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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鬍子統帶又傻住了,兩眼都瞪圓了:「你——」
龍天樓一抱拳:「統帶,草民沒有惡意,也不敢,只是讓統帶知道,年輕人手底下,真不比年長的差,告辭!」
扭過頭一句:「五叔,我先走了。」他轉身要走。
「站住!」小鬍子統帶一聲急喝。
龍天樓停步回身:「統帶還有什麼指示?」
小鬍子統帶指著白五爺道:「你叫他五叔?」
「是的!」
小鬍子統帶忙望向白五爺:「白殿臣,他是——」
白五爺定過了神,忙躬身道:「回統帶,他是屬下把兄龍玉琪的七兒子。」
「龍玉琪?」小鬍子統帶輕叫道:「就是從前在京裡——」
白五爺沒讓他說下去,忙道:「是的,統帶!」
「你,你是龍玉琪的把兄弟。」
「是的,屬下行五?」
小鬍子統帶叫道:「你怎麼一直沒告訴我,你怎麼不早說!你早該告訴我你是龍玉琪的把兄弟,你該告訴我,他是龍家的人,龍玉琪的兒子。」
「統帶,」白五爺哈著腰道,「當年的事,我們把兄弟幾個都不願意再提了。」
小鬍子統帶抬了抬手,眼光掃的是白五爺跟龍天樓,「坐,咱們坐下談。」』
「屬下不敢!」
小鬍子統帶往後一招手:「搬兩把椅子過來。」
兩名中年漢子立即躬身答應,搬過了兩把椅子,小鬍子統帶抬手催促:「坐啊,坐下談。」
白五爺猶豫一下:「謝統帶!」
小鬍子統帶先坐下了,白五爺跟著坐下,龍天樓最後也落了座。
小鬍子統帶兩眼盯上了龍天樓:「你行七?」
「是的!」
「叫——」
「草民叫龍天樓。」
「龍家人不能自稱草民,想當年令尊見過皇上——」
「那是家父,龍家到現在還是江湖人。」
「你什麼時候到的?」
剛才的事兒,就像根本沒發生過。
「白天。」
「那件案子,你五叔都告訴你了?」
「是的。」
「你五叔知道,我是接下了這件案子,不能不接,可是有些事我做不了主。明天早上你到營裡來,我帶你去見承王爺,不過你既是龍家人,我擔保王爺一定點頭。」
龍天樓眉鋒微皺:「統帶,一定要見王爺?」
「一定要見!」
白五爺站了起來:「明天早上,屬下帶他到營裡來見統帶。」
龍天樓也站了起來,小鬍子統帶跟著站起,道:「好,就這麼說定了,明天早上我在營裡等。」
「是!」
白五爺躬身。
龍天樓欠個身後,沖兩個中年漢子抱了抱拳:「剛才多有得罪!」
兩名中年漢子忙答禮:「好說,栽在龍七少手底下,不冤。」
小鬍子統帶笑了。
兩個中年漢子也笑了。
笑聲中,白五爺帶著龍天樓雙雙辭出。
小鬍子統帶帶著兩名中年漢子送到了辦公房門口。
白五爺一路沒說話,直到出了巡捕營他才開了口:「真勢利,我可沾你爹的光沾大了。」
龍天樓道:「也不知道是誰央告誰,先見了這個統帶,後還得再見承親王,生似我上桿子非管這件事不可。」
白五爺道:「你伸手挫了那兩個挫對了,那兩個都是巡捕營頂尖兒的好手。」
兩個人似乎是各說各的話。
龍天樓道:「五叔,非得見承親王不可?」
白五爺其實是有意岔話躲避,現在躲不掉了:「小七兒,我知道,你跟你爹同樣的一副骨頭。看五叔的面子,行不行?」
「我一來就跟您說了,我爹一再交代,不讓碰那個圈子——」
白五爺急了:「你爹就會跟著起哄,明知道我找你來為不了別的事兒,這種事能不碰那個圈子嗎?都廿多年前的事兒了,還擱在心裡,幹嗎把個做孩子的也管這麼緊!」
「五叔——」
「看五叔的面子,行不行?」
「又是沖您的面子,不行也得行啊!」
白五爺笑了,放心地笑了。
到了街口,龍天樓停了步:「五叔,我回客棧,不上家裡去了。」
「那怎麼行,菜沒吃,酒也沒喝——」
「您也不看看什麼時候了,反正明天還得前跑巡捕營,後跑承王府,您告訴玉妞一聲,我明天去吃。」
白五爺道:「好吧,既是這樣我就不請你了,回客棧知道路不知道?」
「您放心,絕丟不了,明天早上我到巡捕營門口跟您碰面兒。」
龍天樓順著大街走了,身後白五爺還在嚷嚷:「別起晚了!」
龍天樓回身揚手:「您放心,晚不了的。」
沒再聽白五爺說話,八成他也走了。
這一去一回工夫不算大,可卻已近二更了,街上沒什麼行人了,顯得有點冷清。今天晚上有月亮,把龍天樓的影子照在地上,拖得長長的。
正走著,一陣急促的蹄聲傳了過來,夜靜時分,聽得特別清楚,跟既打雷又下大雨似的。
龍天樓聽出來了,是從身右胡同裡來的,他加快一步想搶過胡同口,沒想到車來得真快,他剛跨出步去,黑忽忽的一大團帶著震耳的蹄聲跟輪聲已衝了過來。
龍天樓應變何等快,腿往回一收,人已退了回來,身邊只聽一聲:「找死呀!」一陣勁風已擦身而過。
龍天樓忍了忍,要走。
誰知馬車出胡同口右轉,挨著街邊停下來,從車轅上跳下個精壯漢子來,瞪著龍天樓道:「你是聾了還是活得不耐煩了,這麼大的蹄聲跟輪聲,你聽不見?」
龍天樓哪受他這個,沒工夫細看那輛氣氣派派的雙套馬車,臉色微沉,劍眉雙揚:「你還怪我!這麼窄一條胡同,有你們這樣趕車的嗎?」
精壯漢子勃然色變,「好東西,跟馬車搶路還搶出理來了。」
一步跨到,揚手就打。
他可是打錯了人了,龍天樓道:「差點兒沒撞著人,你可也撞出理來了啊!」
上頭抬手一擋,腳下伸腿一撥,「噗通」一聲,挺精壯個漢子,紙糊的似地躺下了。
精壯漢子火兒大,扯著喉嚨一聲:「好東西,你敢打我!」
翻身躍起,靴筒裡已抽出了雪亮的攘子。
就在這時候,車裡傳出脆生生、冷冰冰的一聲:「住手!」
隨著這脆生生、冷冰冰的一聲,車簾掀動,香風襲人,從車裡下來位姑娘,好俊、好美的姑娘。
長長的兩道眉,眼角微往上翹的一雙鳳眼,眸子黑白分明水汪汪的,懸膽似的小巧鼻子,閉得緊緊的一張鮮紅小嘴兒,一襲紫紅的旗裝,在月光下都耀眼。
精壯漢子忙躬了身。
龍天樓為之一怔,他不是怔別的,是怔他惹了在旗的,在旗的坐著大馬車,必定有來頭。
美姑娘一眼看見了龍天樓也是一怔,她是怔什麼,就沒人知道了,不過只是一怔神,旋即一張吹彈欲破的嬌靨又冷得像冰似的:「好哇!膽大包了天,敢打王府的人,你是幹什麼的?」
果然有來頭。
可沒想到是這種大來頭。
龍天樓不由得又一怔,脫口一聲:「王府?」
美姑娘發了潑,一指馬車道:「瞎了你的眼,吃京城的糧食長大,你認不出『禮親王府』的馬車來?」
龍天樓不是吃京城糧食長大的,他自然認不出禮親王府的馬車來,可是他聽得見「禮親王府」這四個宇。他心裡一緊,二話沒說,轉身就進了胡同,聽見美姑娘在外頭叫;「站住,回來!」
不知道有沒有人追進來。
因為只這兩聲工夫,龍天樓已從胡同那一頭出去了。
出了胡同口,拐上大街,龍天樓鬆了一口氣,加快步履,直奔客棧,一路在想:怎麼這麼巧,偏碰上禮親王府的,不知道那位厲害姑娘,是禮親王府的哪一位?
一路想著回到了客棧,洗把臉就上了炕,想歸想,可沒往心裡放,合上眼就睡,心裡沒事,一覺准睡到大天亮。
第 二 章 大難題
真的,第二天,龍天樓睜開眼,窗戶外頭已經大亮了。他還真怕耽誤事,怕讓他那位五叔久等,一骨碌爬起來,漱洗過了,隨便吃了兩口東西,就出客棧直奔巡捕營。
可不,白五爺已經站在巡捕營大門口了。
龍天樓還沒到跟前,就聽白五爺埋怨上了:「怎麼這會兒才來?」
「怎麼,遲了?」
「玉妞讓我帶早點給你,我沒帶,原想你來得早,咱們爺兒倆遛個彎兒,街上吃過早點再見統帶去,哪知道等你到這時候。」
「喲,您還沒吃飯?」
「八成兒你吃過了。」
「我隨便吃了點兒。」
「你小子真行!」
龍天樓不好意思地咧嘴笑道:「我陪您吃點兒去。」
「別介意了,再吃什麼時候了?等你跟統帶走了再說吧!」
「怎麼,您不去?」
「我去幹什麼?」
龍天樓皺了眉。
「怎麼,你又不是小孩兒,沒自己家大人帶著,還害怕不成。走吧!進去吧!」
白五爺轉身往大門走。
龍天樓只好跟了過去。
進巡捕營,小鬍子統帶也早在後院等著了,連馬都誰備好了,他倒沒說什麼,一見人到,就催著上馬,從後頭出了巡捕營。
小鬍子統帶仍帶著那兩名貼身護衛,四匹馬一前三後的走著,那兩個跟龍天樓挺有話說的,不知道是打出來的交情,還是因為龍天樓是龍家的七少爺。
不管怎麼說,那兩個挺近乎、挺熱絡是實。
龍天樓知道了,那兩個,一個叫韓雲甫,一個叫李士奎。有話說路短,離承親王府還有三丈,小鬍子統帶勒馬停住,翻身離鞍。
憑他,還不夠格在王府門前騎馬。
龍天樓懂這個,他也下了馬,小鬍子統帶把馬交給韓雲甫、李士奎,然後帶著龍天樓走了過去。
宰相門奴七品官。
親王府門口,帶親兵站門的那個小小藍翎武官,也不比七品低,堂堂一個巡捕營統帶還得先跟他打招呼,然後由他帶領,才進了簽押房,等候通報。
好在工夫不大,一會兒就來了人,來的這位,四十多年紀,瘦高個兒,長得鷹鼻子鷂眼,一臉陰鷙相。
看小鬍子統帶對他挺客氣,近乎恭謹的客氣,聽小鬍子統帶稱呼他哈總管。
難怪!
哈總管沒理統帶,卻拿鷂眼打量著龍天樓,盤問起來了。
小鬍子統帶一五一十地說個清楚,哈總管這才大搖大擺地帶領著往裡去了。
承親王傳話,在東花廳接見,哈總管把小鬍子統帶跟龍天樓就帶進了東花廳。
然後,哈總管走了,請王爺去了。
進來了兩個包衣,當然不是侍候客人,有點監視意味。
小鬍子統帶就這麼站著。
龍天樓只好也站著了,心裡可老大不是味兒。
王府的規矩。
誰叫得沖五叔的面子?
好在工夫不大,聽見步履響,由遠而近,轉眼之後,從裡頭屏風後轉出四個人來。
頭一個,穿戴整齊,白白胖胖的,一看就知道是承親王,旁邊陪著的是那位哈總管,後頭跟著的兩個,是帶刀的戈什哈。
小鬍子統帶連忙趨前打下千去:「見過王爺!」
龍天樓只好也跟著打了個千。
承親王抬抬手「嗯」了一聲,大刺刺地落了座,兩名戈什哈手撫刀柄侍立身後,虎視眈眈,挺唬人的。
哈總管從一名包衣手裡接過茶,雙手奉上。
承親王喝了一口,咕嚕了幾聲,吐進痰盂,又吸了一撮鼻煙,這才開口說了話:「什麼事啊?」
哪像他女兒失蹤了,根本就像個沒事人兒。
小鬍子統帶哈腰道:「回王爺的話,關於格格失蹤的案子——」
「辦得怎麼樣了?」
「卑職該死,到現在還沒有頭緒。」
承親王臉色一變:「你究竟是幹什麼的?」
「回王爺,就是為這件案子,卑職才請來能人高手協助,今天特地來請王爺允准。」
「我不管你找什麼人,我只要平安找回我的女兒。」
「是,卑職知道。」
「你找什麼人都一樣,找不回我的女兒來,或者是我女兒有一點什麼好歹,我就要你們的腦袋。」
「是,卑職知道。」
「你找的能人高手呢?」
「回王爺,他就是。」
承親王一怔:「怎麼著,他就是?」
「是的。」
「他是個幹什麼的?」
「回王爺,他是江湖上頂有名的龍家的人,當代第一好手龍玉琪的七兒子。」
「龍家?哪個龍家?誰是龍玉琪?」
小鬍子統帶正不知道該怎麼說,哈總管說了話:「王爺,你管那麼多幹什麼,知道是江湖上的,只要能毫髮無傷地找回格格來就行了。」
承親王挺聽哈總管的,「嗯」了一聲,問小鬍子統帶道:「他,一個孩子,行嗎?」
小鬍子統帶還沒說話。
哈總管又接了口:「王爺,不行您就要腦袋嘛!」
承親王道;「你可是聽見了?」
小鬍子統帶心裡叫苦,也恨透了那位哈總管,可卻只有忙躬身:「是,卑職聽見了。」
「那就這麼辦吧!」
承親王站了起來。
小鬍子統帶忙又躬身:「謝王爺。」
承親王沒答理,要走。
「王爺!」
龍天樓開了口。
承親王停住了,盯著龍天樓看。
龍天樓道:「草民要請王爺賞個方便。」
「賞什麼方便?」
「草民是個江湖百姓,插手辦王府的案子,有很多不方便,敢請王爺交代一句,任何人不許干涉辦案,任何人都得給草民方便。」
哈總管道:「這怎麼行?巡捕營辦案也沒像你這樣。」
「巡捕營是官署,草民是個百姓,官署必須遵從很多規矩,草民應該不必,否則礙手礙腳,不好辦案。」
哈總管變色道:「這叫什麼話,你好不好辦案是巡捕營的事——」
「不錯,但是女兒是王爺的,真要是找不回格格來,王爺就是砍了所有的腦袋,又怎麼樣?」
「大膽,你這是跟誰說話?」
哈總管要上前,承親王伸手一攔:「他說的有理,給他方便。」
哈總管為之一怔。
龍天樓躬下身去:「不是草民得寸進尺,空口無憑,好不好請王爺賜一紙手令,草民可以用以取信別人。」
承親王皺眉沉吟,還沒有說話。
哈總管那裡又插了嘴:「王爺的手令,豈是隨便給的,誰敢擔保你不拿去做別的用途。」
龍天樓淡然道:「沒人能擔保,也沒人敢擔保,只是如若信不過草民,又何必給草民方便,根本就不該讓草民插手這件案子。」
哈總管道:「承親王府只是把案子交給了九門提督衙門,九門提督衙門交給了五城巡捕營,五城巡捕營找個江湖百姓來辦案,那是他們的事。」
龍天樓淡然一笑,道:「哈總管說得是,江湖百姓一不求名,二不為利,何必找這種麻煩,圖什麼啊!」
哈總管臉上變色,還待再說。
承親王微一抬手,阻止哈總管說話,兩眼緊盯著龍天樓道:「你說得好,江湖百姓一不求名,二不為利,你大可不必找這種麻煩,那你究竟圖的是什麼?」
龍天樓道:「回王爺,巡捕營有個白殿臣,是家父的把兄弟,草民的五叔,草民為的是他的身家。」
承親王望向小鬍子統帶。
小鬍子統帶忙哈腰:「回王爺,這是實情。」
承親王沉吟一下,然後道:「哈明,上書房給他開紙手令去,別忘了用印。」
「是!」
哈總管哈明,不情願地欠了個身,出去了。
承親王站了起來,道:「你們在這兒等手令吧!」
小鬍子統帶忙躬身:「恭送王爺!」
承親王的臉色突然—沉,臉上透著一種令人寒粟的冷意,「富爾,別忘了,你是拿腦袋保的他。」
小鬍子統帶富爾為之機伶一顫:「是,王爺,卑職記得!」
承親王帶著他的帶刀侍衛走了,兩名包衣仍站在原處沒動,八成兒仍負著監視人的使命。
一句「拿腦袋擔保」,似乎嚇壞了統帶富爾,承親王一走,他望著龍天樓,口齒略動,想要說話。
龍天樓胸中雪亮,知道他想說什麼,卻來個裝看不見。
統帶富爾忍不住還是說了,可是說得相當含蓄,相當技巧:「天樓,你應付得下來嗎?可千萬要小心啊!」
龍天樓淡然道:「統帶,我不敢說一定應付得下來,我只能說盡心盡力。您放心,我五叔有顆腦袋,龍天樓也有顆腦袋,陪著您呢!」
統帶富爾還待再說。
哈總管拿著個信封走了進來,半句活沒說,冷然遞給了龍天樓。
龍天樓接過來看,信封是承親王府專用的信封,再抽出裡頭的看,信箋是承親王府的專用信箋,白紙黑字寫得清楚,還蓋有承親王的一顆朱印。
行了。
龍天樓這裡裝回信箋。
那裡總管哈明冷然說了話:「有了這紙手令,你連侍衛營的侍衛都能調用,只是別在一個地方用。」
龍天樓道:「哪一個地方?」
「禮親王府,人家不買承親王府的帳,不吃承親王府這一套。」
龍天樓心頭跳了一跳,道:「多謝指教!」
總管哈明沒說話。
統帶富爾宦海打滾兒多少年,官場上的規矩他懂,道:「咱們該告辭了。」
龍天樓道:「不忙,我要跟哈總管談談。」
統帶富爾一怔。
哈總管也一怔。
龍天樓道:「早一刻比遲一刻好,王爺既有期限,我不敢有絲毫耽誤,這就著手偵查。」
原來如此。統帶富爾跟哈總管的臉色,都馬上恢復了正常。哈總管拿眼瞅著龍天樓,神色有點「看你怎麼辦」的意味。
龍天樓表現得毫不在意,道:「哈總管,我先要知道,格格是在什麼地方失蹤的?」
哈總管答得簡單乾脆:「府裡。」
「承親王府恐怕大得很。」
「那是當然。」
不知道哈總管是沒懂龍天樓的意思,還是怎麼。
龍天樓只好明說了:「格格究竟是在府裡什麼地方失蹤的?」
「臥房裡。」
哈總管似乎不願多說一個字。
「我要到格格房裡看看。」
哈總管一怔:「你開玩笑,格格的臥房,豈是任人進出的?」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偵查一件案子,必須先從案子發生的現場去找線索。」
「可是別個辦案的,從沒有進到格格的臥房去過。」
「別人是別人,我是我,別人到現在還沒一點頭緒,就是這個道理。」
「不行,王府有王府的禮法——」
「別忘了,哈總管,王爺親口交代給我方便,而且我懷有王爺的手令。」
「王爺的手令,是讓你用在府外——」
「我還不知道有這麼個限制,哈總管不讓我勘查格格的臥房也可以,請你給我寫幾個字,書明不准勘查現場的是哈總管你,我馬上告辭,從別處去找線索。」
哈總管臉色為之一變——這他怎麼敢寫,一旦白紙黑字寫下來,他要擔多大的責任。
哈總管是個機靈人兒,要不然他幹不上承親王府的總管。一個王府的總管對外是何等的氣勢,連五城巡捕營的統帶,都得衝他躬身哈腰遞嘻哈兒,可是如今,他碰上了降他的人兒。他兩眼狠狠地看了看龍天樓,冷然一句:「你跟我來。」轉身往屏風後行去。
龍天樓連統帶富爾也沒招呼,逕自跟了上去。
統帶富爾不用人招呼,三步並兩步,忙跟過去了。
從廳後出了東花廳,是長廊縱橫,飛簷狼牙的院子一角,哈總管帶著龍天樓、統帶富爾踏上長廊。
順著長廊往後走,滿眼的雕樑畫棟,玉階朱欄,天上神仙府,人間王候家,這句話一點也不錯。
順著長廊往後走,五步一崗,十步一哨,不是挎刀的親兵,就是王府的侍衛,禁衛森嚴,如臨大敵。當然,有王府的總管帶路,自是通行無阻。
過一座月亮門兒,進入後院,後院比前院還大,樹海森森,花木扶疏,亭台樓榭一應俱全。
踏著青石小徑,到了一座小樓前,門上鎖著一把大銅鎖。
哈總管探懷取出鑰匙開鎖,老遠跑過來兩名包衣,進前施禮,等候差遣。
哈總管道:「這兒用不著你們。」
兩名包衣施禮而退。
哈總管打開大銅鎖開門,頭也沒回地道:「進來一個,一個在外頭候著。」
哈總管沒說明,能進去的是哪一個,在外頭候著,不能進去的又是哪一個。
但是不用他說明,很明顯,龍天樓跟統帶富爾都知道,誰能進去,誰不能進去。
堂堂的一個統帶得受這個,富爾難免有點窘。
龍天樓給了他一個台階:「就麻煩統帶在小樓四周看看,能不能找到點什麼蛛絲馬跡?」
統帶富爾自是不便置可否,可是龍天樓沒等他答話,也就跟著哈總管進了小樓。
哈總管居然還順手把門關上了。
實在讓富爾這個統帶難堪。
進了門,龍天樓打量眼前,只見眼前是個佈置富麗堂皇的小客廳,左邊一排樓梯往上去,後頭還隔出一間房來。
龍天樓道:「後頭那一間是幹什麼用的?」
哈總管臉上沒一點表情;「格格的兩個丫頭住的。」
龍天樓放眼掃視一周,道:「請帶我上樓看看!」
哈總管一句話沒說,轉身上了樓。
樓上,是臥房外帶書房,可是開門一看,龍天樓怔住了。
臥房也好,書房也好,都是空的,什麼也沒有,連根針線都沒留下,還打掃得乾乾淨淨的。
龍天樓定了定神道:「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怎麼全是空房子,傢具擺設各樣東西呢?」
哈總管眨眨眼道,「搬走了!」
龍天樓雙眉微剔:「這是誰的主意?」
「福晉的主意。」
「為什麼要搬走?」
「不能不搬哪!你要弄清楚,這兒是王府,福晉說什麼就是什麼。」
「哈總管最好也弄清楚,福晉的權勢我不敢干涉,可是這麼一來什麼痕跡也沒有了,什麼線索也找不到了。」
哈總管呆了一呆,道:「這我倒沒想到,可是福晉交代——」
「福晉為什麼交代把東西都搬走?」
「格格失蹤得太過離奇,福晉不知道聽了誰的,硬信格格是讓大仙弄走了,所以交代把屋裡的東西都搬出去燒了,就在這屋裡還燒了三天三夜的香呢。」
龍天樓沒說話。
事到如今,他能有什麼話好說?別說他不能怪這位承王福晉,就算能怪,也於事無補啊。
哈總管這時候的態度好像轉變了不少,輕聲問道:「還用再看嗎?」
「不必了。請告訴我,格格是在什麼時候、怎麼失蹤的?」
「是在夜裡,兩個丫頭侍候格格安歇了,第二天再上樓來,格格就不見了。」
就這麼簡單。
龍天樓沒說話。
哈總管接著又道:「不能怪福晉相信別人這麼說,這麼個離奇法兒,府裡上上下下誰不相信。」
龍天樓開了口:「侍候格格的兩個丫頭呢?」
「趕出府去了。福晉怪她們侍候不周,不是福晉特別開恩,准讓活活打死。」
龍天樓皺了一下眉鋒:「府裡的侍衛呢?當天夜裡是誰當值?」
「當值的侍衛也被趕出府了,連格格是怎麼失蹤的都不知道,養著他們還有什麼用?」
龍天樓眉鋒皺深了三分:「有人知道他們的去處嗎?」
「不清楚,誰會管他們的死活!」
事情到了這地步,還有什麼好看的?還有什麼好問的?
龍天樓下了樓,哈總管亦步亦趨地跟下來。
開門出了小樓,統帶富爾在門口站著,龍天樓道:「怎麼樣,統帶?」
統帶富爾微一搖頭:「沒找到什麼蛛絲馬跡,不少日子了,前兩天也下過雨,就是有什麼,也早沖沒了。裡頭怎麼樣?」
龍天樓道:「咱們回營裡再說吧!」
哈總管沒說話,前頭走了。
自然是要帶龍天樓跟統帶富爾出去。
龍天樓跟統帶富爾,默默地跟在後頭。
承親王府裡的情形,是一片空白,別說是線索,甚至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這件案子一接上手就是個大難題,比大海裡撈針還難,往後的情形可想而知,誰還有心情說話?
龍天樓嘴裡雖沒說話,胸中可是雪亮,這件案子其中雖然大有蹊蹺,可卻是一點邊兒都摸不著,談破案不容易,談毫髮無損地找回那位格格來更難。他龍天樓個人的生死事小,可是不能連累他五叔和玉妞兒,龍家更是丟不起這個人,這個責任擔得太大了,心裡所受的壓力,也比泰山壓頂還要沉重,他又有什麼心情說話。
一路默默地跟在哈總管後頭,懷著一顆沉重的心正想著,突然——
「哎,你,站住!」
一聲嬌滴滴、脆生生的冷喝傳了過來。
哈總管、統帶富爾、龍天樓三個人都停了步。循聲一看,龍天樓不由為之一怔。
如今他三個正停在一條畫廊上,畫廊的那一頭兒,拐角處,站了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是位身著華服,齒白唇紅,稍嫌瘦弱,還帶點脂粉氣的公子哥兒,女的看來面熟,赫然竟是昨兒晚上坐禮親王府馬車的那位旗裝美姑娘。
龍天樓正自發怔,哈總管、統帶富爾忙雙雙迎過去恭謹施禮:「見過貝子爺、格格。」
敢情那位公子哥兒是位貝子爺,難怪。
那位貝子爺含笑抬了抬手,一笑比個大姑娘家還俊、還嫵媚。
可是那位美姑娘格格,卻正眼也不看哈總管跟統帶富爾一下,寒著一張吹彈得破的嬌靨,逕直地走向龍天樓,一直到龍天樓面前才停下,抬皓腕,伸出水蔥般一根玉指,一指頭差點沒點上龍天樓的鼻子:「你直瞪眼地發什麼怔,是裝糊塗還是怎麼著,不認識我了?」
龍天樓忙一定神,道:「我有什麼必要裝糊塗?認識,昨天晚上才見過。」
那位貝子爺兩道長眉一揚,走過來道:「你是哪個府裡的,這麼沒規矩,跟誰說話呀,你呀我的。」
他是幫腔,可是他幫錯了腔。
美姑娘格格轉臉瞪眼:「我的事兒不用別人管,給我往後站。」
那位貝子爺一怔,雖然沒往後站,可也沒說話了。
美姑娘格格轉過臉去又瞧著龍天樓,冷笑道:「還認識我就好,人家都說京城大得很,以我看來這九城卻小得可憐,你能跑哪兒去,沒想到讓我在這兒又碰上了。」
龍天樓道:「只能說巧得很。」
「是巧,還得說該你倒霉——」
話鋒一頓,霍地轉過臉去問哈總管:「哈明,說,這個人是幹什麼的?」
哈總管還沒摸清是怎麼回事,忙一哈腰,小心翼翼地道:「回格格的話,他叫龍天樓,是五城巡捕營從江湖上請來幫忙辦案的。」
美姑娘格格美目一翻道:「原來是江湖上來的,難怪粗魯無知,不懂禮數——」
龍天樓雙眉一揚道:「格格,江湖上來的一不越禮,二不失禮——」
「你還敢說——」
「我不能不說,身為江湖人,不能不替江湖人辯護,江湖人不是粗魯無知,不是不懂禮數,而是要看別人怎麼對待他。」
「你——你還要我對你怎麼樣,我是個王府的格格,你是個百姓,你還要我對你怎麼樣!讓你站著跟我說話,我對你已經是很客氣了!」
龍天樓淡然道:「格格應該知道,江湖百姓並不比誰低下!」
「你,好大的膽,你想造反,哈明,叫人來把他給我拿下。」
「是!」哈總管嘴裡答應,腳下沒動,道:「格格,是怎麼回事,您告訴奴才——」
「為什麼要告訴你,不告訴你你就不聽我的?我讓你叫人來把他拿下,你就得叫人來把他拿下。」
「可是格格,他是來幫五城巡捕營辦案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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