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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19:3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安久的善舉

“讓我把脈看看。”莫思歸眼睛閃閃發亮,他自從學會了用真氣把脈就到處找人實驗,這種方法比單純把脈要精細千萬倍,他很想知道雙魂的脈象會和常人有什麼區別。

莫思歸的手指搭在安久的手腕上,縷縷真氣幻化成如絲線,緩緩滲透。

他仔仔細細的探尋整個經脈,都沒有發覺與尋常人有什麼不同,他不死心,一遍又一遍的探尋。

兩盞茶時間過去,莫思歸終于在心脈周圍發現細微的不同,那里一些微小的波動不似整體平緩,他試著用真氣接近,那種小小的波動突然又消失。

安久見莫思歸兩鬢邊滲出汗水,臉色越來越蒼白,開口道,“好了沒有?”

莫思歸微微蹙眉,沒有答話。

屋內只有藥罐中咕嘟嘟的聲音,安久感覺周圍空氣微動,一只白凈有力的手突地握住莫思歸的手腕。

安久感覺體內的真氣迅速消散,她一仰頭,便看見了啟長老滿臉怒容。

須臾,待莫思歸睜開眼,啟長老一巴掌扇到他的后腦勺,吼道,“熊孩子!你想尋死給老夫滾出藥廬!老夫這里只有橫著進來的人,還沒有橫著出去的!”

莫思歸被揍習慣了,處變不驚的撫了撫后腦勺被拍亂的頭發,“這不是還活蹦亂跳的嗎。”

“活蹦亂跳!”修身養性幾十年的一代神醫被氣的呼哧呼哧直喘粗氣,“你說!這幾天老夫多少此在懸崖邊上拽住你?再不聽話就滾熊!”

啟長老剛剛從后山采藥回來便發現有個暗衛暈在走廊的梁上,再走近幾步又聞見安神藥中混雜著一股迷魂散的味道,就立刻猜到又是莫思歸干的好事!

啟長老此時此刻特別后悔教莫思歸真氣把脈的方法,他天分高,有很強的領悟力,起初啟長老特別欣慰。可是沒過幾天就發現自己攤上大事了——這熊孩子竟然逮著個人就試!簡直是當內力是路邊撿的破爛!

要知道,這真氣把脈極為耗費內力和精神力,偶爾使用能夠淬煉精神力,于長遠來說有利無弊,但若是短時間過量使用,則會造成內力枯竭、精神力衰退,弄不好就會猝死。

啟長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並多次嚴肅警告過莫思歸,但是起不到任何作用,因為他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啟長老緩緩撫平怒火。再次警告道,“你給老夫消停點,否則打斷你一雙欠收拾的爪子!”

莫思歸懶洋洋的往旁邊的藥櫃上靠。折扇撐著下顎,咧嘴笑,“我聽話著呢,都三個時辰沒試過了,這不是有特殊情況嘛。”

“三個時辰!好長的日子!”啟長老沒好氣的一腳踢開他。

莫思歸跟著啟長老久了。自是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于是忙跳起來,狗腿的用袖子使勁擦了擦凳墩,又甩開折扇使勁扇了扇,伸手扶著啟長老,“您坐您坐。”

“唉!”啟長老無奈的嘆了口氣。

啟長老的脾氣也怪。可偏偏就拿莫思歸沒轍,有時候氣急了真是想干脆攆他走,但想到他絕佳的天賦。又怎麼都舍不得。

試想,這世上還有哪一個人能十二三歲就能在汴京闖出“神醫”之名?縱使大多數人都是因他年少而覺得稀罕,多多少少抬舉幾分,可沒有真才實學,也當不起這樣大的名頭。

莫思歸對醫道的穎悟就連啟長老都自嘆弗如。他對醫道的好奇心和專注亦是啟長老所欣賞的品質,可也正是這一點讓人頭疼。

“可是有什麼不妥?”啟長老問安久。

安久還未來得及說話。莫思歸插嘴道,“說是弱的那個精神力沒動靜了,不知道是消失還是怎麼著。”

安久點頭。

啟長老瞪了他一眼,問道,“你把脈結果如何?”

“另外一個精神力只是變弱了,但還沒有消失。”莫思歸補充一句道,“我不太確定,但有七八成把握。”

“老夫從前不曾遇見過雙魂一體,不過這幾日遍閱古書,也找到只言片字的記載。”啟長老道,“老夫琢磨了許久,認為這種局面不會太長久,一山難容二虎,如無意外,強者早晚會吞噬弱者。”

啟長老手指搭上安久的手腕,探了一會兒脈,緩緩道,“物競天擇,無論你願意或不願意。”

“她現在怎麼樣?”安久問道。

啟長老搖頭,面上毫無表情,“這等事情玄之又玄,老夫難窺一二。”

安久心知問不出什麼,便起身道,“多謝。”

“嗯。”啟長老坦然受了。

莫思歸看安久要出去,便竄起來,“我送送你呀!”

“思歸!”啟長老喊住他。

“放心吧,我不會尋死的。”莫思歸丟下一句話,率先出了屋。

外面陽光大好,屋檐上的冰柱折射出金色光芒,雪光耀白刺眼。

安久瞇起眼睛。

“你既與十四不是同一個人,可有名字?”莫思歸問道。

安久悶頭往門外走,直到快出門,才道,“安久。”

她搭理莫思歸,是對自毀之事還沒有死心。啟長老不太容易配合,莫思歸卻對此事頗感興趣。

“安?”莫思歸抄手思索,“竟然有名有姓。你是孤魂?是不是缺德事干多了無法轉世?要不我找幾個和尚給你誦經超度?”

“你可以先準備著。”安久不看他一眼,抬腿出了門,“我認為你這種人品恐怕能干不少缺德事,等你臨死的時候叫幾百個和尚誦經一百天,有機會和我一樣。”

“我一片好心,我說你就不能領點情?”莫思歸眼急了半晌,見人家一點反應都沒有,又顛顛的跟上來,自己圓說,“罷了,誰讓我這個人心善,你說道說道,曾經做過些什麼好事情,我請一名高僧沒事兒就在佛祖跟前念叨,指不定有點用。”

有些事情很玄妙,安久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態細細想了想,“把最喜歡的玩具讓給鄰居家的小孩玩了三天。”

雖然最后那孩子把玩具弄壞的時候,她狠狠揍了他一頓。

“……”莫思歸瞪大眼睛,半晌道,“還有再大一點、有意義一點的事情嗎?”

安久思索了半晌,緊鎖的眉頭才松開,“在社區做義工時,幫助一個老太太給家里的狗喂了一個月的狗糧。”

“你這……”莫思歸迎上她冷煞的眼神,“真是好大的功德。”

“你當真不能試出梅久的情況?”安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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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20:4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陪你去汴京

這話題轉的很突然,好在莫思歸本身就是一個跳脫之人,“我真氣才觸及,她便立刻躲避,因此無法試探出她的情況,但能有反應的話,說明她還有意識。也許,她是刻意逃避?”

“嗯。”安久認為莫思歸說的有道理。

“以我與十四接觸的幾回來看,她與你截然相反。”莫思歸道,“她天性良善柔弱,倘若是遭受一般打擊或許能夠堅強面對,但殺戮這種事情,非是每個人都能做到。”

他是想挖苦一番,但安久卻未聽出任何不對,“我也這樣想。”

莫思歸一拳打了個空,便興致缺缺,“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消失了,十四在梅氏恐怕活不過兩日,你還不如送佛送到西,抑或說,順其自然。”

依著啟長老的意思,順其自然,安久早晚是勝利者。

她自語一般,“我活著就避免不了殺人,我殺的人越多,就意味著我距離心中所求的寧靜越來越遠。”

盡管不願意承認,但她的確是一個瘋子,越是殺戮,心越冷,血液卻越是沸騰,她曾經有過一段時日控制不住殺意,見著活物便想扼殺,就連自己都不例外。

雪地里,她吐著霧花,低低喃喃的道出這句話,清淡的在風里一吹即散,然而莫思歸竟體會出一段空洞又蒼白的人生,沒有希望,也沒有絕望,渾渾噩噩的活著,然后殺戮。

莫思歸拍拍她的肩膀,“別怕,為兄帶你去體會大千世界的美好。”

安久微微一愣,“我不是梅十四。”

“哈,我也不是對她說。”莫思歸甩開折扇狠狠扇了一會兒,始終沒有驅除心底對安久生出的憐憫。他自己也納悶。這麼一個彪悍又不討喜的姑娘,哪兒能讓人憐憫?

安久抿唇,她沒想到自己第一次主動吐露心聲,竟然是對一個自己最討厭的人!

而這個不要臉的醫生,居然同情她殺人如麻?

“咳,你去請示智長老,待二表弟的的葬禮過后,我們一塊去汴京啊。”莫思歸道,“那邊很多好玩的地方。”

“交換,我想辦法讓你出去。你殺了我。”安久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目的。

梅氏家規,梅府所有人都不得隨意出入梅花里,莫思歸自從來到這里之后便少有機會外出。他雖然也很享受現在這種避居世外的生活,但偶爾也想念汴京的繁華。

莫思歸咬牙,腹誹:死心眼,嘴壞,面冷心惡。一點不懂事!

心里數落爽快了,才道,“行,成交。”

“既然如此。”安久往智長老那處去,淡淡丟下一句話,“如果你殺不死我。我便取你性命。”

“喂!”莫思歸從一開始可就沒打算真的答應她,聽她如此說,急忙拔腿追上。“醫者救人,我還沒出師手上就落了人命,不吉利啊!要不緩幾年等我出師再說?”

安久停下,轉身道,“那等你出師告訴我一聲。我再去求智長老。”

莫思歸不死心的游說道,“汴京人才輩出。附近還有好幾個道觀、寺廟,咱們還可以去看看,他們比醫者更懂神魂。”

見安久有些意動,他忙添柴加火,“再說了,你滯留人間也是難得的際遇,就不想過去看看?外邊可沒有什麼打打殺殺,跟梅氏這里全然不同。”

他用內力查探四周,確定沒有人,便壓低聲音道,“我曉得你是厭倦廝殺,當初嫣娘子亦是如此,你若能如嫣娘子那般逃離梅氏,何嘗不能享一個盛世太平?”

安久選擇自毀,有許多原因,莫思歸所言只是其中之一,然而其中有一句話很能打動安久,他說外面沒有打打殺殺。安久前一世也算是太平,沒有大規模的戰爭,但她沒有機會感受。眼下盡管走的還是老路子,但她沒有成為通緝犯,背后還有一個家族作為依靠,可以放松的出去轉轉,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機會。

她做了一步退讓,“好。不過,你還是要盡力毀滅我,我答應即便失敗也不會殺你。況且我僅僅是個魂,不算人命。”

“想不到你挺能說。”莫思歸無奈的看著她,“可是說的這叫什麼事啊!”

哪有人說毀滅自己如談論家常便飯一樣!

迎著安久平靜的目光,莫思歸胡亂晃晃折扇,“罷了罷了,依了你就是。”

意見達成一致,便一同前往永智堂。

一個內力耗盡,一個幾乎沒有內力,刺眼的雪光里,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前行。

永智堂前面的靶場上積雪平整,他們走過的地方落下兩串長長的腳印。

莫思歸一路上喋喋不休,可是一入永智堂內便突然住了口。

偌大的院子里空無一人,兩人轉悠了一圈,莫思歸小聲嘀咕,“我最不喜智長老的住所,大的沒有人氣兒。”

“十四。”智長老的聲音驀地從正堂中傳來,“進來。”

安久進了屋內,莫思歸亦顛顛的跟了進去。

正堂內沒有座椅,只有十來個蒲團,智長老跪坐在上首的蒲團上,身軀佝僂,“坐吧。”

莫思歸最愛看熱鬧,便安安分分的隨著安久跪坐下來。

“試煉過程如何?”智長老問。

“還行。”安久道。

智長老頜首,很是高興的道,“我從三兒那里大概了解經過,聽聞你力壓一名化境弓道者?”

安久道,“全憑運氣。”

“不驕不躁,好。”智長老贊道。

后來梅亭竹與安久分開,安久射出驚弦之時只有控鶴軍眾人在場,智長老尚不知道,否則他絕不可能如此平靜的面對。

“你來找我,所為何事?”智長老問。

安久道,“我要去汴京。”

智長老目光從莫思歸身上帶過,“去汴京作甚?”

“去看看。”安久說的理直氣壯。

莫思歸暗自著急,這聽起來壓根不是請求啊,智長老不會翻臉把氣撒在他頭上吧!

“也好,這次試煉其中隱情頗多,幾大家族也須得費時去調查,屆時會將你們幾個小輩送離梅花里,以備萬一。”智長老答應的如此爽快,完全出乎了莫思歸的意料。

他們雖不完全明白智長老的意思,卻也品出了幾分風聲鶴唳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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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21:0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藍箭

    “表妹一個人出去不太安全。”莫思歸道。

    智長老好像沒聽懂他的話,“我會給你指派護衛。千山……”

    他聲音一頓,不悅的盯著莫思歸,“千山呢?”

    慕千山是七階武師,又擅暗器,一般人不可能悄無聲息的放倒他,除非是用藥。

    在梅花裡也就只有啟長老和莫思歸有這個本事,啟長老顯然不會無聊到去為難一個暗影。

    莫思歸縮著脖子,吱唔道,“我瞧、瞧著他蹲在房梁上累得慌……”

    智長老脾氣並不算暴躁,但是放眼整個梅花裡,莫思歸最怕的就是他,因為他有著睿智的頭腦,仿佛能夠洞悉一切的目光,且行事極少顧慮感情,這種智者才真正令人膽顫。

    智長老沒有繼續責問,而是輕輕的放過了這個話題,轉而對安久道,“待亭君安葬之後你來我這裡取出入權杖。”

    “好。”安久道。

    一時無話,靜了一會,安久道,“長老讓莫思歸跟我一塊出去吧。”

    “你倆不是有過節?”智長老平靜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像是隨口問了一句。

    莫思歸嘿嘿笑道,“都是自家人,哪有什麼隔夜仇,一點小誤會早就說清楚了。”

    “那就好。”智長老起身要走。

    莫思歸道,“長老……”

    “哦,對了。”智長老打斷他,囑咐安久道,“從明天開始來我這裡練功,族學不用去了。”

    說著便抬腳離開。

    莫思歸不停的向安久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

    安久不緊不慢的道,“我能 驚弦。”

    智長老猛的停下腳步,回身看了安久幾眼。突然咧嘴笑起來,“你可能不瞭解,老夫最恨別人睜眼說瞎話。”

    “長老以為我用什麼力壓化境高手?”安久站起來道,“我沒有內力,但是別人有。”

    智長老眼睛微睜,“當真?”

    “我既然敢說,自然當真。”安久道。

    智長老看似鎮定,可聲音已然抑制不住的 ,“你來。”

    “你答應我和莫思歸一同出去,我便將其中訣竅講與你聽。”安久站著未動。

    智長老面色微沉。“你要脅老夫。”

    “是交易。”安久糾正他的說法。

    只為了這一個小小的要求就說出驚弦秘訣,智長老對安久這種為達目的不惜一切的做法有些不贊同,當然。他也不會放著便宜不占,“只要你能成功 驚弦,老夫便答應。”

    “好。”安久道。

    “那走吧。”智長老轉身出門。

    莫思歸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安久剛才說了什麼,忙爬起來。智長老與安久正往外面的大靶場去。他的內力已經慢慢聚集,便提氣飛身跟了上去。

    今日的能見度極高,風力也小。

    智長老命人取了弓箭來,安久對著靶子隨手 幾箭熟悉弓箭。

    “你再射幾箭看看。”智長老盯著遠處的靶心道。

    安久依言張開弓。

    她在做準備姿勢的時候安靜專注,幾乎渾身每一處肌肉都繃緊,然而在放出去的一剎。又好像分外輕鬆隨意。

    智長老不語沉思,片刻抬手按住安久的背心。

    安久感覺有一絲絲冰涼的內力湧進來,經絡頓時像是被紮進冰錐。很快這種疼痛變得麻木起來。

    智長老的內力與那神武指揮使好似冰火不容,安久的經絡之前被強行拓寬時已經受了損傷,這一回比上次更加難以忍受。

    莫思歸看見瞬間蒼白的臉色,伸手捏住她的脈搏。

    “長老快停下!”莫思歸驚道,“再繼續下去她的經脈會廢掉。”

    智長老目光一黯。有瞬息的猶豫,但是始終沒有停下。

    智長老是一個內心很冷酷的人。他對安久的另眼相看,僅僅是因為對弓道的狂熱。他追尋弓道巔峰幾十年,如今能有機會在有生之年親眼目睹驚弦,怎麼可能放過!他不顧惜安久的性命,亦是因為對弓道的狂熱。

    安久已經了無生念,廢一條經脈又有何妨?

    “喂!”莫思歸鬆開手,試圖說服她,“經脈廢了你讓十四怎麼辦?”

    “晚了。”安久的經脈已經被內力充實。

    她抬弓,雙指張開空弦。

    莫思歸垂下肩,看著安久精緻的側臉,她肌膚瑩白,在雪光映照下越發透明,眸子映著雪光宛若黑色琉璃,整個人沉靜而冷。

    她蔥白的雙指之間緩緩生出一條藍色的光芒,與那個在懸崖上的化境高手一樣。

    一聲鶴唳。

    藍色的箭飛出三丈之後倏然消失,二十丈之外的靶子微微一晃。

    天地間歸於平靜。

    智長老鬆開手,閃身到那靶子前,抬起顫抖的手想觸摸上面箭孔,可是指腹剛剛觸及,整個靶子瞬間化作粉塵,他立刻到靶子後面的大樹上去查看。

    “哈!”智長老突然笑出聲音,“哈哈哈!”

    原來那靶子太小,沒有能擋住那股強悍的內力,以至於餘力釘在這棵樹上,把整棵樹樹幹內部都震成了粉末。智長老一掌拍上去,木屑漫天飛舞。

    安久口鼻中緩緩滲 水。

    莫思歸再次捏住她的手腕。

    安久掙開,以弓做手杖撐住身子,抬手胡亂抹掉血。

    “敢情這不是你的身體你不心疼是吧!”莫思歸再次捏住她的脈搏。

    安久這次沒有反抗,任由他把脈。

    “你站著莫動,我回藥爐拿針,馬上回來!”莫思歸 袍子,急匆匆跑開。

    安久覺得自己全身像是被一點點撕裂又縫合,沒有一處不是撕心裂肺的痛。

    “你如何做到?”智長老不知何時已經回來。

    真正的驚弦便是如此,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氣勢,但是殺傷力十分可怕。精純的內力箭矢射中目標之後,威力便會在目標體內炸開!方才那一棵是樹,如果換成人,可想而知內臟會被絞成什麼樣。

    “精神力。”安久一張嘴,血不斷的往外湧,她用袖子抹掉,“用精神力把內力分流,或是凝聚。”

    智長老有些失望,這個道理他早在十幾年就悟到了,只是一直做不到。

    他正要看看安久的傷,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也許與啟長老的真氣把脈道理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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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21:1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我挺喜歡你

智長老像入了魔似的,兀自將內力聚集于指尖,全不理會身邊的事物。

安久垂眼,看見腳尖前面的一片紅梅越開越艷,視線越發模糊。

在冷風里站了不知多長時間,安久身子晃了晃,只覺得有一雙手扶住自己的手臂,眼前一黑便沒了知覺。

這一覺睡的很沉,沒有做夢,但是很累。

安久睜開沉重的眼皮,便瞧見了莫思歸一張瘦到脫形的臉,僅有那雙時刻帶著艷色的桃花眼依舊那麼好看。

“醒了!”莫思歸眼中迸發出光彩,傲氣十足的感嘆,“混蛋啊,怎能容你毀了老子的一世英名!”

“我怎麼了?”安久昏迷的時候,原以為自己要死了,沒想到一睜眼竟然還活著。

“怎麼了?”莫思歸拔高聲音,聽她聲音嘶啞,于是轉身去倒了杯水,用小勺喂她,“你當真是半點不知道愛惜自己!也對,跟一個存了死志的人說這些也是廢話。”

輕生的人,多半都是受不了活著的苦楚所以想一死了之,哪有像安久這樣能對自己這麼狠的?

經絡被損毀時的那種痛楚,莫思歸連想都不敢想。

“真不知道像你這種人為何想自毀!”莫思歸沒好氣的道。

“梅久沒有反應?”安久問。

莫思歸重重擱下杯子,一屁股坐在窗前的坐墩上,“也許有,你昏迷的時候一直哭,卻怎麼都不醒來。”

“那就是她了。”安久從未因為傷痛掉過一滴眼淚,“我的經脈……”

莫思歸放出精神力查探周圍,確定沒有人,“經脈盡毀。你幾乎不可能再有內力。”

安久神色漠然。

“也就是說,半個月前的驚弦,有可能是你一生中最后一次。”莫思歸用折扇有一下沒一下敲著手心,“人的內力于五行相合,經絡有先天的屬性,你的經絡屬火性,在不久前被一股屬‘火’的內力強行拓寬,那次雖然受了點傷,但對你來說反而有很大益處,只要休養好。之后提升內力會很快。智長老內力是水性中最霸道的一種,你整個經絡都被撕裂,就連丹田亦被損毀殆盡。”

經絡被毀的連屬性都沒有了。如何能生出內力?

安久的注意力全然不在這上面,只喃喃道,“我竟然昏睡了半月。”

莫思歸無奈嘆息,“你既然來找我,就說明不想傷害十四。可是你這麼做,就算如你所願,卻教她如何活下去?你太沖動了。”

他難得這樣正經的說一件事情,安久卻不領情,“怎樣活下去是她的事情,我不是她娘。沒有責任照顧她!”

梅久可以控制身體,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抗,安久不會有任何愧疚。

“我求啟長老瞞下了這件事情。如果智長老存心試探,是瞞不過他的。”莫思歸懶懶一笑,“不過他現在大約也沒有閑暇來管你。”

他衣袍寬松,這樣慵懶閑散靠在桌邊的模樣,竟別有一番風流之態。聽著他微帶沙啞的聲音,就好像被粗糙的手指輕輕滑過皮膚。直癢到心底,“我早看透了,這個家里,除了那些小輩之外,就只有啟長老和表叔還有些人味兒。”

莫思歸沒有入成族譜,照理來說,應該立即被送出梅花里,是啟長老力排眾議,堅持把他留下來並帶在身邊。莫思歸之所以願意留下,也全因為啟長老待他如親人。

“多謝。”安久道。

莫思歸甩開折扇,輕笑,“不用說謝,我忽然發現自己特別喜歡你。對待喜歡的人,我從不會吝嗇。”

安久轉過頭,靜靜看著她,等待下文。

“你像塊木頭似的,跟你說什麼都不用擔心惹出什麼是非。”莫思歸彎起眼睛,“而且,你身上總是能出現一些罕見的傷病,身為醫者的我,怎麼會不喜歡?”

安久不悅,她最恨被當做試驗品,但莫思歸似乎與從前那些醫生又有些不同。

“你不久前還很厭惡我。”安久對這個比較感興趣。

前不久,安久也極度討厭莫思歸,然而現在似乎有些改變,至于是何時發生的變化,她卻不知道。

“莫問原因,我這個人做事向來憑喜好。”莫思歸吧扇子往桌上一丟,從懷里掏出兩個令牌,“我就猜到智長老會閉關修煉,所以在他閉關之前就把令牌要來了,花這麼大代價,此事絕不能黃了,你再將養幾日我們就去汴京。”

莫思歸忽然對安久這麼熱心,有很多原因。說起來這件事情的起因還是他,縱然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出乎他的預料,也不是他一個人的錯,但心中難免會有些愧疚。再則,作為一個對不斷追尋醫道巔峰的醫者,他不可能放著安久這麼奇特的病例不醫。另外在這些能數出的原因中間,還夾雜著一點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同情憐憫。

接下來幾日天氣大好,積雪都融化殆盡,安久在藥爐里曬曬太陽看看書,日子從來沒有過的愜意。

梅如焰每日都會過來看她。

安久眼看這個少女日益嬌艷,遙夜也常在她耳邊嘀咕梅如焰戀上陌先生的事情,但她向來只掃自家門前雪,況且如今自己的事情都捯飭不清,更懶得伸手去管。

倒是她閑暇時想了不少事情。她發現一直都是由莫思歸負責自己的傷勢,啟長老只是偶爾過來看一眼,也不說診病,大約是已經對她放棄治療了,甩手給莫思歸做實驗。

而最引起她注意的是,智長老凝成的內力與寺廟中那個化境弓道手一模一樣。如果這是巧合,未免有些太巧了。

這些事情,足夠她琢磨一陣子。

待過了七日,莫思歸確定她傷勢無礙行動便準備好馬車,兩人帶著一堆丫鬟婆子,在眾人的羨慕之中向汴京出發了。

馬車晃晃悠悠,安久主動找莫思歸說話,“達到化境的水系內力有多少?”

“這個……應該能數得過來吧,在二十人以內,但以三品居多,像智長老這樣二品的極為罕見。”莫思歸疑惑道,“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安久不答反問,“智長老這種內力屬性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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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21:2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疑點重重

“不少,但是化境以上就極其罕見了,普天之下,能數出名號的就只有三人。。”莫思歸疑惑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安久依舊沒有回答,“哪三個人?”

莫思歸道,“除了智長老之外,還有縹緲山莊的老莊主魏云山,另外一個是崔氏崔護陵,不過崔護陵早在三年前便過世了。”

“縹緲山莊是什麼地方?”安久問。

“魏老莊主是江湖人,今年已經七十高齡,是避居世外的高人。魏莊主一生未娶妻,沒有子嗣,三十年前收養了兩個兒子,長子魏儲之,次子魏予之,縹緲山莊是長子創立,奉魏云山為老莊主。這縹緲山莊是一個養殺手的地方,別人出錢他們辦事。”莫思歸說罷,不滿道,“不帶這樣的啊!我巴巴的說了這麼多,你卻一點都不透露,不公平!”

“等會說。”安久繼續問,“魏老莊主也像智長老這樣癡迷于弓道嗎?”

莫思歸搖頭,“不,魏老莊主的武器是一把古琴,。”

他放松的倚在車壁上,笑道,“據聞那把琴是他未婚妻的遺物,幾十年來從不離身。”

崔護陵已死,便不作數了,那麼魏云山會不會就是那個弓道高手呢?安久不知道古琴怎樣做武器,但與弓一樣都是弦,多少是有一點嫌疑吧!

“會不會有名聲不顯的化境高手?”安久問。

莫思歸垂眸把玩玉佩下面兩顆鵪鶉大的渾圓玉籽,聽她詢問這個,便抬頭道,“你知道為何武功等階會分兩重?因為練到九階之后就會遇到一個屏障,此時最考驗精神力,也就是所謂的心境上達不到就無法突破障礙。。大千世界太多東西能影響誘惑人心,極少有人能參悟。因此這世上九階武師多,而化境高手少,二者之間差距甚大,但凡出一個,不可能瞞得住。”

他往安久跟前湊了湊,“你問完了吧,問完快說事兒,真是要憋死個人了!”

安久沒有任何猶豫,簡單說了解釋了原因,“在試煉時遭遇一批神秘人的伏擊。我遇到一個化境弓道高手,他的內力實化之后和智長老一模一樣。”

莫思歸坐直身子,“這就奇怪了!”

安久不可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莫思歸心里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好像想起了什麼,但是一時又抓不住重點。

“此事也不是我能伸手管的。”莫思歸想不通就不再去想,“上元節過后我便會和啟長老遠游為你尋找分離神魂的得道高人,到時候讓啟長老帶你一起上路。”

這也是啟長老為什麼會答應幫忙隱瞞安久經絡盡毀的重要原因之一。

莫思歸眨眨眼。神態狡黠,“啟長老既然已經幫忙隱瞞,就極有可能會同意帶著你,畢竟留你在梅氏,可能沒幾日就會被拆穿了,這以后他怎樣面對智長老。怎樣面對家族?”

啟長老打定主意要趁機帶莫思歸出去,把一身所長全數傳授給他,如果讓家族知道安久的經絡盡毀。族中絕不可能再讓啟長老大費周章的去找人幫她分離雙魂,啟長老的計劃也就泡湯了。。

安久盯著莫思歸,未曾做聲。突然有個人對她好,她竟然很不習慣。

莫思歸用腳踢了她幾下,“喂喂。你不說句謝就算了,為何要用這種眼神看我!”

安久沉道。“因為我討厭你。”

“為何?”莫思歸知道安久一直不待見自己,但最近這幾日相處不是還可以嗎?

“你不照鏡子嗎?”安久閉眸。

莫思歸愣了一下,翹著腳道,“照,樣貌俊俏直令天地為之失色,氣度容華懾人,使人不能直視。”

“嗯。”安久含含糊糊的道,“美貌、智慧,真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這是拐彎抹角的說他傻

“我說你……”莫思歸咬牙瞪著她,“你敢不敢說一句好聽的!”

安久呼吸均勻,竟像是入睡了!

安久的經絡已經漸漸恢復,但是還一直在服藥,因她安睡之后梅久會因疼痛不斷哭泣,如此身體得不到休息不利于養傷,莫思歸便在藥中加了很重的安眠成分。

不過莫思歸氣歸氣,他也沒想到安久在昏睡的前一刻還能夠保持那般清醒活絡的意識,應對之快,一般人清醒著未必能趕得上。

她先前說“你不照鏡子嗎”,明明是想說他長得丑招人厭,所以他才刻意回了那麼一大堆,想堵住她的口,可結果還是被挖苦了,其他書友正在看:。

“罷了,看你也就這點樂趣,且饒你。”莫思歸嘟噥。

他甩開折扇,迎著光去看上面那出墻的嬌艷紅杏,嘴角慢慢泛起淺淡笑意,眼底亦是少見的溫柔。

“寧玉,我來了。”莫思歸手指輕輕從扇面劃過。

“寧玉是誰?”安久驀地開口。

莫思歸被唬了一跳,“你沒睡著!”

“寧玉是你的相好?”安久問。

“看來下回安神藥好還要加量。”莫思歸嘀咕一聲,接著道,“她叫秋寧玉,我倆指腹為婚。誒?先不打你還愛聽人私事兒的人呀!”

安久沒有他人的愛好,她只是很好奇,什麼樣的人能讓一個玩世不恭的家伙如此情意款款。

這事對于莫思歸來說也不是什麼隱秘,他此刻也想找人傾訴一下,“寧玉的父親與我父親是莫逆之交,又同朝為官……”

莫思歸的父親單名清,字等閑,曾任太醫院提點。而秋寧玉的父親秋健在御前司供職,官職雖然不高,但是經常能在御前走動,是個極好的差事。

秋氏夫婦婚后三年無所出,便請莫思歸的父親診治,半年后秋夫人懷孕,恰好莫夫人剛剛生了個兒子。

在兩位夫人懷孕八個月時,莫等閑便斷出腹中胎兒的性別,秋氏夫婦便起了結親的意思。

秋健樣貌英武,秋夫人年輕時又是汴京數得上號的美人,他們的女兒就算全撿著缺點長也差不到哪兒去,且兩家相交多年,彼此知根知底,莫等閑便歡歡喜喜的做主定下了這門婚。

莫思歸道,“寧玉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閨秀,性子爽朗,自小就扮作男裝與我一塊耍。”

秋健好不容易才得了個閨女,寵得跟什麼似的,舍不得打舍不得罵,竟是任由一對小兒女混作一處玩,直到秋寧玉十三歲以后才被秋夫人關在家里學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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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定情信物

安久根本不在意這種不疼不癢的罵,一路上睡醒了就開了窗子看景,看夠了便繼續睡。

莫思歸有心尋安久聊會兒天,奈何他說的口干舌燥,她就是愛答不理。

從清早出發,緊趕慢趕,總算在關閉城門之前入了城。

梅氏在汴京有多處宅子,雖都比不上梅花里那樣廣闊奢華,但亭臺樓閣俱全,景致也都極好。

族中安排他們入住的一處小巧精致,主院一廳一庭,房前的庭院不大,但有松樹、修竹、怪石、芳草、小池,環境清雅。

后邊的居所不像北方那樣有明顯的幾進幾出,但是在假山、樹叢的掩映之下分割為四處建筑,三處是居所,其中有一個尤為清幽的小院則是書房。

落雪皚皚,不似夏季時那般蔥郁,但比起那種開闊的建筑,這種小而擁擠的感覺讓冬季顯得溫暖許多。

待安頓好之后,莫思歸便來尋安久。

因為臨近年關,商鋪打烊的時間推遲,官府亦延遲了夜禁時間。

“我們是跟著管家一道出來,府里采買年貨一共只有三天時間,不能浪費。”莫思歸生拉硬拽的把安久塞上了馬車。

這處小院子地處鬧市,才上了車,尚未坐安穩,安久便聽見了外面熙攘聲音。

遙夜取了面紗出來,安久卻怎麼都不願戴,平時殺人放火遮著臉也就算了,憑什麼出來逛個街還得捂著!

遙夜苦口婆心的勸,“大街上只有窮苦人家的娘子和婢女不遮面,您前外得戴著。”

就連妓館里的稍微有點姿色的中行首出門也得戴上面紗、披上斗篷。

“那我回去換個婢女的衣服。”安久皺眉。

遙夜心道以前也沒覺得自家娘子性子這麼擰,怎麼自打回來以后跟換了個人似的,手上沾了人命,人就會越來越有煞氣,但自家娘子身上的變化何止這些!

“您這氣度。哪怕就是穿葛麻也不像婢女。奴婢求您了,戴上吧。”遙夜苦著臉,求救的看向莫思歸。

莫思歸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樂呵,“不戴就不戴,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遙夜黑了臉,“您慎言,莫教娘子這些不好的!”

莫思歸合上折扇,“等會我們去成衣店買一套和你身材的男裝,明日出來逛時便不用戴面紗,今天先委屈一會兒吧。”

“嗯。”安久點頭。

遙夜大喜。對莫思歸滿腹的牢騷頓時煙消云散。

幾人好不容易才下了車。

兩側商鋪林立,門前都點了燈籠,街道上一家挨著一家的攤販,鍋里冒著熱氣騰騰的煙。

安久愣了一會,挪動步子湊到臨近的一個攤位前。

莫思歸跟著過去,看見攤主正在做糖,便道,“老板,來兩份。”

攤主一見這一行人穿著華麗。頓時喜上眉梢,連忙熱情應和,“噯,郎君娘子要什麼餡兒?有花生、芝麻、山核桃……”

莫思歸道。“每樣來一份。”

“您稍等。”攤主取出幾張干凈的油紙,利索的捆了拳頭大的五個小包遞給一旁的遙夜,“一共五十文。”

十文錢一小包,里面約莫只有四五塊的樣子。

莫思歸丟了一粒碎銀子。“剩下的賞你了。”

“多謝郎君!”攤主喜滋滋的收起銀子。

安久從遙夜手里拿了一個小包解開,拈了一塊便往嘴里送。

“娘子使不得。”遙夜小聲阻止,“咱找個雅間慢慢吃吧。”

安久充耳未聞。一邊往嘴里塞糖,一邊又湊到了旁邊的攤位上。

那賣糕點的攤主看見莫思歸出手大方,安久轉頭的時候他便咧開了嘴,“娘子可要嘗嘗這綠豆酥,雖是粗物,嘗個新鮮也好。”

“包兩份。”莫思歸探了個頭。

“好嘞!”

轉眼間,遙夜手里又多了兩個小包。

因她要隨時服侍安久,便將東西都交給了旁邊小廝。

安久一個接一個的往嘴里塞糖,還每個攤位都要去瞧瞧。

走了七八丈的路,身旁小廝手里已經滿滿的了。遙夜原以為安久是因為沒見過這些,但走了一會她就發現了,自家娘子是不經招呼,只要攤主滿臉堆笑的招呼,她都要往跟前湊。買下來的東西,不喜歡的讓小廝拎著,喜歡的讓遙夜拿。

莫思歸覺著,這時候的安久簡直就像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娘子,還有明兒個呢。”遙夜委婉的勸道。

一行人正走到一家酒樓下,莫思歸看了看天色,道,“我有些事情要辦,你先在這家酒樓歇一會兒,我兩刻之后回來。”

安久問遙夜,“我們有錢嗎?”

“有,多著呢。”遙夜道。

聽說有錢,安久便帶著遙夜扭頭進了酒樓。一群護衛呼啦啦的跟著進去,只余下啟長老派來的兩個人留在莫思歸身邊。

“白眼狼啊!”莫思歸摸摸癟癟的錢袋,痛心疾首。虧他剛才還覺得她像個小女孩,真是瞎了眼。

二樓坐在窗戶邊的一個雅間里,幾個衣著華麗的年輕人將安久掃蕩式的逛街盡收眼底。

一名長袍青年咋舌道,“這是誰家娘子,活脫脫的女土匪啊!”

“胡說什麼,人家給了錢!”稍微年長一些的男子笑斥道。

“看不見麼?”另外一個藍色錦緞華服俊美青年半靠在窗欞邊,修長的手指拈著一只青瓷酒杯,垂眸看向下面。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那馬車的徽記上是一支瘦梅。

“原來是梅氏,怪不得。”一人忽然來了興致,提議道,“聽說他們家的女兒都是國色天香,不如咱們去瞧瞧?”

他說著,看向那藍色華服青年,嬉笑道,“容簡兄,還敢不敢呀?”

話音一落,哄堂大笑。

上一回他們去郊游,玩耍之時說打賭輸了便去亂墳崗里轉一圈。華容簡願賭服輸,履行諾言進了墳地,可一幫人在外面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出來。

華容簡是華氏嫡出,若是出了事,他們可擔當不起!眼看已經快到子夜,傳說那會子陰氣最盛,眾人商議之下便急急忙忙進去找。結果找到華容簡時,看見他衣衫不整,幾人便笑他在墳地里與哪個女鬼翻云覆雨了一番。

“這回真真是個小娘子!容簡兄若還能如上回,我等才真的服氣。”有人調侃道。

華容簡停杯,笑容燦然的站了起來,“你等且瞧著。”

“還真去啊?”年長些的男子拉住他,“他們起哄罷了,你怎的這般胡鬧。”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華容簡理了理衣襟,開門出去。

那人跟著出去,低聲勸道,“容簡,你們家現在不正在和梅氏議親?若是因此鬧了不愉快,華首輔怕饒不了你!”

華容簡不以為然,抓住一個跑堂問了梅氏女眷的所在,便大步走過去。

那邊安久剛剛進了雅間,遙夜正要關門,便被一只手按住。

門口的兩個護衛竟然沒有來得及阻擋!

“在下華容簡,求見梅氏娘子。”他道。

華容簡比遙夜整整高了一頭多,遙夜仰頭,一張帶著不羈笑容的俊臉近在咫尺。他齒白整齊,唇色干凈,臉膛白凈不失英氣,眼神有些輕浮但並不邪佞,教人難生出惡感。

“郎君還請自重。”遙夜不需請示安久的意思,哪有年輕郎君跑來單獨來拜會待字閨中的娘子?

“在下有事想請教梅娘子,若不方便進去,在外面問也行,不過……”華容簡笑道,“內容怕是與你家娘子名聲不利吧。”

遙夜心思微轉,“您有什麼話,奴婢可以代傳,還請郎君顧忌兩家名聲。”

“我回去寫封信,令小廝遞過來。”華容簡道。

屋子又不大,安久把他們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讓他進來!”

“娘子!”遙夜杵在門口,死死守著。

“這是命令。”安久淡淡道。

遙夜咬唇,猶豫了須臾才側身讓開。梅氏兒女多短命,所以對于貞潔名聲看的不如普通家族那樣重,便是傳出去一些不好也不會怎樣。

華容簡進屋,透過水晶簾,瞧見燈下一名身形纖細的女子正在喝茶,背后屏風上的蘇繡竹林蕭蕭。

遙夜見華容簡抬手要撩開簾子,連忙擋在前面,伸手示意外間也有椅子,“華郎君請坐。”

華容簡垂手,轉身坐了上去,“娘子留了我的玉佩和帕子,可是對在下有意?”

遙夜正在倒茶,聞言手一抖,滾燙的茶水潑在桌面上,“郎君可不能胡說!”

玉佩、帕子、頭簪均可視為定情之物,若是男女之間無媒無聘的互相留這些物件,便有私相授受之嫌。

安久想起來自己在亂墳崗的確洗劫過華容簡,拿了他身上的玉佩、帕子、匕首……

不過華容簡出現在墳地的目的值得懷疑,她也就不打算承認,“你認得我是誰嗎?”

“是呀,別弄錯了。”遙夜急道。

“梅十四。”華容簡一口道出她的身份。

安久有些吃驚,她從來不曾透露過自己在梅氏的排行,這人居然一口說出,可見對梅氏了解頗深,估計也知道了梅氏暗地里做的行當。

該怎麼回答才有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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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掐架(1)

安久擱下茶盞,“說我拿了你的玉佩,何時?何地?”

“亂墳崗。”華容簡道。

這麼輕易就承認了?

“我……”安久聲音一頓,心中冷笑,想詐我沒那麼容易,“我半夜跑到亂墳崗去做什麼?你認錯人了。”

華容簡笑道,“我既然能認出你的身份,就確定那晚遇到的不是別人。”

“你這流氓耍的太低級了。”安久淡淡評價了一句。

華容簡挑挑眉,起身剛往前邁了一步,被遙夜閃身擋住。

“梅氏的丫頭都和別處不一樣。”華容簡往后退了幾步,拱手道,“多有叨擾,后會有期。”

遙夜臉色微白,方才情急之下,她動用了全部功力。

“等等。”安久道。

華容簡嘴角一翹,轉身道,“梅娘子還有事?”

“華氏這麼處心積慮的打聽控鶴家族,皇帝要是知道了會是什麼心情?”安久道。

說完,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中了圈套,如果華容簡能有十分把握梅氏是控鶴家族,就不會今日多此一舉的過來試探。

就算如此,安久也不甚在意,她不懂朝政,也懶得去管,她現在的心態和莫思歸一樣,做事情憑心情喜好。

“梅娘子直性子,在下喜歡。”華容簡笑問道,“不知道娘子可有興趣聽個故事?”

“說。”安久道。

“上壺茶。”華容簡大喇喇的坐回位置上。

遙夜心驚膽戰,這等天大的事這兩人說出來竟像玩笑似的,她有心阻止。卻又猶疑著想知道華容簡想說些什麼。

華容簡接過遙夜端來的茶,“太宗醉酒醒來在陳橋一襲黃袍加身,大軍班師回京,周恭帝禪位。改國號“宋”,改年號“建隆”,前后歷時不過四天。”

這是“陳橋事變”。

安久曾經聽梅嫣然說了個大概,知道這次政變並不像是表面這樣簡單。實際上暗地里被控鶴軍除掉了不少反對者。

“沒有任何政變會干凈不染一絲鮮血。”華容簡說話的時候還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然而所說的話,不是任何一個紈绔子弟敢言,“若非控鶴軍之功,改朝換代豈是那般這般容易?”

“自古以來,兔死狗烹。”華容簡道,“如今控鶴軍的力量太強大了,占據其中主力軍位置的家族定然要遭到打擊,弄不好就有滅門危險。”

倘若今日聽他這番話的人是真正的梅氏娘子。抑或是個惜命之人。一定會起到作用。然而華容簡不知道現在面對的這人,非但不在乎梅氏,亦不在乎自己的命。

“然后呢?”安久真的當做故事聽了。

華容簡聽著她的反應。暗暗心驚,小小年紀竟然如此沉得住氣。也不知道是沒心沒肺還是過于淡定。他想到在亂墳崗里驚鴻一瞥的目光,又想到今日決定冒險前來的緣由,便定下心神。

“你可知道控鶴軍的訓言是什麼?”華容簡問道。

安久道,“不知。”

華容簡抿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是忠正守義。”

聽起來輕飄飄的四個字,卻安久微微發怔,她這個瞬間才意識到,前輩子和現在有著根本上的區別,盡管都是殺人,從前是通緝犯,現在卻是為國效命。不管怎麼樣,至少不用過著那種被全世界追殺的日子。

“為什麼告訴我這個?”安久嗤了一聲,“讓我遵守?”

“非也,在下之所以提及,是想告訴你,如今的聖上,不值得你如此效命。”華容簡的話擲地有聲。

遙夜倒吸了一口冷氣,立即插嘴道,“華郎君慎言,莫嚇著我們家娘子!華氏根基深厚,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人都敢議論,咱們小門小戶的,比不得您,您快請回吧!”

若非這誅九族的言論,遙夜絕不會對華氏嫡子說出這麼不客氣的話。

在大宋,言論有一定的自由,但無論是哪朝哪代,像這種威脅皇權的話都屬于禁言。《宋律》上罪名寫的清清楚楚。

“我曾聽說華二郎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绔,真是誤會。”安久身子向前微傾,手肘支在腿上,“原來是個瘋子。”

遙夜心嘆,這華容簡言辭舉止肆意張狂到無法無天,看似的確瘋狂,然卻並無危險,這種言辭,就算他站在梅氏家主面前說出來也無妨,梅氏遭聖上猜忌,沒有真憑實據,就算把華氏抖出去也得不到任何好處。

“有此種種……你好生考慮考慮,莫進控鶴軍,嫁給我可好?”華容簡兜了一個大圈子,總算說到重點,“跟著我,包你一世榮華富貴。”

遙夜不敢置信,就為了這個說出一堆悖逆之言,簡直不是泛泛紈绔能干出來的事兒!

果然是那斯,安久剛開始還以為自己試煉出來,連這個僅見過兩面的家伙都轉了性子!

“華郎君!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遙夜冷聲道,“您是自己出去,還是讓奴婢喊人請您出去?”

遙夜一會驚一會憂,被他一番話耍的團團轉,再好的性子也要怒了,何況遙夜還是個有脾氣的主兒。

華容簡不悅的睨了她一眼,對安久認真道,“娘子若是答應,就算是這樣丑陋又暴躁的陪房,我也能容忍。”

以安久的目力,透過水晶簾亦能清楚的瞧見華容簡的樣貌不錯。

想到梅嫣然的心願,安久便道,“那行,我等你來提親。”

遙夜瞠目,事情的發展,已經開始走下坡道了!

“既然如此,娘子的面容可否讓在下一觀?”華容簡解釋道,“傳言都說梅氏娘子個個容貌傾國,但在求娶之前,總得確認一下。”

遙夜快要絕望了,今天她說什麼娘子都不聽,但出于責任,還是得出聲阻止,“娘子!不可!”

“你在說這些話之前為何不先提出要求?”安久興致缺缺的道,“條件都商議好了才想起來挑肥揀瘦,晚了蠢貨!我告訴你,既然浪費我的時間,必須得想辦法娶了我。”

“蠢貨?!”華容簡額上青筋直跳,抬腿就要沖進去。

遙夜腦中一團亂麻,但反應飛快,一把拽住他。

可是華容簡力氣大的出乎意料,竟是生生連遙夜一並拖到里間去了!水晶簾被撞的嘩嘩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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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2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六章 掐架(2)

安久慢悠悠的抬眼看著他。

四目相對,華容簡愣住,還是那樣冷漠中隱帶煞氣的眼神,在那一張柔美的臉上顯得有些不協調,可是不得不承認,很美。

錦屏上的翠竹蕭蕭,她一襲水藍色的羅裙散開在坐榻上,身著一件牙白提花夾襖,衣領上繡著一支紅梅,延頸秀項,皓白的肌膚微露,烏壓壓的青絲半挽,嬌靨鉛華弗御。

華容簡干咳一聲,“我……告訴你,逼急了,我可不論男女!”

“確認過了?”安久扯起嘴角,鼻腔里輕哼的笑聲比任何刻薄的話都犀利。

華容簡剛剛熄滅的火氣頓時又竄了起來,一個箭步上去,抓住安久的衣領一把提了起來。

然而提起來之后卻遲遲下不去手,他在外面混賬事情做了不少,卻從未動女人。

他心里有所顧忌,可惜對面那個人卻是沒有半點手軟,拳頭一掄,結結實實的揍在了他的臉頰上。

打女人的男人很無恥,被女人打的男人是軟蛋!華容簡徹底怒了,也忘記自己進來是想干什麼,一手抓住安久的衣襟,一手死死按住她的右手。

安久左手的匕首已經出鞘,快要抵到他肋下的時候突然頓住,反手握著匕首柄重重一擊。

華容簡悶哼一聲,松開安久的衣領抓住她另外一只手。

“娘子!”遙夜有心上前幫襯一把,可惜那兩個人倒在坐榻上掐成一團,她手里舉著花瓶總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她干脆放下花瓶。過去伸手拉扯。

開始華容簡是被動防守才想要鉗制住安久,可安久何曾處于下風過,自然要奮力掙脫!兩廂角力之下,誰都不退讓一步。但雙方也都保留了一絲清醒,並未下絕手。

外面月色皎潔,莫思歸掂量著時間已經不早,便只買了一壺酒。到河邊先簡單祭了一下秋寧玉便返回酒樓。

他邁進大堂內,察覺氣氛怪異,隱隱約約聽見二樓嘈雜,便隨手抓了一個伙計,“發生何事?”

“是華二郎和人打起來了,聽說屋內還是個小娘子!唉,造孽喲,那小娘子也不知怎的得罪了華二郎。”伙計說到這里,意識到不應該胡亂議論。便轉了話鋒。笑道。“郎君不必擔心,偶遇鬧事,實屬正常。不會影響您。”

莫思歸點頭,“可知梅氏娘子在哪一間?”

“梅氏……”伙計想了想。面上忽而一驚,“您是梅氏郎君?”

“是。”莫思歸看他的反應,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

“您快去看看吧!”伙計一拍腦袋,“在翠竹雅舍,我竟是忙忘了,那位是梅氏娘子啊!小的方才說和華二郎打起來的娘子……”

伙計話未說完,莫思歸一驚拔腿沖上樓。

二樓許多雅舍這些人礙于門口的侍衛以及華容簡的身份,不敢過來圍觀,卻都把門打開來,紛紛張望。

門口侍衛滿頭大汗,看見莫思歸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郎君,里面打了好一會,娘子卻不讓屬下們進去。”

安久參加試煉活著回來,這些護衛便下意識的以為她武功不錯,即便華容簡是男人,也畢竟是個沒有內力的普通人,絕不可能在她手里占到便宜。他們還擔心自家娘子千萬別下手沒輕沒重,把華氏的嫡子給打死了!

莫思歸抬腿踹開房門,大步進去。

屋內一片狼藉,莫思歸就看見安久把一個藍色錦袍男子抵在墻壁上,一腿抵著他的小腹,右手死死壓著他的頸,左手抓著男子的手。那男子也沒閑著,一手掐住安久的脖子,另一只手正在和安久角力。

兩人憋的臉紅脖子粗,遙夜撕了坐榻上的墊子,正在忙著綁華容簡的腳。

“嘖嘖!”莫思歸踱步過去打量兩人狼狽的樣子,緩緩搖著扇子,“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一股淡淡的香氣隨著莫思歸搖扇的動作飄散,安久、華容簡和遙夜漸漸覺得渾身力氣像是被抽干了一般,癱軟下來。

安久對這一類的藥物有一定抵抗力,尚且能夠動彈。

莫思歸啪的一聲合上折扇,“華郎君,得罪了。”

他這種藥能夠讓人渾身使不上力氣,卻不會整個人都昏迷過去。

華容簡道,“你是何人?”

“在下是十四的表兄。”莫思歸道,“在下給你服用解藥,你自行離開,今日之事暫時擱置,可好?”

華容簡瞥了自己被撕爛的衣物一眼,爽快答應,“好。”

莫思歸掏出帕子在他鼻端一晃。

隔了片刻,華容簡感覺自己能夠行動,飛快的睨了一臉黑沉的安久一眼,沖莫思歸一拱手,大步出去。

華容簡那幫狐朋狗友早就等在外面,一見他果然是衣衫凌亂的走出來,立時喧鬧起來,一人道,“我就說容簡能做到,來來來,願賭服輸,拿錢來!”

“幫我下注了沒有!”華容簡捂著臉上的青紫,“我出了大力氣呀!”

“有,你算作與我一撥……”

門露了縫隙,安久聽見廊上傳來嬉笑聲,一張臉越發黑沉。

莫思歸轉身關上窗子,用折扇敲敲桌面,幸災樂禍的挖苦道,“不得了啊,姑娘大了,就是長出息!”

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殺手,竟然干了這麼低水準的一架,真是草木為之含悲,天地為之同羞!

安久扭開臉,悶不做聲。

莫思歸看一圈,扶起一個看起來完好的凳子坐下,懶懶的靠在桌邊,好奇的打聽,“你和華二郎何時結的梁子?”

他心里暗嘆,若不是這次筋脈盡毀,安久何須這般與人掐架。

“無冤無仇……”安久沉吟,至于為什麼會打起來,她現在還真是想不起來原因。

“是華二郎欺人太甚,一而再再而三的調戲我們娘子!”遙夜不忿道。

“不會吧?”莫思歸道,“華容簡紈绔風流,家里養了百余歌姬,在外常常流連妓館,卻不喜歡有妻妾,因而從不沾染良家女子。”

遙夜驚訝道,“他說要娶娘子,難不成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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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何人不識莫思歸

莫思歸詫異,“娶?沒說笑吧?我不在汴京有些年頭,連華容簡都想娶妻了?真是滄海桑田啊!”

遙夜看安久臉色不好,也不敢說自家娘子還一口答應了呢!何止滄海桑田,還駭人聽聞!

“狗改不了吃屎,肯定有陰謀。”安久想著自己消失以后,最好能夠給梅久安排一個穩妥的環境,但細想想,這個華容簡確實有點不靠譜。

外面圍觀的人多,莫思歸覺得不宜逗留太久,便招呼安久離開。

出了雅間,發現店家正帶著賬房等在門口。

“梅郎君,您看這損失……”店家堆著笑把賬本往莫思歸跟前遞。

還未拿到莫思歸跟前,便被他用折扇擋住,“全酒樓的人都看見了,是華二郎欺負人,沖進咱們的雅間砸爛東西,掌櫃不是怕得罪權貴,專撿著我們這些小民宰吧?他那父兄不是最講理嗎?華二郎不講理,全是他那兄父不教之過,該是他們擔著。”

掌櫃瞬間滿頭大汗,他自然知道拿著賬去找華首輔或華容添要能夠立刻便能拿到賠償,但那兩位也勢必不會讓華容簡好過,華容簡在家受了教訓,回頭能饒過他?

粗略算下來,這一屋子的東西得值萬兩白銀,他又不甘心,“梅郎君,話不能這麼說,這雅間是您包下,咱們自然是找您要這賠償,您與華二郎之間的事兒,咱們哪能管的著啊,畢竟也未曾瞧見究竟是誰砸的不是?”

“哦。那也行!”莫思歸作勢要接過賬單,“那就不為難掌櫃的,這份賬單我收下了,錢照給。咱們就拿著這賬單,求聖上做主問華氏討要。”

梅氏是皇商,若是有心要到聖上跟前說句話,也不並非不可能。

掌櫃手一抖。忙收回來,“這……這點小事怎好驚擾聖上,我還是自己去問華二郎要吧。”

他心里在滴血,這筆錢恐怕要白瞎了,華二郎君那可是出了名的摳,你要不是美人休想讓他掏出一文錢。

事情解決,莫思歸也不吝惜好話,“掌櫃深明大義。”

“不敢不敢。”掌櫃掏出帕子擦擦汗,面容卻已恢復從容。笑問道。“郎君一表人才。不知名字是?”

莫思歸淡淡一笑,“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莫染。字思歸。”

莫思歸微微頜首算是施禮,領著安久等人離開。

眾人看著他們的背影小聲議論:

“姓莫。不是梅氏郎君,梅氏兒女多短命,我就說這個年紀的郎君也該死了!”

“莫非是又有女兒要外嫁?”

“嘁,孤陋寡聞,多年前梅氏有女外嫁,就姓莫,想必那位就是他的子嗣。”

“難道是太醫院的大提點莫等閑?”

“原來是莫小神醫!梅氏把他接回去說是照拂遺孤,可莫小神醫在外頭不是好好的?照我說啊,還不如在外面,去梅花里指不定也要受詛咒影響。”

“就是。”

眾人一陣唏噓。

安久聽力不錯,“你在汴京還挺受歡迎。”

一句話,讓莫思歸不由想起從前。

當年他還十分年幼,莫家只幸存了他一根獨苗,只剩一個老仆跟在身邊,起初只能在破廟里和乞丐爭地方睡覺。那老仆是莫等閑身邊的人,亦懂得一些醫術,剛開始他還能夠出去賺錢養著莫思歸,甚至還掙錢買了一處偏遠的破草屋,但他畢竟年紀大了,有些力不從心。

一年隆冬,他和莫思歸同染風寒,山上采不到藥,家中存藥又少,他把藥都給莫思歸吃了,自己卻舍不得錢買藥,最后竟然活活病死。

那年莫思歸還不到十歲,他生在醫道世家,自幼熏陶,再加上乃是天生醫道奇才,小小年紀便已知千種草藥藥性,並懂得一些醫理醫術,他日夜研讀父親撰寫的醫書,開始上山采藥,給窮人治病,不為錢財,只為換口吃的。

剛開始沒有人相信他能治好病,好在老仆之前有一些老主顧,且那些窮人本身就請不起醫者,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讓他醫治。

短短時間,竟然救了不少人。

那些人感激他,再加上他少年奇才,實在罕有,便一傳十十傳百,把他醫術誇大的神乎其神,簡直成了神仙托生。

漸漸的許多人知道他的名頭,一些得了怪病或者石藥罔及的垂死病人便尋到他這里。

他也是年少輕狂,竟是照單全收,那些人在他的醫治之下很多人痊愈,有些即便沒有治好也都拖著多活了一兩年,因此他名聲更勝從前。

回過神來,莫思歸揮去心中往事,得意笑道,“若數汴京風流士,誰人不識莫思歸?”

遙夜原是心事重重,卻被他逗樂,“當年您才十來歲吧,談何風流名士?”

“與年紀無關。”莫思歸哈哈一笑,“爹娘厲害,竟然琢磨出我這個天才。”

怎麼個琢磨法兒?遙夜掩嘴笑,連安久都扯了扯嘴角。

“莫神醫。”好像要驗證他的話似的,身后有一個清凌凌的女聲喚道。

安久立即想到這聲音的主人——樓小舞。

一行人駐足回首,瞧見酒樓前面聽著一架馬車,那女子一襲緗裙,外著一件雪色狐裘,即使覆著面紗,也一眼便能瞧出來她年紀不大。

“你是……”莫思歸瞧著她眼生。

“時隔多年,神醫或是不記得我了。”樓小舞緩步上前,一雙剪水秋瞳盈盈望著莫思歸,“我姓樓,名喚小舞,當年您便是在這街上救了我一命。”

汴京真是小啊!安久暗嘆,她所識之人寥寥,可這頭一回出來,就在這里碰上了兩個。

事實上,倒也不似安久所想,汴京商鋪街道多不勝數,但是到晚間,官衙卻不允許全城不夜,今日只有附近這幾條街開放,其余街道上都是賣貨,只有這條街上是吃喝玩樂。

樓氏與梅氏一樣,家中兒女一樣不能隨意出來走動,也只能在這年關時隨同采買出來游玩。

而華容簡則是哪里有玩樂哪里便有他。

“原來是你!”莫思歸嘖道,“女大十八變啊,那會還是一棵蔫草,如今已長成一支花了!”

“神醫還是這麼會取笑人!”樓小舞滿心激動,並未注意到安久,“神醫現在何處落腳?”

莫思歸小聲道,“你難道想以身相許嗎?不急在今夕啊!”

“呿,才不是。”樓小舞跺腳,“我是有事想求您幫忙,不知可有說話方便之處?”

莫思歸這才收斂散漫的態度,斂容道,“樓娘子是特地來此找我?”

樓小舞點頭,“算是吧,我接到消息,說你已經抵達汴京,便想來這里碰碰運氣,沒想到竟然真被我遇上了。”

“哈,難為這許多年不見你還認得我!”莫思歸道。

樓小舞狡黠一笑,抬手指了指馬車,“我看見馬車上有梅氏徽記,我猜您便是莫神醫,便試著喊了一聲。”

莫思歸心覺得結交樓氏沒有什麼壞處,再說梅樓兩家本就是姻親,就有所接觸,也不會惹人生疑,“樓娘子若是不嫌棄,不妨上馬車一敘。”

“好!”樓小舞答應的很干脆。

待到幾個人都上了馬車,樓小舞才發覺安久的存在,對視的一剎,她瞪大眼睛,“你是……梅十四。”

“她是梅十四有何奇怪之處?”莫思歸問道。

樓小舞想到試煉之事不能隨口亂說,尤其莫思歸沒有涉及其中,“無。”

發了一會兒呆,樓小舞忽然想到來意,忙從袋子里掏出一個紙包遞給莫思歸,“您能辨別這里有沒有毒藥嗎?”

莫思歸打開紙包,里面赫然一只斷指!

“娘欸!”莫思歸手一抖,“猛的瞧見這玩意嚇了老子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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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22:2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醒來

樓小舞沒有答話,一臉希冀的看著莫思歸。

莫思歸仔細觀察片刻,拿起來嗅了嗅,蹙起眉頭,立刻包起來,“你哪里弄來這東西!”

“真的有問題?”樓小舞急急問道,“是什麼毒?”

莫思歸把那東西包的嚴嚴實實塞進隨身攜帶的一只瓶子里,才不緊不慢的道,“是瘟蠱。其實是一種毒,只是這種可怕至極,好似有生命一般,可七日之內滿城空舍,因此才稱之為蠱。中蠱者初時如染風寒,雙頰潮紅艷如桃花,眼瞼赤紅,口氣重,三日之后臥榻不起,七日命絕,可怕的是,此人死后全身染瘟,但凡沾染者皆不能幸免。”

遙夜驚道,“那您?”

“莫怕,看這切口,想必斷指時中蠱之人還活著,這蠱要借助屍氣溫養,若切指時人還活著,毒性便會失去活性,非口服或觸及傷口不會傳染。”莫思歸問樓小舞,“此人中蠱恐怕已有三日了吧?”

十指連心,如果蠱毒已經蔓延到心脈,必定足有三日。

樓小舞連連點頭,“是,是,斷指之時恰滿三日,還有救嗎?”

莫思歸見她不擔心被傳染,反而問這個,便知中蠱之人是她至親,然而他也只能搖頭,“毒已侵入心脈,就算下蠱之人給解藥也不能救,如果此人內力高強,更要立即處死燒掉,因為此蠱會吸食內力,內力越強,養出的蠱毒便越厲害。”

樓小舞眼睛通紅,“這是我姑姑的斷指。我們本家三日之內病倒許多人,家主下令把所有染病之人都冰封,放進了冰窖內,已經有人去梅花里求救了。您既然知道。可有解法?”

樓小舞是跟著一起趕去梅花里,但半途聽說莫思歸在汴京,便與主家人分頭行動。

“毒性雖兇猛,解毒卻也不麻煩。”莫思歸掏出一只瓷瓶。倒一粒藥丸丟進嘴里,又分給每人一粒。

“莫神醫,求您救我樓氏!小舞做牛做馬報答!”樓小舞俯身竟是給莫思歸跪下。

莫思歸略一思忖,伸手扶起她,“梅樓兩家福禍息息相關,走吧。”

說完,又對安久道,“你先汴京玩吧,我不日便回。”

“好。”安久道。

任是樓小舞性子活潑。此刻也沒有任何心情敘舊。事情說定之后。便朝安久從此施了一禮,與莫思歸匆匆離開。

馬蹄聲遠離,遙夜令馬車回府。

“聽起來兇險至極。但願郎君能鎮得住。”遙夜嘆道。

安久沉默,這次事情實在太蹊蹺。試煉時四大家族剛剛受到襲擊,回來樓氏就出事了!想必梅氏也不能幸免。

這一點梅氏也能想到,必定會留啟長老坐鎮,樓氏也是知道去梅花里多半不能成事,最可能讓莫思歸過去,所以才會派樓小舞提前來請。

“你不是不待見他,為何擔憂?”安久疑惑道。

遙夜看著安久,“郎君未入梅氏族譜,與樓氏亦無任何瓜葛,這一趟他不去也無可非議,他去全是看在啟長老的教養之恩。奴婢在梅氏多年,雖不曾近郎君,卻也知道他看慣生死,亦有些寡情,可誰若是能得他真心相待,他便可赴湯蹈火。”

迎著她期盼的目光,安久想了須臾,也沒有悟出含義,“什麼意思?”

遙夜壓低聲音道,“就是想辦法嫁給他啊!郎君比那個華二郎要好的多了,至少知根知底!”

“我與他是兄妹。”安久壓根就沒有往這上面想,就算不是兄妹,安久也絕對不會容忍梅久嫁給一個醫生!她潛意識里就覺得醫生都是瘋子、變態,莫思歸現在看著好像比較正常,可她父親在人前還是風度翩翩的男人呢!

遙夜不知這些原委,奇怪道,“《宋律》不禁止姑舅兩姨之間的表親通婚,娘子應是知道的呀!”

莫思歸與梅久的母親是姐妹,是姨表親,自然可以通婚。

安久不願與人多說,只好道,“再說吧。”

遙夜瞧著她似有些抵觸,心道不會真的看上華二郎那樣的紈绔了吧!若是如此,這樁婚事不管成與不成,都是一出悲劇啊!

回到宅邸。

安久沐浴之后蹲坐在爐火邊,看見幾上放著今晚新買來的小玩意,便忍不住湊過去,她拿了一件在手里擺弄研究,華裳旖地,長長的烏發半干著披在身后。

“娘子,時候不早了,歇息吧。”遙夜提醒道。

安久充耳未聞,聚精會神的撥弄一個小小的鳩車。

鳩車以一只體態優美的小鳥作為車身,兩側裝了轱轆,中間鳥身的位置凹下去,整個小車不過有兩個指頭大,做的精巧可愛。

遙夜發現,自從娘子試煉回來之后就好像一天到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要做什麼,根本不受旁人影響,遂也不再多勸,只由著她去。

夜黑霜白。

燈火闌珊的街市上人群漸漸散去,一處暗巷里靜靜立著一人,玄衣勁裝,身罩斗篷,與黑暗融為一體。

他耳朵微動,輕咳了一聲。

黑影如燕子輕盈落下,半跪在他面前,“指揮使,樓氏出事了,梅氏莫思歸已經趕去。”

“樓氏族老中毒的原因?”指揮使聲線低沉冷凝。

那人喉頭一緊,“尚未查明,不過屬下等發現有一批不速之客潛伏在汴京梅氏宅邸附近。”

“暫時不要動手,暗中觀察。”指揮使道,“去吧。”

“是!”那人飛快離開。

現在的情況很顯然,試煉中的伏擊僅僅是一個開始,那一批人短短兩個時辰就能夠悄無聲息的殺掉幾十個控鶴軍暗衛,實力實在駭人。

如此強悍的實力,幕后主使不是皇上還能是誰?!

他們這些人不惜生命,出生入死,過的是刀口上舔血見不得光的日子,結果沒死在守護大宋的任務當中,竟然折在了自己主子手里!指揮使握緊拳頭,指關節嚓嚓作響。

一陣寒風穿巷而過,指揮使稍微冷靜一下之后,心中又起疑惑——當今聖上面上看著閑散,一心煉丹,可實際心思極重又多疑,應該不會做出這種令君臣失和的事情,就算有心鏟除控鶴軍,也不該如此急于求成。

不過,實在不能排除聖上丹藥吃太多,把腦子吃壞了!

指揮使撫平自己的情緒,身影在暗夜中消失。

翌日。

安久用完早膳,換上男裝出門游玩。

可惜梅久這具身子太過柔美,走在路上惹得行人頻頻回首。安久對目光極為敏感,總有一種被人盯上的感覺,轉了一個時辰,險些鬧的神經衰弱。

她一副神經兮兮的樣子,遙夜實在看不下去了,建議道,“郎君,那邊臨河有一家茶館,咱們去那邊坐坐吧。”

這話正中安久下懷,“好。”

河邊細柳垂垂,枯枝覆上一層厚厚的白霜,河面上波光粼粼,薄霧將散,若輕紗薄綃,景致極美。

茶館臨水而建,可坐在窗邊觀賞河面風景。

安久坐進雅間里,看著對面臨河人家在河邊捶衣,河中船只搭在著貨物叫賣,這樣一幅充滿生活氣息的畫面,令她心中頗為觸動。

“也該適可而止了。”安久在心里道,“你說要堅強,都是放狗屁!梅嫣然豁出一切讓你活著,你就是這麼報答她的。我活了兩世,沒見過比你更渣的生物!”

心臟跳動有些異樣。

安久不過是有感而發,隨口說說而已,心里對梅久不抱任何希望,卻忽聽見她虛弱的聲音,“安久。”

安久送到唇邊的茶水停住。

“我想活,我想像他們一樣活……”梅久顫抖。

梅久受到安久強大精神力的影響,她早已醒了,可是每日里逼著自己睡覺,不去想任何煩擾之事。

她想救母親,可是對控鶴軍的生活充滿恐懼,尤其是見過試煉中的殘酷,人命當比草芥還不如。她想努力脫離梅氏,過平凡的生活,卻又覺得愧對母親,每每想到母親還在煉獄之中受苦,她的心就無法安寧。

如果能夠就此沉睡該多好!可惜天不從人願,安久的精神力籠罩之下,讓她不得不醒來。

“該怎麼辦?”梅久喃喃道。

遙夜垂頭詢問,“娘子說什麼?”

梅久一個激靈,發現自己竟然取回了身體的控制權,她驚恐之下,竟然不管不顧的大喊,“安久,安久!”

她還沒有想好該怎麼辦,怎麼可以……

遙夜驚愕的扶住她,“娘子,怎麼了?”

梅久抱住遙夜,哭的梨花帶雨。

遙夜正待再問,窗外突然嗡嗡有聲。遙夜心頭一驚,抬眼瞧見有三支勁矢迎面而來,便順勢抱著梅久閃開。

兩人跌落在地上,遙夜看梅久驚懼失神的樣子,滿心疑惑,不過當下也顧不得多想,“來人!”

門外護衛沖進來。

“保護郎君!”遙夜護著梅久躲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梅久幾乎要崩潰,剛剛在寧靜祥和的氣氛之中才被安久喚醒,但為什麼她一醒來就遭遇這種事情!

“沒有發現偷襲者!”進來的護衛道。

怎麼回事?青天白日的,竟然有人暗殺梅氏娘子!遙夜今天有太多事情想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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