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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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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藍艾草]屠戶家的小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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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1 17:58: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自從胡嬌不再縱容許清嘉,她就覺得……這貨好像比過去更乖了。
  
  表現在具體的地方就是,首先不再對她動手動腳了,好像從上次的挨罵裡吸取了經驗教訓,又要立志做回君子了。這讓胡嬌很欣慰。
  
  其次,發工資了俸銀全交,從她手裡領零花錢。
  
  但是因為他的應酬實在少的可憐,幾乎都沒有什麼應酬,這零花錢攢一段時間就又交到胡嬌手裡了。似乎算一算,他還真算得上經濟適用男。
  
  兩個人於是又回到了相處愉快的親人關係中去了。
  
  許清嘉負責賺錢,胡嬌負責家務。晚上一起在廳裡讀書習字,有時候偶爾起頭說兩句,有時候誰也不說話靜靜各幹各的,彼此越來越習慣對方的存在。偶爾許清嘉背書,胡嬌盯書,她期望許清嘉能在背書的時候出一點錯,哪怕錯一個字也好……可是許清嘉始終沒有出現過卡殼或者背錯的情況。
  
  胡嬌都要懷疑許清嘉腦子裡是不是裝了台電腦,早已經錄入了,現在只是機械似的掃讀出來。可是再瞧瞧他背書時沉浸其中的陶醉模樣,胡嬌又覺得自己多想了。
  
  穿過來就已經夠神奇的了,還外帶電腦儲存外掛,哪有這麼好的事?
  
  後來有一次她盯著一篇特別長的文背完了,隨口問許清嘉:「這文你以前讀過多少遍啊?」這貨居然回答:「不知道啊。反正讀了很多很多遍吧。」
  
  他不是數學不好,胡嬌還看到他晚上回來在家裡寫寫算算呢,也不知道他這縣丞是不是還兼職帳房先生,反正有時候還要打算盤,打的挺溜,排除他有數字障礙這種可能。
  
  而且許清嘉似乎在她面前也不撒謊,他如果說讀了很多很多遍,那鐵定就是……讀了太多遍,自己也記不清了。
  
  胡嬌這才覺得心裡舒服多了。
  
  碰上一隻學霸就已經很可憐了,假如學霸是天才型的,完全就是過目成誦,倒顯得她是傻子,但假如人家是個刻苦型的學霸,想想他在背後付出的辛苦與汗水,能有今天這種倒背如流的成績,胡嬌倒是真心佩服。
  
  至少她做什麼事情就沒有特別刻苦過。
  
  胡嬌就覺得,因為這一點,她最近對許清嘉的態度又好轉了。
  
  日子就這樣不鹹不淡的滑了過去,偶爾許清嘉用攢的零花錢給她買點小吃回來,或者買個手絹回來,有時候也會帶一捧花回來,胡嬌收到禮物最開始是有點受寵若驚,忍了又忍還是沒辦法把臉上的笑意壓下去,但是想著要矜持一點,別顯得那麼眼皮子淺,還是用了十二分的力量去克制,最終的表情維持在了一種似驚似喜的點上,她若是照鏡子,恐怕都會被自己嚇一跳。
  
  許清嘉起先嚇了一跳,看著她抱著捧花夢遊似的走了,卻說不出哪裡有點古怪,再細一瞧竟然同手同腳……不禁啞然失笑。
  
  ——真是高興的都傻了。
  
  後來他送花就送的更勤了。
  
  這也有一個好處,至少她不再同手同腳,只是每有禮物收到,晚飯必定更加豐盛。
  
  其實這事真不怨胡嬌。
  
  她前一世跟隊裡的女漢子們玩射擊玩負重玩野外生存訓練,頭髮短的像假小子,好的時候一身臭汗,不好的時候一身泥巴,誰還記得自己應該是個嬌滴滴的女孩子呢?更何況三不五時收到禮物?連枝狗尾巴花都沒收到過!
  
  這一世跟著胡厚福生活,那就是個地地道道的糙漢子,最疼她的時候也不過就是做個醬肘子,將她的碗用肉堆的冒尖,不住口催她:「阿嬌多吃點肉。」
  
  送花跟吃肉,這能一樣嗎?
  
  胡嬌真真切切的在許清嘉的目光裡感覺到了自己是女孩子的訊息……因為這貨無師自通的送她的全部是女孩子用的玩的喜歡的東西。
  
  年底的時候,縣衙終於放了假,許清嘉陪著胡嬌去街上置辦年貨。他們只有兩個人,吃的用的也不甚多,只各樣準備了一些回來。又加上許清嘉與同僚之間關係不佳,他的身份在那裡,倒也不必上趕著去別家拜會,只除了朱家與高正家,大約還是得意思意思的。
  
  等到大年二十九,家裡衛生兩個人一起打掃過了,被褥也拆洗過了。許清嘉全身上下從裡到外穿著的都是胡嬌給他做的新衣,他似乎對這個年很滿意。以往新衣都是魏氏經手,今年第一次穿上胡嬌做的新衣,他便在她面前走來走去,問他有什麼事,他便搖搖頭。
  
  胡嬌忙著蒸餅煮肉之類,全是廚下的事,偏偏他在自己面前走來走去,最後實在煩的受不了了,胡嬌將菜刀在砧板上一跺,揚起下巴來橫眉立目的怒了:「你這是沒事跑著添什麼亂啊?還不該幹嘛就幹嘛去?再跟著我轉小心我揍你!」
  
  許清嘉跟被嚇住了似的默默的退了出去。
  
  胡嬌:「……」一個大男人,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給誰看?
  
  幫不上忙就算了還添亂!
  
  等他走了好一會兒,胡嬌還是沒想明白他要幹什麼。
  
  後來想起來一樣調料沒買,跑到街上去買的時候,聽到身後有個童兒奶聲奶氣跟他娘說:「娘,你瞧我的新衣裳好不好看?」
  
  胡嬌猛然轉頭,見到那童兒約莫四五歲,臉蛋略黑,還帶著孩子不自覺的嬌氣,緊緊跟著他娘的腳步。那婦人大約忙著準備過年的東西,也是出來買材料,看也沒看順口敷衍:「好看好看。」目光都沒往那童兒身上瞟一眼。
  
  那童兒不依,跑來跑去試圖往那婦人前面去,要擋著她讓她瞧一瞧這新衣裳究竟好不好看,這行為透著說不出的熟悉。胡嬌看住了,忽然之間福至心靈,覺得許清嘉那種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跟著在她腳邊跑來跑去的模樣與這童兒何其相似?
  
  明明過了年就是二十歲的青年了,難道跟這童兒一般就想要從她眼中確認一下他的新袍子好不好看?!
  
  來去匆匆的南華縣街頭,胡嬌忽然忍不住就笑出了聲。
  
  真是太傻了!
  
  再回去的時候許清嘉就站在院子裡那兩缸殘荷年前面,背著手似乎很落莫。
  
  胡嬌進來的時候他也沒動,等到她揚聲問:「這位郎君,你身上這新袍子真是合身,也不知是哪家成衣店裡買的?可否告之在下,在下也好去買一件回來過年?」
  
  許清嘉「嗖」的一聲就轉了過來,速度之快完全與以往的君子形象不符,似乎連眼神都亮了,唇邊還帶著矜持的笑意:「不好意思這位客官,在下這身新袍子是家中內人親手所縫,恐怕外面是沒得買的。」
  
  胡嬌毫不顧忌形象的捧腹大笑,不期然的想到了街上那四五歲的童兒。
  
  真是好不知羞,過了年二十歲的大男人,竟然跟街上四五歲的童兒沒什麼兩樣。
  
  許清嘉不知道她在笑什麼,但見她那麼高興,他似乎也很高興,一手輕輕撣了撣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塵,走幾步路過來,接了她手裡的東西往廚房送去。胡嬌跟在他後面,越想越可樂。似乎忘了方才自己提著刀的凶狠模樣。
  
  她忘了許清嘉似乎也忘了。
  
  等到吃完了晚飯,收拾完畢,二人回到二樓廳裡去,升起火盆來取暖,許清嘉馬上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中去了。
  
  火盆原來在她旁邊,胡嬌見他寫寫畫畫,便將火盆端過去,挪到了他那邊,又側頭去瞧許清嘉寫的東西。
  
  他似乎是邊寫邊回憶,但下筆的速度也不慢就是了。
  
  胡嬌看了一會,終於看出不對勁來。他寫的似乎是各村各戶的稅賦上交情況。這種東西不是應該當時交完了就沒事了嗎?而且她細細一瞧,似乎寫的還不是今年的,而是往年的。
  
  這就更奇怪了。
  
  她怕打攪許清嘉,就走開了。等他寫完,胡嬌才問起來。
  
  「許郎,你方才寫的是什麼東西?」
  
  許清嘉好些事情根本都不避著她,有時候也會談起縣衙裡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是一直覺得女人可以聽他外面的事情,還是在南華縣太苦悶了,沒有個傾訴的人,所以對自己做的事也毫不隱瞞。
  
  「我正在憑記憶寫下南華縣幾年的賦稅單子,報上去的與實際收上來的。」
  
  報上去的這個容易,有據可差,可是收上來的?
  
  朱庭仙難道沒有做假帳,還敢把那些東西給許清嘉看?
  
  許清嘉似乎看出來她的疑問,輕輕一笑:「朱庭仙在這裡太久了,總覺得我一個小小的縣丞越不過他去。他不挪窩,也許不止是自己沒能力升不了,如果是他不想升呢?或者上面有人想讓他不升呢?我一直想不明白。但是他好像很有依仗,往年的賦稅帳目都在那裡堆著,我清查庫房的時候就會看一遍,晚上回來再一點點錄出來,希望將來總有用上的一天。」
  
  胡嬌目瞪口呆的看著這貨,以為他記憶力都是苦練出來的,現在才知道這廝還有過目不忘的本領!真是再也不想跟他一起玩耍了!
  
  胡姑娘,重點錯了呀!
  
  難道不應該是「老公做這麼危險的間諜工作要是被發現了我會不會被牽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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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1 17:58: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過年的時候,許清嘉帶著胡嬌去上司朱庭仙家拜年。比起上次的待遇來,二人能夠明顯感覺到被冷落和怠慢。
  
  他們家家境貧寒,僅有的存款還是成親時候的賀禮與胡厚福陪送的壓箱底銀子,指望著許清嘉的俸銀來發家致富,一時半會看來沒指望。而許清嘉又沒指望著給上司送禮陞官發財,所以送給朱家的年禮便顯得有些寒酸。
  
  朱夫人待胡嬌倒一樣的客氣,反是那些前來拜年的同僚家眷們待胡嬌的眼神大是不同。
  
  之前還有幾分客氣之意,此次便明嘲暗諷,朱夫人也不加制止,胡嬌便明白了她這默默縱容之下的含義。坐了不多會便告辭而去。
  
  她出來的時候聽到房裡吳主簿的夫人冷笑一聲:「也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丫頭,連個禮數也不懂,瞧瞧她那寒酸樣兒……」
  
  又有婦人輕笑道:「吳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許縣丞那是要做『一心為民的清官的』,人家不屑於穿金戴銀。」話裡的嘲諷之意任是傻子也聽得出來。
  
  胡嬌腳下一滯,已又有人接口:「想穿戴那也得有不是?」
  
  她唇角微彎,露出個嘲諷的笑容來,跟著引路的丫環往外走,又請她一會去告訴許清嘉一聲,自己先回去了。哪知道出得縣衙後門,便瞧見許清嘉就站在不遠處候著。想來他的遭遇與自己比起來恐怕只差不會好,不然何至於這麼早便退席了。
  
  之前她進去的時候,聽得朱夫人還吩咐身邊的婆子去灶下瞧瞧前面的酒菜上的怎麼樣了。還有婦人道今兒恐怕會不醉不歸之語。
  
  夫妻二人相視一笑,倒是難得的心有靈犀一次,都絕口不提在朱家受到的天差地別的待遇。只揀些高興的事情來講。
  
  「我有點想家裡的醬肘子還有嫂子做的菜了。」
  
  許清嘉笑容裡頗有幾分苦澀:「跟著我讓你受苦了。」
  
  胡嬌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這官要是實在當不下去了咱們便去賣大肉吧?可以在案子上寫許榜眼大肉鋪。說不定人家會覺得吃過咱們家的大肉能高中呢。到時候生意不要太好哦。「
  
  許清嘉失笑,在她額頭輕彈了一下:「要是人家還當考上榜眼的都只能去賣肉了,這個試不考也罷,豈不是耽誤人家前程?!」順勢牽住了她的手。
  
  胡嬌還在想著絞盡腦汁的安慰他,壓根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她不過是被內宅婦人冷嘲熱諷一番,一年也受不了兩次,許清嘉卻是要日日面對這些人,從上司到同僚的刁難,其中艱辛想一想也替他難過,她心不在焉的答他:「好像也是哦。」似乎又帶了幾分失望:「看來不能去殺豬賣肉,只能做官了。你還是繼續做著吧,就當修行了。」
  
  許清嘉拖著她慢吞吞在南華縣街上走,碰到夷人擔著的小玩意兒出售,便買一個給她,胡嬌伸手去接,才發現自己竟然被他牽著手走了這麼遠。她鮮少有尷尬的時候,這時候便朝他狠狠瞪一眼,「別想著收買我,小心我動刀子!」
  
  許清嘉好脾氣的鬆開了手,在她腦袋上揉了兩下,完全是一副給炸毛的家犬順毛的態度,偏胡嬌似要咬人的模樣,一點也沒有被順毛的自覺,似乎隨時會轉頭咬他一口,倒逗的他笑了起來,還順勢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
  
  「你……」胡嬌臉都燒起來了。
  
  等她不吭聲了,許清嘉卻又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拖著她往前走。
  
  胡嬌使了六成力去捏他的大手,卻分明感覺到了男人不同於女人的強硬骨骼,又加了點力,轉頭去瞧許清嘉,見他一臉委屈的看著自己,看在胡嬌眼裡分明是個有才華的倒霉鬼,上司同僚不待見,娶了個媳婦也不待見……總之空負一身才華也過的可憐巴巴。沒來由得,她心裡一軟,偏過頭去不再理他,只是不再使力捏他了。
  
  在她看不見地方,許清嘉唇邊笑意浮上,卻又極力壓下去,照舊牽著她的手往前走,就好像方才被捏的不是他一般。看到路邊有賣龍鬚糖的,還騰出手來給她買了一小包,「大過年的也要吃包糖甜一甜。」
  
  胡嬌:他這是嫌棄我嘴不夠甜嗎?
  
  第二日去高正家也只是打了個尖就回來了。
  
  說到底高正是南華縣的第三把手,除了朱庭仙與許清嘉,就是他了,再則他掌著治安捕盜,除了同僚上門拜年,還有南華縣士紳商人都求著他。誰不想平平安安守著家產生意過活呢?
  
  跟他處好關係總歸是沒錯的。
  
  許清嘉是徹底的在南華縣坐起了冷板凳。
  
  不過似乎他本人也不甚在意,等過完了十五開了衙,他照舊幹著自己的老本行:間諜工作。
  
  每晚回來之後必要錄些帳目。
  
  胡嬌都習慣了他這種過目不忘的技能。讓她不習慣的是,這貨忽然之間臉皮厚了起來。
  
  都是從過年牽手開始,後來舊病復發,又開始做起許多親暱動作來,比如趁著她不注意在她鼻子是捏一下,或者臉蛋上摸一下。胡嬌起先還嚇唬他兩句,後來舉刀都不管用了。
  
  她很想給胡厚福去一封信,問問他:哥這男人還能退貨不?
  
  做人老婆本來就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不論以前還是現在,胡嬌都沒有心理準備。讓她跟許清嘉同甘共苦這個可以有,但是要是滾一張床上去生一窩小崽子……想一想也覺得接受不能。
  
  她還太小,且玩兩年再說。
  
  抱著這樣的心態,胡嬌給自己做了好多次心理建設,終於強迫自己習慣了許清嘉的摸摸捏捏。至少摸一摸又不會懷孕。許清嘉還沒打算霸王硬上弓,就已經很不錯了。
  
  過了正月,朱庭仙大概實在看許清嘉不順眼了,又沒權利讓他收拾包袱滾蛋,便派他去各村督促農人春耕。考慮到許清嘉不認路,便派了上差役名喚趙二的跟著引路。
  
  這趙二說起來也是個倒霉蛋,處境與許清嘉相類,但凡衙門裡有人做事出了差錯,都推他出來頂缸,他也全盤接受,只要不開了他的差,留他在衙門裡有口飯吃,似乎就知足了。簡言之,這人就是個悶葫蘆,特別是媳婦跟著旁人跑了,家中只留下個一歲多的幼子跟六十歲的老母,全靠著他那邊差餉過日子,他就更沉默了。
  
  反正趙二不受同僚待見,許清嘉亦然,能將這兩個弄成搭檔的朱庭仙真是慧眼如炬。
  
  許清嘉要下鄉,大約在春耕之後才能回來,家裡只留下胡嬌一個人,委實有些不放心。過完年了胡嬌也有十六歲了,這幾個月似乎個頭又長高了一點,不過似乎許清嘉總覺得她只長了個頭智力沒長,擔心自己走了之後她不好生活,胡嬌索性建議:「不如你帶上我一起去?」夫妻雙雙去春遊不要太美好喲!
  
  「胡鬧。」許清嘉扒了一口飯,又停下了,有幾分意動。
  
  他雖不知朱庭仙有無專門跑去督促農人春耕之事,但是他若出門帶個伺候的小丫環,這在略也說得過去。
  
  胡嬌一見有門,立刻往他碗裡夾了一筷子紅燒排骨,繼續遊說:「反正你已經不招朱縣令待見了,也不會因為不帶我就讓他高興起來。咱們家也沒什麼東西,只要將要緊的東西埋到地裡,門一鎖就可以走了。」她巴巴瞧著他,許清嘉趁面在她鼻子上捏了下,都不見她有反抗的意識,心裡歎了口氣:這丫頭是有多想出門啊?
  
  難道真是無聊成這種想子了?
  
  他不是給她找事做了嘛,認字看書什麼的。
  
  最後是胡嬌見他長久的沉吟不絕,倒好像被數學題難住的模樣,她索性起身按著他的後腦勺點了一下,自行歡呼一聲:「耶可以出門了你答應了答應了!」歡呼一聲飯也不吃收拾行李去了。
  
  許清嘉:……
  
  這丫頭真是無賴出了新境界。
  
  他所慮者不過是此次去督促春耕明顯不是什麼好事兒,吃苦頭那是必然的,她非要跟著去到時候會不會哭著喊著要回來?
  
  在胡家四年,他瞧得出來,雖然家裡這一位力氣奇大,也跟著胡厚福在鋪子裡賣過肉,可是還真沒出過遠門受過苦。到底還是被寵大的。
  
  從滬州出發,這一路之上都有驛站客店之類歇腳的地方,吃住都沒問題,可是真要下了鄉,未必有這樣條件,恐怕忍饑挨餓都有可能。最後無可奈何的許清嘉一再叮囑她,還是自行準備些乾糧。自己則去樓上收拾那些錄回來的帳目。捆成一包在外面又用個很大的油紙包緊緊湊,在院子後面茅廁旁邊挖了個大坑,將廚房裡的一個大肚罈子埋了進去,將油紙包塞進去,上面用土封好。
  
  總歸這些東西是不能露出來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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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家徒四壁的優點就體現在想去哪裡大門一落鎖就可以走人,完全不用惦記賊子上門。
  
  縣衙後街這一片本來就是治安模範區,一般的小偷小摸壓根不敢跑到這裡來一日游,試想下誰敢在縣委大院跟公安局門口下手?
  
  落到縣太爺或者公安局長手裡,那結果能好得了?
  
  這純粹就是心理震懾的效果。
  
  許清嘉又托高正帶著差役維持治安之時對他家多留意一番,還真就收拾行李帶著老婆春遊——哦不,下鄉去了。
  
  高正:……
  
  從來不知道出公差還能出的這麼瀟灑的?
  
  每年督促農人春耕都是個苦差使,縣大老爺都派個不太要緊的書吏下去轉一圈就回來了,也有三四天,估摸著這書吏連兩個村寨都沒走到,但瞧著許清嘉這架勢,似乎是準備要走遍全縣的架勢。他很想拍著許清嘉的肩膀說一句:兄弟喂,這就是走個過場,以示縣領導對春耕的重視,哪怕你出去一二天回來窩房裡寫一篇樣板文交上去,也別這麼認真哇!
  
  不過看到年輕人意氣風發的臉,他又默默的將喉頭的話又嚥了下去。
  
  年輕人還是缺點歷練啊。
  
  朱庭仙這次倒挺大方,派來的趙二還趕著輛青布騾車,兼任嚮導及車伕。看到上司帶著老婆出門辦公,似乎連一點驚詫也沒有,接受度很快。
  
  悶葫蘆就有這點好處。
  
  許清嘉是當胡嬌想出門散心遊玩,胡嬌卻覺得他仕途似乎走進了死胡同,既不能「幹翻上司自己取而代之」,又不能在公事上讓上司非他不可——至少高正的活許清嘉就幹不了,他是文人。那麼只有最後一條途徑:往下走了。
  
  我黨說過,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不要小看貧下中農的力量,哪怕這是一群不懂漢語的蠻夷,那也是南華縣的基石不是?
  
  胡嬌覺得當官就是刷政績刷好感度刷上司,等這幾個都刷的差不多了,就距離陞官不遠了。
  
  下鄉這件事,不管能不能刷政績,至少比埋頭在庫房裡看帳冊強。勉強算是另辟溪徑了。
  
  刷好感度……印象分這種東西,不是你想刷就能刷的。頭上有朱庭仙這座大山壓著,若要他在同僚間刷好感度,赤手空拳沒利益,誰願意刷給他?
  
  就算是酒肉朋友,前面不還有酒肉二字呢嗎?
  
  刷上司這一項,許清嘉完全可以洗洗睡了。
  
  胡嬌在心裡給他一分析,都替許清嘉絕望了。若非許清嘉還有別的事情在能力範圍之內,能夠賺錢養家,她都快勸許清嘉別走仕途這條道了。風霜刀劍艱難險阻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
  
  都以為十年寒窗苦讀,一朝聞名天下知,此後錦繡前程,青雲直上,豈不知這才剛剛開始。
  
  許清嘉若是知道胡嬌打的這個主意,非得笑噴不可。
  
  他就是正規科舉出身,哪怕有一腔報負,也是個踏踏實實的人。這就好比他認準了自己是讀書的料,就一門心思想要讀書,認準了胡嬌是亡父給他訂下來的媳婦,就一門心思要把她娶回來。現在也一樣,認準了自己是剛入仕的菜鳥,哪怕官職不如同科的狀元探花,無論因何原因都略過,現下他的目標是認認真真做個小官吏,從頭學起。
  
  南華縣有兩千一百多戶五千多人,算是一個大縣。其中百夷眾多,十里不同風八里不同俗,連語言差別也很大。趙二帶著他們夫妻倆去的第一個寨子是玉水寨,早晨從縣城出門,中午就到了。
  
  許清嘉在京中被科普過南華縣基本資料,縣城裡雖然也有夷人,但還有軍戶以及各地來往的商戶,官話都是漢話,基本溝通無障礙,至多覺得此間略微帶點異域風情。但真到了玉水寨門前,碰見穿著黑褂子包著頭的夷人,他便掀起車簾問趙二:「可會夷語?」
  
  趙二木著臉搖頭。
  
  許清嘉:「……」
  
  胡嬌:「……」
  
  語言溝通不了真要命。
  
  現在感覺不到異域風情的美麗以及新奇了。
  
  三個人下了騾車,一溜兒排開站在玉水寨門前,對著遇頭撞上的夷人青年束手無策。那青年見三人著漢服,其中一人還著公差服色,比比劃劃說了好久,可惜了他面前這三人一律茫然的神色,青年面色頓時發急,似乎隱隱帶了點凶意。
  
  趙二默默的朝後退了一步。
  
  這種需要外交的情況下,似乎由領導出面更合適。
  
  他雖寡言老實,也不表示喜歡搶領導風頭。
  
  許清嘉讀書多年,極力支稜著耳朵去聽……單獨拆開似乎都聽著是熟悉的章節,真組合在一起就不明白這青年在說什麼了。
  
  胡嬌……她忙著挺身而出,直接站在了許清嘉面前,以防萬一這背著長弓的夷人漢子發難,憑她的力氣似乎可以抵擋一時。
  
  最後還是那青年說的太累,索性轉身走了。
  
  趙二:「他走了。」
  
  許清嘉:「這是……生氣了?」
  
  胡嬌的思維比較發散一點,立刻十分緊張的將許清嘉往自己身後塞:「他這是回去找一幫人回來揍咱們?」想到自己的身手,好久沒找人打過架了,隱隱還有幾分興奮感。但看到身邊的落後份子許清嘉,這一位從認識到現在都是典型的模範生,從來沒聽說過還有打架這項技能,立刻嚴肅認真的叮囑許清嘉:「一會打起來,你只管遠遠站就著好,別到時候誤傷了你。」若有板磚,她都準備撿一塊來。
  
  這樣就更有安全感了。
  
  許清嘉:「……」
  
  大敵當前,胡嬌完全沒注意到許清嘉的表情。她幾乎沒跟夷人深入打過交道瞭解過,了不起在街上碰到會漢語的夷人賣東西,便順手買個吃的玩的小物件,旋即走開,壓根不算打交道。夷人唯一給她的印象就是各種完全有別於他們的斑斕的服裝以及明晃晃的銀飾。
  
  過得一刻鐘,便有一群夷人向著他們的方向衝了過來,趙二又接連退了好幾步,似乎有幾分退卻。他習慣了給同僚背黑鍋卻不代表喜歡挨打。虧得打頭的夷人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一開口便是漢話。
  
  後來……等他們一個多月以後回到南華縣,胡嬌除了膚色曬黑一點之外,酒量大漲。
  
  她總結在百夷村寨橫行不倒的利器,一樣是微笑,一樣是酒量。
  
  從第一座玉水寨開始,他們幾乎算是一路喝過去的。剛開始趙二還是個木訥樣子,後來居然還看到他開始笑了。
  
  只不過辛苦是真辛苦,許清嘉不會偷懶,每至一處村寨必定下田去看當地春耕情況,最坑爹的是百夷人最開始是遊牧民族,這幾十年間才慢慢學會耕地定居,蓄養牛羊,以物易物……於是注定的他們的種田技術不會很好。
  
  用胡嬌的話說,每每不能解決百夷農戶春耕難題,比如種子水利之事,許清嘉就恨不得自己是農科博士。她覺得讓這位真正在田里跟老農一般種田不太現實,當個技術顧問他可能比較樂意,就是荷包裡沒銀子,解決不了實際問題,乾看著加重了挫敗感,越往後走臉色越凝重。
  
  到了石羊寨,許清嘉的臉色已經完全不能看了。
  
  用趙二的話說,每年春耕,不管是誰前來督促,都不可能如許清嘉一般各個村寨都親自走一遍。
  
  石羊寨不同於別的村寨,別的村寨哪怕缺耕牛或者種子,此刻都已經在忙碌春耕。但趙二駕車到了石羊寨,發現這寨中只有老人與孩子,且都懶洋洋的,完全不是春耕該有的狀態。
  
  難道石羊寨還靠著放牧維生,無人耕田?
  
  許清嘉問起趙二,趙二隻能搖搖頭。
  
  他就是個差役,平常抓抓小毛賊可以,關心全縣的生產情況……職責之外了啊。
  
  最重要是石羊寨的人見到陌生人都很有敵意,這一次三個人的直覺都沒有錯,他們很排斥別人進村寨。
  
  鑒於這種情況,這天晚上,他們在離石羊寨不遠處的山腳下留宿。
  
  整個石羊寨建在半山腰,山頂雲霧繚繞,半山樹木蔥蘢,他們在山下河邊仰頭去瞧,只能瞧見沉默的村寨,以及各家裊裊上升的炊煙。
  
  胡嬌立在河岸邊,盯著水中瞧了一會,忽瞧見一尾魚在水裡擺尾而去,立刻興奮的大喊:「許郎許郎,快來看魚。看來我們今晚可以加餐吃烤魚了。」就只是魚叉或者魚網這種標配沒有,只能想別的辦法了。
  
  趙二靠著樹幹閉目養神,聽到胡嬌興奮的聲音,難得給她降降溫:「夷人不喜歡吃魚。「見他們小夫妻倆還在討論魚的數種吃法,胡嬌還道:「他們不吃我們自吃,有什麼干係?」趙二道:「只怕娘子會在肚腹中吃出手指什麼的,那就太噁心了。」
  
  魚肚子裡怎麼會吃到手指?
  
  「難道有兇殺案?」隨便拋屍水中,引來魚群追逐,這才會有魚腹之中出現手指之事?
  
  趙二慢悠悠掏出乾糧來啃了一口,這才道:「有的夷人部落實行水葬,屍體拋入水中,順江流而下……」
  
  他話未說完,胡嬌已經抱著旁邊的樹幹開始乾嘔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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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1 17:59: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臨近傍晚,石羊鎮的男人們都回來了,似乎是從寨子後面的山上下來,很快就到得寨門前。
  
  正在啃著乾糧的許清嘉仰頭去瞧,神色極為奇怪。連今晚準備空著肚子的胡嬌也不由順著他的視線去瞧。
  
  石羊鎮的男人們都穿著黑褲黑褂,這並不奇怪,最奇怪的是他們扛著的工具似乎是斧、錘,以及木掀、木鏟以及竹筐竹畚箕等,這就未免有點奇怪。
  
  這下就連許二這個外行都奇怪了:「許郎君,這些人扛著的怎麼不像種地的傢伙什?」
  
  南華縣地形地貌複雜,既有水澆地,也有山地,一塊一塊順著山勢開墾出來的,上山種地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一路走來,他們三個人同行路過好幾個村寨,對本縣的農耕情況有個最基本的瞭解,更別提耕田的簡易工具了。
  
  「這些東西瞧著倒像開礦用的工具……」
  
  許清嘉讀書涉列頗雜,這次出門又是用心看過來的,好幾次還跟著當地農人下田插秧,連胡嬌都在感歎:這孩子太實誠了。他似乎一點作秀的意思都沒有,完全就是認認真真在瞭解農人這個職業。
  
  趙二扭頭,立刻假裝沒聽到這話,心裡卻後悔自己失言了。
  
  有些事情,許清嘉不知道,他們這些在南華縣衙的差役還是聽過一二風聲的,只是沒想到此事讓許清嘉給撞上了。
  
  在三個人的沉默之中,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不過因為許清嘉心裡有事,趙二又不想攙和到縣裡一把手與二把手的矛盾裡去,胡嬌完全是肚子餓又不想吃,坐在那裡默默抗餓,三個人竟然誰也不曾出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半山腰裡石羊寨的燈光漸滅,整個寨子都籠罩進了夜色中。時近十五,中天玉輪漸滿,遠處山道上忽響起騾馬行走的聲音,由遠及近,瞧著來勢竟然是往石羊寨而去的。
  
  他們只有一輛騾車,胡嬌最近晚上一直在馬車裡面休息,之前被趙二講的水葬給嚇住了,總覺得河邊水裡有不少水鬼屍體似的,半夜容易腦補出比較嚇人的恐怖故事——連穿越這事都有了,還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因此在她的一意堅持下,趙二不得將騾車牽進了林木深處,此刻來瞧,卻是歪打正著,倒躲過了這群人。
  
  早在假寐的許清嘉與胡嬌趙二都被吵醒,三人互看一眼,都在林木深處去瞧,只瞧見不遠處那一隊人馬沿著山道往石羊寨而去,到得寨門前面,寨門忽然大開,裡面燃起火把,從山腳下仰頭去瞧,隱隱綽綽能瞧得見石羊寨的男人們與下馬的漢子們很快打成了一片。
  
  那些漢子俱都騎著本地產的矮腳馬,在山道上行走極為矯健輕捷。馬背上左右還綁著大筐,與石羊寨的漢子們匯合之後,便一道舉著火把向著後山而去。
  
  許清嘉見得這一行人要走,立刻扭頭叮囑胡嬌一句:「你乖乖在這裡,我與趙二瞧瞧即來。」
  
  趙二在縣衙多年的原則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顯見得縣丞大人這是要多事,便忍不住往後縮:「我……我看著騾車呢。」言下之意就是不想去。
  
  許清嘉一撩袍子,將前襟掖在腰間,便要藉著月光往山上爬,才走了幾步,便聽得身後有腳步聲,還當趙二改變了主意,猛然扭頭,卻是胡嬌將裙子撩起來,跟在他身後也往上爬。
  
  「阿嬌你還不快回去?」他聲音壓的極低。今日的事情讓他本能的覺得危險。
  
  胡嬌先他一步往上爬:「我怕你走到半道上爬不動。」
  
  這是……嫌棄他體力太差?
  
  胡嬌的力氣許清嘉是見識過的,他在心裡默默考慮了一下,趙二又不願意去,單獨將她與趙二留下,似乎也不太好。看來只能將她帶在身邊了。
  
  二人爬了一身的汗,許清嘉並日坐慣了書齋,雖然是年輕男子,速度竟然也才與胡嬌持平。而且因為是黑夜,他們都是在樹林裡摸索著前進,不敢抄道到石羊寨的山道上走,防止被人瞧見。這些漢子大半夜前來,想來做的事情極為隱秘,又怎願意被人窺見?
  
  等爬過一座山,二人舉目去瞧,這才瞧見與石羊寨連著的這座山側似乎開鑿了礦井,也不知是什麼礦。胡嬌在黑暗之中摸著握住了許清嘉的手,許清嘉還當她害怕,用力的回握她,卻不想她悄悄躬身拉著他向前,摸著靠近了礦坑。
  
  此刻那些漢子們騎來的矮腳馬都一字排開在礦井前,有石羊寨的漢子們陸續從礦井爬出,背上背著的背簍裡都背滿了大塊的礦石,色呈銀白,到得矮腳馬前,自有那些牽馬而來的漢子們將礦石往馬背上馱著的筐裡裝。
  
  「居然是銀礦?!」許清嘉喃喃。
  
  大周朝金銀銅鐵礦的開採權都在朝廷手裡,全國大型的銀礦都由官兵把守,專設銀場冶煉,卻不曾想在南華縣會見到私人銀礦,這事兒要是捅上去,恐怕南華縣的官員都不能落到好。
  
  這件事情,朱庭仙到底知不知道?
  
  不過一息之間,已有無數念頭在許清嘉腦海裡轉了過來。夫妻二人屏息靜氣,悄悄看著那些石羊寨的夷人漢子一趟趟下了礦井,爬將上來,將四五十匹的矮腳馬背上的大筐都要裝滿了,大約過去了快一個時辰。
  
  明月偏西,那些漢子牽著矮腳馬在後,夷人漢子在前往前山而去,只等整個礦井安靜下來了,許清嘉與胡嬌同時長長鬆了一口氣,在黑暗中對視一眼,正要開口說話,不防卻聽得旁邊有個聲音道:「總算走了。」似乎也是頗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胡嬌與許清嘉雙雙被嚇了一大跳,急忙尋找聲音的來處,卻忽的從頭頂樹上跳下個人來,藉著月光去瞧,年紀似乎與許清嘉相仿,此刻也顧不得了,胡嬌拿出軍中格鬥比拚的架勢來,朝著那少年撲了上去,一拳往那少年臉上去搗,少年手忙腳亂去避,卻不曾想她一腳便踢中了少年膝蓋……
  
  黑暗之中,兩個人打了起來,直急的許清嘉額頭都要冒汗了,哪怕他從來就是個乖乖牌學子,也不能眼瞧著媳婦跟人拚命而自己乾看著,在黑暗的樹木裡直衝了上去,揮拳朝著那少年打了過去,哪知道緊跟著便聽到一聲「哎喲」,卻是拳頭落處只覺柔軟異常。
  
  許清嘉:阿嬌我真不是故意的!
  
  少年與胡嬌互相打了個平手,這還是胡嬌力氣奇大的緣故,誰也不能將誰降服,只能暫時被迫同行。那少年到最後也沒告訴他們夫婦自己的來歷,只是一路跟著他們下山,並且一再保證與這銀礦礦主並無瓜葛,只是碰巧撞上這事,於是來查一查。
  
  這銀礦礦主是誰,許清嘉至今不知,只是南華縣出了此事,若是被上面查知,不但朱庭仙落不到好,官位難保,恐怕南華縣的一眾官員都落不到好。
  
  三人到得山下,摸黑到得趙二藏車的地方,此刻月亮早落,只有幾顆星子寥落,正是夜裡最黑的時候,樹林裡伸手幾乎不見五指,同行的少年口裡發出低低的蟲鳴聲,三長兩短。緊跟著響起了兩短三長的應和聲,然後……便聽到一個興奮的聲音:「五哥,快到這邊來,我發現一輛騾車。」
  
  胡嬌&許清嘉:「……」
  
  那少年還非常客氣的邀請他們:「我家老六發現了一輛騾車,這下不用走回去了。你們在哪我讓老六送你們?」
  
  許清嘉的聲音裡似乎都帶了氣惱之意:「不必了。那騾車就是我們的。」也不知趙二怎麼樣了?
  
  少年:「……」
  
  到得近前,那少年口裡的老六還興奮的向少年匯報:「五哥,這騾車還有個車伕,被我敲暈了,你看看是丟到下面河裡餵魚,還是帶出去?可別留在這裡打草驚蛇了。」伸腳往地下踢了兩下,傳出沉悶的聲音。
  
  胡嬌都替趙二肉疼,也不知道傷著骨頭沒。
  
  最後的結果是,趙二被扔進了馬車裡,由那位六郎駕車,少年與許清嘉夫婦也坐進了車裡,盡快離開石羊寨。
  
  騾車空間狹小,那少年五郎坐在對面,許清嘉握著胡嬌的手相倚而坐。成親這麼久,在那少年的眼皮底下,在這黑暗狹小的馬車裡,這竟然是二人長久靠的最近的一次。
  
  胡嬌的格鬥底子是在部隊上鍛煉出來的,再加上天生力氣大,都只與那五郎打個平手,再加一個六郎,他們這方勢弱已成定局,二人都識時務,索性不再無謂的爭執,由得六郎駕車離開此地。
  
  馬車搖搖晃晃,折騰了一夜,又餓又累,不多時胡嬌便靠著許清嘉打起了盹,不知什麼時候,她徹底睡了過去。
  
  許清嘉將她往自己懷裡攏了攏,從背後拿出件自己的長袍來,將她蓋的嚴嚴實實,讓她更舒服的枕著自己的肩頭睡了過去,另一臂摟著她柔軟的腰肢,沉默的閉上了眼睛。
  
  對面的少年興味的瞧著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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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1 17:59: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天色大亮,騾車沿著河道一直往前跑,並非他們來時的路。許清嘉一夜未睡,撩起車簾一瞧,對面的少年瞧見他疑惑的神色,嘻嘻一笑:「我總要知道你們是什麼人吧?」
  
  許清嘉總覺得他目中大有凶意。
  
  騾車一路未停,直跑了一日,其間水火是下了車解決,吃飯卻只是在車上啃乾糧。胡嬌也不是傻子,不能帶著許清嘉全身而退,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車上的五郎還算和氣,但暫充臨時車伕的六郎晚上還瞧不出來什麼,日頭底下瞧的清楚,臉上明晃晃有一道刀痕,從額頭斜下來到一邊臉頰,雖然看著是舊疤,也可想像當初受傷之時的凶險。
  
  中午的時候,趙二終於「哎喲」一聲醒了過來,懵懵懂懂摸著脖子睜開了眼睛,正對上六郎一張受過傷的臉,嚇的叫出聲來。
  
  那會騾車停下來大家準備送送水火。
  
  趙二醒過來之後就被六郎拎著脖子扔到了外面車轅上去了,趙二用眼神向許清嘉與胡嬌求救,許清嘉沒說話,胡嬌只想送他一個字:該!
  
  這就是臨陣退縮的代價!
  
  她一點也不同情趙二。
  
  傍晚時分,騾車終於到達一處駐紮的營房,山腳下開闊的地方紮著成片的帳篷,少說也有幾十頂,周圍有巡邏的軍士。
  
  騾車直駛入營中,許清嘉撩起車窗簾子,見來往的營中軍士衣甲鮮明,慶幸這是大周軍隊服色。萬一碰上的是死而不僵的百夷叛軍,那就慘了。
  
  他們三個人被送進了一個帳篷裡,又有兵士送來了食水,都是乾的能將人的牙齒硌下來的餅子,連塊鹹菜也沒有。胡嬌啃了一口就放棄了。
  
  她怕自己的牙被硌下來。
  
  一直到了掌燈時分,才有軍士過來相問:「誰是主事的?我們將軍有請。」
  
  許清嘉站了起來,胡嬌緊隨其後。他有心想讓胡嬌留下,可是她已經毫不猶豫的伸出手來牽住了他的手,許清嘉心道:到底是小丫頭,哪怕力氣大能打架,恐怕膽子也被嚇破了。跟著他就跟著他吧,只要她能安心一點。
  
  他憐惜的牽著她的手出了帳篷,只將趙二留下了。
  
  卻不知胡嬌心道:這書獃子既不能打又不能逃,還是個頂認真的個性,連狡辯也不會,她不看著他,萬一他糊里糊塗的送了命,她豈不成了個寡婦?
  
  事到如今,兩個人的命算是綁到一塊兒了。
  
  倒好像之前的那些試探以及小曖昧都落到了實處,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牽著手自然更安心一點。
  
  軍士在前面帶路,兩人一路牽著手走過去,倒讓營中將士們瞧見了,不由駐足,也有人小聲議論:「這就是五郎弄來的人?」
  
  「可不是。聽說半夜都摸到石羊寨銀礦去了……」
  
  二人更加用力握緊了對方的手,心裡都只有一個念頭:今日恐怕要被殺人滅口了!
  
  相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瞧見了不甘。
  
  到得營中最大的帳篷前面,五郎聽到腳步聲,笑嘻嘻從裡面迎了出來,假裝不曾瞧見許清嘉夫婦交握在一起的手,「許郎裡面請,裡面請。」路上他也只問過許清嘉的姓氏,旁的一點也沒尋根問底。
  
  帳篷裡擺著的書案後面,坐著個年輕男子,膚色如蜜,五官凌厲,一眼掃過來能讓人後背發涼,似乎帶著殺意一般,看年紀約莫二十五六歲。
  
  「這位郎君,不知大半夜你們跑去石羊寨做什麼?」
  
  這年輕男子音質低脆,如金石相擊,但眸光裡卻全無暖意,似乎他們一個回答不慎,便有掉腦袋的危險。
  
  許清嘉握緊了胡嬌的手,目光平視,只道自己是南華縣的官吏,重點介紹自己此次的任務是前往各村寨督促春耕。這其間胡嬌只感覺他手心滲出汗來,心道:瞧把這呆子嚇的!
  
  她心裡略微有些同情他,覺得自己到底是人民軍隊裡出來的,保護百姓是天職——忘了自己如今才是需要被保護的婦孺——有些思想真是深深的刻進了她的骨頭,危機時刻立刻被當做應急機制在大腦裡被啟動了。
  
  胡嬌加了點力氣握緊了許清嘉的手,想要安慰他:呆子別怕,我保護你!
  
  可惜被許清嘉理解成了「許郎我好怕好怕怕腫麼辦」,他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拍拍她正用力想要傳達訊息的手,以示安慰,落到帳中五郎以及那年輕將軍的眼中,便是二人當眾調情,這南華縣的官吏有點奔放了……
  
  年輕的將軍唇邊露出個諷笑來:「我倒不知這朱大坑手底下幾時還有這麼勤勉的官吏了?」
  
  言下之意就是許清嘉在撒謊。
  
  胡嬌頓時在心裡破口大罵,將朱庭仙祖宗八輩都問候了一遍,暗恨他往年對公事敷衍塞責,好像已經遠近聞名了,如今乍然冒出來個認真勤勉的許清嘉,都沒人相信了。
  
  「以前沒有,不代表現在沒有。」許清嘉倒是氣定神閒,「敢問將軍對南華縣的官吏知道多少?下官是去年秋才到南華縣的,今年被朱大人委以督促春耕之重任,不成想碰上了此事,少不得要查一查了。」
  
  那年輕將軍頓時冷笑一聲:「蠢貨!」他這句結語下的十分之突然,縱如此許清嘉的臉也帶著惱怒之意紅透了。
  
  胡嬌安慰的拍拍他的手背,很想告訴他:呆子,咱不跟武夫一般見識!可是當著那年輕將軍凌厲的眼神,這句話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萬一為了逞口舌之快,真被拉出去砍了,那可真不合算!
  
  她還是很識時務的。
  
  五郎這時候似乎想起一件事來,上前幾步在那年輕將軍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那年輕將軍的目光似乎有點回暖,又開口問:「你可是去年的榜眼許清嘉?」
  
  許清嘉一拱手:「正是在下!」
  
  然後……奇跡般的,那年輕將軍竟然起身朝他拱手為禮:「方纔多有得罪,許郎莫怪!」然後請他們落座。
  
  胡嬌做夢都沒想到,若非這次被崔五郎與崔六郎給帶到這裡來,她是無論如何都不知道許清嘉這倒霉蛋是如何成為南華縣縣丞的。
  
  崔五郎一手幹餅子一手粗瓷大碗茶,坐在帳篷裡講的吐沫橫飛,有如親見,綜合起來只有兩個原因。
  
  一:許清嘉太窮酸,偏偏不夠諂媚,得罪了座師。
  
  二:他得罪座師就算了,還很不給面子的拒了一門婚事,據說是榜下捉婿,對方是朝中二品大員的大齡閨女。
  
  綜上所述,同科的狀元探花都有個七品縣令之職,且在富庶之鄉,他被委派到偏遠山區,授個八品縣丞……還真不冤。
  
  當朝進士及第之後,便要拜謝主考,此後進士與主考便是師生關係。去年的主考官乃是當朝尚書令許棠。許棠其人出身寒微,身居高位之後,卻最重門第。因此凡他主考,進士們拜謝之時,必定要將自己最有影響的社會關係匯報一遍。
  
  輪到許清嘉,同年的進士們都等著榜眼曬出身或親屬,他介紹完自己的姓名年紀籍貫……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本來許棠對狀元榜眼探花都寄予重望,在聽過三人的出身背景之後,便開始區別對待。具體表現在每有宴飲的親近程度,以及後來的授官過程,狀元崔群乃是崔五郎本家堂兄,之前見過他們的崔將軍的胞兄。
  
  崔將軍名泰。
  
  因此崔五郎能知道這些,還真比親見差不了多少。
  
  清河崔氏乃是世家大族,哪怕改朝換代,到底數百年積蘊,在大周仍舊是十分傲人的姓氏。崔群高中狀元之後回鄉祭祖,遇到回鄉探親的崔泰以及五郎六郎,席間提起同年許清嘉,不由歎息幾句。
  
  許清嘉哪怕沒有背景,若是能在京中結一門好親,也算是給自己的仕途開了個好頭,可惜他真是又窮又倔,最終只能去百夷之地當個小官,落在朱大坑手裡,恐怕此生都難有出生之地。
  
  出於對胞兄的信任,崔泰以及崔五郎在此間見到倒霉蛋許清嘉,便不再追問銀礦之事與他有無關係。想也知道他一個才上任的縣丞,大半夜偷偷往銀礦跑,自然是才得著消息進行調查。
  
  也不知是崔泰之意,還是崔五郎為表親近,將他們二人帶到自己帳篷裡,倒沒將趙二再揪過來。
  
  對朱大坑的人,還是不太放心。
  
  崔五郎肯講許清嘉在京中的事情,皆是因為對胡嬌好奇不已。這丫頭瞧著年紀不大,但力氣真不小,昨晚他被踢中的地方到現在還疼的厲害,回營上藥的時候看到青黑的印跡,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得知這是許清嘉娶的媳婦兒,見她傻不愣登的模樣,有心刺激她,這才大講特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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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許清嘉與胡嬌離開崔泰所率軍隊的暫時駐營之時,身邊帶了個丟不掉的尾巴:崔五郎。
  
  崔泰奉上峰命令在百夷各部巡守,雖然如今南詔已滅,到底這些語言不通的蠻夷們心中對大周朝並無多深的臣服之心,上面的人還是很不放心,光駐紮在南詔的軍隊就有十萬之眾,按季四處巡守。
  
  崔泰帶人到得南華縣境內,不成想卻在一處隱秘的郊外窺到一處冶煉的銀場,卻不見礦井或者礦坑,自然百般奇怪。順籐摸瓜,這才查到了石羊寨。
  
  殊途同歸,崔泰與許清嘉都是想查清楚這個銀礦背後的主子是誰,崔五郎當做盟軍的合作夥伴,被委派跟著許清嘉一同查清此事。
  
  崔五郎是個很活潑的少年郎,初次見面就與胡嬌打了一架,在營房裡又特意將許清嘉在京裡的事情大講特講,結果發現她似乎當做傳奇故事聽了,一點也沒有受到刺激的表情,他就有點不開心了。
  
  ——原來這就是個缺心眼的傻大姐啊?!
  
  哪怕沒有生出「許郎待我情深義重我粉身碎骨難報萬一」的感激眼神,也應該生出自己配不上榜眼郎的自卑神情啊……偏偏這兩樣胡嬌都沒有。
  
  這就讓崔五郎奇怪了。他好多次暗中觀察胡嬌,見她與尋常女子也沒什麼不同,模樣只能算中上,有一種完全不加雕琢的粗糙的美,大概只能歸類於野花一類吧。
  
  崔家女兒顏色好,都是從小在閨中嬌養,衣食住行無不精益求精,她這種在民間長大又沒有打磨過的自然看著差了許多。可是一路隨行下來,發現她的野外生存技能滿點,撿個柴生個火順便再烤個蘑菇餅子之類都透著利落之意,心中便升起個模糊的念頭:許清嘉執意要回鄉娶婦,也許……並沒有錯。
  
  試想,二品高官家的閨女能挽起袖子做這些活計?能陪著他半夜摸到銀礦,還不要命的撲上來與他對打,以保護她身後的這個男人?
  
  顯然不能。
  
  幾個人又走了半月,居然在南華縣又發現一座銀礦。不過這一次他們都顯的很是鎮定,白天發現端倪,晚上趁夜摸上去一回,便直接走過去了。
  
  趙二這次是死活不肯做留守人員。崔六郎手勁足,當初差點將他頸椎砍斷,想到他好不容易撿來的一條命,這次半夜爬山跑的比兔子都快,一直在前面爬,留許清嘉墊底。
  
  等到回到南華縣城,都是四月初了。天氣漸熱,街上的人們都脫了棉衣穿起了夾袍,幾個月不見,朱庭仙看到許清嘉似乎心情都舒暢了不少,再瞧見他遞上來的各村寨春耕情況,隨手翻一翻也不得不在心裡感歎:這是個勤勉認真的下屬!
  
  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實在可惜!
  
  好好安撫了他一場,又給許清嘉放了三日的假,算是獎勵他此次督促春耕出了公差。
  
  許清嘉對朱庭仙倒還是很恭敬,只是關於銀礦的事情半點口風沒露,匯報完了公事他就趕著回家,途中遇到高正也只是打了個招呼,謝他對自家多有照顧,改日請酒便走了。
  
  崔五郎是跟著他來查銀礦可與朱庭仙有無關係,但這小子一路上明目張膽瞧著他家媳婦兒的臉蛋瞧,許清嘉早就不高興了。
  
  趙二這會早回去了,想到家裡只剩下崔五郎跟胡嬌,許清嘉的腳下更快了。
  
  許家賃的房子就在縣衙後街,走了沒多久就到了。他們夫妻離開一段時間,房裡都積了灰,胡嬌進門就包了頭髮開始樓上樓下除塵掃土,也不管好奇的崔五郎。
  
  等到許清嘉從縣衙回來,她已經將家裡大致打掃乾淨了。許清嘉進門便瞧見胡嬌在院子裡剁豬蹄膀,砧板就擺在院裡的石桌之上,神情凶悍,每一刀下去務求筋骨皆斷,目光卻朝著不遠處的崔五郎瞟過去,一邊剁一邊念叨:「讓你亂跑亂翻,被剁了吧?!」
  
  許清嘉:……
  
  這招殺雞儆猴做的也太明顯了吧?他們在這院裡生活了小半年,也沒見胡嬌將砧板挪到外面來啊,崔五郎一來她就開始在院裡剁骨頭,他看不出來才是傻子!
  
  崔五郎見到許清嘉回來,幾個快步便迎了上去,又目光示意他:你這媳婦也太凶悍了!說出來的話也頗為委屈:「許郎,我只不過去樓上瞧了瞧……」也沒進臥房啊,只是想瞧瞧榜眼都讀些什麼書。
  
  他自小讀書不行,但於練武一事上卻頗有天份,這才從軍。但崔家子弟多是從文,似他與崔泰六郎這般從武的極少。因此,對於能考上榜眼的學霸那是打心眼裡仰慕。想要參觀榜眼書房歸根結底只是想看看學霸是怎樣煉成的。
  
  哪知道卻受到了學霸老婆的阻撓,留下一句話:二樓不許上去!
  
  崔五郎能理解,二樓上面肯定有一間是他們夫妻倆的臥室,他是沒會自討沒趣的,可許清嘉的書房也在上面啊。
  
  他原本準備往上闖的,可是緊跟著胡嬌就從廚下拿出砧板在院子裡剁起骨頭來,每一下重重的剁下去,崔五郎都覺得骨頭疼。他想他終於明白了許郎君為何寧可不要京中高官的閨女也非要回鄉娶這婦人了。
  
  想想看,平生結個這樣的死仇,萬一哪天碰上她持刀上門行兇,就憑許郎那身板,也只有被砍的份兒!
  
  還不如娶回家慢慢感化呢。
  
  崔五郎深深的同情許清嘉,在他進門之後就巴著他不放,要求上樓去參觀他的書房。
  
  樓上左右廂房他們夫妻倆各佔了一間,許清嘉的書都擺在中間廳堂,算是他們夫妻倆的起居室,明眼人上去打眼一瞧恐怕都能猜出他們夫妻房事不諧,他怎麼肯將崔五郎帶上去?
  
  「這個……五郎要是想看什麼書,我給你拿下來?兵書嗎?我這裡恐怕沒有!」許清嘉安撫受驚的盟軍夥伴,又悄悄朝胡嬌瞪了一眼,示意她趕快將凶器挪走,別持刀在院子裡嚇唬客人。
  
  崔五郎沒瞧見他這一眼,只知道自己被拒絕了,心道:果然是怕老婆嗎?!
  
  直等胡嬌搬著砧板菜刀蹄膀走遠了,他才小聲向許清嘉獻計獻策:「不如我教你幾招擒拿格鬥術?」在外面被媳婦嚇著就算了,要是連床上都威風不起來,他可真要同情死許清嘉了。
  
  被同情的許清嘉考慮到自己出門還要媳婦當護衛,在石羊寨後山不知敵我的情況下,胡嬌挺身而出要跟崔五郎拚命,心中就泛起愧疚之情,立即同意了崔五郎的提議,同意跟他學幾招強身健體,更重要的是保護媳婦。
  
  崔五郎見識過了胡嬌的凶悍,當晚啃著她燉的爛爛的紅燒蹄膀,心道等我策反了你家許郎,看你這凶悍的婆娘怎麼辦?!
  
  此後早晚,許清嘉都跟著崔五郎扎馬步學拳,大白天倒是兩個人都不見影子。也不知道崔五郎在忙什麼,許清嘉卻是離開這麼久之後,自己手底下的公事積壓了一大堆,都需要他去做。朱庭仙壓根都沒派人去做,只等許清嘉回來做。
  
  他白天在縣衙忙,晚上回來打完拳,吃完飯便上樓去抄抄寫寫,順便再做做間諜工作。胡嬌特意上高家去謝了回高娘子,有時候興起也會拉著許清嘉背會兒書,其餘時間還在院裡種了小菜,養了幾隻小雞,日子過的十分悠閒。
  
  唯一美中不足之處,就是許清嘉的俸祿太少了,就算節流也沒用,恐怕還要開源。
  
  況且遇上崔五郎這種胃口好的少年郎,家裡的伙食費成倍的上漲,最後逼急了便攔著崔五郎要伙食費。查案歸查案,那是公事,萬沒有辦著公事拿她家當客棧的。就算她家是開客棧的也得收銀子不是?
  
  錢財之上,許清嘉與胡嬌的想法自是不同。他每月將俸銀將到胡嬌手上,但是崔五郎前來,他都當家中來客,不但不能收銀子,還要好生招待,見胡嬌追著崔五郎要收伙食費,平生第一次生了氣。
  
  「阿嬌——」
  
  胡嬌正堵著崔五郎伸手要銀子,聽到他喊,也不當一回事。
  
  「阿嬌——」許清嘉的聲音又提高了幾分。
  
  老婆是個愛財如命的錢串子,又是當著許清嘉的面,他只覺臉都紅了,好像被人在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恨不得將胡嬌拉回房裡好生教導。
  
  胡嬌可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向崔五郎開口要銀子要的十分痛快,一點也沒不好意思。
  
  「我們家窮,五郎胃口這麼好,兩三天沒問題,可這都快一個月了,再這樣下去我家就得揭不開鍋了,五郎是不是應該交些伙食費啊?!」
  
  崔五郎來了之後,死活不肯去外面住,就住在一樓,對外宣稱是許清嘉的表弟。
  
  「表嫂,你也太見外了,咱們一家人哪裡需要交什麼伙食費啊?」崔五郎抱著荷包死不鬆手,被胡嬌一把扯過來,從裡面拿了兩塊銀子,足有三四兩,又將荷包還給他。
  
  「是五郎你太不見外了!」轉身去準備晚飯去了。
  
  許清嘉頭都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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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015-3-11 18:00: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成親這麼久,哪怕是房事之上,他也沒有強求過胡嬌,這次卻覺得必須要與她深入溝通一次了。
  
  等吃完了晚飯,她都收拾完了,回到二樓,許清嘉才將她攔住了,擺出深談的嚴肅面孔來,讓她坐。
  
  胡嬌不但坐了,還順手給二人各倒了杯茶,乖乖坐在那裡。
  
  許清嘉喉頭有幾分發乾……別人都是怎麼教導老婆呢?這還真是沒有機會觀摩學習順便借鑒經驗。
  
  胡厚福臉上常年都掛著笑,對魏氏也從來不會說一句重話,待胡嬌就更是好了,說句捧在手心裡的也不為過。
  
  「阿嬌啊,以後你別跟崔五郎收銀子了。」想了想,衝上喉頭的幾句話還是被他嚥了下去。想著她年紀小不懂事,只要提點一句就差不多了,免得傷了她的面子。
  
  哪知道胡嬌心裡也正準備著要與許清嘉深入的探討一番,不準備放棄這個話題,當即搖搖頭,「這就看崔五郎在咱們家住多久了。他要住個一年半載的,沒道理咱們家白養個半大小子!」做好事也要量力而行不是?
  
  許清嘉的臉上有些不太好看了。
  
  他真沒有強扭著老婆給他低頭的意思,但如今瞧來,還是要讓這丫頭懂點事。
  
  「來者是客,哪有讓客人掏食宿銀子的道理?」
  
  胡嬌一副「我是沒讀過書但我也不蠢」的表情瞪他,一雙眼睛水靈靈都要放光一般,「許郎可算過咱們家一個月的開銷?家中有客那也是分情況的。崔五郎在辦公差,按理他就應該住客棧。非要擠在這裡,一個是藉著這重身份方便行事,另外一個就是住客棧太扎眼了。趕他都不肯出去,收他點伙食費怎麼了?」……還沒找他收服務費呢!
  
  她家這食宿水平,總比農家樂強吧?
  
  如果不是怕許清嘉嫌丟臉,她都要拿崔五郎給家裡開源了。好歹也是一項進項不是?
  
  「你……你趕他了?」許清嘉聲音都變了!
  
  如果這是真的,他簡直覺得不能更丟臉!
  
  「趕了啊。」胡嬌嘻嘻一笑,「可惜他死活不肯走!」從她跟崔五郎在山裡打過那一架之後,她就橫看豎看這小子不順眼。她又不是天生的奴僕命,平白無故受累侍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少年,又沒好處,傻子才幹。
  
  「你……你……無知婦人!」許清嘉氣的手都抖了,半天冒出來一句話。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可惜還是教胡嬌聽到了,她蹭的站了起來,冷笑一聲,直逼到他臉上去了:「我就是無知婦人怎麼了?那請知書識禮的縣丞老爺告訴我,一頓飯要煮多少米費多少面?油錢菜錢肉錢怎麼算?油鹽醬醋又要費多少?」在許清嘉張口結舌的表情之下,她踮起腳尖拍拍他的肩,快刀斬亂麻的結束了這一個回合的交手:「你要覺得我收了崔五郎的錢心裡不痛快,那就趁早抱著鋪蓋下樓陪他睡一樓,順便包了他從今往後的一日三餐!不止是他的,你自己的也下廚自己做,別伸脖子等著我做!」
  
  姑奶奶我不伺候了!
  
  留下許清嘉站在廳裡坐也不是立也不是,臉上一陣紅一陣青。他早就看出來了,胡阿嬌就不是個乖順的脾氣,只能順毛摸。可是她炸毛炸的也……太突然了,事前一點準備也不給他!
  
  他歎一口氣,在廳裡走來走去,都有點發愁明天開始的一日三餐要怎麼解決了。
  
  胡嬌拿話堵住了許清嘉,回房之後也有幾分後悔。
  
  她本來是不準備跟這書獃子一般見識的。他也好個面子。好歹面上過得去就得了。成親之前她就知道兩人壓根沒到你儂我儂忒煞多情的地步,至多是這麼多年混了個面熟。說難聽點是搭伙過日子,省得胡厚福再在她耳邊叨叨,或者要把家中地磚磕個大坑出來。
  
  純為著老哥的腦門著想,胡嬌也不願意再強拗著了。
  
  反正遲早要來這一遭,許清嘉又不是個心腸歹毒的涼薄之人,就當搭起伙來過日子了。
  
  哪裡知道,搭伙過日子也能遇上這麼惱火的事情?
  
  崔五郎擺明了佔便宜,拿她當便宜丫環使喚,還是不發月錢的那種,她也沒道理老老實實給人使喚,這才逼著他掏銀子。
  
  但是許清嘉肯定不會如此想。
  
  她算是看出來了,許清嘉就是個呆子,抱著聖人之道之放,還認為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哪管這朋友是不是包藏著壞心眼?!
  
  胡嬌打定了主意,決定讓許清嘉長長記性,就洗漱上床睡了。原本也不是什麼大事情,能和談解決的,就沒必要動用武力。
  
  她想好以後,很快就睡著了,連睡夢中似乎也能聽到廳裡傳來的腳步聲,也不知道許清嘉幾時才睡的。
  
  第二日胡嬌醒來,太陽還沒出來,往常這個時候,她早起來下廚去燒熱水了。今兒卻決定當一回無知婦人,連時辰也不管,準備賴床。
  
  不多時,她便聽到對面房門輕響,許清嘉起身了,腳步漸漸到了她房門口,又停了下來。
  
  胡嬌在心裡暗道:他若是敲門怎麼辦?
  
  她是裝睡還是應一聲?
  
  不等她做好選擇,房門口的腳步聲又向著廳外走去,一會便能聽到輕微的下樓聲。小木樓有一個好處,就是一點動靜也聽的特別清楚。
  
  胡嬌最近這半年算是侍候慣了許清嘉一日三餐,像今天這樣賴在床上還是初次。她心裡有點悵然心虛,也不知是因為什麼,想想這一路之上許清嘉都算是溫柔體貼,從來曾說過一句重話,不知怎的,這時候再想起他往日的好來,只能徒增傷感。
  
  大約人都是有貪心的。
  
  在滬州同個屋簷下,他對她視而不見時,她還沒覺得怎麼著。只知道這個人不出意外的話要跟自己成親。可是真等二人成了親,他越來越溫柔體貼,偶爾還會有點小曖昧,這時候再翻臉就讓她心裡無端有點難過。
  
  ——她大約還是想家了。
  
  胡嬌把這歸為思鄉病的一種,想很快忽略過去。
  
  她這頭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一通,也沒過多久,聽得樓梯口有人上來,腳步聲重了幾分,想也知道是許清嘉。難道是他不會燒火上門求救來了?
  
  他到得門口,這次竟然沒有停頓,直接拍門:「阿嬌……阿嬌……」
  
  胡嬌在被子裡將自己裹成個蠶蛹,裝死中。
  
  「阿嬌……娘子,為夫給你燒了洗臉水……快開門……」
  
  胡嬌不滾了,朝著床頂翻白眼。
  
  她都沒起來,要什麼洗臉水啊?
  
  可是許清嘉拍門的聲音越來越大,而且也不叫她阿嬌了,直接叫娘子,一聲比一聲高,如果再讓他叫下去,恐怕一樓的崔五郎都要被吵醒了。
  
  胡嬌掀了被子,趿拉著鞋子跑去開了門,擋在門口笑:「我一個無知婦人,哪裡敢勞駕大老爺給我端洗臉水呢?」打開門就瞧見許清嘉臉上兩道黑灰印子,是從來也沒見過的狼狽,肚裡已經笑翻。又有二三分得意:到底他沒拗過她呢!
  
  許清嘉大約沒想到她開門還會是這副口氣,可見氣還沒消。她此刻頭髮散了一肩,身著雪白中衣,愈發顯的唇紅齒白,頗有幾分嬌俏的英氣,倒讓他一怔,立刻便陪上了笑臉:「娘子息怒!娘子息怒!端洗臉水算什麼,只要娘子不生氣,為夫給你端洗腳水都使得!」
  
  「噗!」胡嬌倒繃不住笑了。他這般諂媚,可是初次。
  
  難道自己親手煮個一日三餐就這麼難?倒逼得他低聲下氣,大清早爬起來給她燒洗臉水。
  
  許清嘉見她笑了,似乎也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昨日是為夫說錯話了,阿嬌別氣了。只是崔五郎……」要收食宿費,他還是覺得拉不下臉來啊。
  
  胡嬌也是見好就收,並沒有非要逼著男人下跪認錯的意思:「咱們家也沒道理勒緊了褲腰帶做好人,弄的自家揭不開鍋啊。反正我是無知婦人,臉皮也厚,以後跟他收食宿費,專等你不在了再才,這樣總行了吧?!」拿話小小的刺他一下總行的。
  
  別以為當個學霸就可以傲視她了,學渣也有自己擅長的領域呢,有本事他別來求她啊?!
  
  許清嘉在心裡苦笑,這可真不符合他為人處世的原則。可是……可是看著阿嬌冰雪消融的笑臉,他鬼使神差覺得……他的原則似乎偶爾也是可以放一放的。
  
  樓下被吵醒的崔五郎豎起耳朵去聽,只除了之前許清嘉上下樓的腳步聲,二人在樓上說什麼,是半點也聽不到的。他在被窩裡想像著許清嘉將自家小媳婦訓的痛哭流涕,深刻懺悔,說不定天亮還會下樓來向自己道歉,就覺得心裡美滋滋的。
  
  ——那樣驕傲的小丫頭,就應該被逼著低一低頭才討人喜歡嘛。
  
  事實與他想像的截然相反。二樓胡嬌的臥室裡,許清嘉藉著提洗臉水的機會,終於在來到南華縣半年之後,有幸踏進了老婆的「香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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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1 18:00: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崔五郎在南華縣蹲點守候一月有餘,接到崔泰傳令,盯緊了朱庭仙。道是銀場冶煉出來的銀子已經裝車,看馬車行走的方向似乎是南華縣。
  
  崔泰軍中令兵,速度比起身負要責運送輜重的馬車是要快上許多。崔五郎接到軍令之後,便開始了夜半去,天明回的生活作息。他稟承著白日縣衙太多人恐怕車隊也不敢在大白天往縣衙送銀子,這種事情只能偷摸來的念頭,居然在第五天的半夜教他瞧見了運銀的車隊,共有三輛。
  
  大半夜南華縣衙後門被敲開,朱庭仙親自帶人來接應。
  
  許清嘉最近白天辦公,晚上被崔五郎抓公差,揪出來盯梢,趴在縣衙不遠的黑巷子裡,靠牆睡的正香,被崔五郎掐著腰間的軟肉給揪醒來。
  
  「你——」
  
  只吐出一個字就被崔五郎給摀住了嘴。
  
  許清嘉拉開他的手,悄悄打了個呵欠,在他的示意之下去瞧縣衙後門,朱庭仙身邊的小廝提著燈籠,朱庭仙正與領頭的人說著話,旁邊青壯下僕們開始往府裡搬運東西。
  
  「瞧見了吧?銀場煉出來的銀子全都進了朱大坑的腰包。」崔五郎小聲在他耳邊嘀咕:「若是我,不願意陞官離開此地,這不是少了條財路嘛?!」
  
  既然盯到了銀子的去處,二人便悄悄撤了。回去的路上,許清嘉一路沉默,快到了家門口他才想明白:「朱庭仙如果想陞官,隨便拿幾千兩銀子去打點,恐怕早都高昇了。但是他如果不想陞官……都這麼多年了無論如何也不會在南華縣不挪窩。除非上面有人壓著不讓他陞官……」
  
  崔五郎也不是傻子,立刻就想到了:「你是說這銀礦不止是他一個人的?說不定跟上面也有關聯?」
  
  唯有這樣才能解釋的清,他為何一直在此間任職沒有挪過窩。對外再營造出壓根升不了官的形象,那就順理成章的在南華縣長長久久的呆下去了。
  
  揪出朱庭仙一個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知道他背後是不是還站著什麼人。這個任務就有點難辦了。
  
  一時之間,許清嘉與崔五郎都沉默了下來。
  
  到得家門口,崔五郎仰頭看天,忽然之間笑了出來:「許郎這個點兒回去,我瞧著正好給你老婆燒洗臉水。」他說的是這幾日看到的笑話。
  
  原本他以為,讀書人總是重面子。許清嘉在他面前丟了臉,一定能想辦法讓胡嬌來向他道歉的。結果卻大跌眼鏡。縣丞大人不但沒有將老婆拿捏在手裡,反被老婆拿捏。
  
  當崔五郎撞上許清嘉一大早爬起來討好老婆,還給她燒洗臉水之後,頓時對他鄙視不已。
  
  許清嘉在偶然之間發現了通往老婆香閨的捷徑,心情大好,對崔五郎的嘲笑也表現的若無其事,並且搖頭歎息:「五郎你沒成親吧?一看就是沒成親!」
  
  崔五郎:……成親有什麼了不起?!
  
  許清嘉擺出一副過來人的面目,眼神裡透著「小孩子家家你懂什麼」的訊息,竟然生生讓崔五郎語滯了一息,才找回來還擊的話:「婦人若是不聽話,只管冷著她,冷到她想明白,自然會貼上來,哪用得著費心巴力的討好?」
  
  許清嘉拍拍他的肩,一臉同情的神色,只留下一句話:「五郎以後若是成了親夫妻不諧,到時候再說吧。」然後頭也不回的奔著廚下灶間去了。
  
  只留下崔五郎在他背後咬牙切齒,卻無話可說。
  
  胡嬌在接連享受了好幾日之後被許清嘉捧在手心的行為之後,原來的一腔暴脾氣都已經消彌於無形。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此人還任勞任怨。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忘了二人當日的爭吵,選擇稀里糊塗過下去了。
  
  一大清早許清嘉敲響了她的房門,裡面傳來模糊的一聲「請進」,聽聲音她還在被窩裡踡著。這實在怨不得胡嬌,最近幾日許清嘉一日比一日早——其實是跟著崔五郎回來一夜未睡——胡嬌也由起先的不好意思到後來的淡然處之。
  
  甚至出於對許清嘉人品的信任,她現在都懶得閂門了,連床都不想下,等許清嘉送了水進來之後,她再小瞇一刻再起。
  
  今日許清嘉放好了水盆,卻並未急著出去,而是直奔床邊來了。胡嬌還閉著眼睛,在被窩裡又將被子捲了卷,還未完全醒透,感覺到臉上被摸了一下,許清嘉的手帶著清晨特有的涼意,倒讓她的睡意醒了幾分。
  
  她睜開眼睛,天色還未大亮,似乎覺得許清嘉的臉色不太好——白天黑夜好些日子連軸轉,哪裡能好起來?
  
  許清嘉又摸了下她睡的熱呼呼的臉蛋,適時的皺了一下眉頭,然後……朝前撲了一下,差點撲到她身上,卻又掙扎著朝後穩住了。胡嬌嚇了一跳,立刻起身扶住了他:「許郎你怎麼了?」
  
  「為夫……為夫有點頭暈……」他就著胡嬌扶著自己的手,順勢向著床上倒了過去。
  
  被子裡還帶著她身上的暖意,以及被太陽曬過的味道。
  
  「怎麼會頭暈呢?我瞧著你臉色好難看,到底怎麼了?」
  
  半個身子已經撲到胡嬌床上的許清嘉努力掙扎了好幾下,似乎想掙扎著從她的床上爬起來:「我就是頭暈噁心,去房裡躺一躺就好了。」卻最終沒爬起來,還將扶他的胡嬌都差點帶倒。
  
  胡嬌毫無防備之下,差點被個成年男子壓倒在床上。她伸手一摸他的額頭,似乎冷汗涔涔,靠近了瞧他的氣色,青中透白很是難看。都這會功夫了,哪裡還會強要他挪動。立刻將他靴子脫子,整個人都塞進了自己的被子裡,「你先躺會兒,不忙起來。我去請個大夫!」
  
  許清嘉拉著她的手死活不肯鬆開:「沒事……我就是這幾日跟著崔五郎沒休息好。好好睡一覺起來就好了,千萬別去請大夫。」
  
  他跟崔五郎晚上出去盯著縣衙的事情她是知道的,白天還要去忙,胡嬌算一算日子,也覺得他這是累壞了,「我不去請大夫了,你好生睡一覺吧。」將被子替他掖好,眼看他瞬間秒睡,心裡將崔五郎罵了個半死,考慮要不要讓他出一份加班費,給許清嘉做個營養餐補補。
  
  南華縣衙,朱庭仙也是一夜未睡,忙到天亮,才將三車銀子入了私庫。
  
  這等事情,他必須要親自盯著才能放心,便是府裡的管家都不能讓他完全放心。
  
  一大清早頂著黑眼圈去前衙,高正便提起許清嘉病了,起不來床,要請幾日假。
  
  胡嬌趁著許清嘉睡覺的功夫,跑了高家一趟,麻煩高正跟朱庭仙打個招呼。她自己一個女眷,自然不好闖到縣衙裡去代夫請假,只能求助於高正了。
  
  這事也沒什麼難度,高正便不曾推脫。
  
  朱庭仙打了個哈欠,將前衙的事情安頓了一番,便回後院抱著雲姨娘睡覺去了。他這些日子等著這批銀子,都快扳著指頭數日子了,總算盼到了。此刻心中大定,睡的也格外的熟。等醒來之後,順便還抱著雲姨娘爽快了一番,等丫環送來了水清洗完畢,這才擺飯。
  
  雲姨娘是知道這兩日朱庭仙後院裡又收了兩個出色的女孩兒,前所未有的升起一股危機意識,更要使勁了渾身解數來纏著朱庭仙。又向他討要東西,朱庭仙在後院的婦人身上向來比較大方,毫不猶豫便應了給她打一套金首飾。
  
  其實南詔本地的女孩子們更多的是玉飾與銀飾,偏偏雲姨娘喜歡黃燦燦的金子,朱庭仙送她的便一律是金飾。
  
  朱夫人是節儉慣了的,雖然看不慣雲姨娘恃寵生嬌,奢靡無度,也不好開口說什麼。她度著男人本性喜新厭舊,便也只當雲姨娘是朱府的過客,也懶的跟她計較了,免的自墮身份。
  
  過兩日雲姨娘的新首飾送了來,她心中高興,便約了幾個相熟的官員家眷來家炫耀。其實南華縣官吏家眷們平日相聚,也是有著各自的圈子。比如當家太太相請的,必定是當家太太。似雲姨娘這般的妾,請的自然是旁的官吏家中偏房。
  
  這日雲姨娘請的其中有一位便是高正的小妾紅蓮。紅蓮略識得幾個字,身材高挑豐滿,又慣會奉承人,雲姨娘雖然覺得與別府的小妾來往有點自降身份,但她若請了當家太太,人家來不來還兩說。哪怕來了恐怕也不太情願,別彆扭扭還不如請個合自己胃口的,多說些入耳的話來。
  
  紅蓮來了之後,見識過雲姨娘新打的一整套金首飾,口裡奉承的極好,回去便向高娘子學了一遍。高娘子便將此事當做閒談講給上門的胡嬌聽,「……咱們這位朱大人,可當真是疼小妾的緊。」
  
  胡嬌這幾日都在煩惱。
  
  許清嘉自那日在她的床上睡了一日之後,去她房裡越來越頻繁,而且似乎越來越不客氣了。以前還知道敲門,後來……他似乎連敲門的禮節也忘了,想進去了就直接推門進來。
  
  簡直不能更方便。
  
  比進自己的屋子還自然。
  
  而且也不知道是從哪天開始,他們晚上的戰場從廳裡挪到了她的房裡。起先是她坐在房裡讀書,許清嘉也跟進來讀書,後來就……不知怎麼回事便將字貼大紙會挪了進來,學霸先生擺出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姿態來,在她房裡紮下根了。
  
  胡嬌:……這是引狼入室嗎?
  
  她可不可以翻臉將許清嘉趕出去?
  
  在經過了這麼些日子的友好相處之後,還有某人堅持不懈的端洗臉水,最近連端洗腳水的事情都承包了之後,她似乎覺得,想要說出一句拒絕的話,越來越難。
  
  一肚子煩惱的胡嬌去高家散心,便聽到了這則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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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顯德十八年六月底,一大清早南華縣衙就被衝進城來的定邊軍包圍了。
  
  南華縣官吏剛剛進了縣衙,正立在堂上等著朱庭仙前來,縣衙門口的差役便慌裡慌張的衝了進來,「外面……外面讓人給圍起來了……」
  
  朱庭仙還在後院,高正還當夷眾百姓又鬧將起來,將縣衙給圍住了。這種事情每兩年總會有一起,他都應對習慣了,立刻喝止那差役:「慌什麼慌?」
  
  「不是……不是百姓,是定邊軍的服色……」
  
  「……」高正邁出去的步子又往後縮了回去。
  
  他手下的差役也就嚇唬嚇唬百夷部眾,與定邊軍撞上,也只有退縮的份。
  
  後院裡,朱庭仙還被雲姨娘纏著不放,一頓早飯吃的你儂我儂。近日私庫充裕,他還有別的盤算,雲姨娘有求必應,於是愈發的要出盡了百寶討他歡心。
  
  二人正歪纏著,門外便有小廝來報前院發生的一切。朱庭仙放下筷子便往前院而去,到得前衙,南華縣所有的官吏已經被捆綁成了粽子,丟在一處,連差役也不曾放過。
  
  高正歪著脖子與旁邊的許清嘉小聲耳語:「這是怎麼了?怎麼定邊軍跑到咱們縣裡來了?」
  
  許清嘉早料到有此一事,因此比起旁人來倒顯的鎮定許多,面上卻是懵懂模樣,小聲道:「高兄與朱大人關係親近,你都不知道,我又從何而知?」他心中思量朱庭仙私挖銀礦,也不知道南華縣的官員們知道幾何。又或者,高正亦是同謀?
  
  高正思量一回,朱庭仙信重他是不錯,可也不見得朱大人所有的事情都會告訴他。但南華縣衙被圍,必定是有大事發生,不然定邊軍一向不摻和地方政務,只負責邊境安寧,怎的突然插手?
  
  他想來想去,百思不得其解。
  
  朱庭仙出來之後,看著縣衙堂上這一庭亂相,氣的臉色都變了!
  
  他如今就成個光桿縣令了!
  
  胡嬌是時近中午,才得知南華縣衙被圍,縣衙所有官吏包括縣令朱庭仙都被下了大獄,這座邊城暫時由軍放接管了。
  
  高娘子遣了丫環來報訊,請她過去一趟。胡嬌先讓高家的丫環回去,自己迅速將許清嘉昨晚抄錄的東西拿到院子後面埋起來,又小心放著的花盆移回去,做好安全措施,才鎖了門去高家。
  
  那片埋帳冊的地皮被常常挖開,連草都不好生長了,最後索性買了幾個花盆回來,全是不起眼的花草,扔在那裡,造成「主家不喜歡拋棄閒置的殘花野草」之象。
  
  崔五郎早在月初就離開了南華縣,臨走之時,與許清嘉深談了一夜,也不知道二人在樓下談了些什麼。難得許清嘉晚上不曾駐紮在她房裡讀書習字,胡嬌終於鬆了一口氣,早早睡了。
  
  等崔五郎走了之後,二人的相處就更尷尬了。
  
  許清嘉倒是愈加體貼她了,她在廚下做飯,他若下班回來,勢必要進去幫忙燒火。
  
  胡嬌:「……」
  
  什麼時候,他們的感情好到形影不離了?
  
  只要許清嘉回家來,必定是跟著她轉。
  
  家裡就這麼大,原來廚房還是他的禁地,自從他開始燒水之後,胡嬌連個私人空間都沒有了——房間裡也到處放著他的東西,從書到字貼,還有他平日自己塗鴉的字畫,以及帳目帳冊。
  
  高家已經亂成了一團。
  
  家中頂樑柱被下了獄,侍妾通房們通通擠在高娘子房裡哭泣,高娘子平日也一貫順從高正,對著一屋子哭哭啼啼的鶯鶯燕燕們,她都想哭!
  
  平日是高正抓別人進牢房,如今是他自己進去了,高娘子都免不了要想是不是高正平日作孽太多,要去佛祖面前拜一拜了。
  
  見到胡嬌,她猶如見到救命菩薩一般,上來拉著她的手就不肯鬆開了:「好妹妹,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怎的縣衙會被圍起來?」
  
  ——那多半是朱庭仙私挖銀礦的事情被捅到上面去了吧?!
  
  胡嬌心中如是想,只是她也有一肚子猜測,懷疑高正也許與此事也有關聯,是怎麼都不肯在高娘子面前說句實話的。但讓她裝丈夫被抓,自己驚嚇過度難度又頗高——實在是這種瑟瑟小白菜的形象與她的內心不符,哪怕表演起來,恐怕也是比較生硬的。索性就不白費功夫了。
  
  「高姐姐,你先別急。當務之急是先打聽清楚縣衙為何被圍。」
  
  高娘子眼淚滾滾:「我都讓人去打聽了,可是外面被圍的嚴嚴實實的,只知道裡面的所有人都被抓了起來,至於為何被圍,誰也不知道啊!」
  
  「難道……是朱大人的原因?」胡嬌轉了轉眼珠,試圖引導高娘子往真相上靠攏。
  
  高娘子立刻便歪了樓:「難道是朱大人胡亂加稅,引的百夷不滿,被上官知道了?」說完立刻大哭:「就算此事被捅上去,可是這關我家郎君什麼事啊?」
  
  胡嬌:難道高正沒有參與挖銀礦?
  
  她被高娘子抓著手,感覺到這婦人全身的力氣都放到了抓她上,她也要哭喪著臉了,被抓疼了。
  
  高娘子還當她也擔心許清嘉,忙鬆手去拭淚,又流著淚安慰她:「我……我這是嚇壞了,妹妹別擔心,許郎才來南華不久,就算有什麼事,大約也與他無關,你不用太擔心了。」
  
  胡嬌默默點頭應和:我要怎麼掩飾此事全是因為許清嘉而來的呢?
  
  崔五郎是軍方的人,當初發現南華縣令私挖銀礦,事隔數月,南華縣衙被軍隊包圍,原因不言自明。只是此事朱庭仙大概還當自己做的隱秘,卻不知早已被人盯上。
  
  南華縣衙裡,官吏差役都被押到了牢裡去,獨堂上留下了朱庭仙一人,被綁縛在堂下。他被定邊軍綁起來之時,猶自掙扎,破口大罵,卻不知他一個文官遇上這幫兵痞,哪有道理可講?旁邊一名兵痞嫌他聒噪,吵的人心煩,脫下靴子將自己腳上一隻臭襪子給扯了下來,團巴團巴,塞進了朱庭仙的嘴巴。
  
  朱庭仙被連臭帶羞辱,幾欲暈厥,胃裡翻江倒海,只覺今早吃下去的都要吐出來了。
  
  此次領兵的乃是崔泰,他就坐在堂上,指揮一隊隊軍士進後衙去搜朱縣令的私庫。
  
  朱庭仙一聽連他的私庫都不放過,明顯不是衝著他的政績來的,想到私庫裡那些私鑄的銀元寶,頓時急了,嗚嗚叫著要爬起來與崔泰講理,被崔泰捂著鼻子嫌棄:「臭死了,挪遠點!」
  
  押著朱庭仙的軍士頓時大樂,拖著掙扎不休的朱庭仙一直挪到了十步開外。
  
  朱庭仙心都涼了。
  
  縣衙後院裡,朱家女眷們被衝進來的定邊軍嚇住了。定邊軍衝進去之後,也不管是夫人還是粗使丫環,但凡女眷一律驅趕到一處,但凡小廝男僕又驅趕到另一處,然後便開始在各房裡翻找。
  
  朱夫人早嚇的手腳冰涼,被貼身丫環扶著都快要暈過去了,倒是雲姨娘還有幾分鎮定之色。這樣的事情,她早經歷過一次了,最糟糕的事情都曾經發生過,只是悄悄將自己腕上耳上發間值錢的首飾都悄悄取下來,藉著眾人慌亂之際,偷偷藏到身上。
  
  縣衙後院整個被洗劫了一番。朱夫人房裡的被子被拿了過來,秋香色的被面朝下,白色被裡朝上放在地上,上面堆滿了從朱庭仙內眷各房裡搜羅來的首飾以及貴重物品。上個月雲姨娘求來的那套薔薇花的金飾也在其中。
  
  緊跟著被抬過來的是一箱一箱的銀元寶,足足有二十六口箱子,被擺在了當地,打開之時,已近正午,日光照下來院子裡一片銀光,刺的人睜不開眼,朱夫人當場暈了過去。
  
  等到搜羅完畢,後院裡的內眷們便被定邊軍驅趕著往前衙過去,朱夫人被兩名軍士挾著胳膊,一路拖行,腳上錦鍛朱履也掉了一隻,另外一隻上面繡的纏枝蓮花被泥污的不成樣子。
  
  朱庭仙見得這烏泱泱一幫人過來,那軍士將朱夫人拖過來扔在他面前,他口不能言,身子又被捆的結實,只能拿身體去撞朱夫人,希望能將她撞醒過來。可惜朱夫人被刺激的太厲害了,直到又被拖走都未曾醒過來。
  
  後面的便是朱庭仙的侍妾通房,以及內院丫頭婆子。這些人早被嚇的瑟瑟發抖,小聲哭泣。隨著軍士的喝斥而前行,落在最後的雲姨娘尚有精神去打量這些軍士,卻猛然間瞧見高踞堂上的男子,聲音裡帶著驚喜與不可置信:「二郎——」
  
  她這一聲太過尖細,倒吸引了所有的目光看將過來,便是朱庭仙都抬頭去瞧,暫時放下了朱夫人。
  
  堂上的崔泰只輕瞟了一眼,便道:「全部拉下去。」他身後侍立的崔五郎盯著雲姨娘瞧了好幾眼,面上浮上一抹古怪的笑容,轉頭擠眉弄眼小聲嘀咕:「二郎,沒想到你這紅顏竟然落到了朱大坑的懷裡……」
  
  崔泰冷哼一聲,他立刻縮了縮脖子,朝後又站了一步。
  
  雲姨娘見堂上男子不為所動,幾乎要聲嘶力竭:「崔二郎……二郎救我……」堂下軍士們瞧見崔泰那張閻王臉,度其心思,有人從懷裡拉出一塊擦的皺皺巴巴瞧不出本色的手帕,汗臭味混合著馬騷味,團團塞進了雲姨娘的嘴裡。
  
  好歹這次憐香惜玉了一回,不是臭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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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1 18:00: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大清早的,胡嬌便起床蒸餅,再將瓦罐裡燉好的肉湯以及炒蕨芽一起裝到籃子裡,上面蓋厚一層保溫,又上樓拿了本書,便向著縣衙而去。
  
  許清嘉在獄中已經生活了半個月了,學霸的世界她這等學渣是難以理解的。自從第一天住進南華縣監獄,等到胡嬌獲准去探監,他便要求她帶書進去,以備戰高考刻苦攻讀的態度開始了他的監獄生涯。
  
  他的隔壁住著高正,這位是地道的武夫,不好讀書,尤覺獄中時光漫長,每見他埋頭苦讀,都要忍不住刺他一句:「許郎,你這般埋頭苦讀,難道是要重新去考個狀元回來?」也不陪人聊聊天!
  
  許清嘉其實也試圖替他解解悶,只是二人通常在正常的情況下相處,都是小酌幾杯,真要聊起來,風花雪月許清嘉沒興趣,辯文論道高正兩眼一摸黑,完全找不到共通點。
  
  現在是非常情況下,高正倒是挺願意跟許清嘉聊一聊整個南華縣從上到下都被鎖拿這等聞所未聞之事的原因,可惜許清嘉立志要當河蚌,死活不開口。
  
  高正的監獄生涯真是寂寞非常。
  
  南華縣的監獄在縣衙西側。監獄大門位於儀門前通道西側,呈拱圓形,拱門正中書「牢獄」二字。圍牆高達三米,整個建築都是青磚灰瓦,裡面有崗樓,外監,內監,刑房,班房,裡面竟然還有獄神廟,廟裡供奉獄神皋陶塑像。每次胡嬌路過獄神廟,都要對這位造獄先驅,司法鼻祖表示膜拜。
  
  崔泰此次行動迅速,手段粗暴,所押官吏以及朱庭仙的家眷都關押在內監,南華縣前三把手各踞一牢,後面的也有三人一室也有五人一室,女監更是七八人一室。第一天人滿為患,不過第二日朱家粗使的丫環婆子便被拉出來發賣,只貼身侍候的未曾發賣,這是防著審案時,有知情的下僕漏網。
  
  胡嬌到得監獄門口,守獄的軍士得了崔五郎的囑托,這半個月胡嬌又是天天來,見了她便打開了大門,由得她往裡面去了。她熟門熟路走過去,沿途遇上定邊軍守衛,也不作聲。那些軍士也不為難她,一路放行,很是順利。
  
  牢房內陰暗潮濕,霉味混合著沒有及時清理出去的馬桶裡的味道,還有餿水餿飯的味道,初次進來真是需要鼓足勇氣。她這些日子日日跑,也算是能夠勉強忍耐了。
  
  守衛見她來了,便拉出腰間一大串鑰匙,從中抽出許清嘉牢房的鑰匙,打開了鎖,等她提著籃子進去了,又重新鎖上。
  
  隔壁的高正看見胡嬌前來,隔著粗木柵欄,以一副「餓死了求投喂」的可憐表情看過來,惹的胡嬌暗笑不已。
  
  他家婦人不少,此次出事之後,高娘子砸了大把的銀子想要探監,只是崔泰下了死令,至今也只高娘子來過一回,於是高正的蹭飯技能被逼點亮,每日比許清嘉還盼著胡嬌前來。
  
  許清嘉伸手拉過許嬌,將她扯到一邊稻草上坐下,先揭開瓦罐,盛了一碗湯,對著隔壁飢腸轆轆的高正禮貌的舉舉碗:「高兄,我先喝了啊。」在高正羨慕嫉妒恨的目光裡喝了一口,立刻大讚:「娘子,這湯總有兩個時辰過了吧?真是美味啊!」
  
  胡嬌肚裡悶笑,大哥,你能不能別讚的這麼誇張?!
  
  昨天她來的時候,正聽到高正在隔壁喚他許書獃,許清嘉倒是不動聲色,沒想到今日來許清嘉就……隱隱有點黑化的跡象。
  
  「我半夜起來熬的,你多喝點補補身子。」到底是一家人,她胳膊肘還是往裡拐的。
  
  高正扒著牢裡的木柵欄,眼神裡透著「你們夫妻用不用這麼狠毒」,回頭再看看地上破碗裡放著的餿水餿飯,終於向著許清嘉折腰:「許賢弟,賢弟,算我口誤還不行嗎?你這見天的看書,真是要悶死我了!算我說錯話了還不行嗎?!」
  
  許清嘉又喝了一口湯,側轉過頭,假裝沒看到高正折腰。最近他耳邊天天被這貨聒噪,他怎麼不去撩撥自己隔壁的朱庭仙啊?
  
  朱庭仙全家都被下了大獄,連個送飯的人都沒有,哪怕他以前是縣太爺,如今成了階下囚,又查出很多髒銀,明顯這官是做到頭了,看守他的又是定邊軍,對他倒比對高正與許清嘉更嚴苛百倍,似乎是怕他畏罪自殺,將他牢牢縛在木架之上,有點像耶穌受難的樣子,嘴裡都塞著,只到固定的吃飯時間,有軍士進來給他強灌進去些餿水餿飯,也不管他嘔吐的多厲害,總之要保持他在過堂定罪之前活著就好。
  
  這樣的朱庭仙,哪裡能夠發展為解悶的獄友?
  
  胡嬌看高正說的可憐,從籃子裡拿了個蒸餅,中間破開個口子,將炒蕨芽夾在裡面,中式漢堡便做成了,起身過去,從木柵欄縫隙裡遞了過去。
  
  高正接過去,還不忘關心一下她:「弟妹,你這樣不經許賢弟允許便給我遞吃的,小心他生你的氣!」他家婦人從高娘子到侍妾通房乃至收用過的丫環,就沒有一個敢違逆他的。
  
  胡嬌寬慰他:「沒事,我家我說了算!」
  
  那邊坐著喝湯的許清嘉忽然間嗆咳了一下,胡嬌忙回去輕拍他的背,「這麼大個人了,喝湯還嗆!」沒想到他咳的更厲害了,整個身子在她手下都要咳成風中的樹葉了。
  
  胡嬌無奈之下,拿出以前探親回去侍候小侄子嗆咳的招數來,拽著他的耳垂扯了幾下,隔壁高正猛然間也嗆咳了一下,在胡嬌看過去的目光裡笑著點頭附合:「弟妹說了算!弟妹說了算!」再瞧逐漸緩過來的許清嘉,目光裡就充滿了同情。
  
  果然之前許郎參加宴飲說的就沒錯,家裡有只胭脂虎啊。不然像他家似的,哪個婦人敢扯他耳朵?!
  
  許清嘉又喝了口肉湯,才緩和過來,牽過胡嬌的一隻手就是不肯放開,許是他方才咳的厲害了,眼睛裡都還有水汽,瞧著竟然有幾分水汪汪的委屈模樣,讓胡嬌忍不住用另一隻手在他的腦袋上摸了兩下——這完全是在面對小侄子時母性爆發的習慣性動作。
  
  高正抱著菜餅子乾啃,見此情景差點被噎住,很識時務的扭過頭去了。
  
  許清嘉眼角的餘光看到他的行為,唇角浮起個淺淺的笑,很快就消逝不見,拉著胡嬌坐到了自己身邊,似乎有些食不下嚥的模樣,低低道:「阿嬌,對不起!我本來答應了大哥要好好待你的,可是……我可能出不去了。」
  
  「出不去?」胡嬌的神經有幾分遲鈍,重複了一遍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頓時就急了:「怎麼可能?我去找崔五郎!」她這話說的又急又快,若非顧忌著隔壁的高正,她都要喊起來了。
  
  許清嘉一下一下撫摸著她立刻就急出汗來的手心,這樣溫情的撫摸反倒讓胡嬌心中更急,他自己倒一點也不驚訝胡嬌的反應似的,緩緩低語:「這件案子太過重大,恐怕上面會將整個南華縣的官員都給辦了,也好給還有同樣行為的官員們給個警示,包庇上司與上司同罪。如若不然,我早被放出來了。」
  
  也就是說,倒霉的許清嘉遇上了嚴打,很不幸的是這個案子被列為典型,從嚴從重處置?!
  
  胡嬌的眉毛都擰在了一起,她深感頭疼。普通百姓遇上國家機器,只有被輾壓的份,完全沒有任何全身而退的可能。
  
  「阿嬌,恐怕就有人來審這件案子,不管是我被判斬首還是流放,你都不用再管我,自己找一家商隊,跟著回滬州去,讓大哥再給你好好找個人家嫁了……」
  
  空有一身力氣卻對當朝律法完全不熟的胡嬌一聽這話心都慌了。哪怕許清嘉此人只是個文弱書生,可是他似乎總有種讓人信服的力量。他說的話,她從來就沒有懷疑過。
  
  回想一下他最近讓她帶到獄中的書,大部分都跟律法刑獄有關,難道他是在努力自救?
  
  單單只這樣想,就讓胡嬌心中升起一絲絕望。不過她從來就是個不服輸的性格,立刻小聲湊近許清嘉耳邊問道:「不行我就……劫獄?」
  
  許清嘉「噗」的一聲,很快緊接著就又死命咳嗽了起來。
  
  如果不是他後面近接著咳嗽起來,胡嬌都要以為他剛剛笑噴了。
  
  他彎曲著身子,咳嗽的非常厲害,等到胡嬌在他背上拍了十幾下之後,才緩了過來,再次握著她的手,似乎是帶著萬分的遺憾,問了一句:「阿嬌,看在我就要被定罪,可能我們這輩子都不能見面的份上,我能不能……親一下你?」
  
  胡嬌覺得此情此景,她不給許清嘉親一下簡直就是毫無人性!
  
  於是,她毫不猶豫的,非常豪爽的,一手扣住了許清嘉的後腦勺,霸氣側漏的吻上了他冰冰涼涼的唇,狠狠的親了一口!
  
  親完了才想起來,案子還沒審,她是不是親的有點兒早啊?!
  
  許清嘉瞬間就呆住了,然後……整張臉都紅透了。
  
  胡嬌:……難道是我嚇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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