嘉許哥,你公司在哪」

  「你要過來啊」

  「嗯。」

  段嘉許也沒多說什麼,慢條斯理地報了個地址。

  桑稚記下,認真問「哥哥,你很不舒服嗎」

  他的聲音輕輕地「還行。」

  桑稚想了想,又道「那你先在位置上坐一會兒,我過去找你,帶你去醫院。如果真的很不舒服的話,我們就叫救護車行嗎。」

  段嘉許笑「哪那麼嚴重。」

  「那不舒服就得去醫院。」桑稚莫名有些生氣,語氣都隨之凶了起來,「哪有說忍著就能好的。要不然你看看你還有沒有同事在,讓他們送你去醫院。」

  「你怎麼就發起脾氣了」段嘉許似乎是覺得好笑,話裡帶了幾絲縱容,「小桑稚別生氣,哥哥乖乖的,行不行。」

  「......」

  「哥哥就在這,」段嘉許說,「等你過來接哥哥。」

  段嘉許的公司在崗北大廈,一座大型的寫字樓。

  桑稚坐地鐵可以直達。

  她按照手機地圖找到位置,走進了大廈裡。這棟寫字樓不限制人員出入,她正想問問段嘉許在幾樓,就發現他坐在一樓的大廳裡。

  前臺對面擺放著沙發,他就坐在上邊。

  臉色格外蒼白,平常紅得發豔的唇也變得毫無血色。他靠在沙發上,眼睛半闔著,手虛放在右下腹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難受。

  段嘉許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桑稚走了過去,喊了聲「嘉許哥。」

  聞聲,段嘉許睜開了眼。見到她,他的眼睛彎成漂亮的月牙,而後伸出手,散漫道「拉哥哥起來。」

  「還是去醫院吧。」桑稚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把他拉起來,「嘉許哥,你是不是還發燒了啊?」

  他站直起來,慢慢道「好像是有點兒。」

  桑稚把手往上移了些,扶住他的胳膊「這附近有醫院嗎?」

  段嘉許回想了下「有個社區醫院。」

  桑稚「那我們攔個車過去吧。」

  段嘉許順從道「行。」

  怕他難受,桑稚也不敢走太快,兩步挪一下的。

  走了好幾米之後,段嘉許撇頭問「小桑稚,你這攙扶老人呢。」

  「......」桑稚瞅他。

  「沒覺得你是小孩,」注意到她的眼神,段嘉許想起她之前的話,拖腔帶調道,「哥哥真改不過來了,先這麼喊著行嗎。」

  沒覺得你是小孩。

  騙誰呢。

  桑稚不想跟他計較了「你就這麼喊吧。」

  從大廈走出來,附近除了地鐵站,還有個巴士站。人有些多,桑稚不敢湊太近,怕他會被擠到。她往前邊看了看,回頭說「嘉許哥,你在這等我。我去前面攔車,攔到了再喊你過來。」

  她這怎麼跟對待小公主似的。

  段嘉許跟著她,不太在意地說「我跟你一塊過去吧。」

  這個地段人流量很多,附近全是寫字樓,有好幾撥剛加班結束的人出來。一部分去了地鐵站的方向,其餘的都在這邊等公交。

  聽到他的這話,桑稚又回了頭,打算扶著他一起過去。恰在這個時候,有輛公車剛好到站。

  原本還隔著好一段距離的人立刻跑了過來,想趕上這輛車。

  其中有個人因為太過著急,不小心推到了桑稚。她沒防備,身體下意識往前傾,想找到東西穩住,掌心瞬間扶到了身前的段嘉許的腹部。

  下一刻,桑稚聽到他似乎抽了口氣,聲音微不可聞。

  身子也條件反射性地往下弓。

  桑稚的呼吸一滯,立刻收回了手,覺得應該是碰到了他覺得疼的地方。她仰起頭,嘴唇動了動,有些急了,想問問他的情況。

  還沒說出話來,桑稚感覺額頭一熱。

  柔軟又溫熱的觸感。

  從這個角度,她只能看到段嘉許滑動著的喉結,拉成好看的線條。附帶著男人滾燙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向她席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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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發表於 2020-3-27 00:37:24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偷偷

  這個碰觸極為短暫,大致不到一秒的光景。

  桑稚的腦海還一片空白,甚至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下一秒, 她感覺到段嘉許似乎也僵住了,而後立刻站直了起來,往後退了一步。

  兩人之間拉開一道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們站的位置在公交站的背後,背著光,光線極為昏暗。桑稚下意識抬了頭, 神色呆滯,與他略顯暗沉的目光對上。

  不知是什麼心理在作祟,桑稚不敢跟他對視,立刻收回眼,莫名也往後退了一步,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她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才是對的。

  反應太大似乎很奇怪,反應太小的話,是不是也不妥。

  要不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把這個意外當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然後像平時那樣繼續與他正常交談。

  可桑稚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腦袋混亂之際,她想用袖子蹭一下額頭的位置,手舉起來的時候,又覺得自己這個舉動有些明顯,只好改成了摸腦袋。

  很快,桑稚聽到段嘉許開了口。他的呼吸聲有些重,似乎是在按捺著什麼痛苦,聲線也因此變得低而啞「抱歉。」

  桑稚頓了下,再次看向他。

  這才發現段嘉許的臉色極為不佳。在這個位數的天氣裡,他的額間還冒了細細的汗,額角的發被打濕了。嘴唇蒼白到發紫,咬肌收緊,整個人都是繃著的。

  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桑稚愣住了。

  她從沒沒碰到過這種狀況,瞬間想起剛剛自己似乎撞到了他哪裡。她急了,嚇得說話都磕磕絆絆的「哥哥你很難受嗎?是不是我撞到你哪了?」

  「什麼你撞的。」段嘉許平復著呼吸,勉強彎起唇,「你那就碰一下,還給哥哥碰瓷的機會啊!」

  「對不起。」桑稚莫名有點想哭,眼周漸漸變紅,聲音帶了鼻音,「哥哥,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攔輛車。」

  這次段嘉許沒再說什麼,慢慢道「去吧。」

  剛走到馬路邊上,恰好有輛空的計程車開過來,桑稚連忙攔下,跟司機說了一聲之後,立刻小跑著走回段嘉許旁邊。

  她扶著段嘉許往計程車的方向走。

  段嘉許走路的速度比剛剛慢了一些,似乎是動一下都覺得疼。他忽地呵笑了聲,語氣帶了幾絲玩味「這次好像真是在攙扶老人。」

  桑稚笑不出來。

  「小桑稚,哥哥感覺好像不是胃疼。」段嘉許側頭看向桑稚,似乎是在思考,語速緩緩的,「不過哥哥還...」

  「......」

  「真有點疼。」

  上車之後,司機回頭看了眼,注意到段嘉許的臉色「這喝多了還是啥什麼情況?不會吐車上吧。」

  可能是坐下之後緩解了點疼痛,段嘉許的臉色也沒剛剛那麼差了,輕笑著說「師傅您別擔心,我能忍。」

  司機皺起眉,先說清楚「吐了賠兩百啊。」

  「如果吐了會賠的。」桑稚忙道,「叔叔,他不舒服,不是喝酒了。您把車開到市醫院吧,謝謝。」

  司機沒再說什麼,發動了車子。

  說完,桑稚下意識往段嘉許的方向看。他靠在椅背上,坐姿懶散,一隻手還捂著右下腹的位置。

  桑稚不想讓他再費勁說話,所以也沒主動吭聲。

  倒是段嘉許先開了口「桑稚,繫安全帶。」

  她下意識哦了聲,從右後方扯過安全帶,想扣上的時候,突然想起他也沒有繫。桑稚的動作停住,瞬間鬆開,湊到他旁邊去。

  大概是注意到她的動作,段嘉許的眼皮動了動「怎麼?」

  桑稚探手去摸他旁邊的安全帶,嘀咕著「我給你繫。」

  段嘉許笑「給哥哥繫幹什麼,哥哥讓你給自己繫。」

  「我給你繫,你好好坐著。」桑稚搖頭,堅持道,「哥哥你睡一會兒,睡了就不覺得疼了,到了我叫你。」

  「行,那麻煩小桑稚了。」段嘉許也沒拒絕,坐在原地,歪過頭盯著她,「還要你來照顧哥哥。」

  所幸是市醫院也不遠。

  司機把車子停在醫院門口,桑稚付了錢,扶著段嘉許進醫院,而後去給他掛了個急診。

  醫生讓段嘉許去拍了個片,確定是急性盲腸炎。桑稚在一旁聽著,大致是說他這情況拖了挺久,再晚點來就要穿孔了。

  到時候可就不是小問題了。

  她抿了抿唇,看了他一眼。

  段嘉許似乎也不太在意,眼角彎起來,只是笑。

  隨後,醫生往病歷本上寫著什麼,讓桑稚先去交錢,然後就安排手術。

  桑稚點頭,邊看著那個單據,邊扭頭往外邊走。還沒走幾步,段嘉許就喊住她「桑稚。」

  桑稚回頭「怎麼了」

  「裡面有張卡,密碼是哥哥的生日。」段嘉許從口袋裡把錢包遞給她,語氣斯文又溫和,「謝謝小桑稚幫忙。」

  她盯著他看了幾秒,接了過來「好。」

  這個只是外科的一個小手術,危險性很小,時間也不長。

  等她交完錢回去之後,段嘉許注意到時間,便主動說「小桑稚。九點了,你該回學校了,再晚不安全。」

  桑稚沒動。

  「不是什麼大事,」段嘉許說,「這病做完手術,休息幾天就沒事了。你有空的時候,過來看看哥哥就行。」

  桑稚把單遞給醫生,說「我等你出來再回去。」

  「這得一個小時呢。」段嘉許挑起眉,臉色仍是接近病態般的白,「你一個人在外面不無聊啊!」

  桑稚的情緒不太好,悶悶道「你別說話了。」

  「行。」段嘉許又笑了,「哥哥不說了。」

  桑稚沒再說話,沉默著站在他旁邊。她突然想到,如果她今天沒有跟他約好一起吃飯,按照他剛剛電話裡說的那樣,估計也不會去醫院。

  她的心裡莫名堵得慌

  段嘉許進手術室之後,桑稚就坐在外邊等。

  怕舍友擔心,她在宿舍群裡說了句「今晚可能會晚點回去」,而後便打開網頁搜了下「盲腸炎術後注意事項」。

  過了好一會兒,桑稚收起手機,突然想起了在公交站的那個意外。她下意識摸了摸額頭。也許是心理作用,在此刻,被他觸碰到的位置開始發燙了起來。

  仿佛是在灼燒。

  那一刻,他呵出來的氣息,似乎還纏繞在她的周身。

  極為親昵的距離。

  算了。

  別想了。

  別想了

  是她先撞過去的,人家被撞了反而還道了歉。

  按具體情況來分析,這樣算起來,反倒應該是她佔了他的便宜。而且就碰到個額頭,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都不是小孩子了。

  看他的反應,好像也並沒有把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

  沒等桑稚繼續胡思亂想,手裡的手機振動起來,來電顯示是「媽媽」。注意到螢幕中上方的時間,桑稚連忙接了起來「媽媽。」

  黎萍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隻隻,你還沒回宿舍嗎?」

  因為她跑到這麼遠來上學,過來之前,黎萍提前跟她說好,每晚十點要通個電話。如果她有事情的話,可以跟她發個微信說一下。

  桑稚沒撒謊「對。」

  黎萍「跟朋友出去玩了嗎?」

  「不是,」桑稚說,「媽媽,我在這邊遇到哥哥的那個朋友,就是我初中的時候給我做家教的那個,段嘉許。」

  黎萍「誒,媽媽記得。」

  「因為他還幫了我挺多忙,我就想請他吃個飯。」桑稚解釋著,「但他生病了,我就送他去醫院,現在在醫院。」

  黎萍「生病了嚴重嗎?」

  桑稚「說是急性盲腸炎,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那你多照顧著點吧,那孩子家裡也沒什麼人。」黎萍歎息了聲,「你自己也要注意點,早點回去,知道嗎?」

  「......」桑稚被她的話吸引了注意,訥訥道,「家裡沒什麼人是什麼意思媽媽你怎麼知道的。」

  「啊!」黎萍說,「我好像沒跟你提過這事情,但你也別在他面前提。你哥哥這個朋友,好像是在,大一上學期的暑假跟你哥哥借了三萬塊錢。」

  「......」

  「你哥那時候才多大,哪有這錢,就找你爸要了。」黎萍輕聲說,「說是給他媽媽治病。後來錢還上了,但好像說人也沒了。」

  桑稚有點說不出話,好半天才道「那他爸爸呢?」

  「這個媽媽就不知道了。」黎萍說,「但如果他爸爸在的話,這錢怎麼可能讓小孩來借。」

  做完手術之後,還要住院一週。

  段嘉許被安排進了一間二床的病房裡。他穿著病號服,頭髮耷拉在額前,面容冷白,精神狀態不算好。

  手術是局部麻醉,所以他還清醒著,手背輸著液。看著一旁的桑稚,段嘉許彎起唇,再次提醒「小桑稚,你該回學校了。」

  桑稚輕聲說「知道了。」

  「出去之後攔輛車,把車牌號記下來發給哥哥。」段嘉許說,「然後到宿舍之後,給哥哥打個電話。」

  「哦。」桑稚抓著單肩包上的袋子,猶豫著問,「這手術疼嗎?」

  「不疼。」段嘉許笑,「有麻藥呢,沒感覺。」

  桑稚點點頭「那我明天再來看你。」

  「沒課的時候再過來。」段嘉許說,「哥哥在這邊也沒什麼事,不用小桑稚天天來回跑。」

  「......」桑稚看他一眼,「嘉許哥再見。」

  「嗯,再見。」

  見她出了病房,段嘉許拿起一旁的手機看了眼。注意到桑延給他打了個電話,他的眉眼一抬,慢條斯理地打了回去。

  聽著耳邊響起機械的滴滴聲,段嘉許忽地想起了在車站旁的事情。

  以及桑稚的反應。

  小姑娘極為猝不及防,似乎是被嚇到了,連看都不敢看他。可能還覺得有些尷尬,半天都不吭一聲。

  可能還挺介意這個事兒。

  不等那頭接起,段嘉許掛斷了電話。

  終於有時間和精力來想這個事情。

  算起來,這小孩過幾個月,也該二十了就算不算年齡,他剛剛那個行為,也好像是佔了人家小姑娘的便宜。

  還是他兄弟的妹妹。

  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一個小孩。

  而且都二十了,他是不是也不能那樣總逗著她玩。萬一這小孩心思一起來,誤會他有了畜生一樣的想法,這就不太好。

  小姑娘可能都比較在意這些

  段嘉許摸了摸眉心,莫名有了幾分罪惡感。

  他突然想起了她之前的那個網戀對象。

  在這個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打斷了他的情緒。是桑延打來的。

  段嘉許接了起來,思考著要不要坦白這件事情。

  桑延聲音從那頭傳了過來,語調懶懶的「兄弟,你的盲腸割了嗎滋味如何。」

  「挺好。」段嘉許扯了扯唇角,散漫道,「你可以去試試。」

  「長得帥的人沒有這玩意,懂。」說到這,桑延提起了個事兒,「聽說是我妹送你去醫院的啊!」

  段嘉許「嗯。」

  「這點毛病還要送你自己不能去醫院嗎?」桑延閒閒道,「你說你能要點命嗎?疼起來自己主動去趟醫院不就完事了。」

  段嘉許「你打電話來就這事兒。」

  「我這剛好有空,聽說你生病了,就打個電話過來慶祝一下。」桑延說,「既然你沒事就算了,我就去睡了。」

  「等會兒,」段嘉許沉默幾秒,「我跟你說個事兒。」

  「說。」

  段嘉許斟酌著該怎麼表述。

  這怎麼說。

  說我剛不小心親了你妹一下,人小姑娘還挺介意的。

  希望你這個做哥哥的別介意。

  這不是有毛病嗎?

  「算了。」段嘉許說,「沒什麼。」

  「......」桑延那邊也安靜了一會兒,很快又道,「我就特看不慣你這點,一大老爺們的說話像小姑娘一樣,有什麼事不能直說」

  段嘉許「掛了。」

  「等會兒。」桑延似乎是來了興致,「兄弟,我聽說你最近又要相親去了,你這老闆可還挺熱心,幫你介紹多少個了。」

  「......」

  「有沒有一個成的啊!我看你現在也沒物件。」桑延說,「行吧,兄弟。我教教你,你可別像你之前那樣說話了。」

  段嘉許眼皮也沒動一下「我怎麼說話。」

  「你說話的語氣,我一直不好意思打擊你。」桑延的語速慢吞吞的,「你懂吧,有點過於土了。」

  「......」

  「看你也不像是喜歡姐弟戀的人,」桑延說,「兄弟,我就跟你說,現在的90後,不喜歡這一套。」

  段嘉許眉心一跳「90後。.」

  「我們90後比較潮,懂吧」桑延悠悠道,「我知道你這個80後不懂,但你得跟得上這個時代啊。」

  段嘉許跟桑延差了一歲。

  一個89年,一個90年。

  段嘉許無言到直樂「你真是閒得慌,掛了。」

  他看了眼時間,盤算著從這到宜荷大學的時間,正想打個電話問問桑稚上了車沒有,餘光注意到門那邊有了點動靜。

  段嘉許抬起眼。

  立刻看到剛剛已經走了的人在此刻又回來了。她站在門旁邊,沒動,似乎怕被他罵,聲音很小「嘉許哥,我要不還是陪著你吧!」

  「我感覺如果是我生病。」桑稚撓了撓頭,「你應該也不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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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7 00:37:36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 偷偷

  狹小的二床房,另一個床位是空著的。此時病房裡只有段嘉許一個人,室內安靜得過分,顯得空蕩又寂寞。他平臥在床上, 喉結滑動了下,沒有說話。

  唇角平直,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不出在想什麼。

  沒聽到他的同意,桑稚也不敢進去,只能又問一遍「行嗎?」

  段嘉許這才開了口,輕聲問「吃飯沒?」

  「我剛剛去附近買了個麵包,」桑稚眨了下眼,遲疑著走到他旁邊,把袋子遞給他看,「還買了盒烏龍茶。」

  「吃這個能飽?」段嘉許掃了眼,「叫個外賣吃吧。」

  桑稚搖頭「我不太餓。」

  段嘉許「你這還什麼都沒吃呢,怎麼不餓?」

  「就是不餓。」桑稚把袋子放到旁邊的桌子上,轉身把床尾的椅子搬到床邊,動作慢吞吞的,「我想吃會吃,這麼大個人了又不會餓著自己。」

  段嘉許盯著她,突然笑了下,沒再說什麼。

  桑稚坐到椅子上,把麵包拿出來,小聲說「我剛剛問了一下護士,你得平躺著六個小時,然後十二個小時之後才能下床。」

  「嗯。」

  桑稚咬了口麵包,咕噥道「然後你現在還不能吃東西,這一週都得吃流食。這點滴好像得打三天。」

  段嘉許漫不經心地聽著,又應了一聲「嗯。」

  之後房間裡便安靜下來。

  只剩下桑稚吃東西時發出的窸窣的小動靜。

  病房裡有暖氣,桑稚坐沒多久就覺得有些熱。她站起身把外套脫掉,折了幾下掛在椅子上。

  注意到她的動靜,段嘉許瞥了眼,目光定了幾秒,而後淡淡道「你這大冬天的穿什麼裙子。」

  沉默突然被打破。

  桑稚訥訥抬頭,恰好跟他略微上挑的眼睛對上。

  這語氣跟她媽抓到她秋天不穿秋褲一樣。

  這個人某種程度上,像她爸,她媽,她哥三個人的結合版。在家裡那邊就一直被管著穿著,桑稚不想過來這邊了還被管。

  「這是長裙。」桑稚低下頭,繼續啃著麵包,「你想穿也可以穿。」

  「......」

  段嘉許撇過頭看她。

  她吃東西的樣子跟以前還一模一樣,腮幫子鼓得很大,像個小河豚。他有點想笑,又怕扯到傷口,說話輕輕的「這邊比南蕪那邊冷。你自己注意點就行,生病了不好受。」

  聽到這話,桑稚莫名想起了上一次來宜荷的事情。嘴裡的東西忽然就變得難以下嚥,她沒看他,拿起烏龍茶喝了一口,點了點頭。

  勉強把麵包吃完之後,桑稚看了眼時間「嘉許哥,你要不要睡了。」

  「幾點了?」

  「快十一點了。」

  段嘉許「你怎麼睡?」

  桑稚想了想「我去租個陪護椅,沒多少錢。」

  「陪護椅你睡著不難受啊?」段嘉許皺眉,明顯不同意,「旁邊那張床是空的,你去把那個租下來。」

  「不用。」桑稚嘀咕著,「我又不是過來享受生活的。」

  「......」

  也不等他再說什麼,桑稚便起身往外走「那嘉許哥,你先醞釀一下睡意。我出去問問。」

  陪護椅租一天才十幾塊錢。

  交了錢之後,借著這個時間,桑稚順帶到附近買了雙份的洗漱用品。回到病房的時候,段嘉許正在看手機,像是在給什麼人發消息。

  桑稚看了眼,沒說什麼。

  「怎麼去那麼久」段嘉許把手機放下,問道,「買了什麼.」

  「牙膏,牙刷,還有毛巾。」桑稚把東西翻出來,「我想去洗漱一下。」

  段嘉許「嗯,去吧。」

  走了兩步,桑稚突然想起了個事兒,猶豫地回頭「嘉許哥,你想擦個臉嗎刷牙應該還不行。」

  東西不少,桑稚乾脆把整個袋子拿上。

  廁所裡沒什麼人,她把東西放在檯子上,深吸了口氣,溫吞地開始洗漱,腦子裡開始考慮一會兒要怎麼辦。

  一時腦熱就問了。

  因為感覺如果她不主動問,他也不會主動提要求。

  不過也沒什麼吧。

  她以前摔跤了,他也幫自己處理過傷口。

  也不嫌髒。

  他也幫她擦過臉。

  而且他現在是病人,什麼事情都沒法自己做。

  本來留在這就是照顧他的。

  總不能自己提議了這事兒,之後還後悔半天,這不是太小家子氣了嗎

  桑稚沒再磨蹭,從袋子裡把毛巾拿出來,到淋浴間用熱水洗了下。

  隨後便回到病房裡。

  桑稚找了個位置把東西放好,走到段嘉許旁邊,提前告知了一聲「嘉許哥,我給你擦臉。」

  「不用。」段嘉許似乎並沒打算讓她來,「拿過來,我自己擦就行。」

  「你自己怎麼擦。」桑稚本來就不好意思了,此時被他一拒絕,莫名有些窩火。她皺眉,坐到床的邊上,語氣生硬又冷,「等下扯到傷口了,你又得住多幾天的院。」

  段嘉許頓了下,反倒笑了「你今天怎麼總跟我發脾氣。」

  「...」桑稚沒看他的眼睛,把毛巾折小了些,從他額頭處順著往下擦,「我哪有發脾氣,我說話一直這樣。」

  她不再猶豫,直接上了手。

  毛巾從他的額頭處劃過,再到眼睛。

  段嘉許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她沒靠他太近,動作仔細又輕,也沒有手碰觸到他。

  段嘉許基本沒被人這樣被照顧過。

  也沒想過,他會這樣被人照顧。他不喜歡麻煩別人,況且,這個還是,雖然已經成年了,但他依然覺得還沒長大,還需要被很多人保護照顧的小朋友。

  隨後,毛巾溫熱的觸感挪到了鼻樑上,再到臉頰和下巴。

  段嘉許睜開了眼。

  視線與桑稚的目光撞上。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雙眼皮的褶皺很明顯,睫毛捲曲又翹,像兩毛小刷子。眼角天生下垂,眼形有點像小狗眼。

  看起來乾淨又純粹。

  定格了幾秒。

  段嘉許的目光稍稍下滑,懶懶道「擦好了。」

  「擦好了。」桑稚收回眼,手也隨之收回來。很快,她站了起來,「我去洗一下毛巾。」

  隨後,桑稚出了病房。強裝鎮定的模樣立刻垮了,脊樑也瞬間放鬆下來。她慢慢平復著呼吸,抑制加速著的心跳。

  不是。

  這眼睛閉得好好的,怎麼還能突然睜眼。

  不能提前說一聲嗎!

  「我要睜眼了。」

  「你準備一下。」

  不能嗎?

  不能嗎。

  嚇死人。

  嚇死人了!

  桑稚回憶著自己剛剛的反應。

  應該還挺正常吧。

  好像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完全隻把這當做是一件異常平常的事情。

  態度不卑不亢。

  桑稚漸漸放鬆。

  到最後,腦海裡只剩下一個想法。

  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給他擦臉。

  回到病房,桑稚把陪護椅打開,坐到上邊。她想了想,打算用外套當被子,湊合著睡一晚。

  段嘉許還沒睡。見狀,他喊了聲「桑稚。」

  桑稚抬頭「怎麼了!」

  段嘉許「拿我的外套墊著睡。」

  桑稚頓了下「哦。」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長大衣,攤開來比她整個人都大。桑稚鋪到陪護椅上,收拾了一下,而後起身到關了燈。

  段嘉許沒再說話。

  桑稚從自己的外套裡摸出手機,把亮度調到最低,發現寧薇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她愣了下,猛地記起自己沒跟舍友說今天不回去。

  她立刻打開微信,在宿舍群裡說我今天不回去了,我有個認識的哥哥

  桑稚想了想,把「哥哥」兩個字改成了「姐姐」,然後繼續輸生病了,我在醫院照顧他。

  桑稚剛剛沒看手機。

  寧薇誒,沒事就行。看你這麼晚沒回來,還半天不接電話的,把我嚇一跳。

  寧薇還有,江銘好像找你有事。他說你一直不回微信,我就跟他說你跟朋友出去了,還沒回來。

  桑稚好。

  桑稚退出聊天窗,往下滑。

  自從上次寧薇的生日之後,桑稚很少再見過這個人。他沒約過她出去,只是偶爾會找她聊天,次數也不算多。

  她點開跟江銘的聊天窗。

  看到他只給她發了幾條搞笑的段子,往下就剩是幾條幾秒鐘的語音。她想轉換成文字,手一抖,直接點開了。

  男生清亮的聲音瞬間響起,在這狹小的房間裡回蕩著。

  「桑稚,你有空嗎?」

  桑稚嚇了一跳,立刻按了電源鍵。

  這話也強制般的被中斷了。

  桑稚不由自主地看向段嘉許,呼吸下意識屏住。但因為視線太過昏暗,她看不出他是不是睡了。

  等了半天,桑稚也沒見他說話。她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翻了個身。

  又點開手機看了眼。

  桑稚不敢再點那幾條語音,打算明天聽了再回。她看了下明天的課表,不知道第一節課趕不趕得回去,只好給寧薇發了句我明天的思政課可能不上,你到時候幫我點個到。

  寧薇ok。

  桑稚熄了屏,把手機放到旁邊,身體蜷縮在外套裡。她吸了吸鼻子,底下是段嘉許的外套。周身像是被他的所有氣息佔據。

  淡淡的煙草香,和青檸的氣味結合。

  像個成熟的大男孩。

  莫名地給了她安全感。

  也許是到一個陌生的環境,桑稚有些睡不著,閉著眼醞釀了好一會兒都沒睡意。她忍不住翻了個身,想再玩一會兒手機。

  桑稚小心翼翼地伸手,往桌子上摸索著。

  在這個時候,段嘉許突然出了聲「睡不著。」

  桑稚的動作一頓,點頭「嗯。」

  「因為語音沒聽完。」

  「......」桑稚瞅他,頓時覺得自己剛剛大起大落的情緒就像是個笑話。她有些憋屈「你聽到了還裝睡。」

  「什麼裝睡。」他笑,「我就是沒說話。」

  「那就是裝睡。」桑稚鬱悶道,「你怎麼這麼喜歡偷聽。」

  「嗯。」段嘉許的尾音上揚,「你那不是自己放的嗎年紀小小的還學會碰瓷了啊!」

  桑稚說不過他,把外套蓋到腦袋上「我不跟你說了,我要睡了。」

  段嘉許「不是睡不著。」

  桑稚「睡不著也得睡。」

  段嘉許「來跟哥哥聊個天。」

  桑稚把眼睛露出來,看了過去「聊什麼。」

  「你要不要把語音繼續聽完」他的聲音帶了幾絲玩味,「讓哥哥聽一下,是誰想約我們小桑稚。」

  桑稚不樂意「你又不認識。」

  段嘉許「你說了我不就認得了。你描述一下,哥哥幫你把把關。」

  服了。

  剛剛說她冬天穿裙子的時候像黎萍。

  現在又像桑榮了。

  桑稚「約我吃個飯都要把把關。」

  段嘉許「這不是怕你年紀小被騙嗎?」

  桑稚敷衍道「哦,行吧。」

  沒等段嘉許再吭聲,她揉了揉眼睛,又補充了一句「有點多,我說一晚上都說不完。」

  「你拿個本子記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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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發表於 2020-3-27 00:37:52 |只看該作者
第35章 偷偷

  聞言,段嘉許側頭看她。他的眼眸在這昏暗中顯得有些亮, 唇角彎起,饒有興致道「說一晚上都說不完?」

  「本來就是。」

  「小桑稚這麼受歡迎啊!」

  「是啊。」桑稚理所當然道,「我長得漂亮啊。」

  段嘉許的眉眼一挑,沒說話。

  這個突如其來的沉默跟像是在否認她的話一樣。

  桑稚的心情有些不痛快,收回眼,拿起桌上的手機「你快睡吧,沒事窺探年輕人的生活幹什麼。」

  「......」

  桑稚哼了一聲「你又不懂。」

  「你倆兄妹故意的是吧!」段嘉許的尾音上揚,散漫道,「一天到晚攻擊我的年齡, 提前說好的啊!」

  桑稚瞅他「我哥怎麼攻擊你你倆不是一樣大嗎?」

  一百步笑一百步。

  「他覺得他年輕著呢。」段嘉許輕笑了聲,又提回了剛才的事情, 「行了,開始說吧。」

  桑稚沒反應過來「什麼?」

  「哥哥給你把關啊。」說到這,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 聲音裡帶了幾分調笑,「啊。對了,小桑稚給哥哥拿個本子。」

  「......」

  「哥哥好好記著。」

  桑稚盯著他看了幾秒。很快,她背過身, 點亮手機的螢幕,不想再交談的意思表現的很明顯「我才不告訴你。」

  第二天早上,桑稚還是沒狠下心,不情不願地又幫他擦了臉,之後順帶把他的手臂和手掌都擦了個遍。

  這次段嘉許沒像上回那樣突然睜眼,也沒說什麼別的話。

  但桑稚一直也沒往他眼睛上看,視線發空。她努力讓自己心無旁騖,就像在擦一具不能動彈的屍體一樣。

  臨走前,桑稚想了想,問道「嘉許哥,你還有沒有什麼需要的東西,我晚上過來的時候給你帶。」

  「嗯?」段嘉許似乎還有些睏,眼皮半闔著,「我外套裡有鑰匙,你拿上。幫哥哥把房間裡的電腦拿過來。」

  「......」桑稚說,「你要電腦幹嘛。」

  段嘉許抬起眼,笑道「工作。」

  桑稚愣了下,表情瞬間變得有些難看「你不是都請假了,而且都生病了還工作什麼你老闆又不會額外給你錢。」

  段嘉許看著她,沒說話。

  桑稚「我不拿,別的我幫你看著拿,我走了。」

  說完她便出了病房。

  桑稚在地鐵上聽了江銘的幾段語音「桑稚,你有空嗎我和朋友在操場玩遊戲。你要過來嗎?我聽寧薇說你還沒回學校,這麼晚了一個人回學校也不安全,我去接你吧」

  她遲疑了下,回復道抱歉,昨天一直沒看手機。謝謝你的關心。

  桑稚先回宿舍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

  之後到教學樓上課。桑稚週五的課不算少,一直上到下午六點。她也沒來得及吃飯,下了課就坐地鐵到段嘉許的家。

  出了地鐵站,桑稚順著手機導航找到位置。

  這邊一片都是住宅區,旁邊是市圖書館,但距離段嘉許住的地方還有一小段距離。附近有一條美食街,還有個小型的廣場,格外熱鬧。

  桑稚用門卡進了社區,找到段嘉許住了那棟樓,上了十五層。

  這兒一層四戶,段嘉許住的房子朝南。她走過去,拿鑰匙開了門,不太熟悉地摸著牆壁,找到開關把燈打開。

  室內的裝修偏暗色調,客廳的沙發和茶几都是灰黑色的,牆壁也塗了相似的顏色。木質的地板,中央鋪了塊暗色的方形地毯。

  沙發上放了本翻開一半的書,旁邊是一盞高腳檯燈。

  窗簾都關著,房子顯得有些悶。

  桑稚把鞋子脫掉,看著鞋架上唯一的一雙拖鞋,猶豫著還是沒穿。她穿著襪子走進去,思考著要帶些什麼東西。

  她往客廳看了一圈。

  突然注意到電視櫃上放了三個相框。

  一張是段嘉許他們整個宿舍穿著學士服的合照,旁邊是桑稚在畢業典禮上跟他拍的那張兩人合照。她還是一次見到這張照片,下意識多看了幾眼。

  那個時候,她才到他的肩膀處,看上去還有些稚嫩。穿著條粉藍色的連衣裙,站在距離他二十釐米遠的位置,唇角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

  段嘉許把手放在她的腦袋上,神情吊兒郎當的,笑容倒是明朗。

  拍的也還挺好看的。

  桑稚舔了舔唇,做賊般地拿出手機,把那張照片拍了下來。她的視線一挪,突然注意另一個相框上,也是一張合照。

  那張照片明顯是老照片,色調都不太一樣。

  照片上的段嘉許看起來不過十來歲。

  他穿著一身校服,旁邊站著個比他稍矮半個頭的女人。兩人的眉眼極為相似,臉上都掛著淡淡的笑意。

  想到黎萍的話,桑稚瞬間明白了這個人的身份。她蹲了下來,思考了下,小聲說「阿姨好,我是桑稚,是嘉許哥朋友的妹妹。」

  過了幾秒,桑稚又補充「嘉許哥昨天沒回家,是因為生病了,做了個小手術,但不嚴重的。我現在就是來給他拿點東西,您不要擔心。」

  說完,桑稚站起身,拿出手機搜了下「住院需要帶什麼?」,按照上面標出來的一一拿上。注意到「貼身衣物」四個字,她的視線一頓。

  而後轉到了他房間的衣櫃上。

  「......」

  她為什麼又要做這種事情。

  桑稚閉了閉眼,打開衣櫃,看到裡邊放了兩盒新的。她鬆了口氣,直接把盒子丟進了袋子裡。

  她往上看,糾結著要不要帶多幾件衣服。

  忽地看到一條極為眼熟的領帶。

  桑稚的視線頓了幾秒,猛地把衣櫃關上。

  算了。

  就這樣了。

  她已經仁至義盡了

  桑稚出了段嘉許家,走到電梯間等電梯。她百無聊賴地拿出手機翻看了下,而後又收回兜裡。電梯恰好到了。

  裡面站著個女人,面容清秀,穿著一身名牌衣服,身上的香水味很濃。她似乎是在給什麼人打電話,但對方一直沒接,所以表情不太好看。

  女人看了桑稚一眼,走了出來。

  桑稚隨之走進了電梯。

  在電梯門關上的那一瞬間。

  桑稚看到那個女人好像是往段嘉許家的方向走。

  但也可能是旁邊的那間。

  桑稚低下眼,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等桑稚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八點了。

  她走進病房裡,發現另外一張床住進了一個六七十歲的老爺爺,旁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看上去應該是他的兒子。

  三個年齡差異不小的男人正在聊著天。

  桑稚把手裡的幾個袋子放到桌子上。

  注意到動靜,段嘉許轉過頭,眼睫動了動「怎麼帶這麼多東西?」

  桑稚累得說話都有些喘,立刻坐到椅子上,把外套脫掉「也不多,感覺都要用到。」

  段嘉許往袋子裡看了眼,慢條斯理道「帶那麼多衣服幹什麼?」

  「我就帶了兩套,還有個外套,你冷的時候可以穿著。」桑稚從包裡拿出瓶子,喝了口水,「還有充電器什麼的我也給你帶上了。」

  段嘉許嗯了聲「吃飯沒?」

  「還沒。」桑稚才想起這個事兒,也沒覺得餓,「我一下課就過來了,沒來得及。我一會兒去吃。」

  聽到這話,段嘉許瞥了眼時間「八點了,還沒吃飯!」

  桑稚拿了根巧克力出來啃,順帶拿出手機回復消息「我不是很餓,一會兒會去吃的。」

  「現在就去吃。」

  「......」桑稚抬眼,心情不太痛快,「我又不是不吃,我剛拿了那麼多東西過來,你就不能讓我坐一會兒。」

  隔壁床的老爺爺在這個時候突然出聲,笑眯眯道「小夥子,這是你媳婦兒啊!」

  「......」

  桑稚的火氣在一瞬間消失。她猛地抬頭,差點被噎到。

  段嘉許的表情一頓,突然笑了,語氣帶了幾分荒唐「大爺,你怎麼看出這我媳婦兒的!」

  老爺爺盯著桑稚看,面容慈祥「小姑娘長得真俊。」

  怕桑稚臉皮薄覺得不好意思,段嘉許又出聲說「大爺,這是我妹,不是我媳婦兒。」

  聞言,老爺爺看向段嘉許「誒,我知道你媳婦兒長得好看。」

  桑稚「......」

  段嘉許「.....」

  中年男人在這個時候開了口,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我爸耳背有點嚴重所以他剛剛都沒怎麼說話。」

  說完,中年男人湊到老爺爺的耳邊,提高音量吼「爸那是人家妹妹,不是老婆是妹妹不是老婆。」

  老爺爺啊了聲,恍然般地點頭「還沒結婚啊!」

  桑稚在旁邊聽著也覺得著急,忍不住出了聲「爺爺,不是,不是那個關係。」

  「小夥子,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不結婚啊!」老爺爺說,「可不能讓人家小姑娘等久了。」

  「......」

  桑稚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段嘉許沒忍住笑,胸膛起伏著「大爺,您能別逗我笑嗎我這肚子上還有傷口呢。」

  老爺爺嚴肅起來「小夥子,我可不是跟你開玩笑。你這對象長得多俊啊,還會照顧人。你要不珍惜,你後悔都來不及。」

  段嘉許放棄鬥爭「行,我明白。」

  桑稚還掙扎著「爺爺,真的不是。」

  「小夥子,你可得好好對人家。」老爺爺語重心長道,「人家小姑娘還給你帶這麼多東西,也不嫌棄的。」

  段嘉許點頭「行啊。」

  「......」桑稚忍不了了,「我要走了。」

  聞言,段嘉許回了頭。注意到桑稚的表情,他收斂了下唇邊的笑意,輕咳了一聲,故作正經地說「別在意這事兒,人家聽不清,就當他開個玩笑,知道嗎!」

  桑稚當沒聽見。她緩緩吐了口氣,垂死掙扎般地說了句「爺爺。我真不是他對象,他比我大很多的。再大點能當我爸了。」

  段嘉許「......」

  「嗯,當爸爸好。」老爺爺連連點頭,似乎極為贊同,「你們早點結婚,早點生個大胖小子。穩定下來,什麼都好。」

  「......」桑稚也放棄了,看向段嘉許,「嘉許哥,我走了。」

  段嘉許單手捂著傷口的位置,像是在極力地忍笑,聲音都顯得沙啞了幾分「行,自己路上小心點,記得吃飯。」

  桑稚抿著唇,穿上外套「嗯。」

  段嘉許「到宿舍了給我打個電話。」

  桑稚哦了聲。她壓根不想理那個老爺爺了,但還是為了維持表面上的禮貌,勉強地跟他們道了聲別。

  她快速地說了聲再見,隨後便轉頭往門口的方向走。

  下一秒,桑稚還能聽到身後的老爺爺在說「誒,你媳婦兒要回去了嗎?」

  伴隨著段嘉許玩世不恭的笑聲,似乎覺得他的話極為有意思,也附和著說「嗯,我媳婦兒要回去了。」

  「......」

  他能不能要點臉

  接下來的六天,桑稚照常有空了就過來。

  隔壁床還一直是那個老爺爺。他的子女似乎不少,陪護他的人一天換一個。他的話不少,經常會跟段嘉許和桑稚聊天。

  說的也永遠是那個話題。

  像是只對這個感興趣一樣。

  就比如現在。

  老爺爺看著他們兩個,和藹道「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段嘉許懶懶道「我們不結婚,不是那關係。」

  聽到這話,老爺爺立刻板起了臉,明顯不贊同「不結婚怎麼行,你這不是耽誤人家姑娘嗎!」

  桑稚「......」

  老爺爺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態,苦口婆心道「早點結婚,早點穩定下來。結婚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兩個人合適了,在一起,日子會過得很好的。」

  段嘉許挑眉「行。」

  老爺爺又問「那打算什麼時候結啊?」

  段嘉許往桑稚的方向看了眼。他好幾天沒刮鬍子,下巴處長出胡茬,看上去更成熟了些,吊兒郎當道「人姑娘還沒到法定婚齡呢,再過兩年吧。」

  「......」

  到後面,桑稚直接遮罩了他們的話。一旦他們開始聊天,她就戴上耳機,聽見了也當做自己沒聽見。

  住院滿一周,段嘉許拆線出院。

  那天,桑稚提前過去,幫他把東西收拾好。臨走前,老爺爺坐在病床上看他們兩天,笑容滿面「要出院啦!」

  段嘉許嗯了聲「大爺您好好調養身體,早點好起來。」

  老爺爺點頭「你倆可得好好處。」

  段嘉許正想說點什麼。

  這次反倒是桑稚先開了口「知道了。」

  段嘉許撇頭看她。

  餘光注意到他的視線,桑稚也看了過來。似乎是忍受了很久,她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珠子黑漆漆的,看不出情緒。

  而後,一字一頓地說「會儘早結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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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7 00:38:10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偷偷

  出了病房。

  段嘉許側過頭看她。他今天換回了自己的衣服,一件軍綠色短外套,裡頭隨意套了件白色衛衣,以及修身黑長褲。

  鬍子被刮乾淨,看起來年輕了不少,像個大學生一樣。

  他稍稍俯下身,與桑稚平視。似乎是覺得從她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很新鮮,他彎起唇,調笑道「儘早結婚?」

  桑稚也盯著他,眼睛都不眨一下「這不是你先帶的頭嗎?」

  注意到她情緒確實不好,段嘉許眉眼一抬,站直起來「生氣了?」

  沉默幾秒。

  「沒生氣。只是,哥哥,」桑稚停下腳步,很認真地說,「你以後別再這樣開玩笑了。」

  就算知道是開玩笑。

  可因為她對此格外地清楚,他不會真的喜歡她。

  所以,她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他可以坦蕩地把這當成一個笑話,說那些話的時候,神色沒有半分的不自然。也像是在用這樣的方式,毫不知情地,把她那樣的小介意,她那小心翼翼的藏匿,當成笑話一樣。

  桑稚垂下眼,還想說些什麼,但還是沒說出來。她忽地泄了氣,繼續往前走「走吧,我一會兒還有點事情。」

  段嘉許收斂了笑意,腳步放慢下來,跟在她後邊「真生氣了?」

  「沒有。」

  「哥哥這不是住院太久了,有點閒得慌。」段嘉許用掌心搓了搓後頸,又道,「哥哥給你道個歉?」

  「不用。」桑稚低聲說,「以後別這樣就行了。」

  見她這麼介意,段嘉許的眉心一跳,心情有些難以言喻。過了好半晌,他似是覺得好氣又好笑,突然冒出了句「哥哥也沒這麼差吧?」

  「……」

  「能讓小桑稚有那麼不開心?」

  聽到這話,桑稚扭頭看他,臉上不帶表情。他的眼角稍揚,桃花眼深邃又迷人,語氣半開玩笑的。

  見狀,她莫名也想給他添點堵。

  桑稚認真道「就是能。」

  「……」

  「哥哥,我沒別的意思,我就實話實說。」桑稚語氣溫吞,「聽完之後我回去哭了一晚上。」

  「……」

  段嘉許這一場病,公司給他批了半個月的假期。出院之後,他還能在家休息一周,調養身體。

  出了醫院,兩人攔了輛計程車到段嘉許家。

  段嘉許家裡只有一雙拖鞋。

  他瞥了眼,自己光著腳,把拖鞋放到桑稚的面前,給她穿。

  桑稚也沒忸怩,直接穿上。她讓段嘉許到沙發上坐會兒,而後把帶回來的衣物全部丟進洗衣機裡,替他把其他東西放回原來的位置。

  拖鞋在她腳上顯得很大,走路都慢一拍的。

  隨後,桑稚坐到段嘉許的旁邊,從包裡拿了一疊便利貼出來。

  段嘉許窩在沙發上,懶懶地打著遊戲。

  桑稚打開手機,用網頁搜了下注意事項,加上醫生給的囑咐。她對著看,然後趴在茶几上,一句一句地抄下來。

  注意到她的動靜,段嘉許看了過來,問道「寫什麼呢?」

  「就出院後的注意事項。」桑稚低著眼,解釋道,「我寫完給你貼冰箱上,你吃東西的時候得注意一下。」

  長這麼大,桑稚就沒照顧人。所以她不太擅長,很多事情也記不太住,都是上網查的。

  段嘉許的動作停住,淡淡嗯了聲。

  「對了,你別總坐著,多走動一下。」桑稚邊想著邊說,「然後不要拿重物,做劇烈運動什麼的。」

  「行。」

  「還有,如果你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可以跟我說一聲,我抽空給你買過來。」桑稚平靜道,「然後平時的話,我可能不怎麼會過來了。」

  「……」

  「你自己好好調養一下身體。」

  「嗯。」

  「最近我落下了好多作業,而且也學期末了,我得準備一下考試。」桑稚抬頭看他,「本來說好要請你的那頓飯,就等你病好了再說吧。」

  「不用小桑稚請。」段嘉許輕笑了聲,「哥哥請你吃。」

  桑稚眨了下眼「那到時候再說。」

  她把筆放下,站起身,把寫好的便利貼貼到冰箱上。隨後,桑稚回到客廳,把外套穿上「那哥哥,我就先走了。」

  段嘉許站起來「我送你去坐車。」

  桑稚搖頭「你還是休息一下吧,剛從醫院回來。」

  「……」

  「一出去沒多遠就是地鐵站,我認得路的。」桑稚到玄關處穿鞋,跟他擺了擺手,「哥哥再見。」

  說完,也沒等他說話,桑稚就出了門。

  砰的一聲,門被關上。

  室內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

  段嘉許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他直接退了遊戲,拿過一旁的外套穿上,打開門走了出去。卻已經不見桑稚的蹤影。

  他扯了下唇角,重新回到室內。

  段嘉許走到冰箱前,看了眼她寫的東西。

  過了這麼多年,她的字明顯好看又俐落了不少。不像從前那樣,寫字都一筆一劃的,500字的週記都得寫一個多小時。

  段嘉許神色有些散漫,伸手用指腹蹭了蹭。

  他莫名想起了在醫院的時候。

  隔壁床的那個耳背的大爺不停地在他面前誇著桑稚,認死理般地把她當成他的媳婦兒。

  ——「你這對象長得多俊啊,還會照顧人。」

  良久後。

  段嘉許走回客廳,莫名笑了一聲

  十二月份,宜菏市的氣溫已經到了零下幾度。

  因為天氣和即將到來的考試週,部門的活動已經停了。桑稚冷到不想動彈。每天除了上課,就是窩在宿舍裡畫圖做視頻。

  段嘉許那邊也沒再讓她幫什麼忙。

  偶爾找她,也只是跟她說天冷,讓她多照顧好自己。

  桑稚把段嘉許的微信備注改成了「哥哥2號」,對他的稱呼也變得像小時候那樣,就隻喊「哥哥」兩字。

  強硬地把他在自己心目中的身份,變得跟桑延一樣。

  桑稚突然覺得這樣也挺好。

  努力切斷自己的心思,將這場不可能實現的,無疾而終的暗戀結束掉。不再鑽牛角尖,不再認為自己這輩子,只能愛一個人。

  桑稚甚至還開始期待。

  未來的某一天,她徹底沒了這個心思的時候。

  他帶個女人出現在她面前,跟她說這個是他的女朋友。她不會再覺得難受,唯一的想法就是他終於不再是一個人。

  然後抱著祝福的想法,笑著喊那個女人一聲「嫂子」。

  12月31日的晚上。

  宿舍其餘三個人都出去跟別人一塊跨年,桑稚對這種儀式感沒什麼興趣,拒絕了幾個人的邀約。

  打算叫個外賣,洗個澡,看部電影,然後睡個覺。

  這一晚上就過去了。

  她的計畫還未執行,段嘉許就給她來了電話。

  桑稚咬著薯片接了起來。

  段嘉許懶洋洋的聲音從那頭傳過來,話裡永遠含著淺淡的笑意,拖腔帶調地「小桑稚在幹嘛。」

  桑稚看了眼時間,隨口道「準備叫個外賣。」

  「吃什麼外賣?」段嘉許笑,「來跟哥哥過個節。」

  桑稚的腮幫子停了下,很快便道「我不想出門。」

  段嘉許隨口道「那來陪哥哥吃個飯。」

  「……」

  「嗯?怎麼不說話。」段嘉許慢條斯理道,「你不是要請我吃飯嗎?想賴帳啊?」

  桑稚把薯片扔回包裝袋裡「我哪有賴帳,你之前也沒提啊。」

  段嘉許「那現在出來,我在你學校外面。」

  桑稚忍不住說「你之前還說不用我請呢。」

  段嘉許拖長尾音啊了聲,似是想不起來了「我說過這種話?」

  「……」

  這個人很奇怪。

  一到節日一定會找她。

  好像是覺得她一個人在這邊,如果還一個人過節就很可憐一樣。耶誕節那天,他也找了她,但聽到她跟舍友在一塊,便沒多說什麼。

  桑稚掛了電話,起身迅速換了套衣服。她戴上圍巾,到鏡子前看了眼,覺得臉色不太行,遲疑了下,還是抹了層薄薄的口紅。

  出了學校,桑稚正想給段嘉許打個電話。

  眼一抬,剛好看到了他的車子,也看到了駕駛座上的他。

  桑稚走了過去,上了副駕駛座,乖乖喊了聲「哥哥」,而後便自顧自地繫上安全帶。

  段嘉許看她「怎麼不出去玩?」

  「冷。」桑稚如實道,「不想出門。」

  「你怎麼這點年紀過得像個老年人似的。」段嘉許笑了聲,發動了車子,「想吃什麼?」

  桑稚沒什麼特別想吃的「你定吧。」

  段嘉許「那吃火鍋?」

  桑稚點頭「可以。」

  「我來選地點了?」

  「嗯。」

  段嘉許把車子開到幾公里外的一個商業圈,在他住的社區附近。但這個位置離市圖書館更近一些。

  跟宜荷大學本就離得不遠。

  這家火鍋店是連鎖店,在宜荷只開了四五家,人氣很旺。所以在外邊的椅子上坐著排隊的人並不少。

  桑稚沒吃過這家,此時聞到香味也來了興趣,過去拿了號。

  兩人等了好一會兒才有位置。

  段嘉許把功能表給她,讓她來點菜。

  想到段嘉許的病沒好多久,桑稚點了清湯,然後按照正常人的口味,葷菜和素菜各點了一些。看到肥牛的時候,她糾結了好一會兒,還是點了一道。

  很快,桑稚把功能表遞還給他「哥哥,你看看還要吃什麼。」

  段嘉許漫不經心地掃了眼,拿起筆,把她糾結半天最後下定決心點好的肥牛劃掉,改成墨魚丸「就這樣吧。」

  「……」

  桑稚看了他一眼,忍氣吞聲地低頭玩手機。

  段嘉許往她的杯子裡倒了點茶水,問道「什麼時候考試?」

  「下個月11號開始。」

  「那什麼時候回家?」

  「考完吧。」桑稚回想了下,「應該20號。」

  段嘉許「記得提前訂票,新年前的票不好定。」

  桑稚點頭「知道。」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很快,隔壁一桌的人吃完,服務員收拾完之後,帶了兩個年輕的女人進來。湯底也恰好上來。

  桑稚把手機放下,眼一抬。

  注意到其中一個女人有些眼熟,但她一時也想不起在哪見過。

  那個女人似乎是認識段嘉許。看到他,她的目光一頓,臉上的笑意瞬間收了起來,鬆開她朋友的手肘,走了過來,語氣格外盛氣淩人「段嘉許。」

  段嘉許本還跟桑稚說著話。

  聽到這聲音,他的表情一頓,抬起了眼。

  桑稚也順勢看了過去。

  女人長得並不算好看,頂多算得上是清秀,臉上化著精緻的妝。她的神情很難看,眉眼顯得有些刻薄「要不是在這看到你,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她一湊近,桑稚就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桑稚一下子被刺激了記憶。

  好像是上次她去段嘉許家,在電梯裡見到的那個女人。

  桑稚收回視線,下意識看了段嘉許一眼。

  他也已經收回了眼,沒往那個女人的身上看。像是沒聽見她的話一樣,散漫地拿起茶壺往杯子裡倒茶。

  女人又道「你沒看到我給你打電話?」

  桑稚抿了抿唇,突然覺得自己坐在這好像有些尷尬。她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又拿出手機出來玩。

  「你給我打電話了?」段嘉許拿起旁邊的手機看了眼,而後緩緩抬眼,笑得溫柔,「啊,我拉黑了。」

  「你拉黑我?」女人瞬間炸了,「你有什麼資格拉黑我?!他媽的!你就該一輩子給我做牛做馬!」

  她的音量拔高,尖銳到刺耳。

  桑稚頓時又看向她,有點被嚇到了。

  女人的朋友拉住她,似乎也不明狀況,看起來莫名其妙的「小穎,怎麼了啊?這是誰?」

  下一刻,桑稚看到,女人突然拿起桌上裝滿水的水杯,像是氣極一般,用力地潑到段嘉許的臉上。

  他毫無防備,躲閃不及。

  只來得及閉眼。

  略顯滾燙的水,淋到了他的身上。從他的髮絲滑落,順著額頭,鼻樑,嘴唇往下掉,彙聚在下顎。

  一滴又一滴。

  狼狽不堪。

  桑稚愣住了,怔怔地盯著他此刻的模樣。

  腦袋在一刻像是充了血,所有的理智全無。桑稚站了起來,也拿起桌上的水,舉到女人的頭頂,順著往下淋。

  女人的注意力全在段嘉許身上,根本沒反應過來。她尖叫了一聲,大吼道「你誰啊!你發什麼神經?」

  桑稚冷著臉擋在段嘉許的面前,反問道「你發什麼神經。」

  「你管得著嗎?」對著其他人,女人明顯沒有像在段嘉許面前那般咄咄逼人,「你知道我為什麼潑他……」

  「我管你什麼原因。」桑稚打斷她的話,氣得眼都紅了,一字一句地說,「你要是敢打他,我一定也會打回去——」

  「……」

  她的語氣極冷「絕對不嫌髒了手。」

  女人有些惱羞成怒,臉瞬間紅了,手也一下子抬高。

  下一刻,段嘉許也站了起來,把桑稚扯到自己的身後。他盯著那個女人,眼神薄涼,卻依然在笑「那可不行。」

  「……」

  「我倒是挺嫌髒的。」

  「……」

  火鍋店的經理在這個時候過來,好聲好氣地勸著架。

  女人被她的朋友拖走。似乎是也覺得丟臉,她也沒強硬地要繼續待著,那雙眼卻死死地盯著段嘉許。

  像個厲鬼一樣。

  氣氛頓時鬆了下來。

  旁邊的人視線卻依然時不時往這邊看。

  桑稚的氣勢瞬間消了下來。她完全吃不下了,到前臺處結了賬,之後便扯著段嘉許出了火鍋店。從包裡翻出紙巾,遞給他。

  段嘉許扯了一張出來,把臉上的水擦掉「嚇著你了?」

  桑稚也抽了一張,墊著腳幫他擦掉頭髮上的水。她頭一回遇到這種事情,氣得想掉眼淚,說話都悶了幾分「沒嚇到,那個人是誰啊。」

  「一個不相關的人。」段嘉許稍稍彎下腰,思考了下,笑道,「嚴格算起來的話,是我爸的前債主吧?」

  「我上次去你家的時候也看到她了。」桑稚沒細問,「你怎麼不直接報警,她以後會不會還來找你啊?」

  「她還找我家去了?」段嘉許挑眉,「那我得找物業說一下。」

  「……」

  桑稚又抽了張紙巾出來,替他把額角處的水也擦掉「哥哥,你如果覺得打女人沒風度,那你以後看到她就繞路行嗎?」

  「……」

  「你別被她欺負。」

  段嘉許突然問「你怎麼不問我,她為什麼這樣?」

  「你不是說是你爸爸的前債主嗎?」想到剛剛的事情,桑稚又有些生氣,「我覺得跟你沒什麼關係,而且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沉默幾秒,段嘉許又問「那也不問問?」

  「不問,跟你又沒關係。」桑稚說,「反正我只看到她莫名其妙上來用水潑你了。」

  ——「跟你又沒關係。」

  段嘉許的心臟重重一跳,表情終於有了些變化。

  他突然低下眼,盯著她看,喉結上下滑了滑。

  兩人之間的距離靠得有些近,他還能看到她臉上細細的絨毛,眼珠子濕潤,泛著光。皮膚白得像是透明,嘴唇就在他的眼前,紅潤的顏色。

  其實跟從前比起來,她的變化也不小。臉上的嬰兒肥褪去,五官也顯得精緻秀麗,跟「小孩」這兩個字,確實一點都不沾邊。

  他一直不太在意,也直接將那些變化忽視掉。

  但在這一瞬間,段嘉許突然真切的感受到。

  好像有點不對勁。

  心臟像是被人戳了個洞,所有的壞心情在一瞬間鑽出來,被扯走。

  然後,被塞進了別的東西。

  桑稚沒跟他對視,也沒注意到他的情緒,神態認真,說話也格外嚴肅「我哥說的,被欺負上門了不能忍著。」

  「……」

  「我是可以保護你,但我也不可能次次都在。」桑稚想著辦法,「下次你看到她,你就躲起來,或者報警,行嗎?」

  「……」

  說半天,桑稚也沒聽見他有回應。

  她低下眼,與他的目光對上。

  他的眼眸深邃,微斂著,眼睫毛上還沾著一小顆沒擦乾淨的水珠,明目張膽地盯著她,像是在放電。

  桑稚一愣,訥訥地收回手「怎麼了?」

  段嘉許也站直了起來,還看著她,直勾勾的,沒有半點要收斂的意思。他的模樣若有所思的,似乎是在想事情。

  她有些莫名其妙,被他盯得也有些不自在「幹嘛。」

  「沒什麼。」段嘉許頓了幾秒,突然笑出了聲,眉眼帶了幾分春意,「忘了說,謝謝小桑稚保護哥哥。」

  桑稚猶疑地哦了聲「不用謝。」

  她往周圍看了眼,提議道「要不要去附近買件衣服換上?」

  沒聽到他的回應,桑稚又轉過頭,再次與他的視線撞上。她摸了摸臉,一頭霧水道「你老盯著我幹嘛。」

  「是嗎。」段嘉許這才收回視線,彎著唇說,「那哥哥不看了。」

  桑稚的眼神古怪,指了指「那去那家?」

  段嘉許笑「行。」

  「你被人潑了水還這麼開心。」桑稚忍不住說,「你是不是被潑傻了?」

  「嗯,好像是。」

  「……」

  可能是生了場病,讓他的腦子不太清醒;也可能是因為隔壁床的那個大爺,在那一周時間裡沒日沒夜的洗腦;還可能真的是被這杯水,衝昏了他的頭腦。

  在這一刻。

  段嘉許突然,很想當一個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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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發表於 2020-3-27 00:38:22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偷偷

  桑稚覺得他的反應有點嚇人。

  這老男人怎麼回事啊?

  難道是她剛剛的反應太大了嗎?

  但她如果就在旁邊看著他被欺負, 什麼都不做,像個吃瓜群眾一樣, 這還算人嗎?

  桑稚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做得不妥的地方。

  「哥哥,剛剛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桑稚想了想,還是道,「我初二被勒索的時候,你也幫了我的。」

  段嘉許嗯了聲。

  桑稚補充:「現在你老了,就輪到我幫你了。」

  「……」

  恰好路過了個垃圾桶, 桑稚把手上的紙巾都丟了進去。再回過頭時,她注意到段嘉許的表情一僵, 臉上的笑容斂了些。
  
  看起來正常了不少。

  像是回過了神, 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突如其來冒起的念頭是什麼。

  然後, 桑稚看到。

   段嘉許垂著眼,脣線抿直,似乎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的語氣接近荒唐, 微不可聞地冒出了句:「我真是瘋了。」

  「……」

   還真有點像瘋了。

  不過,被人當眾潑了水, 確實是挺傷自尊的。

  桑稚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她走進了男裝店,扯開話題:「哥哥,你快換一件吧, 濕衣服穿身上也不舒服。」

  段嘉許沒動靜。

   桑稚隨手拿起件衣服,塞到他的手裡:「要不就這件吧。」

  他這才有了反應,眼睫緩慢地動了一下:「嗯。」

  等他進了試衣間,桑稚又在店裡逛了一圈。她看中了一件衣服, 正想拿起來,手機忽地響了起來。

  桑稚收回手,看了眼來電顯示,立刻接了起來:「哥。」

  桑延的聲音順著電流傳過來,聽起來有些懶散:「小鬼。你幾號放假,我幫你把機票訂了。」

  桑稚皺眉:「急什麼,還有半個多月呢。」

  「那你自己訂?」

  「你給我轉錢,我自己訂。」

  「我給你轉什麼錢,我是你爸啊?」

  「哦,爸爸。」

  「……」

  「月底了,該給生活費了。」桑稚伸手摸了摸眼前的男士外套,「哥哥,你已經拖到最後一天了。」

   「……”

  「你再不給我轉錢,你就別轉了。直接拿那筆錢去給我買個棺材吧。」

  桑延冷笑:「你每個月拿雙份的生活費,你這小鬼要不要臉?」

  「哪裡是雙份。」桑稚的眼皮都不眨一下,理直氣壯道,「爸爸說了啊,他給一半,你給一半。」

  「宜荷的物價是有多高?」桑延問,「你一個月得用六千?」

  桑稚看了眼衣服的尺碼,又往裡邊翻了翻:「我這還是省吃儉用的,糖都不捨得多買一條,不然就超支了。」

  「你們那的糖一千塊一條?」

   「不是。」桑稚面不改色道,「一千塊一顆。」

  「……」桑延說,「行,就當我沒有你這個妹妹。」

  桑稚沉默幾秒,突然又冒出兩個字:「棺材。」

  桑延直接掛了電話。

  聽著耳邊冷冰冰的嘟嘟聲,桑稚看了眼手機屏幕,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她把手機放回兜裡,繼續翻著尺碼,找到XXL碼,取了下來。

  桑稚回過身,這才發現段嘉許已經換好衣服出來了。她剛剛隨手給他拿了件黑色衛衣,也沒看尺寸。

  此時這麼看,還挺合身。

  桑稚抱著手裡的衣服走到他面前,問:「就這件了嗎?」

  段嘉許瞥了眼,隨口道:「你剛跟你哥打電話?」

  「是啊,他問我機票訂了沒。」桑稚老實回答,而後把手裡的衣服遞給他,「哥哥,你幫我試一下這件吧。」

  聽到“幫”字,段嘉許慢條斯理地接了過來,眼瞼稍抬,淡淡道:「你要送給誰?」

  「我哥呀。」桑稚又往四周瞟著,「新年禮物嘛。」

  「……」

  「我順便給我爸也買一件,回去就不用再逛了。」說到這,桑稚抬起眼,指了指他身上的那件,「對了,你喜歡這件嗎?」

  段嘉許神情散漫:「好看?」

  「挺好的啊。」

  「那就這件。」

  桑稚點頭,拿出手機看了眼,恰好看到支付寶的轉賬提醒。

  她點開來看。

  ——桑延向你轉賬5000元。

  備註:下次見面別再叫我哥。

  「……」

  這就斷絕關係了。

  可太無情了。

  桑稚眼睛一眨,快速回了個:【好的。】

  她又挑了件衣服,到收銀台前去結賬。

  段嘉許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他從兜裡拿出手機,走上前來,似乎是想直接三件買下來。

  「誒,我來付。」桑稚不想花他的錢,把他的手機推了回去,立刻打開付款碼,跟收銀員說,「三件一起付了。」

  說完,她轉過頭,一本正經地說:「哥哥,這衣服就算是我提前送你的新年禮物了。」

  「行。」段嘉許笑了聲,「我改天給你補上。」

  聽著兩人的對話,收銀的那個小姐姐的目光往兩人身上看了眼,好奇地問了句:「你倆是兄妹嗎?」

  桑稚愣了下,沉默幾秒,點頭:「嗯。」

  收銀員:「看著不太像呀,親的嗎?」

  段嘉許站在旁邊,拿著手機看了眼微信,神態漫不經心的。他沒聽到桑稚立刻回答,過了幾秒後,她才緩慢地給出了回應。

  卻不是否定的答案。

  段嘉許聽到。

  她又嗯了一聲,然後輕聲說:「差不多。」

       可能是被那個女人影響了心情,之後段嘉許也沒怎麼再說話,像是一直在想事情,有些心不在焉的。

  桑稚本來是打算這段時間盡可能地跟他少說點話。但見他這個樣子,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地扯著話題,想讓他忘掉那個事情。

  但見她這麼手忙腳亂的樣子,段嘉許又立刻笑了,似乎並沒有被這件事情影響,還會跟她開幾句玩笑。

  桑稚也有些無從下手。

  兩人到附近的麵館解決了晚飯。見時間不早了,段嘉許便把桑稚送回學校。之後,他開車回了自家小區。

  段嘉許拿門卡進了樓,坐電梯上了十五層。一出電梯就看到站在他家門口的女人,他停在原地,瞬間想起了桑稚的話。

  而後拿出手機,打了物業的電話。

  女人的表情難看至極,似是等了很久:「還知道回來啊?我還以為你今天跟那大學生去開房了呢。」

  電話被接通。

  像沒聽見那個女人的話一樣,段嘉許的語氣冷淡,無波無瀾:「我是12棟15層B座的住戶,我家門口有個陌生人,麻煩過來處理一下。謝謝。」

  她猛地喊了起來:「段嘉許!」

  段嘉許掛了電話,從口袋裡翻出包煙,抽了一根出來,點燃。他咬住煙嘴,靠在墻上,一聲也不吭。

  女人的眼眶有些紅:「今天那個女的是誰。」

   「……」

  「我問你話呢!」

  段嘉許的神色有些睏倦,眼皮向下耷拉著。電梯間的燈光大亮,顯得他的膚色極白,襯得那張極為出眾的臉多了幾分病態。

  他毫無動靜。

  一絲一毫的回應都沒有給她。

  女人猛地走到他的面前,抬起手,似是想給他一耳光。

  餘光注意到她的動靜,段嘉許的眼眸一抬,涼涼地盯著她,脣角也揚了起來,沒半點溫度。

  她越發生氣,手就要落下。

  段嘉許稍稍撇過頭,把手上的煙往上一抬。

  點燃著煙頭碰觸到她裸露的掌心。

  女人條件反射地收回手,疼得眼淚立刻冒了出來。她瞪大眼,歇斯底裡道:「你怎麼這麼賤!」

  看著她的眼淚,段嘉許的眼睛彎成月牙兒:「看起來還挺疼?」

  「……」

  「不是,看你這麼疼。」段嘉許拖著尾音,輕笑了聲,「我怎麼這麼開心啊?」

   「……」

  「你哪來的臉這樣對我。」女人突然開始哭,死死地盯著他,「你們全家都欠了我的。」

  段嘉許沒再理她,繞過她,從口袋裡拿出鑰匙。

  「今天那個女的是你女朋友?」女人的話像是從牙縫裡蹦出來,一字一句地,「你想都別想,你這種人——」

  「……」

   「有什麼資格過好日子。」

  段嘉許只當沒聽見,用鑰匙開了門。

  女人似是想用蠻力擠進來,但察覺到他似乎完全沒有怕她被門夾到的想法,才停下了步子。

  「段嘉許,你全家都不得好死。”她用力拍著防盜門,邊哭著邊說,「所以你媽才死了,你——」

  他把內側的門也關上,隔絕了她的所有聲音。

  段嘉許把煙頭摁滅,走到廁所裡,衝進了馬桶。他開了水龍頭,仔仔細細地把手洗乾淨,包括剛才不小心碰觸到姜穎的手臂。

  很快,段嘉許出了客廳,瞥到電視櫃上的照片。

  段嘉許走了過去,蹲在前方。他的嘴角彎了起來,似乎是覺得極為有意思:「媽,你剛聽到那些話了?」

  「別往心裡去。」

   女人的笑容溫柔,被永遠定格在歲月裡。

  段嘉許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臉,露出了跟照片上的女人相似的笑容:「你說她是不是也挺厲害,這樣的話說多少年了都不膩。」

  段嘉許到浴室洗了個澡。

  出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凌晨十二點了。他坐到沙發上,隨手打開電視,傳來電視劇角色的對話聲。

  靜謐的客廳瞬間因為這聲音,而熱鬧了幾分。

  段嘉許把眼前的電腦打開,突然想起了自己今天莫名浮起來的那個念頭。他的視線一瞥,盯著照片上,跟他並排站在一起的桑稚。

  那時候,才十五歲的女孩。

  在他大學畢業的時候。

   才剛準備上高中的小朋友。

  甚至,還把他當成親哥一樣。

  段嘉許閉了閉眼,又點了根煙。外頭有些熱鬧,有人放起了煙火,在天空中炸開,天空裡啪啦響著。

  他平靜地看了過去,眼眸被染上幾點光。

  時鐘恰好停在零點。

  段嘉許的手機響了起來,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懶懶地抬了眼,就看到桑稚在微信上給他發了消息。

  段嘉許伸手點開。

  小桑稚:【祝嘉許哥新年快樂,天天開心。】

  段嘉許:【嗯,新年快樂。】

  小桑稚:【我去睡了,你也早點睡。】

  段嘉許:【好。】

  他點開桑稚的資料,把給她的備註改成“桑稚”,想了下,又改成了“隻隻”。半晌後,段嘉許還是改回了“小桑稚”。

  段嘉許想起了在桑稚家過夜的那個晚上。聽說他有很多債主,小姑娘站在他旁邊,認真地跟他說:「哥哥你別急,我以後長大了,賺錢幫你一起還。」

  段嘉許又想起了姜穎的話。

  ——「你這種人有什麼資格過好日子。」

  段嘉許的脣線拉直,喉結上下滑了滑。

  「嗯,我沒有。」

  他熄滅屏幕,眉眼溫柔,喃喃低語著:「但我們小桑稚得過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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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發表於 2020-3-27 00:38:47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偷偷

  也許是因為今天發生的事情。

  當天夜裡,段嘉許做了個夢。

  夢到了,他收到了南蕪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夢到了在報導前的一個星期,母親許若淑給他準備讓他上大學的錢,又被那些所謂的"債主"給搶走。

  夢到了那一天的晚上。

  家裡的房子早已變賣。他們租了個一室一廳的房子房問給許若淑睡,他睡在客廳。

  段嘉許在暑期裡找了好幾份家教和蒹職,每天很晩才回家。

  那天,他回到家的時候,聽到了許若淑在打電話。

  她在跟大伯打電話。一個,從前見她一個人拉扯著小孩,給了她不少幫助的親戚。

  電話在客廳。

  段嘉許看到許若淑通了電話,跟對方打了招呼,然後,她笑著,緩慢地說了一句:「大哥我家阿許考上了南蕪大學了。」

  說完這句話,她沉默下來,似乎是覺得難以啟齒,沒再吭聲。

  可所有想說的話,都像是從這句話裡,宣洩出來。

  藏都藏不住。

  南蕪大學,多好的大學。

  我的兒子考上了那麼好的大學。

  可我沒有錢。

  他為了上大學,給自己打工賺的錢我都沒有守好。

  我想讓他去讀書。

  你能不能借我幾千塊錢。

  下一刻,電話裡傳出大伯的謾駡聲。聽筒的品質並不好,聲音吵雜,他一說語,傳遍了整個客廳:「你們到底要不要臉就你們困難嗎 我有什麼義務要幫你們,我也有孩子要養的,我也要生活,一天到晚借錢的操滾啊!」

  段嘉許立刻走過雲,拿過如手裡的電話,掛斷。

  屋子安靜下來。

  許若淑呆滯了好半晌,突然捂著眼睛,哭了出聲,喃喃重複著:「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對不起你!」

  在初中之前,段嘉許從沒缺過錢。

  他從沒覺得,錢有多重要。

  但當現實的壓下來。

  他才知道 錢可以讓一個人,在短短的幾年之內,產生極大的變化

  段嘉許看著從前那個明朗目信的母親,漸漸被這些事情壓垮,變得怯需自卑。也在這些事情的影響下,生了場重病,迅速地衰老了起來。

  然後,段嘉許看到。

  那時候,才剛成年的自己,蹲在了許若淑的面前,仰頭看。他彎起嘴角,笑著跟她說:」媽,你相信嗎這些錢,我以後都能賺回來。「你不用再跟別人借錢了。我會自己賺,我也會養著你。」少年溫和道,「我能讓你過回以前的好日子。」

  所以,

  你再等等,好不好。

  段嘉許從夢中醒來。天還沒亮,房間裡黑漆漆的。他沒了睡意,起身出了房間,到客廳裝了杯水,而後又從冰箱裡拿了兩顆冰塊丟進去。此時剛過淩晨三點 嘉許站在餐桌蒡,拿起手機掃了眼。新消息除了被屏敞了的群聊,只刺下發現錢飛正在微信群發瘋。

  錢飛:【兄弟們!】

  錢飛:【老子!要!結婚!了!】

  錢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錢飛:【老子!求婚!!!!!!成功了!!!!!!!!】

  附帶著一串的表情包。

  錢飛:【我太激動了我睡不著我一定要上來跟你們說一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錢飛:【你們都睡了嗎??】

  段嘉許回了個字:【沒。】

  下一刻,手機響了起來,錢飛給他打了個電話。

  段嘉許挑眉,拿著杯子走回沙發前坐下,接了起來。

  下一刻,手機響了起來,錢飛給他打了個電話。

      段嘉許挑眉,拿著杯子走回沙發前坐下,接了起來。

      「老許,這個點你怎麼還沒睡啊?」錢飛的聲音大大咧咧地,「你又沒有性生活的。」

  段嘉許輕笑了聲,慢悠悠道:「掛了。」

  「……」錢飛說,「等等。我這還什麼都沒說呢!你知道我怎麼求婚的嗎?今天不是跨年夜嗎?……」

  段嘉許靠在椅背上,沉默地聽著。

  過了一會兒,錢飛把自己的事兒分享完了,興奮卻還半點不減:「怎麼樣?牛逼吧。」
  
     「嗯。」

  「你今晚怎麼屁都不放幾個?」

  「嗯?可能是因為你要結婚了吧。」段嘉許漫不經心道,「有點傷心了,你以前不是還說要跟我湊合著嗎?」

  「……」錢飛說,「你能別惡心我了嗎?我那就喝醉的時候說的話,你這記多少年了?」

  段嘉許沒再開玩笑,笑道:「行了,恭喜了兄弟。」

  「誒,對了。」准已婚男士瞬間立刻進入了媒婆狀態,笑嘻嘻道,「你上回說的相親,你去了嗎?」

  「我就那麼隨口跟你一提。」段嘉許語氣懶懶,「你跟多少人說了這個事兒?」

  「不是,怎麼能一直找不到呢?」錢飛說,「你要不來南蕪吧,我們學校多少姑娘喜歡你?我給你安排相親,你在這邊想腳踏幾條船就踏幾條船。」

  段嘉許低笑著:「饒了我吧。」

  「我要長你這樣,我他媽女朋友一天換一個的。」

  「你不怕讓你的准老婆聽到啊?」

  「她這不是不在嗎?」錢飛說,「我說真的,不說合適的,你總不能連個喜歡的都沒有吧。」

  段嘉許嗯了聲。

  錢飛驚了:「那不說喜歡,好感,好感有嗎?」

  聞言,段嘉許沉默了下來。

  這跟默認似的,錢飛立刻道:「我操,有情況。」

  「……」

  「誰啊?」

  段嘉許撒了個謊:「你不認識,有點小。」

  「多小啊?」錢飛說,「總不能還沒生出來吧。」

  他好笑道:「也沒那麼小。」

  「未成年我就不說了,要是成年了你還不敢追,那我可看不起你。」

  「你興奮完了吧?該睡覺了。」段嘉許不打算再聊這個話題,淡淡道,「已婚人士。」

  「你還說完呢!」

  「睡了。」

  段嘉許掛斷了電話。

  隨後,他把手裡的水一飲而盡,走到電視櫃前,拿起跟桑稚的那張合照,走回了房間裡,放到床頭櫃上。

  段嘉許盯著看了幾秒。

  怎麼看都還是小孩樣。

  他想什麼呢。

  單身太久了吧。

  段嘉許嘆息了聲,用指尖輕敲了一下,慢條斯理地吐出了三個字,像在提醒自己一樣。

  「小朋友。」

  -

  桑稚覺得今晚的段嘉許有些怪異,她後來深想起來,有點擔心自己是不是做出了什麼不對勁的反應。

  但又覺得,如果被他知道了她的心思,他的反應估計也不會是那樣。

  元旦過後,再想起這事情,桑稚在微信上問了段嘉許那個女人有沒有再去找他,聽到他否定的答案才放下心來。

  她沒再糾結這個事兒,專心備考。

  考試在20號那天結束。

  桑稚提前訂了21號中午的飛機,打算那天直接打個車,然後到附近坐機場大巴。

  她是宿舍裡最早回家的。

  四人提前說好,大家都回家之前,找個晚上一塊出去玩。所以四人出了考場之後也沒回宿舍,直接到校外的一家日料店吃飯。

  飯後,虞心提議道:「附近新開了家酒吧,我們要不去玩玩?」

  寧薇眨了眨眼:「那我能帶上男朋友嗎?」

  虞心:「行啊。」

  汪若蘭:「那我也要約我男神一塊!」

  這附近開了好幾家酒吧,顧客大多是學生,偶爾還能撞見幾個認識的人。還有一家店的老板是以前的畢業生。

  桑稚跟部門的人去過一次,也沒什麼意見。

  虞心:「誒,若蘭,你追到沒啊?」

  「差不多了吧。」汪若蘭拿著手機敲字,笑眯眯道,「我感覺他好像也有那個意思,還跟我說到時候一起坐車回家。」

  桑稚小口喝著水。

  「唉,其實我看上了那家酒吧的一個小哥哥,你們一會兒去也應該也能看到,彈吉他的那個。」虞心托著腮,猶豫著說,「我感覺,只要長得不醜,感覺女追男都能追到的。」

  聽到這話,桑稚喝水的動作停了下。

  說到這,虞心用手機照了照自己的臉,自戀道:「我要是去追應該能追上吧?我感覺我長得還挺漂亮吧。」

  另外兩人起哄著。

  桑稚拿起筷子,把桌上的最後一個壽司吃掉。

  寧薇轉頭,注意到她一直的沉默,下意識問:「誒,桑桑,你心情不好嗎?怎麼都不說話?」

  「沒。」桑稚回過神,笑起來,「我聽你們說呢。」

  -

  可能是因為剛開,這家酒吧的人不多,沒有桑稚想像中的那麼吵鬧。

  寧薇把男朋友叫了過來。然後,她的男朋友還叫上了江銘。其他人幾乎兩兩成對,自然而然地,江銘就坐到了桑稚旁邊。

  桑稚還沒跟他當面說過話,平時的溝通都是通過微信。她看了他一眼,沒覺得尷尬,但也沒主動說話。

  江銘長得清俊,單眼皮,立體分明的臉。身材瘦瘦高高,笑起來很明朗,像個陽光大男孩。

  一行人玩起了搖骰子。

  桑稚不會玩這個,干脆沒參與,自己一個人在邊上玩手機。她的心情莫名有些不好,一晚上也沒怎麼吭聲,只是喝著眼前的酒。

  這酒的顏色很好看,味道有些烈,帶了點甜。

  桑稚覺得這味道有些怪,不太符合她的口味,但點了又不想浪費,她只能勉強喝著。

  江銘沒再繼續玩,湊過來跟她說話。他指了指她眼前的酒,提醒道:「這酒度數很高的啊,你能喝嗎?」

  「高嗎?」桑稚頓了下,摸了摸臉蛋,「那我不喝了。」

  江銘拿了另外一杯過來:「你喝這個吧。」

  桑稚後知後覺地覺得有點暈。她搖了搖頭,低聲說:「沒事兒,我不喝了。你喝吧。」

  江銘也沒強求:「那你要不要喝水?」

  「不用了,謝謝。」

  桑稚往周圍看了看,想問問虞心要不要跟她一塊兒回宿舍。下一刻,被她抓在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她低頭看了眼。

  是段嘉許給她打來的電話。

  桑稚接了起來:「哥哥。」

  「嗯,你明天上午八點——」還沒說完,段嘉許突然聽到她這邊的動靜聲,沉默了下,話鋒一轉,「你在哪?」

  「我學校附近的一家酒吧。」桑稚有點不舒服,說話也溫溫吞吞的,「跟舍友一塊來的,不過我准備回去了。」

  段嘉許問:「你一個人回去?」

  桑稚:「我問問我舍友走不走。」

  「喝酒了?」

  「嗯。」這個桑稚沒敢誠實說,「就一點點。」

  段嘉許的聲音淡了下來:「酒吧名字?」

  桑稚有些記不清了,扭頭問了下江銘:「這家酒吧叫什麼名字?」

  江銘想了下:「好像是,星期八。」

  「哦,謝謝。」桑稚回過頭,繼續跟段嘉許講電話,遲疑地說,「叫好像是星期八。」

  段嘉許又沉默幾秒:「嗯。你在裡面坐一會兒,我現在過去。」

  桑稚啊了聲,沒反應過來他怎麼突然就要過來了,納悶道:「你過來干嘛,你也想來玩?」

  那頭傳來段嘉許關門的碰撞聲,夾雜著他說話時帶著的氣息聲,低沉又性感:「哥哥過去抓酒鬼。」

  「……」

  -

  桑稚覺得酒吧裡有點悶。她穿上外套,跟其他人道了別:「我先回去了,我東西都還沒收拾。」

  江銘也站起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桑稚含糊道,「我哥在外面等我。」

  江銘愣了下:「你家在這邊嗎?」

  「不在。」桑稚用力地眨了下眼,擺了擺手,「但我哥在這邊工作。」

  她走出了酒吧。

  外頭格外冷,天空還飄起了細小的雪絨。冷風吹得她的精神有了一瞬間的清醒,桑稚吸著鼻子,從口袋裡拿出手套,磨磨蹭蹭地戴上。

  桑稚很少見到雪,此時也來了興致。她在附近撿了根樹枝,蹲在地上畫著火柴小人兒。

  她有點沒力氣,畫出來的東西歪歪扭扭的。

  蹲久了,桑稚還有點想吐,後來干脆直接坐到了地上。

  段嘉許剛好在這個時候到。

  他把車子停在路邊,下車走了過來。注意在馬路邊上坐著的桑稚,段嘉許愣了下,大步走了過來,問道:「桑稚,你怎麼坐在這?」

  「好像濕掉了。」桑稚扭過頭,訥訥道,「褲子好像濕掉了。」

  段嘉許挑眉:「什麼?」

  桑稚想爬起來,但又沒力氣:「哥哥,這雪是濕的。」

  「……」段嘉許深吸了口氣,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扯了起來,「你這是喝了多少?」

  桑稚嘀咕道:「就半杯。」

  「半杯什麼酒?」段嘉許垂著眼,氣笑了,「還有,誰讓你來酒吧的?」

  「我成年了啊。」聽出了他話裡的教訓,桑稚突然抬頭,而後,認真地又重復了一遍,「我成年了。」

  「成年了也不能——」

  桑稚打斷他的話:「為什麼不能。」

  段嘉許稍稍一怔,隨即彎下腰看她,低聲問:「小桑稚為什麼發脾氣?」

  委屈感一下子冒出頭,桑稚莫名有點想哭,說話帶了幾分哭腔:「你自己說的,成年了之後,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人管我。」

  「……」

  「你自己說的。」

  她想做的事情,一定要等到成年之後才能做的事情,能有多少。

  也就那一件。

  可成年之後,她的膽子反而好像變小了。

  從前只是不敢告訴他,她的喜歡。

  如今,她卻變得,連喜歡都不敢。

  明明別人在這個年齡,都是,很勇敢地,去跟自己心儀的對像,表達自己的喜歡。

  她為什麼只能忍著。

  想少點跟他聯系,又怕他一個人過得不好。

  「怎麼了?」段嘉許皺眉,「誰欺負你了?」

  桑稚用手套蹭掉眼淚,聲音悶悶:「沒有。」

  她暈乎乎地,路都走不穩,想再次坐到地上,又瞬間被段嘉許抓著。桑稚靠著他的身上,嘟囔道:「我要回家。」

  段嘉許又氣又好笑:「你這明天還回得去嗎?」

  「我不舒服。」桑稚皺著眼,語氣慢了下來,「哥哥,我想吐。」

  段嘉許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放在她面前:「那就吐。」

  桑稚嘗試了一下:「我吐不出來。」

  段嘉許輕聲道:「那先去附近坐會兒?」

  「我走不動。」桑稚搖頭,「我不走。」

  「哥哥背你。」

  桑稚盯著他,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開始掉眼淚,發著莫名其妙的小脾氣:「我不要,我不走。」

  「……」段嘉許說,「那去車上?」

  「我不要。」

  段嘉許莫名有點想笑:「那小桑稚想在這吹風啊?」

  桑稚不應他的話,像沒聽到似的。她抽著鼻子,突然冒出了句:「哥哥,我能跟你說個秘密嗎?」

  「嗯?」

  「我有個,好喜歡的人。」桑稚低下眼,抽抽噎噎地說,「但他就是不喜歡我。」

  「……」

  段嘉許嘴角的弧度斂了些,有點維持不住笑容:「誰?」

  桑稚沒回答。

  「你那個網戀對像啊?」段嘉許的喉結上下滾動著,啞聲問,「還是你們學校的?」

  桑稚抬眼看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嘴唇動了動:「我不告訴你。」

  她喜歡段嘉許的事情。

  桑稚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一個都沒有。

  她從喜歡,到放棄,再到忍不住繼續喜歡。

  都是她一個人的事情。

  全部,都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段嘉許問:「跟哥哥也不能說?」

  桑稚還想說些什麼,喉間突然泛酸。她猛地趴到他的胸前,像是忍不住那般,把嘴裡湧上來的穢物吐在了他的身上。

  「……」

  沒多久,桑稚站直起來,似是稍稍清醒了些。注意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她往後退了一步,怯怯道:「我不是故意的。」

  怕她摔了,段嘉許伸手扶著她。

  桑稚掙開他,又退了幾步,蹲在地上:「你別凶我。」

  「……」段嘉許往衣服上看了眼,直接脫掉,然後把外套穿回來。他也蹲到她的面前,用衣服給她擦了擦嘴,饒有興致道,「我怎麼凶你了?」

  桑稚嗚咽道:「你別罵我……」

  段嘉許:「起來。」

  「我不要。」桑稚干脆再次坐到地上,一副賴著不走了的樣子,「你肯定又要罵我……」

  「不罵你。」段嘉許耐心道,「起來,別感冒了。」

  桑稚還有些警惕,一動不動。

  段嘉許的眉眼輕佻,問道:「還有,我什麼時候罵你了?」

  桑稚不吭聲。

  「哪來的小酒鬼。」段嘉許沒生氣,忽地彎起眼,笑了起來,「快起來,哥哥衣服髒了,沒法抱你。」

  桑稚低著頭,聲音帶著鼻音:「所以你就不管我了。」

  「嗯?確實不太想管。」段嘉許背過身,蹲在她的前面,「但還真有點捨不得。」

  「……」

  「上來,」段嘉許說,「哥哥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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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7 00:41:47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偷偷

  看著他的背影, 桑稚遲疑了幾秒。本想趴上去,但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 很快便收回了手, 一本正經道:「你不能背我。」

  聽到這話,段嘉許回了頭:「這也不讓啊?」

  桑稚點頭, 自顧自地說著:「醫生說你,三個月內要、要避免重體力勞動。」

  段嘉許稍稍一愣, 唇角彎了起來:「醉成這樣也記得?」

  仿佛沒聽見他的話, 桑稚沒應,只是低著眼, 掰著手指慢慢數:「你是十一月做的手術。所以, 十二月,十三,十四……」

  「不對。」像是覺得不對勁,桑稚皺了下眉, 「十二, 十三……」

  「……」段嘉許不由自主地笑出聲, 「十二, 一。」

  桑稚這才看向他。她的腦子亂得像團線, 不懂為什麼一下就從十二跳到了一,遲疑道:「那、那是幾個月……哥哥, 你幫我數一下……」

  「三個月。」

  桑稚哦了聲, 也沒覺得有哪不對勁。她費勁地站起來,抽著鼻子問:「三個月了……那你能背我嗎?」

  段嘉許笑:「能。」

  沒等桑稚趴到他的背上, 她突然又想起一個事兒:「可我有八十多斤……」說著說著,桑稚又開始哭,崩潰似的:「我有八十多斤……」

  「……」

  「我還,」她往下看了眼,神情呆住了,哭聲更加悲切,「我還沒胸……我沒有胸...嗚嗚嗚…我沒有……」

  段嘉許還蹲在地上。可能是沒想過會聽到這樣的話,他怔了幾秒,而後,被她弄得直笑。他的胸膛起伏著,笑得有些喘不過氣,聲音都啞了幾分。

  「說什麼呢。」

  「你為什麼笑我。」桑稚啪嗒啪嗒掉著淚,指著他,很不開心地說,「你也沒有,你為什麼笑我。」

  「嗯,我也沒有。」段嘉許立刻收斂了幾分,「所以咱倆互相安慰一下,行不行?」

  「……」桑稚立刻止住哭聲,像找到了陣營一樣,心甘情願地趴到他的背上,「那、那你也別,別太傷心了。」

  段嘉許站起來,忍笑道:「嗯,不傷心。」

  桑稚用手套抹著淚:「哥哥,我要是一會兒又吐了怎麼辦。」

  段嘉許把手上的衣服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裡,往周圍看了看,溫聲哄著:「你想吐的時候跟我說一聲。」

  她打了個嗝:「那我忍不住怎麼辦。」

  「那就忍不住吧,」段嘉許說,「別吐哥哥頭上就行。」

  桑稚哦了聲,沒再說話。

  怕她坐車會更不舒服,段嘉許沒上車,背著她往宜荷大學的方向走。他隨口問著:「明天要趕飛機,今天怎麼還喝酒了?」

  桑稚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低聲道:「我不開心。」

  「……」

  她說著又要哭了,聲音悶悶:「隻隻不開心。」

  段嘉許撇頭看她:「隻隻為什麼不開心?」

  桑稚沒回答。

  段嘉許收回視線,看向前方。夜裡光線暗,他的表情影影綽綽,看不太真切:「因為隻隻喜歡的那個人啊?」

  桑稚又蹭了蹭眼淚,嗯了聲。

  「不能說是誰?」

  「嗯。」

  「那你跟哥哥形容一下,」段嘉許的語氣很平靜,「這個人是什麼樣的,人好不好,對你好不好。」

  桑稚抬起腦袋,瞅著他的側臉。半晌,她歪著頭,磕磕絆絆地吐出一個字:「男、男……」

  半天都沒把接下來的話說完。

  「男什麼?」段嘉許說,「男神啊?」

  桑稚搖頭,一字一句地說:「男、男狐狸精。」

  段嘉許:「……」

  這什麼形容?

  「他人很好的,對我也很好的。」桑稚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哽咽出聲,「但他對誰都好,他對誰都好……」

  「……」

  說到這,桑稚突然生氣了,聲音也瞬間拔高,邊哭著邊喊:「中!央!空!調!」

  「渣男啊?」這次段嘉許沒笑出來,沉默了幾秒又道,「這麼喜歡嗎?」

  桑稚是真的覺得傷心,把臉埋進他的肩膀,眼淚一直掉,哭聲也一直從喉間冒出來,完全抑制不住,哭得像個孩子。

  段嘉許繼續問:「能讓隻隻這麼傷心?」

  「……」

  他的語氣溫和:「那就不喜歡了,行嗎?」

  桑稚不再說話,只是哭。

  段嘉許也沒再吭聲。

  他進了宜荷大學的校門,按照之前的印象往桑稚的宿舍樓走。背上的人的哭聲漸漸小了下來,直至沒了聲響,似乎是睡著了。

  夜間的學校安靜又熱鬧,來來往往的都是紮堆的學生。走進宿舍樓的那條路,燈光是暖黃色的,將細小的雪染了色。

  像是在一瞬間,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安靜下來。

  靜謐到能聽到飄雪的聲音。

  段嘉許突然回頭看她。

  注意到桑稚已經閉上了眼,像是哭累睡著了,但眼淚還順著往外冒。連睡著的時候都很難過的樣子。

  段嘉許喊了她一聲:「桑稚。」

  得到的只是沉默的回應。

  她的呼吸勻速有節奏,拍打在他的脖頸處,溫熱又淺。

  段嘉許盯著她看了很久,忽地笑起來,用氣音說:「喜歡那樣的?」

  「……」

  「男狐狸精?」

  「那,」段嘉許喃喃道,「我變成那樣的行不行?」

  小姑娘沒半點動靜,被疲倦和睏意扯進了夢境當中,任何話都聽不見。

  「然後只對你一個人好,行不行?」段嘉許繼續說,「那我們隻隻就不會那麼傷心了吧。」

  「讓別人來照顧你,我還,真有點放不下心。」

  「行嗎?」

  「……」

  「你不應的話,哥哥就當你同意了啊。」

  段嘉許等了好一會兒。他的眉眼漸漸舒展開來,聲音裡含著笑:「好,我們隻隻同意了。」

  「哥哥的條件也還行吧,」段嘉許吊兒郎當道,「也不窮了,長得也多帥啊。除了年紀比你大一點。」

  「我二十的時候你就說我老,你現在也快二十了。」他似是覺得有點道理,調笑道,「所以,我們小桑稚也老了。」

  這個被他照看了那麼多年的小姑娘。

  如果能遇到一個,她喜歡的,又永遠對她好的人。

  那當然很好。

  可他怕她在這個過程中,會受到傷害。

  會像今晚這樣,連喝醉的時候都不敢把心事說出來。

  連睡著的時候都在哭。

  段嘉許想。

  除了她的家人之外,應該也沒有人,能比他對她更好。

  「哥哥賺多點錢,讓你能吃得上一千塊錢一顆的糖。」段嘉許說,「然後你就原諒哥哥——」

  「打算老牛吃個嫩草的行為。」

  他笑:「行吧?」-

  桑稚迷迷糊糊地,聽到段嘉許把她叫醒,問她宿舍號是多少,而後被他背著上了樓。他給她泡了杯蜂蜜水,讓她喝完。

  似乎還叫了隔壁宿舍的一個女生來幫著她換衣服。

  之後桑稚便爬到床上睡覺了。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她的頭疼得厲害,呆滯地坐了起來,一下子還有些茫然。

  昨晚的回憶在一瞬間湧了上來。

  她說了很多話。

  也跟他說了自己有喜歡的人了。

  不過她喝醉酒了嘴巴依然嚴實,好像並沒說什麼該說的。

  但。

  她!往!他!身!上!吐!了!啊!

  「……」

  桑稚用力抓了抓頭髮,崩潰地把臉埋進被子裡。她看了眼手機,發現段嘉許給她發了幾條微信。

  她抿著唇,打開來。

  其餘幾個舍友早就醒了。

  注意到她的動靜,都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汪若蘭坐在位置上,仰頭看她,八卦道:「桑稚,昨天送你的那個就是你之前說的,你哥哥的朋友嗎?」

  桑稚頓了下,抬起眼:「嗯。」

  虞心興奮起來:「我操,真的好帥啊!你之前說的時候我還沒怎麼信,這他媽也太帥了吧!」

  「唉,真的,對比起來我男朋友跟恐龍似的。」寧薇捧著心臟,「我們昨天回來的時候,還以為走錯宿舍了。」

  桑稚忍不住問:「他什麼時候走的啊?」

  「我們十二點左右回來的吧,」寧薇說,「他好像一直坐在你的位置上,我們回來他就走了。」

  汪若蘭:「應該是怕你不舒服,就留著照顧你。」

  桑稚點頭,低頭看手機。

  哥哥2號:【我讓你舍友九點叫你起來。】

  哥哥2號:【這時間的機票都被買完了,也改簽不了。再晚也沒有了,你得起來了,不然回不去。】

  哥哥2號:【醒了之後多喝點水,我十點過來送你去機場。】

  桑稚回了個「好」,而後看了眼時間,剛過九點。她掀開被子,開始收拾床鋪,邊說著:「我這輩子再喝酒我就是狗。」

  虞心好奇:「幹嘛了啊。」

  桑稚說不出口。

  汪若蘭笑眯眯道:「你酒後親他了啊?」

  「怎麼可能。」桑稚猛地抬頭,「別胡說。」

  「你酒後告白了?」

  桑稚把被套拆下來,瞥了她們一眼:「那我現在就得瘋了。」

  寧薇:「那你的到底幹啥了?」

  桑稚停下動作,糾結半天,還是說了出口:「我吐他身上了。」

  「……」

  宿舍安靜了好半晌。

  虞心輕咳了聲:「怪不得我昨天感覺一股味。」

  汪若蘭同情道:「你這暗戀看來得結束了。」

  寧薇:「你怎麼也沒忍著點。」

  「我也不想的嘛。」桑稚吐了口氣,瞬間又想起了那個畫面。她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皺眉道,「唉不管了,我一會兒跟他道個歉吧。」

  寧薇:「不過他看起來好像也沒怎麼嫌棄吧。」

  「他脾氣就那麼好,我要是吐他頭上,他估計都不生氣。」桑稚飛速地把床鋪收拾好,下了床,「我得先洗個澡。」

  她拿了套換洗的衣物,進了廁所。

  進廁所的前一瞬間,桑稚還能聽到捨友在說:「神仙男人。」

  「……」

  洗完澡,桑稚拿吹風筒把頭髮吹幹。因為喝了酒,她的精神狀態看上去不太好。

  桑稚飛速化了個淡妝,隨後便打開行李箱開始收拾東西。她也沒什麼要帶回家的,除了電腦和幾本書,還有要換洗的被套床單,別的她都不打算帶回去。

  沒一會兒就收拾好了。

  時間恰好到十點,桑稚跟捨友道了別,拉著行李箱出了宿舍。

  因為到了放假的時間段,車子可以開進學校。

  剛出宿舍樓,桑稚就看到段嘉許的車子。她磨磨蹭蹭地走過去,思考著要怎麼跟他道歉比較合適。

  很快,段嘉許下了車,走過來替她拉過行李箱。

  桑稚不敢看他,小聲道:「哥哥早上好。」

  段嘉許嗯了聲:「早上好。」

  她沒再說話,打算上了車再跟他好好道個歉,直接上了副駕駛座。段嘉許把她的行李箱放進後車廂裡,比她晚一點上車。

  聽到車門關上的聲音,桑稚看了過去,吞吞吐吐道:「我昨天喝太多了,不太舒服……」

  段嘉許看過來:「嗯。」

  「所以我就沒忍住,」桑稚有點難以啟齒,低下了頭,「不小心吐你身上了,挺噁心了吧……對不起哥哥。」

  他不太在意地說:「沒事兒。」

  話音落下,桑稚感覺他湊了過來。她的呼吸一頓,也不明所以,下意識抬起了眼,恰好跟他的目光碰上。

  段嘉許垂著眼,定定地看著她,突然笑了。他身子靠得有些近,手往她的側臉的方向伸了過去,而後抓住她旁邊的安全帶。

  卻也沒急著退回去,在原地定了好幾秒。

  「怎麼了?」被他這樣看著,桑稚覺得莫名又不自在,收回視線,「哦,我忘了繫了……」

  段嘉許給她繫上,視線未動,還看著她。桃花眼微微斂起,深邃又多情,帶著幾分勾引的意味。

  用餘光感覺到他還看著自己,桑稚忍不住說:「你幹嘛。」

  段嘉許慢慢地坐了回去,低頭給自己繫上安全帶,話裡帶著淡淡的笑意:「沒什麼。」

  桑稚狐疑道:「哦。」

  車子隨之發動了起來。

  桑稚瞅了他一眼,覺得哪裡有點奇怪,但她又說不上來。她撓了撓頭,沒太在意,垂眸看了眼登機時間:「兩點半的飛機,現在就去機場嗎?」

  「先去吃個飯。」段嘉許說,「吃完再去機場。」

  想到這次回去要回一個月左右,桑稚猶豫了下,還是問了句:「哥哥,你新年打算怎麼過?」

  「在家看春晚?」段嘉許思考了下,「然後等小桑稚的短信祝福。」

  「……」

  怎麼聽起來這麼慘。

  「就是。」桑稚抿了抿唇,斟酌著用詞,「你今年也,就是,二十七了。你應該也該有女朋友了吧,你有空也可以——」

  「哪來的女朋友?」恰是紅燈,段嘉許停下了車子,懶懶道,「小桑稚給哥哥介紹一個?」

  桑稚莫名其妙:「我給你介紹什麼,我認識的都是我這麼大的。」

  聽到這話,段嘉許側頭看過來,目光由上至下,輕輕又快速地掃過。他笑起來,目光曖昧又溫柔:「你這麼大的?」

  估計接下來就該說「那算了,你那堆小朋友們」。

  桑稚猜都能猜到。她扯了扯嘴角,沉默著點頭。

  頓了幾秒,段嘉許的眉梢一抬,氣息悠長地呵笑了聲。

  恰好,綠燈亮起,他收回了視線。在車子發動的同時,桑稚聽到他又冒出了兩個字,聲音輕輕的,似有若無。

  「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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