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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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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假面的盛宴]王府寵妾(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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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9 12:01: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章

  晉安帝在殿中來回踱步著,御前侍候的一眾太監們個個垂著頭,恨不得把腦袋扎進褲襠裡。

  陛下素來自制,這還是下面人第一次見他怒成這樣。

  晉安帝當然不是為了這一件事才怒成這樣,也是最近的事積多了。坐上這皇帝的位置,才知道當皇帝有多難,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都得找他,這也就罷了,關鍵下面還有一眾不省心的臣子。

  他想起依舊不消停的安王和惠王世子,這連著幾件事裡或多或少都有他們的影子,想起最近總往乾清宮去的那那幾個大臣,眉心蹙了起來,突然抬步走出大殿,幾個隨侍的太監忙低頭跟了上去。

  晉安帝回了後寢殿,此時瑤娘剛聽說前面發生的事,知道魯王和慶王打起來了,被陛下叫進宮裡訓斥。

  這邊剛聽完,就見他陰著臉進來了,她忙迎了上去。

  也沒敢說話,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他上炕,她就幫他脫鞋,卻被他給拉住了,她這才想起自己懷著身子,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

  小順子上來服侍晉安帝脫鞋,瑤娘見他似乎坐得不太舒服,就拿了個軟枕塞在他腰後面,讓他舒舒服服地半靠著,又命人奉了茶來,才讓所有人都退下。

  晉安帝喝了一盞茶,伸手抽掉腰間的軟枕,就勢半躺在那兒。

  他眉心半蹙,瑤娘也沒敢多問,湊了過去,伸出手指按了按他的額頭。見他沒拒絕,才輕輕的在他頭上輕按著。

  「你也別生氣,沒得氣壞了身子。」

  「兩個不爭氣的!」

  聽了這話,瑤娘頓時得出一個他並不是真在生魯王和慶王氣的結論,心裡也鬆了一口氣,想必那兩個人也沒鬧出什麼大事。

  如今她也算看出來了,對晉安帝來說,慶王和魯王就像是兩個總是調皮搗蛋的弟弟。可這也證明了這兩人在他心中有些地位,例如安王吳王那幾個,也沒見著陛下會動一動眉頭。

  「估計也是一時氣急之爭,只是他們是為了什麼才打起來?」

  「老六素來貓憎狗厭的!」

  原來是魯王先挑的頭。

  「七弟傷勢不重吧,用不用讓太醫去看看?」

  「死不了!不說他們,朕睡一會兒。」

  晉安帝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呼吸就轉為平緩。

  瑤娘給他按摩頭的動作一直沒停下,看著他睡著了依舊緊蹙的眉心,不禁嘆了口氣。

  最近,晉安帝確實累得不輕,每天睡兩三個時辰就算是多的。

  *

  男人是肖家二爺給肖繼柔找的。

  肖二爺向來是個行動派,見妹妹從慶王府回來,就開始替妹妹打算。

  男方與他是同僚,是個鰥夫,媳婦死了多年,也沒個孩子。這次京三營大洗牌,對方剛升了把總,官銜確實不太高,但對方與肖二爺相識多年,人品性格才貌都是信得過的。

  這事只限於肖二爺和肖繼柔提了,還未開始行動。若是肖繼柔這邊不答應,和男方那邊說了,也不起什麼作用,還壞了多年的交情。

  不過肖二爺套過對方的口風,對方並不介意娶個和離的女人。

  肖二爺似乎很看好這個叫做姜潮的人,在肖繼柔耳邊說了不少對方的好話,還想說動妹妹和對方相一面,不過肖繼柔一直沒答應。

  這天,肖二爺又在跟妹妹說這事,慶王突然上門了。

  其實慶王早就想來,可他的臉實在不能見人,才耽誤了幾日。不過這幾日他也不是閒著的,讓手下去查了查,查到姜潮的身上。

  這個姜潮,慶王認識,是他手下三千營裡的一個把總。為人踏實努力,敢打敢拚,能到如今這個位置,全是靠自己拼來的。可他出於私心,卻看不上對方,連對方臉黑和鰥夫的身份,都讓他在心中計較了無數遍。

  肖家並沒有讓肖繼柔直接見慶王,是肖大人出面見的他。

  「不知慶王殿下這趟來所為何事?」

  慶王心裡很尷尬,可再尷尬都沒有肖繼柔想改嫁這件事讓他這麼慌張,他也沒有遮掩:「岳父大人,我這趟來是想求了繼柔原諒,想讓她跟我回去。」

  肖大人微微一哂,道:「慶王殿下,若是老夫沒記錯,小女已經和你和離了?」

  慶王面色狼狽,其實他臉上的傷還沒有好完,還有些青紫,可他已經等不及了,才會迫不及待地來肖家。

  「那些事是小婿以前糊塗,求得原諒的話實在說不出口,可還是希望岳父大人能看在小婿和繼柔夫妻一場的份上,讓小婿見見她。其實當初小婿沒想與她和離,可身犯大錯,唯恐耽誤了她的前程,才會無奈之下給她寫了休書。」

  看著這樣的慶王,肖大人嘆了一口氣:「罷,有什麼事還是你們自己談吧,老夫就不從中插言了。」

  肖大人的反應讓慶王心中一喜,之後便被下人領著去了肖繼柔住的院子。

  「你來做什麼?」

  「繼柔,我……」慶王猶豫地看了旁邊的肖二爺一眼,肖二爺一點都沒有想挪地方的心思,就在一旁看著。

  慶王咬了咬牙,正想說什麼,肖繼柔突然說話了。

  「二哥,我方才聽下人說娘好像在找你。」

  這話一聽就是想把肖二爺支開,肖二爺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妹妹一眼,又拿虎目去瞪慶王,才一甩袖子走了。

  「我去娘那兒看看,等會兒再來找你說話。」

  等肖二爺走後,肖繼柔才看向慶王,道:「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慶王心中又悲又喜,喜得是她還顧忌怕自己有失顏面,繼柔從來是這麼體貼入微,悲的是怕她已經對自己徹底死心,若不何至於多出個什麼姜潮來。

  「我聽說二舅兄給你找了個男人,你……」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你是我的王妃,我……」

  「我們已經和離了!」

  「繼柔……」

  「我以為話不用跟你說得太明白,你應該能懂。我既然離開了,就沒打算再回去,你還是快走吧,別再來騷擾我了。」

  「繼柔……」

  「來人,送慶王殿下離開!」

  慶王素來不是個仗勢欺人的性子,尤其這又是在肖家,見肖繼柔那麼堅決,只能一步一回頭地跟下人離開了。

  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她緊抿著嘴唇。

  肖二爺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你真把他攆走了?」

  肖繼柔沒好氣地看了自家二哥一眼,道:「不是你說讓我向前看,既然決定下的事就不要猶豫,還三天兩頭慫恿我與人相面,巴不得我趕緊嫁出去!」

  肖二爺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我這不是擔心你。」

  見肖繼柔也不說話,他又若無其事道:「既然你這麼堅決,那就和姜潮見一面吧,反正你如今也不在乎他了,既然這麼討厭他總是來糾纏你,不如嫁了人一了百了,徹底解決。」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你不用擔心對方會不會被你連累,怕得罪個王爺什麼的,姜潮是寧國公府的人。再說了,他這個人我雖然不待見,但想必也做不出什麼挾嫌報復之事。」

  肖繼柔下意識就想拒絕,可看著肖二爺盯著自己的眼睛,一咬牙就答應了。

  *

  慶王出了肖家大門,就騎著馬漫無境地的走著。

  不知走了多久,他見到路邊有家酒樓,當即下了馬入內。

  也沒要什麼雅間,就在大堂裡坐著喝酒。

  正值下午時分,酒樓也沒什麼客人,酒樓夥計見此人打扮不一般,料想不是什麼簡單人物。也不敢過多詢問,要酒便給酒,酒拿上來,人便躲去了一旁。

  慶王從下午一直喝到天黑,酒樓裡的人漸漸的多了起來。此時的他早已喝得爛醉如泥,但還是依舊往嘴裡灌著酒。

  突然,一隻酒盞凌空砸了過來,撞到慶王的身上,又掉落下來滾在桌上,可慶王竟是看都沒看一眼。

  「瞧瞧你這什麼德行,讓你求哥哥你不願,還不是像個孫子似的貓在這兒借酒消愁。」

  「你走開,別來煩我。」

  「你當我願意管你,喝個酒都能遇上,這叫什麼冤家路窄!」魯王嗤道。

  「滾,你滾……」

  「行,那我可真滾了,那日讓你求我你不求,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錯過這村沒這店,你可想好了。」

  「你、你能幫我?」

  *

  其實那日肖繼柔答應後就後悔了,可肖二爺根本不給她後悔的機會。

  以前沒答應的時候,天天都能見著肖二爺,答應後她幾次想說算了罷,都找不到對方人影子。

  事到臨頭,自然再是拒不得,只能先把這事先應付過去再說。

  哪怕是和離的女人,也沒有隨便見外男的,所以肖二爺安排的是藉著上香之便,讓雙方互相遠遠瞧上一眼。先看能不能闔眼緣,再說其他後事。

  到了這日,他特意告了假,親自護送妹妹去上香。

  普願寺位於京郊,素來香火繁盛,也是肖家女眷經常去上香的地方。肖二爺騎著馬,肖繼柔坐在馬車中,兩人只帶了若干下人隨從便往城外去了。

  到了普願寺,先去大殿添了香油錢,又燒了幾炷香,兩人讓寺中的僧人領著去廂房歇腳。這普願寺經常接待前來上香的官宦之家,寺廟裡的廂房既乾淨又僻靜。

  將肖繼柔安置在廂房,肖二爺就往外面去了,說是看看對方來了沒。

  肖繼柔坐了下來,想喝茶時才發現寺裡的僧人竟然沒給準備,便讓瓊兒去外面找茶。

  廂房裡就剩她一個人,突然挨著側面的一扇窗子從外面被人打開,翻進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肖繼柔驚詫地站起來:「你來這裡做什麼!你怎麼找來的!」

  對方也不跟她說話,就想拉著她就往外面走。肖繼柔不跟他走,用力掙扎,對方急了,一把將她抱起扛在肩頭上,就從窗子裡又越了出去。

  對方腳程很快,肖繼柔只感覺一陣天翻地覆,就從寺裡出來了。石板路變成了泥草地,而後地上的枯枝越來越多,她被顛得胃裡上下翻騰,等被人放下後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肖繼柔還沒有這麼狼狽過,瞪著對方惱道:「趙佑繼,你到底想做什麼!」

  慶王眼眶下陷,其上帶著不正常的烏黑,襯著這寂靜無人的後山,平添了一種陰鬱的氣息。

  「我還想問你,你想幹什麼!?」

  「我什麼也沒幹,倒是你突然把我擄了出來,快送我回去,若是我二哥等會回去見我不在,肯定要急死了。還有瓊兒,肯定會嚇哭了。」

  「你這趟出來就是為了上香,不是為了和野男人幽會?」

  肖繼柔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心虛,道:「你說什麼呢,你快送我回去!」

  她這模樣一看就是心虛了,慶王更是妒中火燒:「你果然是出來和野男人幽會的……」

  「什麼野男人不野男人的,我倆已經和離了!」

  慶王最怕的就是這句話,所以肖繼柔每次說出來,他都痛苦難當,無言以對。錯的是他,傷她的也是他,他沒臉辯駁。可他同時腦海裡也想起有人對他說過的話——

  「你和六弟妹夫妻多年,定是有非同一般人的感情,她若是真想走,你當初被罰去守陵時她就走了,又何必等你這麼久,還不是惦著你,不捨得你。即便她讓她不捨的人不是你,也總歸是兩個孩子,婦道人家就是這樣,心眼小,愛拈酸吃醋,你不會哄女人,還想坐享齊人之福,就等著後院裡鬧出大亂子來吧……」

  「男人哄女人不外乎幾條,臉皮要夠厚,心要黑嘴要甜,她喜歡聽什麼你就說什麼。當然這不是哥哥的經驗,你沒哥哥本事,哥哥後宅的那些女人們,哥哥一黑臉,她們就嚇得什麼都依著哥哥了……不過物極必反嘛,光嚇還不成,你還要懂得她們的心……」

  「那事我不認賬,我後悔了。」早就後悔了。

  他在燕山陵衛最後悔擔憂的事,就是寫下的那封休妻書。可他其實心裡也知道,他若不在京中,她是不忍心走的。

  瞧瞧,他就是這麼卑鄙,表面上佯裝大方的給她休妻書讓她離開,放她自由,其實心裡都算準了她走不了。所以當肖繼柔要走的時候,慶王真的慌了,他恨不得扔下一切再回到那荒無人煙的燕山,只要她還能繼續待在慶王府,還做他的慶王妃。

  肖繼柔不敢置信地看著慶王,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你到底還要不要臉了,這種話你都說得出口。」

  「我後悔了!我要反悔!」

  慶王一面說,一面將肖繼柔拉進懷裡,緊緊地抱著。他的聲音痛苦而又掙扎,呼吸急促,聲音充滿了哀求:「我後悔了!後悔了!我早就後悔了!繼柔,我不放你走,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沒臉跟你認錯,我知道造成的傷害什麼都彌補不了,可我真的錯了,你別走好不好……」

  「你看我們還有琰哥兒,還有珠珠。你若是走了,兩個孩子怎麼辦,你難道捨得讓他們沒娘?你這些日子不在府裡,琰哥兒和珠珠每次問我你上哪兒去了,我都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們長大了,也都懂事了,問過兩次就不再問了,可我知道他們心裡其實天天都在想你……」

  肖繼柔氣得嘴唇都打囉嗦了,使勁一把將他推開,淚珠也滾了下來:「趙佑繼,你無恥,你竟敢拿孩子……」

  一見肖繼柔哭,慶王就慌了,忙給她擦眼淚:「我沒有別的意思,再說了你捨得琰哥兒和珠珠?」

  捨不得,就是因為捨不得,她才會痛苦糾結迷茫。

  慶王小心翼翼地看她臉色,「繼柔,你給我個悔改的機會,我一定會待你好,待兩個孩子好。」

  肖繼柔深吸了一口氣,擦乾眼淚,也不看他:「你先送我回去,我必須得回去了。」

  慶王的面色一下子痛苦起來,「你還是不願意原諒我?我不放你走,你想都別想,我也不會跟你和離的。我去宗人府查過了,你那封和離書還沒送過去,你也還沒被從玉牒除名,你還是我的王妃,我不會放你走的……」

  「趙佑繼,你要幹什麼……唔……」

  慶王將肖繼柔抵在樹幹上,近乎貪婪地吻著。他想念這個氣息已久,在燕山時,每次都想得身體發疼,想得只能用冰冷的水沖洗,才能暫且按下這股思念。

  「繼柔,我好想你,你有沒有想我……」

  「趙、佑……繼……」

  「我知道你想我了,我也想你了……」

  肖繼柔好不容易喘過來氣兒,紅著臉罵道:「你不要臉,你卑鄙,你無恥……唔……」

  「我就卑鄙,我就無恥,我就下流,我就只對你一個人下流……」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陣叫喊聲,正是肖二爺的聲音。

  肖繼柔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一把將慶王推開,頭也不回就跑了。

  慶王在她身後說了什麼,可她根本沒有聽清。

  *

  「你跑哪兒去了?瓊兒說你不在廂房,嚇得我們四處去找你。」一見著妹妹遠遠的走來,肖二爺幾個大步就來到妹妹身前。

  肖繼柔半垂著眼:「我想去恭房,哪知走錯了路,直到聽見你喚我,我才順著聲音找了回來。」

  肖二爺狐疑地盯著她:「真的?」

  「當然是真的,這荒山野嶺的,我又不認識路,怎麼敢隨便亂跑。」肖繼柔隨便找了個藉口打岔,又問道:「對了,二哥,你不是說出去辦事,事辦得如何了?」

  一提這事,肖二爺的臉就陰了下來。

  「還別說,真是倒霉,姜潮出門時騎馬不小心撞到了人,對方拉著他不丟,一直糾纏著,硬是要讓他陪著去醫館看大夫,讓隨從替著都不行。方才姜家的人來說了,他今日恐怕是來不了了。」

  肖繼柔心裡一跳,卻又不敢把懷疑告訴二哥,只能說:「既然來不了就來不了吧,咱們這趟出來就當做是來上香。」

  「也只能這樣了。」

  之後兩人也沒在寺裡用齋飯,就離開了普願寺。

  *

  整整一個下午,肖繼柔都心事重重的。

  晚上歇下後也睡不著,藉著昏暗的燈光,睜著眼看著床頂的帳子。

  她想了很多很多,又似乎什麼也沒想。四周靜悄悄的,外間時不時傳來守夜丫頭睡夢中的囈語聲。

  肖繼柔翻了一個身,又翻了一個身。

  窗戶突然響了一下,在靜謐的深夜中特別清晰。因著床榻這裡也看不到南窗那邊,肖繼柔也沒有多想,只當是風吹動的聲響。

  直到帳子外面出現一個明顯就是男人的身影,她才反應過來是賊人進來了。

  她被嚇得不輕,下意識就想叫人,紗帳突然被人從外面掀了開,她這才看清楚來人是誰。

  正是慶王。

  慶王一身黑衣,竟是學了那偷香竊玉的毛賊,半夜三更闖人家女兒家的閨房。

  肖繼柔直接嚇呆了,等她反應過來想攆人的時候,慶王已經來到了床榻前。

  「你是怎麼進來的,這半夜三更你跑來作甚!」

  「我想你了。怎麼也睡不著,就想來看看你。」

  「現在你也看見了,快走吧。」莫名的,她覺得有些怕,出言斥道。

  慶王顧左右而言他:「下午那會兒想說的話也沒說完,你若是睡不著,咱們說說話。」

  「半夜三更誰跟你說話,你快走,不走我可叫人了。」她威脅道。

  「你叫吧,把你哥你爹叫來再打我一頓。我知道你不會心疼的,這是我應得的。」

  肖繼柔急道:「你現在怎麼成這樣了?怎麼如此無賴!」

  當然是有人教的,不過慶王不會說。

  慶王央求道:「繼柔,你別惱,咱們就說說話,說說話。」

  「你想說什麼?」

  「隨便說說什麼,自打入了京後,你就不怎麼願意跟我說話了。不像以前,你總是有很多話跟我說。」

  肖繼柔嗓子被堵得難受,道:「我為什麼不跟你說話,難道你不知道?」

  「是我鬼迷了心竅,做出很多讓你不開心的事。我每次想辯解,可你總是迴避,我也難以啟齒。」他苦笑著看了她一眼,狠狠地搓了把臉才又道:「我知道說了你可能不信,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她,對她也只是憐憫……」

  肖繼柔冷笑:「是憐愛吧。」

  「你聽我說完好嗎?就這一次,以後我再也不提她了。」

  肖繼柔抿著嘴,沒有說話。

  慶王繼續道:「初次我說我醉了酒,你一直不信,一直到了最後見面的那次,我才知那日她對我下了藥……」

  慶王說了很多,這也是他第一次對肖繼柔剖白了自己內心所有的一切,包括光明包括陰暗。這是哪怕肖繼柔都不知道的,也許她模模糊糊猜到過,卻不如慶王直白坦述這般來得震撼人心。

  「有時,我真的覺得自己是一條見不得光的老鼠,渾身帶著陰暗而潮濕的臭味……你是那麼的好,我每次見到你,總會有一種自慚形穢感,總是下意識不由自主把自己偽裝得若無其事,偽裝得坦坦蕩蕩……」

  「……說了怕你不信,我和她其實沒有幾次,若不然她也不會從外面抱來個孩子……她說得對,隔在我們中間的從來不是她,而是我的心……」

  ……

  慶王不知何時走了,肖繼柔卻躺在榻上徹夜難眠。

  *

  整整一個白日,肖繼柔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肖夫人見了,幾番欲忍,都沒人忍下。她將女兒拉進自己房裡,嘆了口氣道:「自打你回來了,娘就從來沒問過你是怎麼想的,知道為何嗎?」

  肖繼柔不禁看向她。

  「因為娘知道你走不了。別問娘為何知道,娘也是做了快一輩子的人婦和人母。你還小的時候,娘就和你爹說過,怕你日後會吃苦。為何?因為你爹沒納過小,所以你兩個哥哥腦子裡也沒有納妾的觀念。這是在咱們家,咱們自己做主就行了。可外面不一樣,你也不一樣,你是要嫁出去的。」

  「娘怕,怕你會吃苦,可再怕也沒用,路都是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出來。娘心想,你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凡事還有家裡人幫你擔著。可娘見你這些日子愁眉不展,卻又忍不住想勸勸你。」

  「你沒有在真正的大宅門裡生活過,自然不知那些女人心思是如何的多。如果這件事你早些給娘知道,而不是自己苦苦撐著,讓娘來解決,就無論如何也要把那女人送走。想必那時候慶王即使會有微詞,也不會拒絕,畢竟他看重你。總比任毒瘡爛著,越爛越大,卻坐視不管的強。那不是堅持,不是驕傲,不是賢良淑德,是蠢!」

  「娘,我……」

  肖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好了,知道你不愛聽,娘就不說了。」

  「娘,我不是……」

  「咱娘倆別的都不說,就來說說琰哥兒和珠珠。你也嫁入皇家多年,知道皇家的處事方式,你如今能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是仗著他愧疚你在乎你,仗著陛下對你憐憫,仗著皇后和你的交情。可要知道什麼都是會被消磨乾淨的,你要知道對於陛下和皇后來說,有了慶王,才會有你。沒有慶王,哪裡會有你呢?」

  「你不願歸家,除了慶王,是無人會從中插手干涉。可你有沒有想過,慶王不可能永遠不娶妻,一年不娶兩年不娶,可日子長久了即使他不願娶,上面也不會坐視不管。娶了妻後自然有新婦,新婦會有孕,會有自己的孩子,而琰哥兒和珠珠兩個作為前頭留下的嫡子嫡女,是時該如何自處?」

  「娘知道,女人心裡有一口氣,憋著就難出來。可怎麼出氣,就講究方式了。你大概不知,你爹曾經也有個勞什子表妹,差點……不過你沒學了你娘的性子,你娘鬧歸鬧,但也沒閒著,三下兩下就把她給強塞了出去,送得遠遠的,讓她一輩子都看不到你爹!」

  肖夫人說著,杏眼往裡間斜了一眼,只是肖繼柔沒看見,沉浸在紛亂的心緒中。

  「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娘就不多說了。」

  肖繼柔點點頭,站了起來:「娘,那我回房了。」

  待她走後,才從裡間走出個氣質儒雅的男人。

  「夫人,你怎麼又舊事重提,還當著咱們女兒面前提,你讓我這個做爹的以後可怎麼自處?」

  「你也知道羞啊,羞就對了!」

  「我當初可沒有……」

  肖夫人一瞪眼睛:「你還想有什麼?不是我說,這表妹什麼的最是討厭,天下沒男人了,就知道禍害表兄。我跟你說,咱家以後可不能讓那勞什子表妹出沒。」

  「好好好,你說什麼都是對的。」

  頓了頓,肖大人嘆了口氣,道:「也不知柔兒是否能想明白。」

  「我女兒可隨了我,從來不是個蠢人。真像鐵牛說的那樣再找一個,再找一個能不娶妻不納妾,還不是自尋煩惱。還不如就掐著手裡這個,就憑著之前的事,保準他一輩子服服帖帖。」

  肖大人拿眼睛去看她:「原來你就是這麼把我掐了一輩子的?」

  「難道你不樂意給我掐?」

  「我怎麼會不樂意,我最是樂意給你掐了……」

  「你個老不羞的!」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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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
發表於 2017-10-19 12:01: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一章

  瑤娘是隔了好幾日,才知道慶王和魯王那日為何會打那一架。

  也是湊巧,福成來稟事的時候,剛好瑤娘也在。像這種時候,晉安帝一般不會避著,自然讓她聽去了。

  聽完鬧市鬥毆的後續,又發生了酒樓酗酒的風波,瑤娘本來沒覺得有什麼,可抬頭看到晉安帝的臉色,不禁心裡一突。

  晉安帝的面色與以往並無不同,但瑤娘和晉安帝在一起的時間久了,能很敏感的察覺到他的喜怒哀樂。

  福成下去了,殿中很安靜。

  瑤娘裝模作樣去摸了摸茶盞,才忍不住替肖繼柔辯解了一句:「婦人家心眼都小,有時候讓外人看來不過是件小事,對之來說卻是一個結。」

  晉安帝沒有說話,每次碰到有什麼事和瑤娘有分歧的時候,他總是這樣。若是瑤娘不再提,事情也就這麼過去了,不過通常瑤娘不會再提。

  可這次不一樣,瑤娘忍不住就想替肖繼柔解釋一二。

  「當初珠珠落水,七弟粉飾太平,想把那事遮掩過去,那件事對繼柔傷害很大。再加上你也知道之前那高麗的細作,攪和的他們夫妻離了心,想要走出來需要時間的。」

  晉安帝還是不說話,只是看了她一眼。

  瑤娘有些不滿了,看著他:「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你心裡是向著七弟的?」

  晉安帝伸手將她拉了過來,拍了拍她的手:「好了,你懷著身子,別管別人家的事。」

  「那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心裡向著七弟?是不是覺得繼柔太不識趣了,非要鬧出這麼多事來?」

  這還用問麼,明擺著的。可瑤娘也不知是懷著身子情緒容易激動,還是怎麼的,就是盯著晉安帝非要他說個一二三。

  晉安帝放下手裡的摺子,看著瑤娘,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我沒有向著老七,我向著他作甚。」

  「那你為甚要讓暗一他們盯著七弟,福成還專門報來給你聽。」

  能有這種發現,說明瑤娘不傻,晉安帝確實命人私下裡關注著這事。

  「肖家給肖繼柔找了個男人,老七既然已經認錯了,他們二人之間還有兩個孩子,沒必要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

  晉安帝其他話瑤娘沒聽進去,就光聽到肖家給肖繼柔找了個男人這句話了。

  「肖家給繼柔找了男人,這是打算讓她改嫁了?」很快,瑤娘就明白了晉安帝為何會不悅得這麼明顯,下意識解釋道:「可能這事也不是繼柔自己想的,應該是她家裡人做的主。」

  「不管是她家裡人做主也好,還是她自己也罷,都該適可而止。那件事老七有錯,難道她沒有?作為一個王妃,連後院都管不好,她是如何盡到一個做王妃、做妻子、做母親的責任?因著當初這事是朕管的,老七也確實過了,朕就管到底,她想和離,就給她和離。可不走的是她,如今老七回來又鬧得這麼一齣。夫妻兩人在家裡鬧也就罷了,偏偏連著鬧出幾場事。」

  瑤娘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忍不住反駁:「那照你說的這樣,七弟和人打架酗酒,還跟繼柔有關係了?」

  可不是有關係!追根究底是因為肖繼柔的關係,慶王才會失常成這樣。

  晉安帝的想法沒錯,可他的立場是站在一個帝王,一個哥哥的身份來想。

  於帝王的身份來說,臣子家中起了內亂,根源在正妻身上,那就是正妻的錯。於兄的身份來講,晉王本就是慶王的哥哥,向著對方也是理所應當。

  晉安帝沒有說話,明擺著就是默認了瑤娘的說辭。

  瑤娘一時間有些不能接受,道:「那你這種想法未免也太霸道了,合則這事都是婦人的錯,你們男人一點都沒錯。你說繼柔管不好後院,王妃當得不稱職,那當初我也管不好後院,我都是不理她們的,我是不是該慶幸她們沒鬧出事來?你是不是心裡也一直這麼想我的,是不是覺得我當王妃不稱職,當個皇后也不稱職?」

  晉安帝有些失笑:「你想哪兒去了?這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怎麼會沒有關係,因為我也是這樣的啊,不是管不好,是不想去管啊。為什麼這麼不公平,你們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婦人若是吃醋就是妒;你們可以隨便犯錯,婦人若是不原諒就是不懂事不識趣;你們可以想去找誰就找誰,當妻子還得笑臉相迎;眼不見為淨不行,還得事事妥帖,合則什麼都讓你們佔光了,那我們怎麼辦呀……」

  瑤娘說著說著,就開始掉起淚珠來。

  真是淚珠,不帶作假的,眼淚嘩啦一下就出來了。還邊說邊哭,十分委屈,直接把晉安帝弄懵了。

  「合則我們婦人生下來,就是來受苦的,那我們活著做什麼啊,就留你們男人算了……」

  「你這是怎麼了?怎麼說著說著就哭上了。」

  「我就是想哭,難道連哭一下的權利都沒了,你們男人太霸道了……」

  她哭得稀里嘩啦的,晉安帝不免有些手足無措了,他不是沒見過瑤娘哭,但哭成這樣還是第一次,感覺她的淚水快將他給淹了。

  本來紅綢等人都是在外面守著的,聽到裡面的動靜就忍不住往裡頭看,卻又不敢進來,只能在外面心急如焚的站著。

  「好了,別哭了,朕又沒有說你,朕就喜歡你凡事不幹,什麼都要讓朕操心著。」

  瑤娘哭得慘兮兮:「可你心裡其實是這麼想的,且以後你就不會這麼認為了。當初七弟和繼柔的感情不也是挺好,有了新人忘了舊人,色衰則愛弛。你現在對我好,就是貪我顏色鮮嫩,等哪天我顏色不鮮嫩了,你就會棄我如糟糠。等到那時候,你現在覺得我好的地方,都成了錯處,到時候你也會這般覺得我無理取鬧……」

  晉安帝額上的青筋一蹦一蹦的跳,臉也陰了下來,斥道:「你怎麼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不是話本子看多了?」話音還未落下,他便揚聲叫人,很快玉蟬和紅綢就進來了。

  「你們說說,娘娘最近都看什麼話本子了?」

  玉蟬和紅綢見陛下和娘娘吵嘴,又見晉安帝這般臉色,也被嚇得不輕,不敢隱瞞一股腦都倒了出來。

  晉安帝聽了她們報的幾個話本子的名兒,臉色更是不好。他年幼之時,也曾因為好奇看過幾本,那裡面都寫的什麼,全是痴男怨女的戲碼!

  見晉安帝如此大張旗鼓,瑤娘也被嚇著了,當即也不敢哭了。晉安帝揮手讓人下了去,也不說話,就是看著她,她心裡更是忐忑,小聲地抽搭著。

  「你可知錯?」

  「我、我……」她撇了撇小紅嘴,想哭不敢哭,「我錯了。」

  「錯在哪兒?」

  「我不該看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子,也不該胡亂猜疑你,更不該胡攪蠻纏。」

  「還有呢?」

  「陛下對我這麼好,我不該這麼沒良心的想你。」

  晉安帝微微一哂,將她拉進懷裡,放軟了聲調:「說沒良心就有些過了,可你如今懷著身子,就不該如此胡思亂想。劉良醫不是跟你說過,懷孕婦人忌多思多慮,對孩子不好,怎麼都忘了?」

  「我以後都不這樣了,可就是控制不住……」

  她可憐兮兮的,他心中不忍,拿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你也別多想,劉良醫說了懷孕的婦人性子情緒起伏本就大,所以這件事不怪你。」

  瑤娘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不禁眨了眨眼:「那就是說這不是我的錯了,是她的錯?」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還沒出懷的肚子。

  晉安帝心中喟嘆一聲,無奈地點點頭。

  「那陛下還會去管七弟家的事嗎?」

  晉安帝可不想再來一波眼淚,他費了這麼大的功夫不就是想讓她不哭了,自然說不管了。

  「殿下,咱們就看著吧,你不管我也不管,就當、就當給繼柔一個機會?」

  「好。」

  *

  瑤娘這次懷孕反應特大,不光脾氣變得喜怒無常,也嗜睡。

  見她睡著後,晉安帝才從坤寧宮出來。

  「去查查,是誰將前朝上書讓朕廣置後宮的事,傳到皇后耳朵裡去的。」

  福成領命下去。

  等晉安帝去了養心殿,不過批了幾個摺子的功夫,事情就查出來了。

  不是別人,正是福成的乾兒子小順子。

  小順子機靈能幹,頗得福成喜歡,如今在晉安帝身邊也是大紅人一個。可就是太機靈了,他知曉陛下待娘娘格外不一般,就想從中討好,把口風透露給了坤寧宮的人知道。

  坤寧宮的人知道,瑤娘不就知道了。

  這事晉安帝並沒有明面說過,可在其身邊服侍的人都知他的規矩,小順子明知故犯,尤其皇后娘娘如今懷著身孕,這不是明擺著找死。

  晉安帝這邊還沒發話,福成就讓外面將板子打上了。

  「陛下,都是老奴沒教好他,還望陛下能饒了他一條狗命。」

  外面傳來啪啪啪的聲響,這小順子也是個狠人,硬是憋著沒出聲。實際上他也不能出聲,嘴被人堵著呢,免得驚擾聖聽。

  晉安帝沒有說話,聽著約莫又打了十幾板子,才道:「皇后心思單純,唯獨這一件事她從來藏著不給朕知道,她既不說,朕也只能由著她。你在朕身邊服侍得久,應該知道朕的性子,這次就算了,下次若再犯你自己拉下去處置。」

  「是,謝陛下饒了他這條狗命。」

  福成下去了,出門就看見小順子臉色煞白,疼得滿頭大汗地趴在那裡。他揮了揮手,負責執行的太監就下去了。

  小順子撐著從刑凳上爬了起來,齜牙咧嘴的,但還能站著,可見那板子挨得有水分。事實上確實如此,福成讓打乾兒子,誰敢動真格的。

  福成低聲罵他:「讓你嘴不把門,讓你耍滑頭,再有下次你自己找個坑把自己埋了!」

  小順子苦著臉:「乾爹,我真不是耍滑頭,我就是覺得娘娘待我們好,多少露些風聲給娘娘,也免得她事到臨頭沒有準備。」

  「噤聲!死性不改!用得著你這狗崽子操些閒心,咱陛下做事還用得著你去置喙!」頓了下,他又補充了一句:「那些跟你一樣喜歡閒操心的大臣都是無用功,咱這位陛下可不是一般人!」

  「乾爹教訓的是,兒子以後再也不敢了。」

  「下去擦藥罷。」福成不耐地揮了揮手,待小順子一瘸一拐地下去了,才又罵了一句:「狗崽子盡喜歡給老子找事!」

  *

  晨光微熹,天還只有麻麻亮,隱約能聽見有小鳥嘰嘰喳喳的叫聲傳進來。

  肖繼柔還沒睜眼,就聞到一陣的花香。

  睜開眼,果然見床頭的小几上放了一捧鮮花。倒也不是什麼稀罕物什,不過是一捧梔子花,鮮嫩的綠葉襯著那一朵朵鮮嫩的花瓣,上面還帶著露水,無端讓人心裡就歡喜起來。

  肖繼柔心中還多了一些東西,那就是複雜,複雜之外卻是有一絲絲喜悅從心底冒出的。

  「送這種野花,當誰稀罕。」她低低地啐了一句。

  外面的瓊兒似乎聽到裡面的東西,掀了帳子走進來。一見到這花也是滿心詫異。她偷偷地瞧了肖繼柔一眼,道:「王爺可真有心了,這花在京城裡可不多見,奴婢記得只有城郊的護國寺的後山上才有。這天還沒大亮,王爺就摘了送給姑娘,定是夜裡就出門了。」

  「露水都還沒乾呢!」瓊兒走近看了看那花,又讚了一句。

  肖繼柔想當做什麼也沒發生也不行,也實在是慶王太不知收斂。自打那日離去後,他倒也日日來,卻是不露面,總是喜歡半夜三更抑或是一大早,偷偷往她枕頭邊上放些東西。

  起初都是些女人們喜歡的首飾,過了幾日突然就大變風格,有時是個小木人,有時是個瓷娃娃,這兩日則換成各種花了。都是那種並不罕見,甚至不起眼的路邊野花,卻能看得出來他越來越用心。

  哪怕是當初她與他新婚之時,他也從未像此時這般用心過。

  服侍著自己姑娘洗漱梳妝完,瓊兒見她心情似乎不錯,忍不住猶豫說了一句:「姑娘,您還生王爺的氣?」

  她從鏡子裡看了瓊兒一眼,沒有說話。

  「奴婢多嘴了,奴婢也是……」

  「好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之後主僕二人再未說這事,不過當瓊兒去找了個花瓶,將這一捧花插起來,肖繼柔也沒有說什麼。

  是夜,正是更深露重的時候,窗子突然從外面被人打了開。

  一道黑色的人影熟稔地翻了進來,輕車熟路來到床榻前。屋裡很安靜,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花香,他扭頭看了看,暈黃色的燈光下,條案上一捧梔子花正在靜靜綻放。

  他不覺露出一抹微笑,掀開帳子,榻上躺了一個人。如雲的秀髮如瀑,小臉白淨,睡得正酣。他眼神近乎貪婪的看著,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悄悄地放在她枕邊。正打算收回手離開,卻被人拉住了袖子。

  「呃,你沒睡?」

  肖繼柔坐了起來:「睡了,只是被你吵醒了。」

  「那你繼續睡吧,我先走了。」嘴裡雖這麼說,慶王卻是沒挪步。

  「如果我一直不跟你回去,你打算做到什麼時候?」

  聽到這話,慶王面上露了幾分苦澀之意,他笑了笑,才又道:「做到你一直願意跟我回去為止。」

  剛過辰時,慶王府的車架便來到了肖家,不光慶王來了,琰哥兒和珠珠都來了。

  當著兩個孩子,自然也沒人故意去提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且最近慶王日日往柳綺軒送東西,肖家的幾個主子多少都知道些,這種時候慶王上了門,不是明擺著兩口子和好了,大家自是笑語聲聲。

  琰哥兒和珠珠也很開心,琰哥兒沉靜內斂的小臉上忍不住帶著笑。更別提珠珠了,一直在娘後面跟進跟出的,嘴裡雖然什麼都沒說,可就是沒說才讓人心疼。肖繼柔更是感覺自己莽撞,總覺得心裡憋了口氣,卻疏忽了孩子。

  在肖家用了飯,一家四口才齊齊把家還。

  路上的時候,肖繼柔忍不住有一種又出嫁了的心情。

  她想起之前自己和娘的對話——

  「你能想明白,娘是高興的。可你也要記著,真受了委屈也不怕,還有你爹你娘和你哥哥們。」

  「娘,你放心,女兒以後不會再犯傻了。我一定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不讓爹娘哥哥們擔心。」

  ……

  「在想什麼?」

  「在想娘之前跟我講過的一個故事,說是爹以前也有個表妹……」

  故事聽完,慶王臉色尷尬:「不會有什麼表妹了!」

  肖繼柔似笑非笑:「那誰知道呢,反正提前跟你打聲招呼,如果真再來什麼表妹表姐的,我讓人把她提著扔出去,你可別後悔。」

  「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我也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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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9 12:01: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二章

  經過劉良醫替太上皇不斷調整藥方及適當針灸,太上皇的龍體已經比之前好多了。

  雖還是不能下榻行走,到底也不像之前那般連翻個身都艱難。

  現在太上皇的日子可是過得悠閒,聽個小曲看看戲逗逗蟈蟈養養鳥什麼的,可把內務府折騰的是人仰馬翻。

  這不,最近太上皇又喜歡上聽說書了。

  宮裡養的伶人不要,嫌說得不好聽,非要從市井找來,這些日子乾清宮裡總是能聽見鼓板聲和三弦聲。

  李德全從外面走進來,太上皇正逗著炕桌上青花瓷盆裡的魚。盆中做了假山的式樣,還養了幾朵巴掌大的蓮,蓮葉下有兩條小錦鯉正在水中游來游去。

  乍一看去,像似畫兒一樣,乃是內務府新貢上來的,供太上皇取樂。

  「陛下,劉大人他們又來了。」

  此時那說書的瞎子正說到精彩處,這一回說的是那武松醉打蔣門神。說到武松提起海碗那麼大的拳頭時,瞎子拍擊了兩下羊皮鼓,又敲了幾下板兒。也看不出太上皇有沒有在聽,只見他將目光從炕桌上移到了那瞎子身上。

  李德全只能在旁邊等著這一段兒說完,才又把話又複述了一遍。

  「他們來作甚,嫌不嫌煩?」太上皇扔下了手中的玉桿兒,落在炕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別看那瞎子瞎,耳朵可靈敏,當即嚇得跪倒在地,不敢再說了。直到李德全見太上皇臉色不愉,給旁邊的太監做了個眼色,小太監上前去吩咐他,那說書聲才又響了起來。

  李德全苦笑。這幾位老大臣當然不嫌煩,文臣都喜名,最愛做的事就是和皇帝作對。如今好不容易新帝給了機會,人家如今覺得正是盡忠上諫,體現自己憂國憂民的好時機,又哪能輕易放棄。

  事情還要從晉安帝一直不願廣置後宮說起,雖然晉安帝已經明裡暗裡拒過幾次了,可朝中一些大臣依舊不放棄。

  連皇后有孕,晉安帝日日歇在坤寧宮,都成了他們可以抨擊的說詞。起先是苦口婆心,後來就是痛哭流涕了,可惜晉安帝十分固執,你們說你們的,他做他的。做皇帝不答應,總不能大臣找了女人往宮裡強塞。

  這種情況下,不免有人想到了住在乾清宮裡的太上皇,於是老戲碼再度上演,最近乾清宮的台階都快被人踩禿嚕了。

  太上皇依舊是秉持著之前的態度置之不理,可架不住這些老臣天天來。尤其有幾個官位不是太大,但年紀長也算是德高望重的老大臣,最是鍥而不捨。

  一來就哭,這幾個老頭有的比太上皇年紀都大,頭髮鬍子都白了,哭得眼淚鼻涕直流,看著就讓人不忍心。

  逢著這種情況,太上皇一般都會大包大攬下來,說會好好訓斥皇帝。可扭頭裝模作樣地訓斥幾句,晉安帝該不聽還是不聽,這幾個老臣回去等啊等,怎麼就等不來太上皇的動靜。當臣子的總不能說太上皇不要臉吧,只能再來一趟了。

  這不,又來了。

  「去跟他們說朕這幾日龍體不舒坦,已經睡下了。」

  李德全嘴角抽搐,不知該應還是不應。這應吧,他真是沒臉出去說,外面都能聽見裡面的鼓板聲。不應吧,他也不敢不應啊。

  不過李德全是誰,能在太上皇身邊侍候幾十年,本身就不是蠢人。抱著浮塵出去,抬眼就看見自己的徒弟小孟子,便招招手讓小孟子過來,把這件事扔給了他。

  至於小孟子是如何打發那幾位老大臣的,就不細說。扭頭這邊李德全回來了,太上皇似乎還有些惱怒,對他道:「去跟皇帝說,朕要遷宮,遷去西苑。」

  *

  太上皇遷宮可不是件小事,尤其太上皇后宮那麼多妃嬪。

  早先時候西苑就修好了,只是太上皇不提,自然沒人敢提。就這麼住著大半年都過去了,旁人還只當太上皇打算一直住在這乾清宮呢,誰曾想他這種時候提了出來。

  當兒子自然要挽留,所以收到傳話後,晉安帝很快就來了。

  來了後說了幾句挽留的話,太上皇很不給面子:「你當老子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你在前面胡亂折騰,扭頭事都找到朕的頭上來了。朕龍體抱恙,養個病都不得清閒!」

  太上皇話都說成這樣了,晉安帝也只能聽命吩咐下面人準備太上皇遷宮事宜。

  這挪宮說起來是容易,可不是一日兩日能挪完的。光前期準備都需要些日子,首先西苑那邊要打掃佈置,這可不是一處兩處,而是數十座宮殿。眾太妃誰住在哪座宮殿,誰又住在哪座宮殿,也得分配妥當。

  若是分配的不好,或者地方讓哪位太妃不滿了,這婦道人家的事又多,還指不定拖到什麼時候。

  最近乾清宮和坤寧宮可是熱鬧的,在太上皇跟前得臉的都去找太上皇了,不得臉的則藉著身份來找瑤娘這個中宮皇后。

  不過瑤娘這會兒可沒功夫折騰這些事,劉良醫之前來給她請平安脈,竟把出她肚子裡是雙胎。

  這事可把坤寧宮上下驚得不輕,之前也不是沒請過平安脈,也沒提過什麼單胎雙胎,怎麼這會兒就成雙胎了。之後才知道,原來月份太小把脈是把不出什麼的,只有等到月份大了,瑤娘剛好懷了五個多月。

  吃驚之外自然是欣喜了,要知道距離上次趙氏皇族誕下雙胎,還是高宗那會兒。皇后這次若真能平安誕下雙胎,這福氣可就是真真讓人羨煞了。

  皇后這種情況,自然沒功夫去管那些太妃們誰住哪個宮裡了。

  就在下面因為太上皇一句話忙得熱火朝天之時,太上皇卻顯得有些不愉。書也不聽了,魚兒也不逗了,整個乾清宮都安靜了不少。

  這日,小寶來了乾清宮。剛走入殿門,就因乾清宮少有的安靜而顯得有些不適。

  「怎麼皇爺爺今兒沒叫人來唱戲說書?」

  李德全在旁邊搭話:「太上皇他老人家累了,總是聽也煩。太子殿下是不是想聽了?若是的話,老奴去稟了太上皇,給您安排一場。」

  以前小寶閒暇之餘,總是來乾清宮陪太上皇看戲聽說書,他個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知能不能聽懂,反正聽得有滋有味的。太上皇也聽得有滋有味的,再配些茶啊果子什麼的,簡直神仙來了都不換。

  太上皇就在裡面,自然聽到了外面話,還不待小寶隨李德全走進來,就聽他中氣十足道:「太子既然要聽,就去安排,還故意說給朕聽,朕又不是那頑固不化的老頑固。」

  「哎,老奴這就去準備。」

  李德全眉眼帶笑,跑得比兔子還快,一副生怕太上皇反悔了的模樣。這幾日太上皇悶悶不樂,乾清宮上上下下都緊繃著頭皮過日子。所以說還是請了太子來最有用,這一來太上皇就有精神了。

  李德全這邊把話傳下去,那邊太上皇便隨小寶一同挪卻了配殿。如今這配殿可是大變模樣,專門設了個小戲檯子。大戲唱不了,幾個角兒唱得小場面的戲卻是沒問題。

  說書的瞎子很快就被帶來了,這也算是破天荒,誰能想到這種人竟然能被請到宮裡來給太上皇說書。這瞎子在宮裡也待了不少日子了,到現在都覺得自己像似在做夢。

  那邊瞎子坐下,抱好三弦,這邊茶水、果子盤都奉了上來,還另有幾樣小寶愛吃的點心。

  以前小寶總是嘴饞月月家南邊來的廚子做的點心,晉王府也不是不能請來,只是一時難以找到手藝好的。這進了宮後可就什麼都不缺了,太上皇口諭一下,江南一帶最好的白案廚子就被送進了宮。

  書已經開始說了,特意接著小寶上次聽的開始說。

  南窗下的大炕上,一老一少,手邊都放著茶。小寶拿著一塊兒點心咬著,太上皇也撿了一塊兒順他口的吃著。

  「皇爺爺,父皇說您要遷去西苑,您真的要去嗎?」

  「當然是真的,難道是假的?」

  「那小寶要不要陪駕在皇爺爺身邊?」

  太上皇看了小孫子一眼:「陪也可,不陪也可。」

  「孫兒私心是想陪皇爺爺一同去的,可上書房這邊讀書不能耽誤,再說了我也捨不得二寶還有父皇母后,如今母后又懷著身子,做兒子的實在有些不放心。」

  所以就放心的下皇爺爺了?不過這話太上皇可沒臉說出口,他又不是小孩兒。

  小寶似是無察覺,繼續道:「這宮裡多熱鬧,人也多,地方也寬敞。那西苑雖是風景優美,到底偏僻了些。讓孫兒來想,遷過去有些不必要,一年裡去遊玩一兩個月就可以了。而且那邊離水近,不易常住,住時間久了濕氣也大,對皇爺爺的龍體不宜。」

  「你怎知水邊不易常住,誰告訴你的?」

  「父皇啊,父皇很擔憂皇爺爺的龍體,只是父皇做什麼事都不說。」

  太上皇哼了一聲。

  「其實父皇很不想讓您遷過去,可他又不敢忤逆。」

  「所以就派你來忤逆皇爺爺了?」

  小寶不接這話茬,繼續說:「小寶也捨不得皇爺爺,其實母后她也捨不得,昨兒還在說皇爺爺若是遷走了,以後怎麼往您這兒送飯。她說民間都是一家人住在一處,沒有四世同堂,也是三世同堂。雖說在宮裡住著,不能住在一個屋簷下,到底抬抬腳就來了。您若是去了西苑,咱們去看您一趟還得跑出宮。這宮裡人出宮與平常人不一樣,回回都是前呼後擁,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次數多了難免懶散,就耽誤著盡孝了。」

  太上皇聽著聽著,就好奇上了,他雖和那個兒媳見面極少,但通過小寶的話也能大體勾畫出一個模樣來。

  溫柔賢惠、性子好,當然這是表面上的。

  讓太上皇來說,人倒是挺體貼的,總能正到好處,就是絮絮叨叨的,像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婆。因為出身小門小戶,見識也短,就喜歡拿民間那點破事來打比方。他堂堂趙氏皇族能是民間那些平頭老百姓能比的,他也不是那些孤苦伶仃,就指望著兒女盡孝的老頭子。

  他可是太上皇!

  偏偏皇帝就喜歡這樣的,硬頂著不納妃子,就弄個這種小老太婆擱在身邊放著,就不會嫌煩?!

  「你娘可真絮叨!」太上皇嫌棄道。

  小寶不以為然:「父皇話少,娘話多點也不顯得冷清。」

  太上皇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去拿果子盤裡的花生吃。

  「那皇爺爺您還遷宮嗎?」

  「遷什麼遷,你娘大著肚子,又不能主持宮務,弄得那些太妃太嬪們日日來找朕,朕煩都快被煩死了,等你娘生了再說。」頓了頓,太上皇似乎也覺得自己太沒有堅持了,又道:「你娘怎麼說也孝敬了皇爺爺幾回,她懷著身子,朕搬出去,放在外面指不定傳出個相沖的說法來,讓那些大臣又拿來做文章。」

  小寶笑眯眯的:「孫兒就說了,皇爺爺雖面冷但心熱,跟父皇是一樣的,母后還不信總是有些怕您。」

  誰跟皇帝一樣,他才沒有皇帝那麼多心眼子!自己什麼都憋在心裡,都是派了小的來對付他。

  這時,殿外傳來一陣擁嚷聲,其中還夾雜著一個小孩兒的吆喝聲,以風馳電掣的速度呼嘯地刮了進來。

  「皇爺爺,皇爺爺皇爺爺,二寶來了,二寶來看你了。好哇,大哥你來看皇爺爺竟然不叫我,自己偷偷的跑來。你們是不是偷偷背著我吃什麼好吃的了?快給我看看。」

  「我們什麼也沒吃。」

  「真的?」二寶拿不信的小眼神看小寶,又去看太上皇。

  兩人都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二寶指著桌上的花生殼,又去看兩人,眼尖道:「你們明明就吃了,有花生殼,大哥你嘴邊還有糕點渣子。」

  小寶窘道:「這可不算是好吃的。」

  這邊二寶和小寶糾纏好吃的,那邊太上皇下意識也摸了摸嘴角,生怕讓這小孫子抓到自己也偷嘴了。

  因著留著鬍鬚,太上皇頗不放心,還用眼神示意李德全給自己看看,直到李德全對他搖了搖頭,他才放下心來,將目光投注在兩個孫子身上。

  一個聰慧過人,一個虎頭虎腦。

  那蘇氏會生!

  莫名的,太上皇竟對那對未出生的孫兒感到一種期待。

  罷了罷了,他就等到這對孫兒誕下了再走,總是一場喜慶。太上皇沒有想到的是,他終其一生都未能遷去西苑,因為那一對小人兒是比眼前這對小人兒還要磨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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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9 12:01: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三章

  隨著月份越來越大,瑤娘的身子也越來越沉。

  不像懷小寶和二寶的時候,這次她的肚子太大了,讓人看著總是忍不住擔心。

  其實瑤娘的肚子沒比當初懷二寶的時候大多少,只是她現在瘦了許多,就顯得肚子大。打從診出是雙胎,已經榮養的穆嬤嬤就親自出山了,帶著幾個宮裡的老嬤嬤,親自給瑤娘調養身子。

  雙胎可非比一般,時下婦人生產本就多困難,雙胎若是弄得不好,就是難產的下場。陛下看重皇后,若真出了什麼事,是時必然是一陣腥風血雨,實在不得不重視。

  瑤娘被限了食量,本來懷孕的婦人就能吃,可偏偏穆嬤嬤不讓她吃,什麼大葷大肉以及補身子長胎的一概看緊了,瑤娘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關鍵她懷了這胎特別喜歡吃葷,尤其是各種燉得軟爛的肉,有兩次都被饞哭了。也是心理壓力太大,穆嬤嬤的慎重其事,再加上她這陣子總會胡思亂想,午夜夢迴之際,經常會從夢中驚醒,連累晉安帝最近也嚴重的精力不濟。

  他一直沒和瑤娘分房,瑤娘倒也跟他說了幾次,讓他晚上歇在養心殿,可他逕自不聽。

  最近朝堂上氣氛壓抑,朝臣們也都非常老實,都知道陛下心情不大好。前陣子有人不識趣在早朝上又提起該廣置後宮的建議,晉安帝一改早先充耳不聞的態度,罕見的賞了對方廷杖。

  關鍵打了你還不能說什麼,皇后懷相不好,你這種時候提這事不是找著觸霉頭。本來還有大臣想找太上皇告狀的,可還沒等人進宮,太上皇就放話了,說打得好。

  打得好,那就只能好了。

  夜裡,瑤娘控制著不讓自己動,晉安帝已經睡了,她實在不想吵醒他。

  她知道他在擔心自己,她也不想讓他擔心,可她實在忍不住。

  不知為何,她這陣子總會忍不住想起上輩子,想起上輩子這會兒她大抵早就死了。她如今的幸福安穩,還有他,其實都是偷來的。

  瑤娘也不知自己為何會這麼想,可就是忍不住。白天的時候還好,再餓再累都忍住,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就忍不住想哭。

  她實在害怕,她知道雙胎有多麼難生,以前她家附近就有一戶人家,兒媳婦也是懷了雙胎,後來一直生不下來,一屍三命。

  那時候她還小,不懂事去看熱鬧,誰曾想那戶人家不死心,在產婦斷了氣兒後把她肚子剖了開,想看看裡面的孩子還活著沒。其實孩子都在裡面憋死了,巴掌大的小人兒,渾身青紫,簡直看不出人形,沾滿了血污……

  那次回去後,瑤娘整整發熱了三天才好,她以為自己早就忘了,誰知這記憶一直藏在她腦海的最深處。

  若是她也死了,她以後就再也見不到陛下,也見不到小寶二寶了。陛下肯定會立后納妃,本來自打她被立後,朝堂上就諸多風波,他不願讓她知道這事,她就佯裝不知,活得像個小傻子,其實她都知道。

  她只要一想到他以後會去親近別的女子,會像和她在一起一樣做著最親密的事,她就覺得受不了,心被攥緊了似的疼。還有小寶和二寶……

  瑤娘埋在被子裡哭得渾然忘我,殊不知身邊人早就醒了。

  「怎麼哭上了?又做夢了?」

  她的臉對著裡面,遮掩道:「沒,我沒哭。」

  這要是再聽不出來她哭沒哭,晉安帝該不用做這個皇帝了。他靠過去,下巴放在她頭頂上,從後面環著她,一隻手輕撫著她的肚子:「不過是個夢而已,朕在你身邊還怕什麼?朕乃九五之尊,萬邪不侵,自然會庇佑你。」

  「陛下,你說我會不會死?」

  瑤娘感覺四周突然冷了下來,身後的軀體也一下子變得堅硬如石,她這才反應自己說了什麼。

  「你這陣子胡思亂想,就是在想這些?」晉安帝的聲音很冷。

  她有些受不住了,慢慢的翻過身來,環上他的頸子,將臉埋在他肩膀上:「我害怕,我不想生了,我只要一想到我要死了,再也看不見你了,我就……」

  看到這樣的她,晉安帝那裡還顧得自己的惱怒,軟了音調道:「穆嬤嬤和劉良醫不都說你情況很好,你不要多想。」

  「可……」

  「快點睡,別胡思亂想!」

  之後瑤娘倒是睡著了,晉安帝卻是徹夜難眠。

  次日,下了早朝,晉安帝就將穆嬤嬤和劉良醫都召去養心殿說話。

  說的自然是瑤娘生產的事,其實瑤娘如今的身體狀態很好。穆嬤嬤雖控制著她的食量,卻是少吃多餐,吃得都是些可以補充營養,卻不會致使胎兒過大的吃食。且每日都會給她安排一些體力活動,例如散步,必須要走夠多少步才可以。

  劉良醫更是每日都來把脈,脈象都是挺好的。

  唯獨就是瑤娘最近可能壓力太大,精神頭兒有些不好。像她這陣子總是會在夜裡驚醒,就是徵兆。劉良醫也曾試著給她開些安神藥,卻因為身懷有孕不敢下重藥,所以沒什麼效果。

  晉安帝把昨晚的事說了一下,穆嬤嬤和劉良醫都是面露凝重之色。

  「皇后娘娘這種狀態必須要變一變,不然還沒到生產之日,大人就垮了。」

  「怎麼變?娘娘莫怕是心裡有事,這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劉良醫道。

  「要不試試把娘娘的娘家人接進宮來陪著?婦人家生孩子如同過鬼門關,尤其這陣子娘娘也受了不少苦,有個娘家人在身邊安慰一二也是好的。」

  晉安帝想了一下:「不管有用沒用,還是試試。」

  之後他就傳了旨,召了蕙娘入宮,之所以沒召吳氏,也是因為吳氏自己就是個沒章程的,恐怕來了只會更亂。

  晉安帝考慮得還是挺周全。

  *

  蕙娘本是在家中,突然宮裡來人召她入宮。

  她心中當即一驚,後來在路上聽來接她的小順子說了下大體情況,她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到了坤寧宮,瑤娘沒想到姐姐會來,十分親熱的迎了她坐下。

  姐妹二人敘了一番舊,說話的同時,蕙娘眼睛止不住在瑤娘身上打量,見妹妹雖是瘦了許多,但氣色還好,就是肚子大得有些嚇人。

  她也沒遮掩,對瑤娘道:「這趟入宮是陛下命人接我來的,說是你最近精神不佳。你跟姐說說,到底是怎麼了?你這好好的懷著身子,這麼多人侍候著供著,怎麼就精神不佳了?」

  蕙娘的口氣有些不好,瑤娘有些心虛,也有些赧然:「我也沒有……」

  「你沒有甚?讓我來看你是好日子過多了作得慌吧。」

  這口氣更是不客氣了,侍立在一旁的紅綢幾個都拿眼睛去看蕙娘。若不是她是娘娘的親姐姐,娘娘對她也頗多尊重,這幾個宮女恐怕當即就要炸開了。

  「姐……」

  蕙娘翻了她一眼:「你還有臉叫我姐?當年生小寶時那麼難,我也沒見你像現在這樣折騰。不就是從生一個變成生兩個,宮裡這些個人侍候著,太醫們的醫術也都高明,情況何止勝過當年千倍萬倍,你當年能把小寶生下來,現在就不能了?」

  「姐,我不是,我就是……」

  「你若不想別人佔你的位置,住你的屋,睡你的男人,還打你的娃兒,你就繼續這樣下去就是,到時候可沒人心疼你。你知道你現在這個位置,外面多少人羨慕?明知道那麼多人想把你拉下來,你自己還不爭氣,你讓你姐說你什麼?」

  瑤娘如遭雷擊。

  是啊,她明知道多的是人想取而代之,她也知道若是自己死了,以後可能會發生些什麼,卻還是忍不住自哀自怨,沉浸在恐懼之中。

  最難的日子已經過來了,她還有什麼好怕的,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笑著挨刀總比哭著挨刀強,更何況這些都是她自己想像出來的。

  蕙娘還在說話:「你姐夫什麼事都依著我,我都不敢打包票若是哪天我不在了,他能不再娶,有了後娘就有後爹,你自己琢磨著吧。本來這話按理說我不該說的,可你自己若是立不起來,旁人說什麼也是白搭。」

  「姐,我以後不會胡思亂想了。」

  「那最好,你自己心裡先垮了,誰也扶不住你。」

  殿門外,福成小聲道:「陛下,可是還進去?」

  晉安帝往裡面看了一眼,搖搖頭轉身離開了。

  經過這麼一場,明顯看得出瑤娘的精神好了起來,十分配合穆嬤嬤幾人,不讓她吃什麼就不吃什麼,讓走多少步就走多少步。乖順的她反倒讓人更是心疼,本想著娘娘好了陛下也應該好了,誰知陛下成天還是陰著張臉。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越是臨近產期,宮裡的氣氛越是緊張。所有提前準備事宜都做好了,例如產房、接生婆、奶娘之類的等等。

  反倒是瑤娘似乎真的想開了,顯得有幾分沒心沒肺,包括蕙娘都忍不住有些焦慮,她成天還是笑眯眯的。

  這日,一個叫曹嬤嬤的接生嬤嬤給瑤娘摸了胎位,又問了她一些話,之後道:「娘娘,再過五日左右大概就是瓜熟蒂落之時。不用擔心,兩位小主子的胎位都很正,前面那個已經入盆了,所以娘娘最近才會覺得腰酸腰疼,有腹部下墜感。」

  瑤娘當時點點頭,其實心裡卻不大信說五日就是五日,誰知在第五日那天真的發作了。

  生產過程很急很快,這次瑤娘是先破水的,可能是因為穆嬤嬤一直管著她吃食真有用,也可能是那每日一萬步起了作用,總而言之瑤娘生得很快,超乎她想像的快。快得讓她覺得自己之前那麼害怕擔憂,完全是一場笑話。

  期間倒也很疼,不過因為產程短,都還在她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所以瑤娘生完後,還有精神睜著眼睛看接生嬤嬤給倆孩子洗澡擦身打包。直到兩個小蠟燭包放到自己身邊,看著裡面紅彤彤的兩個小人兒,她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

  有人走了進來,步履很急,她抬頭就看見晉安帝面帶焦慮之色走了過來。

  瑤娘莫名有些窘:「陛下,生了,龍鳳胎。」

  晉安帝目光放在她的臉上,來回看了兩遍,確定她精神很好沒什麼事,才將目光放在那兩個小襁褓上面。

  「真醜。」

  「剛生下來的小孩子本來就長得很醜……」

  正說著,又是一陣腳步聲響起,二寶的聲音率先就響起了:「小弟弟,小妹妹,我要看小弟弟小妹妹。」

  旋風似的刮來後,就扒在榻旁看著那兩個小人兒。小寶跟在他後面走進來,先行禮叫了父皇母后,才在二寶身後站定。看似穩重自制,臉上也遮掩不住激動之色。

  「啊!這麼醜!」二寶發出感嘆。

  小寶糾正弟弟:「你剛生下來也是這麼醜的,長長就好了。」

  二寶不信,隨著他慢慢長大,他越來越發現大哥喜歡騙自己了,甚至也學會了反駁與舉一反三。

  「你又沒看過,怎麼知道我長得醜?娘你說我小時候醜不醜?」

  呃,瑤娘沒料到會波及上自己,看了看晉安帝,晉安帝明擺著不打算參與攙和,只能耍賴皮道:「娘不記得了,太久的事情了。娘生你那會兒很辛苦,每天都在睡覺。」

  二寶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扭頭對小寶道:「你看娘都不知道,你怎麼知道的?」

  小寶笑了一下:「娘雖然在睡覺,但我沒有啊,就跟你現在跑來看三寶四寶一樣,你剛生下來的時候,大哥也來看你了哦。」

  二寶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在腦子裡想像自己剛生下來,也是這麼醜,大哥跑來看自己,看了不說,還說自己醜的情形,然後就想哭。

  不過這小子倔強,硬忍著沒有哭,反而道:「這麼幹不公平,大哥你讓娘再把你生一遍,這次換我來看你。」

  這句話換來剩下三人齊齊錯愕,然後瑤娘噗的一下笑出了聲。

  這聲笑響起,也讓三寶和四寶哭了起來。

  紅綢等人湧了上來,將三寶、四寶抱走了,又將小寶和二寶領了下去,讓他們別打攪瑤娘休息。

  這邊,紅綢端來一碗香噴噴的雞湯麵,瑤娘正捧著吃。

  她一面吃麵,一面對看著她吃麵的晉安帝道:「陛下,小寶又給孩子取乳名了,我本來打算取兩個好聽的乳名給倆小的。」

  晉安帝也想起來了,方才小寶叫兩個小的三寶四寶。

  「男孩也就罷了,小四兒是女孩兒,這麼叫真的好?」瑤娘很是發愁。

  晉安帝能怎麼說,只能道:「小寶都叫小寶了,那就這麼叫吧。」所以說還是瑤娘這個當娘的起頭沒起好啊,實在不能怨小寶不會取名。

  瑤娘緘默,又吃了兩口麵:「陛下,我發現我好蠢。」明明沒什麼事,還自己把自己嚇成那樣。

  「你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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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9 12:02: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四章

  皇后生了對龍鳳胎, 這在皇家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大喜事。

  前腳宮裡放出消息, 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

  太上皇龍心大悅,御筆賜了兩個名字下來, 一改早先皇孫們都是滿了週歲以後才賜名。三寶被賜名鈺,而四寶更是還在襁褓就有了封號,長樂公主。

  自此四個孩子都有了名字, 小寶名趙琛,二寶名趙稷,三寶名趙鈺, 四寶名趙長樂。因為這個賜名, 晉安帝可是不高興了好一陣兒, 四個孩子都是太上皇賜名,輪到他這個當親爹的卻一個都落不上。

  別人不知道,瑤娘可是清楚晉安帝御書房的龍案下有一格抽屜,裡面裝滿了寫著各式各樣名字的宣紙, 可惜都沒用上。

  洗三自是不用說,瑤娘本以為這次滿月依舊不會擺宴, 畢竟時下講究替孩子惜福,哪知晉安帝卻一改早先態度, 決定擺宴大肆慶賀一番。

  到了當日,京中稍微有些權勢的人家都入宮拜賀了, 瑤娘只在交泰殿露了一面, 就回了坤寧宮。她這次毫無意外依舊要坐滿兩個月的月子,自然不適宜長時間待在外面, 眾命婦們也都能理解。

  宴過一半,肖繼柔和喬氏離了席,打算去坤寧宮陪瑤娘說說話,順道看看小皇子和小公主。方才人多口雜,她們根本沒和瑤娘說上話,可還沒走出交泰殿的大門,就從身後跟上來個人。

  此人正是永王妃。

  永王妃身穿王妃冠服,妝容精緻,紅唇似火,一如往昔的雍容華貴,瑰姿豔逸,仿若去年的那場事對她並無任何影響。

  自打永王在逆王叛亂那一夜死了,一夕之間永王府就從人眼前消失了。

  按理說這種情況,一名親王莫名其妙死了,無論是太上皇也好,還是新帝也罷,都要追查到底並進行追封。可上面卻表現得好像沒有這件事一樣,永王的喪事辦得悄無聲息,除了些許人家知曉,很多人還是事情過去了許久之後才知道。

  而永王府也是罕見得沉默,京中稍微有些眼力的人家都知曉事情並不單純。

  逆王之事牽扯甚多,上面不提自是無人敢提,永王府就這樣沉寂了下來。這次入宮赴宴還是永王府的人自那事後,第一次在人前走動。

  訝異之人眾多,可永王妃卻長絲毫不以為忤,見到安王妃慶王妃一眾等人,依舊是笑盈盈的,嫂子長弟妹短的,哪怕是吳王妃這種嘴巴不饒人的,面對這樣一張臉也說不出來什麼難聽的話。

  她想做什麼?肖繼柔和喬氏都是眼含疑問。

  不過並未讓她們疑惑太久,永王妃便道出了目的:「七弟妹同世子夫人這是要去探望皇后娘娘?正好我也要去,咱們一同罷。」

  聞言,兩人面面相覷一番,而永王妃已經走到她們前面,甚至還轉頭問二人怎麼不走了?這種情況下,兩人只能跟了上去,氣氛有些詭異地一同結伴去了坤寧宮。

  瑤娘剛脫下后服,正半靠在大炕上和紅綢幾個人說話,就聽人來報慶王妃、永王妃和鎮國公世子夫人來了。她起先還沒反應過來,緊接著又問了一句,才確定是永王妃和慶王妃二人一同來了。

  「永王妃怎麼來了?」連玉蟬都有些詫異。

  瑤娘皺眉想了一下,叫人將她們請了進來。

  三人被請進來後,自然是要先行禮的。本來瑤娘並不是個計較禮節之人,碰到特別親近的人都是能免則免,可誰叫今兒多了個不識趣的人,自然要按規矩來。

  確實有些不識趣,至少瑤娘和肖繼柔二人都是這麼想的。,不同於外人,她們可是清楚永王到底怎麼死的,死之前又幹了什麼。說白了就是打算謀逆沒成,反倒被人半路攔截丟了性命。像這種情況,識趣的就該怎麼低調怎麼來,以免引來上位者的猜忌。可永王妃倒好,竟然仗著別人不好當面與她翻臉,自己找上門來了。

  她到底想做什麼?

  瑤娘坐在炕上,看著永王妃在下面畢恭畢敬地對她行了禮,心情有些複雜。

  可能是頭幾次見面的印象太深刻,一直以來永王妃在瑤娘心目中都是可望不可及的人物。她明麗大方,八面玲瓏,從面上就能看出幾乎沒什麼事能難倒她。而永王妃身上具備的特質,恰恰是瑤娘身上沒有的,她雖是基於某些事厭惡對方,卻又暗暗欽羨。

  曾經讓她仰視的人,如今對她俯首下拜。如果永王妃不願行禮,她有千般方式將此事略過,可她偏偏行了大禮。

  「起來吧,賜座。」

  三人分別坐了下,宮女們奉了茶來,一時間有些冷場,都不知該說些什麼,還是永王妃率先開了頭。

  「皇后娘娘真有福氣,這龍鳳胎寓意龍鳳呈祥,乃是天大的好兆頭,只有像娘娘這般有福氣的人,才能為皇家誕下如此祥瑞。」

  瑤娘面上一哂,道:「四嫂誇讚了,你這麼說真是讓本宮汗顏。」

  「皇后娘娘的福氣,當得起臣妾如此誇讚。」

  瑤娘看了永王妃的臉一眼,她其實一直有意無意地在觀察對方。

  她自認自己做不到永王妃如此地步,所以特別好奇她的反應。而永王妃不愧是個大能人,不管是她的表情也好,還是語氣也罷,都給人感覺她說出來的話是真心誠意的,不攙任何假。

  甚至連瑤娘都忍不住被她迷惑了,不過她還保留最後一分清醒,她還沒忘記當年她被人騙出府以及小寶被人偷了,還有徐燕茹趁她生產之際對她下手,以及王德芳之事,背後都有眼前這個女人的影子。

  瑤娘只是好奇她到底想幹什麼。

  坐了會兒,肖繼柔和喬氏對視了一眼,出言告辭。

  兩人連孩子都沒有看,就是想藉著離開,好讓永王妃不要再打攪瑤娘。可惜的是永王妃並沒有想走的意思,肖繼柔只能佯裝什麼也沒看出來,道:「四嫂,咱們快走吧,皇后娘娘生產需得靜養,咱們杵在這裡太久也不好。」

  「七弟妹和世子夫人先走,我還有些事想和皇后娘娘說。」

  這話算是挑明了,肖繼柔和喬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還是瑤娘遞給她一個不用擔心的眼神,她才和喬氏退下了。

  待兩人走後,瑤娘開門見山問道:「不知四嫂找本宮有何事?」

  永王妃微微一笑,豔光乍現之際,用微微有些沙啞的嗓音,道:「既然皇后娘娘問了,臣妾就不遮遮掩掩了。自打王爺去了,臣妾作為一個未亡人自是要少出府門,雖是守孝當守三年,可璟哥兒和善哥兒卻是跟著耽誤不起,所以臣妾想求皇后娘准許璟哥兒和善哥兒重回上書房讀書。」

  就為了這事?

  瑤娘忍不住看了對方一眼,永王妃半垂的臉上神情恭敬,也很坦誠。

  聯想之前此人的行徑,瑤娘並不敢答應她:「這事本宮也做不了主,還得稟了陛下。這樣吧等陛下回來,本宮與他說說?」

  「那臣妾在此就先謝謝皇后娘娘了。」

  永王妃並未繼續逗留,話說完後就出言告辭了。

  等她走後,瑤娘還在想她此舉背後是不是有什麼深意。也實在是永王妃此人劣跡斑斑,瑤娘雖不太愛管外面的事,但從晉安帝口中多多少少知道些永王府的事。認真說來永王稱不上是個很有謀略的人,永王府許多手筆其中一大半都有此女的影子。

  所以瑤娘才會對她忌憚如斯。

  宮宴一直到天黑後才散,晉安帝回了坤寧宮,瑤娘將此事告訴了他。

  「陛下,你說她是不是有什麼目的?」

  晉安帝輕哼了一聲,有點譏諷的味道:「能有何目的?朕早就說過,此女若是男子,當是大敵,可惜是個女子。你不用多想,她掀不起什麼風浪。」

  正說著,奶娘將兩個三寶四寶抱了過來。

  晉安帝雖抱孩子抱得少,可經過了小寶和二寶,也是會抱的。他伸手將四寶接了過來,三寶自然落在了瑤娘懷裡。

  瑤娘有些不信。

  晉安帝見她臉色,想著她以後免不了會和何婉懿有接觸,便出言點撥她:「此女深諳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永王一死,永王府缺了頂樑柱,哪怕她有什麼野心,終究是失了根的浮萍,百般無用。而她十分清楚太上皇和朕對永王府的觀感,所以才會閉門一年多不出,一是為了守孝,二來也是淡化永王曾做下的一切。

  「如今藉著這個時候出來,恰恰是她洞悉了人心。值此大喜,你素來臉薄,她若是開口,你定不會當場反駁,也免得鬧出不愉,損了喜氣。而你知曉了,朕自然也知曉了,能把前面這些做成,她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大半,她算準了朕會同意這件事。」

  瑤娘聽得瞠目結舌,她雖是知道永王妃凡做事背後必然不單純,卻萬萬沒想到還有這麼多門道。

  經過晉安帝一番提點,她也意識到這看似簡單的一件事,恰恰是永王妃算準了所有人的反應和心態。哪怕晉安帝再怎麼不待見永王府這一脈,可人死恩怨消,永王既死了,她一個婦道人家求上門,再繼續斤斤計較下去,反倒顯得晉安帝不夠大度。

  「那她謀算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讓璟哥兒和善哥兒重回上書房?」

  晉安帝微微頷首。

  見瑤娘有些遲疑,他道:「你當他們送孩子入宮唸書,就真的只是唸書?宮外也不是找不到什麼大儒,而皇家子弟又不用靠應試來謀取前程,讀書好與否並不重要。」

  「那是為了?」

  「朝廷既已削藩,必然不會再去建藩。在京中,一個空頭帽子的王爺,還不如朝中一個三品大員來的有權勢。而朕乃是一國之君,天下之主,琛兒是太子,未來的大位繼承人。不管是借此在朕面前表現,還是尋求在琛兒身邊謀一個位置,這都是一種捷徑,總比坐以待斃,碌碌無為的強。」

  瑤娘半晌合不攏嘴,待消化以後才又道:「那他們甘心?」

  這甘心之言自是指的是,本同是皇子皇孫,只因際遇不佳,如今不得不求上同為兄弟的晉安帝,而小寶在一眾皇孫中年紀算不得最長,如今倒成了眾星捧月的位置。

  「由不得他們不甘心。」晉安帝薄唇一勾,說不出的霸氣側漏:「聰明人都會選擇甘心,例如何婉懿。至於不聰明的,不用理會。」

  這樣的晉安帝讓瑤娘的心怦怦直跳,她忍不住湊到近前,親了他臉頰一下。

  「陛下,你今天好俊。」

  晉安帝睨她,一直把她看蔫了,才道:「又來招惹朕,不長記性!」

  這話瑤娘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她窘得臉發紅低頭去看兩個孩子。

  「陛下,你有沒有發現三寶和四寶長得越來越不像了?」

  晉安帝垂眸去看,確實是這樣。

  三寶吃得胖,倒是看不顯長得像誰。倒是四寶,因為在娘胎裡就被哥哥搶了不少營養,生下來比哥哥瘦小不少,此時眉眼已經清晰。卻是隨了瑤娘多了些,白嫩嫩的小臉,一雙大杏眼,粉嘟嘟的小嘴巴。

  小四兒特別喜歡吃拳頭,三寶每每酣睡之際,就見她抱著小拳頭啃著,有時候啃著啃著就睡著了。特別乖巧聽話,簡直讓人疼到了心坎裡。此時小四兒就睜著一雙大眼睛,幽幽地看著晉安帝,一面啃著自己的小拳頭,也不哭也不鬧。

  「長樂長得像你,甚好。」

  *

  而與此同時,永王府中,永王妃也正在同兩個孩子說話。

  「母妃今日入宮已經求過了皇后娘娘,想必要不了幾日,你們就能重返上書房。還記得娘和你們說的話嗎?」

  璟哥兒和善哥兒都不小了,璟哥兒今年十歲,善哥兒五歲,自然能聽懂。哪怕之前不能懂,在經過了永王的死,和這一年的閉門不出及永王妃對他們的教導,也該懂了。

  「兒子記得。」

  「多討好太子和你們的皇伯父,但也不要太過,要記得過猶則不及的道理。太上皇如今還住在乾清宮,你們可以多去給太上皇請安,若是能博得太上皇一星半點的寵愛,也足夠你們受用了,但是千萬記住別越過了幾個皇子,尤其是太子。」

  兩個孩子點點頭,「兒子知道。」

  看著兩個孩子懂事的模樣,永王妃眼中隱隱有水光閃爍,旋即化為一抹笑:「其實娘也不想讓你們這麼早就去懂這些事情,可如今你們父王不在了,娘是個婦道人家,只能困守王府,外面的一切都需你兄弟二人擔負起來。」

  「娘也不願讓你們去趨炎他人,可大丈夫當識時務者為俊傑。身在這皇家,你不爭就會被人遺忘,甚至欺辱。其他人都在動,娘若是將你們強護在羽翼下,也許未來你們會怪娘。」

  「兒子們一定不會讓娘失望。」

  「娘也相信你們能做好。」

  之後,永王妃讓下人將璟哥兒兩人領走,才在丫頭的服侍下,去了臥房休息。

  四周很安靜,永王妃慣是不喜睡覺時留燈,所以臥房裡一片昏暗。只有靠門口那處留了一盞小小的起夜燈,卻是丫頭用來起夜時照亮的,照不到裡面。

  永王妃看著頂上的承塵,明明眼前一片昏暗,依舊睜著眼睛看著。

  她想了很多,卻又似乎什麼也沒想,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徒然疲憊一笑,闔上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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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9 12:02: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五章

  果然不出永王妃的所料, 沒過幾日宮裡便來了人傳話, 叮囑永王府這邊勿要耽誤兩位公子的學業。

  這不過是個場面話,彼此都心知肚明。永王妃也順時隨俗地哭了一番, 哭自己和兩個孩子的命苦,哭晉安帝的寬容大度,然後謝了恩, 自此璟哥兒和善哥兒便開始了像以前那樣每日入宮上學的日子。

  而永王妃這邊則又回歸了一片沉寂,似乎心如枯槁,從此便消跡在人們眼前。

  這是交換, 晉安帝懂, 永王妃也懂。

  不過這條路是她自己選擇的, 永王妃心中十分清楚以前將晉安帝給得罪狠了,若是不讓其消氣,永王府將永無出頭之日。永王的死代表著結束了一部分的恩怨,而她的銷聲匿跡, 更是證明了永王府的態度。

  也許多的還是做不了,至少能讓晉安帝不至於遷怒兩個孩子。

  這條路也是如今永王府唯一可走之路。

  誠如晉安帝所言, 聰明人都會選擇甘心,而皇家歷來不缺聰明之人。眼見連素來貓憎狗厭的魯王, 都藉著和慶王打交道,在晉安帝面前顯了臉, 接著又是永王府的兩個孩子重回上書房。這裡面的含義實在太多了, 其他人自是坐不住,開始各施手段出沒在人前。

  讓人們實在不得不感嘆世事無常, 之前還是兄弟,如今卻成了君臣,更是成了不得不必須趨炎討好之人。其中各家心中自是五味雜全,可還是如同晉安帝所言,他們已經掀起不了什麼風浪。

  又是一年春,玉蟬從外面走進來,就見紅綢正湊在皇后娘娘的耳邊說著什麼。

  一見她進來,兩人就不說了,望著她的眼帶著揶揄的笑意。她的臉不禁有些發紅,卻還是要佯裝無事。

  紅綢藉口有事,退了出去。瑤娘端起茶盞喝茶,眼睛卻是有意無意地在玉蟬身上打轉。

  玉蟬被看得站立難安,便想找藉口去做點兒事,可還未等她開口,就聽瑤娘道:「你打算讓暗十一等到什麼時候?」

  聞言,玉蟬臉上當即有一種冒火感。

  「娘娘,您說什麼呢?」她還想裝傻。

  瑤娘笑著道:「行了,你就別瞞了,那暗十一日日化妝成小太監來找你,你真當本宮不知啊。」

  玉蟬吶吶說不出話,同時心裡也有些惱暗十一。

  都怨他,若不是他總是往坤寧宮來,這種事怎麼會讓娘娘知道,她可再沒有臉見人了。

  「你年紀也不小了,我一直想著怎麼安排你的終身大事,如今你和暗十一湊成一對倒也好,省得本宮操心了。這兩日我便將此事稟了陛下,到時給你和暗十一討個賞,也能讓你安心出嫁。」

  「娘娘我……」

  「怎麼?」

  玉蟬扭捏了一下,期期艾艾:「奴婢不想嫁,奴婢想在您身邊侍候一輩子。」

  瑤娘笑眯眯地放下手裡的茶盞,道:「行了,你快別給本宮下迷魂藥了。歲月不饒人,你總不能讓暗十一一直等著你,這些年你在我身邊也辛苦了,本宮可不想做那棒打鴛鴦的惡人。不光你要嫁,紅綢她們我都幫她們看著,你們這些最早跟在本宮身邊的,本宮可不忍心一直留著你們。」

  事情既已說定,扭頭瑤娘就把這事和晉安帝說了。

  暗十一和玉蟬的事,大家心裡都有數,就看這二人什麼時候能戳破那層窗戶紙,也好終成眷屬,如今自是沒什麼阻攔。

  暗十一化暗為明入了做了御前侍衛副統領,玉蟬也算成了統領夫人。到了出嫁那日,排場甚大,也為眾人矚目,大家都在想能娶到皇后娘娘身邊的管事姑姑,這人福氣可是非同一般的小。

  可惜對暗十一此人,許多人根本不認識,都在說此人真是走了狗屎運,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如今娶了蘇皇后身邊的人,倒是一舉冒出了頭。

  他們不知道的是,其實自打晉安帝登基後,他身邊的人也算是雞犬升天的。各自都有委派,或是在朝堂,或是鎮守一方。而暗十一早就該論功行賞,可惜他一直惦著玉蟬,才會繼續默默無聞著,就是為了能有個身份多見玉蟬。

  且不提這些,就在坤寧宮上上下下都沉浸在喜慶的時候,突然出了件事。

  這件事和姚家有關,正確的是和李氏有關。

  自打瑤娘封了后,姚蘇兩家人也算是一朝改了門第。出於不想給瑤娘找麻煩,姚蘇兩家人一直十分低調。

  尤其是蘇家,作為如今最招人眼的外戚,蘇家在京中可是炙手可熱。熱到什麼地步呢,蘇秀才本是還打算繼續在學館裡坐館教書,竟有人把家中符合年紀的子孫送來,專門投到他的門下,就為了能博得一份香火情。

  蘇秀才起先並不知曉這件事,後來還是其中有個孩子說漏了嘴。回到家中和蘇玉成商量,直接得了也不用教什麼書了,還是回家含飴弄孫吧。蘇秀才這才賦閒在家,閒的沒事養養鳥教教三個孫子,倒也怡然和樂。

  包括蘇玉成也是如此,外面人相邀能擋則擋,能拒則拒,實在不能拒了,也是處事小心。這些他都和姐夫姚成商量過,歷來不少外戚惹是生非,給女兒外甥惹禍的,他們可不能一朝富貴就忘了本。

  尤其此一時非彼一時,瑤娘如今是皇后,小寶是太子,姚蘇兩家人惹了禍,那就是皇后的哥哥太子的舅舅惹禍,無事還要起三分浪,更何況是這種關係。

  蘇玉成和姚成也一直做得比較好,包括蘭草和蕙娘,平時也是能少出門就少出門,實在避不開也是謹言慎行。

  可惜她們忘了一個人,那就是李氏。

  處在京中這地方,哪怕再低調再深居簡出,有些事情也是避不了的。例如各家各府上有個什麼喜事,若是旁人給你下帖,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去了怕惹事,不去這是明擺著得罪人。為此蕙娘甚至專門入了趟宮,和瑤娘商量這件事。所以說當人的身份變了,你享受著這個身份帶來的富貴,必然也有許多煩心事。

  姐妹二人挑挑揀揀,瑤娘甚至還去問過晉安帝,才定出了一個姚蘇兩家人可交際的範圍。當然範圍是死的,人是活的,這其中還得自己琢磨。

  為此,晉安帝特意派了人去兩家,從一旁指點一二,也能讓兩家人明白當下京中的局勢。

  可之前也說了人是活的,管得了人去哪兒,難道還能管住人的嘴不成?李氏本就是個欺善怕惡,無事還要生事的性子,這期間去各家各府上,鬧出什麼笑話就不提了。因為兒子如今成了大官,兒媳的妹妹成了皇后,李氏可是十分張狂。

  蕙娘在一旁盯都盯不住,指不定哪會兒李氏就冒出個什麼驚人之舉。她倒也生了不讓李氏出門的心思,可別家府上若是下帖邀女眷上門做客,首先必然邀的就是姚家的老夫人,又哪能次次推脫裝病。

  再說,李氏也不願,日日在家鬧騰罵姚成和蕙娘不孝順,竟然關老娘。

  眼見李氏在外面鬧得越來越不像話,蕙娘和姚成商量將她禁足在家中,可關於姚老夫人在外面張揚跋扈的名聲還是已經傳了出去。且李氏也是嘴把不住門的,別看她厲害潑辣,又哪裡是那些浸淫在後宅多年的官夫人們的對手,人家只需略微哄一哄她,再捧上一捧,她便被人捧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這其中有一件事連姚成和蕙娘都不知道,李氏竟然被人慫恿著在外頭放印子錢。

  其實這個時候姚成和蕙娘已經將李氏關在家中了,寧願拼著不要臉面不孝讓外面人議論,也不讓李氏出門。本想待事情慢慢過去就罷,誰曾想會鬧出這種事來。

  事情的起源是某戶人家因為家中急用銀子,便借了印子錢。本想就算是驢打滾的利,也在自己能承受的範圍之內,哪知對方竟不按章程辦事,不過幾月之久,竟滾到這家沒辦法承受的境地。

  而下面收債的人也是手段太過,這家人說理不成竟被打死了一個人。這可是皇城根下,再沒有如此猖狂的事,於是這家人便告到順天府去了。

  之後順藤摸瓜查到某伯府家的三房太太頭上,這位太太也是實在膽小怕事,被嚇了幾下,便把李氏給拱了出來。說這放印子錢是她和姚老夫人合夥賺些脂粉錢的小買賣,誰知道事情竟會鬧出這樣,也是下面人太不會辦事。

  其實放印子錢在京中算不得什麼罕見的事,許多人家都有涉足,其中有大有小。大的自然是男人們往外放的,至於小的不過是些婦道人家小打小鬧,大多都是掙些脂粉銀子零花什麼的。自己也不出頭露面,讓下人出面操作。像這種出了人命的案子極少,誰都沒想到會這麼倒霉。

  直到順天府的人找上門來,蕙娘和姚成才知道這事。

  兩人去問了李氏,確實有這麼一件事,不過對方說了讓她什麼也不用操心,只用等著拿銀子就好,李氏也就沒過問過。做了這大半年時間,紅利是一文錢都沒少李氏的,斷斷續續總共也得了近五百兩銀子。

  怪不得蕙娘覺得李氏最近大半年特別闊綽,時不時總能見她身上多件新首飾。她只當是男人背地裡孝敬,渾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不知,萬萬沒想到竟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來。

  姚成在家中大發雷霆,可事情還是得解決。本來按姚成的意思是他出去活動一二,不管如何總要把這件事給壓下來。這一年多來,姚成也是大變樣,他本就善於鑽營,為人處事八面玲瓏,如今在外面三教九流也結交了不少朋友。就這麼件事,花些大力氣也不是辦不了。

  可事情到了蕙娘這裡,她卻是沒有同意。

  蕙娘有史以來第二次和姚成如此大吵,上一次還是瑤娘出事那回。

  「你還想護著你娘是不是?你去辦?花大力氣?還不是打著瑤瑤的名頭,做以勢壓人之事!我告訴你姚成,你娘不是一次兩次了,不光是你,我跟在她後面給她收拾了多少爛攤子你是知曉的。就她這種死都不改的性子,總有一日禍害咱們全家,還連累了瑤瑤!」

  「有你說得這麼嚴重?」姚成支吾著,見蕙娘瞪眼睛,才又道:「那你說怎麼辦?如今這事鬧成這樣,總不能放任不管。」

  「反正這事我是不會瞞著瑤瑤,我這便進宮去一趟。」

  姚成拉著她:「真要給瑤娘知道?她知道陛下必然也知道了,咱家的臉……」

  蕙娘冷笑,一把扔開他的手:「你還有臉?!」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

  蕙娘到的時候,瑤娘正在和三寶四寶玩耍。

  兩個孩子正是剛學會走路的時候,胖嘟嘟的小身子,走起路來一搖一擺像隻小鴨子。

  三寶倒還好,是個男娃娃,性子雖然不像二寶那樣是個小魔王,但也是個調皮蛋。整個坤寧宮到處鑽,身後跟著好幾個宮女太監生怕他摔了。

  至於四寶倒是隨了瑤娘的性子,一看就是個文靜的,就是膽子小,人也嬌氣,一點兒不如意的地方就能讓她哭半天。

  關鍵一家人除過瑤娘,攏共就這麼一個嬌氣的小女娃,還不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裡怕摔了。連二寶那種魯莽的性子,見到這個妹妹也都不禁放輕了手腳,生怕將妹妹惹哭了,被父皇瞪不說,還要被大哥揍。

  以前二寶覺得大哥挺疼自己的,甚至是寵愛。可自打妹妹出生後,他的待遇就降低了許多個檔次。距離上次被大哥揍,便是二寶不懂事搶了四寶的玩具,害得小四兒哭了好半天,那一次他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如寒冬般的酷寒。

  此時小四寶正抱著娘的腿哭,哭得別提多傷心了。關鍵這丫頭哭鬧也不像有些小孩兒們那樣扯著嗓門,嚎得昏天地暗,例如二寶小時候哭就是魔音穿耳。而四寶人長得可愛,哭起來嗓門也是細細的,像似小貓崽喵喵嗚咽,嗓音都是含在嗓子裡。

  可就是這樣才格外顯得委屈!

  四寶哭是因為三寶搶了她的貓。就像瑤娘的待遇那般,可能幾隻小貓都隨了親娘花花,頗為不待見這家子中的女性。花花最是不待見瑤娘,而幾個小的除了不待見瑤娘,還不待見四寶。

  尋常見到晉安帝及小寶二寶三寶,幾隻貓都是狗腿子,要多軟綿就多軟綿,擼毛、撓癢、拽尾巴、扯耳朵都行,簡直是躺平了任調戲。可換做是瑤娘和四寶,就成了『喵很高傲』,『喵不稀得搭理爾等刁民』之類的面孔。

  這不,四寶又稀罕這種毛茸茸的動物,總想跟它們玩。本來四寶正讓宮女護著拿著特製小魚乾勾引大花來著,三寶不過來面前走了一圈,大花一溜煙就跟著跑了。

  你說,讓四寶怎麼不生氣不委屈不氣惱!

  「花……」矮豆丁四寶穿著一身嫩粉色的花衣裳,還未留頭,只是腦心裡兒像哥哥們那樣留了些頭髮,紮了個小揪揪,胖嘟嘟的小臉蛋,帶著櫻粉色的光澤,翹翹的鼻頭,粉粉嫩嫩的小嘴兒。哭起來也軟綿綿的,簡直讓人恨不得將心掏給她。

  她抱著瑤娘的膝蓋,小胖手指著早就不見影的大花和三寶,嘴裡不停地嚀喃著『花、要』之類的短語。

  四寶現在就會說幾個字,例如娘、爹、哥哥、花花之類的。

  瑤娘哄她:「你乖,娘這就讓人給把大花抓過來。」

  正說著,宮女將蕙娘領了進來。

  蕙娘一走進來,就將四寶抱進了懷裡,道:「怎麼了,小四寶誰欺負你了?跟姨姨說,姨姨給你做主。」

  四寶是認識蕙娘的,也不拒讓她抱,可她現在不會說,就是拉著蕙娘說花花。

  「還不是那貓又招了禍,跟著三寶走了,小四兒就鬧了起來。」瑤娘無奈道。

  蕙娘心疼地拿出帕子給四寶擦眼淚,一面哄道:「小四寶乖,改明兒姨姨從宮外給你捉兩隻小奶貓,咱們左手抱一隻,右手抱一隻,不跟他們搶。」

  四寶還沒說話,倒是瑤娘說上了,「你快別了,坤寧宮現在貓都快成災了,大花二花都是母貓,若不是劉良醫的藥管用,指不定現在成什麼樣。」

  這邊小四兒似乎聽懂了,嘟著小嘴兒,又泫然欲泣起來。將哭還沒哭出聲之時,紫蘇將大花抱了過來,當即四寶也顧不上哭了,便推著蕙娘要從她膝上下來。

  蕙娘將四寶放在地上,她便顛顛地走了過去,這會兒眼裡哪還有娘和姨姨,只剩大花了。

  紫蘇帶著人陪著四寶在外面廊下玩著,瑤娘則坐下同蕙娘說話:「姐,怎麼這時候進宮了,可是有什麼事?」

  瑤娘給過蕙娘一個牌子,可以隨時入宮,不用先遞牌子等宮裡安排,蕙娘尋常出入宮闈是挺方便的。不過她極少會在下午入宮,一般都會選在上午,所以瑤娘才會如此說。

  「還別說,真有事。」蕙娘苦笑道:「這次可能給你惹禍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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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9 12:02: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六章

  送走蕙娘後, 瑤娘思索良久, 依舊柳眉不展。

  她倒不是怕給自己生了什麼麻煩,反正如今她在宮外的名聲也不怎麼好。晉安帝一直不置後宮, 雖是沒有提及原因,可早就有人將根源歸咎在她的身上,『妒后』之名流傳許久, 再多一樁也沒什麼。

  她思索的是如何處置李氏這個人。

  毫無疑問李氏個惹禍的根,她倒是能把這事抹平了,可下次再出這種事該如何辦?打了老鼠傷了玉瓶, 李氏她可以不顧, 姐夫也可以不管, 可唯獨姐姐蕙娘她不得不為之考慮。

  之前姐姐與她說話,瑤娘可以明顯感覺到了姐姐姐夫之間恐是生了嫌隙,想必入宮之前,定是有過爭吵。

  李氏畢竟是姐姐的婆婆, 可不處置又不行。

  見皇后娘娘獨坐沉思,紅綢等人都未敢出言打攪, 直到四寶鬧著找娘,宮人們才將之領了過來。

  「又怎麼了?」

  四寶也不會說話, 就是拽著瑤娘的衣襟不丟。現如今瑤娘想穿一身平整的衣裳幾乎是不可能,除非離三寶四寶遠遠的, 不然一個不留神就被兩個調皮蛋給禍害了。

  外面響起陣陣請安聲, 是晉安帝來了。

  他一身常服,紫底兒團龍袍, 頭戴烏紗翼善冠。如今晉安帝的威儀越來越濃烈了,早先年氣質清俊冰冷,如今倒是多了幾分穩重和威嚴。

  四寶一見晉安帝眼睛就亮了,掙著要下地。瑤娘將她放下來,她就跌跌撞撞就往晉安帝走去,邊走嘴裡還喊著爹,聲音特別響亮。當然比不上二寶三寶嗓門響亮,可對於向來細聲細氣的四寶來說,已是極為難得。

  瑤娘有些吃醋,酸酸地看著女兒撲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的龍腿。

  晉安帝罕見的沒有將女兒抱起來,而是半彎下腰牽著四寶的小手,往這邊走來。瑤娘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要知道這父女二人平時可是最親熱了。

  到了炕前,四寶仰首去看晉安帝,似乎也很好奇爹怎麼不抱自己。這時,福成笑眯眯地走上來將她抱起放在炕上,晉安帝則在瑤娘對面坐下。

  晉安帝將手微微抬起放在炕桌上,瑤娘正好奇他想幹什麼,就見他袖子動了動,似乎有什麼東西從他袖子裡爬了出來。

  只是瑤娘還不及看,就見晉安帝大掌一翻,將那物納在掌心裡。而後攤開,母女二人才看清楚是什麼東西。

  是一隻小狗崽,渾身雪白,眼睛和鼻子黝黑而濕潤,十分可愛。它半躺在晉安帝掌心裡似乎有些不舒服,小身子一扭一扭地掙扎著,好艱難才爬了起來。

  「哦?」

  四寶大眼圓睜,小嘴合不攏,手指著小狗,似乎在問晉安帝這是什麼。

  晉安帝眼神軟了下來,道:「給長樂的。」

  他雖是疼愛女兒,到底是男子,還是做不出一歡喜起來,就將女兒抱起來親小臉蛋的行徑。

  「這是小狗崽,小四兒喜不喜歡?」絕世好娘親在旁邊問道。

  「四、四的……」

  四寶想摸卻又不敢去摸,連連拿眼神去看娘。

  「小四兒可以摸一摸它。」

  瑤娘拿著她的小手慢慢靠近,期間四寶想縮回手,瑤娘也沒阻止,只是在她又想去摸的時候,用自己的手護著那隻小手一同觸上小狗的身上。

  小狗只長了一身短短的絨毛,摸起來很軟綿。

  在四寶鬧著要和大花它們玩的時候,瑤娘就教過她,只能摸不能捏,所以她只是小心的拿手指觸著。期間瑤娘收回自己的手,被敏感的四寶發現了,她當即收回手。

  到底這個年歲的奶娃娃好奇心還是比較重的,四寶自己又摸了過去,她撫上去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發出一陣陣咯咯的笑聲,似乎很高興自己不怕了。

  四寶的注意力成功被小狗吸引走了,自己玩得不亦樂乎,瑤娘這才將之前蕙娘入宮的事告知晉安帝。

  「你是怎麼打算?」晉安帝問。

  現如今每逢碰到這種瑤娘自己可以解決的事情,晉安帝就一改早先大包大攬的態度,而是先問她的意思。

  瑤娘也習慣了,道:「我想能不能藉著順天府嚇一嚇她,給她一個教訓,讓她以後長了記性再不敢犯。」

  說著,她看了看晉安帝,似乎也在詢問他這個辦法是否可行。

  「既然你覺得可以,那就去做。」

  意思也就是說可行了?

  瑤娘叫來紅綢,吩咐她下去把這件事辦了。

  *

  「蘇蕙娘你這個不孝的,老娘非讓成兒休了你不可……」

  李氏終於罵累了,氣喘吁吁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她已經很久沒有自稱過老娘了,別看李氏潑,她也很要臉面的。尋常走在外面,總是有意無意地學著那些大官夫人們的做派,雖是東施效顰惹了不少笑話,到底不若以往的粗鄙。

  這次李氏會如此激動,也是被蕙娘給氣的。

  這個小娘皮竟然慫恿兒子將她關起來。

  李氏並不覺得放印子錢有什麼,順天府的人上門了又怎麼樣,若是要抓她早就抓走了,用得著還專門跑上門來詢問此事。只要那蘇瑤娘還是皇后,那些官差們就不敢動她,她兒子可是皇后的姐夫,他們姚家如今可是皇親國戚。

  不得不說,那蘇瑤娘真是福氣好!

  每每李氏都會發出這樣的感嘆,感嘆的同時自是不禁想起來自己女兒燕姐兒。

  李氏雖不知燕姐兒到底下落如何,可如今在她心裡,她已經把燕姐兒當做是死了。感嘆蘇瑤娘運氣好的同時,她自然沒少罵她,若不是她從中阻攔,今日坐在皇帝丈母娘位置的應該是她。

  都是蘇家和蘇瑤娘,搶走了她和她女兒的福氣!

  李氏想得咬牙切齒,也幸好這屋裡如今就她一人,不然還不知會將那些丫頭婆子們嚇成什麼樣。

  李氏正胡思亂想著,門外突然響起開鎖的聲音,她當即站起來做出叉腰的姿態,打算蘇蕙娘進來就噴罵她一臉。

  可惜進來的不是蘇蕙娘,而是幾個丫頭。

  「老夫人,老爺請您去一趟。」

  「是不是她蘇蕙娘打算跟老娘道歉認錯了?」李氏已經開始在腦子裡想像,等會兒怎麼好好教訓一番蘇蕙娘了,定是要她對自己伏低做小,百般討好,才會原諒她。別看方才李氏叫罵的厲害,那不過是說說而已,她心中也清楚家中如今能有這般富貴是看了誰的面子。

  包括對瑤娘,這個李氏從來不屑的人,她也能在面對其時各種伏低做小。之前年節入宮朝賀,李氏看見瑤娘的時候,臉上差點沒笑出花來,所以說欺軟怕硬的人就是如此,市儈的讓人齒冷。

  在見識過京城的各種後,李氏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當著晉王面還能各種沒眼色的李氏了。

  李氏特意拿喬讓丫頭服侍她換了身衣裳,還重新梳妝打扮了一番,才走出房門。此時她身上哪裡還有以前在晉州時的樣子,與京中那些富貴人家的老太太般無二致。她臉上帶著矜持而眼高於頂的表情,渾然沒發現丫頭們領她去的地方是前院。

  姚成的臉上帶著不忍的表情,沒有去看李氏,而是對他面前的一位大人道:「這就是家母。還望大人能手下留情,家母出身微寒,入京尚短,對人情世故並不是太懂。此事也是被人所矇蔽,才會鑄下如此大錯。」

  「好說好說,咱們也是奉命辦事,若是貴府的老夫人確實不知內情,只是被人蠱惑,我們定會秉公辦理的。」

  兩人寒暄了兩句,這位大人就命手下將李氏給拿下了。

  這群面相兇狠的衙役湧上來,雖是沒鎖李氏,也足以讓她嚇得目瞪口呆為之腿軟。直到她被人推出了門外,她才反應過來,淒厲慘叫:「你們幹什麼,幹什麼……成兒,他們到底想幹什麼……成兒,你這個不孝子……」

  姚成遙遙往這邊一拜道:「娘,實在不是孩兒不孝,而是娘鑄成大錯,兒實在無能為力……」

  此時李氏哪裡還有貴夫人的模樣,髮髻散亂,頭上的金飾也掉落在地,哭得滿臉都是鼻涕眼淚:「找蘇瑤娘,找蘇瑤娘,快去……」

  「噤聲!皇后娘娘的名諱能是你叫的?」

  見那衙役怒目圓睜,李氏當即嚇得不敢吱聲了。

  不過她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她被人帶走後,就被關押在順天府大牢裡。

  這順天府大牢可不是一般地方,作為京畿重地的牢獄,能被關押在裡面的俱都是些江洋大盜以及人命案的要犯。這裡常年不見光,牢房逼仄狹小,即使已經給李氏選了間最好的,可還是讓她苦不堪言。

  這樣就罷,最讓李氏害怕的這裡總是會響起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有時是鐵鏈子砸牢門,有時是哈哈大笑,有時則又是悲傷嗚咽,經常把李氏嚇得蜷縮成一團,徹夜無法安眠。

  吃的也差,每頓只有稀粥和硬得可以噎死人的麵餅子吃,據說這已經算好的了,其他犯人都是吃餿了的飯菜,還每天只有一頓,管著餓不死算了。

  李氏被折騰得苦不堪言,見到獄卒便或是哀求或是威脅地說些什麼,可這些獄卒就好像石頭人一樣,從來不理會她,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為何會聽到那些奇怪的聲音了,合則這些人都是被折磨瘋了。

  同時順天府這邊也沒忘派人審她,李氏哪裡還敢隱瞞,一五一十都說了,恨不得將自己老底兒都給倒出來。

  她不光和伯府家的太太一同合夥放印子錢,和另外兩戶人家的太太也有合作。不過就如同那位伯府家的三太太所言那樣,李氏是不管事的,甚至可能根本不清楚裡面具體情況。只知道是合夥做生意,不用她掏本錢,只管坐等著紅利就好。

  這些人故意給李氏下套,李氏也不是不知道,她只需要知道兩件事就好,她可以得到銀子,這些人是有求於她才會主動給自己送銀子。至於會造成什麼後果,一律不在李氏的考慮範圍內,在她來想,天是不會塌掉的。

  這些所謂的口供一式兩份,一份被送進了宮,一份被送到姚家。

  姚成看完這些他娘的『心裡話』,陷入沉默。

  蕙娘一改早先態度,並未說什麼,甚至避了出去,留給他獨處思考的空間。如同以往,姚成並沒有讓她失望,在李氏被送回來後,就開始著手去辦送她回晉州鄉下的老家事宜。

  李氏自然是不願,唯一撐著她從那大牢裡走出來的就是,她只要撐過這一陣就沒事了的念想。可惜這次無論她怎麼哀求、哭泣、痛罵,都無法阻止姚成要將她送回鄉下的決定。

  終於將李氏送走後,姚成才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對蕙娘道:「你說的對,繼續將她留在京城,會害死咱們一家人。」

  蕙娘安慰他道:「也不要這麼說,不過是無奈之舉罷了,若是咱們不在京裡,她就在那小地方也折騰不出什麼來。可這是京裡,天子腳下,時時刻刻都能招來大禍。我倒是曾想過和你一同歸家,侍候娘終老,可一來妹妹爹娘大哥都在這裡,我不捨;二來,明哥兒他們在京中,日後的前途肯定會比在晉州好,尤其三個孩子讀書都是緊要關頭,我自是就著孩子們的。」

  「你說的都對。」

  *

  而就在姚家這邊將李氏送走的同時,晉安帝去了一趟乾清宮。

  沒人知道他和太上皇說了什麼,不過次日太上皇就將趙祚叫進了宮。

  趙祚已經很長時間沒見到過太上皇了,距離上一次還是年節,平時無論他怎麼求見,太上皇都以龍體不適、修養等藉口,將他拒在殿門外。

  其實趙祚知道太上皇並沒有龍體不適,不過是不想見他罷了。那殿中孩子的笑聲、吵鬧聲及鼓板三弦聲,他站在殿外都能隱約聽見,說白了就是他如今已經不再是太上皇最寵愛的孫兒了。

  就看你們能得寵多久!許多時候,趙祚都是如此不甘而又妒忌的想著。

  今日太上皇突然破天荒的召他入宮,趙祚很是吃驚,他不由心虛地想起某件事。轉瞬他又覺得不可能是那件事,他做的隱秘,不會有人發現。

  種種心緒在見到炕上盤坐的太上皇時,都化為滿臉的孺慕之情。太上皇氣色很好,甚至比他以前他未大病之前都好。眉間舒散,面色紅潤,一看就是身心舒暢下的結果。

  「皇祖父……」聲音中包含著悲愴、委屈、甚至不解、哀怨,等等等等。

  太上皇在聽到這個聲音,也不免有些感嘆,這大抵是他活了這麼大年紀,聽到的含義最多的聲音之一。而這些人無一例外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當然這個『不是好東西』是相對太上皇而言。

  「起來吧。李德全,賜座。」

  不知什麼時候,祖孫二人相處的情形就變了,以往趙祚來到乾清宮從不將自己當外人,現如今卻是有禮而拘謹。

  太上皇恍惚回憶,似乎就是在太子被廢那時,到底他變了,還是對方變了,誰也不知。

  「最近可有讀過什麼書?吳氏可是有好消息?你和吳氏成婚的日子也不短了,萬事當以子嗣為重。」

  趙祚一一回答:「孫兒最近閒來無事,正在看《論語註疏》,翻開那冊書才想起,這本書當年是孫兒剛讀四書時,祖父您老人家賞給孫兒的,上面還有許多皇祖父寫的註釋,讓孫兒如獲至寶,再讀一遍感慨良多。」

  「至於吳氏——」

  他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抹厭惡,口氣卻是依舊恭敬:「孫兒自是希望吳氏能早日誕下麟兒,可惜至今尚無喜訊。」話到尾端,音調黯淡了下來。

  太上皇沒有說話,趙祚不禁抬頭看了對方一眼,瞳孔一陣緊縮。

  太上皇竟沒有在聽他說話,而是拿著根玉桿在撥逗著炕桌上瓷盆裡的魚,看得出太上皇很專注,眼神並沒有看向他這裡。

  趙祚頓時有一種俏媚眼做給瞎子看的憋屈感,可他什麼也不敢說,只能隱忍的低著頭。

  過了一瞬,還是兩瞬,太上皇放下手中的玉桿,慢悠悠地道:「你能靜下來看書也是好的,無事少胡思亂想,多學學你那幾個皇叔。」

  接著他打了個哈欠,招招手,又指了指趙祚,便有人領著趙祚下去了。

  一直到出了殿門,趙祚還沒明白太上皇的意思。

  他有一種羞惱感,感覺太上皇就是在耍自己,將他召入宮,卻什麼話也不說。他正想著,突然從不遠處呼呼啦啦走過來一群人,為首的是兩個走路還不穩當的小娃兒。

  這對小娃兒是一男一女,長得並不相像,卻是粉雕玉琢,可愛得不行。他們的步履有些急促,總是讓人怕他們會摔了,卻又不讓旁邊的宮女太監們抱,甚至攙扶一下,還要用小手推開。

  這一群人很快就來到趙祚面前,又越過他進了殿門。趙祚眼前身邊都是人,耳朵裡也全是人聲,這些聲音並不響亮,卻是宛如蒼蠅般嗡嗡的讓人心中煩躁。

  「小公主您可慢些,被摔著了……」

  「三皇子,您慢些走……」

  一直到這些人進了殿門,聲音才淡了去,可是很快趙祚又聽到一陣小娃兒獨有的有些尖銳的喜悅聲,其中還夾雜著老者渾厚的朗笑聲。

  這笑聲是太上皇的。皇祖父從來沒對自己這麼笑過,哪怕是他幼年的時候。

  趙祚有些愣神,卻又滿心的憋屈與羞惱,對比之前自己的待遇,這一切就宛如一個巴掌狠狠地打在他的臉上。

  他憤怒不甘,可哪又怎樣呢?他現在根本做不了什麼,什麼也做不了。

  他的耳旁又響起太上皇之前的話——

  「……多學學你幾位皇叔……」

  學他們做什麼?曾經不屑鄙夷甚至是死敵的人,如今卻要對他卑躬屈膝,甚至是趨炎討好?

  也許他回去後該努力生個兒子,最好是龍鳳胎,皇祖父不是喜歡孩子麼?

  ……

  送走了兩個直吵著要去乾清宮的磨人精,瑤娘才和晉安帝說話:「這事告訴父皇也好,也免得你夾在中間不好做人,輕也不是重也不是,說不定還會生了埋怨。」

  所謂的這事,自然是指之前那事背地裡有人做手腳。晉安帝終究還不是不放心瑤娘去辦這種事,所以在答允了她的同時,也讓暗一出手了。

  誰曾想暗一竟會查到一些出人意料的東西。

  那伙兒負責去收債的地痞們,也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從來沒出過人命,誰曾想這次偏偏出了疏漏。他們也覺得十分冤枉、晦氣,殊不知那人並不是他們打死的,不過是有人暗地裡動了手腳。

  以惠王府如今的勢力,也就只能背地裡幹些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卻沒想到還是被人發現了。

  不過晉安帝卻並沒有出手去處置趙祚,反而將這件事扔給了太上皇,瑤娘的話恰恰應在此處。

  「這事你不用太過上心,掀不起什麼風浪,只是委屈你了。」

  「委屈什麼,蒼蠅不叮無縫蛋,怎麼沒見他去叮我大哥他們。不過能把李氏送回去也好,也免得我姐她總是受她的氣。」

  晉安帝微微頷首,目光在她光潔的臉上打了一個轉,突然一下子心情變得極好。

  「好了,不說這些,我們說點別的。」

  「說什麼?」

  在眼睛撞到他的眼神之時,她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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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七章

  時光如梭,光陰似箭,轉眼間又是四年多過去了。

  這幾年在晉安帝主持朝政下,大乾日異月新、海晏河清、國泰民安, 一片欣欣向榮之景象。

  而隨著皇后一年一年的獨寵下去,漸漸的似乎所有人都習慣了。就好像一件事,它明明不合常理, 可當它出現時就是那樣,無論外力怎麼干涉,它還是那樣。久了, 大家就覺得它本就是該那樣的。

  其實晉安帝一次在早朝上議事時,說的並非是沒有道理。歷朝歷代關於皇儲之爭總是能引起一片腥風血雨, 致使朝廷不穩,社稷動盪,並非萬民之福。而太子天資卓越,無論德行還是學識都出類拔萃,廣置後宮、皇嗣繁茂又如何,他不想讓舊事重演。

  這舊事自然指的是現惠王幼時,惠王當年被封太子之初,也是讓人驚豔絕才,可惜只是一閃即逝。這其中少不了是外人捧出來的,但也不得不否認是因為扯後腿的太多。

  而廣置後宮說白了不過是為了綿延皇嗣, 既然覺得兒子多了不好,後宮自然不用添置,沒得被人說是昏君一流。

  朕如今已有三子,足矣。

  自此再無人敢提此事,往小裡說可以是操多了閒心,往大裡可以說是意圖不軌。當然,少不了會有一兩隻小魚小蝦跳出來建議晉安帝廣置後宮,可晉安帝置之不理,又沒有其他人附議,只能自討沒趣。

  這期間發生了一件事,後宮的柳嬪娘娘沒了,乃是病逝。這件事在前朝連個水花都沒有泛起,甚至沒有人提過。

  只有徐貴人那陣子一直鬧騰不休,說是皇后陰毒竟然將柳嬪害了。這話僅限在她住的宮裡流傳,因為這事徐貴人被徹底幽禁了起來,是晉安帝下了口諭。

  對此,瑤娘覺得很冤枉,可她並沒有解釋什麼。

  曾經她很不解柳嬪為何致力於和徐貴人作對,甚至自打入宮之後便對自己諸多討好,並壞了徐貴人不少邀寵的好事,後來她才知柳嬪一直沒放棄想出宮的念頭。

  這是一種心照不宣,後來在經過晉安帝的默許下,柳嬪便病逝了。

  而與此同時,在距離京城非常遙遠的一座南方小城裡,則多了一對年輕的夫妻。

  ……

  日子還在不停的繼續著,今日乃是太上皇七十大壽。

  早在幾月之前晉安帝便吩咐下面開始操辦了,人生七十古來稀,也算是皇家難得一見的大喜事。

  紫禁城裡燈火通明了一夜,俱是為了提前準備明日宮宴上一應事務。當年太上皇六十大壽之時的盛況,恐怕這一次將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陣子瑤娘都快忙瘋了,感覺自打去年年節開始,就沒閒下來過。好不容易忙過了年節,又忙上元節,稀稀拉拉到了二月,還沒歇口氣兒又開始要準備太上皇萬壽。

  雖然這幾年裡,瑤娘也沒少操辦大小宮宴,但像這般宏大的場面還是第一次,所以分外有壓力。

  幸好這一日終於到了!

  天還沒亮,瑤娘和晉安帝就起了。洗漱之時瑤娘便在問身邊宮女,幾位皇子公主起了沒,讓人去看看。

  小寶過了八歲便搬去了乾西五所,與之一同的還有二寶。本來小寶作為太子是應該住在東宮的,為了遷就二寶,索性把東宮安置在一旁。

  反正太子住在哪兒,哪兒就是東宮。

  至於三寶和四寶,則還是同瑤娘一起住在坤寧宮。不過三寶也快挪宮了,只剩了四寶就她一個女孩兒,卻是不知該如何安置,所以說女兒少了也發愁。

  這邊瑤娘和晉安帝剛從寢殿出來,小寶就帶著二寶來了。

  外面天還黑著,前面讓小太監們掌著燈,前呼後擁的兩人走了進來。

  小寶穿一身太子常服,剛過十歲生日的他,頗有一番太子的威儀。不過這威儀卻經不起細看,認真看就會發現這所謂的威儀除了讓小寶更可愛,別無他用。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十歲他還未退下嬰兒肥,白皙的小臉還是肉肉的。哪怕他學著晉安帝那樣繃著臉,蹙著眉心,可還是給人一種小人兒裝大人的感覺。

  尤其他那遺傳自瑤娘微微有些上翹的唇珠,也漏了他的底兒。

  小寶渾身上下也就嘴長得最像瑤娘,偏偏這樣的唇形生在瑤娘身上是嫵媚多嬌,生在他臉上就成了微微帶笑,闔宮上下誰人不說太子平易近人。其實那都是誤會,小寶如今也就只能寄望自己再長大些,多增些威嚴才好。

  他身邊跟著二寶,比起身條細長纖瘦的小寶,二寶簡直不像是一個爹娘生的。才不過八歲的他,已經比十歲的小寶還高,不光高,塊頭兒也大,沒白瞎他小時候那麼能吃。

  「小三小四還沒起?」給瑤娘和晉安帝行禮後,小寶如此問道。

  瑤娘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個軟軟糯糯的女孩兒聲音就在小寶身後響起了:「誰說我沒起啊,我早就起了,是三哥他賴床。」

  就見一個年約五歲左右的女孩兒走了進來,她身穿大紅交領柿蒂窠通袖襕短襖,下穿寶藍底兒金色鳳紋襕裙,頭上紮著雙髻。她生了一張胖乎乎的桃心臉,一雙遺傳自瑤娘的大大杏眼,嘴角有個梨渦,一笑起來那梨渦隱隱乍現,說不出的可愛和俏皮。

  她身後不遠處,跟著一個身穿大紅柿蒂窠過肩通袖襕曳撒的小童。兩人的衣裳花紋都一樣,卻是一個是短襖,一個是曳撒。小童從眉眼看去和晉安帝十分相像,白皙俊秀,卻是精神萎靡,邊走邊打哈欠,好像昨晚一夜沒睡也似。

  他正是四寶的雙胞胎哥哥,三寶趙鈺。

  「大哥,都不知道三哥最討厭了,我叫他半天都不起來。」四寶撲到小寶面前,扯著他衣袖道。明明這小丫頭正在行那告狀之事,偏偏她嗓音軟糯,又生得雪白可愛,是任誰都生不出厭惡之心。

  「明明是你叫我太早,我都算好了,寅時三刻起正好,偏偏你要鬧我。」三寶一臉無奈。

  「好了好了,快來用早膳。今兒父皇母后的事還多著,小四兒你跟著大哥,不准四處搗蛋。」

  「我沒有搗蛋過,從來沒有搗蛋過呀。」四寶一臉委屈的無辜,眨巴著大眼睛。

  「好好好,你沒有搗蛋,也不知是誰前兒才把皇爺爺魚缸裡的魚給抓出來餵花花,又是誰把皇爺爺的翠鳥給放了。」瑤娘臉上帶笑,口氣卻全是無奈。

  「那不是我,都是三哥幹的。」

  從小到大都在背黑鍋的三寶已經習慣了,習慣到他只是瞅了四寶一眼,就淡定地吃著自己面前的粥。

  「你什麼事都往小三子頭上栽,你看小三子理你不?」說話的是二寶,他咧著嘴笑。

  四寶本是正打算坐下吃早膳,這下也不吃了,委屈地跺跺腳,就往晉安帝身邊去了。

  「父皇,你看二哥他欺負我。」

  小嘴兒嘟了起來,小胖臉也皺了,大大的杏眼裡淚光乍現,臉上只差寫上四個字,我很委屈。

  二寶冤枉道:「我可沒欺負你,我就說了句……」『實話』兩個字在晉安帝淡淡的目光撇來後,消失在二寶嘴裡。

  同時還有一道目光,正是二寶身邊的小寶,小寶笑著揶揄:「小四兒才多大,你多大了?」眼中有著警告的意味。

  二寶並不懷疑如果他再繼續說下去,不光父皇會好好教會他做人,大哥也會。而大哥看似溫雅斯文,實際上那都是假的,他打起人來可疼了,關鍵他還打不贏他!

  明明他比他吃了那麼多的飯!

  「娘——」二寶也不是沒有殺手鐧的。

  一直袖手旁觀的瑤娘失笑道:「瞧瞧你這麼大了,還好意思跟娘撒嬌?」

  四寶在旁邊落井下石:「羞羞臉,二哥撒嬌羞羞臉。」

  二寶簡直悲憤至極,他撒個嬌怎麼了,不能因為他個子大就不讓他撒嬌。

  瑤娘轉頭去訓四寶:「瞧瞧你,又欺負你二哥。快吃飯,不准嬌氣,今兒是你皇爺爺的大好日子,你不是有東西送給皇爺爺?可別給忘了。」

  提起這茬,四寶當即被轉移了注意力,嘴裡嘰嘰喳喳開始說她給太上皇準備了什麼壽禮,這壽禮皇爺爺肯定會喜歡之類的話。

  太上皇當然會喜歡,四寶送他根草,他都喜歡。鬍子不知被拔下了多少根,也沒見太上皇皺下眉頭,闔宮上下誰不知道小公主就是太上皇的心尖尖,一日不見那是飯都要少吃一碗,那是誰都要靠後的。

  這廂早膳用罷,外面的天也亮了。

  而此時幾處宮門也早已開啟,眾文武百官勳貴皇親們正排著隊入宮,等會兒晉安帝會帶著眾大臣先去奉先殿祭祖,然後再去乾清宮拜賀。

  瑤娘這邊也得領著眾命婦們,規矩繁瑣著呢。

  四寶還記著要做那第一個奉上壽禮之人,便慌慌忙忙帶著宮女太監們走了。三寶向來與她焦不離孟,自然跟在其身後。

  *

  「皇爺爺,您起了嗎?」還沒進殿門,四寶就嚷上了。

  李德全忙迎了上來,道:「陛下已經起了,小公主和小殿下隨奴才來罷。」

  進了內殿,太上皇正坐著讓人服侍著穿衣裳。

  今兒太上皇打扮得可精神了,一改平時閒散在宮裡總是一身道袍、直裰。四寶進來後就撲到太上皇的面前,偎在他腿側,一手拽著他衣擺下面:「皇爺爺,祝您泰山不老年年茂,福海無窮歲歲堅。」

  太上皇笑得合不攏嘴,也不顧宮女太監服侍他穿這一身繁瑣的衣裳有多麼麻煩了,一把將四寶抱坐在自己膝上:「哎呀真是不得了了,小四寶竟然會說賀詞了。」

  四寶得意地揚著小下巴,點點頭:「那是當然的,我和三哥專門問了大哥,讓大哥給我倆寫的,不信你問三哥。」

  三寶落後她幾步,聞言點點頭,並對太上皇作揖道:「孫兒也祝皇爺爺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好好好,三寶也好。」太上皇一面摸著三寶的腦袋瓜子,一面道:「今兒這這賀詞是皇爺爺聽過說得最好的。」

  問題是太上皇你這麼說不心虛嗎?今日這麼多人來賀壽,別人都還沒說,你就下了結論這是最好的,對得起別人麼?

  太上皇才不管這些,他說最好的,就是最好的。

  四寶笑眯眯又道:「皇爺爺,我和三哥還給您準備了壽禮哦。」

  太上皇一愣:「什麼壽禮?」他沒想到除了賀詞,竟還有壽禮。

  四寶招了招手,就有小太監捧著托盤走過來。在四寶的示意下,旁邊一個太監小心揭過蓋子,露出裡面一盤子東西。

  那清透的天青色汝瓷盤中,竟放著一個個壽桃。

  這壽桃捏的小巧玲瓏,只有小孩兒掌心一半的大小,有的表面光滑,有的還帶著指印,一看就是小孩兒捏出來的。

  「這裡頭我特意包了紅豆棗泥餡兒的,可好吃了,皇爺爺你嘗一個。」

  這個賣相可跟好吃沒關係,那壽桃上的紅暈都點歪了。

  「這是我跟三哥一起捏的,捏了好久,三哥笑話我說我捏的沒他平整,皇爺爺您評評理,是小四兒捏的好,還是三哥捏的好?」

  小四兒捏的都是上面有指印,且紅暈都染歪了的。倒是三寶捏的似模似樣,一碟子壽桃就靠那幾個扮相好的撐著。

  太上皇能怎麼說?李德全在一旁也是嘴角抽搐著,他若是個忠君之人,自然要阻止太上皇去食。小孩子家家的捏壽桃,明顯是把麵糰當泥巴捏了,還不知擱在手裡怎麼搓了。

  不過他也知道太上皇肯定會吃的,兩個小孫孫親手做的,給塊兒泥巴也得給吃了。

  果然太上皇也不評誰捏的好,誰捏的不好,捻起一個小壽桃餵進嘴裡,說了一句好吃,又捏了一個吃掉。

  剛好一人一個,誰也不偏著。

  「都好,都好。」

  聽到這話,四寶頓時笑了,連三寶都露出一個靦腆帶著羞澀的笑容。

  李德全在一旁小聲提醒時候快到了,待會兒陛下和皇后娘娘就該來了。四寶當即也不再撒嬌,從太上皇腿上跳下來,還體貼的幫他扯扯被自己弄皺了的衣擺。

  可惜她越扯越擰巴,三寶忙一把將她拉過來,太監們才又湧了上去,幫太上皇整理儀表。

  ……

  正值陽春三月,天氣還不算太熱,細碎的金光跳躍在黃色的琉璃瓦上。高高聳起的飛簷翹角,永遠屹立在脊上的吻獸,象徵著屬於皇家的富貴與至高無上。

  乾清宮前的兩側廣場上,佇立著眾文武百官皇親勳貴,他們整顏肅立著,場中安靜無聲。

  此時殿前那條接著丹陛的漢白玉大甬道上,正走著一個人。她身穿全套的皇后冠服,端麗冠絕,滿身貴氣,正緩緩向前走著。

  在她正前方,那座漢白玉的月台上佇立著一個男人。

  他一身明黃,盤領寬袖,頭戴金絲翼善冠,冠上有二龍戲珠,袞服上用十二團龍,又有日月在肩,星山在背。在日光的照射下,像似鑲了無數道金邊,耀眼得讓人發暈。

  瑤娘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走上一階一階的台階,來到他身前。

  看到這樣的他,她竟有一種望而卻步之感。

  「來。」

  他一手負後,一手伸向她,眉眼是淡漠的,但眼神卻是專注。一如多年來,一直專注她一人,從未旁落於他處。

  這一瞬間瑤娘腦海裡閃過許多東西,有上輩子也有這輩子,各種畫面紛沓而至,最終定格在他情緒內斂的眸子上頭。

  她忽然心裡就不慌了,莞爾一笑,伸出自己的手。

  兩掌相交,並肩攜行。

  她看到了,看到了殿中寶座上高坐的太上皇,還看到了他們的子女,更看到了未來許多許多……

  未來還在繼續,相信明天一定是美好。

  ==========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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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9 12:03:14 |只看該作者
番外 我穿到我的身上(一)

  「轟隆——」

  晴空一聲霹靂,本來晴朗的天當即陰了下來,暗沉沉的,烏雲翻滾,似乎一下子從白天到了黑夜。

  東宮,死寂一片。

  沒有人敢說話,甚至連呼吸聲都是放輕了又放輕了。

  自打太子進入彌留之際,本來英明神武的陛下就瘋了。也許早就瘋了,只是旁人都沒發現。

  太子早在三天前就歿了,本是該小殮,裝入梓宮,而後發喪。可陛下卻不准任何人碰觸太子的屍體,甚至帶著一幫僧道緊閉著殿門在裡面,也不知在幹什麼。

  這三天裡,朝不上,人不見。若不是殿中一直不斷地傳來陣陣梵音與道家的咒語,還真是要讓人急死。

  即是如此,前朝後宮也是將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這處。

  瘋了!

  就算太子是陛下唯一的子嗣,也不至於如此,真是瘋了!

  可沒有人敢說這樣的話,哪怕是在夢裡也要緊緊地閉住嘴。自打龍椅上的這位冒天下之大不韙登上了皇位,便展現出專斷獨行的強勢。這些年來朝堂上與之作對的大臣,究竟死了多少沒人知道,挨廷杖的更是不勝枚舉。文官們素來喜歡和皇帝作對,唯獨見識到這位主兒的手段後,卻是讓所有人不寒而慄。

  千里為做官只為財,就算不為財,也是為名。可有名沒命享也是憾事,這世上又有幾個能做到人生自古誰無死呢?

  尤其這位除了專斷一些,在朝政和民生上卻是罕見的清明,即位以來大乾海晏河清、國泰民安,一片欣欣向榮之景象。

  除了兩個禁忌別去碰觸,一個就是太子,再來就是後宮。

  很多時候,晉安帝在眾大臣們眼裡根本不像是個男人,有哪個男人能幾十年如一日的清心寡慾,民間甚至有傳說晉安帝不行,也有龍陽之好的傳聞,當然也僅僅是傳聞而已。

  福成領著一幫太監守在殿門外,時不時看向緊閉殿門的眼中藏著悲痛和焦慮。

  他已經在這裡守了三天三夜,累了站著就睡著了,渴了餓了也是隨便解決。晉安帝在裡頭,他不敢走。而台階之下,甚至宮門處,也佇立著一隊隊甲冑分明的禁衛軍。

  晉安帝臨進去時發了話,擅闖者殺無赦。

  所以這三日有許多王公大臣都入了宮,可俱都被擋著這東宮外。

  寢殿中,明黃色的薄紗上下翻飛著,掩住了其後靜靜躺在那裡的人。

  床榻的四周按著特定的方位,圍坐了數十位高僧和道人。他們雙目緊閉,嘴裡不停地唸唸有詞著。而在一旁分別還席地坐了數十個同樣打扮的僧道,外面人聽見一直沒斷過的梵音和咒語,其實就靠這些人接力施行。

  可即使如此,他們也是面目蒼白,嘴唇乾涸,明顯都已經到了快要撐不住的地步。

  殿中一角,在那翻飛的薄紗之後,隱隱坐著一個人,宛如雕塑,動也不動。他身邊佇立著一個童顏鶴髮、仙風道骨的道人,面色淡漠,可眼中卻暗藏著唏噓。

  忽而,又是一聲霹靂響起,豆大的雨點砸了下來,砸在黃色的琉璃瓦上,很快雨勢變大,竟仿若天破了個窟窿也似,即使在殿中也能聽到大雨傾倒而下的聲音。

  這雨勢大到甚至壓制住了殿中的聲音,這些唸經聲和施咒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急,甚至人在近處都聽不清其中的音節。倏然有一個和尚倒了下來,緊接著接二連三有人倒下了。

  一見前面有人倒了,後面便有人接上,可倒下的人越來越多,竟是接替不上。

  哢擦!

  隨著又一聲霹靂,寒川子大聲喝道:「停!」

  明明見他聲音並不響亮,卻是震得所有人都為之一顫。

  殿中很安靜,甚至連呼吸聲都不可聞。

  坐在那裡的人突然動了,他站了起來:「寒道長,成了?」

  寒川子暗嘆一聲:「陛下,貧道早說過,盡人事聽天命。」

  此人一身明黃,佇立在薄紗之後讓人瞧不清楚面孔,只知道其身形高大,別有一番威儀。

  忽然,他動了一下:「好一個盡人事而聽天命!寒道長與諸位高僧道長都辛苦了,朕答應爾等的事自會辦到。」

  語罷,此人便向殿門外走去。

  緊閉了多日的殿門終於從裡面打開,福成看到出現的人,鬆了一口氣。

  「陛下。」

  「著手為太子辦喪事,按帝制風光大葬。」

  *

  晉安帝就這麼一個兒子,太子死後,朝堂上也暗起波瀾。

  先帝共有八位皇子,弘景三十二年沒了三個,如今除過已是九五之尊的晉安帝,還剩下安王、慶王、魯王、吳王。其中安王前兩年犯了一場事,被晉安帝圈禁,也就是說還剩下三位王爺。

  這三位王爺,早先年慶王受陛下看重,最近這些年卻不知為何原因冷了。至於魯王和吳王,晉安帝一直表現得不鹹不淡。這種事態不明的情況下,家家都有機會,倒是讓人一時琢磨不透到底花落誰家。

  而晉安帝也一直沒有表示,任京中因為過繼之事風起雲湧。

  至於為何所有人都認為是過繼,而不是晉安帝自己再生一個。太子早就是過了今日沒明日,陛下要自己生早就生了,還用得著會等到今日?!

  就在大家都摩拳擦掌之際,慶王府一直遠在邊關的世子趙琰回來了。

  這慶王世子從小不受慶王喜愛,慶王妃常年吃齋唸佛,也是少在人前露面,倒是那位姓韓的側妃在外面走動頗多。及至現在,世人多數知道慶王府有個韓側妃,倒是少有人知道還有個王妃。

  而這慶王世子便是慶王妃所出。

  其實這種情形各家各府都不陌生,說白了就是西風壓了東風,連累其所出的兒子也不受待見。

  不過這慶王世子能文能武,倒是頗得晉安帝看重,並於三年前被派往邊關鎮守。他消失在人前已久,為眾人淡忘,這次京中私下裡流傳的過繼熱門人選根本沒有他。

  直到趙琰回來,才讓許多人記起慶王世子這號人物。

  而晉安帝也是雷厲風行,很快就下旨過繼趙琰為嗣子,並封為太子。

  慶王府,韓側妃滿心不甘地向慶王埋怨道:「妾身早就說了,陛下與王爺情義不同,讓您去求求陛下,不如將晟兒過繼給陛下。你倒好,推三阻四,總是覺得不成。你瞧瞧你瞧瞧,如今倒便宜了他。」

  慶王皺著眉頭,斥道:「什麼他不他,他也是本王兒子!」

  似乎看出慶王的不悅,韓側妃忙做出一副賠小心的怯弱樣,道:「妾身也是一時口不擇言,還望表哥別生氣。妾身這不是在替殿下不值麼,世子是咱們王府的世子,晟兒從不敢也不會和世子搶這位置。妾身想若是過繼晟兒,兄弟二人都有了著落,豈不美哉,也免得失了這兄弟情義。」

  其實韓側妃的想法,恰恰也是慶王所想,所以在收到聖旨後,他非但不喜,反而有幾分氣堵。

  為何皇兄問都不問他一句,就將他的嫡長子給過繼走了?

  ……

  御書房中,身穿紫色龍袍的晉安帝坐於龍案之後。

  他面容清雋,雙鬢斑白,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宛若天生。不過在面對自己賞識的侄兒,他狹長的鳳目中少了幾分冰冷,而多了兩分暖意。

  「其實朕本可不用這麼做的,但此舉對你有益,也免得日後受人掣肘。」

  「侄兒明白。」

  趙琰又怎麼可能不明白,過繼是從今他做了皇伯父的兒子,若是日後皇伯父大行,他成了皇帝,自還是尊皇伯父為父。可若是他以慶王世子的身份繼承了大位,頭上卻還有不是太上皇卻與太上皇無疑的人。

  要知道大乾朝講究的是以孝為先。

  想到府中之事,趙琰的眼色冷了下來。

  「還自稱侄兒?」

  趙琰忙道:「兒臣明白。」

  晉安帝點點頭:「好了,你下去吧,過兩日便是太子冊封大典。」

  趙琰恭敬地行了禮後,便退下了。

  殿中安靜下來,晉安帝閉目仰首半靠在龍椅上,用手指輕揉著眉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若不殿下去歇一會兒吧?」福成在旁邊小聲道。

  晉安帝並沒有理他,他揉了會兒眉心,便再無動作,竟是這般就睡著了。

  福成嘆息了一聲,示意小太監拿了條薄褥子來,輕輕地為他蓋上。

  *

  不知為何,晉安帝又夢到了那個人。

  一個已經死了很多年的人。

  明明當初只是以為有些上心,也沒到讓他神魂夢繞的地步,卻在她死後,知道她就是那個人,竟就這麼記住了,一直記住了。

  近乎自虐,在她死後,他才開始真正認識這個人。

  他收集關於她的一切,讓人複述她的一切事情,知道她從小到大的每一件事。每次去回憶,就好像陪著她走過了短暫的一生。

  他身邊的老人都以為他對她用情至深,其實有沒有用情至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後悔,每當看見太子羸弱的樣子,他便後悔一次,就會忍不住去想若是當年他對她多關注一些,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可以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太子也不會成這樣,可以好好的,擁有一個健康的軀體。

  錯誤太過沉重,重到他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後悔。

  他以為當他從府外回來,她還會像以前那樣在那座小院裡等著他。他甚至想好了,就算她是晉王妃的人也無妨,他既覺得中意,就養著吧,他並不是沒有手段連個女人都看不住。

  誰知等他回來,人卻沒了。

  沒在他的疏忽大意之下。

  可誰曾想到其間還有那麼一遭事,那一夜竟然是她,竟然是她。

  拿著該死的人替她陪葬又如何,沒有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

  晉安帝這一覺睡得通體舒暢,無人知曉他已經很多年沒睡得這麼沉,這麼舒坦了。

  這些年他一旦睡下,總是會做夢,夢裡的內容千奇百怪,而無一例外醒了之後都會讓他覺得疲憊不堪。

  可今日他明明知道自己又做夢了,卻是並沒有那種疲累感。

  隨著意識的清醒,他感覺到身邊有個人,眼眸還未睜開,面色已經冷了下來。

  這又是哪個宮女?福成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竟敢往他龍榻上送女人!

  他睜開眼,同時手掌就揮了過去,卻在看到對方的臉後,停駐在對方光滑高聳的白軟上。

  那人面向他側臥著,一頭如雲般的秀髮披散在枕上,皮膚白得驚人,襯得那嬌豔欲滴的嘴唇更是嬌豔。

  不知為何,他覺得此人很眼熟。

  正想著,她已經醒了,眼睛未睜人就偎了過來,嘴裡嘟囔道:「幾時了?你怎麼又想了,每天早上不折騰一下,你就不能起來是不是?」

  聲音帶著方睡醒的沙啞,軟糯撩人。

  隨著她的貼近,本是貼在上頭的大掌頓時深陷其中,可還不等及他反應,她已經鑽進了被窩裡。水藍色的雲鍛金繡被讓撐起了一個大包,他正欲說什麼,突然身軀一震就緊繃成了石頭。

  還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她就從被子裡鑽了出來。芙蓉面有些紅,但眼睛依舊未睜,她背過身從枕頭下抽出一塊兒拍子,往上面吐了些什麼,就又塞回了枕頭下。

  「快起吧,別耽誤了早朝。」

  說著,她又睡了過來,渾然沒發覺身邊的人早已是呆若木雞。

  晉安帝好半晌才動了動僵硬的脖子,側首去看她。正是晨光微熹,藉著外面微弱的光亮,她紅豔的唇泛著一種很可口的水光,更顯嫵媚,誘人品嚐。

  他猛地一下坐了起來,突然感覺臉很熱,有一種如坐針氈感,所以他下意識就翻身下了榻。

  有人走了進來,擱著簾幔問道:「陛下,可是要起了?」

  他嘴裡意味不明地唔了聲,很快外面就有腳步聲響起,他下意識看了看身後榻上的她,竟有一種不想給人看的衝動,轉身將帳子掩緊了。

  走上來幾個小太監服侍他穿衣,從始至終沒人說話,似乎習慣了這種情況,並不想打攪了帳子裡沉睡的人。

  直到福成來到他的面前,他眼中帶著驚駭看著這個幾乎跟了他一輩子的老人。

  不過不同之前,現在的福成年輕了許多,也不過四十出頭的樣子,哪裡像上輩子那種老態龍鍾。他曾說過讓他榮養,可惜福成不願,說要一輩子侍候在他身邊。

  「拿鏡子來。」他說出自他醒來後的第一句話。

  雖是有人詫異,但還是很快就有人捧著鏡子來了。

  是一柄手鏡,一看就是婦人家用的。掐絲琺瑯纏枝蓮紋的鏡背和把手,鏡面卻不是銅製,而是用西洋鏡鑲嵌。照起人來毛髮畢現,十分清晰。

  鏡中的男子正值壯年,充其量也就三十些許,高挺的鼻樑,斜飛入鬢長眉下是一對狹長的丹鳳眼,此時那雙眼中含著驚駭。

  這明明就是還年輕時候的他。

  沒有斑白的雙鬢,明明他很早就生了白髮。還有,這裡也沒有褶皺……

  他看著鏡中男子的眉心,怔怔的。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了?

  「陛下,早朝該遲了。」

  晉安帝渾身一震,將手中的鏡子遞給旁邊侍立的太監。

  「走吧。」說著,他便像以前那樣領頭率先出去了。

  福成跟在他後面說道:「陛下,您還沒用早膳,皇后娘娘交代過了,您早上得用早膳,不能不吃。就算時間不夠,也得……」

  正說著,一個小太監疾步追上來,福成從他手裡接過一個小木製的方盒。他打開對晉安帝道:「陛下可要吃一些?」見晉安帝目露遲疑,他又道:「是皇后娘娘專門給您準備的。」

  只要提了皇后娘娘,陛下一定會同意。

  果然,晉安帝停下腳步,從盒中拈起了一個肉包子。

  真的是肉包子,還熱乎乎的呢。

  「這是皇后娘娘親手做的,個個皮薄肉多,肉汁甘美。老奴曾有幸嘗過幾次,好吃的舌頭都要吞掉了。」

  其實這不過是福成慣說的討好話,也是為了讓晉安帝能掃除心理障礙,趕緊把這肉包子給吃了墊墊。別看當年陛下還在工部那會兒,走在大街上都能吃包子,可那會兒畢竟不是皇帝,如今身份不一樣了,自然要注重體面。而做奴才的就是要各種遞梯子,讓主子顯得有體面。

  這話果然有效,晉安帝持起那包子,嘗試性地咬了一口。

  裡面的肉汁豐富,順著缺口就流了出來,晉安帝沒有防備,肉汁順著嘴角流上了下巴。

  福成眼尖手快,忙遞過一塊兒帕子,同時笑著說:「老奴說的沒錯吧,皇后娘娘的手藝真好。」

  藉著這說話的功夫,晉安帝已經很快接過帕子擦掉了下巴上的肉汁。再之後他一口一口地將這包子吃完,期間他的腳步一直未停。

  早朝上,晉安帝一直未開口說話,朝罷也未留大臣繼續議事。不過最近朝堂上風平浪靜,也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讓他鄭重視之。

  經過這麼長的時間,晉安帝已經弄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

  他似乎來到一個很奇特的地方,這裡似乎是他所在的那個世界,可卻又不是那個世界。在這裡他變年輕了,福成也變年輕了,而這裡與他的世界有太多太多的不同。

  到底有什麼不同暫且不提,最重要的是這裡竟然有她。

  雖然這張面孔與他記憶中的有了很大的不同,但晉安帝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是寒川子的逆天改命之法起了作用,還是——

  思緒之間,晉安帝已經來到坤寧宮。

  他並沒有發現,他步履太過急促,以至於福成只能跟在後面一路小跑。坤寧宮殿前的宮女只看到一道明黃色,根本來不及請安,人便已經進去了。

  晉安帝是撞進去的,因為他的動作太過突兀,圍坐在桌前的人俱都抬頭詫異地看著他。

  「聽他們說你早膳沒用,是不是餓了,快坐下吧。」

  一個看起來雪白可愛的小女娃也對他道:「爹,快來吃。」

  小女娃身邊還坐了一個差不多大的小男娃,雖然沒有說話,但望著他的眼裡也是這個意思。

  晉安帝頓時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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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盞茶是大約十五分鐘。→。→半盞茶……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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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9 12:03:29 |只看該作者
番外 我穿到我的身上(二)

  「陛下,你怎麼了?」

  感覺到有人碰觸自己,晉安帝才反應過來她竟走到自己面前,踮起腳嘗試地想摸他的額。

  他身體的肌肉一下子緊繃起來,這是多年來不喜女子碰觸的根深蒂固。反射性想要揮開,卻不知為何原因忍住了。

  他想起自己是不厭惡她的。

  不光是不厭惡,甚至是喜歡。

  他垂首去看她,她小臉白皙,紅唇馥軟,有絲絲幽香鑽進他的鼻尖,讓人忍不住想湊近些,再湊近些。她瀲灩的大眼中有著焦急,似乎很擔憂他這個身體。

  皇后。

  看得出這個身體是極為寵愛她的,不然何至於封后!

  瑤娘並沒有發現,眼前這個男人眼中帶著一種不顯的審視。

  「沒有發熱啊,你是不是又頭疼了?先來吃些東西墊墊,等會兒我幫你揉揉。還是讓劉良醫來看看的好,你最近頭疼的次數太頻繁了。」

  她絮絮叨叨的,牽著他的手將他引到桌前來,已經有侍膳宮女盛好了粥。粥熬得很黏稠,米花都煮開了,看起來就很香濃可口。

  晉安帝有些發愣地看著面前的粥,瑤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正想說什麼,沒想到四寶已經代勞了。

  「爹,你快吃吧,再不吃待會兒三哥都把好吃的都吃完了。」粉嫩嫩的小丫頭說道,同時又去抓了個蟹黃包在手裡。

  不大的蟹黃包,只有掌心大小,這種天氣想吃到新鮮的蟹,那得從沿海一帶的州縣長途跋涉送往京城。一路都用海水養著,每天換好幾遍,送到京城時還活蹦亂跳的,乃是山東那邊新貢上來的的貢品。

  攏共就沒多少,瑤娘琢磨著往幾個親近的府上送了一些,剩下的都養在坤寧宮的小廚房裡。

  見妹妹這麼說自己,三寶斜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誰吃得最多。」

  四寶小鼻子微皺著哼了一聲,放下手裡的牙箸和包子,得意的從腿上拿起一包東西。是一塊兒粉色的帕子,裡面鼓鼓囊囊的,四寶將之放在桌上攤開,裡面赫然裝了好幾個蟹黃包。

  赫!還能這樣!

  三寶把吃驚的小眼神都貢獻給了妹妹,一改往日總是懶洋洋的模樣。四寶頓時更加得意了,笑得見牙不見眼:「一共有五個,我給大哥留一個,給二哥留一個,還有父皇和皇爺爺,剩下一個是我自己的。」

  她掰著手指頭數著。

  三寶有些不是滋味,「那三哥呢?」

  「你不是正吃著麼。」見三哥露出受傷的表情,四寶當即改口:「那剩下的這個我跟你分吧。」

  瑤娘在一旁失笑道:「還用著你藏著留,娘早就留好了,待會兒就給皇爺爺那邊送一碟,乾西五所那邊也有。」

  這下輪到四寶露出吃驚的小眼神了,合則她偷偷地藏來藏去都是無用的啊。

  見女兒露出沮喪的神色,瑤娘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好了,娘知道小四兒最是孝順了,只是想給皇爺爺父皇他們留,可以跟娘明說啊,不用偷偷藏起來的。」要知道四寶可是很喜歡蟹黃包的,能從嘴裡省下好幾個極為難得。

  「我還以為就這麼多呢。」四寶聽到娘誇自己孝順,很是高興。她大方的跳下椅子來到晉安帝身邊,將手裡的帕子給了他:「父皇都給你吧,小四兒吃飽了。」

  晉安帝一直旁觀,看得出她將兩個孩子教得很好,很康健,很活潑,也很孝順。可這僅僅是旁觀,剩下的卻全是不敢置信,他和她不光有小寶,還有二寶三寶四寶。

  四個!

  轉念想想,她沒有死,他也很康健,自然還會有孩子陸續生出來。

  他突然有一種很嫉妒現在這個身體的感覺,他想『他』和她之間肯定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而那些事定也是他心中夢寐以求的。

  夢寐以求?晉安帝突然明白自己為何總是做夢夢到她了。是遺憾嗎?還是喜歡?定是有喜歡的,只是輸給了來不及。

  他眼中有激盪的暗流,垂首去看眼前這個粉嫩嫩的小女娃。

  白白嫩嫩的小胖臉,粉嫩嫩的小手只有那麼大一點兒……

  他閉了下眼睛,將其中的熱意眨了回去,才接過小女娃遞來的帕子。想說些什麼,卻無從說起,更是怕被人發現這個身體裡的瓤子換了。

  四寶眨了眨眼,疑惑地看著爹:「爹,你怎麼不抱抱四寶呢?」

  呃……

  晉安帝猶豫地看了小女娃一眼。

  瑤娘道:「父皇要用膳,怎麼還要讓父皇抱。」

  「可以前父皇都會抱小四兒的啊,即使是用膳也會抱的。」小女娃很委屈。

  瑤娘正想說什麼,就見晉安帝將四寶抱了起來,就那麼笨拙地抱著,姿勢看起來有些怪異。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多想,對四寶道:「好好坐在父皇腿上,不准打攪父皇用膳。」

  小女娃遂喜笑顏開地哦了聲,而同時晉安帝已經將她放在膝蓋上了。

  「爹,你吃,小四兒看著你吃。」

  又甜又乾淨的大眼睛,裡面全是對父親的孺慕,晉安帝伸出手笨拙地摸了摸小女娃的腦袋,從那帕子裡拿出一個蟹黃包,塞進她的小手裡。

  「小四兒也吃。」

  早膳用罷,四寶慣是要先去一趟乾清宮的,這兄妹二人手拉手地走了。瑤娘回頭看了一眼炕上端坐著的晉安帝,好奇問道:「今兒下朝怎麼這麼早?沒事?」

  晉安帝腦海中第一浮現的是,女子不得干政之言。可因著他不是原主,便猶豫了一下,就見她扭頭又去吩咐宮人將蟹黃包送到上書房,還是不送東宮了,熱的才好吃,而現在小寶二寶都在上書房。才明白過來她其實就是隨口一句話,根本不是故意窺探前朝之事。

  看來兩人這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可真是寵愛她。

  思緒不由地開始發散,忍不住想著若是他是『他』會怎樣,正想著突然發現她上了炕來,拉著他讓他躺在自己腿上。

  他下意識想抗拒,就聽她道:「你今兒怎麼了,怎麼怪怪的?」

  「可有?」

  他順從地將頭躺在她的腿上,她將他頭上的翼善冠取下。他還從未讓人這般摸過自己的龍頭,分外有些不適,卻強忍著。

  取下冠後,她又將他的髮髻拆開。濃密烏黑的頭髮一下子披散開來,撒滿了炕,她一下一下在上面摩挲著,道:「陛下的頭髮真好,又黑又亮又堅韌,像似最好的緞子。」

  瑤娘柔軟的指腹在晉安帝頭上輕輕按下,而後順了下來,將他烏黑的長髮理順。又叫了宮女拿了犀角梳來,為他梳髮。

  就這麼一下一下順著,每一次都是從頭皮到髮尾末端,晉安帝不由自主地放鬆了身體,撩起一些眼皮去看她。就見她面上含著笑,神情認真,眉宇間帶著親暱和甜蜜。

  這種親暱和甜蜜是晉安帝從沒有見過的,象徵著兩人毫無隔膜的親密無間。他有些恍惚,思緒不由地飄盪開了,可卻又似乎什麼也沒有想。

  侍立在不遠處的宮人,就見帝后以非常親密的姿態坐臥在炕上。有陽光從槅窗外灑射進來,暖洋洋的,美得像是一幅畫。

  「陛下閒暇之餘也該歇歇才是,不要總是讓自己那麼忙,有些事不緊要可以先放放,今日做不完還有明日。」

  「社稷之事重之又重,朕這邊耽誤一日,下面的老百姓還不知會受多少苦。且明日還有明日的事,如果抱著這種想法,政務只會越積越多,你以後還是不要跟朕說這些了。」

  話說完後,晉安帝才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可能不好。

  果然,瑤娘臉上帶著詫異,甚至看著他的眼神有些受傷。

  看來『他』是不會用這種口氣與她說話的,他忙補救道:「你別多想,朕就是有些累。」

  瑤娘輕吐了一口氣:「你今天怎麼怪怪的?」她又重複了之前的疑惑,方才她就是隨口一句,晉安帝問她,她也忘記答了。此時才想到他真的有些怪呢,尤其之前那坐姿。她不禁又想起要叫劉良醫來看看的事,忙道:「你是不是哪兒不舒坦?我還是讓劉良醫來看看吧。」

  說著,她就揚聲命人去請劉良醫了。並沒有發現坐直起身的男人,身子有些不顯的緊繃。

  劉良醫的到來讓晉安帝又詫異了下,他越來越感覺這件事的詭異了。明明他就是他,可為何有這麼多的不同?

  劉良醫替晉安帝把過脈,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瑤娘這才安下心。

  而另一邊,晉安帝心裡沉甸甸的,憶起方才瑤娘說自己怪的話,便不由自主有一種想迴避的心態,也免得露出端倪,至少在他弄清楚這一切是怎麼了之前是這樣。

  晉安帝並沒有在坤寧宮多留,藉口還有事離開了。

  期間路上又發生了件事,他本是打算回乾清宮,還是福成好奇地問他是不是去看太上皇,他才知曉原來乾清宮如今是太上皇住著的。

  太上皇沒有殯天?那他住在哪兒?

  難道是坤寧宮?很快他又覺得不是,帝后不可能會同住一處宮殿,哪怕『他』再怎麼寵愛她。尤其皇帝有朝政之事要處理,這些不可能在太和殿進行,必然有一處場所。

  晉安帝到底是晉安帝,很快就根據紫禁城的建築佈局分析出了具體方位。果然他往養心殿的方向走,福成並沒有說什麼。

  到了養心殿,他也沒有像他所言的那樣有事要忙,而是假意要歇息,讓所有人包括福成都退下去了。

  晉安帝並不知曉福成犯了疑,陛下休息並不奇怪,可明明在坤寧宮卻要回到養心殿休息就很奇怪了。不過福成並沒有多想,只當晉安帝是臨時感覺疲乏了。

  整整一天晉安帝都待在寢殿中,期間坤寧宮那邊問過了午膳可要回去,也被他藉口拒了。

  直到夜幕降臨,福成問他可是要回坤寧宮,以及對方眼中隱隱露出的異樣,晉安帝終於堅持不住了,決定還是回坤寧宮,一切按部就班學著原主的習慣就好。

  他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睡下了。

  經過了這一日,晉安帝對此舉已經感覺不到什麼驚喜,事實上『他』確實非常寵愛她,兩人給他的感覺並不像是帝后,反倒像似夫妻。

  例如到了時候,妻子會問丈夫要不要回家吃飯。若是不回,便會叮囑他要記得用膳。而她也不會刻意盛裝打扮等他回來,而是會很隨意的該怎樣就怎樣。

  瑤娘剛躺下,晉安帝就回來了,她原本想等著他,誰知他一直磨蹭著沒從浴間裡出來,等著等著她就睡著了。

  直到她突然感覺床上有了動靜,卻是並不像以往那樣有個溫暖的身軀靠上來擁著她,她心裡還在模模糊糊的想著,他在作甚。此時瑤娘正處於似睡非睡的狀態,腦袋反應特別慢,感覺過了一會兒,還是不見人,她才轉身回來看他。

  他竟然自己一個被窩!

  要知道這張榻上一直是準備兩床被縟,可從來有一床是不用的。

  她美目圓睜,頓時瞌睡沒了,心裡也有些委屈,同時忍不住就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晉安帝並不知,對於一個枕邊人來說,再沒有比瑤娘更明顯得趕緊出對方的怪異了。晉安帝和瑤娘在一起待著,看似正經,可從來不會是正經待著。揉揉小手,摸摸小臉這都是家常便飯,例如晉安帝有個小習慣,光是兩人單獨相處說話的時候,總是會拿著她的手輕揉著。

  還例如偶爾會掐一把胸,拍一下翹臀什麼的。

  這些都是兩人的、獨有的、非常私密的事情,算得上是夫妻情趣,可今日晉安帝卻一反常態。

  瑤娘自是想不到身邊男人內裡的瓤子換了一個,她起先以為他是不是哪兒不舒坦,可當不舒坦的懷疑排除了,她就開始忍不住往不好的地方想了。

  其實打心底裡,瑤娘一直害怕當有一日自己年老色衰,晉安帝會不喜歡她了。或是遇上了比她更好顏色更鮮嫩的女人,就有了新歡忘了舊愛。

  這是瑤娘心底最深的恐慌,只是她從來不願意說,她什麼都可以和晉安帝說,唯獨這件事無法坦然。

  而這些年來他雖是也不提這些事,但一言一行都讓她安心,甚至忘了這種恐慌。可今日他的異常,卻讓她忍不住想起了這些。

  他是不是有了別人?所以才會這樣?

  宮裡沒有其他妃嬪,除了她,僅有的那個已經被幽禁了。那是哪個宮女了?還是她真的多想了?

  她急需他給自己一個答覆,問是無法問出口的,她只能用別的證明。

  她只是一下就鑽進了晉安帝的被窩裡,順著他有些緊繃的身體滑到上面來。那馥軟的身軀緊緊貼著他,晉安帝嗓子一緊,有一種口乾舌燥感。

  「陛下,你怎麼了?」

  她半伏在他胸前,眼波流轉地看著他,一絲絲的媚不經意地漂浮而出,勾魂攝魄,讓晉安帝不禁閉住了呼吸。還不及他反應,那一點紅唇已經主動送了上來,馥軟、香滑,像似抹了蜜。

  晉安帝的呼吸不禁地亂了,瑤娘環著他的脖子,舔舐著他薄唇的同時,粉舌調皮地勾拉著他的大舌。

  不同以前,以前是他纏磨著她,今日卻是他躲著她。

  瑤娘吻得更深,殊不知此時晉安帝體內升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個聲音在他腦子裡不停地咆哮著。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快給朕滾出去,不准碰朕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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