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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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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玉龍美豪客][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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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0:31:51 |只看該作者
  嚴慕飛搖頭說道:「姑娘,那不是怕,是不忍。」 
  金玉瓊微一搖頭,道:「個郎體貼,她令人羨煞。」 
  嚴慕飛皺眉叫道:「姑娘……」 
  金玉瓊微一搖頭,道:「不開玩笑了,說正經的,你放心,唯有女人最瞭解女人,我會
見機行事,知道該怎麼說,絕對比你說得委婉做得好就是,行了麼?」 
  嚴慕飛道:「看來我只好答應姑娘了。」 
  金玉瓊道:「就這麼說定了,我跟你到赤壁去,不成,我馬上走,成了我也馬上走,我
不能耽擱你的正事,我在姑姑家等你。」 
  嚴慕飛道:「好吧,姑娘。」 
  金玉瓊皓腕一抬,美目凝注,道:「行了,我的心不再亂了,一時半會兒也沒有離愁可
言了,來,扶我躺下。」 
  嚴慕飛猶豫著走過去接過了那只皓腕,然後扶著她輕輕躺下。 
  金玉瓊猶不捨地抽出了那股欺雪賽霜的玉手,道:「坐啊!」 
  嚴慕飛答應一聲坐了下去。 
  他這裡剛坐定,夥計已端上一碗藥走了進來,近前陪笑哈腰,道:「客官,藥煎好了,
請趁熱喝了。」 
  嚴慕飛擺手說道:「好,謝謝你,請放在桌上吧!」 
  那夥計忙答應著,把藥放在了桌上。 
  嚴慕飛道:「你請忙去吧,需要你的時候,我自會招呼的。」 
  那夥計答應著走了。 
  夥計走了之後,金玉瓊在嚴慕飛的扶持下喝了那一大碗苦藥,喝得她連皺黛眉,模樣兒
嬌煞人。 
  她還不至於身子發軟,可是她就把整個兒嬌軀躲偎在嚴慕飛的懷裡,那碗藥也喝了老半
天。 
  喝完了藥,嚴慕飛道:「姑娘,你……」 
  金玉瓊嬌眉一揚,那嬌嫩的臉蛋兒差點碰到嚴慕飛的下巴,她嬌慵無力而又有點媚意地
道:「你……我沒名字麼?」 
  她吐氣如蘭,兩張臉距離又是那麼近,嚴慕飛為之一驚,忙向上抬了抬頭,道:「玉瓊,
你可以睡了。」   
  金玉瓊姿勢不改,輕輕問道:「你呢?」 
  嚴慕飛道:「我……坐在燈下陪你!」 
  金玉瓊道:「你這是存心……不要,我才不要你看著我睡呢!那樣我睡不著。」 
  嚴慕飛道:「那,我去找夥計要間房去。」 
  「也不行!」金玉瓊道:「我害怕,萬一再掉只蠍子下來怎麼辦?」 
  嚴慕飛強笑說道:「不會了,你看,這家客棧……」 
  金玉瓊嬌軀一擰,在他懷裡揉了一揉,偎得更緊,道:「不要,我要這樣睡……」 
  嚴慕飛忙道:「玉瓊,這……」 
  「這什麼?」金玉瓊道:「這有什麼關係,我願意跟你,你也願意要我,等於定了名份,
名份既然已經定了,我人都是你的了,還怕什麼?」 
  嚴慕飛著了急,忙道:「玉瓊,話不是這麼說……」 
  金玉瓊道:「我這樣才能睡得著,你忍心離開我?」 
  嚴慕飛道:「玉瓊,我固不忍,可是……」 
  「可是什麼呀?」金玉瓊「嘻!」地一笑,忽然坐直嬌軀,抬手掠了掠雲鬢嬌媚地說道:
「你瞧,急得那個樣子,逗你玩兒的,你肯我還不肯呢!人還沒嫁給你呢,萬一她要是不答
應,那不害苦了我?行了,閣下,你旁邊坐著去吧!」 
  嚴慕飛鬆了一口氣,忙站了起來,搖頭苦笑,道:「玉瓊,你也真是,這麼大個人
了……」 
  「多大呀,我的爺!」金玉瓊道:「男人家沒娶妻,五十也算小孩子,姑娘家該也一樣,
你我之間,開開玩笑也不傷大雅呀!」 
  嚴慕飛沒再說話,搖搖頭,坐在了椅子上。 
  金玉瓊緩緩躺了下去,一雙美目緊緊地盯住嚴慕飛,半晌,突然說了這麼一句:「慕飛,
你讓我敬佩!」 
  嚴慕飛微愕說道:「什麼?」 
  金玉瓊道:「坐懷不亂!」 
  嚴慕飛一怔苦笑,搖頭說道:「玉瓊,人非草木,所持者唯一禮字耳!」 
  金玉瓊道:「世上的男人,可不是每一個都像你。」 
  嚴慕飛笑了笑,道:「玉瓊,天色不算早了。」 
  金玉瓊道:「一個人枯坐沒意思,你不希望我陪你多聊聊?」 
  嚴慕飛搖頭說道:「你現在需要的只是歇息。」 
  金玉瓊沒親何地道:「歇息,歇息,你就只會叫我歇息,好吧,我聽你的!」 
  閉上了美目,隨即她了睜了眼,道:「謝謝你!」 
  又閉上了美目。 
  三十來歲的一個姑娘,竟然像個淘氣的孩子,嚴慕飛搖頭失笑,他把身影往後一靠,隨
也閉目養起了神。 
  屋裡,很靜,很靜。 
  房外的夜色,也寧靜得出奇。 
  只聽見燈花偶爆,別的再難聽到聲息。 
  金玉瓊起先還隔一會睜眼偷看一下,可是沒多久,她就不再睜眼了,她睡了,睡得很香,
很甜,很放心。 
  在「玉龍美豪客」的陪伴下,她還怕什麼,休說是一隻蠍子,就是來一隻吊睛白額虎她
也不怕。 
  她是太累了,難怪,女兒家哪個不嬌柔,何況金玉瓊她從沒出過遠門,身子又有病。 
  她呼吸很均勻,臉色紅紅的,是那麼美,那麼嬌嫩,兩排長長的睫毛,香唇、檀口、小
瑤鼻,無一不美。 
  金玉瓊清麗,又美艷,憑心而論,她比衛涵英動人。 
  這,使得睜眼想看看她睡著了沒有的嚴慕飛看呆了。 
  他從來投有這樣看過一個女人,更沒有看過這麼一位美嬌娘的睡姿,有人說,美人的睡
姿是世上最美的,事實不差,眼前金玉瓊不就是麼? 
  眼看著金玉瓊,心裡想起跟她由邂逅而今,這一段簡直像夢,不是麼? 一切都太快了,
太出人意料了。 
  嚴慕飛想著現在,也想到數日後,數日後當她見著衛涵英的時候,那會是個怎麼樣的情
形。 
  突然之間,他有這麼一個想法,他佔盡了天下男人的福,這福會讓他一人佔了! 
  突然之間,他又有點愧,那是對衛涵英。 
  「波!」地一聲,燈花又爆了,把嚴慕飛從沉思中驚醍過來,他定了定神,站起來輕輕
地替金玉瓊拉上了被子。 
  之後,他又回坐到椅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一個聲音驚醒,睜眼一看,滿眼光寒,曙色已然透窗。 
  原蓋在金玉瓊身上的被子,如今正蓋在自己身上,再看床上,空空的,只有一枝釵兒橫
著。 
  這時候,他聽見身後有一絲異音,猛回頭,金玉瓊就在屋角,正在對鏡梳理一頭秀髮。
  她看見了嚴慕飛,當即笑問道:「吵醒了你?」 
  嚴慕飛搖頭赧笑道:「沒想到我也睡著了,而且睡得這麼沉,你什麼時候起來的?」 
  金玉瓊道:「比你早了半個時辰!」 
  嚴慕飛道:「還早麼,為什麼不多睡一會兒?」 
  金玉瓊道:「你坐在椅子上受罪,我怎好意思?」 
  嚴慕飛微微一笑,改了話題:「怎麼樣,覺得好了麼?」 
  金玉瓊道:「大國手親自開方,那還不一帖即愈。」 
  嚴慕飛道:「我只能看小病……」 
  金玉瓊道:「別跟我客氣,起來洗把臉,水給你打好了。」 
  嚴慕飛把被子往床上一丟,站了起來,可不是麼?一盆洗臉水就放在屋角木架上,他道:
「玉瓊,謝謝你!」 
  金玉瓊道:「什麼?」 
  嚴慕飛道:「被子,跟冼臉水!」   
  金玉瓊嫵媚一笑道:「不該麼?從昨夜那一刻起,我就以你的妻子自居了。」 
  嚴慕飛激動地道:「玉瓊……」 
  金玉瓊道:「你說,咱倆不像夫妻像什麼?只不知道我這個妻子是能當一輩子呢,還是
短暫的就過麼幾天。」 
  嚴慕飛明白她何指,心往下一沉,沒有說話。 
  全玉瓊淡然一笑又道:「我這以妻子自居,要只有這麼短暫的幾天,未免太過可笑,不
過有這麼幾天我也該知足,而且這一段情景很值得回憶,夠讓人難忘。」 
  嚴慕飛默然地洗著臉,沒有說話。 
  金玉瓊等嚴慕飛洗好了臉,她也梳好了頭,這時候她才又開了口:「慕飛,幫個忙,請
把床上的釵兒拿給我!」 
  嚴慕飛走過去把那支釵兒拿了過來,他要往金玉瓊手裡遞,金玉瓊卻瞟了他一眼,道:
「畫眉尚非其時,插支釵兒該可以!」 
  嚴慕飛一怔強笑,道:「玉瓊,我不知道該往哪裡插?」 
  金玉瓊道:「沒給她插過?」 
  嚴慕飛搖頭說道:「沒有,也沒有機會。」 
  金玉瓊道:「往後有的是機會,如今就該學學,別那麼不懂情趣,也別那麼粗手粗腳的,
你不該是那種人,手舉起來。」 
  嚴慕飛帶著窘笑地舉起了拈著釵兒的那隻手,金玉瓊抬皓腕扶住了他的手,道:「看清
楚,往這兒插!」 
  她引著嚴慕飛的手插上了釵兒,道:「會了麼?」 
  嚴慕飛道:「我還不是教不會的蠢徒弟!」 
  金玉瓊轉過了身,面對著嚴慕飛,美目凝注,道:「慕飛,此情此景,你說像什麼?」
  嚴慕飛心神震憾,一陣激動,脫口喚道:「玉瓊……」 
  金玉瓊神色微黯,道:「要是她不答應,我就不要活了……」 
  那臉兒一紅,垂下了螓首。 
  嚴慕飛情不自禁反握上了她一雙玉手。她,趁勢偎了過來。 
  嚴慕飛不但沒躲,反而摟住了那豐腴的如綿的嬌軀。 
  她,一顆螓首深埋在嚴慕飛懷裡,良久才低低說道:「慕飛,你說,她會麼?」 
  嚴慕飛胸中洶湧澎湃,暗暗一歎道:「玉瓊,天心不會太薄的!」 
  金玉瓊道:「但願天心別太薄,不管了,不管怎麼說,我總是你的人了,萬一這輩子不
行,我為你保住這清白女兒身等下輩子,下輩子你還要我麼?」 
  她揚起了嬌靨,抬起了頭。 
  嚴慕飛一陣激動,歎道:「玉瓊,嚴慕飛何德……」 
  金玉瓊截口說道:「只告訴我,要不要?」 
  嚴慕飛道:「玉瓊,願生生世世長相伴。」
  金玉瓊飛一般地送上兩片香唇,只那麼一下子,然後她紅著嬌靨,掙脫嚴慕飛的懷抱,
趴在床上,把那張嬌靨深深地埋在了被子裡。 
  嚴慕飛心神大震怔住了,本來,他何曾遇見過這等陣仗,從來沒有! 
  在那半天,這也太不平凡,太不平凡了! 
  難道說金玉瓊她這麼大膽,這麼…… 
  不,名份已定,此心此身已相許,愛到極點,情至極限時情不自禁而已,人誰能免? 
  良久,良久,嚴慕飛才定過神來,他望著金玉瓊,遲疑著輕喚道:「玉瓊……」 
  金玉瓊的話聲由被子裡透傳出來,它有點顫:「不要叫我……」   
  嚴慕飛一怔,隨見金王瓊香肩一陣掀動,他一驚一急,忙走了過去,手搓香肩,柔聲喚
道:「玉瓊,怎麼了?」 
  問的好! 
  金玉瓊哭著說:「不要叫我,我羞死了,臊死了……」 
  原來如此,他早該想到了,他鬆了一口氣,卻只覺一陣熱浪襲上臉龐,他也夠羞愧! 
  金玉瓊見他沒有說話,猛地裡翻身坐起,嬌靨上滿是縱橫的淚漬,被子濕了一大塊,她
顫聲說道:「慕飛,你可別把我當成……」 
  嚴慕飛忙道:「玉瓊,那怎麼會,情難自禁。」 
  金玉瓊嬌靨通紅,珠淚泉湧,道:「我長這麼大,便連衣裳也沒讓人碰過一下,而如今
我卻……我羞死了,躁死了……」 
  手,突然捂上了臉。 
  嚴慕飛也夠窘的,他沉默了一下,道:「玉瓊,你剛才還問過我,此情此景像什麼?」
  金玉瓊忽地揚起嬌靨,像一枝帶雨的梨花,道:「可是那畢競只是你啊!」 
  嚴慕飛道:「玉瓊,難道你還有別的打算?」 
  「誰說的?」金玉瓊道:「我可不是那種女人……」 
  嚴慕飛暗一咬牙,道:「那麼,稍作溫存有何不可?」 
  金玉瓊一擰身子,道:「這豈止是溫存,這是……這畢竟是頭一次啊……」 
  嚴慕飛道:「玉瓊,你知道……遲早而已……」 
  金玉瓊道:「萬一她要是……那我,我只有……」 
  嚴慕飛道:「玉瓊,我說過,天心不會太薄的。」 
  金玉瓊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低下了頭。 
  她平靜了,好半天才抬起頭,望了嚴慕飛一眼,嬌靨一紅,道:「慕飛。」 
  嚴慕飛答應了一聲。 
  金玉瓊道: 「我想不通……」 
  嚴慕飛道:「什麼?」 
  金玉瓊道:「我怎麼那麼大膽,哪兒來的這麼大勇氣?」 
  嚴慕飛呆了一呆,道:「該是一個情字作祟!」 
  金玉瓊道:「情的魔力好大呀,聽說它能生人,能死人……」 
  美目一橫,突然嗔道:「都是你害人,便宜讓你佔盡了。」 
  嚴慕飛又一怔,強笑了笑,沒說話。 
  金玉瓊嗔道:「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噢,佔了人便宜你高興了,就不知道人家有多
羞,有多……」 
  嚴慕飛沒說話,他知道這時候以不說話最好。 
  金玉瓊氣嘟嘟地轉身要去疊被子,剛轉過身,只聽她叫了一聲:「哎呀,慕飛你快來看,
這怎麼辦?」 
  嚴慕飛忙抬眼望去,全玉瓊望著被子上濕的那一塊直皺眉,他當即說道:「這有什麼關
系……」 
  「有什麼關係?」金玉瓊道:「你說來倒輕鬆,別人可不像你,被子濕了這麼一塊——」
嬌靨一紅,跺腳說道:「都是你,都是你害人!」 
  嚴慕飛眉鋒一展,道:「別急,看我的!」 
  他走過去把被子疊了起來,把濕的那一塊疊在了裡面,然後一拍手,笑道:「這不就行
了麼,等有人拉開他時,那一塊該早干了!」 
  金玉瓊笑了:「偏你鬼主意那麼多!」 
  日上三竿時,兩個人離開了這崖小鎮,之後,又在附近一個縣城裡雇了一輛馬車直馳
「赤壁」。 
  一路之上,金玉瓊處處以妻子自居,讓嚴慕飛完全籠罩在她那似水柔情之下,噓寒問曖,
無微不至。 
  嚴慕飛結識衛涵英在先,日子也長,可是女兒家的溫柔,體貼與情愛,他從衛涵英那兒
沒有獲得過。 
  日日夜夜,郎情蜜意,看上去真是一對神仙眷屬,也委實能羨煞人寰。









第二十六章 心碎腸斷在赤壁
  湖北境內多湖泊,陸路不如水路快,這一天兩人從雲夢僱船,放舟直駛嘉魚縣。 
  舟行平穩,長江沿岸風景如畫,風光異於他地。他兩個人並肩坐在船頭上,一路指點談
笑,簡直地只羨鴛鴦不羨仙。 
  船到赤壁的時候是在夜裡,這一夜有月,晴空萬里無雲,襯托得那輪明月份外皎潔,使
得赤壁的夜色也特別的美,特別的寧靜。 
  真的,除了浪花拍岸「叭!」「叭!」有聲外,別的再也難聽得一點聲息。 
  這一帶崗巒起伏,連綿如亙,此時此地,看得嚴慕飛站在船頭直皺眉。 
  金玉瓊在船到亦壁的一剎那間,臉上也沒了歡笑,反之,她的神色顯得有點凝重。這時
候,她低聲問道:「慕飛,怎麼,有什麼不對麼?」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沒什麼,現在是夜裡,這時候她該不會在赤壁,要見她恐怕要
等到明天。」 
  金玉瓊道:「遲早總是要見的……慕飛,咱們怎麼辦?是上岸還是……」 
  嚴慕飛道:「此地離嘉魚不近,附近恐怕沒有什麼城鎮,村落,不如在船上過一宿,等
天明後再去。」 
  金玉瓊道:「不,慕飛,我認為咱們該捨船上岸各處看看去,也許她就在赤壁日夜等候
著你,白日太陽曬,晚上露水寒,咱們既然到了,怎好再待在船上?」 
  嚴慕飛道:「你以為她夜裡也會在這兒?」 
  金玉瓊道:「難道沒這可能麼?」 
  嚴慕飛沉吟了一下,點頭說道:「也好!」 
  於是,兩個人付了船資,捨舟,上了岸。 
  這一帶不是渡頭,也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一眼看上去全是起伏的崗巒,月色下黑黝黝
的,根本看不見一個人影,嚴慕飛皺著眉鋒四下望去之後,道:「玉瓊,居高臨下找人方便
些,咱們到赤壁之上去。」 
  所謂亦壁之上,只是聳立於江岸的一塊如削刻壁的頂端,那峭壁上寫著兩個大字:赤壁。
  兩個人一路攀登,沿途宿鳥驚飛,夜梟悲啼,片刻之後登上了赤壁頂端。 
  這兒,是一片空址,等於臨江的一處斷崖,在近崖邊處,有一座油漆斑剝,頗為殘破的
小亭,別的什麼東西也沒有,金玉瓊當即笑指小亭道:「慕飛,你看,假如在那兒過一夜,
不比在船上美得多麼?」 
  她衣袂飄飄,雲鬢飛舞,美姿若仙,想想一路之上的情景,再想想不久之後那尚難預卜
的情形,嚴慕飛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受,他點了點頭,沒說話。 
  在這一剎那間,金玉瓊卻顯得意興飛揚,她笑著道:「亭中小坐,明月當頭,面對浪花
淘盡英雄的滾滾長江東逝水,跟那昔日鏖兵,火燒連環的赤壁,此情此景,人生能有幾回,
委實應該珍惜,走,慕飛,咱們亭裡坐去!」 
  拉著嚴慕飛往小亭行去。 
  嚴慕飛的心情卻大不如她,反而覺得更沉重,當然,他不便過於顯露,那會感染她的。
  小亭中坐定,金玉瓊嬌軀斜倚,半靠在那油漆剝落的欄杆上,手整零亂雲鬢,風姿撩人,
她含笑說道:「慕飛,你看,月色之下……」 
  一眼瞥見嚴慕飛那凝重的神情,一愕改口說道:「慕飛,你怎麼了?」 
  嚴慕飛忙強笑搖頭,道:「沒什麼……」 
  金玉瓊皓腕垂下,美目凝注,緩緩說道:「慕飛,有什麼心事別瞞我,要知道,我是你
的……告訴我,慕飛,我願意替你分擔!」 
  伊人情重,嚴慕飛何忍再瞞,他只得說道:「玉瓊,你明白近鄉情怯這句話?」 
  全玉瓊微頷螓首,道:「我懂。」 
  嚴慕飛道:「我現在的心情就跟這差不多,不瞞你說,一路上我很泰然,那是你暫時使
我把它忘了,可是如今已經到了赤壁……」 
  金玉瓊截口說道:「我明白,慕飛,你是擔心那難以預卜的結果?」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是的,玉瓊!」 
  金玉瓊微微一笑,笑得淒婉動人,道:「慕飛,只要你這擔心,不管事能否成,我都知
足了,因為你能擔心足證你是愛我的,慕飛……」 
  她吁了一口氣,搖頭說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萬事冥冥早訂,是絲毫勉強不得的,
這件事如果能成,那是你我有緣,否則就是你我沒緣,哪能勉強呢?任天意安排,慕飛,看
開些,這輩子不成,我還有下輩子,甚至於生生世世……」 
  嚴慕飛激動地叫道:「玉瓊……」 
  「慕飛!」金玉瓊截口說道:「東海水曾聞無定波,世事何須扼腕,北邙山未曾留閒地,
人生且自舒眉,慕飛,且自舒眉,莫辜負這良辰美景,大好月色,跟我共賞這一帶好畫江
山。」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玉瓊,我不信你能平靜……」 
  金玉瓊淒婉一笑道:「萬般皆天定,半點不由人,你我有緣,不必愁,也無須強求,你
我沒緣,愁也沒有用,也強求不得,能想到這些,何如把心情放平靜些!」 
  嚴慕飛苦笑說道:「玉瓊,強自平靜的心情最為難受,不如順其自然!」 
  金玉瓊道:「慕飛,我敢說我對你的情,遠比你對我的情為濃,因為深閨女兒家不輕易
動情,尤其像我這麼一個女兒家,一旦動了情,那就是整顆兒的心,毫無保留,我把心跟人
都給了你,今生今世再不作他想,從那一刻起,我就把你當成了自己的夫婿,把你當成了終
身的依靠,當然,我希望這是長久的,更希望這是生生世世的。 
  可是天心過薄,天意要它短暫,那也是人力無可挽救的,慕飛,事萬一不成,我有自己
的去處,我不必死,但可以青燈古佛了此生。」 
  嚴慕飛激動而悲苦地道:「玉瓊,不要再說了……」 
  金玉瓊道:「慕飛,別這樣,為人要勇敢地面對現實,尤其是你,頂天立地的奇男子,
傲視寰宇的大丈夫,更應該挺起胸來面對一切,你有一顆鐵心,是不?」 
  嚴慕飛苦笑說道:「玉瓊,如面對千萬鐵騎,或面臨天下武林,我能毫無懼色悔意,而
事關一個情字卻使我……」 
  金玉瓊道:「慕飛,我試問,你這樣與事何補,我不說了麼,能成不必如此,不能成,
憂愁也沒用!」 
  嚴慕飛搖頭一歎,半晌始道:「好吧,玉瓊,我且舒眉寬心,不辜負這良辰美只,大好
月色,與你共賞這一帶如畫江山……」 
  金玉瓊嫣然甜笑,道:「這才是我的……」 
  嬌靨一紅,隨把目光轉向亭外那茫茫夜色。 
  嚴慕飛也要往外看,但當他抬起頭來要往遠處看時,他的眼角餘光瞥見亭外十餘丈處站
著一個黑影。 
  那黑影,風姿綽約,無限美好。 
  他心裡一震,忙凝目望去,那黑影,正是衛涵英,她一雙美目緊緊地凝望著亭裡,一動
不動。 
  嚴慕飛脫口喚了聲:「涵英!」 
  忙站了起來。 
  這一聲驚動了金玉瓊,她霍地轉過嬌軀,只一眼,美目中倏現異采,只聽她喃喃說道:
「她好美,不愧稱『冰心玉女』……」 
  衛涵英像沒聽見嚴慕飛的呼喚,她沒動,而及至嚴慕飛定過神來,發覺自己該迎出去,
腳下才動的時候,她卻突然邁動凌波步,裊裊行了過來。 
  嚴慕飛仍迎了出去,在亭外,他跟衛涵英會了面,衛涵英嬌靨上的神色更憔悴了,這,
使得嚴慕飛又一陣愧疚。 
  他不安地叫道:「涵英……」 
  衛涵英嫣然一笑,道:「你來了,什麼時候到的?」 
  嚴慕飛道:「剛到,讓你久等了。」 
  衛涵英微笑搖頭道:「沒什麼事,先說好了的,誰讓先到的是我。」 
  嚴慕飛道:「我沒想到你夜裡還在這兒。」 
  衛涵英微微一笑,道:「我白天夜裡都在這兒,為的是怕你夜裡到找不到我,空等一夜,
這座小亭就是我的歇息處所,剛才我有事離開了一會兒,沒想到你就在這時候到了……」 
  伊人情也重,嚴慕飛愧疚又起,好生不安,道:「涵英,亭裡坐下談……」 
  衛涵英凝望嚴慕飛身後,含笑問道:「這位是……怎不替我介紹一下!」 
  嚴慕飛心裡一跳,回轉身,金玉瓊就站在身後。他勉強一笑,剛要說話,金玉瓊已裊裊
向前,落落大方地施了一禮,低低說道:「金玉瓊見過姐姐!」 
  衛涵英含笑答了一禮,道:「不敢當,金姑娘,我叫衛涵英!」 
  金玉瓊道:「姐姐,我仰慕已久……」 
  衛涵英道:「別客氣,金姑娘,衛涵英俗脂庸粉,站在金姑娘跟前,使我有自慚形穢之
感……」 
  金玉瓊道:「姐姐那是罵我,蒲柳之姿,怎及得姐姐風華絕代,國色天香,姐姐冰肌玉
骨,孤傲高潔……」 
  衛涵英嫣然一笑道:「好了,金姑娘,夜深露重,亭外不可久站,咱們還是到亭裡坐著
談吧!」 
  走過去伸手拉住金玉瓊皓腕,相偕進了小亭。 
  嚴慕飛跟在後面,看在眼內,心裡微微鬆了一鬆。 
  亭中落坐,衛涵英跟金玉瓊坐得很近,她望著金玉瓊笑問道:「姑娘仙鄉何處?」 
  金玉瓊道:「姐姐,我家住河南!」 
  衛涵英道:「姑娘也是我輩武林人麼?」 
  金玉瓊微一搖頭,道:「家父是一家大戶的護院,我小時候跟他老人家學過幾式,淺薄
得很,從來不敢言武!」 
  衛涵英道:「姑娘忒謙了,到湖北來是?」 
  金玉瓊道:「探親,我有位姑丈在江夏開設一家鏢局。」 
  衛涵英「哦!」了一聲道:「那,姑娘怎會跟慕飛作伴到了赤壁?」 
  金玉瓊嬌靨微酡,道:「我自幼體弱,也是第一次出遠門,在路上受了風寒,病倒在客
棧裡,多蒙他診治照顧,又聽說他跟姐姐是……我私心甚為仰慕,所以跟來瞻仰姐姐的絕世
風華,也好拜識。」 
  衛涵英笑道:「恐怕姑娘有虛此行了……」 
  「不!」金玉瓊搖頭說道:「我認為他說的還不夠,我不虛此行!」 
  衛涵英笑道:「姑娘會說話……」 
  瞟了嚴慕飛一眼,接道:「有姑娘這麼一位伴兒,他一路之上該不會有枯寂之感,不知
他是幾生修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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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0:32:10 |只看該作者
  嚴慕飛心弦一跳,臉上一熱,好生不安。 
  金玉瓊卻微顯嬌羞地道:「姐姐怎好……」 
  衛涵英淡然一笑道:「姑娘是怪我交淺言深,口沒遮攔?」 
  金玉瓊忙道:「姐姐言重了,我怎麼敢……」 
  衛涵英道:「姑娘要這麼說,我就不安了。姑娘不是世俗女兒家,應該不會介意這無傷
大雅的玩笑,對不對?」 
  突然轉望嚴慕飛,道:「慕飛,下崖往東走,一條小路邊上藏有我一包東西,麻煩你一
趟把它拿來好麼?」 
  嚴慕飛答應一聲,忙站起來走了出去。   
  他照著衛涵英的話,下了崖頂便往東走,那兒果然有一條羊腸小道向另一座山頭延伸著
直去。 
  衛涵英只說有包東西藏在路旁,可是她卻沒說這包東西是藏在多遠的地方,嚴慕飛自己
只有往前找。 
  今夜月色好,再加上嚴慕飛有過人的目力,小路旁草叢中就是有一隻蚱蜢也休想瞞過他
的眼睛。 
  可是,轉眼半里多路,他什麼也沒看見。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那包東西被別人拿去了? 
  嚴慕飛想著想著心裡忽地一跳,突然他明白了,衛涵英根本沒有藏什麼東西,而是有意
支開他以便對金玉瓊有所詢問。   
  這正好,金玉瓊也要單獨跟她談談。 
  嚴慕飛既然想通了,他就不便馬上折回去,如果回去的太早,她兩個還沒談完,那怎麼
好面對她二人? 
  索性做個明白人,乾脆在這兒待會兒吧! 
  他背著手在這四無人跡的羊腸小道上散步。 
  月影在移動,一寸一寸地。 
  不知不猶問,月影偏斜了,崖上還沒有動靜,這兩位可真能談,這麼久,大概是談得投
機。 
  又過了一會兒,嚴慕飛實在忍不住了,他也約摸著那兩位該談完了,於是,他轉身走了
回去。 
  甫登上崖頂,他便為之一怔,亭子裡空空的,哪還有人影?那一對美好的倩影到那兒去
了? 
  嚴慕飛定了定神,提氣一掠十餘丈地撲進了小亭,進了小亭,只一眼,他立即心神震動,
作聲不得。 
  亭子裡,那石桌桌面上,被人用指力寫著一行潦草的字跡,那行字跡寫的是:   
  ——冰心破碎,玉女歸隱,青燈古佛了殘生! 
  當然,這意思嚴慕飛懂,字是誰留的,他也明白。 
  必然是衛涵英沒答應,金玉瓊悲淒羞愧,黯然先去,繼之,衛涵英認為他用情不專,傷
了她的心,留下字後也走了! 
  都走了,都走了,衛涵英說明是青燈古佛了殘生,金玉瓊也有事不諧將投身空門之語,
兩位絕代佳人,同是一樣的歸宿,而嚴慕飛他卻落了空。 
  這打擊夠他受的,他只覺愧對衛涵英,尤其愧對金玉瓊,她把一切都交給他,雖無夫妻
之實,但已然等於是一對夫妻,不是麼?客棧獨處,燈下相伴,兩身依偎,四唇相接,她是
多情的是癡心的,更難得那麼柔婉,那麼……」 
  一剎時間那些個情景又湧上腦際。 
  他悲痛,他愧疚,他心如刀割,由自身的感受,他可以清晰地想像到金玉瓊所受之打擊
更大,定然是腸斷寸寸,心碎片片,一滴滴的血在往下滴…… 
  他,人漸漸的變了,臉色煞白,雙目赤紅,揚掌劈下,砰然巨響,石桌粉碎,礫石四射
激揚,小亭為之搖動。 
  然後,他仰天一聲悲淒長嘯,震得空山回音,江水波濤,風雲為之色變,草木為之含悲,
林鳥驚得振翅飛起。 
  嘯聲中,他身形拔起,電一般地飛射而去。 
  他身法如電,轉眼間不見了,而就在他身形不見的同時,崖上翩然射落一條雪白人影,
那是金玉瓊。 
  她望了望亭裡粉碎的石桌,香唇邊實然泛起一絲冰冷笑意,而當她轉望嚴慕飛逝去處時,
那冰冷笑意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令人心酸的黯淡。 
  突然,她有所驚覺,嬌軀一閃,不見了,崖上的雪白人影消失於無形。 
  緊接著,崖上落下一條黑色倩影,那是衛涵英,她的神色有點怕人,但當她看見小亭裡
的景象時,她嬌軀顫抖,香唇顫動,神色也馬上轉趨黯淡,旋即,她長身而起,凌波飛仙一
般飛射不見。 
  口  口  口 
  這裡是嘉魚縣城,夜這麼深,家家戶戶都熄了燈,上了門,縷縷的月色下看,全城空蕩,
寂靜,連個人影也看不見。 
  在這時候,遍數全城,只有幾扇門猶半開著,那是幾家門前掛燈的招商客棧。 
  這家客棧叫「宏發」,招牌挺大,燈也挺亮,燈光下,一個人步履踉蹌,趺跌撞撞地進
了那半開著的兩扇門。 
  砰然一聲,嚇得那正在櫃台打盹的夥計一驚,他連忙站起,帶著三分睡意地迎了上去。
  「客官是要住店嗎?」 
  撞進客棧的這個人是嚴慕飛,他整個人血色全湧到了兩眼上,兩眼佈滿了紅絲。他一擺
手道:「快,快給我找間上房!」 
  夥計不敢怠慢,忙道:「有!有!小號有的是上房,客官大概是喝多了,讓我扶客官進
去吧!」 
  說著,他伸手要扶。 
  嚴慕飛一擺手,道:「不用了,你帶路,我自己會走!」 
  夥計縮回了手,轉身走向後面,心裡還直嘀咕! 
  「就是會強充漢子,不會喝少喝點嘛,這不是找罪受麼?真是,還自己會走,我看你走
吧!」 
  到了後院,他俐落地打開了一間上房的門,回身便要說話,嚴慕飛卻又像一陣風般捲了
進去,身子一歪,砰然一聲倒在了床上。  
  夥計直皺眉,摸索著替他點上了燈,然後走近床前慇勤地說道:「客官,你躺會兒,我
去給你弄點兒醒酒的湯。」 
  嚴慕飛無力地一招手,道:「小二哥,別麻煩了,我沒有喝酒,我這是病。」 
  「病!」夥計一怔,旋即說道:「那也不要緊,縣城裡有的是好大夫,我去給你請一個
來看看,吃帖藥就好了……」 
  嚴慕飛道:「小二哥,謝謝你的好意,我這病不是普通的病,也不是一般大夫所能治得
好的……」 
  夥計「哦!」地一聲道:「客官這是什麼病這麼歷害?」 
  嚴慕飛道:「小二哥,說了你也未必懂,還是不說也罷!」 
  夥計道:「可是有病總得看哪!」 
  嚴慕飛搖頭說道:「小二哥,有病固然得看,不瞞你說,我自己懂醫術,通歧黃,我知
道這病不是一般大夫所能治得的!」 
  夥計道:「那……那怎麼辦,總不能就這麼躺著呀!」 
  嚴慕飛苦笑說道:「沒辦法,小二哥,只好這麼病著了!」 
  夥計道:「客官,病是會越來越重,越來越厲害的!」 
  嚴慕飛道:「我知道,小二哥,可是我除了這麼病著別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小二哥,你
請拿著這個……」 
  從懷裡取出一包東西遞了出去。 
  伙汁詫異地道:「客官,這是……」接在手裡之後,地一怔,然後掂了一掂,抬眼叫道:
「客官,一年的吃住也用不了這麼多……」 
  嚴慕飛道:「我知道,小二哥,你聽我說,我還有七天七夜工夫好活,可是我不能死在
外面,曝死荒野……」 
  夥計一怔說道:「客官,你怎麼說這話,好好的……病又有什麼關係,從小長大誰沒得
過?找個大夫看看……」 
  嚴慕飛道:「小二哥,找大夫,那是多費事,白花錢,要是我這病還有希望,我會願意
死麼?」 
  夥計一哆嗦,道:「客官,我不相信……」 
  「真的,小二哥!」嚴慕飛道:「我自己清楚,我絕活不過七天七夜!」 
  夥計道:「客官,三更半夜的,你別嚇人好麼?」 
  嚴慕飛笑了,道:「小二哥,我說的是實話,你聽著,我是個外鄉人,在貴寶地一無親
朋,二無友好,我死之後,請用包裡的那些給我買口棺材,然後找個地兒埋了,剩下的就算
我謝你,全送給你了……」 
  夥計忙道:「客官,這……」 
  嚴慕飛無力地一擺手,道:「小二哥,別多說了,就算你幫我個忙吧,一口棺木所費無
多,剩下來的足夠你吃喝十幾年的,請把文房四寶拿來我用用!」 
  夥計遲疑著還待再說,嚴慕飛已然又道:「小二哥,螻蟻尚且偷生,沒人會願意死的,
若不是真有病,我會願意這麼做嗎?」 
  夥計沒再說話,扭頭走了山去。 
  須臾,他捧著文房四寶走了進來,道:「客官,筆墨紙硯全來了!」 
  嚴慕飛道:「謝謝你,小二哥,請放在桌上然後扶我起來一下!」 
  夥計答應著把文房四寶放在了桌上,然後走過去扶著嚴慕飛坐了起來,突然,他驚呼了
一聲:「老天爺!客官的手冰冷冰冷的!」   
  嚴慕飛道:「所以我說這病沒希望了。」   
  勉強地抬起了手,取過了一根狼毫。 
  夥計替他攤開了紙,又慇勤地替他研上了墨。   
  嚴慕飛濡墨握管,筆走龍蛇,轉眼間寫了一信。 
  他把信裝好了,封上了口,然後把那封信遞向夥計,道:「小二哥,我麻煩你,等我死
後你把這封信隨便交給哪個要飯花子都行……」 
  夥計一怔,訝然說道:「客官說誰?要飯的?」 
  嚴慕飛點頭說道:「不錯,是要飯的。」 
  夥計訝異地道:「像客官這種人,怎麼會跟要飯的……」 
  「小二哥。」嚴慕飛道:「要飯的並不比誰低賤,你別多問,只管照我的話去做就行
了!」 
  夥計果然沒再多說,可是他的神色跟目光,掩不住他心裡的詫異,道:「那麼,客官,
你還要點什麼?」 
  嚴慕飛搖頭說道:「謝謝你,小二哥,我不要什麼了,你忙去吧,麻煩替我熄了燈,也
順手把門帶上。」 
  說著,他又躺了下去。 
  夥計答應了一聲,收拾好文房四寶,「呼!」地一口吹滅了燈,然後他走了,順手帶上
了門。   
  黑暗中,嚴慕飛躺在床上沒再動。 
  他得了什麼病,藥石罔效,看不好? 
  是心病麼?心病也有心藥呀! 
  再說,害了心病也用不著向夥計托付後事啊! 
  這是什麼病這般厲害?   
  該不會是心病! 
  究竟是什,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夥計是個難得的熱心人,第二天一早就跑來看嚴慕飛。嚴慕飛已經起不來了,臉色仍是
那麼白,兩眼仍是那麼紅,可是他一見夥計還強笑打了招呼。 
  「小二哥,你早啊!」 
  夥計勉強地擠出了一絲笑意,道:「客官,你也早,怎麼樣,你的病,好點了麼?」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小二哥,我這病只有越來越重,越來越厲害,不可能有起色
的!」 
  夥計道:「客官,你說這病一般大夫治不了,那是不是說醫術高超的大夫就能治呢?」
  嚴慕飛道:「小二哥,謝謝你的關懷,我這病就是華陀再世,扁鵲重生也治不了,除
非……」 
  搖搖頭,住口不言。 
  夥計是個有心人,忙問道:「客官,除非什麼?」 
  嚴慕飛道:「小二哥,我這病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能冶……」 
  夥計忙道:「誰,他在哪兒?」 
  嚴慕飛道:「小二哥,你是個難得的熱心人,說了也沒有用,我打個比方,有個人要毒
害某個人,當某個人中了毒之後,那個人會給他解藥,救他的命麼?」 
  夥計神情一緊,道:「客官,我明白了,你……你是中了毒?」 
  嚴慕飛道:「可以這麼說。」   
  夥計道:「是……是有人故意害你的?」 
  嚴慕飛道:「小二哥,你說對了!」 
  夥計道:「這就要命了……」 
  嚴慕飛笑道:「小二哥,這本來就是要命的事!」 
  夥計一怔道:「客官,你……你還能笑?」 
  「小二哥。」嚴慕飛笑了笑道:「死並不可怕,生老病死,誰能免,遲早不同而已,彭
祖壽登八百,到頭來他也難免一死,雖然我有未完的事,可是我已有了交待,自有人去替我
做完,我無牽無掛,又有什麼好怕的?」 
  夥計搖頭說道:「客官,怎可以這麼想,俗話說:螻蟻尚且偷生,好死不如賴活……」
  嚴慕飛道:「固然,小二哥,可是到了該死的時候,那由得了你麼?」 
  夥計沒說話,旋即他猛然跺了腳:「他XX的,這是誰這麼狠心,我看你客官是個好人,
他既然害了好人,那他準是個壞胚子,害了好人他也得不了好死,我操……」 
  說著說著,他怒上心頭就要罵人。 
  嚴慕飛忙道:「小二哥,謝謝你,但別罵,罵沒有用,我知道你很富正義感,但這種事
你最好少管,萬一因為我牽連了你,我的罪孽可就大了!」 
  夥計先一驚,旋即拍胸說道:「我不怕,我連五毒都敢吃,還怕他XX的撈什子毒,讓他
來好了,我連他的腸子都揍出來……」 
  只聽門外一個甜美話聲接口說道:「小二哥心腸好,又富正義感,可敬可佩,只是說話
嫌粗魯了些!」 
  嚴慕飛霍地坐了起來,夥計猛然轉過了身,他怔住了,直了眼,打心裡驚叫說道:「天
哪,世上竟有這麼美的大姑娘……怎麼走路不帶聲響,別他XX的是狐仙吧! 
  仙?哈,客官有救了,可不是麼?狐仙都喜歡俊男人,這位客官不是……」   
  只聽嚴慕飛顫聲說道:「涵英,是你……」 
  房門口站著的那位,可不正是衛涵英麼?如今,她的臉上有笑意,很甜很甜的笑意:
「是的,慕飛,是我……」 
  夥計突然冒出一句話。 
  「客官,是不是她……」 
  嚴慕飛忙道:「不,不,小二哥,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 
  「朋友?噢,朋友!」夥計呆了一呆,旋即嘿嘿笑道:「沒想到客官還有這麼一位如花
似玉的朋友。」 
  笑容倏地一斂,望著衛涵英道:「姑娘,你來得正好,快請進來吧,這位客官病得都
快……」 
  衛涵英微一點頭,道:「我知道,謝謝你,小二哥,我來了他的病也就會好了!」 
  說著,她裊裊走了進來。 
  夥計一怔,道:「怎麼,姑娘,你能治這位客官的病?」 
  衛涵英含笑點了點頭。 
  夥計瞪大了眼道:「這麼說你還是……」 
  他是完全會錯了意,嚴慕飛忙道:「小二哥,麻煩你去給倒杯茶來!」 
  夥計連聲答應著走了,眼一直瞅著衛涵英。 
  他出了門,衛涵英搖頭失笑道:「這位小二哥真是個難得的好人……」 
  她坐了下去,就坐在嚴慕飛的床邊上。 
  她從來沒有這樣過,倒讓嚴慕飛呆了一呆,她望著愣愣出神的嚴慕飛,含笑問道:「怎
麼樣? 病得很厲害麼?」 
  說著,她拍手摸上了嚴慕飛的額頭,這又讓嚴慕飛有一種異樣的感受,她卻含笑又道:
「還好,沒發燒。」 
  嚴慕飛錯愕地道:「涵英你……」 
  衛涵英道:「我怎麼知進你在這兒?」 
  嚴慕飛本預備作此一問,可是他剛才想問的不是這一句,而是她為什麼會來,為什麼是
這麼溫柔的態度,衛涵英既然這麼說了,他只有點了點頭。 
  衛涵英道:「別坐著,躺下來聽我告訴你……」 
  她扶著嚴慕飛緩緩躺下,簡直像個溫柔、體貼的妻子,這又是從沒有過的事。 
  嚴慕飛滿臉詫異地躺下,她接著說道:「我也學會了找『窮家幫』了,聽他們說有個像
你的人昨夜跌跌撞撞地進了這家客棧,所以我找來了!」 
  嚴慕飛道:「你來是……」 
  衛涵英笑吟吟地道:「探病啊!」 
  嚴慕飛道:「你知道我這是什麼病麼?」 
  衛涵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別把人家都當成糊塗人,昨晚我聽見了你那聲悲淒長
嘯,所以我二度登上赤壁,我一見亭中的情景,就知道你夠傷心的,當時我就很懊悔,我暗
責自己心胸不該那麼狹窄,可是我絕沒想到你會病,而且病得這麼厲害。我帶著一顆歉疚的
心而來,如今我又心疼,恨不得大哭一場。慕飛,我替你送心藥來了,你寬心在這兒養病,
我為你找玉瓊去。」 
  嚴慕飛一歎搖頭,道:「涵英,看來你是完全弄錯了,你不是不知道我,固然我難受,
對你對她也愧疚,可是我絕不至於因為這點打擊就害了心病,而且一病這麼厲害……」  
  衛涵英眨動了一下美目,訝然說道:「那……那是為什麼呀?」 
  嚴慕飛道:「涵英,我這不是病是中了蠱!」 
  衛涵英神情一震,道:「慕飛,你說中了什麼?」 
  嚴慕飛道:「涵英,我中了蠱!」 
  衛涵英臉色大變,道:「這……這怎麼會,這會是誰下的蠱?」 
  嚴慕飛道:「我想了一夜才恍然大悟,我幾乎不敢相信。」 
  衛涵英道:「誰?」   
  嚴慕飛啞聲說道:「金玉瓊!」 
  衛涵英一怔叫道:「金玉瓊,會是她,她為什麼?」 
  嚴慕飛赧然苦笑,道:「我早該想到了,她就是那位『金花門』門主金花姑!」 
  衛涵英臉色又一變,道:「金花姑?會是她……慕飛,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嚴慕飛唇邊抖動了兩下,道:「這件事該從長孫森那位義女中蠱說起……」 
  接著,他把經過由頭至尾說了一遍,一直說到了路上邂逅了那位美艷如花的金玉瓊。 
  聽畢,衛涵英美目凝威,黛眉挑煞地冷笑說道:「這女人好用心,她竟然出這麼一著奇
兵……」 
  目光一凝,道:「慕飛,你既然見過金花姑,怎會認不出來……」 
  嚴慕飛苦笑說道:「我剛才不是說過麼,金花姑始終以一塊輕紗蔽面,令人難窺廬山真
面目……」 
  衛涵英一點頭,道:「好用心,她利用了這一點,好,這一陣算她贏了,算她報復了。
慕飛,蠱難不了你……」 
  嚴慕飛苦笑說道:「涵英,別以為蠱毒奈何不了我,可是她那蠱術之最的『金蠶蠱』該
當別論!」 
  衛涵英大驚失色,道:「什麼,慕飛,你……你中的是『金蠶蠱』,這……慕飛,你,
你,你怎麼會中了『金蠶蠱』?」 
  突然「哦!」地一聲道:「難怪,難怪你會中『金蠶蠱』了,你跟她……」倏地住口不
言。 
  嚴慕飛蒼白的臉上突然泛起了一絲紅意,窘迫地道:「涵英,你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
不是我……」 
  衛灑英冷冷說道:「我知道,是她主動的……親了你一下,這是她自己說的,說什麼情
不自禁,原來是這麼個用心,好無恥的女人。」 
  嚴慕飛驚愕而窘迫地道:「怎麼?她……她連這都告訴了你?」 
  衛涵英道:「她還有什麼不敢說的,她說她穿過你的衣裳,她說她——總之她毫不保留
地全告訴了我,用意只在告訴我此身已屬你,要我答應容她,你知道我當時心裡是什麼滋味!
跟你認識這麼多年,為你傷心,為你斷腸,連我都沒有……誰知道她竟是這麼個用心,先對
你下了蠱,然後再拆散你我……她好狠,好毒,好無恥的女人!」 
  嚴慕飛啞聲說道:「涵英,我不願瞞你,我對她……」 
  衛涵英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對她動了情,而且很深。她既然是這麼個用心,憑她那
美艷如花的容貌,再加上她盡展女人的……哪個男人能不動心?」 
  嚴慕飛道:「涵英,我對不起你。」 
  衛涵英道:「我說的是實話,當時我雖然氣憤,可是我也誤信她是一片真情,站在同是
女兒家的立場,事後想想,我深悔自己心胸狹窄太不該,所以我才來找你預備成全她,誰知
道她竟會是……」 
  嚴慕飛道:「涵英,這也許是我用情不專的報應,該得的懲罰。」 
  衛涵英道:「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幹什麼,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你?其實,男人家
哪個不是有好幾房的,只要是好人家的女兒,是一片真情,我有個伴兒也總是好的,誰知道
她……」 
  嚴慕飛道:「涵英,別提她了……」 
  衛涵英道:「慕飛,我仍要找她去……」 
  嚴慕飛苦笑搖頭,道:「涵英,人海茫茫,宇內遼闊,你能在七天六夜這段工夫內找到
她麼?涵英,這段時間值得珍惜,不找也罷!」 
  衛涵英道:「可是我總不能看著你……」 
  嚴慕飛道:「涵英,這是天意,這是命,多少年來咱們沒有長時間地好好相聚,那麼在
今後這七天六夜之中,讓咱們珍惜。」 
  衛涵英嬌軀倏顫,啞聲說道:「慕飛……」 
  嚴慕飛悲笑說道:「我在這年歲死,並不算夭折,你也該明白,生老病死,人所難免,
大事有你在,我也很放心,所悲痛的只是讓你苦等這多年,到頭來仍是一場空。」 
  衛涵英搖頭顫聲說道:「別這麼說,慕飛,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其實你也該想得到,我
的氣恨都是假的,只要你肯遷就我點,點個頭,我就是等到老掉了牙也是心甘情願的,因為
從第一眼見著你那時起,我就把自己交給了你,決定了這輩子是你的人了。」 
  嚴慕飛悲痛地道:「涵英,我負你良多……」 
  衛涵英道:「我最不喜歡聽的就是聽你這句話,你既然知道負我良多,為什麼不想辦法
報償……」 
  嚴慕飛道:「涵英,早在金陵那一面時,我就打算報償了,可是如今……時不我與,歎
奈何,涵英,也許你我今生無緣……」   
  「誰說的?」衛涵英道:「無論怎麼,我是你的人,是你的妻子,這是任何事,任何人
也改變不了的。」 
  嚴慕飛道:「涵英,恕我直說一句,你還年輕……」 
  衛涵英美目一凝,道:「慕飛,這要以我昨夜以前的脾氣,我會拿劍扎你!」 
  嚴慕飛道:「涵英,我說的是實情。」 
  衛涵英道:「我告訴你,我假如有二心,我早嫁了,何必等到過了三十的年紀,年輕時
嫁不容易麼?再說,連太祖那一國之君,萬乘之尊,我都沒嫁,我會嫁別人麼?」 
  嚴慕飛道:「涵英,我感激……」 
  衛涵英道:「沒人要你感激,也沒人稀罕!」 
  嚴慕飛道:「涵英,我只有七天六夜……」 
  衛涵英道:「慕飛,我說句我本不想說的,你活著,我是你的妻子,你死了,我是你的
未亡人,是你嚴家的寡婦。我料理過你的後事之後就去找金花姑,手刃了她之後,我再回來
陪你,永遠陪著你,生不同衾,死要同穴……」 
  嚴慕飛頗聲說道:「涵英,你這是何苦……」 
  衛涵英微一搖頭,含笑說道:「誰知道,也許前輩子我欠你的!」 
  她還能笑,不愧絕代紅粉奇女子,可是嚴慕飛寧願看她哭,他知道,讓眼淚往肚裡流是
天下最悲痛,最難受的事。 
  嚴慕飛沒有說話,他的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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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0:33: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雙姝獻身難婉拒
  一天很容易地過去了,夜色降臨,各處都上了燈。 
  身邊相伴,由白天談到晚上,衛涵英毫無倦色,反之,她淡笑自若,像根本沒那回事,
也不覺得渴,更不覺得餓。 
  夥計送來了茶水,只當嚴慕飛已有了起色,他很高興,從懷裡拿出那封信跟那一包,雙
手放在桌上。 
  當然,現在用不著了。 
  可是嚴慕飛沒讓他走,硬讓他把那一包拿走,夥計起先不肯要,後來終於以顫抖的雙手
接了過來。含著淚,抿著笑,千恩萬謝地走了。 
  他走了之後,衛涵英訝然問道:「慕飛,這是怎麼回事?」 
  嚴慕飛道:「那一包是些金葉、珠子跟碎銀,我托他料理我的後事,用不完的送給他算
是謝他。這封信是我寫給邊蒙,請他傾『窮家幫』之力找尋太孫,並輔太孫返朝登基。如今
已經用不著邊蒙了!」 
  衛涵英道:「只怕他不是這意思?」 
  嚴慕飛道:「他只當我的病有了起色!」 
  衛涵英微微一笑道:「我還沒見過這麼熱心的客棧夥計。」 
  嚴慕飛道:「所以我把那包東西送給了他!」 
  衛涵英道:「慕飛,我還沒有告訴你,這趟赤壁你來了,又撲了個空!」 
  嚴慕飛道:「怎麼?連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了?」 
  衛涵英道:「沒有,我比你早到了兩天,我幾乎找遍了赤壁每一個角落,甚至沒放過一
個石頭縫,卻沒有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嚴慕飛皺眉說道:「這就怪了,難道咱們揣測錯了?」 
  衛涵英道:「誰知道……」 
  嚴慕飛道:「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這分明是小杜赤壁懷古時所賦,應該
是不會有錯啊!」 
  衛涵英道:「那!要不就是我還沒有找遍,再不就是他跟紀綱確來了這兒,後來又往別
處去了,沒有留下痕跡!」 
  嚴慕飛道:「明天咱兩個再到赤壁看看去!」 
  衛涵英道:「怎麼,你還能下床嗎?」 
  嚴慕飛道:「昨天晚上蠱毒之後所以有所發作,那是因為我胸中煩燥,又猛提了兩次真
氣所致,如今經過一天一夜的歇息,胸中已然平靜,蠱毒也就平息下去,今後只要我不過於
動真氣,在期限未到之前,是不會存大礙的!」 
  衛涵英美目中異采飛閃,含笑說道:「既然還能動,那就行了!」 
  嚴慕飛可沒留意她那一現即隱的異樣神情,道:「至少在今後這有數的幾天內,還可以
做點事!」 
  衛涵英道:「是不錯,慕飛,我記得你好像沒有兄弟!」 
  嚴慕飛道:「是的,嚴家數代單傳……」 
  一怔,愕然說道:「涵英,這時候你提這幹什麼?」 
  衛涵英淡然一笑道:「不該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你該明白!」 
  嚴慕飛臉色一變,道:「我明白,可是如今……涵英,不談這些了。」 
  衛涵英道:「為什麼不談?這是正經大事。」 
  嚴慕飛道:「正經大事又如何?」 
  衛涵英道:「不如何,慕飛,你難道不想為你嚴家留個……後……?」 
  嚴慕飛苦笑說道:「涵英,這時候談這個,未免太遲了!」 
  衛涵英道:「遲了?誰說的?」 
  嚴慕飛道:「我……涵英,你的意思是……」 
  衛涵英道:「我是你的妻子,我有替你生兒育女,傳宗接代的義務,對嗎?」 
  嚴慕飛道:「涵英,這說法不妥……」 
  「誰說的?」衛涵英道:「難道我不是你的妻子?」 
  嚴慕飛道: 「至少你我還沒行大禮……」 
  衛涵英道:「非拜天地,合巹,入洞房才算夫妻?」 
  嚴慕飛道:「這是周公之禮!」 
  衛涵英道:「那麼,你下了床,咱們就拜天地……」 
  嚴慕飛一怔道:「涵英,你想幹什麼?」 
  衛涵英嬌靨微酡道:「我想早一天行禮,且把這間屋充洞房,成為你的妻子。」 
  嚴慕飛叫道:「涵英,你這是開玩笑?……」 
  衛涵英道:「你是覺得過於馬虎,過於草率怕委屈我?」 
  嚴慕飛道:「這固然是一個原因,最主要的還是我……」 
  「你什麼?」衛涵英道:「忘了我剛才那本不願說出口的?」 
  嚴慕飛道:「我沒有忘,可是我不能……」 
  衛涵英臉色一正,道:「慕飛,我知道我這想法近乎荒唐,可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我早就把自己當成了你的妻子,所以我要在今夜把自己交給你,且希望上天憐嚴家……」 
  嚴慕飛道:「涵英,你,你怎麼有這種想法?這萬萬使不得,我絕不答應這麼做。」 
  「慕飛!」衛涵英道:「難道你不愛……」 
  嚴慕飛道:「涵英,就因為我愛你,所以我不能這麼做!」 
  衛涵英道:「難道你不替你嚴家……」 
  嚴慕飛慨然說道:「我寧願落個大不孝,嚴家一脈至我斷絕,那也該是天意,我絕不
能……」   
  衛涵英道:「慕飛,我……」 
  嚴慕飛正色說道:「涵英,你知我!」 
  衛涵英默默不語,良久她方始一歎說道:「慕飛,要不是你……我也不會……好吧,我
打消這近乎荒唐的念頭就是!」 
  嚴慕飛道:「涵英,我感謝你,但是我絕不容你這麼做,而且我要忍心說你兩句,你絕
不該有這種想法……」 
  衛涵英皺眉笑道:「好了,好了,不答應就算了,幹什麼還教訓人哪,真是,羞死人了,
不許再提!」 
  嚴慕飛沒再說話,的確,這是件羞人答答的事,他是不好再提了! 
  轉眼間夜深人靜。 
  談話中,衛涵英站起來到桌上倒了杯茶,走過來遞給嚴慕飛手,笑吟吟地道:「一天沒
吃喝,餓好挨,渴卻難當,喝杯茶吧!」 
  嚴慕飛伸手接了過去,道:「謝謝你,你不渴?」 
  衛涵英道:「你先喝了我再喝!」 
  嚴慕飛把那杯茶一仰而干,衛涵英嬌靨上閃漾著一種難以意會的異采,接過空杯自己也
倒了一杯! 
  喝過了茶,兩個人又開始談笑了,只是,衛涵英有點不自然,產慕飛卻沒留意! 
  片刻之後,嚴慕飛突然說了這麼一句:「天怕要下雨了!」 
  衛涵英道:「怎麼?」 
  嚴慕飛道:「我怎麼覺得這麼悶熱。」 
  衛涵英美目異采一閃,嬌靨上掠過一抹飛紅,笑道:「也許,好久沒下雨了……慕飛,
你倦不倦?」 
  嚴慕飛道:「還好!」 
  衛涵英伸了個懶腰,道:「我倒有點倦了!」 
  嚴慕飛道:「那麼叫夥計來,讓他給你找一間。」 
  衛涵英美目凝注,微一搖頭道:「不,我寸步也不離開你。」 
  嚴慕飛道:「可是你倦了。」 
  衛涵英道:「難道這不是間屋,這間屋裡沒有床嗎?」 
  嚴慕飛呆了一呆,道:「涵英,你……」 
  「我怎麼?」衛涵英嬌媚一笑,道:「我是你的妻子,難道不能跟你同床嗎?今夜我就
要睡在你身邊。」 
  她沒容嚴慕飛再說話,站起來揮手熄了燈。 
  口  口  口 
  「涵英,我只有幾天好活……」 
  衛涵英道:「便是只剩下一天,我也是你的妻子呀,如今,你還能不要我嗎?」 
  嚴慕飛道:「涵英,我何曾有過這種念頭,只是……」 
  「只是什麼呀!」衛涵英道:「我根本就是你的人,如今你我更有了夫妻之實,你還說
什麼呀!又有什麼用。」 
  嚴慕飛一歎默然未語,良久他才問道:「涵英,你身上怎會有這種藥物?」 
  衛涵英道:「我是從一個錦衣衛身上得來的,忘了丟了,先跟你商量你不肯,我只有這
下策了,慕飛,你可別怪我。」 
  嚴慕飛道:「我怎會怪你,我只有感激與慚愧。」 
  衛涵英道:「不許再說這些。」 
  嚴慕飛道:「涵英,我可以不說,可是我心裡……」 
  衛涵英道:「心裡也不許這麼想。」 
  嚴慕飛歎了口氣,沒說話。 
  衛涵英輕輕地叫了他一聲:「慕飛!」 
  嚴慕飛「嗯」了一聲! 
  衛涵英道:「如果……如果我有了,你喜歡兒子還是喜歡女兒!」 
  嚴慕飛道:「涵英……」 
  衛涵英道:「這有什麼不能說麼,生兒育女是正經大事,那個夫妻沒有兒女,那個女人
不生兒女呀,我要你說。」 
  嚴慕飛道:「我都喜歡,無論男女,都是自己的……」 
  「不!」衛涵英道:「我喜歡男的,男的他准像你,我希望他能成為第二個你,第二個
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美豪客,讓這世上永遠忘不了你,這世上也不能沒有你!」 
  嚴慕飛道:「你要這樣說的話,我希望他是個女兒!」 
  衛涵英道:「為什麼?」 
  嚴慕飛道:「要是女兒就會像你,那麼美,那麼高貴。」 
  衛涵英道:「像我有什麼好,醜死了!」 
  嚴慕飛道:「誰說的?」 
  衛涵英道:「難道你不嫌我醜嗎?」 
  嚴慕飛道:「你要醜的話,這世上就沒有美人了。笑褒姒,恨妲己,醉楊妃,病西施,
也算不得古來四大美人了!」 
  衛涵英道:「好甜的一張嘴!」 
  嚴慕飛道:「我這是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衛涵英道:「真的?」 
  嚴慕飛道:「我騙過你嗎?」 
  衛涵英道:「沒有騙過我,可氣過我……你說,慕飛,要是個兒子,他叫什麼,要是個
女兒,她又叫什麼?」 
  嚴慕飛道:「你說呢?」 
  衛涵英道:「你是孩子的爹,該為孩子起個名字!」 
  嚴慕飛道:「孩子總不是我一個人的。」 
  衛涵英道:「這是實話,孩子的體內有你的血,也有我的,是你的一半,也是我的一半,
那個男人家會養孩子呀?這樣吧,要是個女兒,她叫小英,要是個兒子呢?」 
  嚴慕飛道:「他叫繼承!」 
  「對!」衛涵英道:「還是你起的名字好,我起的俗不可耐!繼承,我撫養他調教他,
讓他繼承父志,我會從他懂事那天起,就告訴他爹生平轟轟烈烈的作為,驚天動地的俠績,
讓他學他爹一樣,做一個頂天立地,氣貫日月的奇男子!」 
  這是世上最純真的愛,最感人的情,在這一刻,他倆是歡樂的,可是誰知道在這歡樂之
後隱藏著多少悲痛,多少辛酸,多少的血淚! 
  嚴慕飛沉默了,沒有說話。 
  衛涵英輕咦一聲道:「慕飛,你怎麼不說話?」 
  一頓,接道:「慕飛,你這是,好好的掉什麼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嚴慕飛道:「沒什麼,涵英,我只是感觸良多而已。我不怕死,我生平也從不知一個怕
字,可是我現在很害怕,我怕死,懦弱得不得了,膽怯得會發抖。」 
  衛涵英突然也沉默了,半晌,始聽她緩緩說道:「慕飛,別多想了,事實畢竟是冷酷的,
好好把握這有限的時光,讓我們來盡情歡樂,盡情談笑吧!」 
  嚴慕飛道:「涵英,我也想這樣子……」 
  衛涵英道:「那麼就拿出你那上干雲霄的豪氣來!」 
  嚴慕飛苦笑道:『涵英,我胸中的豪氣已經蕩然無存了,怪不得武林人以往動輒拔劍,
可是他一旦有了妻兒有了家後,他就會懂得任人欺辱而不敢說一句話。」 
  衛涵英道:「你認為那是羞恥嗎?」 
  「不!」嚴慕飛道:「相反的,他令人敬佩!」 
  衛涵英道:「那為什麼不救自己?」 
  嚴慕飛訝然說道:「救自己?」 
  衛涵英道:「你習過『大靜神功』,曠古絕今,獨步宇內,你為什麼不試著用它把體內
盅毒驅出來,或者把它……」 
  嚴慕飛道:「涵英,那是不可能的事,『大靜神功』對付—般的蠱術還可以,對付那種
霸道的金蠶,卻沒有用!」 
  衛涵英道:「大靜神功也不能驅出?」 
  嚴慕飛道:「你知道,涵英!」嚴慕飛道:「金蠶蠱,是蠱術中之最,只要一中了金蠶
蠱術,便絕難再脫除它,除非那害了我的人把解藥親自送來解除,否則任何人莫可奈何,愛
莫能助!」 
  衛涵英道:「那麼你就該讓我找她去!」 
  嚴慕飛道:「人海茫茫,宇內遼闊,你上哪兒去找?」 
  衛涵英道:「我可以求助於『窮家幫』,相信能知道她的所在!」 
  嚴慕飛道:「那沒有用,要是近還好,要是遠,來回得好幾天路程的話,那就來不及
了……」 
  驀地一個沙啞,顫抖而不失甜美的話聲響自院子裡:「來得及,她近在眼前!」 
  只聽衛涵英一聲驚叫:「是她……」 
  隨後一陣悉悉索索異響,最後聽衛涵英說一聲:「慕飛,你躺著,我會她去!」 
  房門豁然而開,衛涵英就站在房門口,嬌靨上籠罩著一片紅葉,還有一絲冰冷! 
  這是她機警處,她不遠離嚴慕飛! 
  院子裡,月光下,站著個無限美好的雪白身影,是金玉瓊。她的臉色像月光,又像她那
襲薄薄衣衫,是一片慘白,只一天一夜的工夫,她消瘦了許多,也憔悴了不少,看上去令人
心酸。 
  然而,衛涵英毫不留情,冰冷地道:「你來幹什麼?」 
  金玉瓊啞聲說道:「我沒想到姐姐也在這兒……」 
  衛涵英道:「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的丈夫,我不在這兒誰在這兒?不該嗎?我守在他
身邊怕人乘危向他下手,也來為他送終,難道你也是……」 
  金玉瓊道:「姐姐,我是來替他解除蠱毒的!」 
  衛涵英著實地一怔,「哦!」地一聲道:「這倒很出我意料之外,既有如今,何必當
初?」 
  金玉瓊道:「那本是我的原意,我要洗雪他給我的恥辱,當初下蠱時我也不忍更羞
慚……」 
  衛涵英冷笑說道:「是嗎?」 
  金玉瓊道:「姐姐,請相信我,我說的都是實話!」 
  衛涵英道:「我只知道你用心良苦,不惜犧牲女兒家……」 
  金玉瓊顫聲說道:「姐姐,那我是真心!」 
  衛涵英「哦!」地一聲道:「你是真心?」 
  金玉瓊微一點頭道:「是的,姐姐!」 
  衛涵英突然一陣格格嬌笑,道:「金門主,你委實擅於……我覺得你不該統率英豪,稱
雄一方,而應領一個戲班子,那樣你會是很出色的優伶。」 
  金玉瓊嬌軀倏顫,撲簌掛落珠淚兩行,道:「姐姐,我求你相信我這一次,是第一次,
也是最後一次。我早就仰慕他,可是我怕傳聞有誤,後來北邙一會,他使我氣他,恨他,也
有點……有點動心,可是我要報復,要洗雪他給我的恥辱,於是我找上了他,一路之上我發
現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不愧當世之最,我一直不忍下手,也越來越動心。」 
  衛涵英道:「你畢竟還是下了手,而且是趁著……」 
  「姐姐!」金玉瓊悲聲說道:「當時我的確很羞,也委實是情不自禁,說來也許姐姐不
信,我的性情雖然孤僻雖然怪,也動輒喜歡殺人,可是我當知潔身自愛,沒讓任何人碰過一
手指。姐姐該看得出,我至今猶是清白的女兒家,可是自從邂逅他後,我……在我放了蠱之
後我就懊悔,而我那種得以報復,得以雪恥辱的快意更濃。另外我還有一個意圖,那就是我
得知他有姐姐這麼一位紅粉知己後,我更想破壞他跟姐姐那份情愛,拆散這段姻緣。所以赤
壁小亭內,我對姐姐作了大膽的表白,在姐姐一怒而去之後,我心裡是快慰,及至見他悲痛
碎石長嘯,踉蹌離去,就在那剎那間,我開始懊悔,我對他的情愛再無法抑制,立時強過了
一切,於是我開始找他,這一日夜來我跑遍了附近幾個縣城,粒米未進,滴水未飲,最後我
冒險求,助於『窮家幫』的嘉魚分舵,才知道他在這家客棧。」 
  衛涵英道:「你說完了!」 
  金玉瓊道:「是的,姐姐!」 
  衛涵英道:「這麼說,你真是來救他的?」 
  眼見金玉瓊那消瘦臉龐,憔悴容顏,她心裡早信了,而且還有點不忍! 
  金玉瓊微頷螓首道:「是的,姐姐,求姐姐相信我,也求姐姐讓我見他一面!」 
  衛涵英道:「怎見確信你是來救他的?」 
  金玉瓊嬌軀一顫,道:「我為他解蠱的時候,姐姐可以在旁用掌抵住我的後心,假如我
稍有異動,姐姐盡可先擊斃我!」 
  衛涵英默然不語,但旋又揚聲說道:「慕飛,我讓他進來了!」 
  只聽嚴慕飛在房裡輕歎了一聲:「涵英,你看著辦吧!」 
  衛涵英一側嬌軀,擺手說道:「門主,你請!」 
  金玉瓊沒動,遲疑了一下,道:「姐姐,可否借一步說話,我有幾句想先跟姐姐談談!
希望……」 
  衛涵英美目中異采一閃,道:「不必了,你有話在這兒說也一樣!」 
  金玉瓊神情一黯,道:「姐姐別誤會,我無意擺開姐姐。」 
  衛涵英道:「也許我是誤會了,只是這麼多話都說了,哪在乎這幾句話,你還是在這兒
說吧!」 
  金玉瓊遲疑了一下,道:「姐姐,是關於解蠱的法子。」 
  衛涵英道:「 姑娘,你,你要幹什麼?」 
  金玉瓊道:「姐姐,我要為他解盅,解『金蠶盅』只有這個辦法,陰陽只一交合,盅毒
立解,要不然我就把方法告訴姐姐,請姐姐代勞了,我沒臉見他。」 
  說著,她低下了頭。 
  衛涵英怔住了。 
  床上的嚴慕飛一震,兩眼閉得更緊! 
  衛涵英半晌才憋出一句:「姑娘,沒別的辦法可解『金蠶盅』嗎?」 
  金玉瓊淒婉一笑,道:「姐姐,要是有第二辦法,我不會當著姐姐……」 
  嬌靨通紅,住口不言 
  是啊,要有第二個辦法,誰會拿女兒家的貞操去為一個人解盅,尤其是亮著燈,當著人,
多羞! 
  衛涵英心神震撼,道:「姑娘,他,他不會肯的!」 
  金玉瓊微一搖頭,道:「姐姐別擔心,這由不得他,我自有辦法讓他……」 
  動手解開了胸前的扣子,露出了一大塊雪白、嬌嫩、溫膩,晶瑩的酥胸! 
  衛涵英忙把目光移向一旁,道:「姑娘……」 
  金玉瓊像沒聽見,邁步向床邊走去!   
  嚴慕飛聽得清楚,心中一急,脫口說道:「姑娘,請不要走近,否則我寧可嚼舌自絕也
不願意。」 
  金玉瓊果然停了步,眼望著床上的嚴慕飛,道:「慕飛,你睜開眼看我!」 
  嚴慕飛沒睜眼,他身影一震,反把眼閉得更緊! 
  金玉瓊道:「怎麼,你這個大男人家,堂堂昂藏七尺軀,頂天立地的奇男子,當世稱最
的『玉龍美豪客』,難道連正眼看個柔弱女兒家的勇氣都沒有嗎?」 
  嚴慕飛突然說道:「你不必激我,我承認膽怯就是!」 
  金玉瓊微微一笑,道:「你為什麼不肯,是怕我這蒲柳之姿的賤身子辱沒了你?」 
  嚴慕飛道:「不,你的好意我感激,只是我不必用你的清白來換取我的性命,那樣我寧
可死!」 
  金玉瓊道:「別忘了,我早把這顆心跟這身子交給了你,已經算是你的人,你的妻子
了!」 
  嚴慕飛身形倏然輕顫,沒有說話。 
  金玉瓊道:「你不愛我了,不要我了嗎?」 
  嚴慕飛仍然沒說話。 
  金玉瓊道:「假如你還愛我,還要我,這是遲早的事,你為什麼不肯呢?」 
  嚴慕飛突然說道:「姑娘,你的好意我感激。」 
  金玉瓊道:「沒人要你感激,我要你聽我的!」 
  嚴慕飛道:「姑娘,你知我!」 
  金玉瓊道:「我何止知你!」 
  嚴慕飛道:「那姑娘就不該……」 
  金玉瓊道:「我認為這是我應該的,遲早的事,早一天有什麼不可?」 
  嚴慕飛道:「姑娘不必多說了,我絕不!」 
  金玉瓊突然一歎,說道:「慕飛,你原諒,我只有用強了!」 
  玉手一抖,一線淡紅的煙狀物電一般地向嚴慕飛臉上射去。 
  嚴慕飛不防有此,更何況他閉著眼也看不見,等他聞到有異昧時,那異味已然入了鼻,
他一震掩鼻。 
  嚴慕飛道:「姑娘,你……」 
  眼又閉上了,他像睡著了。 
  金玉瓊一輕聲歎道:「你以為我願意這樣麼,我不得已……」 
  銀牙一咬,便要去脫衣衫! 
  衛涵英突然喚道:「姑娘……」 
  金玉瓊停了手,但她未轉身,道:「怎麼,莫非姐姐不願意嗎?」 
  衛涵英道:「那倒不是,我請姑娘三思!」 
  金玉瓊道:「姐姐,我已不止三思了!」 
  衛涵英道:「姑娘,用女兒家重於性命的貞操,換取一個人的性命,我認為那樣做並不
值得!」 
  「不,姐姐!」金玉瓊道:「為公為私,我認為都值得!」 
  衛涵英道:「為公為私?姑娘何指?」 
  金玉瓊道:「姐姐,他身懷太祖遺詔,肩負找尋太孫,並輔太孫返朝登基的重任……」
  衛涵英道:「那不要緊,這世上還有我跟無數忠義之士在!」 
  金玉瓊道:「我剛才說的那是公,論私,我認為我該把自己交給他,因為我愛他,已經
算是他的人了。同時,施蠱的是我,也應該由我來解救,來報償!」 
  衛涵英美目中閃過一絲異采,道:「姑娘還愛他嗎?」 
  金玉瓊道:「我至死都愛他!」 
  衛涵英道:「有理由嗎?」 
  金玉瓊道:「姐姐奇女,該知道那不必有理由,我也說不上來,這跟姐姐愛他一樣,該
也沒有理由!」 
  衛涵英微微點頭,道:「姑娘可知道,他還愛你嗎?」 
  金玉瓊神情一震,道:「那我不管,也不願強求!」 
  衛涵英道:「假如姑娘硬把自己交給一個不愛自己的人,豈不是……」 
  金玉瓊道:「那不怪他,只能怪我,他曾經愛過我,我永遠都愛他,這就夠了!」 
  衛涵英道:「看來姑娘的心意很堅決!」 
  金玉瓊道:「是的,姐姐,要不然我就不來了!」 
  衛涵英道:「我也沒辦法攔阻姑娘!」 
  金玉瓊道:「假如姐姐想阻攔我,只有一個辦法!」 
  衛涵英道:「那是什麼……」 
  金玉瓊道:「以武相向,殺了我!」 
  衛涵英道:「姑娘為救我丈夫的命而來,我怎會以武相向,傷害姑娘?再說,姑娘寧願
犧牲自己的清白、貞操,我也只有感激,心裡雖然有些……但那大不過我對姑娘的感激!」
  金玉瓊道:「姐姐的感激兩字我不敢當,只要姐姐成全我,讓我消除自己的愧疚與罪孽
也就夠了,而且感激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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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0:33:37 |只看該作者
  衛涵英道:「彼此都不必再說了。我請問,姑娘這麼做了之後,對自己的今後有什麼打
算?」 
  金玉瓊黯然一笑,幽幽說道:「姐姐,我已經為自己打算好了。」 
  衛涵英道:「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金玉瓊道:「姐姐原諒,這是我自己的打算。」 
  衛涵英道:「這麼說,姑娘是不願意讓我知道的了?」 
  金玉瓊道:「姐姐原諒,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我只能告訴姐姐,我已經解散了那
『金花門』!」 
  衛涵英「哦!」地一聲道:「姑娘是打算……」 
  金玉瓊道:「姐姐,我不願說!」 
  衛涵英美目一轉,道:「這麼說來,你已經不打算再跟他了!」 
  金玉瓊美目中突現淚光,一點頭,道:「是的,姐姐!」 
  衛涵英道:『姑娘,那你更不該耙自己交給他!」 
  金玉瓊道:「姐姐,我認為我該!」 
  衛涵英吸了一口氣道:「既然姑娘心意這麼堅決,我不便阻攔姑娘,可是我有兩個條
件!」 
  金玉瓊道:「姐姐請說,只要讓我救他,我無不點頭!」 
  衛涵英倏然一笑道:「這話是姑娘說的。」 
  金玉瓊道:「姐姐,金玉瓊一言也重如九鼎。」 
  衛涵英道:「那好,請姑娘聽著,他日倘姑娘萬一有了身孕,無論生下男女,都得把孩
子交給我撫養!」 
  金玉瓊嬌靨一紅,道:「這是姐姐的頭一個條件?」 
  衛涵英道:「是的,姑娘!」 
  金玉瓊遲疑了一下,點點頭說道:「姐姐當世奇人,有姐姐撫養孩子,該比我自己撫養
好,再說姐姐愛他極深,當也不會虧待他的骨肉,我答應,可是要是沒有暱?」 
  衛涵英道:「那自然另當別論!」 
  金玉瓊道:「姐姐請說那第二個條件吧!」 
  衛涵英道:「請姑娘告訴我離此後的去處。」 
  金玉瓊眉鋒一皺,道:「姐姐為什麼要知道呢?」 
  衛涵英道:「一年之後,我好找姑娘去!」 
  金玉瓊道:「姐姐要找我是……」 
  衛涵英道:「看看姑娘有沒有孩子呀!」 
  金玉瓊嬌靨又是一紅,道:「那不必勞動姐姐玉趾,要是有了孩子,屆時我自會找姐姐,
把孩子交到姐姐的手裡!」 
  衛涵英道:「那時候姑娘知道我在哪裡嗎?」 
  金玉瓊道:「姐姐如今可以先告訴我。」 
  衛涵英道:「連我自己都不知將來會在何處,因為我現在還沒有定居的打算,再說,太
孫還沒有找到,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完成此任務,縱有定居的打算,怕也由不得自己!」
  金玉瓊輕歎了一聲道:「那麼我只有告訴姐姐了。」 
  微頓接道:「姐姐可知道『大理四景』?」 
  衛涵英道:「大理四景,風花雪月,風為下關風,花為上關花,雪為點蒼雪,月為酒海
月!」 
  金玉瓊道:「姐姐見聞廣博,令人佩服,那麼姐姐也該知道『酒海』之中有三島四洲!」
  衛涵英道:「三島曰金校,玉兒,赤文……」 
  金玉瓊道:「姐姐他年倘欲相覓,請到酒海金校島上來!」 
  衛涵英微微一怔,道:「姑娘,金校島?」 
  金玉瓊道:「是的,姐姐,我就在那兒!」 
  衛涵英歎道:「酒海月四景之一,名傳遐邇,酒海之中的金校島,無殊南海蓬萊,人間
仙境,靈秀奇絕,姑娘委實會選地方,只是……一座金校島未免大大了些!」 
  金玉瓊道:「金校島上有座『避塵庵……」 
  衛涵英神情一震,道:「姑娘,你要長伴青燈古佛?」 
  金玉瓊神色一黯,點頭說道:「紅魚青燈,朝對古佛,夕翻貝葉,不是一個很好的歸宿
嗎?」 
  衛涵英道:「誠然,姑娘看得開,看得破,我為姑娘賀,從此無牽無掛,心境澄明,不
著手足塵埃,修行於仙境之中,這歸宿也令人羨慕,好了,姑娘,我已經沒有話說了,不過
我請姑娘在脫衣之前,掀開被子看看他身邊靠裡處!」 
  金玉瓊微微一愕道:「姐姐,這是幹什麼?」 
  衛涵英道:「姑娘看了以後,自然就會知道。」 
  金玉瓊詫異地走近床邊,遲疑著伸手掀開了被子,突然,她臉色一變,怔住了,旋即,
她霍然轉過了身子:「姐姐,這是……」 
  衛涵英紅著嬌靨道:「我已經為姑娘代勞了!」 
  金玉瓊失聲說道:「原來姐姐知道解『金蠶盅』的方法。」 
  衛涵英微一搖頭,道:「不,我不知道,直到姑娘說出之後,我才知道無意之中已解了
他的盅毒,救了他的性命!」 
  金玉瓊訝然說道:「姐姐為什麼要這麼做?」 
  衛涵英道:「跟姑娘一樣,我愛他,我不能讓他絕了後,我早已以他的妻子自居,只不
過把花燭之夜提早了而已!」 
  金玉瓊道:「姑娘明知道他……」 
  衛涵英道:「姑娘該知道,那是羞死人的事,要不是他僅有幾天好活,我說什麼也不會
厚著臉就這麼做的!」 
  金玉瓊動容說道:「姐姐令人敬佩!」 
  衛涵英道:「這也是我要對姑娘說的話!」 
  金玉瓊臉色一變,緩緩垂下頭去,道:「姐姐,我不配!」 
  「不,姑娘!」衛涵英道:「情,是最不容易做到的!」 
  金玉瓊道:「可是我……」 
  衛涵英道:「姑娘不仍然愛他嗎?」 
  金玉瓊緩緩點頭,道:「是的,姐姐!」 
  衛涵英道:「這就夠了。」 
  金玉瓊猛然抬頭,美目中淚光閃漾,道:「姐姐真原諒我了?」 
  衛涵英目射柔光,道:「不瞞姑娘說,早在赤壁離去之後,我就懊悔了,也暗責自己心
胸狹窄,不然我不會來找他,而當我得知真相後,我卻又痛恨姑娘,把姑娘看成了世上最惡
毒的女人,我恨不得馬上找到你殺了你,可是當你今夜找到這兒來,說明你的來意之後,不
知怎地,我心一軟,立即就原諒你,甚至於很想跟你親近!」 
  金玉瓊美目一閉,熱淚奪眶,撲簌簌滑落兩行:「謝謝姐姐成全。」 
  頓了頓,接道:「只不知他是不是也跟姐姐一樣?」 
  衛涵英微微一笑道:「什麼人找什麼人,我不是個記仇的人,他又怎會是?再說,由剛
才姑娘跟他的講話裡,姑娘也應該體會得出來!」 
  金玉瓊一陣激動,道:「但願如此,但願如此,其實我又何必奢求。」 
  美目一睜,接道:「姐姐既然明知不用我再……為什麼還有那頭一個條件?」 
  衛涵英微微一笑道:「不這麼說怎能誆出姑娘的去處來?」 
  金玉瓊搖頭說道:「姐姐好心智,姐姐一定要知道我的去處是……」 
  衛涵英道:「日後好讓他登門去迎呀!」 
  金玉瓊驚愕地道:「迎?姐姐迎什麼,難道我……」 
  衛涵英道:「迎親哪,傻姑娘,你不是把什麼都交給了他,早巳以他的妻子自居了碼?
當然得迎娶。」 
  金玉瓊神情一震,驚喜地道:「難道姐姐已……」 
  衛涵英道:「姑娘,忘了我適才那懊悔自責之語了?壞人姻緣的人將來會打入十八層阿
鼻地獄,所以我不敢再不點頭!」 
  金玉瓊嬌靨一紅,忽又神情一黯,淡然強笑道:「姐姐,我仍然感激,可是我另有打算,
心意已決,一個剃度削髮,進入空門的女人,怎能再步入紅塵,登上花轎?」 
  衛涵英道:「姑娘已經剃度削髮,入了空門嗎?」 
  金玉瓊道:「如今還沒有,只是他日……」 
  「他日?」衛涵英道:「我既然知道姑娘是這個去處,姑娘以為今夜我還會放姑娘走嗎?
世上哪有那麼傻的人哪!」 
  金玉瓊一怔道:「姐姐,我心意已決。」 
  衛涵英道:「塵緣未了,情債未償,心意已決也不行!」 
  金玉瓊道:「姐姐!」 
  衛涵英道:「姑娘恕我直說一句,你自己也應知塵緣未了,情債未償,既然這樣,佛門
之中豈會有你?」 
  金玉瓊緩緩垂下螓首。 
  衛涵英走過來握上她一雙柔荑,道:「妹妹,我誠心誠意求你留下來跟我做個伴兒,我
也衷心希望能有你這麼個伴兒過一輩子,答應我,妹妹!」 
  金玉瓊哭了,她香肩聳動,哭著說:「天啊!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聽,妹妹。」衛涵英道:「一個跟佛門有緣的人,是不會不知道自己怎麼辦的,你的
禪心不定,塵緣未了,打消這一念頭吧!妹妹,留下來伴我跟他,咱們一修三好,在一起過
一輩子,你要不知該怎麼辦,那麼我教你點頭!」 
  金玉瓊抬起了頭,淚水縱橫,顫聲說道:「姐姐,你太好了,我一輩子感激你,可是對
他我怎好!」 
  衛涵英道:「用不著你說話,妹妹,我讓他求你!」 
  金玉瓊道:「姐姐,這是我的福份,我的造化,我要再不點頭那是我不識抬舉,我願意
侍候姐姐。」 
  「妹妹!」衛涵英笑了:「可別折我,你是『金花門』的門主哇!」 
  金玉瓊雙眉一揚,要說話。 
  衛涵英笑容一斂,正色說道:「妹妹,聽我說,你該知我,咱們不是世俗兒女,在咱倆
之間,沒有什麼正側大小之分,那俗不可耐,只有姐妹之別,我年長,你叫我一聲姐姐,你
年幼,我叫你一聲妹妹,從今後別再說什麼,也別再有二心,咱倆並肩攜手,一心一意地愛
他,幫助他。等大事完了以後,咱們再跟他找個遠離塵世的地方過那無憂無慮的神仙生活去。
一修三好,白首偕老,想想看,那日子有好美。」 
  金玉瓊突然趴進衛涵英懷裡,像個小孩子似的,失聲痛哭,她有愧、有疚、有悲、有喜、
有感動,更有感激。 
  衛涵英沒攔她,任她大放悲聲,她知道,金玉瓊積壓心中的鬱結,是需要盡情發洩一下
的! 
  良久,良久,一直等金玉瓊哭聲低微,由痛哭變成飲泣時,她才抬手輕拍金玉瓊之香肩,
道:「妹妹,請收淚住聲聽我說話。」 
  金玉瓊可是真聽話,擦了擦淚,緩緩抬起螓首,可憐一雙美目都哭紅了,她哽咽著叫了
聲:「姐姐!」 
  衛涵英含笑說道:「瞧你,像個淚人兒似的,把人的心都哭碎了,解鈴還須繫鈴人,把
他弄醒過來吧!」 
  金玉瓊眨動了一下美目,微皺露眉道:「姐姐,我怕……」 
  衛涵英道:「怕什麼,難道他還會怎麼樣?」 
  金玉瓊搖頭說道:「不,是我難為情。」 
  衛涵英失笑說道:「那麼道說就讓他這麼睡著?妹妹,沒什麼難為情的,你要難為情,
我該出麼辦?從現在起就要伴著他一輩子了,還怕什麼難為情?再說,夫妻之間又有什麼難
為情的?」 
  金玉瓊道:「我怕萬一……」 
  衛涵英道:「妹妹放心,我不但有方法讓他答應,而且還有辦法讓他求你,再說,他也
不是那記仇記恨的人,更是巴不得答應。妹妹,你可不知道他有多迷你,那深度還真讓我心
裡有點酸溜溜的!」 
  金玉瓊嬌靨一紅,道:「姐姐還開我的玩笑……」 
  衛涵英道:「行了,妹妹,讓他醒來吧!」 
  金玉瓊遲疑了一下,走到牆角擰了把濕毛巾,走回床邊把濕毛巾往嚴慕飛臉上一蓋,嚴
慕飛機伶一顫而醒,只聽他急急喝道:「姑娘,這萬萬使不得!」 
  衛涵英截口嗔道:「別窮嚷了,沒人佔你便宜!」 
  嚴慕飛霍然轉注,他一怔! 
  衛涵英接著笑道:「我說錯了,該說沒人讓你佔便宜!」 
  嚴慕飛睜大了雙目道:「涵英,這是……她難道沒有……」 
  衛涵英道:「本來就沒有,別自作多情,要想知道怎麼回事,下床來聽我說!」   
  嚴慕飛訝然說道:「下床來?」 
  衛涵英道:「可不是麼,蠱毒已經解了,你還想賴在床上讓人侍候你嗎,皮厚,還不快
起來!」 
  嚴慕飛會了意,臉一紅,飛快望了金玉瓊一眼,金玉瓊早就低了頭,忸怩不安地站在一
旁,根本沒看他! 
  他心中一寬,當即說道:「涵英,可是,可是……」 
  說著,他向衛涵英遞過一個眼色。 
  衛涵英道:「別打啞謎了,瓊妹妹已經知道了,是我告訴他的!」 
  嚴慕飛吃驚地「哦!」了一聲,臉漲得通紅,翻身坐起下了床,躺了一天一夜,猛一站
起難免有點頭暈目眩腳下輕,他忙扶住桌角才算站穩! 
  等他站穩了,衛涵英開口說道:「瓊妹妹剛才對我說了很多,人家表白的也很夠,這是
我要先告訴你的。」 
  嚴慕飛呆了一呆,失神地「哦!」了一聲! 
  衛涵英道:「接著我要告訴你,人家瓊妹妹情願捨身救你,雖然實際上救了你的是我,
可是人家瓊妹妹這份心意可感,你預備怎麼謝人家,報答人家呀!」 
  嚴慕飛道:「這!我……」 
  衛涵英道:「這什麼呀!你什麼呀!大男人家說話怎麼吞吞吐吐,拖泥帶水,一點也不
乾脆痛快?」 
  嚴慕飛抬眼凝注,道:「涵英,你的意思是……」 
  衛涵英道:「這倒好,我問你,你卻反問我起來,你就那麼聽我的話嗎?」 
  嚴慕飛猛一點頭,道:「當然,涵英!」 
  衛涵英道:「那麼我要你記住,別忘記!」 
  嚴慕飛道:「這應該,我做得到!」 
  衛涵英道:「還有,我最後告訴你,人家瓊妹妹見你蠱毒已解心已定了,人家說聲,要
到『酒海』金校島上去削髮剃度,長伴青燈古佛去,你該怎麼辦哪?」 
  嚴慕飛神情微震,道:「真的,涵英?」 
  衛涵英道:「騙你幹什麼呀,我幾曾騙過你?」 
  嚴慕飛囁嚅說道:「那……那我請她留下來!」 
  衛涵英道:「你對我說幹什麼呀,我又不是瓊妹妹,要削髮剃度,遁入空門的也不是
我。」 
  嚴慕飛窘迫地強笑說道:「這……姑娘……」 
  衛涵英道:「你以往就是這麼叫她的嗎?」 
  嚴慕飛臉一紅,望著金玉瓊不安地道:「姑娘,我請你留下。」 
  衛涵英道:「留下幹什麼?讓人留下給你做丫頭侍婢?」 
  嚴慕飛忙道:「不,不,我怎麼敢,我的意思是說,是說……」 
  臉色一正,毅然說道:「玉瓊,我一片誠懇,請你留下來跟涵英做個伴兒。」 
  衛涵英笑道:「雖然含蓄了些,好在還不大令人難懂,妹妹,著在我的面子上,請點個
頭,作千金一諾吧!」 
  金玉瓊猛然抬頭,紅雲滿面地望著嚴慕飛道:「你不恨我氣我?」 
  嚴慕飛忙垂下目光,道:「玉瓊,那怎麼會……」 
  衛涵英道:「是呀!那怎麼忍心哪,誰要是氣恨這麼一位美嬌娘,誰就是世上第一等鐵
石心腸的忍人!」 
  嚴慕飛臉紅了,金玉瓊也嬌靨生酡,垂下螓首,低低說道:「那,那是我的福份。」 
  嚴慕飛忙道:「不,玉瓊,是我的……」 
  「瞧這小兩口!」衛涵英一旁笑道:「幹什麼你爭我奪的呀,算我的福份好了!」 
  這一句話,又紅了兩張臉! 
  沉默了一下之後,衛涵英接著說道:「行了,大事已經定了,今後咱三個是三個人一條
心了,都坐下,咱們談點別的吧!」 
  於是,他三位都坐下了! 
  坐定之後,衛涵英望著金玉瓊道:「妹妹,我聽慕飛說,你替朱棣做事,原是有條件
的?」 
  金玉瓊點頭說道:「是的,姐姐,當時我糊塗……」 
  衛涵英截口說道:「妹妹,我沒有意思責你糊塗,我是要把這件事弄清楚,以便商討對
策,妹妹,那是什條件?」 
  金玉瓊道:「朱棣答應我,只要能找到太孫,除去慕飛,事成之後,以一冊秘笈相贈,
並把中原武林送給我!」 
  衛涵英道:「是朱棣當面許你的嗎?」 
  金玉瓊搖頭說道:「不,跟我接頭另有其人!」 
  衛涵英道:「此人是誰?」 
  金玉瓊道:「姐姐該知道他,『九陰秀士』端木方!」 
  衛涵英剛一怔,嚴慕飛已震聲說道:「是他,他還活著……我沒有料錯。」   
  金玉瓊訝然說道:「怎麼,你跟他……」 
  嚴慕飛道:「端木方是當年太祖四大智囊之首,太祖當年炮打功臣樓,火焚凌煙閣,就
是這四大智囊出的主意,我找他好久沒能找到他。」 
  金玉瓊道:「原來如此……」 
  嚴慕飛凝目說道:「玉瓊,我聽說遠去滇邊諸地的,好像不是……」 
  金玉瓊道:「那只是晃子,實際上跟我接頭商談的是他,也唯他這『九陰秀士』四個字
才配見我,也才能請得動我!」 
  嚴慕飛道:「他可曾告訴你,他現在在何處?」 
  金玉瓊搖頭說道:「沒有,他帶一批重禮,那只是清我出來為朱棣效力,事成之後另有
酬勞,臨走時他說:我到達中原後,自有人跟我接頭。」 
  嚴慕飛道:「那麼跟你接頭的是誰?」 
  金玉瓊道:「前後共有兩次,後一次你知道,那是在洛陽,東大寺跟錦衣衛的指揮使陸
讞,還有位朱棣的公主接的頭,頭一次是在長安,有一家五陵武術館……」 
  嚴慕飛道:「我明白了,他們就是對付馬家兄弟的那一幫,這麼看來,這家武術館必跟
四大智囊有關。」 
  金玉瓊道:「他們是朱棣設在民間的秘密機關!」 
  嚴慕飛道:「是不錯,朱棣在民間設置了不少秘密機關,暗查民間動靜,窺伺武林變化,
替他剷除異己,這『五陵武術館』只是這許多秘密機關中的一個,也是已經被咱們知道的一
個,其他不為咱們知道的還不知有幾處。」 
  衛涵英突然說道:「妹妹,自從『北邙』事後,你的去向跟動靜有人知道嗎?」 
  金玉瓊搖頭說道:「沒人知道,便連我門下那些人,我也沒有讓他們知道!」 
  衛涵英吁了一口氣,道:「那就好,妹妹,你不該解散『金花門』!」 
  金玉瓊道:「當時我心灰意冷,再加上我已有了那種打算,所以……怎麼,姐姐莫非有
何打算?」 
  衛涵英道:「妹妹如今要再召集門人還容易嗎?」 
  金玉瓊沉吟說道:「雖然他們都已四散江湖,各奔前程,如果真要召集他們,還不算太
難。」 
  衛涵英道:「妹妹要把他們都召集全了,大約需要多少時日?」 
  金玉瓊道:「那要看他們走的遠近了,以我看只要放出訊號,最多十天,必能把他們召
集到眼前來!」 
  衛涵英道: 「那麼有勞妹妹了。」 
  金玉瓊道:「怎麼,姐姐是要……」 
  衛涵英道:「我想請妹妹重整『金花門』,不動聲色,虛與她們周旋,一方面暗查他們
找尋太孫的動向,另一方面查明朱棣在民間到底有幾處秘密機關,都在何處,由何人主持?」
  金玉瓊欣然說道:「可以,姐姐,我義不容辭,恭領將令!」 
  衛涵英笑道:「怕只怕要委屈妹妹那一雙玉腿……」 
  金玉瓊嬌靨一紅道:「姐姐,我用不著到處跑,我有召集他們的法子!」 
  衛涵英「哦!」地一聲道:「妹妹有什麼不用跑路的法子?」 
  金玉瓊道:「『金花門』連絡一向用蠱。」 
  衛涵英笑道:「我怎忘了妹妹獨步宇內的這一套?這麼說馬上就可以!」   
  金玉瓊搖頭說道:「人煙稠密的城鎮不宜放蠱,容我找個僻靜處。」 
  衛涵英道:「行,妹妹,赤壁之上該是最佳處所!」 
  金玉瓊道:「英雄所見略同,我心裡想的就是那兒!」 
  衛涵英轉跟望了望窗外,道:「反正天快亮了,咱們這就去,好嗎?」 
  金玉瓊道:「我萬事聽憑姐姐做主!」 
  衛涵英轉裡嚴慕飛道:「你呢?」 
  嚴慕飛道:「我沒有意見!」 
  衛涵英道:「諒你也不敢不聽,還不謝過妹妹。」 
  嚴慕飛含笑站起,舉手便是一揖! 
  「玉瓊,謝謝你!」 
  金玉瓊微顯羞澀地道:「你這不是太見外嗎?」 
  衛涵英眨動了一下美目,道:「夫妻之間,何用客套?不過相敬如賓也該有一謝!」 
  金玉瓊紅了嬌靨,道:「好像姐姐是局外人,其實只有姐姐才……」倏地住口不言! 
  衛涵英嬌靨一紅,道:「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厲害,為姐我下次再也不敢輕易招惹
了!」 
  金玉瓊笑了! 
  嚴慕飛也笑了,他環顧左右一雙華貴雍容的如花美眷,暗感齊人之樂,不免有些得意!
  衛涵英看在眼內,立即嗔道:「知道你得意,便宜都讓你佔盡,還不快給人留下房錢!
該上路了。」 
  嚴慕飛微一搖頭,笑道:「我已囊空如洗,恐怕要夫人破費了!」 
  金玉瓊笑了! 
  衛涵英臉通紅,眉稍兒上是嬌媚春意,嗔道:「貧嘴,皮厚,下次不許亂叫……」 
  嚴慕飛笑得越發得意了! 
  金玉瓊道:「只怕不是姐姐的真心話……」 
  衛涵英一跺腳道:「你呀,這時候你就跟他一個鼻孔出氣,合起來欺負我!早知道剛才
不攔你,也讓你……妹妹,咱倆可是一邊兒的,怎麼,還沒進房,就把媒人丟過牆了!」 
  一句「也讓你……」聽得金玉瓊嬌羞欲滴,她沒敢再說話。 
  嚴慕飛縱然奇男蓋世,此情此時也不免為之心神一蕩! 
  那裡,衛涵英丟下一塊碎銀,道:「賢伉儷請跟我走!」 
  開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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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0:35: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武當驚變
  一路之上,踏著月色,左偎右依,笑語如珠,妒煞冷落星兒,羨煞一輪冷月,所幸夜深
人未見,不然這對半仙眷定然傳動遠近。 
  嚴慕飛樂在心頭,溢於言表,幾有不可支之感。 
  他三人到達赤壁時,己然五更過半,東方天邊己微泛魚肚白,清冷的晨風裡,嚴慕飛衣
袂飄揚,益顯飄逸灑脫,倜儻不群! 
  那兩位也益顯冰肌玉骨,美姿若仙。 
  站在崖上,望著小亭中的碎石,六目交投,不免倏然而笑,笑聲中,衛涵英道:「妹妹
請在崖上放蠱,我跟他四下找找看有投有什麼蛛絲馬跡,不能讓你不容易得來的線索就此斷
了!」 
  金玉瓊微一點頭,含笑說道:「姐姐請便,只是請別近崖頂二十丈內!」 
  衛涵英道:「我省得!」 
  當即偕嚴慕飛飛掠而去。 
  金玉瓊眼見嚴慕飛跟衛涵英身影不見,隨即盤膝坐下,抬手拔下鳳釵,散去髮髻,滿頭
長髮立即披散而下。 
  這時候假如有那個冒失鬼跑來赤壁之上撞見,真會以為月下遇鬼,非嚇得魂飛魄散不可。
  長髮披下後,只見金玉瓊仰起螓首,忽地一聲,一縷血光衝霄而起,直上數十丈高空。
  血光到了數十丈高空之後,射勢一頓,忽然爆裂,散為數十縷淡紅輕煙,向四下飛散而
去。 
  這時,起自金玉瓊檀口的那縷血光也越來越低,越來越細,終於消失不見!   
  血光消失後,金玉瓊像脫了身,螓首緩緩垂下,半晌之後,方始拍手整理滿頭亂髮,然
後插上鳳釵,最後從懷裡摸出一塊輕妙,覆在她那艷絕塵寰的嬌靨之上,這才緩緩站起身影。
  口  口  口 
  天,漸漸地亮了,金輪起自東山,晨霞萬道射上赤壁,在晨霧裡,嚴慕飛跟衛涵英相繼
馳返。 
  金玉瓊忙迎了上去,問道:「姐姐,可有什麼發現?」 
  衛涵英苦笑搖頭,轉望嚴慕飛道:「你呢?」 
  嚴慕飛道:「你大概一直沒留意,在峭壁上那斗大的『赤壁』二字之下,被人以金剛指
力鐫刻了八個小字!」 
  衛涵英「哦!」地一聲,驚聲說道:「峭壁之上,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毫無可資攀援
之處,一失足便墜於大江之中,此人竟還能用金剛指力攜刻八個小字……」 
  嚴慕飛道:「且字跡均勻,刻劃入石三分,足見當時他氣定神閒,從容不迫。」 
  衛涵英驚駭地道:「此人之功力怕不跟你相仿?」 
  嚴慕飛道:「放眼天下,除我之外,只有紀綱。」 
  衛涵英神情一喜,忙道:「英雄所見略同,那八個宇是什麼?」 
  嚴慕飛道:「恐怕要很費一番心思去解去想了,八、六、二十四、七十二!」 
  衛涵英一怔,愕然說道:「這……這算什麼?」 
  嚴慕飛道:「字既是紀綱所留,則不會毫無意義!」 
  衛涵英道:「他也太促狹了,字留在那個地方,除非特別留心,不放過每一處,才能發
現『赤壁』兩字之下另有字跡,也除非是你,換個人也設辦法知道那些字寫的是什麼!」 
  
  嚴慕飛霍然說道:「難道他料定我必然復出?」 
  衛涵英歎道:「紀綱是個奇才,怕是這樣了。」眉鋒一皺,道:「八、六,二十四,七
十二,他這是什麼意思?比前幾次都難解難懂。」 
  嚴慕飛道:「該是越來越難的,要不然豈不被人很容易便知道他倆的去處?看來他是存
心考我。」 
  衛涵英愕然說道:「怎麼說?」 
  嚴慕飛道:「他既然料定我必然復出,又留了這麼八個令人難懂難解的怪字,這不是分
明要我去解,分明考我麼?」 
  衛涵英一點頭道:「對,你奇才,他才奇,所不同的是一個稱第一,一個稱第二,他要
看看你這位稱第一的奇才,能不能解得開住所留的這八個字。要是你解不得,那就枉為第一
奇才了!」  
  嚴慕飛搖頭苦笑,道:「八,六、二十四,七十二,這究竟是意味著……難煞人,難煞
人!紀綱他也太以促狹……」 
  金玉瓊突然說道:「這個數目是不是代表一樣東西?」 
  衛涵英道:「誰知道,應該是吧!」 
  金玉瓊沉吟說道:「這幾個數加起來是一百一十,這一百一又意味著什麼,什麼東西跟
一百一有關?」 
  衛涵英道:「眾所周知的,少林有四尊者,十八羅漢,一百零八尊木羅漢,卻沒聽說過
有什麼一百一十。」 
  金玉瓊道:「真要說起來,這世上跟一百一十有關的事物不會沒有,只是不太出名,不
為人所知而已。也許某個地方有一百一十間房子,某個地方有一百一十株樹,某地方有一百
一十個洞,某地方有……」 
  嚴慕飛搖頭說道:「玉瓊說的不錯,這個謎委實是不難解了……」目中異采忽閃,道:
「有人來了,還不止一個。」 
  金玉瓊道:「也許是我的門人。」 
  驀地一聲尖銳嘯聲起自左邊一座小峰之後,嘯聲雖利又難聽,但卻中氣十足,內力勁道
裂石穿雲,直遏長空! 
  金玉瓊雙眉一揚,笑道:「果然,是我底下的白衣八侍……」 
  當即也仰面一聲清嘯! 
  嘯聲未落,八條白影自那座山峰後轉出,閃電一般地飛掠過來,個個足不沾地,一如隨
風飄行。 
  衛涵英脫口喝道:「好身手……」 
  金玉瓊笑道:「姐姐誇獎了!」 
  說話之間,那八條白影已射落崖頂,正是金玉瓊座下的「白衣八侍」,長髮披散,手臂
下垂,加上那襲白衣,一如鬼魅! 
  他八個一見嚴慕飛,另外還有個清麗如仙的女子,齊齊一怔,立即停身在數十丈外,八
對犀利目光,盡射驚詫地向這邊望了過來。 
  嚴慕飛含笑說道:「敢情她們八個還認識我!」 
  金玉瓊微微一笑,道:「哪一個忘得了『玉龍美豪客』!」微頓輕喝:「如今我跟嚴大
俠是友非敵,你們八個過來吧!」 
  「白衣八侍」這才騰身掠了過來,近前躬下身形:「八侍見過門主,不知門主召喚有何
指示?」 
  金玉瓊一抬皓腕道:「見過嚴大俠跟『冰心玉女』衛姑娘!」 
  「白衣八侍」轉身行下禮去! 
  嚴慕飛與衛涵英忙還了一禮。 
  金玉瓊道:「你們八個在什麼地方接獲『血蠱令』的?」 
  八侍中最近一名欠身說道:「回門主,屬下八人是在江夏城外接獲『血蠱令』的。」 
  金玉瓊道:「原來你們八人就在附近,可曾見著別的人?」 
  左邊那名白衣侍者道:「回門主,屬下八人數日前在房遜附近碰見過『六虎』中的老五
跟老六!」 
  金玉瓊「哦!」地一聲道:「他倆到房遜去幹什麼?」 
  左邊那名白衣侍者道:「房遜一帶這兩天兵馬調動頻繁,像是有什麼大事故,而且錦衣
衛也到了不少高手,他兩個想去看個究竟……」 
  金玉瓊把詫異目光望向嚴慕飛。 
  嚴慕飛眉鋒微皺,沉吟說道:「這情形很不尋常,只是——這是為了什麼?」 
  衛涵英道:「房遜地近武當,又在武當勢力範圍之內,他們要在武當的勢力範圍之內干
什麼?」 
  金玉瓊道:「武當劍術冠絕宇內,與少林並稱武林兩大宗派,武林人不敢輕易招惹,可
是官家不會有什麼顧忌,武當也絕不敢輕易管官家的事!」 
  衛涵英道:「他們此舉究竟是……」 
  嚴慕飛突然說道:「走,涵英,咱們折回嘉魚找『窮家幫』問一問去!」 
  衛涵英道:「咱們走了,玉瓊怎麼辦?」 
  嚴慕飛道:「要想不為人知,在這個地方分手最好。今後咱們分為兩路,各幹各的,要
想傳遞什麼消息,只找附近『窮家幫』!」 
  衛涵英一點頭道:「對,這是個好主意……」 
  走過去握住了金玉瓊的一雙柔荑,道:「妹妹,我跟他走了。我有點捨不得你,但這只
是小別,以後的日子長遠,你要保重!」 
  金玉瓊也滿懷的離情別緒,微微點頭說道:「謝謝姐姐!姐姐也該保重,並請代我照顧
他!」 
  衛涵英倏然而笑,道:「妹妹放心,倘他多半點吃不好,穿不暖,他日見面時,你唯我
是問就是!」 
  金玉瓊嬌羞地微微垂下螓首。 
  衛涵英沒有多說,再道珍重後,與嚴慕飛飛掠而去。 
  赤壁,嘉魚近在咫尺,片刻之後,他倆並肩進了嘉魚縣城,在城門口找到了一個『窮家
幫』弟子,嚴慕飛出示『窮家幫』信符,那花子一驚便要行禮。 
  嚴慕飛伸手攔住了他,道:「這兒行人不斷,閣下不必多禮。我向閣下打聽一件事,聽
說房遜一帶兵馬調動頻繁,且有大批錦衣衛高手趕往,不知可有此事?」 
  那花子道:「回您,確有此事,這幾天,房遜分舵一直在嚴密注意此事!」 
  嚴慕飛道:「可知這是為什麼嗎?」 
  那花子道:「回您,聽說是跟建文有關!」 
  嚴慕飛心頭一震,與衛涵英飛快文換一瞥,然後轉望那『窮家幫』嘉魚分舵弟子,道:
「貴幫在房遜一帶可曾有所發現?」 
  那花子道:「房遜一帶倒沒有什麼發現,不過據房遜分舵說,經常有個俗家客人從武當
下來到草店鎮購物。」 
  嚴慕飛道:「草店鎮是武當的入山口,武當山上何來俗家客人,閣下可知道那俗家客人
的長相如何?」 
  那花子搖頭說道:「這個我不清楚!」 
  嚴慕飛沉吟說道:「武當八宮、六院、二十四庵、七十二觀,哪一處也沒有俗家。」 
  目中異采暴閃,霍地轉注衛涵英,道:「涵英,你聽,八宮、六院、二十四庵,七十二
觀!」 
  衛涵英大喜,脫口說道:「八,六,二十四,七十二,對,正是那個數。」 
  嚴慕飛雙眉一揚,道:「這就夠了。」   
  轉望那花子,接道:「多謝閣下相告,貴分舵主處也請代為致意。我有急事在身,不能
在嘉魚多停留,告辭了!」 
  微一拱手,偕同衛涵英轉身出城而去。 
  他這一拱手不要緊,害得那花子差點沒趴下去,望著嚴慕飛二人出了城,他像一溜煙般
跑進了對街一條小胡同裡。 
  口  口  口 
  嚴慕飛跟衛涵英是既興奮又焦急,一出嘉魚縣城便專找僻靜處,盡展身法向前飛馳。 
  路上,衛涵英詫異地道:「慕飛,他們會比咱們還快?」 
  嚴慕飛微微皺著眉鋒道:「怕是紀綱不慎,暴露了行跡,被他們的眼線無意中發現了,
要不然他們絕不會快過咱們!」 
  衛涵英道:「這件事是在好幾天之前,你看如今會不會……」 
  嚴慕飛道:「誰知道,那要看天意了!」 
  衛涵英道:「紀綱是夠機警的,也許他早帶著太孫跑了。」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談何容易,只怕他們早就把武當百里之內團團圍住了!」 
  衛涵英臉色微變,道:「那……那怎麼辦?」 
  嚴慕飛道:「別急,別愁,咱們只盡自己所能地往那兒趕,其他的就要聽天命了。倘天
意屬朱棣,誰也沒辦法挽回的。」 
  衛涵英沉默了。 
  嚴慕飛也沒再說話。 
  他倆過長江之後,購了兩匹健馬代步,然後馬不停蹄,日夜不敢稍歇地往武當趕去。 
  等過了荊山的時候,兩匹馬都跑累了,好在荊山既過,前面就是保康縣城,再過去就是
武當了。他兩個棄了馬匹,盡展身法疾馳,在這一天的上午到達了保康縣城。 
  進了保康縣城,迎面走來個伸手花子,嚴慕飛明白,當即抵低問道:「閣下有何見教?」
  那花子低低說道:「嚴大俠,恕我無法大禮拜見!我特來稟報,他們還未見有什麼動靜,
只是要想從保康往武當去,只怕難了……」 
  嚴慕飛道:「為什麼?難道他們不讓人往武當走?」 
  那花子道:「正是,從房遜經保康、均遜、谷城,一直到竹山,動用兵馬上萬,並有錦
衣衛高手,把武當百里山區團團圍住,任何人不許進出。」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可知道指揮這些人的是誰?」 
  那花子道:「是一位公主跟錦衣衛指揮使陸讞!」 
  嚴慕飛微一點頭道:「謝謝你了,並請代為向貴分舵主致意!」 
  那花子道:「不敢,嚴大俠,我能為您效勞,就是整個『窮家幫』跟我的無上榮寵。」
  頭一低,轉身而去。 
  嚴慕飛一怔,搖頭失笑。 
  衛涵英皺著眉低低叱道:「虧你還笑得出來!」 
  嚴慕飛道:「有什麼不能笑的,你以為他們能攔得住我麼?」 
  衛涵英道:「我知道你的身份特殊,他們不敢攔你,可是我呢?我總不能不跟你一起往
武當去呀!」 
  嚴慕飛道:「我的意思也就是讓你在這裡暫時住下等我。」 
  衛涵英一擰嬌軀,道:「把我一人撇在這兒,不行!」 
  嚴慕飛笑了笑道:「涵英,這可是在大街上,瞧瞧有多少人在看你!」   
  衛涵英抬眼一看,可不是麼,一對對的眼晴都在看著她。她臉一紅,低嗔道:「討厭,
有什麼好看的!」 
  嚴慕飛笑道:「人好好色,惡惡臭,這能怪他們麼?只怪他們沒見過這麼美的姑娘,更
沒見過這麼美的姑娘扭身撒嬌。」 
  「討厭,你!」衛涵英羞氣地道:「你什麼時候學得這麼貧嘴?」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自從洞房花燭之後!」 
  衛涵英嬌靨通紅,「哎喲!」一聲道:「你,你怎麼敢……你要再敢說,瞧我不擰你掐
你!」   
  嚴慕飛道:「使不得,夫人,那會招來更多的目光!」   
  衛涵英既羞又氣,心裡更甜,卻奈何他不得,有心想跺腳,又猛然想起跺不得,當即咬
牙說道:「好哇,待會兒到了沒人地兒,看我不……」 
  嚴慕飛進:「涵英,別開玩笑了,說正經的,前面便有一家客棧,聽我的,暫時在這兒
住下,行麼?」 
  衛涵英道:「不行,要去咱倆一起去,要不去咱們都別去。」 
  嚴慕飛道:「涵英,事非小可,豈能鬧孩子氣!」 
  衛涵英道:「誰孩子氣了?我一人在這兒多沒意思,我害怕。」 
  嚴慕飛「哈!」地一聲,失笑說道:「好個害怕……」 
  衛涵英幽怨地望了他一眼,道:「你就忍心撇下我一人兒?」 
  嚴慕飛道:「涵英,你今天是怎麼了?」 
  衛涵英道:「怎麼了?問你呀,都是你害人!」 
  嚴慕飛神色為之一蕩。 
  衛涵英接著說道:「再說,瓊妹妹把你交給了我,要我照顧你!」 
  嚴慕飛笑道:「涵英,我隻身闖蕩了這多年,你把我當成了小孩子!」 
  衛涵英道:「難道你不需要人照顧?」 
  嚴慕飛斂去笑容,微一點頭,道:「倒是真的,如今我還真覺得身側不可片刻無卿。」
  衛涵英倏然失笑,白了他一眼道:「不害躁,進去吧!」 
  推了嚴慕飛一把。 
  嚴慕飛抬眼一看,敢情已到了客棧門口。當即他一怔,卻只聽衛涵英哦聲說道:「你還
當我真那麼孩子氣?」 
  嚴慕飛搖頭失笑,轉身進了客棧。 
  進了客棧,他找了一間乾淨上房,安置好衛涵英後,他就要走,衛涵英卻坐在床邊上歎
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撇下我一個人在這兒,心裡總是怪彆扭的。」 
  嚴慕飛道:「以往呢?」 
  衛涵英矯媚地瞥了他一眼,道:「你知道那不同,以往心裡想你,現在更想得厲害!」
  嚴慕飛一陣激動,忍不住握住上柔荑,道:「涵英,你知道有句話?」 
  衛涵英道:「什麼?」 
  嚴慕飛道:「小別勝新婚。」   
  衛涵英紅透耳根,一抖手,嗔道:「去你的,就知道你沒有好話……那種羞死人的事兒,
豈可一再……」 
  嚴慕飛索性涎臉說道:「為什麼不可以,這是人之大倫……」 
  「哎呀!」衛涵英一雙玉手捂上了耳朵:「你再說,你怎麼敢……怎麼一下子變得這般
皮厚不害躁,『玉龍美豪客』原來是這麼個人!」 
  嚴慕飛道:「有什麼不對,在閨房之內,夫妻單獨相處,難道也要我扳起臉孔,正經一
番不成麼!」 
  衛涵英笑了,道:「那……你找瓊妹妹去,別找我!」 
  嚴慕飛笑了笑道:「我看你的膽子也不比從前小嘛!」 
  衛涵英紅了嬌靨,低了頭。 
  其實,人卻是這樣,女兒家本來莊重、矜持,婚前她連碰都不讓人碰一下,但是一旦成
為人婦之後,她在夫婿前便會毫無顧忌。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涵英,事不宜遲,一步之差能鑄無窮遺恨,你安心在這兒等我,
我曾交待『窮家幫』隨時照顧你的,涵英,我走了!」 
  說完了話,他轉身要走。 
  「回來!」衛涵英突然一聲嬌喝。 
  嚴慕飛愕然轉了回來,道:「涵英,你還有什麼事?」 
  衛涵英嬌靨紅紅的,道:「把眼閉上了。」 
  嚴慕飛一怔道:「涵英,你要作啥?」 
  衛涵英嗔道:「你聽不聽?」 
  嚴慕飛忙道:「聽,聽!我哪敢不聽諭令?」 
  立即把眼閉了起來。 
  他剛閉上眼,只覺氣息林咻,一股異香鑽入鼻中,緊接著唇上印上一雙炙熱而顫抖的香
唇,然而卻是一觸即開。 
  他明白了,一陣火動便要睜眼,只聽衛涵英喝道:「不許睜眼,我也學學瓊妹妹,轉過
身去!」 
  嚴慕飛沒奈何,只好轉過身去。 
  衛涵英在身後說道:「現在可以睜眼了,但不許回頭,走!」 
  嚴慕飛難言感受,道:「涵英,容我說兩句話好麼?」 
  衛涵英道:「沒人堵你的嘴,說!」 
  嚴慕飛道:「謝謝你,涵英!」 
  衛涵英道:「沒人稀罕,還有呢?」 
  嚴慕飛道:「我怕出不了城!」 
  衛涵英微愕說道:「怎麼?」 
  嚴慕飛道:「我一定會暈倒在大街上!」 
  衛涵英明白了,她嬌嗔說道:「好哇,你敢……看我不……」   
  嚴慕飛卻帶著一聲輕笑,飛步跑了出去。 
  走在院子裡,話聲卻傳進上房。 
  「涵英,保重!」 
  衛涵英忙道:「你也一樣,快回來,別讓我久等!」 
  「除了你倆,沒事能絆住我往回趕!」 
  衛涵英笑了,笑得好甜,好美。 
  嚴慕飛飄飄然地出了後院,但當他邁出客棧的大門時,他立即收心定神,飄然往北門行
去。 
  在往北門的路上,他交待了一名『窮家幫」保康分舵弟子,囑保康分舵照顧衛涵英,之
後,他直奔了北門。 
  然而,他一到了北門便被擋了駕,擋他的是幾名持槍官兵。他明白,這些兵是屬於湖廣
都指揮使管轄的。 
  抬眼再看,北門佈滿了官兵,一個個持槍挎刀,如臨大敵,禁衛之森嚴,稱得上飛鳥難
渡。 
  只聽一名兵卒喝道:「回去,不許再往前走!」 
  嚴慕飛道:「這位,我要出城!」 
  那兵卒道:「廢話,往城門走不是出城是幹什麼?上面有交待,出城沒多遠便是武當山
區,任何人不得往那兒走!」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這就麻煩了,我正要往武當去!」 
  那名兵卒道:「那你過些日子再去吧!」 
  嚴慕飛道:「不行啊,我有急事!」 
  那名兵卒兩眼一瞪道:「你這個人是怎麼搞的,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不看你是個
讀書人,我就把你抓起來。」 
  嚴慕飛道:「抓我?憑什麼?我又沒犯王法。」 
  那名兵卒道:「哈,你竟敢抗嘴!告訴你,再往前走,就是犯王法!」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那……這樣吧,這北門是哪一位負責,讓我跟他商量。」 
  那名兵卒道:「少廢話,不行就是不行,跟誰商量也不行,便連都指揮使他也不敢隨便
放個人過去!」 
  嚴慕飛道:「那……那到底是為什麼啊?」 
  「不為什麼!」那名兵卒道:「不許過去就是不許過去,上面交待的。你要想明白,到
都指揮使那邊問去,再嚕嗦我就要揍人了!」 
  幾天來沒一個人敢嚕嗦,他這一嚕嗦,再加上那兵卒一吆喝,立即驚動了城門樓裡的,
只見由城上走下來一名挎刀武官,他身後緊跟著兩名服飾特殊的錦衣衛。 
  武官一到,眾兵卒連忙施禮。 
  那武官抬眼一打量,道:「怎麼回事?」 
  那兵卒指著嚴慕飛道:「稟總旗,這個人要出城往武當去!」 
  這還得了,那名武官「哦!」地一聲抬眼望向了嚴慕飛。 
  這時,他身後兩名錦衣衛跨步越前,居左一名紫目說道:「閣下是哪一路來的江湖朋
友?」 
  畢竟是錦衣衛在行。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我獨來獨往,不屬於任何一路。我要出城往武當去,請二位下個
令放行!」 
  那名錦衣衛搖頭說道:恐怕不行,上面有交待。近期內任何人不許進武當山區一步,閣
下要到武當去是……」 
  嚴慕飛翻腕遞出解縉給他的那面金牌,道:「憑這個,二位是否可以不問而放行?」 
  金牌入目,那兩名錦衣衛立即變了色,一起躬下身去:「請恕我二人有眼無珠,大人
是……」 
  嚴慕飛道:「請向陸指揮使打聽,他知道我是誰!」 
  兩名錦衣衛連忙答應,躬身擺手說道:「大人請!」 
  嚴慕飛「嗯」了一聲,站在那兒沒動,只因為那幾名兵卒,還擋在他身前在那兒發怔。
  兩名錦衣衛忙喝道:「混帳東西,還不快讓路!」 
  那幾名兵卒一震而醒,他們怕的就是錦衣衛,其實休說是這些兵卒,便連他們都指揮使
也得聽這些直接聽命於皇上的錦衣衛的,當即連忙退向一旁。 
  嚴慕飛沒有說話,邁步往城門行去。 
  兩名錦衣衛卻忙跟上一步,慇勤地道:「大人要不要找匹健騎代步?」 
  嚴慕飛停步問道:「從這兒到武當,還有多遠?」 
  一名錦衣衛道:「回大人,這兒離武當山區不遠,可是離武當主峰卻不能算近,大人還
是找匹健騎代步吧!」 
  嚴慕飛微一點頭,剛說了聲: 「也好……」 
  那名錦衣衛立即向著那名武官喝道:「找匹馬來給大人乘坐,快!」 
  那名武官那敢待慢,忙轉身奔回城門,從城門處那十幾匹馬匹之中,挑選了一匹健騎,
拉著跑了回來,近前躬身哈腰,道:「請大人上馬。」 
  嚴慕飛索性擺了起來,沒跟他客氣,翻身上了馬,那名武官雙手過頭,遞上韁繩。  
  嚴慕飛接過韁繩,轉向兩名錦衣衛含笑點頭,道:「你們辛苦了,小心把守各處,千萬
大意不得。」 
  兩名錦衣衛一起躬下身去:「是,謝大人關注。」 
  嚴慕飛沒再說,抖韁踏馬,馳出城去。 
  由保康出城,武當山區已近在眼前,可是距武當的入山口草店鎮卻遠一點。草店鎮東距
老河口一百八十里,北距均縣五十里,地位近均縣。嚴慕飛打算到草店鎮看看情勢,也因為
紀綱曾在草店鎮出現過,所以嚴慕飛一出保康,便策動坐騎附著武當山下向均縣馳去。 
  他上午離開保康,日頭偏西時,坐騎徐緩緩地馳進了草店鎮。 
  草店鎮是個小鎮,可是由於它掛在往來陝鄂的要衝上,又因為是武當的入山口,所以繁
華而熱鬧。 
  客棧鱗次櫛比,酒肆茶館林立,行人往來如鯽,真可謂之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嚴慕飛一騎輕塵,控韁徐馳,剛進草店鎮,從鎮口一戶民屋裡,快步走出一名服飾鮮明
的錦衣衛,往馬前一攔,恭謹地躬下身軀,道:「請問,可是嚴大人?」 
  嚴慕飛勒韁控馬,道:「不錯,正是嚴某人,閣下有何見教?」 
  「不敢當。」那名錦衣衛道:「指揮使在那家民宅裡恭候大人大罵,懇請大人移玉一
會。」 
  嚴慕飛「哦!」地一聲,望了那戶半掩著門的民宅一眼:「陸指揮使要見我?」 
  那名錦衣衛道:「回大人,是的。」 
  嚴慕飛思索了一下,離鞍翻身下馬,那名錦衣衛忙上前拉過韁繩,嚴慕飛則直奔那戶民
宅行去。 
  推開了門,門裡站著另一名錦衣衛,他一見嚴慕飛走進,一躬身,道:「大人請隨我
來。」 
  轉身向裡行去。 
  嚴慕飛跟在他身後,過了一處窄門,走了一條狹長的走道,進入兩扇門裡。抬眼看,這
兒是個小院子,正對面是堂屋,兩側各有兩間廂房,堂屋門口院子裡,站著四名腰佩單刀的
錦衣衛高手。 
  帶路的那名錦衣衛一進院子,立即揚聲說道:「嚴大人到!」   
  話聲方落,垂簾一掀,堂屋裡快步走出錦衣衛指揮使陸讞,他老遠地便拱手陪上了笑:
「嚴大俠,陸讞王命在身,行動有諸多不便之處,不能親迎嚴大俠於鎮口,尚祈嚴大俠恕
罪。」 
  「好說,」嚴慕飛拱手答了一禮,道:「我擅進禁區,未曾先向指揮使報備,還要請指
揮使海涵!」 
  陸讞哈哈笑道:「言重,言重,嚴大俠身懷上位欽賜金牌,所到之處無殊欽差大臣,天
下何處不能去?這禁區禁的是一般江湖人物跟百姓,嚴大俠豈在被禁之列?陸讞投有那個天
膽。」 
  哈哈一陣大笑,側身擺手向堂屋裡讓客。 
  嚴慕飛沒多事謙讓,一聲「有僭」,邁步登上台階。 
  堂屋裡坐定,嚴慕飛來了個先發制人:「指揮使麾下的錦衣衛,傳遞消息之快速,不下
當今的『窮家幫』,實在令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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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0:37:00 |只看該作者
  陸讞嘿嘿笑道:「憑幾隻信鴿而已,哪有什麼高明呢!他們知道嚴大俠出保康來了武當
山區,焉敢不報與公主知曉……」 
  嚴慕飛道:「公主如今也在草店鎮麼?」 
  陸讞道:「不,公主坐鎮於均縣,指揮一切。得知嚴大俠已由保康來此之後,立即派陸
讞前來恭迎。公主說隨後就到的,大概快要到了!」 
  嚴慕飛一聽說公主隨後就到,不由暗暗皺了皺眉,道:「不敢當指揮使恭迎二字,指揮
使頒令見召,有何見教?」 
  陸讞忙道:「更不敢當,更不敢當,我所以請來嚴大俠一會,是想知道一下嚴大俠到草
店鎮來的目的。」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指揮使率麾下高手,配合數萬官兵,到這兒來又是為了什麼?」
  陸讞道:「自然是恭迎太孫返朝。」 
  嚴慕飛道:「指揮使怎知太孫確在武當?」 
  陸讞道:「有人看見紀綱在草店鎮出現過,所以……」 
  嚴慕飛道:「那人不會眼花看錯麼?」 
  陸讞搖頭說道:「不會的,絕不會!」 
  嚴慕飛道:「那就好,指揮使到武當來有幾天了?」 
  陸讞道:「總有三四天了。」 
  嚴慕飛道:「既然有三四天了,為什麼指揮使按兵遲遲不動?」 
  陸讞微微一笑道:「嚴大俠不是不知道,武當劍術冠絕天下,與少林齊名。一般武林人
都不敢輕易招惹,即便老朽是官家的人,也不敢帶人至此,再說沒證沒據,我不敢輕易招惹
它!」 
  嚴慕飛道:「指揮使要怎麼樣的證據?」 
  陸讞道:「只要見著一個紀綱,便可上武當恭請太孫。」 
  嚴慕飛道:「指揮使不是說有人看見紀綱了麼?」 
  陸讞道:「那只是他看見了,他也僅僅說是像,我唯恐出了差錯,所以不得不小心謹
慎。」 
  嚴慕飛搖頭說道:「恕我直言,假如指揮使要這樣怯,只怕永遠難以拿到證據。」 
  陸讞「哦!」地一聲道:「嚴大俠這話是何意思?」 
  嚴慕飛道:「武當道士既然匿藏了太孫跟紀綱,那麼他們不讓太孫跟紀綱下山舉步,指
揮使怎能見著紀綱?」 
  陸讞呆了一呆道:「這—點我倒沒想到,的確,倘他二位不肯下武當,我從哪裡去看見
紀綱,那麼以嚴大俠高見,應該如何?」 
  「好說。」嚴慕飛道:「淺見以為指揮使至少該派個人上武當一探究竟。」 
  「這……」陸讞窘迫地笑了笑道:「這個我也曾想到過,無如……無如……武當那些道
士平素與世無爭,清靜無為,他們認為武當乃道家聖地,往常自解劍池起便五步一樁,十步
一哨,這幾天以來更從山門起便設置了樁卡,根本不許外人登山,加之我在獲得證明之前又
不願跟他們發生衝突,所以,所以……」 
  嚴慕飛搖頭說道:「指揮使太縱容這些出家人了。在武林中武當雖然是名門大派,但普
天之下,莫非王土,世上萬民,理應服從王命。指揮使領欽命至此,他們竟敢不讓登山,這
豈不是膽大妄為,無法無天麼?」 
  陸讞嘿嘿窘笑說道:「這……嚴大俠說的是,這些出家人的確是……」   
  嚴慕飛道:「指揮使不必作難,我的來意就是登武當一探究竟,指揮使既有不便之處,
這件事交給我好了!」 
  陸讞一怔,道:「這……這恐怕……」 
  嚴慕飛道:「指揮使不必替我擔心,我還沒有把武當這八官,六院、二十四庵,七十二
觀放在眼內。」 
  陸讞道:「那是,那是,嚴大俠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當世稱奇,武當
他有多大的天膽,敢不讓嚴大俠登山?反之,他們該引為無上榮寵,只是……只是……」 
  說著窘迫地嘿嘿一笑。 
  嚴慕飛道:「難道指揮使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麼?」 
  陸讞老臉一紅,道:「不瞞嚴大俠說,陸讞所以請嚴大俠來此一會,就是為了這件事
情。」 
  嚴慕飛目光一凝,道:「我冼耳恭聽,指揮使有話只管說!」 
  陸讞遲疑了一下,陪上一臉不安的笑,道:「嚴大俠,倘陸讞有什麼地方用詞不妥,言
語不當,千萬請嚴大俠大度包涵……」 
  嚴慕飛道:「那什麼話,彼此一家人,指揮使請直說,不必有任何顧忌!」 
  陸讞欠身一拱,道:「那麼,我先謝了。」 
  乾咳一聲,接道;「嚴大俠,公主派陸讞到此,就是為阻嚴大俠登山!」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指揮使,這是為什麼?」 
  陸讞窘笑了一聲道:「不瞞指揮使,公主在離京之前,曾當面向上位誇下海口,說這趟
奉旨出京,若不能迎得大孫返朝,那是她無能,願提頭返京見上位。」 
  嚴慕飛立即明白了八分,淡然一笑道:「公主怎好誇此海口?」 
  陸獻道:「說得是啊,可是嚴大俠該知道,跟上位說話不能有戲,公主若不能迎得太孫
返朝,非提頭返京見上位不可。好在皇天不負苦心人,如今終於找到了太孫的下落。」  
  嚴慕飛道:「指揮使的意思是讓我別搶公主這樁大功?」 
  陸讞道:「不,不,嚴大俠,這不是我的意思,也不是怕嚴大俠搶功,而是……而是公
主命我面見嚴大俠,念在那點情份上成全她這一次。」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指揮使,我這個人天生一副直腸子,說話向來不會拐彎。我請
指揮使明示,是不是有人不放心嚴某人?」 
  陸讞一驚,忙搖手說道:「不,不,不,嚴大俠千萬別誤會,嚴大俠千萬別誤會,那怎
麼會?嚴大俠也是領有欽命,假如上位對嚴大俠不放心,當初也不會派解大人登門禮聘了。」
  「這就好。」嚴慕飛淡然一笑道:「不瞞指揮使說,假如是有人信不過嚴某人,對嚴某
人不放心,嚴某人可以立即繳回金牌,撒手不管這件事;如今,既不是有人信不過嚴某人,
那麼嚴某人領有欽命,接有重禮,不敢不竭力以赴。」 
  陸讞好不窘迫尷尬。嚴慕飛明知人他的心意,他把事推到了公主身上。嚴慕飛說有人不
放心暗指著他,他卻把它轉移到上位頭上。如今要命了,他繞著圈子說話,嚴慕飛比他智高
一著,這句話出了口,陸讞他否認在先,怎麼能再說確有人不放心?再說他也不敢。 
  當即,他乾笑一聲道:「嚴大俠,公主對嚴大俠一往……」 
  嚴慕飛道:「指揮使剛才可曾說過嚴某人也領有欽命一語?」 
  陸讞道:「是的,嚴大俠,陸讞說過。」 
  嚴慕飛道:「這麼說,指揮使知道嚴某人領有欽命?」 
  陸讞道:「是,是,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嚴慕飛道:「指揮使也知道當日解大人奉旨登嚴某人之門,以重禮相聘嚴某人為朝廷找
尋太孫下落?」 
  陸讞道:「這個陸讞也知道!」 
  嚴慕飛翻腕現出那面欽賜金牌,道:「指揮使可認得這是什麼?」 
  這一下害得陸讞慌忙離座而起,道:「這是欽賜金牌,所到之處如上位親臨!」 
  嚴慕飛翻腕收起金牌道:「指揮使請坐!」 
  陸讞忙應聲坐了下去。 
  他坐定,嚴慕飛又開了口,道:「指揮使,我領有欽命,接下重禮,假如我明知太孫下
落而不往尋覓,他日我何以覆上命?何以對解大人?」 
  陸讞強笑說道:「這……只要公主後時在上位面前說幾句美言,自可消解皇上疑慮。」
  嚴慕飛道:「指揮使,那樣雖可以讓我順利覆上命,何以對解大人?卻也無法消除我心
中的慚愧與不安!」 
  陸讞目光忽地一轉,嘿嘿笑道:「嚴大俠,話是不錯,可是嚴大俠跟公主之間的……」
  嚴慕飛截口說道:「指揮使,嚴某人卑賤草民,一介武夫,不敢奢望什麼,我跟公主之
間沒有什麼,縱有什麼,為公也應該忘私的,指揮使以為然否?」 
  陸讞一點頭,故意道:「嚴大俠由來令人欽敬,只是,嚴大俠明智高人,該知道怎麼分
公私。公主貴為公主,她的事還分什麼公私?假如換我是嚴大俠,我寧可捨棄一切,也絕不
得罪當朝公主的。」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指揮使,謝謝你提醒!人各有志,無法相強,可惜指揮使不是
我嚴某人,這也就是指揮使所以是指揮使,嚴某人所以是嚴某人的道理所在。公主面前尚請
指揮使代為致童,事非得已,一切請她恕罪諒解。告辭!」 
  微一拱手,站起來轉身便走。 
  陸讞忙站起來喚道:「嚴大俠,嚴大俠!」 
  嚴慕飛停步在門外台階上,回身說道:「指揮使還有什麼教言?」 
  陸讞強笑說道:「不敢當,不敢當,我請嚴大俠平心靜氣三思而行。」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多謝指揮使,我敬遵令諭,三思之後倘心意有所改變,我會來向
指揮使報告的。」 
  轉身走了出去。 
  望著那頎長身形被門擋住,陸讞臉色一轉陰狠猙獰,冷笑說道:「嚴慕飛,全都由你了,
我不信胳膊能扳過大腿……」 
  當然,嚴慕飛沒有聽見,他出了這家民宅後,坐騎由哪兒來,還哪兒去,不要了,灑脫
邁步直向鎮裡行去。










第二十九章 獨闖武當朝金頂
  天色已然昏暗,夜幕已然低垂,到處都上了燈。他越往裡走越熱鬧,酒肆裡,茶館裡,
到處都是亂哄哄,鬧嚷嚷的。嚴慕飛信步往裡走著,他卻留意上了一個人,那是個蓬頭垢面
的要飯花子,在廊簷下行走,見人便伸手,兩眼卻骨碌碌地望著他。 
  嚴慕飛明白,必然有什麼異兆,不然這『窮家幫』弟子早向他這邊走過來了。 
  當即,他藉著向兩旁觀望,用跟角餘光向外看了一眼。他看見了,有兩個中年黑衣漢子
分左右地在十丈外尾隨著他,而且兩對目光一直在偷窺著他。 
  這就是要飯花子不走過來的原因了。 
  嚴慕飛淡然一笑,轉身進了一家酒肆,找了一副靠裡的座頭落了座。他看得清楚,那兩
個中年黑衣漢子也跟著進了酒肆,在靠門一副座頭上坐下。 
  夥計走過來陪笑問嚴慕飛要些什麼? 
  嚴慕飛隨意點了幾樣菜,然後向那兩個中年黑衣漢子的座頭一努嘴,道:「夥計瞧見了
麼,那兩位?」 
  夥計向外望了一眼,道:「看見了,怎麼……」 
  嚴慕飛道:「那兩位是我的朋友,用我的給他倆進一份!」 
  夥計答應一聲,轉身而去。 
  可巧,這時候那兩名黑衣中年漢子也招呼夥計走過去。夥計過去了,哈著腰向他兩個低
低說了幾句,然後指了指嚴慕飛,想是夥計告訴了他倆。 
  他倆一怔望了過來,嚴慕飛報以微笑。那兩個臉色一變,酒也不要了,菜也不點了,站
起來狼狽地走了。  
  夥計怔了,嚴慕飛笑了。 
  轉眼間酒菜送上,嚴慕飛意不在吃喝,他隨便喝了兩杯,吃了口菜就丟下酒資出門。 
  門外,那要飯花子還在等著,他一見嚴慕飛出來,立即來個擦身而過,同時低低說了一
句:「嚴大俠,請跟我來。」 
  嚴慕飛一笑走上大街,他從大街上跟著那在廊簷下疾步而行,見到人猶自伸手的要飯花
子。 
  沒多久,兩個人先後拐進了一條僻靜街道,要飯花子轉身來個單膝點地,恭謹地道:
「見過嚴大俠!」 
  嚴慕飛忙還一禮,道:「不敢當,閣下有何見教?」 
  那花子道:「衛姑娘命保康分舵轉知嚴大俠,在嚴大俠離開保康同時,有一批為數十的
武林人物進了保康城。」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可知道他們是哪一路的麼?「 
  那花子道:「不知道,不過保康分舵有人見他們跟錦衣衛接過頭,行動頗為神秘,看來
身手也都不低。」 
  嚴慕飛沉吟了一下,道:「多謝閣下,還有什麼事麼?」 
  「還有。」那花子道:「衛姑娘睛您保重。」 
  嚴慕飛心裡突然湧起一種異樣的感受,道:「謝謝你,我向貴分舵打聽一件事,近幾天
來可有『金花門』的動靜?」 
  那花子道: 「各處分舵曾有傳書,說『金花門』門人散而復聚,幾天來有好幾撥都回
嘉魚一帶聚集。」 
  這都逃不過「窮家幫」的耳目。 
  嚴慕飛含笑說道:「謝謝閣下,還有,武當可有什麼動靜?」 
  那花子道:「武當由前天起就封了山,各處遍佈明樁暗卡,如臨大敵,看樣子他們似乎
想拼一場。」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可有武當俗家客人的消息?」 
  那花子道:「昨天夜裡有一名俗家客人往北去,可是在武當山下就被擋了回去。」 
  嚴慕飛道:「擋了回去?」 
  那花子道:「事實上那人沒跟錦衣衛照面,他見走不出去,就折回來了。」 
  嚴慕飛「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就他一個人麼?」 
  那花子點頭說道:「是的!」 
  嚴慕飛眉鋒一皺,心想:怪了,那人必是紀綱無疑,既然是他,他怎會一個人走?難道
是他先探探虛實,然後再折回去保著建文突圍?這一次縱他一身所學列當世之二,要想保著
不諳武技的建文突圍,恐怕不容易。 
  眼前的情勢跟當年不同,當年應天兵慌馬亂,宮中起火,他可以趁著紛亂保著建文走,
如今則是各方嚴陣以待,成一道銅牆鐵壁似的把武當整個包圍起來了。 
  紀綱一個人走,憑他的一身所學,那是綽綽有餘,然而有不諳武技的建文這個累贅,那
可就難比登天,希望極其渺小,等於沒有了。 
  當即,他一點頭道:「好吧,謝謝閣下,閣下忙去吧!我這就上武當去,倘有什麼緊急
大事,請派人上武當找我,否則就等我從武當下來時再說吧!」 
  那花子答應一聲,施禮而去。 
  口  口  口 
  嚴慕飛由草店鎮往西南行約三里,便登上了武當山,眼前兩大石牌跨山而建,那是武當
的山門。 
  他剛到山門前,由石牌坊後轉出兩名背劍全真,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歲,都很年輕,但神
清氣朗,俱都不凡。 
  他兩個並肩攔在山門前,微一稽首,道:「無量壽佛,施主請止步。」 
  嚴慕飛停步答了一禮,道:「二位道長有何見教?」 
  左邊那名年輕全真道:「敝掌教已於前日下了手諭,武當已封山,貧道敢請施主立刻回
頭,莫再前行。」 
  嚴慕飛道:「道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那名年輕全真口齒甚為伶俐,當即說道:「但武當卻屬道家聖地。」 
  嚴慕飛道:「難道說出家人就不服王法?」 
  那名年輕全真道:「施主所說該指塵世,出家人清虛無為,與世無爭,此身已離塵世,
心中但有道祖!」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道長好口才,恐怕道長還不知道我的來意。」 
  那名年輕全真道:「多謝施主誇獎,敢問施主來意?」 
  嚴慕飛對有當世第二好手之稱的紀綱聞名久已,卻沒見過,他存心想鬥鬥這位當世第二
好手,是故他道:「我奉聖旨,領欽命,特來迎太孫返朝。」 
  兩名年輕全真臉色一變,道:「無量壽佛,出家人不知何謂太孫,施主請吧!」 
  嚴慕飛道:「我願意解釋,太孫就是太祖之孫,當今之侄子。」 
  左邊那名年輕全真道:「施主不必解釋,道家清修之地,不敢參與世俗事。」 
  嚴慕飛道:「貴派倘不交出太孫,恐怕就再難稱清修之地了,參與官家政事,阻攔欽差
於山門之外,不但算不得清虛無為,與世無爭的三清弟子出家人,而且……」 
  左邊那名年輕全真突然說道:「施主何證何據太孫現在武當?」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請問道長,貴派之中可留有兩位俗家客人?」 
  右邊那名年輕全真道:「三清神聖地,何來俗家客人?」 
  嚴慕飛道:「道長,出家人不可打誑語。」 
  右邊那年輕全真臉一紅道:「無量壽佛,出家人不敢打誑語,武當確無俗家客人。」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道長上欺道祖,而且自欺欺人!」 
  右邊那年輕全真臉色一變,旋即談然說道:「施主不信,貧道莫可奈何。」 
  嚴慕飛道:「這麼說來,武當確沒有俗家客人了?」 
  右邊那年輕全真道:「施主,確實沒有。」 
  嚴慕飛道:「那麼貴派為什麼怕人登山?」 
  左邊那年輕全真道:「不是怕,敝派封山之舉也跟此事無關。」 
  嚴慕飛道:「那麼貴派是為什麼封山?」 
  右邊那年輕全真道:「此為敝派私事!」 
  嚴慕飛一笑說道:「倘若太孫現在武當,那就算不得貴派的私事了。」 
  右邊年輕全真雙眉一揚道:「施主怎……」 
  嚴慕飛道:「我說太孫現在武當,二位不承認,這樣空口爭執下去不是辦法,最好讓我
上去看個清楚,二位請讓開吧,別為武當惹來禍端。」 
  他邁步往前走去。 
  兩名年輕全真神色一揚道:「施主請止步,敝掌教手諭中曾有交待,在封山期間倘有外
人強行登山,可格殺勿論。」 
  嚴慕飛笑道:「真要那樣的話,這武當山就要成為廢墟一堆了。」 
  轉眼間他距山門已不足一丈。 
  兩名年輕全真震聲喝道:「施主倘不聽勸告,貧道等要出手得罪了!」 
  嚴慕飛道:「二位倘有自信,請儘管出手。」 
  兩名年輕全真臉色一變,抬腕拔劍,振腕再遞,兩柄長劍如靈蛇,飛遞而出。 
  武當劍術不愧冠絕宇內,這兩名一看就知道是三代弟子的年輕全真,由抬腕到出劍,一
氣呵成,快捷如電,頗見造詣。 
  嚴慕飛礙於身份,不便跟這兩名武當三代弟子動手,當兩名年輕全真劍剛遞出之際,他
身形突然拔起,直上夜空,從石牌坊之上掠了過去,而且揚起一聲長笑:「二位,咱們比比
腳程看!」 
  電一般地向上射去。 
  兩名年輕全真一怔,叱喝聲中,騰身追了上去。 
  登山沒多遠,嚴慕飛在解劍坡前又被攔住了。 
  攔他的是四名中年全真,個個漆黑長鬚飄拂,背後杏黃劍穗飄揚,眼神十足,齊聲喝道:
「無量壽佛,施主請止步!」 
  嚴慕飛停了步,身後那兩名年輕全真跑得臉紅心跳,好不容易地也追到了,雙雙一躬身,
便把嚴慕飛闖山的情形稟報了一遍。   
  四名中年全真目射精芒,最左一名一擺手,沉聲喝道:「你兩個回去守山門去!」 
  兩名年輕全真應聲而去。 
  那左邊中年全真深深打量嚴慕飛一眼,道:「施主!」 
  嚴慕飛含笑說道:「道長,我沒有帶劍,諒必不須解劍吧?」 
  左邊中年全真雙眉微聳,道:「施主不必顧左右而言他,武當三清聖地,敝掌教既有令
諭封山,便絕不容任何人擅闖至此,回去還來得及,施主幸勿自誤!」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謝謝道長,奈何我這個人天生賤脾氣,從不回頭。」 
  四名中年全真臉色剛變,嚴慕飛已然接道:「不過要我回頭也不難,把太孫跟那位舊錦
衣衛指揮使紀綱交我帶走,我馬上折回去!」 
  左邊中年全真淡然一笑道:「本應遵施主吩咐,奈何施主所說的那兩位並不在武當山
內。」 
  嚴慕飛道:「那我只好直闖上清宮找貴掌教要人了!」 
  左邊中年全真道:「施主不聽善言相對,貧道等職責所在,只好出手阻攔了。施主只要
闖過這一關,離上清宮就會近上一步!」 
  一抬手,他四人同時拔劍,劍身平舉,劍鋒外指,淵停嶽峙,卓立不動,靜等著嚴慕飛
住上闖。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我不願意跟四位打,請恕我失禮!」 
  雙袖一抖,身形筆直拔起,直上夜空。他打算跟剛才一樣,由這四位頭上掠過去。 
  這四位可比剛才那兩位難對付,嚴慕飛身形剛起,一聲長嘯響徹雲霄,他四人跟著騰起,
四道匹練也似的劍芒,橫截嚴慕飛,捲向嚴慕飛兩條腿。 
  嚴慕飛哈哈一笑,雙袖再折,身形突然拔起三尺,四名中年全真那一劍立時落空,有心
振腕再出劍,奈何提的一口真氣已盡,一起落了下去。 
  就在他四人落地的同時,嚴慕飛帶著一聲狂笑已由夜空中掠過,電一般地向上射去。 
  這高絕身手駭人聽聞,那四名中年全真驚得一震,定過神來,急忙仗劍追了上去。 
  嚴慕飛過瞭解劍坡,在四名中年全真還沒有趕到之前,他在掛劍樹旁又仗著高絕的身法
越過了武當七劍的阻攔。 
  接著,他用同樣的方法越過了與少林十八羅漢陣並稱宇內的武當三十六天罡劍陣,在群
道的追趕下,抵達了上清宮前廣場。   
  面此時,月光下,上清宮前廣場上,卻成一字地並肩站著九名胖瘦高矮不齊,但鬚髮俱
霜的老全真。 
  雖然人老年紀大,但由他們的眼神以及氣度,內行人一眼便可看出,這九位老全真一身
修為已臻爐火純青之化境。 
  嚴慕飛認得,那是武當碩果僅存的一字輩的長老,武林中稱之為「武當九老」,德高望
重,功力更高,跟峨嵋四翁,少林三老並稱宇內。 
  論職位,「七劍」與「三十六天罡」之上尚有為數近百的高手,包括各宮各殿各觀的首
座主持在內,而武當不派他們而直接請出了在「金頂」養老的「九老」,足見對允炆護衛之
切,也可見對嚴慕飛這個人的重視。 
  嚴慕飛站在那兒有點為難,對面「九老」靜立不動,身後「七劍』跟「三十六天罡」像
個劍仗,他倒不是怕, 
  也不是難敵「九老」,而是他不能勝過「九老」,也不能戲弄別人一般地戲弄「九老』,
因為「九老」德高望重,輩份極尊,勝了「九老」,那等於毀了武當,戲弄「九老」,那後
果更糟! 
  因為這,他不能不想個妥善的辦法,然而,他心念方轉,突然,「九老」中最中間那矮
胖的老全真開了口,話聲不大,但卻字字震人耳鼓,撼人心神! 
  「施主何故在封山期間,擅闖武當三清聖地?」 
  嚴慕飛只好暫時中斷思索,淡然一笑道:「我以為道長已經盡得稟報了!」 
  矮胖老全真雪髯飄拂,目射精芒,道:「不錯,施主莫非仗官家勢力及一身所學欺武當
無人?」 
  這老全真好大的火氣! 
  嚴慕飛微微一笑,搖頭說道:「道長年高德劭,一身修為已臻化境,怎如此輕動無名?
我奉有聖旨,領有欽命,也是萬不得已。」 
  矮胖老全真威態一斂,道:「多謝施主棒喝,那麼武當不為已甚,請施主就此回頭,敝
派不但不加追究,貧道更願命二代弟子恭送施主下山!」 
  嚴慕飛道:「道長好意可感,只是我若空手而回,這麼下去,如何向上位覆旨?」 
  矮胖老全真道:「那麼施主的意思是……」 
  嚴慕飛道:「敢請九位成全。」 
  矮胖老全真一點頭,道:「可以,但那要請施主先殺盡武當所有三清弟子!」 
  嚴慕飛雙眉—揚,道:「貴全真這麼護……」 
  矮胖老全真道:「敝派無意干涉朝廷事,三清弟子出家人,也與世無爭,但敝派忝為武
林一脈,上秉道祖宏旨,卻不能坐視朝廷對落難之人趕盡殺絕。」 
  嚴慕飛笑道:「道長錯了,朝廷是迎太孫返朝,而不是……」 
  矮胖老全真道:「施主,人可欺,但道祖不可欺,天不可欺!」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道長,武當彈丸之地,人數只不過近千,如今武當四周遍扎雄兵,
更有錦衣衛精銳盡出。」   
  矮胖老全真沉聲說道:「施主,敝派不惜派毀人亡!」 
  嚴慕飛目中飛閃異采,道:「道長,為一失勢之人而寧毀百年基業,捐失近千生靈,以
卵擊石,以臂擋車,我不以為這是明智之舉……」 
  矮胖老全真厲聲說道:「何謂失勢之人?敝派但為維護正義正統。」 
  嚴慕飛一歎說道:「一念誤,後禍無窮,我實在為貴派這不智之舉扼腕。」   
  矮胖老全真大喝說道:「施主希勿多言,若想回頭,此時尚不算遲,否則就請憑一身所
學再闖上清宮。言盡於此,施主自己選擇吧!」 
  嚴慕飛沉默了半晌之後,才緩緩說道:「既然這樣,我不得已之餘,只有選擇後者再闖
了。」 
  矮胖老全真雪髯猛地一抖,道:「施主的膽識令人佩服,近百年來,放眼天下武林還沒
有人敢說這種話。好吧,只要施主能闖過貧道等九人這一關,武當一派聽憑朝廷官家處置就
是!」 
  敢情他是拿整個武當派做了賭注!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九位都是德高望重的武當名宿,輩份之尊,放眼當今無可企及
者。我一介末學後進,不敢跟九位動手過招。這樣吧,我現在就往上清宮走,只要九位能逼
退我一步,我立即扭頭下武當就是!」 
  矮胖老全真身子一抖,厲笑說道:「施主好狂妄!」 
  他那裡尚未說話,嚴慕飛這裡已經邁了步,雙手背在背後,的確是沒有動手過招的意思。
這情形,惹得武當老全真更大的不滿。 
  矮胖老全真嗔目大喝:「九師弟先行領教!」 
  右邊一位瘦小的全真一拱手,道:「一清敬遵大師兄法諭!」 
  跨前一步,單掌平伸,向著嚴慕飛攻出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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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0:39:06 |只看該作者
  嚴慕飛依然邁步向前走,腳下未稍停,瘦小老全真攻出的那一掌,不但未能攔住他,甚
至沒能讓他的衣角揚一下,更怪的是那攻出的一掌像泥牛兒入海,沒有一點反應。 
  這一下震住了身後的「七劍」與「三十六天罡」,使連九老也不禁駭然色變。在瘦小老
全真怒哼一聲,要攻出第二掌之際,矮胖老全真驚聲說道:「怪不得施主比別人膽大,原來
身懷這等修為,九師弟退,七師弟,八師弟!」 
  瘦小老全真含羞怒而退,另兩名老全真聯手攻出一掌。 
  這一掌,結果跟剛才瘦小老全真一樣。 
  接著,三個聯手,四名出掌,五個。 
  矮胖老全真徒然大喝:「施主神功絕世,令人敬佩,請站穩了!」 
  他一抬手,與八位師弟聯手攻出一掌,「九老」聯手,豈同小可,未見罡風,未起勁氣,
而這一掌之功足以撼山摧岳,這一掌之威足以使石破天驚,休說是血肉之軀的人,就是一座
大山,它也會被擊得往後挪上一挪。 
  嚴慕飛身影猛然一陣晃動,他腳下停住了,然後,轉眼間他站穩身形,向前跨出了一步,
直逼九老之前。 
  剎時,這上清宮前廣場上好靜好靜,靜得可以聽見針落地,可以聽見心跳,令人隱隱有
窒息之感。 
  九老如遭電殛,身形各自劇顫。良久,良久,矮胖老全真忽地頹然一歎,道:「沒想到
官家竟有這麼一位高手,技不如人,夫復何言,看來這是天意。九師弟,稟報掌教。」 
  驀地一聲霹靂大喝由上清宮內傳出! 
  「且慢,一老,讓我來會會這位功力驚世的高人!」 
  上清宮內大步走出一人,此人一身黑衣,由頭到腳一身黑,身軀魁偉高大,濃眉大眼,
一部絡腮鬍蓬亂如蝟,神態威猛,極其懾人,尤其那雙眼神,看人一眼就能令人膽寒,他大
步走向廣場。 
  九老忽然閃退兩旁,微一稽首,矮胖老全真道:「施主,一崖等無能,貽羞武當,更勞
動虎焉。」 
  黑大漢一抱拳,道:「維護之情,紀某人不敢言謝,九位如再要說什麼,紀某人就難安
了!」 
  話落,由九老中間讓出的那條路,大步行了過來,距嚴慕飛一丈停步,懾人眼神一凝,
道:「閣下是當今的哪一位?」   
  嚴慕飛早就打量上他了,聞言說道:「你就是紀綱?」 
  黑大漢冷然點點頭,道:「不錯,正是紀綱!」 
  嚴慕飛道:「我久仰紀指揮使威名,私心傾慕,只恨一向無緣識荊,今天得能拜護,大
慰平生!我還覺得傳說中的紀指揮使,難及閣下十一!」 
  紀綱道:「閣下誇獎了!紀某人一介粗魯武夫,得掌錦衣衛那是太祖賜恩寵,在武林中
尚有些薄名,那是朋友們抬愛,當不起閣下這一番美辭,我再請教!」 
  嚴慕飛道:「我這個姓名,當著有當世第二好手之稱的閣下,不說也罷!」 
  紀綱道:「如是,紀某人不敢相強,閣下在朝廷任何高職?」 
  嚴慕飛道:「我本武林布衣,讀書學劍兩無所成,最後落得鄉隅種菜度日,蒙上位聖恩,
奉聖旨,領詔命。」 
  紀綱道:「原來閣下是朝廷聘來的!」 
  嚴慕飛道:「不錯!」 
  紀綱道:「像閣下這種人,武林中算得上少有。」 
  嚴慕飛道:「不差,當世之中,也只有一個我!」 
  紀綱雙目一睜,道:「我的意思是說閣下……」 
  嚴慕飛道:「指揮使不必解釋,我懂!」 
  紀綱威態一斂,道:「我即該想到閣下不是糊塗人。」 
  一頓接道:「閣下的來意是什麼,還請見告。」 
  嚴慕飛笑了笑道:「指揮使何必多此一問?」 
  紀綱一點頭道:「不錯,紀某人這一問問得多餘。我請教,閣下可有商量的餘地?」 
  嚴慕飛道:「我個人有,但我奉聖旨,領聖命,又接了一筆重禮,卻身不由主,無法專
擅。要不然我就不敢闖九老這一陣了。」 
  紀綱道:「說的是,那麼紀某人跟閣下談個條件!」 
  嚴慕飛道:「指揮使請說,能答應的我無不點頭。」 
  紀綱道:「倘若閣下能勝了紀某人,紀某人也立即自縛雙手,跟閣下下山,任朝廷判處
叛逆之罪。」 
  嚴慕飛道:「我還要太孫。」 
  紀綱道:「倘紀某人連自己都保不住,自然說不上再保太孫!」 
  嚴慕飛道:「那就好。」 
  紀綱道:「萬一紀某人承讓呢?」 
  嚴慕飛道:「我說句話指揮使別在意,也別動肝火,我以為指揮使沒有這個機會!」 
  紀絹濃眉一掀,道:「所以我說萬一!」 
  嚴慕飛道:「那麼,指揮使打算怎麼辦?」 
  紀綱道:「好在武當沒有什麼損失,我不難為閣下,請閣下往上報,立即撤出武當勢力
範圍之內!」 
  嚴慕飛道:「使得,另外還要留下些東西……」 
  紀綱道:「什麼東西?」 
  嚴慕飛一抬手! 
  「我這一雙手!」 
  紀綱道:「行,你我一言為定,你動手吧!」 
  嚴慕飛道:「指揮使,我沒有先向人動手的習慣,非我驕狂,實在是我從來沒有先向人
動過手!」 
  紀綱一點頭,道:「那好,恭敬不如從命,我先動手。」 
  話落,大步逼向嚴慕飛,猶隔五尺,當胸便是一拳。 
  這一拳看似平庸,其實它出自當世第二好手,又怎會平庸? 
  嚴慕飛不敢怠慢,一定神,挺掌封了上去。 
  拳掌相接,砰然一掌,嚴慕飛身形未動,紀綱魁偉身軀卻晃了一晃。他臉色一變,凝目
說道:「閣下究竟是當世中的哪一位?」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指揮使,請容我領教當世第二好手的絕學後再說!」 
  紀綱猛一點頭,道:「也罷!」探掌攻了上去。 
  嚴慕飛身形未動,翻腕便扣腕臂。 
  紀綱虎腕一沉,出指點向嚴慕飛掌心。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指揮使是能躲過我這一抓的第一人!」   
  手臂往上一撩,沉腕劈了下去。 
  「彼此。」紀綱道:「閣下也是能躲過我這一指的第一人。」 
  他來個硬碰硬,抖腕迎了上去。   
  掌沿跟鐵腕相碰,嚴慕飛手臂只一震,紀綱一隻手臂卻一下沉了下去。 
  在場都是明眼人,尤其九老,更是大行家,誰都看得出,紀綱比這位猶不知是誰的人在
內力上是略遜了一籌。 
  因之,每個人的心都住下一沉。 
  紀綱臉上變了色,大喝一聲,閃電般攻出八掌。 
  嚴慕飛氣定神閒,轉眼簡化解了他這八掌。 
  如今,兩個人腳下並未移動分毫,卻已然過了十幾招,大體上來說,仍未能分高下定勝
負。 
  紀綱火了,雙目一睜,虯髯暴抖,冷哼一聲閃身撲了上去。 
  這一來,不只是手上動了,只見人影交錯,捷如閃電,罡風勁氣四起,逼得旁邊的「九
老」也不得不連連後遲。 
  這一場拚鬥驚心動魄,泣鬼驚神,能使風雲色變,能使草木含悲。本來嘛,一個當世第
一,一個當世之二,兩大頂尖高手的拚鬥,那還不震驚宇寰! 
  這場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前所未有的龍爭虎鬥,看得場外的三清高手個個屏息凝氣,
目瞪口呆。 
  他們只知道拚鬥之激烈百年罕見,卻不知他們看見了別人想看而難看見的,飽了一大眼
福。 
  高手過招,迅捷如電,轉眼間已是九十多招過去,仍然是勢均力敵,秋色平分,難判高
下。 
  九十九招過去了,在第一百招上,紀綱一聲霹靂大喝,沖天拔起,日光下魁偉身形直上
半空。 
  眾道剛一聲驚呼,他忽地一折而下,身影盤旋下降,凌空下擊,在這一刻,飛走的砂石
突然靜止,風也像凝落了一般。 
  嚴慕飛神情一肅,道:「指揮使這『小天羅』絕學我消受不起,請留神肋下!」 
  單臂凝功,飛起一指點了上去,只聽「噗!」、「噗!」 
  兩聲輕響,紀綱駭然失聲:「雲天指!」 
  魁偉身形斜射而下,落地後,他雙目凝注,神色極其凝重,身形微抖,鬚髮顫動,一言
不發。 
  這時候,場外諸道駐然驚呼,「九老」頹然而歎,他們一個個看得清楚,紀綱肋下每邊
有一個破洞。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指揮使奈何……」 
  紀綱神色一黯,把手往身後一背,道:「閣下不必多說了,技不如人,夫復何言!閱下
功夫蓋世,技比天人,紀綱認輸就是。沒想到朝廷有此高人,看來是天敗太孫,恨只恨紀
綱……」 
  嚴慕飛截口說道:「指揮使真願跟我下山?」 
  紀綱雙目暴睜,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如山似鼎,縱然斧鉞加身,頭斷血流,豈有背
諾食言之理?閣下儘管處置。」 
  嚴慕飛道:「然則指揮使的赤膽忠心,豈不付諸東流了?」 
  紀綱道:「天意如此,我沒有什麼好說的!」 
  嚴慕飛道:「那麼指揮使那幾句話豈不也白留了?」 
  紀綱神情一震,道:「哪幾句話兒?」 
  嚴慕飛道:「『公子故宅,賜號相國,佛門藏龍,梵剎臥虎』,『東風不與周郎便,銅
雀春深鎖二喬』,還有最後那些數字。」 
  紀綱驚聲說道:「閣下怎麼知道?」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指揮使,我說段往事:在南京,我借『窮家幫』之助,找到了
一位英雄,他複姓公孫,單名一個勝字,美號『鐵膽神眼快刀手』。」 
  紀綱道:「是他……他告訴閣下的?」 
  「不錯!」嚴慕飛道:「是他告訴我指揮使在太祖陵寢留有……」 
  紀綱道:「他……他怎會告訴你?」 
  嚴慕飛道:「我不是說了麼,借『窮家幫』之助。『窮家幫』的南京分舵『霹靂火』雷
分舵主跟他交情莫逆,他當然肯告訴我。」 
  紀綱道:「『窮家幫』又怎肯助你?」 
  嚴慕飛道:「因為我跟『窮家幫』幫主及『五老』都很熟,而且我懷有『窮家幫』權威
無上,一如幫主親臨的信符!」 
  紀綱臉色大變,道:「閣下究竟是誰?」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嚴慕飛,號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 
  人名樹影,原來是當世第一好手到了。 
  這一句,立即震住了武當眾道。 
  紀綱神情猛震,失聲說道:「是您,會是您……」搶上兩步,推金山,倒玉柱拜了下去:
「卑職紀綱叩見王爺……」 
  話剛說完,他身軀狂顫,突然大放悲聲。 
  是悲,是喜,還有多年來的委屈,一腔憂鬱。 
  嚴慕飛也自心酸黯然,一歎說道:「你起來,你起來!」 
  紀綱爬了起來,猶自傷心不已。 
  嚴慕飛道:「閣下,大丈夫有淚不輕彈,別在人家這三清聖地哭!」 
  紀綱忙收淚住聲,舉袖抹淚,強笑說道:「王爺,您見笑了。」 
  嚴慕飛道:「性情中人誰能免?閣下,早在當年,太祖巳還我布衣。」 
  紀綱道:「但在紀綱心目中,您永遠是『王爺』。當年事別人不知道,紀綱知道。紀綱
敬佩的也只有您。只是,王爺,您讓幼主跟紀綱等得好苦。」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我這不是來了麼?幼主現在何處?」 
  紀綱道:「本來住在靈宮殿再上的太子堂的,團為這幾天……武當掌教已恭請幼主移住
金頂,由『九老』親自陪伴了!」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九老』,我該先向你們道個歉!」 
  他轉向了「九老」,「九老」聯袂急步走了過來,進前稽首。那矮胖老全真道:「一崖
等不知是嚴大俠俠駕蒞臨,冒犯之處,尚請見諒!」 
  嚴慕飛忙還一禮,道:「一老要這麼說,就讓我不安了。是我大膽放肆,也為激出紀綱,
失禮之處,尚請貴派海涵!」 
  「九老」忙謙遜不迭,那邊「七劍」與「三十六天罡」,如今心裡只覺得驕傲,卻認為
輸得榮幸,輸得光采。 
  談話中,矮胖老全真命他那位瘦小的九師弟速速通報掌教,就說嚴大俠蒞臨武當。  
  嚴慕飛不便阻攔,卻忙道:「既登武當,我理應先拜見掌教!」 
  轉眼之間,上清宮內雲板響動,沒多久,一位仙風道骨,長眉鳳目,長髯過胸的老年全
真急步走出。他身後是八位護法,再後是各宮、各殿、各觀的主持,一行近百人。 
  嚴慕飛忙迎了上去,一番敬禮,一番客套之後,嚴慕飛向這位武當掌教護衛太孫之盛情
敬致謝忱。 
  最後,他請這位武當掌教萬不可跟官家發生正面衝突。在他,是為武當跟太孫著想,怕
官家惱羞成怒,來個大舉攻出,武當儘管高手數百,也絕不是那兵馬數萬的官家之敵。 
  武當掌教雖不惜派毀人亡,但他不敢不聽這位功在朝廷,名重武林,當世第一人的嚴慕
飛之勸。 
  談了沒多久,嚴慕飛沒往上清宮裡去,就辭別武當掌教,由紀綱陪著上了金頂,晉見太
孫。










第三十章 朝君子散談心
  武當金頂猶峨嵋之萬佛頂,為武當之聖地,派中弟子無掌教令諭是不許亂攀登的。 
  金頂之上有赤銅所鑄神殿三座,內設祖師像。因銅殿發光,其色金黃,故曰金頂。 
  另外還有十二蓮台,台與台之間以雕欄相連,雕刻均極精美。 
  從上清宮往金頂去,有一大段山路要走,須經過頭天門、二天門,三天門。   
  山路雖然崎嶇,但在這當世第一、第二兩位好手的腳下,那無殊康莊大道。 
  行走間,嚴慕飛談談笑笑,紀綱則始終很恭謹。 
  談話中,他問道:「王爺這一路辛苦了!」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比起你來,那微不足道。當初難得你保著太孫逃出重圍,而後更
難得你任勞任怨,受苦受難,保著太孫東躲西藏。多虧了你,要不然……」 
  紀綱道:「王爺,紀綱受太祖厚恩,雖腦漿塗地不足為報!」 
  嚴慕飛道:「話不是這麼說,當年受太祖厚恩的又何止你一人?一旦朱棣篡主,人人不
敢發一言,唯恐禍延己身,有的甚至屈膝做了貳臣……」 
  紀綱歎道:「也難怪,王爺,有的人認為反正是朱家的人,輔誰不是一樣?」 
  嚴慕飛道:「那是他們認識不清!」 
  紀綱沉默了一下,轉了話鋒,道:「王爺這次上武當,恐怕跟他們少不了一番拚鬥?」
  嚴慕飛搖頭說道:「不,你料錯了,他們沒人敢攔我,因為我的身份是欽差大臣。」 
  紀綱一怔道:「怎麼,您是……」 
  嚴慕飛微微一笑,遞出那面金牌,說道:「你看看這個!」 
  紀綱接過金牌,臉色一轉道:「王爺,您何來這永樂……」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解縉奉密旨到宛平長溝峪去找我,重禮聘我為他們找尋太孫,被
我一口回絕。他走了之後,吳伯宗來了。吳伯宗懷有太祖遺詔,太祖早知朱棣必反,在遺沼
中囑我取而代之,我不願意這麼做!」 
  紀綱道 「您假如有這意思,當初這天下就不是朱家的!」 
  嚴慕飛笑了笑道:「你很知我,最後我答應吳伯宗出來找尋太孫。這也跟當年我答應太
祖一樣,我要盡全力保他返朝,擁他登基。吳伯宗走後,我去到宛平縣找到瞭解縉。當即接
了旨,收了那筆重禮。」 
  紀綱笑道:「卑職明白了,這樣行事更方便,而且還可以有一筆大收穫。」 
  嚴慕飛笑道:「你是個明白人,所以我如今的身份是欽差大臣,憑這面金牌,到處去得,
誰也不敢留難我!」 
  紀綱道:「您行事是高明,由來令人佩服!」 
  嚴慕飛笑道:「敢情你也捧起我來了!」 
  紀綱道:「您明鑒,卑職說的是心裡的話。」 
  嚴慕飛笑了笑,道:「不談這些了,你可知道山下都來了誰麼?」 
  紀綱道:「卑職聽說了,燕賊的女兒還有陸讞!」 
  嚴慕飛淡淡說道:「陸讞這個人你知道麼?」 
  紀綱濃眉雙揚,道:「軟骨頭的賊,卑職怎會不知道!」 
  嚴慕飛道:「此人所學有限,但詭詐心智頗稱超人!」 
  紀綱道:「卑職知道,可是卑職沒把他放在眼裡!」 
  嚴慕飛道:「閣下,大意不得,也輕敵不得。你可知道,擅智的人遠比擅力的人來得可
怕?」 
  紀綱忙道:「多謝王爺訓示,卑職省得。」 
  嚴慕飛道:「別跟我客氣。還有,這次他們之所以能找到太孫,那完全是因為你暴露了
行跡。」 
  紀綱吃驚地道:「是卑職露了行跡?」 
  嚴慕飛道:「聽他們說是你進出草店鎮,被他們的眼線發現了。」 
  紀綱驚詫地「哦!」了一聲。 
  嚴慕飛接著說道:「固然,要不是因為你暴露了行跡,把他們引來武當,我還找不到太
孫跟你。可是那究竟不如讓我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形下找到太孫。你認為對麼?」 
  紀綱道:「王爺,卑職知道。」 
  嚴慕飛道 「我倒不是責備你,你也不必認什麼過,而你護衛太孫安危,肩負艱巨,事
關重大,凡事應該提高警覺才是。」 
  紀綱道:「謝王爺教誨,卑職記住了。」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 
  紀綱道:「您請說,卑職洗耳恭聽。」 
  嚴慕飛道:「兵馬並不足慮,可慮的是武林高手。這話你可懂?」 
  紀綱訝異地望了他一眼,道:「回王爺,卑職愚昧,您請明示!」 
  嚴慕飛道:「如果我沒有料錯,這次圍在武當四周的,除了錦衣衛跟布策兵馬外,應該
還有不少武林好手!」 
  紀綱道:「您是指……」 
  嚴慕飛道:「這件事不知你是否知道,當年太祖有四大智囊人物。」 
  紀綱道:「卑職聽說過,但從未見過,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誰!」 
  嚴慕飛道:「這四個,在太祖身邊可算得是極其神秘的人物,知道他們的不多,太祖之
外也不過一二人而已。」 
  紀綱道:「王爺您知道?」 
  嚴慕飛道:「蒙大祖看重,有一次太祖召我入帳,跟他們四個同席商議大事,所以我見
過他們四個。」 
  紀綱道:「您提這四個是誰?」 
  嚴慕飛道:「當年,他們為太祖所用,火焚凌煙閣,炮打功臣樓,就是他們四個獻的好
計,出的好主意!」 
  紀綱失聲說道:「當年那慘事原來是他們四個……」 
  嚴慕飛道:「太祖登基之後,他們散於各處,為太祖秘密工作,專查諸王及外臣的動靜,
可是太祖錯用了他們。」 
  紀綱道:「怎麼?難道他們……」 
  嚴慕飛道:「曾幾何時,他們被朱棣拉攏,在朱棣登基之後,他們又成了他的人,繼續
為他秘密工作,偵查異己。這次太孫出走,暗地裡搜尋太孫下落的,就有他們這四個人。」
  紀綱道:「您的意思是說,他們就是圍在武當之下的武林好手!」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不錯,我指的就是他們,而令人忍無可忍的是,他們還幫朱棣
用各種手法殺害助太祖打天下的武林眾豪雄!」 
  紀綱驚呼一聲道:「他們竟惡劣若此?」鋼牙一挫,接道:「好東西,有朝一日撞在我
紀綱手裡……」 
  嚴慕飛搖頭說道:「閣下,他們並不好鬥,恐怕除了我之外,當世還沒有人能克制他
們!」 
  紀綱濃眉一揚,道:「王爺,他們的所學那麼高麼?」 
  嚴慕飛道:「我一身所學來自上下兩冊秘笠,而這兩冊秘笈中的上冊,有可能已經落入
他們手中!」 
  紀綱呆了一呆,道:「王爺,這……這是怎麼回事?」 
  嚴慕飛進把當年進宮時獻秘笈的經過,及宛平金家的可疑說了一遍。 
  紀綱聽畢,驚駐地道:「這麼說來,他們的確不好鬥。王爺,您可知道宛平金家是他們
四個中的那一個了?」 
  嚴慕飛搖頭說道:「目前尚難斷言,不過以後我總會知道的。」   
  紀綱道:「您說的不錯,錦衣衛跟布策兵馬都不足慮,可慮的是這些武林好手,王爺,
照這麼看來,武當……」 
  嚴慕飛搖頭說道:「一時半會兒諒無大礙,有我在此,他們多少該有些顧忌,不過他們
遲遲不動,也的確令人懷疑。」 
  紀綱道:「該不會是懾於武當強大實力雄厚!」 
  嚴慕飛道:「武當雖然派大勢強,但絕經不起上萬兵馬加上武林好手之圍攻,再說咱們
也不能進軍武當!」 
  紀綱道:「那麼他們就是怕您!」 
  「不!」嚴慕飛搖頭說道:「雖然他們對我不無顧忌,但絕不會是因為我使得他們遲遲
不動,在我到來之前,他們大可以動手!」 
  紀綱道:「那麼您以為是……」 
  嚴慕飛道:「以我看,他們所以遲遲不動的原因,有一部份是因為你在武當保著太孫,
另一點我就想不出來那是什麼了!」   
  紀綱沉吟說道:「他們像在等什麼?」 
  嚴慕飛道:「我也這麼想。」 
  紀綱道:「您看會不會是等著再調派些人手?」 
  嚴慕飛搖頭說道:「論人手,如今武當四周的人手已經夠多了。」 
  紀綱詫聲說道:「那會為什麼?」 
  嚴慕飛道:「不管他們是為什麼遲遲不動,武當山下的情勢,你最好別讓太孫知道,以
免他焦慮擔心!」 
  紀綱忙道:「是,王爺,卑職省得。」 
  說話間,三天門已過,一座宏偉,壯嚴的建築坐落眼首,朱門頂端橫匾三個大宇「太和
宮」。 
  太和宮不若武當中樞的上清宮大,高比不上那紫霄宮,可是太和宮的精美則有過上清與
紫霄。 
  如今的太和宮前廣場上,並肩站立著兩名小道童,一見嚴慕飛跟紀綱登上,立即稽首施
禮:「見過施主!」 
  紀綱道:「少主從金頂下來了麼?」 
  一名小道童道:「少施主已返宮多時,剛才還問起施主。」 
  紀綱謝了一聲,偕同嚴慕飛往太和宮行去。 
  嚴慕飛道:「太孫就住在太和宮裡?」 
  紀綱點頭說道:「是的,王爺,太孫住是住在這人,但每日必三登金頂,向北遙拜太祖
陵寢,並遙望京城。」 
  嚴慕飛歎了口氣,沒有說話。走了兩步他才道:「看來太孫並不知道我來了。」 
  紀綱道:「也許,太和宮地近金頂,原為『九老』寧修之所,除了服侍『九老』的廿名
小道童外,殿中弟子無掌教令諭,任何人不許進太和宮廿丈內。太孫到了之後,『九老』把
太和宮讓給太孫暫住,此處就更不許人進了。」 
  說話間已進入太和宮,只見雕樑畫棟,飛簷狼牙,觸目皆精美,的確比上清宮要好得多。
  太和宮裡,寧靜異常,聽不見雲板響,也聽不見玉磐聲,所見來往小道童,一個個靜默
肅穆,見人但稽首為禮,很少說話。 
  嚴慕飛看得點頭歎道:「小小年紀,竟有邊般修為,的確難得。」 
  紀綱帶著嚴慕飛左彎右拐了一陣,最後停身在一間雲房前。雲房的兩扇門虛掩著,聽不
見裡頭有聲息。 
  嚴慕飛目注紀綱。 
  紀綱微微點了點頭,隨即他拍手輕叩門扉。 
  只聽裡面響起一個清朗話聲:「是哪一位?」 
  嚴慕飛猛然一陣激動。 
  紀綱忙應道:「稟少主,紀綱求見!」 
  清朗話聲輕「哦!」了一聲道:「原來是紀大人,門沒閂,進來吧!」 
  紀綱恭謹應了一聲:「是!」低頭退向一旁。 
  顯然,金陵王當面,他不敢僭越。 
  嚴慕飛沒客氣,推門走了進去。 
  一進門,是個雅致的小書房,一張書桌擺在窗下,當窗背門,坐著個中等身材,隱透雍
容華貴氣度的白衣人,他,並沒有回頭。 
  嚴慕飛站在那兒,兩眼微濕,好不激動。 
  紀綱跨前一步躬下身去:「稟少主,有貴客到!」 
  白衣人連忙轉過了身,他是個只有廿幾歲的年輕人,瘦瘦的,看上去很柔弱,但龍眉鳳
目,別有懾人之威。 
  他一見紀綱身側多了一個人,一怔站起,道:「這位是……」 
  嚴慕飛不等紀綱開口,整衣拜了下去。 
  「武林布衣,草民嚴慕飛叩見陛下!」 
  紀綱忙道:「少主怎麼忘了,太祖所交摯友,金陵王嚴……」 
  年輕人出口驚呼,搶前攙扶跟著回拜了下去。 
  這一跪,慌得紀綱也忙雙膝落了地。 
  要按輩份,嚴慕飛長年輕人兩輩,連他的父親太子標都稱稱嚴慕飛一聲叔,可是畢竟年
輕人是皇上,是一國之君,是故嚴慕飛理應有此一拜。 
  而年輕人來了個回拜,那是他不敢以國君自居,按輩份行此大禮。 
  也許由於過度的驚喜,年輕人一拜就哭了。 
  嚴慕飛可不能讓他這麼跪著,道:「陛下這是折煞草民了。」 
  忙把他扶了起來。 
  年輕人站了起來,可是他哭得抬不起頭來。 
  紀綱一旁說道:「王爺已到,大事已可放心,少主請止悲。」 
  年輕人勉強忍住,舉袖拭淚,抬起了一雙淚眼,道:「孫兒有十多年沒見叔祖了。」 
  嚴慕飛忙道:「陛下,這稱呼折煞草民了。」 
  紀綱一旁說道:「王爺,理應如此,太祖視您如手足!」 
  年輕人接著說道:「還記得當年孫兒只有十歲,隨父王進宮見過您一面,之後孫兒長成,
您最後一次進宮……那一次孫兒沒見著您,您在宮裡也沒待多久。」 
  嚴慕飛道:「是的,陛下,那次草民來去匆匆……」 
  紀綱道:「王爺,您這草民二字……」 
  嚴慕飛道:「早在我當年最後一次進宮時,太祖已還我布衣!」 
  年輕人道:「那是您要那麼做,允炆敢說祖父心裡絕不願意。在朝臣心目中,您永遠是
金陵王九千歲!」 
  紀綱道:「少主說得時,請王爺別再自謙。」 
  嚴慕飛道:「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紀綱道:「不然,王爺,您要這樣,少主跟紀綱將何以相處?」 
  嚴慕飛笑了,道:「算你會說話。」 
  接著,年輕人恭謹讓坐。 
  坐定,嚴慕飛道:「這些日子來,苦了陛下了。陛下蒙難在外,我保駕來遲,愧對大祖,
有負重托,心中至感不安。」 
  一句話聽得年輕人淚光又一湧,他道:「苦倒沒有什麼苦,孫人能見著您,就是再受些
苦心裡也是甜的。倒是紀綱,他跟著我東奔西跑,亡命在外,吃盡了苦,受盡了累,出生入
死,備嘗艱苦辛勞,忽略了自身的安危。」 
  紀綱忙道:「少主,紀綱應該,願粉身碎骨,恨只恨能鮮力薄。」 
  年輕人道:「別這麼說,我一聽你這麼說,心裡就難受。」 
  紀綱沒再說話。 
  年輕人轉望嚴慕飛,道:「您是怎麼找到武當來的?」 
  嚴慕飛把經過由頭至尾說了一遍。 
  聽畢,年輕人忙說道:「姑也來了,她老人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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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0:41:12 |只看該作者
  嚴慕飛道:「她在保康,情勢險惡,我沒讓她到武當來。」 
  年輕人激動地道:「孫兒也有多少年沒見她老人家了。還記得當年在宮裡,她老人家常
抱我……唉!」 
  搖頭一歎,接道:「一晃又是這多年了,為了我一個人,累得您跟……」 
  嚴慕飛道:「陛下不可這麼說,我跟她同受太祖知遇恩典,雖腦漿塗地不足為報,何況
當年進宮時,我當面許諾輔保幼主。」 
  年輕人道:「真要說起來,您沒有這個義務,甚至於連朱家這天下,也原該是您的。」
  嚴慕飛道:「陛下,這話形同重罪。」 
  年輕人道:「叔祖,當年的事我都知道。祖父對我說過,而且常說。唉,提起祖父,若
不是他老人家,我恐怕早死在宮裡了。」 
  嚴慕飛愕然說道:「陛下這話……」 
  年輕人道:「您不知道,棣叔擁重兵於北京,祖父時慮孫兒柔弱,恐為棣叔所乘,在臨
終前賜給孫兒一個錦囊,臨危及時拆閱。後來棣叔帶兵逼宮,宮中起火,孫兒拆開錦囊,見
是僧衣僧帽,心裡立即明白他老人家是要孫兒化裝逃出,以佛門暫棲此身……」 
  嚴慕飛霍然說道:「太祖高智,人所難及,怪不得陛下第一處就去了開封大相國寺!」
  年輕人道:「是的,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搖頭一歎,接道:「說來,棣叔所以起兵奪位,我也有不是之處。」 
  嚴慕飛道:「陛下錯信了黃子澄與齊泰。」 
  年輕人道:「是的,叔祖,您知道,孫兒生長於宮廷,即位時才廿一歲,對當時國家情
勢茫無所知,全聽了黃子澄的。現在我才知道,黃子澄雖不是壞人,可是他是愚人。漢朝有
過一次『七國之亂』,他認為明朝也必會有一次『七國之亂』,所以他要先下手。他保薦兵
部侍郎齊泰,說齊泰是個很了不起的兵家,於是我把齊泰提升為兵部尚書,叫他跟黃子澄一
同參策國事。」 
  嚴慕飛道:「這一來他二人便成了實際上的宰相!」 
  年輕人道:「是的,叔祖,而實際上齊泰什麼也不懂。我敢說他連我都不如。他所懂的
只是將校的姓名跟邊塞的地名而已!」 
  微一搖頭,接道:「說來說去都是黃子澄他誤了我。恨只恨我當時年幼無知,一味聽信
他的話。」 
  嚴慕飛道:「另一個原因也因為他是太常寺卿,陛下的老師。」 
  年輕人道:「是的,叔祖,我一直認為他什麼都是對的,如今想想當時自己真是愚昧無
知,可憐可恨。」 
  頓了頓,接道:「我即位不到一年,我聽了黃子澄的話,把周王楠叔,齊王縛叔,代王
桂叔、岷王鞭叔全廢了,而且把他幾位囚禁,害得湘王畏罪自絕。」 
  嚴慕飛道:「真要說起來,他們幾位是罪有應得,而陛下也未免操之過急,打草驚蛇。
  年輕人道:「您說對了,後來棣叔南下奔喪,走到淮安不遠,黃子澄要我派人去擋他的
駕,而且把他的『三護衛』,三個作為護兵的衛,總共有一萬五六千人抽去精銳,交給宋忠,
回駐了開平,原在北京的左右兩衛與在永清的左右兩衛的兵,則調到了彰德與順德,又派了
布政使張最跟都指揮使謝貴,專責刺探燕叔的陰事。」 
  嚴慕飛道:「我以為燕王在起初未必有起兵奪位的心,因為他毫無地盤,所掌握的僅有
一個元朝宮城的故宮。他的兵,只有三個護衛,而且後來被陛下抽去精銳。 
  他固然在諸王之中頗具雄才大志,對陛下的左右一向看不起,不過,倘若陛下用人得當,
讓他安心做一個太平盛世的親王,不去逼他,他是絕不會甘冒天下之大不韙,起兵奪位的。」
  年輕人歎道:「您說對了,您說對了。當時如果您在京裡……唉,這也許是天意,也許
根本我就不配當王。」 
  嚴慕飛道:「最主要的還是陛下聽信了黃於澄的話,在滹沱河一戰後,臨陣換將,錯用
了李文忠的兒子李景隆。」 
  年輕人道:「您說得一點也不錯,當時我處處失利,唯有征伐大將軍耿炳文統三十萬大
軍守在真定,使得棣叔不敢輕攫其鋒,可是我偏偏聽了黃子澄的話。」 
  嚴慕飛道:「耿炳文在當時可以說是碩果僅存的宿將,那時候他有六十多了。他年輕時
替太祖守浙江長興守了十年,跟張士誠對壘,大小數十戰,戰無不勝,其後北伐西征,屢克
名城,積功受封為『長興侯』。李景隆雖也是將門之子,卻是個十足的紈褲子弟,怎比得上
耿炳文沙場老將。」 
  年輕人道:「可不是麼,我現在想想,懊悔得想死。李景隆他坐誤戎機,到各地去徵調
兵馬,耽擱了不少時日。他想湊足五十萬兵馬,甚至於六十萬。您知道,打仗的事並不是比
人多的。」 
  嚴慕飛點頭說道:「兵在精而不在多,將在謀而不在勇。這道理事景隆是永遠也不會懂
的。」   
  年輕人道:「後來棣叔故意離開北平,到永平去打遼東來的『吳高人』,又到遠在長城
外的大寧去找寧王柯叔。李景隆他糊塗,他馬上帶兵去打北平,結果棣叔帶柯叔的護衛會同
朵顏三衛的胡騎回兵,內外夾擊之下,李景隆潰不成軍,一口氣退到了德州,這一下連真定
也失了!」 
  嚴慕飛道:「後來燕王又一次施詐,他統兵去攻大同,騙得李景隆去救。李景隆去了,
燕王卻撤了兵。李景隆的兵多半是南方人,空跑了這麼一趟,凍死的與凍傷的極多,剩下的
也疲累不堪了。」 
  年輕人道:「過了兩個月,棣叔又在汾州的白溝河跟李景隆交鋒。李景隆又遭敗績,退
到了德州,守不住德州,丟了一百萬石左右的軍糧,又退到了濟南,燕軍追襲而至!」 
  嚴慕飛道:「那一戰多虧了鐵錘跟耿炳文的舊部盛庸!」 
  年輕人道:「是的,叔祖,我封盛庸為壓城侯,擢鐵鉉為兵部尚書,後來又拜盛庸為平
燕將軍,代替了李景隆。」 
  嚴慕飛道:「盛庸臨危受命,未負陛下重托,先大勝燕軍於東昌,斬燕王第一勇將張玉,
後大勝燕軍於信安,燕王親自以十幾騎斷後,而盛庸卻不敢殺他。」   
  年輕人道:「那是固為我有旨。我不許他使我負殺叔父之名。」 
  紀綱突然說道:「少主心腸過軟,別人卻不怕負殺侄之名!」 
  年輕人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但旋即又道:「別的不提了,我只覺愧對鐵鉉、徐輝祖與
方孝孺等諸位。」 
  嚴慕飛道:「陛下也不必如此,他們盡忠而已。」 
  紀綱道:「倒是李景隆一躍而為奉天輔軍,推成例於武臣,特進光祿大夫,左極閣,曹
國公的爵位也保住了,可說享盡了榮華富貴!」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不必氣憤,他下場如何?不到兩年不但被奪爵,沒收財產,連同
家族一起被囚禁起來了!」 
  紀綱道:「那是他背主投賊,罪有應得。只有方孝孺跟鐵鉉的遭遇令人悲痛憤慨!」 
  嚴慕飛道:「士為知己者死,吳士盡忠殉命,流芳百世,雖死何憾。」 
  紀綱沒再說話。 
  三人之間所談的,都是當年的舊事,嚴慕飛絕不提當前情勢,自然,紀綱也不會提一個
字。 
  可是片刻之後,朱允炆問了一句:「叔祖,您已經找到了侄孫,您打算如何?」   
  嚴慕飛道:「我奉太祖遺詔輔佐陛下,打算迎陛下返朝登基。」 
  年輕人微一搖頭,道:「叔祖,天下已入棣叔掌握,恐怕不容易吧!」 
  嚴慕飛知道這是實情,可是他道:「陛下不該這麼想,天下雖已盡入燕王掌握,但忠貞
之士,武林豪雄比比皆是,而且他們都待機而動,只要陛下登高一呼,天下必會齊應,太祖
打天下時情形如何?請陛下永遠別忘記自己是正統!」 
  年輕人搖了搖頭,道:「叔祖,我並不是頹廢、灰心,也無意妄自菲薄,事實上做一國
之君,我的確不如棣叔。祖父當年賜僧衣僧帽給我的啟示很大,只要棣叔能容我,我真願意
覓一山林佳地,梵門古剎靜度一生!」 
  紀綱驚駐地道:「少主……」 
  年輕人道:「我說的是實話!」 
  紀綱道:「少主怎好生這種念頭?」 
  年輕人道:「我這種念頭並沒有什麼不好,朝廷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厭煩了,也明知
自己不是當帝王的材料。」 
  紀綱道:「少主別忘了王爺的話,少主是正統。」 
  年輕人道:「我沒有忘,奈何我沒有一點爭奪雄心。」 
  紀綱道:「難道說少主要辜負天下人之殷盼?」 
  年輕人歎了口氣,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陛下之胸襟令人敬佩,只是怕燕王容不了陛下這位侄兒。」 
  年輕人道:「我不跟他爭了,他還要怎麼樣?」 
  嚴慕飛道:「人心思正統,縱然陛下不再爭奪帝位,在他來說,總是一個寢食難安的心
腹大患。」   
  年輕人變色說道:「這麼說,棣叔是非除去我不可了?」 
  嚴慕飛道:「恐怕是……」 
  年輕人悲慘一笑,道:「叔祖請看,這就是帝位的怕人處。為這麼一把椅子,手足可以
相殘,骨肉可以火並,豈非世間一大悲慘事?我何幸生於帝王之家,又何不幸生於帝王之
家!」 
  嚴慕飛默然未語。 
  紀綱則道:「王爺的話少主聽見了,既然他不能容少主,少主還有什麼可猶豫的?紀綱
願追隨王爺之後,輔佐少主返朝,萬死不辭。」
  年輕人苦笑說道:「紀綱啊,但願我有你的一半爭奪雄心就好了。」 
  紀綱跨前一步,道:「少主……」 
  年輕人一揮手,道:「別說了,讓我考慮考慮!」 
  紀綱口齒啟動,終於忍了下去。









第三十一章 一心但願修行去
  一時間,這間雲房裡好不寂靜。 
  除了燈花偶爆,「畢剝」輕響外,再也難聽到別的聲音。 
  良久,良久,年輕人突然一聲輕歎開了口。 
  「天下方定,我這一動勢必引起刀兵之災,生民勢必又陷水火,只為區區一個帝位,我
何忍?」 
  嚴慕飛肅然起敬。 
  紀綱濃眉一軒,道:「然則少主就任正統沒落,篡賊……」 
  年輕人瞪目喝道:「紀綱,不許這麼說!」 
  紀綱臉色一變,低下頭去,道:「是,少主。」 
  年輕人臉色一緩,歎道:「紀綱,別怪我,我知道你心裡的感受,眼見我被逐蒙難在外,
你悲憤不平,可是我……你為我受盡了艱苦,必受了別人所不能忍受的,可是我……」 
  搖頭一歎,住口不言。 
  紀綱道:「但能眼見少主返朝,紀綱雖死無憾!」 
  年輕人抬眼轉望嚴慕飛,道:「叔祖何以教侄孫?」 
  紀綱急以目視嚴慕飛。 
  嚴慕飛視若無睹,淡淡說道:「陛下,我是太祖的臣子,奉遺詔輔佐陛下。」 
  年輕人道:「叔祖的意思是……」 
  紀綱忙道:「自然是希望少主返朝。」 
  年輕人掃了他一眼,他連忙低下頭去。 
  年輕人收回目光望向嚴慕飛,道:「叔祖,侄孫願聽聽您的吩咐。」 
  嚴慕飛道:「紀指揮使已代我說了。」 
  紀綱猛抬頭,虎目淡注,投過感激一瞥。 
  年輕人道:「這麼說叔祖也要侄孫返朝?」 
  嚴慕飛道:「最後的決定還在於陛下!」 
  紀綱一怔,忙又投過一瞥。 
  嚴慕飛卻故作未見。 
  年輕人訝然說道:「叔祖要侄孫做最後決定?」 
  嚴慕飛道:「是的,我認為理應如此。」 
  年輕人沉吟一下,道:「叔祖,可否容侄孫做一夜之慎思?」 
  紀綱忙道:「少主,情勢緊急,事不可再拖延。」 
  年輕人「哦!」地一聲道:「情勢緊急到什麼程度?」 
  紀綱濃眉一揚,方待再說。 
  嚴慕飛那裡已然說道:「陛下,紀指揮使的意思是說大事越早決定越好!」 
  年輕人道:「急也不急在這半夜工夫!」 
  嚴慕飛站了起來,道:「那麼陛下請作慎思,我告退了!」 
  年輕人忙跟著站起,道:「叔祖要走了?」 
  嚴慕飛道:「不,我今夜留在太和宮內等待陛下的決定!」 
  年輕人輕「哦!」一聲,轉注紀綱道:「你給王爺安置個住處!」 
  紀綱一躬身,應了聲:「是!」 
  嚴慕飛向著年輕人施了一禮,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紀綱緊隨他身後跟了出來,一擺手,道:「王爺請這邊走!」他哈腰向左擺了手。 
  嚴慕飛微一點頭,順著走廊向左行去。 
  走了不遠,紀綱突然停了步,道:「王爺請看看這間雲房是否中意?」 
  嚴慕飛道:「道家修真地,何處不宜人,就是這間吧!」 
  紀綱隨即推開了門,進了雲房,點上了燈,嚴慕飛隨口問道:「指揮使住在那一間?」
  紀綱道:「卑職就住在少主隔壁那一間雲房裡。」 
  嚴慕飛點頭說道:「太孫安危關係重大,是該就近護衛!」 
  紀綱遲疑了一下,道:「王爺,請恕紀綱斗膽……」 
  嚴慕飛道:「別跟我客氣,有話請說吧!」 
  紀綱道:「卑職請教,王爺來此的本意是什麼? 
  嚴慕飛道:「自然是輔佐太孫返朝登基!」 
  紀綱道:「王爺也接了太祖遺詔?」 
  嚴慕飛道:「那等於是接了。」 
  紀綱道:「那麼卑職以為王爺就不該讓少主做最後決定!」 
  嚴慕飛道:「那麼指揮使以為我該怎麼做?」 
  紀綱道:「卑職以為王爺該極力促請少主……」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指揮使!」 
  紀綱道:「王爺!」 
  嚴慕飛道:「我請教,誰是要返朝登基的人?」 
  紀綱愕然說道:「王爺此問……」 
  嚴慕飛道:「請答我問話!」 
  紀綱道:「是,王爺,自然是少主。」 
  嚴慕飛道:「那麼,不由他做最後決定,難道說由你我去做最後決定不成?」 
  紀綱呆了一呆,道:「這個……但卑職以為王爺不該不積極。」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指揮使這是責我?」 
  紀綱忙低頭說道:「王爺明鑒,卑職不敢!」 
  嚴慕飛道:「指揮使,我看得見,你也看得見,燕王他這個皇上做得不錯,可以說是有
聲有色。」 
  紀綱道:「這個卑職不否認,可是他畢竟以篡主自立。」 
  嚴慕飛淡然笑道:「指揮使,你我都明白,太孫自己也清楚,他過於柔弱,並不適於做
一個帝王。燕王取而代之,只能使國泰民安,這有何不可?所謂篡主,那只是他不是太祖傳
位的正統而已!」 
  紀綱道:「卑職斗膽,那您為什麼接太祖遺詔?」 
  嚴慕飛道:「那是因為當初我在太祖面前作過許諾。」 
  紀綱道:「既有當初的許諾,如今王爺就該……」 
  嚴慕飛道:「我並沒有自食諾言,也沒有改變心意,只要太孫說一句他要返朝登基,我
願竭盡所能,死而後已。」 
  紀綱道:「那王爺為什麼?……」 
  嚴慕飛道:「指揮使,我以為你是個明白人!」 
  紀綱道:「卑職愚昧,王爺明示!」 
  嚴慕飛道:「我可以告訴指揮使,天下已入燕王掌握,擁太孫返朝登基固然不易,但只
要我登高一呼,天下豪雄必然響應,我有必成之信念。」 
  紀綱道:「那麼王爺就該登高一呼!」 
  嚴慕飛道:「指揮使,我也認為唯有正統才是正統,當國者該是正統,也唯有正統才配
當國!」 
  紀綱道:「既然如此更該……」 
  嚴慕飛道:「可是指揮使,有一句話你要明白,凡事勉強不得!」 
  紀鋼道:「王爺這話,紀綱愚昧。」 
  嚴慕飛道:「倘若太孫的最後決定是不願返朝,你我勉強他回去,他將來又會有什麼作
為?又會有什麼成就?何況他已經厭倦了。」 
  紀綱道:「王爺,那未免不能……」 
  嚴慕飛道:「指揮使,燕王當國,他除了不是正統之外,別無不是之處,更沒有以苛政
施於民,太孫之返朝登基,也非為拯生民於水火之戰,而是個人帝位之爭奪。如是,陷生民
於刀兵災禍,那是在所難免。太孫仁德,他有此悲天憫人胸懷,我又怎好強陷他於不義?」
  紀綱呆了半晌始道:「王爺,卑職以為這是正統與非正統之爭!」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誠然,指揮使,這的確是正統與非正統之爭,可是這也可以說是
朱家的家務事,倘因為朱家的家務紛爭而陷天下生民於刀兵災禍,指揮使以為該是不該?」
  紀綱默然未語,旋即他又說道:「這麼說王爺是不贊成少主返朝登基?」 
  嚴慕飛道:「憑心而論,燕王也是太祖的兒子,他雄才大略,強於太孫。太孫自知柔弱,
無爭奪之心,而厭倦了政事。燕王這個皇上做得也頗有聲有色,帝位爭來爭去也仍在朱家人
手裡。根據這幾點,若單為帝位之爭,鬧家務糾紛,我的確不希望再陷生民於刀兵,然
而……」 
  頓了頓,接道:「只要太孫願返朝,我奉太祖遺詔,當日也曾作輔佐之許諾,自也會竭
力擁他返朝,而且我有把握必成!」 
  紀綱道:「萬一太孫的最後決定是不願返朝呢? 
  嚴慕飛道:「那我也絕不讓燕王動他毫髮,護他出武當,一直到我認為到了安全處,今
後安危可以無慮了,我才罷了!」 
  紀綱道:「王爺,卑職明白您的心意了!」 
  嚴慕飛道:「謝謝指揮使的諒解!」   
  紀綱道:「您這麼說,就是怪罪卑職了!」 
  「不,指揮使。」嚴慕飛道:「你知我,該知道我不慣作虛言。」 
  紀綱沒說話,半晌始抬眼說道:「王爺,您看少主的最後決定會是……」 
  嚴慕飛笑了笑,搖頭說道:「這個,在太孫明示之前,誰也不知道。」   
  紀綱道:「卑職的意思是請您猜猜看!」   
  嚴慕飛道:「指揮使,你看呢?」 
  紀綱道:「不瞞王爺,卑職有點擔心了。」 
  嚴慕飛道:「這就是了!」 
  紀綱目光一凝,道:「您也這麼想!」 
  嚴慕飛道:「指揮使恐怕還沒有發覺,三清生涯,對太孫的影響很大!」 
  紀綱道:「您是說……」 
  嚴慕飛道:「佛道兩家一曰空明,一曰無為,說法雖異,然旨意相同。太孫先經佛門,
後入道觀,其間之所見所聞,指揮使理應知曉,何必多問?」 
  紀綱道:「卑職明白了。可是卑職怎麼沒有這種感覺?」 
  嚴慕飛道:「指揮使,人與人各不相同,對事物的各種感受也不相同,這道理指揮使該
明白。」 
  紀綱道:「王爺是說卑職與修行無緣?」 
  嚴慕飛笑了,沒有說話。 
  紀綱點了點頭,道:「的確,就憑卑職這爭奪之心,就可知道卑職跟修行無緣!」 
  嚴慕飛笑道:「指揮使算是說對了!」 
  紀綱口齒啟動,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旋即他搖了搖頭,未作一言。 
  口  口  口 
  這一夜,嚴慕飛根本沒有睡,所以他比武當山上這些三清弟子起得都早。天邊微泛魚肚
色的時候,他已經站在太和宮的院子裡負手走動,欣賞這道家清靜地的晨景了。 
  過了一會兒,上清宮方向傳來了一陣鐘聲。鐘聲響過後不久,太和宮裡有人走動了,是
那些小道童。 
  小道童們都很有禮貌,見了嚴慕飛,都稽首為禮,說聲:「施主早!」 
  就在這時候,穩健步履響動,他背後響起了紀綱的話聲:「王爺,您早!」 
  嚴慕飛含笑回身,道:「指揮使早!」 
  紀綱走近了兩步,恭謹施了一札,道:「王爺,您怎麼這麼早?」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習慣了,天一亮非醒不可。太孫起來了麼?」 
  紀綱道:「卑職剛從少主房裡來,少主一夜沒睡……」 
  嚴慕飛輕「哦!」一聲道:「太孫一夜沒睡,那本難怪……」 
  紀綱道:「少主命卑職請王爺!」 
  嚴慕飛點了點頭,邁步走去。 
  走了兩步,嚴慕飛道:「太孫的決定如何?」 
  紀綱道:「卑職問過,少主沒說,只命卑職來請您,想必少主是見著您後才肯說!」 
  嚴慕飛沒再說話沒再問。 
  轉眼間到了建文所居雲房,紀綱恭謹稟道:「稟少主,王爺到!」 
  只聽朱允炆在房裡應道:「有請!」 
  紀綱應聲推開了門,躬身退向一旁。 
  嚴慕飛邁步走進雲房,建文就站在書桌前,他熬了一夜,兩眼微有紅意,一見嚴慕飛走
進,跨前一步道:「叔祖早!」   
  嚴慕飛欠身一禮,道:「陛下早!」 
  建文恭謹讓座,落坐定,建文沒等問話先自說道:「叔祖,侄孫慎思了一夜,直到剛才
才作了決定……」 
  嚴慕飛道:「陛下的決定怎麼樣?」 
  建文揚了揚眉道:「侄孫決定不再返朝。」 
  紀綱臉色陡變,跨前一步道:「少主……」 
  建文一擺手,道;「我的心意已決,你不要多說了。」 
  紀綱不敢不聽,應了一聲,退向後去。 
  嚴慕飛沒有多說,僅淡然問道:「陛下打算到何處去?」 
  建文道:「侄孫打算就在武當。」 
  嚴慕飛道:「陛下,武當非佳地,陛下也不可為人招禍。」 
  建文道:「您的意思是說……」 
  嚴慕飛道:「假如陛下長住武當,我敢斷言,武當遲早必遭災難!」 
  紀綱冷冷說道:「燕……他敢把武當怎麼樣?」 
  嚴慕飛道:「指揮使,這不是動意氣的事!」 
  紀綱頭一低,忙道:「卑職不敢!」 
  嚴慕飛道:「我以為指揮使不會料不到這一點!」 
  紀綱低著頭,沒有說話。 
  建文這時說道:「叔祖,您看侄孫該到那兒去好?」 
  嚴慕飛道:「這要看陛下自己的意思。」 
  建文道:「除了武當,侄孫想不出還有第二個可去之處……」 
  嚴慕飛道:「天下可去之處比比皆是……」 
  建文道:「您打算讓侄孫離開武當?」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我不惜一切,一定要帶陛下到達一個安全的地方!」 
  建文道:「既然您不贊成侄孫長住武當,那侄孫就……」 
  只聽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 
  建文當即轉望紀綱道:「去看看是誰?」 
  紀綱答應一聲還沒有動,步履聲已到了房門外,隨即門房外響起一個小道童的話聲:
「稟少施主,九老求見!」 
  建文一怔,忙道:「有請!」 
  門外那小道童應聲而去。 
  建文轉望嚴慕飛道:「叔祖,您看這是……」 
  嚴慕飛道:「定然有什麼大事!」 
  建文點了點頭,道:「我該迎迎去。」 
  他剛站起,院子裡已響起了輕捷而穩健的步履聲。 
  嚴慕飛跟著站起,建文走向門邊,紀綱忙代他開了門。 
  門外,「武當九老」中的最末一位快步而至,恭謹稽首道:「何敢勞少施主相迎,貧道
有禮!」 
  建文淺淺答了一禮,道:「我在難中,九老不必多禮,快請進來坐!」 
  九老又一欠身,道:「貧道遵命!」 
  邁步走進雲房,向著嚴慕飛又一稽首。 
  「貧道見過嚴大俠與紀施主!」 
  嚴慕飛與紀綱雙雙答了一禮。 
  嚴慕飛道:「九老請坐!」 
  九老道:「謝嚴大俠,貧道不坐了,貧道奉掌教令諭,特來謁見少施主有要事稟報,請
少施主定奪!」 
  嚴慕飛道:「該是急要大事!」 
  九老道:「是的,山下有人來。」 
  建文忙問道:「九老,是什麼人?」 
  九老搖頭說道:「貧道不認識,只知道這是位近侍。」 
  建文訝然說道:「近侍……」 
  嚴慕飛目中異采一閃,道:「看來大內有人到了!」 
  九老道:「是的,嚴大俠,聖駕親臨武當!」 
  紀綱臉色一變,道:「他來了,他來幹什麼?」 
  建文也吃驚地道:「九老,來人怎麼說?」 
  九老道:「來人說皇上現在草店鎮,請少施主下山一會!」 
  建文道:「他……棣叔他要我下山去……他……他這是什麼意思?」 
  九老道:「來人未曾多說,掌教命貧道來稟報,並請少施主定奪!」 
  建文的臉色由驚詫轉為陰沉,沒有說話。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原來他們是在等他……」 
  紀綱道:「您是說……」 
  嚴慕飛道:「這該是他們遲遲不動的真正原因了。」 
  紀綱濃眉一揚,道:「不錯,可是怎知道他是不是真來了?」 
  嚴慕飛道:「當然,其中可能有詐,他們想把太孫誆下武當。」 
  紀綱冷笑說道:「只怕沒那麼容易!」向著建文一躬身,道:「少主,紀綱願代您去一
趟。」 
  建文一搖頭,道:「不,棣叔既然指名要見我……」 
  紀綱道:「少主,這可能有詐。」 
  建文道:「無論是否有詐,你去都不太好。假如棣叔真來了,你代我去會觸怒他,假如
這裡面有詐,你等於代我去涉險。」   
  紀綱道:「那總比您親自去涉險好,憑他們還奈何不了我!」 
  建文微一搖頭,還待再說,紀綱已然躬身說道:「事關重大,紀綱只有斗膽違旨了。」
  話落,轉身就要往外闖。 
  嚴慕飛及時沉喝:「紀綱,站住!」   
  這一聲沉喝含著無比的威嚴,紀綱一震,竟沒敢動。 
  嚴慕飛道:「你轉回身來!」 
  紀綱轉過了身,道:「王爺,您……」 
  「聽我說。」嚴慕飛一擺手,道:「太孫固不必親身涉險,你也要留下保護太孫。以我
看,還是由我代太孫到山下走一趟吧!」 
  紀綱忙道:「王爺,這……」 
  嚴慕飛道:「這什麼,不管他們是否有詐,我是『金陵王』九千歲,難道不比你這錦衣
衛指揮使恰當?」 
  紀綱道:「卑職不敢!」 
  嚴慕飛道:「那麼你就留下來護衛太孫,別讓他們調虎離山,有機可乘!」 
  紀綱身軀一震,忙道:「是,王爺,卑職遵命!」 
  嚴慕飛向著建文淺淺一禮,道:「陛下就請在這太和宮裡靜候,讓我去看看究竟……」
  隨即轉向九老,道:「九老,咱們走吧!」 
  九老答應一聲,一稽首,轉身走了出去。 
  嚴慕飛望著紀綱道:「指揮使千萬小心!」轉身跟了出去。 
  只聽紀綱在身後說道:「您請放心,少主若有差池,請唯卑職是問。」 
  隨聽建文道:「叔祖,您也小心!」 
  嚴慕飛答應了一聲,人已到了院子裡。 
  出了太和宮,只見「九老」的另八位佩劍散立各處,嚴慕飛雙眉一揚,含笑說道:「敢
情九位也料到了!」 
  九老道:「掌教料定嚴大俠必不會讓少施主親去,怕他們調開嚴大俠乘隙侵上太和宮,
故命貧道的八位師兄護衛大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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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0:42:57 |只看該作者
  由太和宮經三天門,二天門一路住下去,沿途「七劍』、「三十六天罡』及武當眾高手,
無不設樁安卡,嚴陣以侍。 
  他兩個步履若飛,很快地就到了上清宮前,只見上清宮前廣場上,由上清宮主持陪著一
人,那是個瘦高中年漢子,看打扮,的確是位大內侍衛,而且眼神犀利,隱隱奪人,分明是
位一流好手。 
  近前,嚴慕飛含笑問道:「閣下就是奉旨前來的大內侍衛?」 
  那侍衛傲然點頭,道:「不錯,你是……」 
  嚴慕飛道:「江湖草民嚴慕飛。」 
  那侍衛「哦!」地一聲道:「看來閣下就是武林稱最的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
豪客』。我們這些大內的人都久仰,恨只恨一向無緣拜識!」   
  顯然他有點輕視。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好說,江湖草民怎敢當?」 
  那侍衛截口說道:「太孫呢?」 
  嚴慕飛道:「閣下該稱一聲上位!」 
  那侍衛道:「上位現在山下!」 
  嚴慕飛沒多辯,淡然一笑,道:「上位萬乘之尊,豈會輕易下山?假如有人要見上位,
應該跪拜而上,到山上來晉見。」 
  那侍衛臉色一變,道:「你好大的膽子!」 
  「好說。」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比尋常百姓略大一點而已。」 
  那侍衛冷哼說道:「我不跟你在舌上計較,我只問一句,太孫的意思是不是要讓上位到
山上來見他?」 
  這話嚴慕飛懂,他不願招惹永樂帶兵上山,替武當招來災難,當即他淡然一笑,搖頭說
道:「不,怎麼說上位是個晚輩,上位願下山一行。」 
  那侍衛笑了,道:「這才是,那麼太孫呢?」 
  嚴慕飛道:「上位龍體欠安,要我代表他下山一行。」 
  那侍衛臉色又一變,道:「你代表他?」 
  嚴慕飛道:「是的。」 
  那侍衛道:「據我所知,你也是奉上位密旨,來找尋太孫的!」 
  嚴慕飛笑了笑道:「你沒有說錯,而且我身懷永樂金牌。」 
  那侍衛道:「那你怎麼?……」 
  嚴慕飛道:「等到了山下之後,你去問問錦衣衛指揮使陸讞,他明白此中的玄奧,或是
回京後問問解縉,他也知道。」 
  那侍衛道:「我現在就想知道。」 
  嚴慕飛搖頭笑道:「恕我違命,其實,你既然奉派到山上來,也應該明白,何必明知故
問?」 
  那侍衛臉色一變,道:「我知道你是何等樣人?」 
  嚴慕飛道:「一介江湖草民。」 
  那侍衛道:「那麼你不配代表太孫。」 
  嚴慕飛道:「要怎麼樣的人才能代表上位?」 
  那侍衛道:「除了太孫自己之外,沒人能代表太孫!」 
  嚴慕飛道:「我剛說過上位龍體欠安。」 
  那侍衛冷笑說道:「你最好去請太孫親自下山一趟。」 
  嚴慕飛道:「你沒聽見麼,上位龍體欠安!」 
  那侍衛道:「太孫可別惱怒上位,要不然……」 
  嚴慕飛道:「要不然怎麼樣?」 
  那侍衛道:「那是太孫自誤!」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就憑這一句,論罪你該株連九族,我也可以把你斃於當場,只是,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再說我也不願這三清聖地沽上血腥,你給我帶路吧!」 
  那侍衛道:「上位要見的是太孫。」 
  嚴慕飛道:「我叫你帶路!」 
  那侍衛道:「太孫來了我自會帶路!」 
  嚴慕飛道:「上位龍體欠安。」  
  那侍衛冷笑說道:「那麼我見太孫去!」說著他就要走。 
  嚴慕飛伸手一攔,道:「你不配往上去!」 
  那侍衛冷冷說道:「那不關你的事!」 
  嚴慕飛道:「別招我出手,給我帶路!」 
  那侍衛沒說話,冷笑一聲,揚掌向嚴慕飛橫在他身前的那隻手的腕脈砍了下去。 
  這一下要是砍中,嚴慕飛那隻手非斷不可。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別看你是個大內侍衛,談動手你恐怕還要再學上十年。」 
  他翻掌迎了上去。 
  兩掌接實,砰然一聲,嚴慕飛像個沒事人,那侍衛卻悶哼一聲踉蹌後退,左手捂著右掌,
臉色鐵青,神態怕人:「好!好!好!你敢!」 
  嚴慕飛淡然說道:「答我一句,你帶不帶路?」 
  那侍衛狠狠一句:「姓嚴的,咱們山下見!」 
  轉身便要騰起。   
  嚴慕飛比他快,踏步而至,五指已搭上了他左「肩井」:「我要你慢慢走,在前面帶路,
否則別怪我不讓你下武當,你要自信能快過我,儘管跑!」 
  他鬆了手,那侍衛競真沒敢再跑,一張臉煞白,二話設說,邁步向山下行去。 
  嚴慕飛笑了,向著九老跟上清宮主持一拱手,道:「二位,待會兒見!」 
  轉身灑脫地跟了下去。 
  下了上清宮,嚴慕飛在那侍衛身後問道:「朱棣真來了麼?」 
  那侍衛霍然旋身,道:「你說誰?」 
  嚴慕飛道:「我說朱棣。」 
  那侍衛驚怒說道:「你竟敢直呼上位?」 
  嚴慕飛道:「我這麼叫他已經算是客氣了。」 
  那侍衛猛一點頭,道:「好,姓嚴的,到了山下再說!」 
  嚴慕飛道:「我問你,他是不是真來了?」 
  那侍衛道:「等到了山下,你自己看。」 
  嚴慕飛道:「我問你,我現在就想知道!」 
  那侍衛嘴硬人卻不夠硬,道:「來了。」 
  嚴慕飛道:「真來了?」 
  那侍衛道:「自然是真來了!」 
  嚴慕飛道:「那就好,我很想見見他。」 
  那侍衛道:「恐怕你……」倏地住口不言。 
  嚴慕飛道:「恐怕我什麼?」 
  那侍衛道:「沒什麼!」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恐怕我見不著他,是麼?」 
  那侍衛身形一震,沒有說活。 
  嚴慕飛道:「我是否能見著他,你自己看吧,看誰攔得住我!」 
  那侍衛仍沒說話。 
  下山快,沒多久就到了武當山下。嚴慕飛抬眼一掃,當即笑道:「朱棣夠小氣的,不但
沒有轎,便連馬也沒有!」 
  那侍衛道:「能走去見上位,已經很不錯了!」 
  嚴慕飛道:「朱棣他小看人,就別怪人小看他!」 
  那侍衛沒說話,帶著嚴慕飛直奔向草店鎮。 
  武當距草店不過兩三里,何消片刻?片刻之後,嚴慕飛在那侍衛的前導之下走進了草店
鎮。 
  這時候的草店鎮已經駐上了重兵,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全是錦衣衛好手,其間還雜著
大內侍衛。 
  他們一見那侍衛帶著嚴慕飛進了鎮,俱皆一怔,齊表詫異。這時候路旁走過來一侍衛打
扮的漢子,他向著帶路的侍衛投過詫異的一瞥,道:「老趙你怎麼?……」 
  帶路侍衛一遞眼色,道:「太孫不肯下山,派了位代表來!」 
  那名侍衛深深看了嚴慕飛一眼,沒再說一句,轉身走了,步履飛快,轉眼間拐過街角不
見。 
  嚴慕飛心知那人報信去了,他裝作不知道,像個沒事人兒一般地開口問道:「朱棣在哪
裡?」 
  那侍衛道:「你跟著我走就是了!」  
  嚴慕飛沒再問,淡然一笑道:「草店鎮嚴陣如臨大敵,好手怕不有幾百個!」 
  那侍衛道:「不錯,是有好幾百!」 
  嚴慕飛道:「假如我現在改變主意,折回武當去,恐怕來不及了。」 
  那侍衛道:「是嫌遲了些!」 
  嚴慕飛笑道:「說不得只有闖龍潭,入虎穴,豁出去了!」 
  那侍衛道:「你的膽子不是很大麼?」 
  嚴慕飛道:「不錯,現在也不比剛才小。」 
  那侍衛道:「那就好……」 
  說話間轉過一處街角,剛才那名侍衛也從這兒拐了彎。轉過這處街角,嚴慕飛看見了,
他看見一座大宅院周圍崗哨遍佈,禁衛森嚴,靠外是錦衣衛好手,靠裡則是一圈大內侍衛,
在那大宅院的門首,更站著適才那名侍衛跟幾名侍衛打扮、腰佩長劍的老者。 
  嚴慕飛明白,那幾名老者是大內侍衛中領班,好手中的好手。他也明白,他們是在等著
他。   
  在帶路侍衛的前導下,嚴慕飛毫無阻攔地通過了錦衣衛跟大內侍衛兩道崗哨,到了那大
宅院前。 
  那帶路侍衛跨前一步躬下了身:「稟領班,來人……」 
  一名濃眉大眼,長相威猛奪人的老者一揮手,冷然說道:「趙振北,你很會替上位辦事,
站到邊上去!」 
  那侍衛身形一震,應聲退向一邊。 
  濃眉大眼老者將目光投向嚴慕飛,深深一注,道:「我聽說你是代表太孫前來?」 
  嚴慕飛道:「是的。」 
  濃眉大眼老者道:「你是幹什麼的?」 
  嚴慕飛道:「江湖草民!」 
  濃眉大眼老者冷冷一笑,道:「很好,你的膽子不小,拿下了!」 
  剛才那報信侍衛應聲走了過來。 
  嚴慕飛道:「我代表上位,一如上位……」 
  濃眉大眼老者變色說道:「上位?你的膽子吏大了……」 
  那帶路侍衛突然說道:「稟領班,他逼屬下帶路,還敢直呼上位。」 
  濃眉大眼老者臉色大變,道:「那他的膽子可以包天!」 
  說話間,那侍衛已逼到眼前,抬掌當胸就抓。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冒犯欽差,論罪當斬!」 
  他身形未動,突出一指敲了過去,這一指正敲在那侍衛的腕脈上,那侍衛疼得臉上變了
色,悶哼一聲抱腕暴退。 
  幾名老者齊齊色變,濃眉大眼老者驚怒喝道:「好大的膽子,你竟敢折辱近侍!」 
  那吃了虧的侍衛怒叫一聲,閃身又撲向了嚴慕飛。 
  嚴慕飛笑道:「敢情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容得那侍衛一掌近身,他身形一側,同時出掌,飛快地扣上那侍衛腕脈,只一扯,那侍
衛踉蹌前衝老遠,然後跌了個狗吃屎,吃了一嘴泥。 
  幾名老者驚住了,也紅了眼,叱喝聲中探掌撲了上去。 
  嚴慕飛雙眉一揚,道:「咱們看看是誰整誰?」 
  他閃電出手,只兩招,濃眉大眼老者抱臂而退,另一名矮胖老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一手,震得幾名老者的攻勢頓了一頓。 
  嚴慕飛當即說道:「先讓我弄清楚,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濃眉大眼老者臉色鐵青,惡狠狠地道:「什麼意思?砍了你再找上武當去!」 
  一揉手,與另幾名老者又自撲上。 
  嚴慕飛笑道:「企圖刺殺欽差,你們一個個都該問斬!」 
  他二次出手,又沒出三招,幾名老者再度倒的倒,退的退,沒能碰到他的衣角。 
  這一來,幾名老者沒了辦法,那濃眉大眼老者出了壞主意,他一聲大叫,招來了所有禁
衛在大宅院四周的大內侍衛及錦衣衛,預備大夥兒齊上,來個圍攻。 
  這時候,大宅院的門開了,裡面快步走出了陸讞,他雙手捧著一面金牌,高捧過頭,揚
聲叫道:「上位有旨,著來人晉見,不得阻攔!」 
  永樂下了旨,那幾名老者與所有的大內侍衛,錦衣衛士即躬身怔頭,站在當地,沒一個
敢再動。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嚴某好大的榮寵!」邁步走了過去。 
  陸讞收了金牌,遙遙拱手,一臉假笑,道:「嚴大俠,老朽迎迓來遲……」 
  嚴慕飛道:「何敢當指揮使迎迓二字,不加怪罪,已是嚴某的福。」   
  陸讞嘿嘿笑道:「嚴大俠千萬別這麼說,他們不知道嚴大俠是……」 
  嚴慕飛道:「指揮使,嚴某奉上位旨意前來!」 
  陸讞「哦!」地一聲道:「上位什麼時候……噢!噢!對!對!嚴大俠本來就是奉上位
密旨前來找尋建文的嘛……」 
  嚴慕飛已然登上石階,道:「指揮使,我是奉現在武當那位上位的旨意!」 
  陸讞目光一凝,道:「嚴大俠是說建文?」 
  嚴慕飛道:「是的。」 
  陸讞道:「嚴大俠見著建文了?」 
  嚴慕飛道:「是的,指揮使。」 
  陸讞道:「上位派人上武當,請建文下山一會,這件事……」 
  嚴慕飛道:「我知道,我就是代表上位而來。」 
  陸讞詫聲說道:「嚴大俠代表建文?」 
  嚴慕飛道:「指揮使,這有何不可?」 
  陸讞臉上擠出一絲笑意,道:「嚴大俠開玩笑!」 
  嚴慕飛道:「指揮使我不善裝作!」 
  陸讞訝然說道:「嚴大俠這話……」 
  嚴慕飛道:「指揮使顯得小氣!」 
  陸讞道:「嚴大俠……」 
  嚴慕飛道:「指揮使既然不明白,那就算了,請帶我去見朱棣!」   
  陸讞一驚色變,忙道:「嚴大俠,你怎好……」 
  嚴慕飛道:「當面我也是這麼叫他,請帶路!」 
  陸讞目光一轉,道:「是,是,嚴大俠請跟我來!」 
  轉身走了進去。










第三十二章 飄然獨行斥永樂
  嚴慕飛走進大宅院抬眼一看,只見這是一個頗為氣派的落院,前院挺大,後院林木茂密,
也墾得很寬闊,很深邃。目光所及,前院裡仍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他正打量間,只聽陸讞道:「嚴大俠,建文何為不來?」 
  嚴慕飛道:「上位龍體欠安。」 
  陸讞「哦!」地一聲道:「怎麼了?」 
  嚴慕飛道:「上位緬懷先祖,益增憂國之思,夜夜登金頂北望,並遙拜太祖陵寢,因之
受了點風寒!」 
  陸讞好不尷尬,「哦!」了兩聲強笑說道:「難得,難得!嚴大俠,自你上了武當,公
主日夜思念,食不知味。」 
  嚴慕飛道:「我很盛激。」 
  陸讞道:「公主的心意,嚴大俠該明白!」 
  嚴慕飛道:「指揮使,我一介江湖草民。」 
  陸讞笑道:「嚴大俠就像是一條靜蟄的龍,一朝風雲起,還怕不飛騰直上青冥?只要嚴
大俠願意……」嘿嘿一笑,住口不言。 
  嚴慕飛淡淡說道:「指揮使,這話我不懂。」 
  陸讞道:「嚴大俠是位高明奇人,既然知道公主對你的心意,就該知道這是一個別人求
也求不到的機會。」 
  嚴慕飛笑道:「我明白了。指揮使,我有希望被招為駙馬嗎?」 
  陸讞忙道:「當然,當然。這只在嚴大俠點頭不點頭……」 
  嚴慕飛道:「指揮使,公主金枝玉葉,國色天香……」 
  「是啊!」陸讞道:「放眼當世,除了你嚴大俠外,誰還有這麼好的福氣?」 
  嚴慕飛道:「那麼,指揮使以為我該怎麼做?」 
  陸讞道:「很簡單,很簡單!稍時見了上位之後,只要嚴大俠點個頭,承諾不管這件家
務事,嚴大俠馬上就是當朝駙馬爺。」   
  嚴慕飛道:「指揮使,真那麼簡單嗎?」 
  陸讞嘿嘿笑道:「陸讞還敢欺駙馬爺嗎?」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那就等待會兒見著他之後再說吧!」 
  說話間,兩個人已進了後院。陸讞帶著嚴慕飛走小徑,過畫廊,最後在一間精舍前停下。
精舍前,分兩邊站立著兩名大內侍衛。   
  嚴慕飛明白,永樂就在這間精舍裡了! 
  陸讞低低說道:「嚴大俠,別忘了我的話,可千萬把握這世人求也求不到的機會!請稍
候,我先進去叩稟一聲。」 
  嚴慕飛道:「多謝指揮使一再叮囑,我省得,請便!」 
  陸讞笑道:「別客氣,到時候只別忘了我陸讞就行了!」 
  低頭走進了精舍。 
  嚴摹飛望著他那背影,唇邊浮起了一絲笑意。 
  有頃,陸讞出現在門口,高聲說道:「上位有旨,嚴慕飛晉見!」 
  隨即低低一句:「嚴大俠,請進來吧!」 
  嚴慕飛微微一笑,一句話沒說,邁步走了進去。 
  他剛到門邊,陸讞又是低低一句:「嚴大俠,千萬別忘了!」 
  嚴慕飛停步笑道:「指揮使真是難得的熱心人!放心,我忘不了的,指揮使不陪我進去
嗎?」   
  陸讞抬頭說道:「不,上位要見的只是嚴大俠你。」 
  嚴慕飛沒再多說,邁步往裡行去。 
  這問精舍不小,也跟一般精舍不同,穿了兩重門戶,過了兩處崗,嚴慕飛才算是到了地
方。 
  眼前,站著個身軀魁偉,隱透懾人之威的錦衣人,他面向裡,背向門負著手站著。 
  看不見他的面貌,但由他的魁偉身軀看,他那面貌定然很威猛。 
  嚴慕飛停了步,淡淡說道:「江湖草民嚴慕飛到了!」 
  錦衣人哼了一聲,道:「你就是江湖上的『玉龍美豪客』?」 
  嚴慕飛道:「正是。」 
  錦衣人道:「我這個皇上一向深居大內,對你可是久仰!」 
  嚴慕飛道:「謝謝,我頗感榮寵!」 
  錦衣人道:「你可以隨便坐,我這個皇上很隨和。」 
  嚴慕飛道:「謝謝,我習慣站著說話。」 
  「怎麼?」錦衣人道:「你不坐?」 
  嚴慕飛道:「是的。」 
  錦衣人沉默了一下,道:「也好,我也站著跟你談談……」 
  頓了頓,接道:「你代表允炆?」 
  嚴慕飛沒有說話。 
  錦衣人道:「我問你話!」 
  嚴慕飛道:「我聽見了。」 
  錦衣人道:「為什麼不回答?」 
  嚴慕飛道:「你可以背向我說話,但不能背著建文說話!」 
  錦衣人「哦!」地一聲道:「果然,他們沒說錯,你的膽子很大,不同於一般人。」 
  頓了頓,接道:「我可知道,他是我的侄子!」 
  嚴慕飛道:「那是私,論公,他曾是你的上位,你曾是他的臣子!」 
  錦衣人「哈!」地一聲道:「你很會說話,可是如今我是皇上!」 
  嚴慕飛道:「那是你的看法,可是在有些人心裡不這麼想!」 
  錦衣人沉聲說道:「有些人?誰?」 
  嚴慕飛道:「我就是其中的一個。」 
  錦衣人道:「還有誰?」   
  嚴慕飛道:「世人!」 
  錦衣人霍然轉過了身,他,濃眉大眼,虎頭燕頷,一雙威稜四射的目光直逼嚴慕飛,道:
「你不認為我是皇上?」 
  嚴慕飛也逼視著他,目光威稜較錦衣人還懾人,道:「上位現在武當!」 
  錦衣人怒聲說道:「你好大的膽子,讓我不能忍!」 
  嚴慕飛道:「那隨便你,我既然來了,就不會怕什麼!」 
  錦衣人勃然色變,但旋即他又恢復平靜,道:「允炆為什麼不來?」 
  嚴慕飛道:「上位龍體欠安。」 
  錦衣人道:「恐怕他是不敢來吧!」 
  嚴慕飛道:「上位是有點怕……」 
  錦衣人笑了,嚴慕飛接著說道:「當初,他不願負殺叔之名,今天,他也怕讓你負個殺
侄之名!」 
  錦衣人臉色一變,道:「你錯了,我只是要跟他敘敘家常!」 
  嚴慕飛道:「那麼你該上山看他去!」 
  錦衣人濃眉一掀,道:「我是個皇上!」 
  嚴慕飛道:「我不這麼想,你只是上位的叔王!」 
  錦衣人怒聲說道:「你接了我的密旨,如今又幫允炆說話,你這是什麼意思?」 
  嚴慕飛道:「你不會不知道,解縉當日向你推薦我,那只是想利用我,利用我在武林中
各方的關係去找尋建文,錦衣衛跟在我的後頭,一旦我找到了建文,錦衣衛也就找到了建文。
這個算盤打得不錯,更高明的是你讓你的女兒冒充宛平縣令之女,想用美人計來拉攏我。」
  錦衣人喝道:「你住口!」 
  嚴慕飛道:「你要怕聽,我可以不說!」 
  錦衣人道:「我要不是看在我女兒的份兒上……」 
  嚴慕飛道:「你不必顧慮那麼多,現在我就可以告訴你,我不敢高攀!」 
  錦衣人變色說道:「你……漠視我女兒的……」 
  嚴慕飛道:「我只是一介江湖草民!」 
  錦衣人道:「你可以馬上除去布衣呢!」 
  嚴慕飛道:「謝謝你,我無意榮華,淡泊名利!」  
  錦衣人道:「那你為什麼替允炆……」 
  嚴慕飛道:「那只關士之赤忠!」 
  錦衣人道:「好一個士之赤忠,你是忠於皇上?」 
  嚴慕飛道:「不,我忠於大明朝!」 
  錦衣人道:「我是大明朝的皇上!」 
  嚴慕飛道:「你自己知道,這王位你是怎麼坐上去的!」 
  錦衣人道:「允炆不配。他昏庸,我這個叔叔取而代之有何不可?我為的是朱家,我為
的是百姓!」 
  嚴慕飛道:「固無不可,我也承認你比建文強,可是你追而不捨,欲置兄子於死地而後
甘,這就是你不夠仁德!」 
  錦衣人震聲說道:「誰說的,誰說我要……」 
  嚴慕飛道:「天下人盡皆知道!!」 
  錦衣人斂態搖頭,道:「你錯了,我此來只為跟他敘家常。正如你所說,他不如我。假
如他願意,我預備給他個太平親王做做!」 
  嚴慕飛道:「這是你的意思?」 
  錦衣人道:「當然是,君無戲言,難道我還會食言不成!」 
  嚴慕飛道:「那你為什麼以重兵圍困武當?」 
  錦衣人呆了一呆,道:「這不是我的意思!」 
  嚴慕飛淡然笑道:「沒有你的授意,誰敢調用重兵?」 
  錦衣人紅了臉,道:「這是我朱家的家務事。」 
  嚴慕飛道:「我這個不知死活的江湖人非管不可!」 
  錦衣人大怒,砰然一聲拍了桌子,道:「我看看誰敢管,誰管得了!」 
  嚴慕飛淡淡說道:「我敢管,我管得了!」 
  錦衣人白了臉,氣得發抖,道:「反了,反了,你讓我忍無可忍……」 
  嚴慕飛道:「你必須忍!」 
  錦衣人道:「我一再容忍,那是看在我女兒份兒上,如今我……」 
  嚴慕飛道:「如今你也要忍!」 
  錦衣人道:「我不能再忍了,我要把你問斬,然後再……」 
  嚴慕飛道:「我可以告訴你,你的人奈何不了我。士為知己者死,我不惜流血五步!」
  錦衣人臉色一變,道:「你敢弒君?!」 
  嚴慕飛道:「你看我敢不敢!你要明白,那不叫弒君!」 
  錦衣人顫聲說道:「反了,反了,真反了!我就不信我這一國之君連你一個江湖亡命徒
都奈何不了。我倒要試試你的身手。」 
  嚴慕飛道:「你最好別試,我人雖是江湖人,可是我的身份並非江湖人!」 
  錦衣人道:「我知道,你代表允炆……」 
  嚴慕飛道:「我還代表太祖!」 
  錦衣人一怔,道:「你還代表誰?」 
  嚴慕飛進:「太祖高皇帝!」  
  錦衣人臉色為之一變,道:「你還代表太祖高皇帝!」   
  嚴慕飛道:「是的,我還代表太祖高皇帝!」 
  錦衣人瞪目說道:「這……這話怎麼說,你能解釋嗎?」 
  嚴慕飛道:「很簡單,我奉高大祖高皇帝遺詔,著我代表他全權處理朱家的家務,懲治
朱家的不肖子孫!」 
  錦衣人道:「你,你說誰是朱家的不肖子孫?」 
  嚴慕飛道:「試問天下,無不明白!」 
  錦衣人道:「你……你說你奉有太祖高皇帝遺詔?」 
  嚴慕飛道:「不錯!」 
  錦衣人道:「你怎麼會奉有太祖高皇帝的遺詔,太祖高皇帝又怎麼會把遺詔交給了你
呢?」 
  嚴慕飛道:「這原因只有三數人知道……」 
  錦衣人手往前一伸,道:「你把太祖高皇帝遺詔拿出來我看看?」 
  嚴慕飛雙目猛然一睜,道:「你敢是不信?」 
  錦衣人道:「我是有點不信!」 
  嚴慕飛冷笑一聲道:「你的膽子不小,可見你連太祖高皇帝也沒放在眼內!你知道,我
要是請出太祖高皇帝的遺詔,你就要馬上跪下來,自絕在太祖高皇帝的遺詔之前嗎?」 
  錦衣人臉色一變,道:「你也要知道,你要是沒有太祖高皇帝的遺詔,那欺君之罪是足
以株連九族的嗎?」 
  嚴慕飛道:「最好像你殺方孝孺一樣,再添上一敢!」 
  錦衣人羞怒喝道:「把太祖高皇帝的遺詔拿出來,要不然我……」 
  嚴慕飛道:「我可以告訴你,太祖高皇帝的遺詔不在我身上,可是我的確有太祖高皇帝
遺詔。你要真想看,也可以,你候我數日,我馬上去取!」 
  錦衣人豁然大笑,道:「你是把我這個皇上當成了三歲孩童?」 
  嚴慕飛道:「信不信由你,你不信且等我取來太祖高皇帝的遺詔後……」 
  錦衣人道:「你還想離開這兒嗎?」 
  嚴慕飛道:「遍數你的人,誰能奈何我?老實告訴你,我身上雖沒帶著太祖高皇帝的遺
詔,我一樣可以殺你!」 
  錦衣人陡然大喝:「你敢!」 
  嚴慕飛淡然說道:「你可以試試看!」 
  錦衣人臉色倏緩,柔聲說道:「嚴慕飛,我以為陸讞告訴過你了!」 
  嚴慕飛道:「你何指?」 
  錦衣人道:「你不要插手朱家的家務事,我願意把女兒嫁給你,你馬上就是當朝駙馬爺,
榮華富貴,要什麼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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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0:43:23 |只看該作者
  嚴慕飛道:「你要顧及輩份,這形同亂倫!」 
  錦衣人濃眉一揚,道:「怎麼說?」 
  嚴慕飛道:「我跟太祖稱兄道弟,允炆他都稱我一聲叔祖。」 
  錦衣人暴喝說道:「大膽!」 
  威態忽地一斂,道:「允炆他,他真稱你一聲叔祖!」 
  嚴慕飛道:「是不是真的,日後你可以當面問問他!」 
  錦衣人凝目說道:「你……那你是誰?」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太祖登基以後,把你遠封北平,你或許不知道我。但是太祖還
在打天下的時候,你就不該不知道有個人率天下武林群雄全力輔佐。論功,他猶在劉伯溫與
徐達之上。真要說起來,朱家的天下該是他的。然而,他功成身退,無視那襲黃袍,而後,
太祖論功行賞,大封群臣,封他為『金陵王』九千歲。這些事你似乎不應該不知道!」 
  錦衣人驚呼一聲道:「這麼說來,你,你是……」 
  嚴慕飛道:「看允炆怎麼稱呼我,你該知道你有個衛姑姑,日後你有機會見著她,不妨
再問問她!」 
  錦衣人怔住了,半晌才聽他叫了一聲:「叔王!」 
  他要往下跪,但是他才曲了曲膝便又站直了! 
  嚴慕飛道:「你認了?」 
  錦衣人不安地道:「我不知道是叔王……」 
  嚴慕飛道:「如今你知道了?」   
  錦衣人道:「是的,叔王,我知道了。」 
  嚴慕飛道:「只怕你更要殺我了!」 
  錦衣人忙道:「叔王,我不敢!」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暗中為你做秘密工作的人不少,你大肆殺戮太祖與建文兩朝的
忠臣,對我該不會客氣!」 
  錦衣人不安地道:「叔王明鑒,我絕不敢!」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如今你相信我奉有太祖高皇帝的遺詔了?」 
  錦衣人道:「是的,叔王,我相信了!」 
  嚴慕飛道:「大祖在遺詔中說得很明白:朱家子孫肖則輔之,不肖則取而代之。對這句
話,你有什麼感想?」 
  錦衣人臉色一變,忙道:「叔王,我無罪!」 
  嚴慕飛道:「你沒有罪?你無視太祖傳位之詔,起兵奪位,欲置兄子於死地而後甘心,
只為這帝位就害至親、殘骨肉,這是天下之大不韙,你還說沒罪?」 
  錦衣人不安地道:「您知道,我是被允炆跟黃子澄所逼!」 
  嚴慕飛道:「這我知道。黃子澄糊塗,允炆也不該,可是你更不該!」 
  錦衣人道:「您知道,我起兵靖難,只為清除允炆之側……」 
  嚴慕飛道:「既然是只為清除允炆之側,在黃子澄、齊泰伏誅之後,你就該收兵回北平
去,而事實上你不但沒有收兵,後來反而取而代之,僭登寶座,自行稱帝,擅改年號。」 
  錦衣人紅著臉道:「那是因為允炆不察逃走,我尋他無著。您知道,國不可一日無主,
我只好登基替代。」 
  嚴慕飛道:「好一個國不可一日無主,只好登基替代!就算你當時做對了,那麼,如今
允炆已有下落,你是不是打算把帝位歸還給他?」 
  錦衣人漲紅了臉,道:「這個……這個,請叔王為大明朝著想。」 
  嚴慕飛道:「怎麼說?」 
  錦衣人道:「您知道,允炆他不是個當皇上的材料,他不擅治理國政,怕只怕大明朝的
命脈會斷送在他手裡,太祖高皇帝創業唯艱。」 
  嚴慕飛道:「這我承認,也明白。這麼說,你是不肯歸還帝位了?」 
  錦衣人道:「只清叔王為大明朝的命脈著想。」 
  嚴慕飛道:「那你就算不得替代,而是有意奪位了!」 
  錦衣人沒有說話。 
  嚴慕飛接著說道:「既屬有意奪位,那就是天下之大不韙。太祖遺詔,朱家子孫賢則輔
之,不肖則取而代之,允炆或不是個做皇上治國的材料,我做起皇上,治理起國政來怕不比
任何人差。對這句話,你又有什麼感想?」 
  錦衣人忙道:「我有同感,但請叔王開恩!」 
  嚴慕飛道:「你知道,這朱家的天下,原該是我嚴慕飛的!」 
  錦衣人道:『我知道,那是叔王漠視榮華富貴,淡泊一切,胸襟超人,一如古之聖賢,
後世同聲敬佩、尊榮!」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你不必拿話抬我,我當初之所以功成身退,自讓黃袍,那是因
為太祖仁德英明,足以治國救世,而朱家後世子孫倘有不肖,我卻不能坐視他毀了這創之不
易的基業。」 
  錦衣人道:「叔王開恩!」 
  兩腿一彎,他跪了下去! 
  嚴慕飛笑了! 
  「見長輩傲不為禮,為帝位始屈兩膝,朱棣!」 
  錦衣人紅著臉忙道:「叔王!」 
  嚴慕飛道:「你起來說話!」   
  錦衣人道:「侄兒求叔王開恩。」 
  嚴慕飛道:「我要你起來說話!」 
  錦衣人這才應聲站了起來。 
  他站定,嚴慕飛高軒雙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你知道,憑我,要取帝位那是易如
反掌。我要是殺了你,並不會愧對太祖,也沒人能奈何我……」 
  錦衣人忙道:「侄兒知道。」 
  嚴慕飛道:「你也知道你起兵造反,奪帝位,殺親侄,既算不得正統,又是大不赦。」
  錦衣人道:「侄兒知道,但求叔王開恩!」 
  嚴慕飛道:「我明白,在太祖的這些兒子裡,只有你頗具雄才大略,足以為君治國。」
  錦衣人忙道:「謝叔王!」 
  嚴慕飛道:「幸虧你登基之後,做得還有聲有色,除了殺戮異己,殘害一些忠臣元老之
外,其他的還說得過去。真說起來,你的功大於過。」 
  錦衣人道:「謝叔王!」 
  嚴慕飛道:「我也承認一旦允炆當國,他大不如你。」 
  錦衣人道:「謝叔王!」 
  嚴慕飛道:「可是,當年我最後一次進宮時,曾在太祖面前作過許諾,他雖還我布衣歸
於野,但一旦有事,我會竭盡所能輔保朱家,一如當日之輔助太祖,所以你朱家的這件家務
事,我不能袖手旁觀,不聞不問。」 
  錦衣人道:「侄兒知道,但求叔王開恩!」 
  嚴慕飛微一擺手,道:「你坐下,我跟你談談條件!」 
  錦衣人訝然凝目,道:「叔王要跟侄兒談條件?」 
  嚴慕飛道:「是的,我要代表允炆,跟你談談條件!」 
  錦衣人道:「叔王儘管吩咐。」 
  嚴慕飛搖頭說道:「我長你一輩,長允炆兩輩,站在這立場。我不能讓你叔侄任何一人
感到委屈,你坐下!」 
  錦衣人這才應了一聲,坐了下去。 
  嚴慕飛也坐了下去,坐定,他道:「我做主,允炆他不索還帝位。」 
  錦衣人大喜,忙道:『謝叔王。」 
  嚴慕飛道:「可是我要告訴你,你不要以為允炆窮途末路才故示大方。你要這麼想,那
你就錯了。」 
  錦衣人忙道:「侄兒不敢。」 
  嚴慕飛道:「我敢說,只要有我為輔,登高一呼,天下齊應奪回帝位應該是不會大難,
這一點你要明白!」 
  錦衣人道:「是,叔王,侄兒明白。」 
  嚴慕飛道:「那就好。我告訴你,我之所以不讓允炆奪還帝位,那只因為他不如你,不
擅治理國政。我是為太祖創業唯艱的基業及天下萬民著想,別無其他原因。」 
  錦衣人道:「侄兒知道,只是,叔王,允炆他肯嗎?」 
  嚴慕飛道:「他視我為祖,不會不聽我的!」 
  錦衣人道:「萬一他要是不聽您的……」 
  嚴慕飛道:「你不必擔心,也無須動心機想拿話扣我。只要他不聽我的,我馬上撒手不
管,任你們爭奪去!」 
  錦衣人喜道:「謝叔王。」 
  嚴慕飛道:「可是我有條件!」 
  錦衣人忙道:「您請只管吩咐。」 
  嚴慕飛道:「你即刻收兵,不許動武當一草一木。」 
  錦衣人道:「侄兒遵命!」 
  嚴慕飛道:「允炆不要任何爵祿,可是你要給他一個地方清修。」 
  錦衣人道:「這世上任何一處隨他挑!」 
  嚴慕飛道:「挑什麼地方,那是他的事,而你今後不管發現他在那兒,都絕不許再動他,
甚至根本不許再找他!」 
  錦衣人猶豫了—下,點頭說道:「這侄兒也做得到。」 
  嚴慕飛道:「話可是你說的,日後假如你自毀今日之諾,別怪我找上京城,闖禁宮,入
大內取你性命!」 
  錦衣人一凜,忙道:「叔王放心,侄兒絕不敢!」 
  嚴慕飛道:「那就好。」 
  「叔王。」錦衣人道:「武當三清聖地,允炆何不就在武當修行?侄兒願留三千御騎以
為保護。」 
  嚴慕飛搖頭道:「那不必,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擾他清修,再說他也不一定非在武當修
行不可!」 
  錦衣人道:「是,叔王,那就隨便他好了。」 
  嚴慕飛道:「你我就這麼說定了!」 
  錦衣人道:「是的,叔王,侄兒絕不反悔。」 
  嚴慕飛道:「為你自己,你最好別反悔!」 
  錦衣人道:「侄兒明白利害,您放心就是!」 
  嚴慕飛道:「我問你,撤兵需要多少時日?」 
  錦衣人想了想,道:「如果侄兒即刻下旨,一兩天就可以撤出百里以外!」 
  嚴慕飛道:「錦衣衛跟你的貼身侍衛都是武林好手,該更快!」 
  錦衣人道:「是的,叔王。」 
  嚴慕飛道:「那些紅衣大炮撤起來恐怕不會那麼快!」 
  錦衣人臉一紅,道:「用馬拖,也不會怎麼慢。」 
  嚴慕飛微一點頭,道:「那好,等我走後,你馬上下旨撤退,但不許留下一人,只被我
發現有一人隱留不去,我不但要殺他,而且要找你!」 
  錦衣人道:「您放心,侄兒怎敢不聽您的話,只是……」 
  他猶豫著沒說下去。 
  嚴慕飛道:「只是什麼?」 
  錦衣人遲疑再三方始說道:「侄兒求您讓允炆寫一紙……」 
  嚴慕飛道:「有我作主還不夠嗎?」   
  錦衣人忙道:「不是不夠……」 
  嚴慕飛道:「那是什麼,是不放心?」 
  錦衣人道:「有叔王作主,侄兒豈敢不放心?只是……只是侄兒不願落個爭奪之名,使
後世……」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你想得還真長遠,我告訴你,你已落定了奪篡之名,多此一舉也
只能安慰你自己,並不能使天下人信服!」 
  錦衣人紅著臉道:「侄兒知道,只是侄兒就這麼一點要求……」  
  嚴慕飛道:「帝位與天下,你要求得已經夠多了!」 
  錦衣人默然不語。 
  嚴慕飛道:「我向你打聽一件事。」 
  錦衣人道:「叔王請只管問。」 
  嚴慕飛道:「你知道,昔日太祖有四大智囊人物?」 
  錦衣人神情一震,道:「這個侄兒知道,只是聽說他們都已經死了!」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怎見得他們都已經死了?」 
  錦衣人道:「太祖高皇帝登基之後,他們跟您一樣,功成身退歸於野,多少年來沒聽見
他們一點消息,這不證明……」 
  嚴慕飛道:「這只能證明他們行事隱秘,並不能證明他們已經死了,再說,事實上他們
也從沒有隱退過!」 
  錦衣人訝然說道:「他們從沒有隱退過?」 
  嚴慕飛道:「倘若如你所說,他們在太祖當日登基之時就功成身退隱於野了,那麼日後
炮打功臣樓,火焚凌煙閣,是誰替太祖出的主意?」 
  錦衣人臉色一變,道:「叔王,您是說當日那慘事就是他們的主意?」 
  嚴慕飛目光一凝,道:「你不知道?」 
  錦衣人不安地避開了嚴慕飛那雙目光,道:「侄兒不知道!」 
  嚴慕飛道:「這你或許不知道,而自太祖登基那時起,你就暗中結納他們,拉攏他們,
而後,所謂靖難,是他們先進了南京,你登基後,他們又秘密為你工作,專殺太祖、建文兩
朝的忠臣元老,這你不該不知道!」 
  錦衣人大驚,忙道:「叔王明鑒,侄兒不敢。」 
  嚴慕飛道:「那是你的事,我不過問,可是我不能忍受他們當日獻毒謀殺害我的朋友和
同僚……」 
  錦衣人忙道:「您是要……」   
  嚴慕飛道:「我問你要他們的所在!」 
  錦衣人忙道:「叔王,侄兒不知道。」 
  嚴慕飛道:「是嗎?」 
  錦衣人點頭說道:「是的,叔王。」 
  嚴慕飛道:「你敢欺我?」 
  錦衣人一驚,忙道:「侄兒不敢!」 
  嚴慕飛道:「那你就把他們的所在告訴我。」 
  錦衣人道:「這……叔王……」 
  嚴慕飛道:「不願意?」 
  錦衣人道:「這……叔王,侄兒怎會,又怎敢,只是……只是……」 
  嚴慕飛道:「只是什麼?」 
  錦衣人道:「您明察!」 
  嚴慕飛道:「我只知道太祖事後甚悔恨悲痛,為此事多年來一直愧疚自責,倘這四個人
不死,太祖在天之靈難安!」 
  錦衣人遲疑了一下,毅然說道:「侄兒不是不說,只是有件事您恐怕不知道!」 
  嚴慕飛道:「什麼事?」 
  錦衣人道:「他四人都藏有太祖所頒鐵券丹書。」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他們四人藏有鐵券丹書?」 
  錦衣人道:「是的,叔王,他四人功高……」 
  嚴慕飛笑道:「我都沒有獲頒鐵券丹書,他們竟然有此免死之物,這倒很出我的意料
了。」 
  錦衣人道:「您是『金陵王』九千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嚴慕飛搖頭說道:「我如今只是一介布衣,我告訴你,我不管什麼鐵券丹書,就是太祖
猶健在也阻攔不了我要殺他們!」 
  錦衣人道:「這個侄兒知道,只是侄兒卻不敢……不敢……」 
  嚴慕飛道:「你不敢怎麼?」 
  錦衣人道:「侄兒不敢說出他們的所在!」 
  嚴慕飛道:「為什麼?只因為他們有鐵券丹書?」 
  錦衣人點頭說道:「是的,叔王。」 
  嚴慕飛道:「你就那麼敬畏大祖高皇帝嗎?」 
  錦衣人臉一紅,道:「事實如此,起兵逐允炆,那是萬不得已。」 
  嚴慕飛道:「這麼說來,你是不肯說了?」 
  錦衣人道:「叔王明鑒,侄兒非不肯,實不敢!」 
  嚴慕飛道:「就算你不敢吧!我不能教你漠視太祖的旨意。我不勉強你,可是我要告訴
你,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他們的。這話你不妨轉告他們……」 
  錦衣人沒有說話。 
  嚴慕飛站了起來,錦衣人忙跟著站起,道:「叔王,您要……」 
  嚴慕飛道:「我要走了,我走後你就下旨撤兵吧!」 
  錦衣人道:「是,叔王,您放心,侄兒絕不敢稍違。」 
  嚴慕飛道:「還有,創業唯艱,守成不易,大明朝命脈握在你手,百姓的安樂與否繫於
你身,你要好自為之,莫難見太祖,愧對天下萬民!」 
  錦衣人道:「多謝叔王教誨,侄兒不敢片刻淡忘。」 
  嚴慕飛道:「那就好。」 
  轉身向外行去。 
  錦衣人在背後說道:「侄兒跪送叔王!」 
  話是說了,他還沒跪下。 
  突然一陣叱喝吵嚷之聲遠遠傳了過來,嚴慕飛一怔停步,錦衣人陡然喝道:「外面什麼
事?」 
  只聽外面有人恭聲說道:「稟萬歲爺,武當有人下山,一路闖殺下來,現在外面跟錦衣
衛激戰,錦衣衛擋不住他!」 
  嚴慕飛一聽這話,閃身撲了出去。 
  他身法如電,轉眼間已出了大宅院,抬眼望去,心神大震,紀綱,他滿身是血,虎目赤
紅,赤手空拳正在到處闖殺,幾千名大內侍衛跟錦衣衛在圍攻他,一路望去,地上橫七豎八,
倒的都是死屍。 
  他定了定神,陡揚霹靂大喝:「住手!」 
  這一聲震天懾人的大喝震住了紀綱,也震住了所有大內侍衛與錦衣衛好手。 
  嚴慕飛忙道:「紀綱,怎麼回事?你這是……」 
  話還沒有說完,紀綱一震而醒,閃身又重搏鬥。 
  顯然,他神智已昏迷,人已陷入昏迷狀態。 
  嚴慕飛比他快,提氣掠了過去。 
  他還沒站穩,紀綱已猛虎般撲了過來,只聽他嘶聲大呼道:「殺不盡的狗賊,拿命來
吧!」 
  嚴慕飛一驚,沉聲喝道:「紀綱,是我……」 
  紀綱悲笑說道:「是誰也一樣,總是燕賊一夥!」揚掌劈了過來。 
  他被稱當世第二好手,掌力自是雄渾罕匹,嚴慕飛沒奈何,只有挺掌迎了上去。 
  砰然一聲,嚴慕飛身形晃動,紀綱踉蹌而退,「咦?」地一聲直了赤紅的虎目:「燕賊
何時添了這麼一個好手……」 
  嚴慕飛急道:「紀綱,你認不得嚴慕飛了?」 
  嚴慕飛三字就像一盆冷水,使得紀綱一震,再凝目,旋即他機伶一顫,啞聲說道:
「您……您是王爺?」 
  嚴慕飛心中一鬆,點頭說道:「是我,紀綱,你這是……」 
  紀綱人像脫了力,腿一軟,忽地跪倒,放聲大哭。 
  嚴慕飛一怔,忙道:「紀綱,怎麼回事?」 
  紀綱哭著說道:「王爺,少主……少主他……」 
  嚴慕飛心中一緊,急道:「允炆他怎麼了,快說!」 
  紀綱道:「紀綱護主不力,疏忽大意,少主他,他……投崖自絕了。」 
  嚴慕飛只覺腦際轟地一聲,像被霹靂巨雷打了一下,立即呆住了……」 
  他呆住了,紀綱卻猛然搖頭,滿面淚漬,悲聲說道:「紀綱雖萬死不足以贖己罪,但只
有一死以謝天下,以報少主!王爺,紀綱拜別!」 
  撲地一拜,然後揚掌拍向天靈。 
  嚴慕飛一震而醒,可是他醒得太遲了,當他心膽欲裂,欲出手阻攔時,紀綱的手掌已拍
上天靈,「噗!」地一聲,鮮紅腦漿四濺,立即倒地不動。 
  嚴慕飛魂飛魄散,心如刀割,他又呆住了。 
  那些大內侍衛與錦衣衛個個驚駭,不敢正視。 
  良久,良久,嚴慕飛才始定過了神,顫聲一句:「紀綱……」身軀暴顫,熱淚如泉般湧
汩而出。 
  他悲痛,一悲痛建文自絕,二悲痛忠義豪雄壯然殉主,一代英傑從此崩落。 
  半晌,他方始喃喃說道:「紀綱,你該恨悔了,該恨悔沒聽令師兄的話了,以至落得今
日這等……要不然,這天下武林不就是你的嗎?」 
  他緩緩低下了頭。 
  這時候,背後響起一聲呼喚:「叔王!」 
  嚴慕飛猛抬頭霍然轉身,錦衣人就站在他跟前不遠處,一臉的錯愕神色,嚴慕飛只覺胸
火上升,大喝說道:「你看看,這都是你逼出來的!」 
  錦衣人忙道:「叔王,此人是……」 
  嚴慕飛激動地道:「你不知道嗎?你找的是他,要殺的也是他!」   
  錦衣人訝然說道:「他是……」 
  嚴慕飛道:「紀綱!」 
  錦衣人脫口叫了一聲,道:「是紀綱,他是紀綱,他為什麼要自殺?」 
  嚴慕飛道:「難道你沒有聽見嗎?」 
  錦衣人道:「叔王,侄兒剛出來……」 
  嚴慕飛道:「那麼讓我告訴你,你一定願意聽,允炆投崖自絕了。」 
  錦衣人又是脫口一呼,他怔住了,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看不出他是願意聽還是不願意
聽。 
  半晌,他定過了神,急急說道:「叔王,允炆為什麼要……」 
  嚴慕飛冷冷說道:「那要問你了!」 
  錦衣人突然熱淚泉湧,顫聲說道:「允炆他為什麼要……我沒有要殺他的意思啊!我真
沒有……允炆啊!你為什麼要……要……」 
  說著,說著,他已語不成聲了。   
  看樣子,他心裡也夠悲痛的。 
  他是該悲痛,叔侄至親,血比水濃。 
  嚴慕飛冷眼旁觀,冷冷一笑,道:「你心腹大患已除,該高興才對。」   
  錦衣人猛然搖頭,道:「叔王,您不該這麼說。」 
  嚴慕飛道:「我該怎麼說?」 
  錦衣人道:「侄兒心中也夠悲痛的,究竟我是他的叔父,他是我的侄兒,我怎麼會忍心
殺他,我已是大不……」 
  嚴慕飛雙眉陡地一揚,道:「我要弄清楚,好端端的允炆為什麼會投崖……」 
  只見九名老全真由遠處飛掠而來。 
  嚴慕飛道:「他九位來得正好,我可以問問!」 
  說話間「武當九老」已然掠到,各自臉色一變,一起向著紀綱屍身深深稽首:「無量壽
佛!」 
  嚴慕飛軒了軒眉,道:「九位……」 
  一老稽首說道:「嚴大俠,貧道等在山上欄不住紀施主,如今又遲到了一步!」 
  嚴慕飛道:「生死有命,紀綱他死得對,死得壯烈,死得令人敬佩,我只請教一句,是
不是有人犯了武當……」 
  一老搖頭說道:「不,嚴大俠,無人犯武當,不知為什麼,少施主突然自投太和宮後斷
崖……」 
  嚴慕飛威態稍斂,道:「總該有個理由,一老,他可有遺書遺言?」 
  一老道:「貧道等也曾遍尋少施主居處,未見有片紙隻字。」 
  嚴慕飛微一點頭道:「九位請回山吧,這件事我來處置!」   
  一老微一稽首道:「貧道等遵命,在此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嚴大俠俯允。」 
  嚴慕飛道:「不敢,一老請只管說。」 
  一老道:「紀施主生為英豪,死為鬼雄,是三清弟子心目中的神,貧道等敢索紀施主遺
骸葬於金頂之上。」 
  嚴慕飛動容說道:「那是他無上榮寵,他死該瞑目了。」 
  一老微一稽首,道:「多謝嚴大俠!」 
  上前抱起紀綱屍身,偕同其他八位轉身騰躍而去。 
  這時,錦衣人道:「我封紀綱為英烈將軍,永鎮武當。」 
  嚴慕飛道:「英烈二字他當之無愧!」轉過身來道:「幸虧無人犯武當。」 
  錦衣人一凜道:「叔王,侄兒不會殺自己的侄兒!」 
  嚴慕飛道:「你雖然沒殺他,可是事實上等於你殺了他。」 
  錦衣人神情一黯,道:「是的,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 
  沉喝說道:「來人!」 
  兩名大內侍衛應聲而至。 
  錦衣人吩咐道:「帶人到斷崖之下去把太孫的遺骸找回來,快去!」 
  兩名大內侍衛一聲:「遵旨。」帶著人如飛而去。 
  侍衛們去後,嚴慕飛道:「你預備把允炆怎麼辦?」 
  錦衣人道:「侄兒預備把他葬在南京。」 
  嚴慕飛搖頭說道:「他跟武當有夙緣,我認為該把他葬在武當!」   
  錦衣人道:「叔王,他是朱家的……」 
  嚴慕飛道:「他算得上已出家了。」 
  錦衣人道:「是,叔王,侄兒遵命了。那麼侄兒再把湖北西北二十府縣的糧賦,盡撥以
為武當修宮建廟之用。」 
  嚴慕飛點頭說道:「這是應該的。」 
  頓了頓,接問道:「你何以告天下人?」 
  錦衣人呆了一呆,道:「叔王指教!」 
  嚴慕飛道:「要按我的意思,你最好實話實說,可是你能嗎?」 
  錦衣人道:「侄兒不能!」 
  嚴慕飛道:「那麼武當是三清聖地,允炆是在此自絕,你看著辦吧! 
  錦衣人忙道:「多謝叔王,侄兒就說允炆是玉皇轉世,無意富貴,乃於武當修成正果飛
升天上。」 
  嚴慕飛哼地一笑道:「好說辭,只恐怕難盡掩人耳目,鄉夫村婦好瞞,有識之士一聽便
知真偽!」 
  錦衣人低頭說道:「侄兒別無說法。」 
  嚴慕飛道:「那就只好這麼說了。」 
  在這時候,陸讞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怯怯地走進來,先衝著嚴慕飛不安地笑了笑,道:
「嚴大俠……」 
  錦衣人沉聲說道:「大膽,叫王爺!」 
  陸讞一驚,忙道:「是,遵旨,王爺。」 
  嚴慕飛淡淡說道:「不敢,嚴慕飛仍然一介布衣。」 
  陸讞尷尬而窘迫地笑了笑,轉向錦衣人,道:「微臣奏稟……」 
  錦衣人道:「說。」 
  陸讞道:「遵旨,公主命微臣前來,請……」 
  錦衣人微一搖頭,道:「告訴她去,回京後再說。」 
  陸讞應了一聲,遲疑著沒動。 
  錦衣人雙眉一軒,道:「你還站在這兒幹什麼?」 
  陸讞嚇得連忙應聲狼狽而去。 
  嚴慕飛望著他那背影,冷然一笑,道:「他比紀綱如何?」 
  錦衣人忙道:「叔王,他怎麼能跟紀綱相提並論?」 
  嚴慕飛道:「你明白這一點就好。」 
  說完了話,他邁步行去。 
  棉衣人忙道:「叔王,您要……」 
  嚴慕飛回身說道:「我該走了,你還有什麼事嗎?」 
  錦衣人道:「侄兒沒什麼事,只是您不多……」 
  嚴慕飛搖頭說道:「我沒有停留的必要了,允炆的遺體可交武當安葬,你也可以回京去
了。」 
  錦衣人道:「是,叔王,侄兒這就回京裡去!」 
  嚴慕飛沒再說話,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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