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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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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采葑采菲] 塵埃之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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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0:26:02 |只看該作者
卷十二 王劍與金盃篇 第二百三十章 瓦爾德

  夜幕降臨,紮卡亞剛剛回到自己居住的貧民窟範圍,就有人圍了上來。

  「紮卡亞,據說要打仗了是嗎?你認識許多大人物,一定知道這消息是不是真的。」

  紮卡亞輕鬆地笑著回答:「是的,明天白花騎士團就要出發去北方了。不過戰亂發生的地方距離我們很遠,叛亂的軍隊想要攻打到納特西亞來需要跨過洶湧的提耶河,那是一道天塹,所以你們完全不需要擔心,戰爭絕對不會蔓延到納特西亞來的。」

  貧民窟的人不識字,也不知道地理和歷史,他們只是聽到有戰爭的消息就慌亂了起來,這時候聽到了紮卡亞的解釋,他們將紮卡亞的話當聖音一樣,全心地相信,立刻就信服了。畢竟紮卡亞和他們這樣的下等人不一樣,他能夠接觸到納特西亞的貴族們,他說的一定不會錯。

  而和他們分開後的紮卡亞卻深深地蹙著眉。

  白花騎士團如果要去往北方,那麼白花騎士團的祭司也一定會跟隨出發,公開審判後他就再也沒有和瑪琳見過面了,雖然這段時間關於瑪琳的傳聞在納特西亞就沒有停止過,可是和他所預料的完全不一樣。

  里拉切神官的死確實掀起了一些風波,在平民們的心中產生了激烈的震盪,然而上等人的世界好像依然風平浪靜,這和紮卡亞所預想的完全不同。

  他一邊思考著一邊回到了自己的帳篷,基於盜賊靈敏的感知,他立刻就發現自己那黑暗的帳篷裡面有人。

  紮卡亞提高了警惕,他拔出匕首,小心地掩藏在袖子下面,然後一步步靠近。

  帳篷的門簾被猛然掀開了,一個黑髮少女出現在他的面前:「紮卡亞,好久不見。」

  紮卡亞驚訝地說:「瑪塔莉柯格林小姐。」

  「叫我瑪琳就可以了。」瑪琳說著,非常自然地在他的帳篷裡找到一個坐墊坐下,並順手用魔法點亮了油燈。

  紮卡亞坐到她的對面,說:「您怎麼會在這裡?」

  那可真是一言難盡了,瑪琳無奈地歎了口氣:「我和費切爾鬧翻了,暫時在你這裡躲避一下。」

  這是一個似曾相識的場景,如果紮卡亞沒有記錯,當初瑪琳剛到納特西亞的時候,也是正在被費切爾公爵的傭兵公會追捕。

  這大概是他們魔法師階層的遊戲,是他這種普通人所不能理解的,紮卡亞只能這樣想。

  「我記得明天就是白花騎士團和國王軍出發的日子,祭司大人,您難道不一起出發嗎?」

  「我大概不能一起出發了。」瑪琳說。現在只要她回到白花騎士團,估計就會立刻被費切爾抓個正著,按照費切爾那讓人難以捉摸的心態,她無法預料接下來自己會遭遇什麼。

  費切爾馬上就要回諾克森了,瑪琳選擇自己先秘密走另外的方向,等到確認費切爾已經走遠,自己再和大隊伍會合。

  不過事情發生得很突然,暫時菲利多和西德尼都還不知道自己的打算。

  瑪琳對紮卡亞說:「所以我希望你能幫我帶個消息給白花騎士團的菲利多騎士,信我已經寫好了,他看到這封信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非常樂意為您效勞。」紮卡亞回答,然而他並沒有立刻出發,而是看著瑪琳,顯然還有話要說。

  「還有什麼事嗎?你可以儘管提出。」瑪琳說。

  「祭司大人,我想要跟隨您一起前往哥尤,我可以以您的僕人的名義,充當一名最普通的士兵。」紮卡亞說。

  瑪琳不太理解地看著紮卡亞,感到很迷惑:「那是戰爭,會死人的。」

  渴望得到地位的貴族年輕男人願意參加戰爭,因為他們可以通過戰爭晉升,但平民卻很難。而且這些貴族有金錢、有裝備、還有人保護,比如之前向瑪琳提出要加入白花騎士團的切諾格,這次出征他的身邊就有兩名裝備武器的僕人。這兩名僕人會為他去做各種雜事,照顧馬匹料理食物看守戰利品,而這種情況是軍隊的傳統,非常常見。

  紮卡亞是西摩人,深色的皮膚讓他不可能偽裝成其他地方的人,而他們西摩人天然被認為是不可靠的,沒有參軍的資格。如果紮卡亞想要參軍,就只能使用瑪琳僕人的名義。

  「我並不懼怕死亡。」紮卡亞說,「我希望瑪琳閣下能夠給我一個為您效勞的機會。」

  「紮卡亞,你要得到什麼?」瑪琳問他。

  紮卡亞笑了,就在他準備回答的時候,帳篷的外面響起了腳步聲。

  瑪琳和紮卡亞立刻停止了對話。

  會是費切爾的人嗎?瑪琳抓起魔杖,提高了警惕。

  那個人站在紮卡亞的帳篷門口,說:「晚上好,紮卡亞,你似乎有客人?抱歉,我並不想打擾的,但我確實有一點急事需要和你商量。」

  是一個老人的聲音,似乎是紮卡亞認識的人,瑪琳稍微放心了一點。

  貧民窟帳篷的門簾輕易就能掀開,防禦的能力幾乎為零,但這個老人卻依然很有禮貌地站在外面,沒有進入。

  紮卡亞站起來走到門邊,他掀開了簾子,說:「是什麼事?」

  老人在外面說:「紮卡亞,我需要買一匹馬,急需。他們都說你什麼都能搞到,所以我向你求助,我會支付一定的傭金。」

  「這條街外面就有租賃的馬車行。」紮卡亞回答。

  然而紮卡亞並不知道,老人之前已經嘗試過了,但馬車行的老闆拿走了老人的訂金,給了他一匹衰老得走不動路的老馬。老人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情況,因為從前絕不會有商販敢蒙蔽他。

  老人委婉地說:「我不擅長和商人接觸……」

  就在老人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從門簾的縫隙中落到後面,他看到了一段斜靠的木杖尾端。這根木杖有著非常潤澤光潔的質地,雕刻著精美的薔薇花花紋。

  老人立刻就意識到,這是一根魔杖,或者是法杖!

  「紮卡亞,你的朋友是什麼人?」他突然問。他慢慢地走向了門簾,似乎想要進入。

  對話的氣氛突然改變,瑪琳也警惕了起來,她抓起靠在小桌子上的魔杖,仔細地去感覺門外的動靜。

  老人緊緊地盯著魔杖的尾端,就在那魔杖被瑪琳拿起的一瞬間,他猛地推開了紮卡亞,對著昏暗的帳篷裡念出了咒語:「光明與純潔之力,掃除黑暗!」

  咒語一出,瑪琳就感受到了魔力的流動,她驟然起身,轉身看向那個老人,她都來不及去看老人的模樣,目光全部都被他身體前方浮起的魔法陣所吸引。

  就像是她在魔法決鬥中擊敗她的對手那樣,在「劈啪」的一聲微弱的火花炸裂的聲響中,魔法石裡的火彩閃動了一下,微小的閃電飛出去,擊中那個來不及隱藏的魔法陣。

  即使老人已經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去施法,他的咒語甚至都已經幾乎完成,可是這個魔法陣還是被輕易地擊碎了。

  魔力反流的力量讓老人連續地後退了兩步,幸運的是他所使用的魔力並不多,所以他並沒有因為魔法陣被擊碎而受傷。

  老人看著瑪琳向自己走來,這時候,他才辨認出對方是誰。

  「原來是你。」老人苦笑著說。

  他曾在公審里拉切的時候見過她,她是白花騎士團的新晉祭司,決鬥女王,每一次菲利多來看他都會提起的那個少女。

  瑪琳舉起魔杖的手緩緩地放下,她驚訝地說:「是你。」

  當他說話時,瑪琳就隱約覺得這個老人的聲音似乎在哪裡聽到過,卻沒有想到他就是當時出現在審判臺上擔任見證神官,後來又神秘消失的那個老人。

  「你是誰?為什麼又會出現在這裡?」瑪琳警惕地問。

  老人露出一個微笑,說:「我叫瓦爾德。」

  ***

  在帳篷裡,油燈的火焰輕輕地跳躍。聽完瓦爾德的講述,瑪琳驚訝的同時,許多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所以,菲利多知道的所有關於亞曼倫的事情都是你告訴他的?」瑪琳問。

  瑪琳也奇怪後來菲利多的態度有了一些轉變,她以為是亞曼倫的事情終於讓菲利多對中央神殿的迷信產生了動搖,但並不知道是誰告訴了他這些。

  瓦爾德說:「是我讓菲利多不要洩露我的存在。他是一個信守承諾的好孩子。」接著,瓦爾德又說,「他一直想要把我引見給你,但我一直拒絕,沒有想到我們竟然這樣巧合地相遇了。」

  瑪琳可以理解瓦爾德的戒心,他是墮落神職者,又是從亞曼倫前線逃回來的,如果被中央神殿抓住一定會被處以火刑。同時,因為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瓦爾德又不敢相信魔法師,尤其她還是他曾經的敵人、大魔導師費切爾的下屬。

  瑪琳想通了一些事情:「難怪,難怪當初中央神殿的神官一看到我的推薦信,就突然變了臉色,一句話不說就發動攻擊。」

  那是才到納特西亞不久的時候,瑪琳還以為可以憑藉阿什牧師為自己寫給瓦爾德的推薦信去中央神殿打聽菲利多的事情。而當時在中央神殿的內部,瓦爾德已經被確定為墮落神職者了,瑪琳一定是被當作了墮落神職者的同謀。

  不過現在,他們坐在同一盞油燈的昏暗光線下面,如果被人看到,說他們不是同謀恐怕都沒人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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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0:26:14 |只看該作者
卷十二 王劍與金盃篇 第二百三十一章 兩邊

  費切爾的黑漆馬車飛馳過納特西亞的大街,像一股黑色的風暴快速到達了烏蘇洛林塔。眼看黑漆馬車即將踏破藤蔓環繞的鐵門,大門自動打開,為他讓出一條通道。

  黑漆馬車長驅直入,踏在青翠的草坪上,直到前方的路不能容納馬車再繼續前進。

  「阿爾嘉——」費切爾走下馬車,他仰頭對著白曜石塔,從喉嚨裡發出咆哮一般的怒音,「把瑪琳交出來!」

  面對發怒的大魔導師,烏蘇洛林塔的魔法師學徒們紛紛退開,在一段距離之外形成了一面牆。他們既想要保護自己的法師塔,攔住這個不速之客,卻又不敢上前去攔。

  羅維卡站出來,說:「公爵大人,瑪琳在今天早上就離開了。」

  然而費切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用眼神就讓他止住了腳步。

  費切爾繼續向白曜石塔前進,魔法師學徒們畏懼他的力量,自動為他讓出了一條路。

  費切爾站到了紋刻著生命之樹的大門前,羅維卡追趕上他,解釋說:「公爵大人,阿爾嘉大人正在休息。」

  但費切爾無視了他的話,他舉著魔杖,正要用暴力打開大門,這時候,大門發出響動,緩慢地打開了。深邃的石頭建築中傳來了阿爾嘉的聲音:「費切爾,你不該到這裡來的。」

  費切爾冷笑了一聲,踏入了白曜石塔。

  阿爾嘉和費切爾在幽暗的圖書館裡面相遇,阿爾嘉站在門窗透入的夕陽光線所照射不到的角落,而費切爾整個人都沐浴在金紅色的光芒裡。他們像是來自光明和黑暗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雖然在同一個房間裡,近在咫尺,卻又彷彿相隔生死一樣遙遠的距離。

  費切爾強忍住施展魔法攻擊阿爾嘉的衝動,問:「是你把瑪琳藏起來了嗎?」

  「你可能產生了什麼誤會,」阿爾嘉緩慢而平和地說,「她早上離開後就沒有回來過了,是你又惹惱了她嗎?如果不是特別的情況,依照我們之前的約定,瑪琳應該是不會離開你的。」

  「難道說不應該是她惹惱了我嗎?!」

  阿爾嘉卻說:「瑪琳其實是一個很溫柔的女孩,非常不容易生氣,你對她不需要那麼嚴苛。」

  「哈哈,」費切爾冷笑,「你是想彰顯自己對她更瞭解嗎?當然,你確實更瞭解她,因為你早就在亞曼倫見過她了,你一直都知道她是個妓女的女兒,知道她的酒鬼父親是她親手謀殺,還知道她有一個低賤的村夫未婚夫!」

  阿爾嘉平靜地回答:「這些我並不知道。」

  可是他的態度看起來實在是太平淡了,就彷彿他早就知道了事實,連露出驚訝的樣子敷衍一下費切爾都懶得。

  費切爾氣得握緊了拳又鬆開,又握緊:「阿爾嘉,看著這樣一個出身低賤的女人蒙蔽我,讓我親自教她魔法,讓我親自為她鋪路,讓我親自把她送上白花騎士團祭司的位置……讓我像一個傻瓜一樣被人哄騙得團團轉,你是不是感到非常的開心?」

  阿爾嘉卻淡漠地回答:「這和我沒有關係。我也不覺得你需要如此憤怒,瑪琳的天賦和才能都是真的,她曾殺了誰、是誰的女兒或是誰的妻子,這都不重要。」

  費切爾咬牙說:「你確實認為不重要,反正不管是什麼樣的低賤的人,只要有魔力,你就願意收入烏蘇洛林塔。」

  「沒有什麼東西是完美的,如果你選擇了瑪琳,就只能容忍她的缺點,而如果你不能容忍,就最好放棄。」

  「別做夢了,我不可能放棄。」費切爾「呵」了一聲,「你能說出這種話,不過是因為知道她永遠都會向著你,用一點小恩小惠,就讓她把你當做了好人……」

  「那麼費切爾,」阿爾嘉溫和地說,「你如果確實想要得到瑪琳的信任,就不應該用鎖鏈勒緊她的脖子,魔法師的心天生驕傲,你應該和她溫柔地、坦誠地對話。」

  「不需要你來教我!」

  阿爾嘉笑了,他的淡紫色的眼眸裡流動著一點溫暖的色調:「只有這樣,瑪琳才會願意靠近你。你很在意她,難道不是嗎?」

  「你住口!」費切爾的瞳孔猛然張開,「我在意她?」

  不需要費切爾解釋,阿爾嘉也大概能夠猜到現在的情況,他耐心地說:「有的時候,等待比緊緊追趕更有用。費切爾,既然瑪琳已經離開,你就讓她離開,她現在是白花騎士團的祭司,只要你不要逼迫她,她的責任感會讓她回到白花騎士團,而如果你繼續緊逼,她一定會拋下一切逃走。現在的瑪琳所掌握的魔法連我都無法精確地知道,如果她真的想要離開你,你就永遠也找不到她了。」

  ***

  在外城區的貧民窟裡,瑪琳和瓦爾德對坐在兩邊。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緣分,如果當初瑪琳拿著阿什牧師的信在傑圖加拉神殿成功找到了瓦爾德牧師,現在的魔法師瑪琳可能就不存在了,她也許會變成一個神殿女學徒或者是其他類似的職業。瓦爾德對於瑪琳,是一個從未出現過,卻深深地影響了她命運的人。

  而對瓦爾德來說,菲利多口中那個天賦驚人,陰差陽錯成為了魔法師,卻依然保留一顆純潔真誠之心的少女,也是他好奇了很久的人物。

  他們熱切地對話,並發現對方的見識和看法都如此令人驚奇,僅僅用了一個晚上,他們就變得無話不談。

  ***

  曙光升起,新的一天到來了。

  「實際上我也準備前往哥尤,」瓦爾德說,「我用這段時間用草藥換來的錢去馬車行購買馬匹,商人承諾提供給我合適的坐騎,最後卻沒有按照約定好的那樣做。」

  瑪琳笑著搖頭:「當你還是尊貴的神職者的時候,一定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地位越高,身邊的好人就越多。」

  瓦爾德也笑了:「是的。」

  瓦爾德當然可以對那個賣馬的商人使用神聖術,只要顯露出他擁有魔力,這些普通人就會嚇得跪倒在地上。但瓦爾德並沒有那麼做,這並不是因為擔心神聖術會暴露他的存在,僅僅是因為,他莫名的同情心。

  瓦爾德說:「我不想把攻擊的神聖術用在普通人身上,這讓我感覺自己在用最嚴酷的鞭笞去懲罰一個不小心犯了錯的孩子。」

  瑪琳忍不住取笑他說:「你這種行為,在我的家鄉被稱作『聖父』。」

  瓦爾德愣了一下,說:「不,這可就讓我非常惶恐了,我配不上這種讚譽。」

  瓦爾德並不知道這種稱謂在許多時候其實帶有一點貶義,但許多時候,人和事物好壞並沒有那麼分明,詞語也是。

  瓦爾德問瑪琳:「既然你也要前往哥尤,我們可以同行。」

  「我當然非常樂意。」瑪琳說,「不過我必須先告訴你一件事,我正在躲避索羅沃奇公爵,我的身邊可能會出現危險。」

  「從我成為墮落者的那一天開始,我已經不會恐懼任何事情了。」瓦爾德認真地說。

  走出紮卡亞的住所,停靠在帳篷頂端的預知者就化成一團黑霧撲了過來,它變成鳥形,有些疲倦地對瑪琳說:「瑪琳,我睏了。」

  預知者已經習慣和阿爾嘉一樣晝伏夜出。昨晚也不知道它去了哪裡玩,連瓦爾德靠近都不知道,等到玩累了回來了,就開始抱怨。

  也幸好昨晚遇到的是瓦爾德而不是別人,不然預知者說不定就只能回白曜石塔了。

  想到這裡瑪琳就有些不滿地彈了一下預知者的小腦殼。

  瓦爾德驚訝地說:「這是預知者?大魔導師阿爾嘉的預知者?」

  瑪琳點點頭,說:「接下來的旅程,預知者也會和我們一起。」

  ***

  瓦爾德帶著瑪琳走向他的住所,說:「既然準備一起出發,我要向你介紹一下我的馬車夫。」

  瑪琳所看到的,是一個頭髮雜亂、枯瘦如柴、眼神閃躲的男人,他看起來有一些眼熟,瑪琳仔細地辨認,驚訝地說:「你是馬車夫漢克?」

  當然,漢克沒有反應,因為他是個聾子。

  瓦爾德向瑪琳解釋:「他是在水渠的暗道裡面被找到的,我看到他身上有鐐銬留下的傷痕,猜測他可能是蓋涅門堡的囚徒。我本來準備交給菲利多處理,但一直沒有機會。你似乎認識他?」

  瑪琳向瓦爾德解釋了她所知道的漢克,包括奧羅男爵和征討魔龍的故事,她離開那裡的時候,還不知道奧羅男爵已經死了。

  「後來我在納特西亞聽到一些傳聞,奧羅男爵如何被一個馬車夫殘忍地殺害,但是審判卻一直沒能順利進行。沒有人提起漢克這個名字,所以我一直不知道那個傳說中的兇手竟然就是漢克。」瑪琳看向了那個老實畏縮的男人。

  瓦爾德靜默了一會兒,說:「原來他叫做漢克……我們相處的時間並不長,我以為他並不是一個壞人。」

  「和你一樣,在我看來漢克也不算什麼壞人。」瑪琳回頭看了一眼漢克,漢克聽不清他們的對話,感到很害怕,他似乎認出了瑪琳,可是又不敢開口。

  漢克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馬車夫,如果讓他回到蓋涅門堡,沒有任何人會為他辯護,也不會有任何人去理解他的苦難,他會被處以最殘酷的死刑,這一點上沒有疑問,只是時間遲早的問題。

  「或許我不應該讓他當我的馬車夫,瑪琳閣下,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瓦爾德問。

  瑪琳對瓦爾德說:「我會交給命運來安排。」

  而漢克能夠從死牢裡逃出,是否正是命運對他的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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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0:26:27 |只看該作者
卷十三 神眷之地篇 第二百三十二章 向北的旅程

  渡過浩蕩的提耶河,瑪琳一行人沿著寬闊的道路繼續往北方前進。

  提耶河是神聖帕赫羅境內最大的河流,由西向東,從高大的蒙特安娜山脈起源,許多條支流匯合到一起,形成浩蕩的波濤,最後從國王的東北部領地注入冰冷的東北海。

  而當他們渡過了提耶河,那建造在山坡上的納特西亞城也再也看不到了。

  「提耶河從前經常發生洪水,為了避免洪災,納特西亞城才建造在了山上。」瓦爾德說,「不過根據中央神殿的紀錄,七百年間依然有兩次特大的洪水,連納特西亞城都被淹沒了。外城的建築房屋都被沖走了,而內城矮人所建造的高大城牆和王宮始終屹立不倒。」

  瑪琳說:「內城區擁有很好的排水設計。當時大神官打開了蓋涅門堡的水閘,洪水湧出,地陷的道路就轉換為臨時的河道,水流進入道路後洪峰就被分散,然後又通過護城河流走,注入了提耶河,幾乎沒有造成任何災害。」

  他們這一行一共四個人,瑪琳、瓦爾德、紮卡亞以及漢克。到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出發四天了,但旅途並不算枯燥,因為瑪琳、瓦爾德還有紮卡亞,三個人都很喜歡交談,並且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所瞭解和擅長的事情也完全不一樣,這讓他們擁有幾乎說不完的話題。尤其是紮卡亞,他不但是一個身手了得的盜賊,還是一名擅長唱歌和講故事的遊吟詩人。

  正是渡河的時候,紮卡亞偶然又唱起了一首關於提耶河的詩歌,於是他們就開啟了這個新的話題。

  瑪琳問他:「紮卡亞,這首歌也是西摩的詩歌嗎?」

  紮卡亞回答:「是的,在很久很久以前,提耶河被稱作『天上之河』,即使是遠離帕赫羅的西摩,也能夠聽到關於提耶河的傳說。其實這些詩歌並不是起源於西摩,而是從帕赫羅流傳到西摩去的。」

  而隨著光明神殿興起,它們留在帕赫羅的記錄湮沒在了焚書的浪潮之中。

  瓦爾德說:「即使現在,西摩的一些偏遠地帶依然有小型的部落存在,他們不得不遠離城市,因為光明神殿所建造的新城市並不歡迎他們。」

  馬車在這個時候遭遇了一些顛簸,他們的話被打斷了。

  他們擁有一個專業的馬車夫,也就是漢克,這幾天的行駛都非常安穩。

  瑪琳從車窗看出去,看到他們正在經過一支停靠在路邊的商隊,他們的貨物非常多,擠佔了道路。

  具有非常豐富旅行經驗的紮卡亞說:「哥尤的原木、礦產還有糧食都很有名,哥尤堡是北方最大的城市,這一路過去地形相對平坦,道路寬闊,在叛亂沒有發生的時候,來往的商隊絡繹不絕。」

  她回頭看了一下他們這支旅行隊伍的成員——一個黑皮膚會被人第一眼看到就產生懷疑的西摩人,一個待人和善卻不怎麼通世事的前神職者,坐在車廂外駕駛位上的則是一個膽小木訥的聾子馬車夫。

  好像也只能由她出面了。

  瑪琳讓漢克停下了馬車,她找到了商隊那個看著似乎是頭領的人,去他那裡打聽一些消息。

  為了節省時間,瑪琳並沒有隱藏身份,她手裡拿著魔杖走向了那個頭領。她並不擔心會被費切爾發現,因為在她離開納特西亞的時候,費切爾就已經出發回諾克森了,現在和她至少相隔七天的路程。

  商人經常外出行走,見識比起農民們要廣博許多,當瑪琳的魔杖出現,他們當中的大多數就立刻意識到這個少女不是普通人,不管正在做什麼,都不由地放下,面對她站直了身體。

  商人的頭領有些慌張地迎接上來,恭敬地向著瑪琳鞠躬。

  「尊敬的魔法師閣下,請問我有什麼能夠為您做的?」

  「你們是從哥尤來的嗎?」瑪琳直接地問。

  商人的頭領說:「不,我們是從納特西亞來的,我們運輸一些貨物前往哥尤,但是在半路上聽說哥尤發生了叛亂,於是只能原路返回。」

  「你們知道現在哥尤的情況嗎?」

  商人們消息靈通,面對魔法師也不敢隱瞞,商人頭領回答說:「據說哥尤堡已經被佔領了,叛軍將所有的人都集合到了一起,抓了整個哥尤的鐵匠,將農具重新鑄造成武器,為了阻攔國王的軍隊,他們還破壞了前往哥尤的道路。」

  他看了看瑪琳的馬車,說:「即使是您這種堅固的馬車,到了哥尤地區可能也無法繼續再往前了。」

  瑪琳感到有些麻煩,她的騎術只能勉強駕馭溫順的騾子和驢子,騎馬長途跋涉對她絕對是一個難題。

  瑪琳又問:「你們看到了國王的軍隊了嗎?」

  「是的,我在三天前遇到了國王的軍隊。」他回答說,「如果您想要趕上,可能需要騎馬晝夜趕路才行,他們前進的速度很快。」

  「好的,謝謝你的回答。」瑪琳點點頭。

  「這是我的榮幸,您的感謝的讓我覺得非常惶恐。」商人頭領低下頭去。

  瑪琳的馬車繼續往前。

  瓦爾德說:「我們和軍隊的距離接近了,他們渡河花費了太多時間。」

  紮卡亞說:「那畢竟是一支龐大的隊伍,渡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瑪琳又說:「我們最好快點趕上他們。」

  瑪琳對戰爭並不熱衷,甚至她厭惡戰爭,她著急趕路並不是為了去戰場上建功立業,只是因為她是白花騎士團的祭司。只要瑪琳還力所能及,她都不想拋下自己的職責。

  ***

  白花騎士團快馬加鞭,在經過連續十幾天的趕路後,接近了哥尤的邊境。

  他們遭遇了大量從哥尤逃出的難民,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子,他們拖拽著僅有的財產,滿臉髒汙,看到軍隊的時候就像是雞崽看到了老鷹,呼啦地一下散開,四散地逃離他們的視線。

  路況也越來越糟糕,他們甚至遇到了叛軍的偵察兵。

  西德尼心急如焚,他必須要用最快的速度奪回哥尤,為此他不斷催促士兵和將士。

  白花騎士團由於在納特西亞剛被瑪琳進行過修整,裝備和馬匹都很完好,是軍隊前進的前鋒。而國王軍卻滯後得很嚴重,這讓西德尼感覺自己彷彿是一隻後腿受傷的獅子,它的利齒正饑渴地等待撕碎獵物,但同時那支拖累它前行的殘腿又讓他無法觸及獵物。

  西德尼召集了重要的將領,說:「再往前一天的路程,我們就會見到進入哥尤後的第一個碉堡,那裡已經被叛軍佔領了,我們得奪回這個山坡。」

  通過對難民的審問以及偵察騎兵傳回的消息,他們獲知這個堡壘駐守的叛軍只有兩百人,但因為佔據地利,想要攻打下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西德尼可以用龐大的軍隊將這個堡壘圍起來,逼迫他們退走,但那樣太耽誤時間了。

  實際上西德尼準備讓大部隊走另外一條道路,而以白花騎士團為首的精銳騎兵則輕裝前行,繞到後方,最後和大部隊一起夾擊哥尤堡。

  他們將要遇到的這個堡壘是進入哥尤的必經之路,而且這會是國王和叛亂軍的第一次交鋒,對於軍隊的士氣非常重要,他們必須取得勝利。

  菲利多建議說:「他們很有可能還不知道我們已經到達了哥尤,我認為我們可以採取突襲。」

  西德尼也贊成這種辦法。

  但他剛剛點頭,會議上的另外一個人就表示了反對。

  「經過長途跋涉,所有的騎兵都非常勞累,我們應該先進行修整,然後再繼續前進。」

  說話的人也穿著白花銅紋的盔甲,他的頭盔放到一邊去,露出一頭金棕色的頭髮和一張溝壑分明的臉。

  說話的中年人就是白花騎士團的代團長,說完這句話,他立刻就將矛頭指向了菲利多:「另外,為什麼你會站在這裡,菲利多,如果我沒有記錯,你只是一個小隊長而已。」

  西德尼說:「是我讓他來的。」

  這讓代團長感到很不滿,他回答:「國王陛下,這是一場嚴肅的會議,不是一個小隊長應該出現的地方,雖然我知道您非常信任他,還賜予他騎士的榮譽,但我想這種重要的場合,您應該更加謹慎地對待。」

  西德尼感到很頭疼,這個代團長自從出現,已經很多次對他的意見陽奉陰違了,中途他曾希望白花騎士團擔任偵察騎兵,菲利多已經同意了,可是這個中年男人突然出現,駁回了這個決定。

  而如果瑪琳在這裡,他大概根本就不敢這樣做。

  不,應該是說,他連出現都不會出現在這裡。為了不要和瑪琳正面作對,這個男人一直稱病躲在家裡,直到白花騎士團開拔的那天,他不知道從哪裡聽說瑪琳缺席,於是突然就出現在了隊伍裡。

  瑪琳不在的時候,他儼然成為了白花騎士團的代表。

  「他是代表祭司閣下出席的。」西德尼說。

  而代團長卻冷笑了一聲,說:「國王陛下,請容我提醒,瑪塔莉柯格林現在是一名逃兵,不是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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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0:26:37 |只看該作者
卷十三 神眷之地篇 第二百三十三章 神官和祭司

  菲利多對代團長之前的挑釁一直保持著沉默,實際上在這一路過來,代團長已經多次暗指菲利多是個佞臣,靠著諂媚國王才獲得了權力,這些菲利多都容忍了下來。

  但代團長這一次卻指控瑪琳是個逃兵,臨陣逃走在帕赫羅的法典中是不可饒恕的死罪。

  菲利多站了出來,說;「瑪琳……瑪塔莉柯格林祭司大人已經在來這裡的路上了,請你不要憑空污蔑她。」

  代團長斜睨了菲利多一眼,似乎認為他不配和自己說話,他對西德尼說:「國王陛下,如果想要進行戰鬥,怎麼能夠缺少祭司的幫助,考倫斯神官一路和我們同行,在從前戰鬥中也曾多次幫助白花騎士團。」

  在瑪琳沒有上任祭司之前,一直是中央神殿委派神官兼任祭司的治療職責,考倫斯因此和白花騎士團有過接觸。

  這次出征,考倫斯也隨行,因為在帕赫羅的軍隊中,神職者必不可少。他們會負責一些重要將領的治療,並為死去的士兵們祝福和祈禱。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士兵們絕大多數都是光明神殿的信徒,沒有得到祝福就無法去往天堂。

  考倫斯正是隨行的神職者之中地位最高,也是唯一的神官。這段時間他一直非常樂於和白花騎士團的騎士們接觸,顯然是想要趁著瑪琳不在而取代她。

  聽到代團長提到他的名字,他站出來,微笑著向人們致意,說:「為了讓白花騎士團能夠沒有後顧之憂地戰鬥,我可以傾盡自己所有的魔力。」

  經過這一段時間,確實有一部分白花騎士被他打動了,然而以菲利多為首以及以切諾格和巴特為首的另外一些白花騎士,卻完全沒有把考倫斯的話聽進耳朵。

  因為瑪琳曾經和他們一起戰鬥過,她在他們心裡的地位不是一個神官用花言巧語就能夠取代得了的了。

  這時候,代團長對西德尼說:「白花騎士團需要祭司,如果沒有祭司,就只能依靠考倫斯神官,沒有神官的幫助,白花騎士團可能無法戰鬥。」

  西德尼的的眼神發生了變化,他猛然轉頭厲聲地質問代團長:「你是在威脅我嗎?」

  西德尼態度強硬得有些超出他們的預計。考倫斯神官作為代團長的盟友,非常擔心代團長會因為害怕觸怒國王陛下而退縮,於是他站了出來,說:「國王陛下,團長閣下提出意見是忠於他職守的考慮。」

  西德尼又看了考倫斯一眼,他不是傻瓜,代團長和考倫斯神官一路上的種種作為都是在為今天準備,現在到了攤開說話的時候了,他們要在臨近戰鬥的時候,逼迫自己將考倫斯神官扶上祭司的實職。

  考倫斯面對西德尼質疑的目光顯得很淡定,他並不懼怕國王,因為他是由中央神殿委派的神官,國王對他沒有直接管轄權。

  正在僵持的時候,一名伯爵站了出來:「陛下,第二小隊的偵察騎兵就要返回了,我建議等待他們傳回消息後再做決定。」

  突襲需要快速而且出其不意,必須在今晚出發,一旦錯過時機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但顯然如果西德尼不屈服,代團長就不會鬆口。

  「暫時休會,」他說,「晚餐後再繼續。」

  他給了自己一個晚餐的時間進行考慮。

  參加會議的人陸續離開了帳篷,考倫斯神官和代團長同行,他們的目的地都是白花騎士團的營地。

  在路上兩個人進行了一些交談,直到快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代團長突然轉過了頭。

  他攔住了後面的菲利多,輕蔑地對他說:「菲利多小隊長,你真的對自己有準確的認知嗎?你有什麼資格出席國王的會議,還敢做出這種不負責任的提議,你別忘了你只是一個小隊長,沒有資格代表白花騎士團。」

  菲利多這個時候也不想和他客氣:「然而你也不過是一名代團長,希望你也能對自己有一個準確的認知。」

  考倫斯神官站在一旁,帶著怒意地對菲利多說:「菲利多騎士,現在你不是一名自由騎士,而是一名士兵,在戰場上罔顧上司的軍令,等待你的將是軍事審判庭的處罰。」

  「看我看到了什麼?」旁邊突然冒出來一個聲音,「衣著光鮮永遠在戰鬥結束後才冒出來的神職者,怎麼又出現在白花騎士的營地裡?」

  說話的人是切諾格,他正舉著一個杯子,一邊飲用裡面的淡酒一邊吞下口中的最後一點食物,看到了他們,就把手上的杯子遞給了旁邊的僕人。

  他看看考倫斯神官,又看看代團長,說:「原來代團長也在,聽說代團長也從來不在戰鬥中出現,是因為你們總在一起嗎?」

  代團長惱怒地說:「切諾格,你只是一個最末等的騎士,請注意你對待團長的態度。」

  切諾格抬起下巴面對代團長,說:「團長?你只是代團長,如果你想要成為團長,就應該像神殿騎士團的團長那樣戰勝自己的所有的下屬。代團長閣下,您現在是終於鼓起勇氣了嗎?那麼我很樂意接受挑戰。」

  說著他還很有禮貌鞠躬,行了一個決鬥前的紳士禮。

  切諾格高傲的態度顯然沒有把代團長放在眼裡,相反,他迫不及待地等待著這個一個機會好將代團長踩在腳下。

  代團長想要出聲訓斥,但切諾格不是菲利多那種邊陲大區出身的鄉下小子,他是來自魔法師家族的貴族子弟,他的族親和血緣在深深地紮根在古老的魔法師貴族之間,不是代團長能夠輕易撼動的人物。

  考倫斯神官站出來,儼然一副已經是他們長官的模樣:「幾天後,說不定只需要一天,我們就會和叛軍相遇,你們應該思考的是如何取得勝利,而不是怎樣忤逆自己的長官。」

  「我唯一承認的長官只有瑪塔莉柯格林祭司。」切諾格冷冷地回答。

  代團長輕蔑地笑了,說:「可惜,瑪塔莉柯格林現在是逃兵了。」

  菲利多嚴肅地說:「她會出現的。」他的語氣近乎告誡。

  代團長卻冷笑著嘲諷道:「她再次出現,也應該是在軍事審判庭上。」

  這時,黃昏的最後一縷光線沉沒入地平線,失去了陽光的熱度,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冷冽,鳥蟲的叫聲變得清晰,涼爽的風送來了一個特別嘶啞的鳥叫聲。

  菲利多抬頭沿著聲音看去,正看到一隻碩大的渡鴉落在了白花騎士團的帳篷頂上,渡鴉偏偏頭,黑豆眼眨動看了看他們,然後就肆無旁人地用鳥喙清理自己純黑的羽毛。

  渡鴉代表災厄與死亡,而這隻渡鴉卻偏偏落在他們的帳篷頂上。

  代團長的表情恐懼又嫌惡,他叫嚷著:「快趕走它!」

  考倫斯神官也感到了一種不祥,他開始念誦神聖術的咒語,準備用神聖之火趕走這隻渡鴉。

  渡鴉彷彿能夠聽懂他們的聲音,當考倫斯開始念誦咒語,它就扇扇翅膀飛了起來。它在空中嘶啞地嘎嘎叫了兩聲,那聲音彷彿是在急促地喊「瑪琳、瑪琳!」

  神聖術從考倫斯神官的身體前方形成一條白色的軌跡,衝向了空中的渡鴉,渡鴉在空中劃了一個圈,靈活地躲開了考倫斯放出的火焰。趁著考倫斯還沒有放出第二個神聖術,它突然加速,朝著某個方向俯衝了過去。

  菲利多的視線跟著渡鴉而走,看到渡鴉沒入黃昏的陰影之中。

  昏暗中它再一次出現,這一次,它站在一個人的肩膀上。

  這時,菲利多感覺到彷彿太陽重新升起,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明亮了。

  預知者嘎嘎地叫喊著,說:「瑪琳,他差點打到了我的尾巴!天呢,我感覺自己受傷了。」

  瑪琳淺淺地笑著,摸摸它的頭,她看到了菲利多,扶著馬鞍跳下了馬。

  菲利多怔怔地看著瑪琳,他們分離還不到一個月,瑪琳好像又瘦了。

  趁著菲利多發愣,切諾格已經激動地迎接了上去:「瑪塔莉柯格林閣下,您終於來了!」

  瑪琳只見過切諾格兩次,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他的名字,她笑著說:「切諾格,晚上好。」

  跟在後面的紮卡亞上來接過了瑪琳的韁繩,瑪琳將事情交接給他,然後又轉過身,笑著走向了菲利多。

  菲利多這才知道移動,他腳步遲滯地去迎接瑪琳,卻發現瑪琳的行走的動作很不自然。

  菲利多一下子臉色蒼白,他上前去扶起瑪琳的兩隻胳膊,說:「你的腿怎麼了?」

  瑪琳尷尬地說:「好像騎馬騎得太久了。」她的大腿被磨傷了,天知道為什麼魔法師會受這種傷。

  預知者這時候飛了起來,盤旋在瑪琳的頭頂上插嘴,說:「如果她會飛,就不會有這種煩惱了,真是脆弱的人類。」

  菲利多驚訝地看向了那隻會說話的渡鴉。

  瑪琳解釋說:「這就是阿爾嘉的渡鴉,預知者。」

  預知者也算是納特西亞的知名鳥士了,雖然大多數人都沒有見過它的真容。

  而另外一邊,當瑪琳一出現,代團長整個人都灰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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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0:26:49 |只看該作者
卷十三 神眷之地篇 第二百三十四章 出發

  當瑪琳沒有進入這支隊伍之前,代團長理所當然地想,他們的新晉祭司不過是個女人,她確實能夠應付那些玩笑一樣的宴會決鬥遊戲,卻不一定敢面對真正的戰爭。

  再加上考倫斯神官的暗中慫恿和來到這裡之前從中央神殿那裡得到的擔保,他大膽地開始了行動。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成功的時候,瑪琳卻回來了,代團長懊惱地想,哪怕她晚到幾個小時,可能結果都會不一樣。

  瑪琳可以行走,可是菲利多不肯放手,於是她只能微笑著讓菲利多扶著,一步步走過來。

  走到代團長面前,她歪頭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了面前的人是誰:「原來是你呀。」

  這種態度讓代團長感到自己被羞辱了。然而他沒有發怒,因為他沒有忘記面前的女人並不是一個普通人,如果他說話的聲音敢稍微大一點,那麼她就能夠立刻讓自己再也不敢說話。

  考倫斯神官站了出來,他用一種好像帶著善意的語氣說:「祭司閣下,我想我應該提醒你一下,你來晚了。」

  瑪琳疑惑地眨眨眼睛,轉頭看向了菲利多。

  菲利多說:「我已經轉達了國王陛下,白花騎士團的同伴們也知道你會很快趕到。」

  切諾格恰逢其時地插嘴:「但代團長和這位考倫斯神官卻判定您是逃兵,還想要把您送上軍事審判庭。」

  瑪琳露出了一點輕微的驚訝。

  這個時代的軍隊管理和她所在的世界完全不能相比,軍隊裡的貴族和首領擁有完全的特權,她可能是有意,也有可能是已經開始習慣,於是在不經意中就利用了自己的特權。

  瑪琳在心裡隱約產生了一種內疚感,好像自己背叛了什麼。

  她輕輕地歎氣,對菲利多說:「我會親自向他們解釋,也可以接受一定程度的懲罰。」接著瑪琳又轉頭看向了代團長和考倫斯神官,說,「但我不接受逃兵的指控。」

  但似乎是瑪琳前面一句話,讓考倫斯神官產生了一些誤會,他認為那是瑪琳的示弱,這讓他趾高氣揚了起來:「可是祭司閣下,如果你的解釋無法讓人滿意,你就只能得到逃兵的待遇。而在這之前,我想一個逃兵沒有資格擔任白花騎士團的祭司。」

  瑪琳皺起眉頭看著他:「你又是誰?」

  考倫斯神官得到的待遇還不如代團長呢,至少瑪琳還記得他是代團長。

  「他是跟隨出征的神官。」切諾格用看熱鬧的語氣說。

  「他穿著神官的制服,我當然知道他是神官,可是他是誰?」

  考倫斯從未收到過這種輕慢的對待,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神職者,他相信就算是魔法師,當然除了兩位大魔導師,都應該對他有基本的禮遇。

  但瑪琳不想對他禮貌,一個神官跟著那個陽奉陰違的代團長一起出現在白花騎士團的營地裡,顯然是想要撬自己的牆角,要是對待他們太過禮貌了,他們的臉皮又再厚一點,以後說不定還會來騷擾。

  考倫斯一字一句地回答:「我是考倫斯,中央神殿的高級神官!」

  高級神官數量不多,如果瑪琳稍微有過瞭解,就應該聽說過他的名字。

  瑪琳回答:「哦,我確實聽說過會有一名神官,但不管是什麼神官,都管不到白花騎士團。」

  瑪琳不以為然的模樣,讓考倫斯非常氣憤,他轉向一旁的代團長,卻發現這個時候代團長竟然沉默了,並且趁著他們對話,他左顧右盼,小心地退後,現在已經躲到了帳篷的後面,和他們幾個人都保持了一段距離。

  代團長很擅長做這種事情,不然他也不會成功上位成為了代團長,這時候他認清了形勢,選擇了對自己有利的做法,也就是保持沉默。

  盟友不再可靠,考倫斯繼續留下也沒有了意義。

  他用陰鷙的眼神看了瑪琳一眼,轉身離開。

  看到他離開,預知者在瑪琳的肩膀上蹦了起來,就像一個耍賴打滾的小孩:「瑪琳,瑪琳,他剛剛用火燒我的尾巴!」

  「嗖」地一聲,一束紅色的火焰突然衝出,擊中考倫斯拖地的長袍尾部。

  考倫斯的長袍一瞬間就被點燃了,他驚慌地連連後退,連忙脫下了這身華麗的神官長袍,丟在地上,整個人遠遠地跳開。

  而瑪琳使用的只是最簡單的火焰魔法,這時候已經熄滅了。而純白的神官長袍沾染了塵土,狼狽地攤開在地上。

  考倫斯瞪著瑪琳,問:「瑪塔莉柯格林祭司閣下,你是什麼意思?」

  瑪琳說:「我剛剛看到了一隻老鼠,可惜了,讓它逃走了。神官閣下,抱歉不小心弄壞了你的衣服,需要我賠你一套新的嗎?」

  考倫斯警惕地看著瑪琳,面對著她慢慢後退:「不,不用了。」

  直到退到他認為安全的距離,他再轉身,急促地行走離開。

  預知者非常高興,在瑪琳的頭頂上嘎嘎亂叫:「我承認你是一個好瑪琳了。啊,太可惜了,你應該燒他的頭髮,人類應該不能像脫掉衣服一樣脫掉自己的頭髮吧?」

  菲利多久聞預知者的大名,但不知道真正的預知者竟然是這樣的鳥,他的綠色眼睛瞪大了,裡面閃爍著驚奇。

  瑪琳無奈地說:「是的,人類不能脫掉自己的頭髮,就像你不能脫掉自己的羽毛一樣。」

  瑪琳還想趁著這個機會和白花騎士團的騎士們見面,然而在這之前,國王的帳篷那邊傳來了訊息,國王用完晚餐,會議要開始了。

  西德尼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如果可以,他更想要選擇瑟雅德拉推薦的駐軍神官,但為了能夠安撫南方的馬爾維諾,他不得不選擇妥協,考倫斯神官是絲妲薇安的擁護者,如果不讓他跟隨軍隊,恐怕絲妲薇安也不會放心。

  但西德尼不想放棄這次突襲的機會。

  就在西德尼艱難地下定決心的同時,參加會議的各位首領都回來了。

  在營地點亮的油燈下,他們的面容都變得模糊,其中有一位比所有身著戎裝的男人們都要矮小和瘦弱,那種劇烈的反差,就彷彿是一朵落入猛獸群的嬌弱花朵。

  西德尼激動地站了起來。

  瑪琳微笑著上前,行屈膝禮說:「晚上好,國王陛下。」

  「從這裡到達翁西克堡需要一天的路程,我們清晨出發,騎兵輕裝上陣,明天半夜到達,趁著夜色立刻發動強攻,我相信他們不會有任何防備。」西德尼說。

  說完這句話,西德尼環視四周,問:「請問還有其他人有異議嗎?」

  有人說:「國王陛下,我們的軍隊還沒有整合完畢。」

  那是國王的步兵,征討叛軍的軍隊異常龐大,行軍軌跡很長,走在最前方的只是白花騎士團和一些騎兵,大部隊步兵還在陸續趕到的過程中。

  「等到整合完畢,我想連哥尤堡都已經得到消息了。」西德尼說。他看向一旁的白花騎士團代團長,問,「代團長閣下,請問還有別的意見嗎?」

  他將「代」這個詞說得異常清晰。

  代團長用餘光觀察瑪琳,看到瑪琳保持微笑,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視線,轉頭看了他一眼,代團長於是不再敢說話了。

  「那麼就這樣決定了,白花騎士團和兩百名國王軍騎兵,」西德尼說,「明天清晨,不,我們淩晨就出發!」

  ***

  瑪琳回到白花騎士團的營地,獲得了排山倒海一般熱烈的歡迎。

  和他們寒暄結束,就只剩下半個晚上了,瑪琳需要抓緊時間準備。

  瑪琳把菲利多的帳篷當做了自己臨時的住所,他們抓緊時間用餐,並且對明天的計劃進行更細緻的安排。

  菲利多擔憂地說:「可是你的腿怎麼辦?你還能騎馬嗎?」

  「別怕,我們有神奇的魔藥。」這時候,瑪琳「哎呀」了一聲,突然想起了什麼,說,「菲利多,我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我還有同伴!」

  菲利多驚喜地看著瓦爾德,激動得差一點說不出話來。

  瓦爾德微笑著說:「菲利多,我們又見面了。」

  ***

  淩晨的時候,營火點燃,炊煙升起,這頓過於早的早餐結束後,就該是出發的時候了。

  出發前,瑪琳在傷口使用了一些可以麻痹痛覺的藥,將禁魔項鍊掛上了脖子,她要把魔力留到進攻的時候。

  菲利多將她托上了馬,然後回到了白花騎士中間。

  在瑪琳的身邊是一名舉旗的白花騎士,這時候,他將手中的黑底旗豎起,那上面有金邊常春藤的圖案。當旗幟舉起,她的身後響起了整齊的盔甲響動,在黑暗寂靜的夜裡如同暴雨突然砸在地面上。

  瑪琳騎著馬移動了,她向前走了幾步,跟上了前方的西德尼。

  西德尼裝備著完整的盔甲,他的馬鞍上還鑲嵌著寶石,嚴絲合縫的頭盔讓瑪琳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樣。

  「出發。」國王發出了命令。

  舉旗的士兵揮舞了一下旗幟,如同閘口放開,騎兵們湧出,衝向了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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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 神眷之地篇 第二百三十五章 突襲

  隊伍行走了整整一天,黃昏的時候,他們遠遠地看到了翁西克堡的白色尖頂。

  翁西克堡建立在一個小山坡上,牢固的白色泥漿將石頭累疊成厚重的防禦,黃昏時的光線給灰白色的石牆刷上了金色的光輝。它俯視著哥尤南部的唯一出頭,同時也是這條路最狹窄的地方,如果堡壘的閘門打開,騎兵只需要五分鐘就能夠俯衝下去,對經過這條道路的隊伍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一隊老弱殘兵曾在這裡集合,攔住了南下的北方蠻族,他們抵抗了整整三個月,讓北方蠻族無法再往南走出一步。他們一直等到年輕的威利斯七世國王、西德尼的父親帶領著大批軍隊來到這裡救援,威利斯七世以這個堡壘為起點,一鼓作氣把北方的蠻族趕到了哥尤北部的賓斯荒原。

  賓斯荒原是帕赫羅人能夠北上的最遠的極限,那個地方的土地被凍得像石頭,每年只有三個月會化開,南方的戰士和馬無法忍受,沒有犧牲在戰鬥中,反而因為嚴寒而大批死去,於是威利斯七世的征伐之路就此止步在賓斯荒原的邊界線上。

  瑪琳和騎兵們隱藏在遠處的樹林裡,他們等待著,直到夜幕和陰雲一起降臨。

  烏雲飄來的方向隱隱約約傳來轟隆的雷鳴聲,狂風捲起塵土,樹葉瘋狂地嘩啦鼓掌。

  夏季的天氣就是如此變幻莫測,就在兩個小時前,這片天空還澄淨得連一片羽狀白雲都沒有。

  當黑暗如同濃墨一樣淹沒了所有人,西德尼沉悶地喊了一聲:「出發。」

  騎兵們開始行動,他們將繞過大路,從翁西克堡西邊發動攻擊。這無疑會花費更多的時間,但正面的坡度對他們太不利了,在那種角度,只要被發現,翁西克堡內哪怕是放出一支羊群都能輕易地將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衝垮。

  而西邊擁有更平緩的坡度,翁西克堡在這個方向修建了一條巨大的壕溝,壕溝的前後堆滿了木制的拒馬尖刺,正是為了防備騎兵的突襲。

  轟隆的雷聲彷彿就在他們的頭頂,狂風帶來了夏天的悶熱和焦臭,一切都在顯示暴雨隨時可能降臨。

  被烏雲籠罩的夜空之下,天空和地面連成一片濃墨一樣的黑色,一個和這片黑夜融為一體的黑色影子,在這個時候一個影子破開狂風,扇著翅膀降落進入了隊伍中。

  是預知者。

  預知者落在了瑪琳的肩膀上,它本來就相當龐大,借助瑪琳的肩膀,顯得比瑪琳還要高一截。

  它的出現讓周圍的人充滿了敬畏,但沒有人敢驚擾它。

  預知者煩躁地梳理自己的的羽毛,它抱怨說:「風裡面都是暴雨的味道,我的翅膀上都沾滿了水汽,我今晚絕對不會再出去了。」

  瑪琳安撫它,說:「辛苦了。」

  有了預知者帶回的訊息,他們終於可以發動進攻了。

  ***

  在一頓飽餐後,翁西克堡壘的士兵們陸續入睡,他們習慣在任何簡陋的環境下打呼嚕,辛苦勞作後的疲勞讓他們從不會失眠,轟隆的雷鳴聲對他們而言只是聲音稍微大點的搖籃曲。

  這群士兵,不,就在兩個月前,他們還不過是一群普通的農民,為了得到錢和食物,他們被集合起來派發了簡陋的武器,進行了幾乎等於沒有的軍事訓練,然後他們就能自稱是一名士兵了。

  在他們當中有一個只有十四歲的男孩,由於長得比較高大,也被派發了武器。他的鎧甲是從翁西克堡壘地窖裡翻出的破爛貨,卻也是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高檔物品。也沒有人去教他怎麼穿戴盔甲,所以他只是將它掛在了身上,連金屬的搭扣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去扣上。他只能一根繩子將鏈甲束起來,結果繩子和鏈甲糾纏到了一起。晚上大家都脫下了裝備入睡,他還在笨拙地試圖解開那個死結。

  一聲又一聲,雷鳴電閃一直沒有停歇,先是遠遠的、沉悶的,後來就變成了爆裂一般、帶著劈啪火閃聲的轟鳴,這表示雷電距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突然的一聲雷響把男孩嚇了一個哆嗦,他從骯髒的毯子上站起來,害怕地張望。他走到窗邊,從那個又高又窄小的窗口看出去。這裡很高,如果是在白天,他能夠看到很遠。

  又是一個炸開一樣的巨雷,天地之間被照亮了一個眨眼的瞬間,他彷彿看到了什麼在夜色下反射著寒光,那是借著狂風和雷鳴聲在黑暗中漸漸靠近的亮錚錚的盔甲和武器。

  男孩士兵睜大了眼睛,他驚聲叫了起來。

  「我的光明女神!」

  他去搖晃身邊已經沉睡的同伴,叫道:「快醒來,快看外面,很多,銀色的反光的,像是銀幣一樣,密密麻麻,像是鳥群,不,像是羊群……」

  他匱乏的見識和詞匯,讓他無法準確地描述自己見到的場景,他著急得幾乎要落淚。

  被吵醒的人抱怨地咕噥:「巨嬰小兵,你被打雷給嚇哭了嗎。」

  「如果有敵人,哨兵會敲鐘的,」另一個人說,「而你的哭聲比警鐘聲都大。」

  「不是,不是雷……是很多、很多的士兵,穿著盔甲的,騎著馬的……對,那是騎兵!」他大聲喊了起來。

  就在這時,又一個閃電炸開,它似乎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雷電都要接近,轟隆的巨大響動就彷彿在他們的身邊,連地面都隨之震顫。

  「噹——噹——噹——」

  瞭望塔上的警鐘終於敲響,哨兵的高喊聲被雷鳴掩蓋。

  ——敵襲!

  ***

  隱藏在堡壘外的巡查士兵被預知者全部找到,黑暗和雷鳴聲成為了絕佳的掩護,他們死得和落在地上的葉片一樣悄無聲息。

  騎兵們艱難地沿著這個緩坡上行,在夜幕的掩蓋下沒有人發現他們在逐漸靠近,直到他們到達了那條巨大的壕溝前。

  在狂風中,瑪琳站了出來,她瘦弱的樣子搖搖欲墜,幾乎會被立刻刮走。在黑暗中她艱難地辨認,然後舉起了沉重的魔杖。

  魔杖頂端的寶石發出閃光,如同耀眼的紅色霓虹燈將她整個人都照亮了。

  紅英魔法石的紅光化成了一道巨大的雷電,像是從天而降的天譴一般,擊中了前方的巨大吊橋頂端。

  吊橋絞索被炸裂成了碎片,它鋼鐵和木頭做成的軀體失去了約束力,吱吱呀呀地響動,然後猛然地墜落,橫跨在了壕溝上發出了一聲巨響。

  而這個時候,暴雨如期而至,如瀑布一樣傾瀉而下。

  西德尼舉起了劍,大吼:「進攻!」

  警鐘聲響起,翁西克堡的人們終於醒來,然而此時的白花騎士已經越過了第一道牆,他們舉著盾牌衝向堡壘的大門。

  暴雨將這個世界的一切都籠罩在了朦朧的雨幕之中,照明的火焰被熄滅,馬的嘶鳴聲、慘叫聲和武器碰撞的聲音被雨聲淹沒,茫茫的眼前是陷入了狂亂的人類。

  堡壘的士兵在高牆上方放出弓箭,但暴雨削弱了弓箭的力量。

  瑪琳被保護在白花騎士的後方,他們頂著暴雨和弓箭前行,逐漸逼近。

  魔法石的紅光亮起,又是一道巨雷降落,魔法的力量撞上去,大門劇烈顫動,發出一聲巨響。

  聽到巨響,堡壘中的士兵們惶恐地大喊:「那是什麼?」

  「是雷電,是光明女神的懲罰!」

  「閉嘴!」他們的頭領大聲喊道,「不是雷電,那只是魔法師,放箭,攻擊那個發光的地方,快!」

  而瑪琳已經開始第二次施法,雷電擊中了上一次的位置,瑪琳聽到木頭裂開的聲響,大門頑強地依然保持形狀。瑪琳用盡力氣,雷電降下,再一次劈中了同樣的地方。

  爆裂聲中,鋼鐵和沉重木頭做成的大門被炸開了一個大洞,門口頑抗的士兵們被全部震飛。

  他們再也無法阻擋住騎兵們的衝擊了。

  ……

  暴雨在兩個小時候後停息,同時,戰鬥也結束了。

  戰場的清理工作到黎明的時候接近尾聲,疲倦的瑪琳在菲利多的保護下進入了翁西克堡,她從無數散亂的軀體邊走過,昏暗的晨光成為血腥最好的掩護色。

  大門破開後,騎兵們將所有人都堵進了堡壘的內牆中,只有少數人成為了戰俘,大多數叛亂者都死去了。從戰鬥開始到結束,只有兩個小時,他們連投降都來不及。

  瑪琳走到了堡壘的高牆上,站在那被雨水剛沖刷過而顯得格外潔白的灰色石頭上,在這道牆下面距離她不到五米的地方,就是一片狼藉的戰場。

  菲利多站在她的身旁,身體和神經依然緊繃。

  「菲利多,我能照顧好自己。」

  但菲利多說:「你的魔力屏障都快無法維持了,我不能離開你。」

  堡壘大門擁有魔抗設計,但堅固程度和蓋涅門堡或者是蒙特安娜隘口不能相比,這也是為什麼瑪琳的魔法能夠對它造成傷害。瑪琳使用了四次大型魔法,還是破壞力最強大的雷電系,幾乎耗光了所有魔力。

  正是因為如此,戰鬥結束後,菲利多就立刻回到她的身邊。

  在他們下方不遠處,一具屍體正在被拖行,簡陋的頭盔在拖行中脫離了主人的腦袋,露出一張太過年輕的臉。

  菲利多說:「這座堡壘曾經將北方蠻族攔在東北方整整三個月,僅憑一隊老弱殘兵。」

  然而今天,瑪琳和西德尼帶來的騎兵不到六百人,卻只用兩個小時就攻破了翁西克堡的防禦。這幾乎是一場殲滅戰,堡壘中的人只有十分之一活了下來。

  這些戰俘被集中在了一起,等待未知的命運,而死去的人被堆積起來,很快就會被燒掉。

  那些勉強活下來在哀嚎的、還有已經死去無法再出聲的,都只不過是叛亂裹挾的普通人,從始至終,都不是真正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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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0:27:11 |只看該作者
卷十三 神眷之地篇 第二百三十六章 代團長

  太陽升起,照亮了這個美麗的堡壘,以及灰白色城牆下的殘酷現實。

  看著堆積如山的屍體,菲利多露出了不忍的表情。

  瑪琳還可以安慰自己,對,不是她做的,她只是使用魔法幫助騎兵們打開了道路,並沒有親手奪走這些人的生命。

  但菲利多不一樣,菲利多是衝在最前面的騎士之一,那樣混亂的雨夜裡,戰鬥就像是一台絞肉的機器,一旦被機器運轉的力量拽住,除非戰鬥結束,不然就只能被裹挾著前進和廝殺。可能連菲利多自己都記不清,這場戰鬥中到底有多少人是死在他的劍下。

  他的綠色眼睛蒙上了暗色,額頭上也泌出了細碎的汗珠,明明不想去看,但他還是強迫自己目視那些殘酷的畫面上。

  這是菲利多第一次參加真正的戰爭,他所受到的衝擊和瑪琳是一樣的。

  瑪琳上前幾步,靠近了菲利多,她將魔杖鬆開,隔著手套握住了菲利多的手。菲利多的手緊緊地握成了一個拳頭,手臂僵硬著,瑪琳用兩隻手才能將它包裹起來,稍微用了一點力。

  菲利多不再抗拒,任由瑪琳將他的手捧在了掌心裡,慢慢地,他握緊的拳頭慢慢地鬆懈了下來。

  瑪琳對他說:「如果你不想再繼續了,我能理解你。」

  現在的情況和當初面對馬爾維諾的騎兵完全不同,人總是更容易對弱者產生憐憫,善良的人也總是更容易受到折磨,他現在的感覺一定非常糟糕。

  但菲利多卻深吸了一口氣,日光在他的綠色眼瞳裡投射下金色的光斑。

  「我不會後退。我現在退縮,不過是蒙上了自己的眼睛,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依然會有人死去。」他看向瑪琳,認真地說,「我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結束戰爭,只有這樣做,才能真正減少犧牲,挽救大多數人的生命。」

  ***

  一場暴雨後,又是一個暴烈的晴天。烈日升起,灼燒大地,潮濕和炎熱讓腐敗進行得很迅速,不到一天的時間,蒼蠅就像烏雲一樣團團盤旋在周圍。

  屍體必須要快點處理掉。

  神職者們與後方大部隊一起姍姍來遲,考倫斯神官也在其中,翁西克堡壘內無法駐紮這麼多人,他們在堡壘西邊的山坡上紮營。

  在翁西克堡的壕溝邊,神職者們為死者舉行了簡單的祈禱儀式,結束後,屍體被淋上了火油,瑪琳在堡壘內,遠遠就聞到了那股讓人窒息的焦臭味。

  堡壘的大廳裡正在進行一個小型會議。在這之前,俘虜們已經接受過了審訊,整個翁西克堡也被搜查過了。

  西德尼說:「叛亂者將儲存的大多數物資都運回了哥尤堡,翁西克堡壘內只剩下了很少的食物。駐守這裡的叛亂者頭領已經被一箭射死,剩下的人對哥尤堡現在的狀況幾乎一無所知。」

  翁西克堡壘除了是士兵的駐紮地,同時也是儲存糧食的倉庫,叛亂者運走的除了大量的糧食,還有馬匹、盔甲和武器,他們只給這些民兵留下了一堆破爛。

  翁西克堡雖然地勢險要,卻離哥尤太遠,離納特西亞太近,也許叛亂者早就放棄了這裡。

  西德尼原本計劃利用哥尤堡內的物資進行補給,這樣就不必等待累贅的後勤部隊,加快進軍的速度,但現在這個計劃落空了。但按照這種情況推斷,哥尤境內的其他堡壘據點情況恐怕也不樂觀。大部隊將在接下來的幾天內到達,數量龐大的步兵們需要大量的補給。

  由於道路被叛亂者破壞,運送物資的馬車或者牛車又不能像士兵那樣步行繞開障礙,大部隊只能一邊修路一邊前進,速度非常緩慢。

  面前的長桌上攤開一張地圖,西德尼指著翁西克堡,手指放在上面往北移動:「哥尤可以大概分成兩個部分,東部哥尤的糧倉,是一片平原,西部是哥尤的木材產地,靠近山林。」

  為了運輸糧食和木材,哥尤境內開闢出了許多道路,西德尼在上面選定了一條路線,說:「我們分兵成兩路,用大部隊吸引叛亂者,從東邊道路碾壓式前進。另外一邊,由騎兵們組成一個突擊隊,從西邊出發,突擊沿線的堡壘,削減叛亂者的力量。最後,我們在哥尤堡進行總攻會戰。」

  騎兵靈活作戰,步兵方陣碾壓,類似的戰術是威利斯大帝的拿手好戲,他曾使用這種辦法打贏過許多次勝仗。

  代團長這時候剛踏入房間,他一來就聽到了這個消息,還沒有喘勻氣息,就尖聲叫道:「國王陛下,叛亂者足足有兩萬人,而白花騎士團只有四百人,他們一口就能夠把我們全部吞掉。」

  菲利多站了出來,說:「騎兵靈活,機動性強,叛亂者追不上我們,他們也不敢傾巢而出,我贊成國王陛下。」

  代團長感到被冒犯,他看看周圍,站在地圖旁邊的除了西德尼和幾名擁有士兵的貴族,剩下的都是白花騎士的代表,連那個最末等的白花騎士切諾格也在其中,因為在之前的戰鬥中,他表現得最勇猛,收割了最多的人命。

  「我才是代團長,我才有資格代表白花騎士團。國王陛下,您做出這種決定之前,難道不應該先和我進行商議嗎?」代團長氣憤地說。

  「如果你不出現,我都差點把你忘記了。」這時,瑪琳拿著魔杖站了出來。

  看到瑪琳,代團長不由後退了兩步,昨夜,他親眼見到瑪琳降下雷擊魔法,那種強大魔法造成的威懾還在他的心裡留有餘威。

  「瑪塔莉柯格林,即使你是祭司,那也不表示你可以命令我,我是由光明神殿指派的代團長,白花騎士團也是屬於光明神殿的。」代團長頑抗說。

  「代團長閣下,現在已經不同了。」瑪琳無奈地搖頭。

  瑟雅德拉早就和瑪琳達成了默契,她不會干涉白花騎士團的事務,從她放棄祭司選拔那一天就已經說明了這一點。

  至於考倫斯神官,絲妲薇安目前的手還沒有辦法伸得那麼長。

  西德尼低頭對著桌子,將視線放在地圖上,仔細地觀察上面的各種路線,說:「這件事你們自己處理。」

  瑪琳會意地笑了,她轉向了代團長,說:「那麼跟我來吧,代團長閣下。」

  代團長瘋狂搖頭說:「你想對我做什麼?」

  瑪琳無視了他的問話,對身邊的菲利多和切諾格點點頭。切諾格迫不及待地上前來,一把鉗住了代團長的胳膊,代團長驚慌地想要推開,卻發現另外一個方向也被菲利多堵死了。

  代團長在他們兩人的挾制下被迫行走,跟著瑪琳走出了大廳。

  大廳外的臺階下面聚集著許多正在修整的白花騎士們。由於堡壘內空間有限,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躲到屋簷下面去,這裡散落地坐著許多人。看到瑪琳出現,有人大喊了一聲:「是祭司大人。」

  瑪琳走到臺階上方站定了,顯然是有什麼話要說。

  白花騎士們都站了起來,盔甲、衣服摩擦、放下器具……響起一片雜亂的聲音。

  代團長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他緊張地說:「如果你敢殺了我,你就等著上軍事審判庭吧!」

  瑪琳依然沒有理會他,她面向了白花騎士們,說:「在出發之前,白花騎士團進行過全部裝備的統計和整理,那時候我曾對你們說,戰士才有資格穿戴盔甲。」

  當時由於白花騎士團庫存的弗倫恩盔甲不夠,瑪琳還從費切爾那裡借來了工匠和材料,用一些普通鋼鐵材料作為補充,拼拼湊湊,整理出了三百多套盔甲,於是這才把大多數的白花騎士武裝了起來。也是因為如此,這些白花騎士都對瑪琳充滿了感激。

  瑪琳說完,下面的白花騎士們就發出了響應的聲音。

  瑪琳轉身,走到了代團長的身邊,代團長掙扎著想要逃脫,他害怕瑪琳會用那可怕的魔杖對準自己,但他被菲利多和切諾格抓住了肩膀,就像是被吊起來的一支待宰殺的羔羊。

  在他恐懼的目光中,瑪琳伸手將他腰上的佩劍抽了出來。

  瑪琳回頭走向了臺階,將錚亮的長劍舉過頭頂,在亮晃晃日光下,劍身明亮得就像是鏡子,折射出炫目的寒光。

  「這就是代團長的劍,它完好無損,上面沒有一點血污,一點豁口,和納特西亞出發的時候一模一樣。」

  白花騎士們仰頭看著那劍,眼睛都被那反射的亮光刺痛了。

  「好的武器,應該由真正需要它的人使用。」瑪琳放下了劍,將它遞給了一旁的菲利多。

  代團長叫道:「那是我的劍。」

  瑪琳淡淡地看著他,說:「那是白花騎士團的劍。」說著,瑪琳離開了中間的位置,把臺階的通道讓了出來。

  代團長被推到了人群的面前,他站在高高的臺階上面,接受到無數質疑的灼熱視線。

  這時,瑪琳在他的身後說:「代團長,把你嶄新的盔甲也讓給需要的人吧。」

  代團長驚慌地轉頭,他看到了瑪琳淡定地站在那裡,冷靜地看著他不帶一點情緒。

  在他身邊切諾格冷笑了一聲,將他幾乎是提著拖到了臺階邊,他用力將代團長向下一丟,代團長一步跌倒,翻滾著撲倒在臺階下面。

  代團長灰頭土臉地站起,圍觀的白花騎士們聚攏來,將他團團地圍住。

  一隻手伸出來,抓住了他的臂甲。

  代團長大聲罵道:「我是白花騎士團的代團長。」

  而瑪琳在高處,用明亮的聲音回答他:「你會一直是。」

  無視代團長的咒駡和反抗,許多隻手伸出,在混亂和咒駡中,他的弗倫恩盔甲很快被人剝離乾淨。

  代團長並沒有受傷,人群散開後,剩下他一個人穿著絲綢襯衣癱坐在原處,就像是一隻狼狽的禿毛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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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0:27:21 |只看該作者
卷十三 神眷之地篇 第二百三十七章 出發

  沒有了代團長的干擾,西德尼很快就對白花騎士團下達了命令。騎士們在翁西克堡進行了短暫的修整後,準備在第三天開拔。

  瑪琳將白花騎士團的小隊長們們都集中到一起,除了轉達了這次命令,也是一次站前的動員和說明。

  為了能夠騎兵隊伍發揮出最大的作用,西德尼白花騎士團許下了許多承諾,比如,戰爭勝利後,白花騎士團將獲得比任何人都多的獎賞,並且白花騎士團在之前攻佔翁西克的突襲中造成的少量損失,西德尼也自己補上了這個缺口,他還把整個軍隊中最好的馬都提供給了他們。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需要一名神職者。」一名小隊長對瑪琳說。

  瑪琳的破壞魔法當然很厲害,但他們都想當然地知道她不會使用神職者專屬的神聖治癒術。

  白花騎士團內擁有少量的例如菲利多這樣的神眷者,不過他們是被光明神殿淘汰下來的,多數魔力等級都很低,在神聖術上的造詣也很平凡,他們的神聖術只是在戰鬥當中起到一個輔助作用。

  實際上軍隊配備的神職者,一般只能幫助到少數人,換個說法,就是領導專屬。

  也正是因為看到了這種局限,瓦爾德神官才會不得不把自己的精力全部都投入到了草藥當中,因為他知道草藥才能拯救大多數士兵的生命。

  如果看多了瑪琳的魔法,可能會覺得光明神殿神聖術怎麼這樣沒用,但實際上在普遍情況下,不僅僅是神聖術,魔法也是如此,魔法和神聖術畢竟只是少數人擁有的力量,如果光憑魔法師和神職者的力量就能夠決定戰爭的勝負,那麼這個世界恐怕比現在還要糟糕。

  在之前會議的時候,西德尼也非常頭疼應該指派哪個神職者隨白花騎士團出發,因為考倫斯神官對瑪琳非常不滿,大概率會在這件事上和他們作對。瑪琳則表示他不需要擔憂。

  果然,正在瑪琳和小隊長們討論的時候,考倫斯神官突然闖入。

  不等瑪琳開口,他率先對瑪琳發難:「瑪塔莉柯格林祭司閣下,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理查德閣下是白花騎士團的代團長!是光明神殿的使者,而你,竟然敢這樣的羞辱他。難道你以為你這樣做就能夠趕走團長嗎,你只是一個祭司,沒有資格決定誰是團長!」

  瑪琳淡定地回答:「我從未打算趕走他。他會一直是代團長。」

  只是代團長被瑪琳嚇壞了,現在沒有了弗倫恩盔甲保護,更是怎麼都不敢再出現在瑪琳的面前。魔法師都是瘋子,代團長擔心萬一瑪琳根本不懼怕軍事審判,非要殺了自己呢?他沒有忘記里拉切神官就是被她送去了天堂。

  考倫斯沒有想到這種回答,接下來的話都堵了回去,他臉色一變,換了一個說法:「你的這種行為我必須上報軍事審判庭。在這之前,如果得不到合理的解釋,我將拒絕指派神職者與白花騎士團同行。」

  「謝謝,那就不用來了。」瑪琳冷漠地說。

  考倫斯愣住了:「那麼治療的任務呢?難道說,你準備放棄傷員的生命嗎?」

  「即使讓你們神職者加入,就以你們那微薄的魔力,也救不了幾個人。」瑪琳說,「如果你專程到這裡來就是為了威脅我,那麼你大可以放棄。」

  「騎士們不會同意的,如果他們知道受傷會遭到放棄,就絕不會盡力拼殺。」薩倫隊長突然站了出來,大聲吼道。

  瑪琳都差一點忘記了薩倫隊長,他一直沒有機會出現在她的面前,在這次隊伍開拔之前的戰前動員會議上,他終於得到機會說話。

  瑪琳鎮靜地說:「後勤治療你們也不用擔心,我已經邀請到了納特西亞最好的治療師。」

  「治療師?」

  「不管是神聖治癒術、魔藥還是草藥都有研究的一名專業的治療師,比任何在職神職者都要可靠。」瑪琳回答他們,「和代團長不一樣,我會和你們一起出發,我們現在的對手是不會接受贖金的叛亂者,我和你們處境一樣,所以應該相信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薩倫又問:「那麼代團長大人呢?您準備就這樣丟下他嗎?這是不是太不像話了。」

  「代團長如果想要和我們一起出發,這是理所當然的,」瑪琳語氣一轉,「可是是他自己不願意出現。」

  「那是因為你奪走了他的弗倫恩裝備,你讓一個沒有裝備的騎士去上戰場,和謀殺有什麼區別。」

  「薩倫隊長,裝備和馬匹都很珍貴,是戰鬥的重要力量,你願意為代團長貢獻出自己的裝備嗎?」

  薩倫立刻閉嘴。

  菲利多當然是全力地支持瑪琳,但除了他和反對的薩倫之外,另外的幾名小隊長立場就沒有那麼堅定了。

  他們也接連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瑪琳很清楚,這些中間階層的領袖是整個隊伍非常重要的存在,重要性甚至高於代團長本人。他們就是從白花騎士團的普通騎士當中選拔出來的,對於普通白花騎士的影響力極大。

  如果不能讓他們信服,留下隱患,後期引發嘩變就糟糕了。

  「請恕我冒犯,祭司大人,雖然在之前的幾次戰鬥中,您都展現了自己的能力,讓我們非常信服,但不得不說,前幾次勝利都有一定的偶然性,和我們即將迎來的戰鬥有很大的區別。」

  另一名小隊長也說:「是的,蓋涅門堡我們佔據了地利,當時情況複雜,我們也是在混亂當中取得了勝利,雖然整個納塔西亞傳頌的是白花騎士團的功績,但我們知道並不完全是這樣。而這次,首先是敵人內部空虛,第二是突然降下大雨,影響了弓箭的作用,不然即使我們穿著重甲,在強悍的長臂弓之下也必然會損失慘重。」

  「而接下來,我們就未必會有這樣的好運氣了,我們將要面對的是數量更為龐大的叛亂者,而且深入哥尤腹地,補給也會成為問題。」

  瑪琳點頭,說:「你說得都很有道理。」

  菲利多說:「弓兵和騎兵的訓練都需要很長的時間。叛亂開始到現在只有幾個月,沒有時間讓叛亂者訓練出一支真正的弓兵或者是騎兵,這一點你們不需要擔心,但如果我們留給他們更多的時間,就不一樣了。」

  瑪琳轉向一旁的考倫斯,說:「考倫斯神官,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考倫斯神官臉色鐵青,說:「那麼,希望你不要後悔。」

  等考倫斯神官離開後,瑪琳說:「叛亂者的首領叫做皮朋,曾經是哥尤堡的一個士兵,他利用自己對哥尤堡的瞭解,聯合一群青壯年農民發動了叛亂。趁著當納約家族內部空虛,力量最薄弱的時候,他們攻佔了富有的哥尤堡。他將周圍的青壯年男人全部都聚攏起來,並根據自己的經驗對他們進行軍事訓練,根據一些情報,顯示現在皮朋的麾下總共大概有兩萬士兵。」

  小隊長們頓時議論紛紛。

  「當納約家族的軍隊本來就非常強悍,再加上這麼多新的士兵,祭司大人,您真的確定我們能夠在對峙中取得勝利嗎?」

  菲利多站了出來,說:「當納約家族因為一些緣故,軍隊折損掉了大部分,所以皮朋雖然佔領了哥尤堡,卻不可能整合到當納約家族軍隊的力量。而重新開始訓練一群士兵並不是一件容易的時間,如果步兵,幾個月可能會有一些成效,但我們並不懼怕步兵的威脅,我們只要保證不在同一個地方長時間逗留,以騎兵的靈活,輕易就能夠擺脫步兵的追擊。而作為白花騎士,我們都很清楚,要成為一名合格的騎兵,不是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訓練就能夠成功的,弓兵也是同樣。皮朋從前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步兵,沒有作為騎兵或者弓兵的經驗。」

  菲利多停了一下,看到沒有人提出疑問,又繼續:「經過訓練和沒有經過訓練的士兵完全是兩個概念,普通的農民兵即使數量是我們的很多倍,可是只要第一波衝鋒我們佔據了優勢,他們只會四散潰逃。就算是職業士兵,潰散後重新聚攏也是非常困難的,這樣的民兵,讓他們保持忠誠,重新彙聚形成隊列幾乎不可能。我們白花騎士,難道連這些普通的民兵都要畏懼嗎?」

  菲利多的話讓小隊長們頓時有信心了很多,這時候又有人提問:「但我們脫離了大部隊,補給怎麼辦?」

  「以戰養戰。」菲利多說,「快速地轉移,進行閃電一樣快速的戰鬥,避免和敵人糾纏。可以搶奪敵人的物資,我們只有四百人,這是我們的劣勢,也是我們的優勢。」

  ***

  翁西克堡的早上,天還沒亮的時候,整個白花騎士團在堡壘前集合。

  執旗手在前方舉起白花騎士團的旗幟,在一聲令下後,騎兵們奔騰而出,馬蹄揚起塵土,在陽光下,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西德尼的視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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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 神眷之地篇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不同

  瑪琳牽著自己的馬,站在一個暗紅色的土坡上,在這裡她擁有一個很好的視野,能夠看到白花騎士們以破竹之勢攻入了一座石頭堡壘。

  這時候距離他們離開翁西克已經有整整兩周了,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叫做斯旺的小村鎮,鎮長居住的堡壘僅有四十多名士兵,在白花騎士團的強勢進攻下不堪一擊。

  從地圖上看,哥尤呈現出一個反C字型,西邊是連綿的無人區山林,這片山林長在碎岩構成的山脈上,很難建造出道路,也難以開墾出來種植糧食,並且地質災害頻發,滑坡和洪水幾乎每年都會發生,幾乎算得上是一道天塹。這道天塹從西北方向隔絕了塞留那國,西南方向隔絕了一個伯爵的領地,而這個伯爵的領地再往西,就是諾克森的林場。

  斯旺堡是地圖上所顯示的在哥尤地區最西段的防禦工事,正好在反C字腹部。

  瑪琳對這個地方很感興趣,因為她發現斯旺堡的建築方式和之前佔領的兩個地方都不太一樣,這個堡壘建造在一片狹長的南北向的石頭山坡上,看起來很像是一片城牆上的一處突出的塔樓,而且和之前的堡壘相比,這個堡壘的建築風格完全不同,它有著異常龐大的奠基石,並且瑪琳判斷它深入底下很深。

  當白花騎士團的旗幟出現在了堡壘的最高處,這表示這個地方屬於他們了。

  這場戰鬥結束得很迅速,是最近幾天來最輕鬆的一場戰鬥。而能夠取得這樣快速的勝利,還要多虧他們找到的這名嚮導,也就是這名恭敬地站在瑪琳身後的男人。

  這個男人說著北方口音很重的方言,在逃亡的路上被瑪琳他們抓住了,從他的口中他們得知斯旺防守薄弱,於是他們立刻就調轉了前進的方向,進攻斯旺。

  已經是他們兩周內攻下的第三個堡壘了,這些地方都沒有翁西克堡那樣明顯的地理優勢,在白花騎士團的鐵蹄下不堪一擊。

  瑪琳說:「走吧。」

  瑪琳說話的對象是瓦爾德,作為「治療師」,他沒有直接參加戰鬥,畢竟魔法師和神職者的身體都比較脆弱,參加衝鋒說不好會摔斷自己的脖子。這次戰鬥比較輕鬆,瑪琳就沒有湊到前方,不然反而需要浪費兵力來保護她。

  瑪琳跨上馬,往堡壘的方向前進。這時,那個本地嚮導在她身後突然說話:「大人,您說了,只要我帶路,您就放了我。」

  「是的。」

  「您會遵守承諾嗎?」

  「當然,」瑪琳笑著說,「我沒有必要欺騙你。」

  嚮導又小心翼翼地問:「您承諾會給我獎賞,也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瑪琳回答,「但那要在我們離開斯旺後。」

  到了堡壘中,瑪琳和菲利多先碰了頭。

  白花騎士團已經按部就班去進行戰後的各種修整了,類似的情況他們這是經歷第三次,已經不需要瑪琳或者其他的去刻意吩咐,騎士們馬上就各自找到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菲利多告訴瑪琳:「和之前一樣,倉庫裡沒有多少糧食,只能供給我們四百人使用七到八天。」

  瑪琳點頭:「夠了,夠我們找到下一個『補給點』了,再多我們也拿不走。」

  為了保證行軍速度,他們不能像步兵的補給隊伍那樣用累贅的牛車運輸糧食,整個隊伍能夠攜帶的口糧很有限。瑪琳將每個小隊分成了十人左右的小組,按照小組分發食物,小組內部決定保管食物、保養武器、值夜等等各種職責,小隊長們從之前繁雜的冗務中脫身,現在只負責統籌和協調。

  堡壘裡面現在也是亂七八糟,想到他們很快就會離開,瑪琳也不想浪費時間去收拾,漢克和紮卡亞很自覺地去整理出來一塊乾淨的桌面,讓他們能夠放下地圖。

  菲利多對他們倆說:「這次繳獲了一些盔甲,你們兩人可以各自得到一副。雖然不可能是弗倫恩,但好過沒有。」

  即使是白花騎士們,也不是每人都能夠穿上弗倫恩盔甲,他們當中不少人穿的也是普通的鋼鐵盔甲。紮卡亞非常興奮,向菲利多誠摯地道謝。

  隨著這一天結束,營地裡炊煙升起,食物的香味也傳了進來。

  瑪琳坐在桌子旁,裙擺被沾上了灰塵也不介意。

  「如果我們穿過斯旺往北前進,至少能夠節省出兩天的時間。如果嚮導沒有說謊,我們很快就會和叛亂者皮朋的一支隊伍遭遇。這支隊伍至少有一千人,但幸運的是,接下來至很長一段距離內,地勢都相對平坦,非常有利於我們的騎兵發揮。」

  「但不知道這個嚮導提供的信息是否真實。」菲利多說。

  「不用太擔心,我們還有預知者,在敵人發現我們之前,我們必然會先發現他們。」瑪琳說,她又加上一句,「雖然它現在還在睡覺,一會兒它該醒了。」

  正巧這個時候切諾格回來了,他說:「根據戰俘的供詞,叛亂者皮朋的一支隊伍三天前剛離開,和那個嚮導提供的信息是一致的。」

  瑪琳和菲利多都提起了精神。

  切諾格說:「這支隊伍原本就擁有一千名左右的士兵,又在這裡強徵走了七百名青壯年。」

  和之前瑪琳他們經過的村鎮情況差不多,想到這裡,瓦爾德在一旁歎了口氣。

  菲利多不由看向了瑪琳,他發現瑪琳這一段時間似乎非常的頹喪,雖然她儘量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情緒,以免影響軍心,可那種失望和悲傷的情緒的氣息一直圍繞在她身體周圍。

  果然,在聽到切諾格的回報後,她那種悲傷的情緒又浮了出來。

  切諾格完全沒有發覺,又繼續說:「他們帶走了斯旺幾乎所有的糧食,要是他們對哥尤的每個村鎮都這樣做,哥尤現在至少囤積下足夠他們吃十年的糧食!要知道東部可是哥尤的糧倉,那裡地勢平坦土地肥沃,比西部要富饒多了。」

  「瑪琳,」菲利多小聲地問她,「你是擔心他們糧食充足,和我們打消耗戰嗎?」

  瑪琳正在沉思,猛然回過神,搖頭說:「哦,算是吧……啊,不是,我沒有擔心。」

  她下意識地回答了是,然後領會到了菲利多的問題,又認真回答:「皮朋這樣做,不就把哥尤變成一個孤島了?到時候打不起消耗戰的反而是他們。」

  切諾格也是信心滿滿:「那個叛亂者首領從前只是一個普通的步兵,根本沒有任何軍事才能,你看他做的這些事,都在證明他不過是個愚蠢的下等人。徵召士兵不願意花費一分錢,搜刮走所有糧食,做得比當納約家還過分,留下這些士兵也根本不是為了防禦,而是為了繼續為他收稅。連翁西克都沒有個像樣的防禦。」切諾格一邊說一邊搖頭,「永遠不要期望下等人能夠做出多麼偉大的事業來。」

  瑪琳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她說:「我曾以為,皮朋發動叛亂是為了活下去,他得到糧食後會分發給大家。但他並沒有同那些他一樣受苦的人分享他的戰果,他只是將奪來的東西又緊緊地攥在了自己的手裡,就像是一個吝嗇的守財奴。他看到那些挨餓的人,難道就沒有產生一點共鳴,沒有聯想到曾經的自己嗎?」

  一直默默守在旁邊的紮卡亞這個時候說話了:「祭司大人,那您可真是太不瞭解我們下等人了。」

  瑪琳和其他人都愣了一下。

  發現沒有人訓斥自己插嘴,紮卡亞又繼續說:「越是身份低賤的人,如果哪一天交了好運掙了錢,越是容易成為守財奴,因為他知道窮困是什麼滋味,他比誰都害怕回到原來的境地;同樣,越是低賤的人,一旦有機會能夠奴役別人,做得往往比貴族們還狠。」

  對此紮卡亞深有體會,他的母親是西摩一個莊園的農奴,莊園主會從農奴中間挑選表現突出的來擔任管家,這些管家通常比莊園主還要苛刻,主人許多時候懶得去計較的瑣事,管家卻不放過。明明管家曾經也是農奴,可對他曾經的夥伴卻什麼惡毒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切諾格攤手說:「看,就是這樣。」

  瑪琳苦笑了一聲,回想到自己曾經讀過的近現代歷史,自言自語說:「果然不一樣……」

  也好,這樣她也不需要帶著愧疚感去平息叛亂了,她本來就不該對叛亂者寄存一些莫名的期待。

  ***

  夜幕降臨後,菲利多在倉庫的一個角落找到了瓦爾德。

  有人在這裡發現了一些草藥,讓瓦爾德來辨認。瓦爾德將有用草藥找出來,用布袋和油紙包裹起來,留給白花騎士團。他們在之前俘虜了一匹馬,專門為瓦爾德馱運草藥。

  「瓦爾德神官。」菲利多說。

  瓦爾德看了看周圍,沒有看到別人,說:「菲利多,你不應該再叫我神官。」

  「抱歉,瓦爾德閣下。」菲利多知錯就改。

  「你一副很煩惱的樣子,你想要告解嗎?」瓦爾德問。

  菲利多搖頭:「不,我不煩惱,是瑪琳。」

  瓦爾德不解:「她怎麼了?」

  「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她。」菲利多有些呆呆地說。

  瓦爾德放下手上的草藥,問:「發生了什麼?」

  「是因為叛亂者皮朋的事情。」菲利多說,「瑪琳可能一直認為皮朋是個好人,以為他是為了救人所以才發動了叛亂,在來到這裡之前,她一直有促成國王和皮朋和談的想法,但皮朋的所作所為讓她很失望。」

  「我想紮卡亞的話已經足夠說明皮朋是個怎樣的人了,」瓦爾德一邊說,一邊搖頭,「一個人怎麼可能擺脫他的出身對他造成的局限。」

  「不,不能說明。」菲利多的聲音意外有些激動,「瑪琳就不是這樣。」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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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7 00:20:45 |只看該作者
卷十三 神眷之地篇 第二百三十九章 巨人

  如果菲利多不提醒,瓦爾德大概差一點就要忘記瑪琳來自亞曼倫,而且還是亞曼倫最臭名昭著的奧德林。

  瑪琳和瓦爾德所想像的奧德林人完全不一樣,雖然她確實有的地方不拘小節得過頭,但總體來說,不管是談吐還是修養,都給人一種只有上等人才會有的從容感。

  所以除了最開始知道她身世的時候,瓦爾德稍微驚訝了一番,後來隨著相處時間越來越久,他漸漸地忽略了瑪琳的出身。

  「但她接受過教育,光是她識字這一點就遠遠地超過了大多數人。」瓦爾德說。

  「不,瑪琳從前也不識字,是我教她認字,在那之前,她也是一個普通人。」菲利多說。

  這可真讓瓦爾德感到意外。過了一會兒,瓦爾德又說:「那可能因為她是神眷者,被光明女神偏愛的人總是會比較特別。」不過他的這個回答顯然也只是一種猜測,因為現在的他已經知道了,即使是神眷者,很多時候其實和普通人沒有差別,但除了這種解釋,他也找不到更好的說法了。

  「不,不是這個原因,神眷者那麼多,但他們都比不上瑪琳。」菲利多搖著頭,認真地回答,「瑪琳比任何人都要善良,她就像是從骯髒的泥地裡長出的純潔的白色絲絨花一樣,即使是看到惡徒遭到磨難,她也會感到惋惜。是她的善良,讓她比其他人都更容易感到難過。」

  善良是一個美好的形容詞。瓦爾德心想,只是如果在光明神殿,絕不會有人把這個詞放在一個魔法師的身上。

  瓦爾德苦笑說:「如果拋開外表,在某些時候,我甚至感覺她更像一名女神官。」

  菲利多也是這樣覺得,就在不久前,他還一心想要勸說瑪琳「迷途知返」,重新回到光明神殿的懷抱中來。然而隨著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菲利多的那個執念已經動搖,這幾個月來他再也沒有提起過這件事了。

  他認清了現實,只要瑪琳還是瑪琳,是魔法師還是女神官都並不重要,魔法師可能是虛偽的,神職者也有可能是虛偽的,但瑪琳,是真實的。

  瓦爾德見菲利多沒有說話,問他:「那麼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菲利多有些黯然地說:「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她……我想瑪琳現在一定很需要和人交談,然而她肯定不會找神職者告解,我又不知道應該對她說些什麼,萬一我說錯了什麼該怎麼辦?」

  菲利多確實很不善言辭,早在幾年前就常常被瑪琳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現在瑪琳識字了,見識和學問突飛猛進,菲利多越發覺得自己摸不清瑪琳的想法,面對這種情況就更加手足無措。

  他知道現在瑪琳需要一個朋友,然而他左想右想,只能想到瓦爾德。瓦爾德學識廣博,這一路來和瑪琳相談甚歡,反而是他在他們交談的時候插不進話。

  瓦爾德領悟了,問:「你想我去和瑪琳聊聊?」

  菲利多點頭,說:「是的。我想也只有您能夠做到了。」

  但瓦爾德看著菲利多,笑了:「菲利多,這種事情你不應該來拜託我,你應該自己去。」

  菲利多瘋狂搖頭:「不,我一定會說錯什麼,反而讓瑪琳更難過。」

  瓦爾德覺得有些好笑:「英勇的白花騎士,連敵人的尖槍利劍都不懼怕,反而害怕說錯話嗎?」

  菲利多心想,那是因為瓦爾德不知道瑪琳不開心的時候有多麼可怕,對他而言那簡直如同大地顫動、太陽墜落、天空崩塌。

  不過瓦爾德沒有繼續追問菲利多,他暫時放下手上的事情,說:「帶我去見瑪琳吧。」

  瑪琳這個時候卻不在房間裡,晚餐後,她找到那名來自斯旺的嚮導,讓他領著自己到堡壘外面走走。

  她所站的地方正好是一段突出小坡的山脊上,從她這裡可以看到這片山坡呈現一個近似對稱的弧度,不太像是自然形成的,再聯想到堡壘底部深埋到了地裡的巨大石磚,瑪琳猜測斯旺堡可能是建造在一處建築遺址上。

  渡鴉預知者在旁邊一塊突出的岩石上站著,抱怨地問瑪琳:「我想吃牛肉,沒有肉吃我要死了,你不能背著費切爾這樣虐待我。」

  瑪琳觀察腳下的泥土,同時回答它:「沒有牛肉,我去哪裡給你找牛肉。你也不會死,阿爾嘉說過,你是已經死掉的鳥,不吃東西也不會再死一次。」

  預知者憤怒了:「你怎麼能夠把我已經死了這種話隨便掛在嘴上,你不知道這樣會傷我的心嗎?」

  說完,預知者憤怒地拍拍翅膀,飛走了。

  能夠說話的動物,而且還是代表著不祥的渡鴉,這一幕在嚮導的眼裡如同恐怖故事。他悄悄地看著瑪琳,身體瑟瑟發抖,現在他的眼中,瑪琳大概已經是惡魔或是亡靈一樣可怕的人物了。

  瑪琳轉頭問那名嚮導:「這個山坡以前就是這個樣子嗎?」

  嚮導惶恐地回答:「從我出生開始,這裡就是這樣了。」

  「這上面為什麼沒有耕種糧食?」

  嚮導回答:「因為這個地方的土很淺,底下都是石頭,一出太陽泥土就會被烤乾,也沒有辦法進行深耕,除了雜草種什麼都長不好。」

  瑪琳又看了看堡壘,斯旺堡是純石頭建築,建造這種堡壘耗工耗時,但好處是它相對也更牢固,如果沒有遭到刻意損毀,可以堅持使用幾百年以至上千年。

  瑪琳也沒有在斯旺堡壘內找到相關的記錄,而普通平民幾乎全部都不識字,更不要說記錄地理或是歷史了。

  瑪琳於是問:「那麼有沒有什麼和它有關的傳說?」

  民俗傳說中通常都會隱藏一些真實的訊息,只是需要去仔細地發掘,這就是為什麼烏蘇洛林找不到可靠的歷史記錄,也會把各種民俗傳說也收錄到白曜石塔去。

  嚮導這時候只擔心瑪琳會用她的「黑魔法師使者」,也就是預知者收割他的生命,為了能夠回答出瑪琳的問題,他用力回想,冷汗都流了出來。

  瑪琳安慰他:「不用著急,可以慢慢回憶。」

  結果反而讓他更緊張了。

  終於,嚮導想起了什麼,大聲地說:「有的,有的。」他忐忑地看著瑪琳,說,「但我不知道和堡壘有沒有什麼關係。」

  「你說。」

  嚮導說:「在我小時候,一旦淘氣闖禍,就會被恐嚇說把你丟到西邊的森林裡面去,據說那裡居住著可怕的獸人,如果被他們抓住了,他們會咬斷小孩的脖子,喝光他們的血,再把他們的肉生生地吃掉。」

  瑪琳在思索什麼:「但是你們從來沒有遇到過獸人,對嗎?」

  嚮導點頭:「是的,那只是大人編造了用來哄騙孩子的故事,也只有小孩子會相信。」

  瑪琳好奇地問:「在你們的傳說中,獸人是什麼樣子的?」

  嚮導回想了一下,說:「據說他們不管是雄性還是雌性臉上都會長毛,腳底長著很厚的肉墊或者是繭子之類的東西,所以他們從來不穿鞋子。他們還有很尖利的爪子和牙齒,力氣非常大,就像是猩猩一樣。」

  聽起來確實很像是大人編造的可怕故事。瑪琳,不,應該是封淩淩,小時候在外婆農村老家,也聽到過水猴子的傳說,說是小孩絕不能靠近水邊,不然水猴子會突然伸出手來,把小孩拽下去吃掉。

  當然,封淩淩再大幾歲就知道了,那不過是大人為了防止小孩偷偷玩水而編造的恐怖故事。水猴子當然是假的,但獸人就不一定了。

  在蒙特安娜體系的神話裡,獸人是人類始祖提樓恩的第二個孩子,是人類的兄姊,在紮卡亞的西摩詩歌裡,獸人的滅亡代表著神話時代的終結。

  提耶河起源於蒙特安娜山脈,而從這裡往西,再往南,走出很遠很遠,可以到達諾克森,也就是提耶河的源頭。那裡就是傳說中納特西亞和獸人決戰的戰場。

  瑪琳再一次審視這片土坡,這個堡壘的位置也很奇怪,不在這個村鎮的大路旁,反而更靠近森林……她產生了一些猜測——這裡很有可能是一段古老城牆的遺址。

  這時,有人走近了這裡。

  「晚上好,祭司閣下。」

  瑪琳抬頭看過去,發現是瓦爾德和菲利多。

  看到了瑪琳,菲利多停下腳步,似乎想要轉身離開,但瓦爾德動作迅速,用一個微小的動作阻止了他。兩個人無聲地用眼神交流,為了避免讓瑪琳發現什麼,菲利多屈服地跟著瓦爾德走了過來。

  瓦爾德先是對嚮導說:「你可以離開了。」

  嚮導求之不得,快速地溜掉了。

  幾個人之間安靜了一會兒。直到瑪琳露出了疑惑:「有什麼事嗎,瓦爾德閣下?」

  瓦爾德沒有直接進入話題,而是先問:「你到這裡來做什麼?是有什麼新的發現或是想法嗎?」

  瑪琳說:「我正在觀察這裡的地形,我猜測這裡其實是一段城牆的遺址,而且是一段非常龐大的城牆。」

  然後她告訴了瓦爾德和菲利多自己聽到的故事和做出的一些猜測。

  瑪琳說:「我在烏蘇洛林塔的時候,阿爾嘉曾經給過我一本關於納特西亞大帝的詩歌,雖然殘缺得很厲害,語言也太過古老,所以我最後也只讀了一部分。」

  「詩歌裡面曾提到,獸人居住在深邃的森林裡,他們是天生的獵手,身體堅韌,能夠徒手舉起自身兩倍的重量。他們不會種植,所以當災難發生的時候,森林裡缺少食物,他們就會成批地湧出,掠奪和屠戮人類的村莊。」

  「最後,在一千七百年前,獸人的殘酷行徑終於激起了人類的憤怒,納特西亞大帝得到了矮人和精靈幫助,和獸人展開了決戰,從此,獸人就在大陸上消失了。」瑪琳說,「不過這些詩歌都是歌頌納特西亞的,中間未必沒有誇張的成分。」

  接著瑪琳又說:「除此之外,在西摩也有流傳一些古老的詩歌,裡面曾經提到獸人和納特西亞的戰爭,按照裡面的描述,我推測獸人和納特西亞大帝決戰的地方就在距離蒙特安娜山脈不遠的諾克森,而這裡的森林確實是延伸到了諾克森北部,在一千七百年前,這片森林應該更龐大才對。所以是不是有可能,這裡往西也曾經是獸人的棲息地,人類在這裡構築城牆,為的就是抵禦獸人?」

  在來這裡前,菲利多和瓦爾德還在腦補瑪琳依然沉浸在憂傷和煩惱當中,他們實在是沒有想到瑪琳已經抓緊時間去想別的事情了,還是這樣遙遠的事情。

  瓦爾德不可能讀過納特西亞之詩,但他卻知道一些別的故事:「其實,在光明神殿也有一些關於獸人的記錄。」

  菲利多顯然對此非常驚訝,他瞪大了眼睛看向了瓦爾德。

  「這是神官等級才能閱讀的內容,在光明神殿,神職者的等級是他獲取知識的梯子。」瓦爾德沒有隱瞞,他向瑪琳和菲利多解釋,「那是光明神殿的聖物,最初始的光明聖典之一。」

  菲利多疑惑了:「光明聖典之一?光明聖典不是唯一的嗎?」

  「並不是。」瓦爾德回答,「至少在七百年前,光明聖典在大陸上曾有許多個版本流傳,直到第二代神諭者溫奇諾將這些版本收集並統一編撰,不再允許別的版本流通。而溫奇諾大神官死後,光明聖典又收錄了第二代神諭者溫奇諾的故事,從此,光明聖典才幾乎沒有再修改了。在一千多年前,第一代神諭者庫圖塔特大神官編寫了光明聖典,他寫下了三個版本,只有最後的一本保存了下來,這個版本的羊皮紙殘卷被作為聖物保存在中央神殿。這個初始版本裡就有關於獸人的記錄,不,不僅僅是獸人,甚至還有巨人。」

  瑪琳沒想到還有這種驚喜:「那麼裡面記錄了什麼?」

  瓦爾德緩慢地回答:「裡面是一個傳說故事。我想我可以從最開始的說起。」

  「——傳說的最開始,是光明女神創造了世界,為世界帶來了光明,於是在這片土地上,作物開始生長,各種動物也開始出現。動物們只有本能,它們沒有道德,也沒有智慧,光明女神因此感到非常遺憾,她將自己的氣息注入泥土中,於是創造出了人類。」

  這和亞曼倫版本的蒙特安娜傳說明顯不太一樣,不過瑪琳並不介意,因為算上她的從前,她至少聽說過十種人類起源了。

  瑪琳於是問:「巨人也是光明女神創造的人類嗎?」

  「當然不是,只有人類才是光明女神的孩子,雖然我知道巨人被許多人稱為亞人族,但他們並不是人類。」瓦爾德,「巨人由巨大的石頭變化而成,擁有比人類高大十倍的身材,他們力大無窮,走起路來大地顫動,但和巨人龐大身軀相反的是,他們非常蠢笨,不會耕種也不會狩獵,做什麼都憑藉蠻力。那時候,光明女神還沒教會人類使用神聖術,於是巨人在大陸上無人能敵,連猛獁象都是他們的食物——猛獁像是一種異常巨大的長毛象,現在已經不存在了,不過王宮和一些貴族的家裡還收藏著一些它們的牙齒做成的裝飾品,我想你一定見過。巨人開始逐漸狂妄了起來,他們踐踏森林,毀壞草原,屠戮光明女神創造的人類,最後,他們竟然妄圖攀爬高山,將頭探出雲層去窺探光明女神。終於,光明女神憤怒了,決定懲罰巨人。」

  「光明女神降下了寒冷和饑餓作為天譴。寒冷像是尖刺刺穿了巨人的身體,饑餓像是死神抽走了巨人的精力,最後,巨人像是崩塌的山丘一樣倒在地上,一個接著一個虛弱地死去。他們化成了大地的塵埃,從此消失在世界上。」

  瓦爾德說到這裡,暫時停了一下。

  菲利多問:「為什麼要把這個故事從光明聖典裡面除去,這難道不是第一代神諭者庫圖塔特寫下的嗎?」

  瑪琳想了一會兒,說:「應該是沒有必要了吧。庫圖塔特的時代還是魔法師的時代,也沒有經歷毀滅歷史的焚書滅異,我想那時候應該有許多人都知道巨人的存在。所以那時候的光明聖典需要在裡面有一段關於巨人的傳說,這樣才更能夠更好地說服信徒。而在現在就沒有必要了,巨人在大多數人的心中已經沒有了痕跡,留著它的傳說沒有什麼用了。」

  可光明神殿卻對信徒們說,光明聖典是從古至今就有的,是唯一的。光是它存在許多版本和曾經修改過這一點,就是一個會降低神聖度和可信度的巨大瑕疵。

  菲利多看著瑪琳,忍不住說:「難怪你會說,越是閱讀歷史的人,越是不會成為狂信徒。」

  瑪琳笑了,又說:「瓦爾德閣下,根據你的描述,關於巨人的滅絕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菲利多莫名地警惕起來,他有預感《瑪琳的歪理》又要上演了。

  「我猜測巨人並不是突然滅絕的,而是因為多種原因一點點消失的。我還記得,在一些詩歌和傳說裡面曾提到,提耶河流域氣候炎熱,晴天會下雨,到處都是原始闊葉森林。但現在的提耶河流域氣候溫暖乾燥,北部地區更只有耐寒的針葉林。所以我想古代的時候,大陸的氣候很有可能比現在要炎熱很多,隨著氣候變化,體型龐大的動物和植物逐漸滅絕,巨人主要的食物也許也在其中。氣候變冷、棲息地縮小、食物匱乏,很有可能是這三個原因造成了巨人的滅絕。當然,應該還和物種鬥爭有關。不過想想那個原始的時代,人類的力量還很弱小,光是物種鬥爭應該不能造成巨人的滅亡。」

  菲利多看著瑪琳,他感覺瑪琳像一個毀壞藝術品的粗魯的莽夫,那些傳說故事就像是美麗的雕塑,上面貼著金箔,鑲嵌著寶石,掛著昂貴的絲綢。而瑪琳上前去,伸手將這些美好的裝飾品全部都扯掉了,將灰色的石坯暴露出來,然後對那些正沉浸地欣賞藝術的人們說:看,其實裡面只是石頭而已。

  瓦爾德驚訝地看著瑪琳,又恍然大悟地一笑。

  菲利多微微地眯著眼睛,他盯著瑪琳的頭頂,似乎想看穿她這個毛茸茸的小腦袋裡為什麼總能夠冒出奇特的想法。

  瑪琳把他的臉推到另一個方向去,一邊問瓦爾德:「接下來呢?」

  接下來就是獸人的故事了。

  「在巨人的故事後面,接著就是獸人。獸人也不是人類,他們是異端,是信奉惡魔的地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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