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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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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淵爻] 我夫君他權傾朝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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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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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 22:18: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席卿姿眼睛亮了亮,不自覺地往穆君華身邊湊去,「請夫人指教!」

  「我知道,你最近也有些難以開口的難處……」穆君華感歎道,「我這法子也只是這麼靈光一閃,你若不喜歡,就權當我說了兩句胡話。」

  席卿姿握緊了手指,知道穆君華指的是什麼。

  現在半個汴京城恐怕都以為她已經在外面勾搭漢子、月夜私會,有這一條醜聞,她想要短期內找到汴京城裡的大家族裡子弟訂婚,已經是難上加難的事情,更何況她的母親包氏在這個時候被奪取了掌家之權,離開了席府的權力中心?

  沒了母親幫忙相看,父親又遠在金陵,難道她還能指望大房的人,或者是席老夫人來幫她挑夫家?

  穆君華觀察著席卿姿的神色,了然地笑笑,「府中世子……卻只有一位正妻。」

  席卿姿一驚,抬起頭看向穆君華的笑臉,從心底生出一股荒唐之感來,「夫人的意思是,讓我——」

  穆君華豎起手指做了個噤聲手勢打斷她,「噓。」

  想到自己在鎮國公府中,說的話隨時都可能被別人聽去,席卿姿捂住了自己的嘴,將後面半截話給咽了回去,心中的驚愕卻不減反增。

  穆君華是鎮國公的愛妾,世子和她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她做出這樣的暗示,究竟是處於好的還是壞的目的?

  看到席卿姿惴惴不安的樣子,穆君華笑著安撫她,「我剛才也說了,若你不喜歡,聽過忘了就罷。」

  說罷,她真的不再提這件事,而是轉頭說起了汴京的其他趣事來。

  席卿姿斷斷續續地迎著,腦中仍然不能自已地想著穆君華剛才話中的含義。

  鎮國公世子只有一位正妻,那日她也在席府中見到了世子,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又是未來的鎮國公,哪怕只當他的妾室,以後能有個一子半女的,也足以榮華富貴地過一輩子。

  這夫家比四房已經黃了的平崇王府親事更為顯赫,最重要的是,如果成功結了這門親事,一來她莫須有的汙名可以在汴京中洗清,二來她的母親或許也能借此從祠堂中搬出來了!

  席卿姿越想越覺得可行,最終尋了個穆君華說話的空便開口道,「夫人,您方才說的事情……若我不想聽過便忘呢?」

  穆君華驚訝道,「席二姑娘真要這麼做?」她為難地蹙眉,「老爺那裡倒是好說,只怕姐姐她……」

  穆君華像是有口難言似的,側臉微微撇開了視線。

  席卿姿自個兒就將她的難處給補上了:那日在鎮國公府裡,她將事情鬧得這麼大,鎮國公夫人恐怕多有怨言,並不願意讓她成為自己兒子的妾室。

  想到這裡,席卿姿有點慌張,「那夫人說,我該怎麼做?聽聞夫人是國公最鍾愛的人,您一定有辦法幫我的!」

  席卿姿直白的稱讚讓穆君華失笑起來,她擺了擺手,想了一會兒才說道,「你母親如今身陷囹圄,只怕無法親自來向姐姐解釋那日之事,但若是世子主動提出要納你,姐姐向來寵著世子,想來是不會反對的。」

  「可我和世子只有一面之緣……」席卿姿紅了臉,低頭忸怩地說,「怎麼能讓世子對我……」

  「這不是正巧你今日來了府中嗎?」穆君華笑道,「世子今日也在,他每日中午都會去姐姐的院子,我稍後帶你過去,讓你們二人再見一見。」

  席卿姿不及細想,感激涕零,「卿姿謝過夫人!」

  「但此事不能過早讓姐姐知道,因而我只能將你帶到姐姐的院子外面,你便裝作是在那裡偶遇世子的模樣,明白嗎?」穆君華諄諄教導。

  「明白了!」席卿姿深吸了一口氣,她無意識地又摸了摸自己的袖口。

  許是冥冥之中有了感應,她今日將包氏留在房中最後剩下了一點的那藥粉帶在了身上,原先想著若是見到了國公夫人,便親自將這些藥粉呈給她,承認錯誤,祈求原諒。

  可現在,倒是或許能有別的用途……

  席卿姿下意識低頭瞄了一眼自己的胸脯,臉上更加紅了。

  穆君華輕抿了一口茶水,看著席卿姿的小女兒姿態,眼底露出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來。

  唐新月和包氏聰明一世,手中還捏著她穆君華的把柄,可惜,都要敗在席卿姿這個蠢姑娘的身上了。

  兩人又說了會兒閒話,眼看著時間差不多,穆君華便帶著席卿姿往國公夫人的院子走去。

  因著那日詩會的事情,穆君華和國公夫人之間鬧得很不愉快。

  是穆君華將國公府騰出一角空來,令茶博士製作了特定材料的花茶,又任由包氏安插了人進來騙席向晚離開花園,若是包氏的計劃成功便也罷,只可惜偷雞不成蝕把米,國公夫人將涉案之人都直接送去了大理寺。

  鎮國公是決不許穆君華出事的,加之穆君華又將一切都安排得天衣無縫,國公夫人想要算帳都無從算起,只能變著法兒從穆君華身上找開心。

  穆君華雖然得寵,但地位終歸低了一級,國公老夫人又並不向著她,因此這幾日被國公夫人為難也確實過得不太舒心。

  誰知道就在這時候,席卿姿這個不動腦筋的傻丫頭自己送了上來,那豈不是正好?

  就讓包氏和國公夫人兩方撞破頭去吧。

  穆君華早在和席卿姿說話的過程中給她話裡話外種了不少暗示下去,只看這丫頭的手段能不能用得上。

  為此,她今日都能笑臉去國公夫人的院子裡受一會兒氣。只要想著席卿姿得手之後國公夫人的表情是什麼樣,穆君華就能樂上三天。

  到了國公夫人的院子外後,穆君華囑咐席卿姿和她的大丫鬟留在院門外不遠處,便自己進去了。

  席卿姿在原地等了不一會兒,果然看見一面之緣的鎮國公世子從院子裡面走出來,穿著一身石青色的袍子,身姿頎長,看起來貴氣逼人。

  席卿姿握了握拳頭,輕出一口氣,低著頭往前走去,假裝不經意地在丫鬟的提醒下抬頭「湊巧」看見了迎面而來的鎮國公世子,盈盈下拜,「見過世子。」

  她素來最不齒席青容柔柔弱弱討男人喜歡那一套,但也從母親口中知道許多男人吃的就是這一套,因此咬牙現學現賣起來,在鎮國公世子喊起的時候,她腳下微微一崴,往他的面前倒了過去。

  鎮國公世子一愣,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席卿姿,只見少女含羞帶怯地靠在他懷中並沒有立刻起來的意思,頓時一挑眉明白了過來。

  這手段可也太直白了點。

  席卿姿借著寬袍大袖的遮掩,從袖中將紙包抖開,白色的藥粉胡亂地倒了她一手,指縫和掌心裡黏得到處都是。

  她這時候也管不了是不是被浪費了許多,只記得母親說過這藥粉若是單用也有效果,只是沒那麼霸道,只能讓人產生些許意醉神迷的錯覺,正好是適合她這時候使用的。

  即將要被世子扶著站好的當口,席卿姿的丫頭驚惶失措地走了過來,看著像是要攙住她,實則一個巧勁就將席卿姿往前推了推。

  席卿姿哎呀一聲,不自覺地向前伸出手去,按在了鎮國公世子的胸口上。

  藥粉沾染在那白色的衣緣,不湊近了看根本看不出來。

  「小女冒犯了世子,實在是……」席卿姿站穩後,慌慌張張地低下了頭,「……實在是羞愧難當!」

  鎮國公世子鬆了手,似乎從席卿姿身上聞到一股輕淡的幽香,那香味勾得他心裡癢癢,令他不自覺地往前湊了湊,「席二姑娘沒傷著便好。那日在席府中見你,似乎不是這麼膽小的性子。」

  席卿姿捏著嗓子,細聲細氣道,「在府中親人身旁,難免放肆些,讓世子見笑了。」

  鎮國公世子皺了皺眉,對這顯得有些矯揉造作的嗓音無感,「席二姑娘今日來國公府,是拜會我母親?」

  「是。」席卿姿道,「是府中……另一位夫人帶我過來的。」

  鎮國公世子想了想,便知道她說的是剛剛才進去的穆君華,頓時皺眉。

  「世子。」席卿姿抬頭觀察著鎮國公世子的表情,見他似乎有些不悅,猜測是藥粉還沒生效,便硬著頭皮道,「是我來得不是時候嗎?現在若不方便拜見夫人,我便改日再遞帖子來。原也只是想替母親向夫人道一聲歉,左右多久都能等的。」

  院子裡這會兒國公夫人和穆君華劍拔弩張明槍暗箭的,當然不適合席卿姿進去了。

  鎮國公世子擺擺手,沒有詳說,「我送席二姑娘出府吧。」

  席卿姿有些失望,她沒有移動步伐,而是咬了咬嘴唇後,孤注一擲地朝鎮國公世子靠近過去,輕聲道,「世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她離得遠時還好,靠得近了之後,那蝕骨銷魂的幽香似乎更加明顯了。鎮國公世子只覺得自己的理智逐漸遠去,席卿姿原本只能算是中人之姿的面容,也在視野裡變得美若天仙起來。

  他不自覺地點頭,「好。」

  席卿姿心中一喜,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只覺得自己似乎也聞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

  那香味像是一支小鉤子,勾呀勾的,就將人心底深處的欲望勾了出來。

  席卿姿帶著世子走了一段距離,還沒完全離開國公夫人的院子,就覺得自己腿腳酸軟,眼前帶霧,不由得輕喘著氣轉頭喚道,「世子,我……」

  話還沒說完,男人的氣息就迎面逼了過來,將她整個人包裹在了裡面。

  席卿姿仰著頭,哆哆嗦嗦地迎接全然陌生的親吻,混沌的大腦這一刻也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該後悔還是該竊喜。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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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3 00:42: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席卿姿那日去了鎮國公府的事情,席向晚是知道的。

  因而到了黃昏時分,聽聞席卿姿還沒有回來、包氏在祠堂大鬧起來的時候,席向晚也有些訝然,帶人趕去了祠堂。

  包氏只在祠堂裡面被關了幾日,似乎就已經有些瘋魔了。

  席向晚趕到的時候,包氏正指著王氏的鼻子陰陽怪氣,「我的女兒絕不會做出讓我擔心的事情,一定是你趁我失勢算計了她!若今日我女兒有個三長兩短,我包氏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

  席向晚上前兩步,就將母親王氏擋在了身後,她淡淡道,「三叔母是個什麼人,我和母親心中清楚得很。」

  包氏乍見到席向晚出現,冷笑一聲,「興許是你這小丫頭在背後興風作浪也說不定,也不知道你暗中嫉妒卿姿究竟有多久,這人一嫉妒起來,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

  席向晚充耳不聞,吩咐身旁婆子們攔住勢單力薄的包氏,就攙著王氏往外走去,輕聲道,「二妹妹自己跑去鎮國公府,定然是得了鎮國公府的回帖,還能在國公府裡被人吃了不成,母親不必多慮,讓下人們去一趟國公府,自己在院子裡等著便是,何必上趕著來受這人的氣。」

  包氏氣惱的喊聲在她們身後逐漸遠去。

  王氏搖頭苦笑,「我也是有女兒的人,知道她雖然平日可惡,但對自己的女兒卻是沒得說的。今日這般模樣,也是真擔心她女兒出事。」

  席向晚聞言只是笑,「若是真出了事,也怪不了誰的。」

  她說這話時是無心,可誰知一語成讖。

  席府派去國公府問話的下人在府外瞧見了主人家的馬車,一問才知道席卿姿帶著丫鬟進了國公府之後居然小半天了就沒出來過,嚇得趕緊回府回報現在負責掌家的王氏。

  王氏也被唬了一跳,正要派人去通知席老夫人時,被席向晚伸手攔住了。

  「母親,還未確定的事,又不是咱們這兒的,先不要驚動祖母了。」席向晚笑著道,「女兒以為先拿母親的帖子去國公府問問吧,總不至於二妹妹能在他們的府裡出事。」

  王氏這才冷靜下來,輕出一口氣,吩咐人照著席向晚的意思去辦了。

  不多久,派去國公府的人一臉菜色地回來了,請王氏和席向晚一道去了前廳,說是國公府親自差人把席卿姿給送了回來。

  席向晚聽到這兒,才覺得事情變得有趣起來。

  她輕聲安慰著王氏去了前廳,結果見到已經在那兒等著的卻是國公夫人和鎮國公世子,兩人面上的表情均十分複雜,見到王氏和席向晚進來,二人紛紛正了臉色。

  雙方只簡單地問了好,王氏便開口道,「二姑娘可是身子不適?」

  聽到王氏這麼問,國公夫人似乎是深吸了口氣,而坐在她一旁的鎮國公世子則是輕輕皺起了眉毛。

  席向晚立在母親身邊,只觀察著兩人的神情就猜到了不少東西。

  顯然,席卿姿在國公府出了事,而且這事不小,讓國公夫人覺得需要親自登門解釋,更是牽扯到了本不該對這些後宅之事有所交集的鎮國公世子。

  席卿姿和鎮國公世子之間能有什麼聯繫?

  除了男女私情以外……還能有什麼?

  「席二姑娘的身子倒是並無大礙,只是這會兒睡沉了,人還在外頭的馬車上。」國公夫人沉聲說道,「今日之事,多有蹊蹺,可事情終歸是發生了,我還是該帶著逆子來道個歉。」

  王氏的目光往垂著臉的鎮國公世子身上撇了一下,內心浮出一個不可能的猜想來。

  「我也不和夫人就繞彎子了。」國公夫人面上毫無笑意,「我這逆子,頭腦發熱,將登門拜訪的席二姑娘……占了。」

  席向晚一直看著鎮國公世子,見他這時候臉上露出兩分陰狠和不以為然來,心中笑了笑。

  包氏手中有那勾情的秘藥,說不定就殘留了些。可席卿姿居然會蠢到直接到別人家拜訪的時候就將這藥用上?

  鎮國公世子雖說不是汴京城中最出名的公子,但也是明晃晃的好夫家,誰家名門望族都想著要攀個親的。

  不說別的,只他那位正妻,就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得了皇帝賜婚聖旨之後辦的婚禮,十里紅妝,汴京人津津樂道了許久。

  只憑「鎮國公世子」這五個字,他要什麼樣的女人,多多少少都能得到手,沒理由青天白日就登徒子地急吼吼把席卿姿要了。

  有腦子的人稍稍一想,就猜得到鎮國公世子是著了道。

  至於是著了誰的道……這還不好說。

  席向晚能想到這點,國公夫人自然也想得到,可她還是一開口就將責任攬在了國公府的身上,這樣席府如果再怪罪下去,就是蹬鼻子上臉了。

  王氏也明白這個道理,邊派人去知會了席老夫人,又讓人去將席卿姿送回平湖院裡,一切動作雖然小心得緊,又是在夜裡,消息多少還是被傳了出去。

  包氏是從唐新月派來的人那裡聽說了事情的梗概,先是勃然大怒一番,而後突地又冷靜了下來。

  既然國公夫人親自帶著世子上門將席卿姿送回來,息事寧人的態度可以說十分明確。

  畢竟算計不算計的,若是席卿姿真的脖子一擰要尋死,鎮國公府也討不到什麼好處,還不如捏著鼻子……把人娶回家。

  包氏想到這裡,頓時神清氣爽:自此以後,她女兒就是國公府的人,這歸宿可不比席青容好得多?就連未來的席向晚,也未必能找到這麼好的親事!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席卿姿被國公府送回來的時候早已塵埃落定,席老夫人第二日叫了女醫過來給席卿姿檢查,果然已經不是處子之身。

  巧的是,女醫又說了,昨日是席卿姿第一次承歡,這又順便澄清了席卿姿和外男私相授受的傳聞。

  席卿姿伏在床上,想著昨日回憶裡模糊不清、卻仍然令人面紅耳赤的種種,掀起被子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青青紫紫,害羞地捂住了臉。

  國公夫人親自來看望了她,還承諾一定會給她個交代,這可不就是明晃晃地保證了她肯定能嫁進國公府去?

  鎮國公府!那簡直是汴京城中頂尖的好地方了,更何況,她的未來夫君,可是以後的鎮國公……

  席卿姿想著穆君華的架勢氣度,不由得也幻想起了自己以後作為寵妾,倆所當然地壓過正妻一頭的場景來。

  鎮國公世子卻鬱鬱寡歡,「她不過中人之姿,兒子便是再荒唐也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

  「這是中了穆君華的計。」國公夫人坐在馬車之中,神情冷凝,「不早不晚,偏偏讓她給撞見你們倆完事,一切都是她算好了的。你知你父親向來偏聽偏信,若在這事上留下把柄,說不定怎麼責駡你,小心為上。」

  「可也不能就讓我收她當妾室!」鎮國公世子怒道,「別人還以為我是什麼急色之徒了?再說,她這般歹毒心性的女人,納來作甚!」

  「我見過她了,沒什麼城府的小姑娘。」國公夫人安撫地拍拍兒子的手臂,意有所指道,「進了深宅大院,你不見她,又有正妻壓著,她能掀起什麼浪來?」

  席卿姿的親事定得潦潦草草,先前一點預兆也沒有,突然就在及笄之前被一頂轎子從鎮國公府的側門送了出去,讓不少長眼睛的人白白看了笑話。

  席卿姿剛進鎮國公府的時候,滿心都是美好的未來,可誰知險些連門都進不去。

  世子妃藉口她還不到及笄,不是大慶的準嫁年紀,讓下人們將轎子在門口硬是堵了半個時辰,引來眾人圍觀許久後才勉強放行了。

  席卿姿什麼時候受過這般屈辱,氣得哆嗦,一進屋子便嚷嚷著要喝水,國公府的下人默不作聲地給她倒了茶水,手指微微一翹就將一指甲蓋的白色藥粉倒了進去。

  席卿姿想也不想地仰頭喝了下去,皺眉將杯子摔了,「這什麼茶,這麼難喝!」

  「奴婢去再沏一壺。」下人低眉順眼地答完,出了院子便去見了世子妃。

  「喝下了?」世子妃笑了笑,讓身邊嬤嬤給了這人賞銀打發走後,才對嬤嬤道,「也真是蠢得可以,絕孕的藥,就這麼想也不想地喝下去了。」

  她已經為鎮國公世子生了嫡長子,國公夫人和老夫人又待她親厚,世子妃將世子拿捏得正好,這後院裡,本不該多一個妾室出來,偏偏席卿姿和穆君華串通一氣讓她們吃了這樣的大虧,世子妃怎肯罷休?

  嬤嬤恭敬地鞠了鞠身子,「您不用氣,只要沒了那穆氏幫忙,這席二姑娘翻不了跟頭。等風頭過去了,誰還能想得起她是不是還安好著呢。」

  世子妃抿了口茶,微微冷笑,「想算計我夫君和世子的位置,手也伸得忒長了些!穆氏暫且動不了,一個席卿姿還想唱大戲?」

  席卿姿走時耀武揚威,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要去鎮國公府當正妻的架勢了。

  席向晚知道世子妃和世子必定容不下席卿姿,心中不以為意,席青容卻氣得跑到雲輝院裡實打實地哭了一場。

  「雖然大理寺還沒出定論,但誰都知道那日詩會上二姐姐就是故意的!」席青容邊哭邊拽著席向晚的袖子,「就連大姐姐你也險些……可她如今要嫁進鎮國公府裡,那過去的事情,恐怕鎮國公府也就不會再追究了,可誰能來替我要個公道呢?」

  席青容白淨的面龐上,一雙杏眼已經哭得通紅,淚痕楚楚可憐地掛在腮邊,若是男人見了,多半忍不住想要好好護在懷中呵護一番。

  只不過在她面前的人是席向晚。

  席向晚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袖子救了回來,讓碧蘭往席青容面前遞了杯茶,淡淡道,「大理寺判案的事情,又怎麼會因為一樁還沒成的婚事就有偏頗呢?三妹妹這話在我院子裡說說也罷,若是傳到外面,少不了有人說閒話。」

  席青容抽抽噎噎道,「多謝大姐姐提點。只是我實在是……意難平!如今平崇王府雖然還沒登門,可世子定然已經是不想要我,否則也不會這麼多些天都不來見我,也不回我的信……」

  席向晚聞言掀起眼皮看了看席青容,猜到了她的來意。

  前日在詩會上的時候,她原本是想著有空便看看易啟嶽和席青容之間究竟是有了什麼間隙,但樊子期的出現打亂了她幾乎所有的計劃,最後也忘了看一眼易啟嶽。

  不過席家三位姑娘,這一而再地失身,怕是外面的人會說閒話。

  這樣也好,她的婚事一時半會兒是定不下來了,除非樊子期願意在這風尖浪口上席家提親。

  席青容偷眼瞧了瞧含笑不語的席向晚,見她沒有主動接話的意思,只好繼續往下說道,「只是我這些日子也不敢隨意去外邊拋頭露面,若是大姐姐方便,能不能替我去一趟平崇王府,問問世子究竟是什麼意思?」

  席向晚回過神來,看了眼席青容,莞爾,「既是三妹妹的囑託,便準備好信件吧,我出府巡鋪子時,順路去一趟平崇王府。」

  席青容心中一喜,連聲道謝,擦乾眼淚之後便早有準備地掏出一封薄薄的信,羞怯道,「勞煩大姐姐了。」

  席向晚也沒打算拖著席青容,第二日,她便換上新製的秋衣出了席府,上了馬車後,吩咐車夫道,「去小甜水巷。」

  碧蘭好奇道,「姑娘去小甜水巷要做什麼?」

  席向晚懶懶一笑,「買豆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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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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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席元坤休沐歸來,總覺得身上冷颼颼的,好像有人在盯著自己看。

  每每他抬頭四處觀察,就會發現也沒什麼人瞪著雙眼直直看他,唯獨每次都能在附近看到寧端那令人根本無法忽視的身影。

  可寧端那張冷臉,哪裡能看得出有什麼情緒?

  別說席元坤了,都察院的其他同僚見到寧端走近也是兩股戰戰下意識地給他讓出道路,生怕不知道怎麼的就觸了黴頭。

  席元坤有些納悶地將筆放下,正要和相熟的御史一道去公廚,就聽見外邊又跑進來了個人,直直跑向了寧端,低聲道,「副都御使,有人在門口等您。」

  廳中眾人頓時都豎起了耳朵。寧端孤家寡人,無父無母,唯獨朋友也就是四皇子那一掛的,沒有誰不能直接進入這都察院之中。

  若真是有人要找到寧端說人情走後門的——先別提這有多蠢——至少也不會明晃晃地到都察院門口來找人。

  所以……來找寧端的人是誰?

  寧端眼也沒抬,正要回「不見」時,通傳那人訥訥道,「是個姑娘家。」

  席元坤尚且還能把持得住表情,坐在他身旁的御史們一個個都險些露出了見鬼的表情來。

  有個姑娘家來找寧端了?!

  更為驚悚的是,寧端聞言就站了起來,他的視線掃過好似剛剛被雷劈了的都察院眾人們,面無表情道,「公廚已經開了。」

  御史們一個個恍然地應聲稱是,紛紛站了起來拾掇桌上紙墨筆硯,看著忙碌得很,餘光卻都悄悄地打量著往日裡喜怒不形於色的寧端。

  掐指一算,寧大人確實也到了這個年紀……

  大慶的民風開化,互相有情意的男女之間在定親前互相接觸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這正常到了寧端身上,就成了十二萬分的不正常。

  席元坤最先將桌上東西收拾好,抬頭看向寧端遠去的背影,沉吟片刻後叫住方才進來通傳那人,問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問題,「來找寧大人的是誰?」

  對方笑得有些尷尬。他的視線飄忽許久,才在眾人的催促笑駡之下開了口,「這位姑娘來過一次……正是席大人的家眷。」

  席元坤頓時眉頭一皺,想起了上次特地來給他送甜豆花的席向晚。

  席向晚又一次來都察院也就罷了,怎麼找的人還不是他這個親哥?

  可別是這傻妹妹因為寧端一張皮相就看上了他,寧端此人背後的文章多得很,可不好惹!

  席元坤想到這裡,一撩袍子,沒管同僚在背後哎哎喊他的聲音,直接追著寧端就去了。

  席向晚在都察院口子旁邊等了不一會兒,就看見寧端從裡頭走了出來,穿的還是一身打眼的紅曳撒。她笑彎了眼睛,將手中用盒子袋子裝好的豆花提起給他看,「謝禮。」

  寧端不自覺地微微放鬆了面上冷峻神情,朝席向晚走去的步伐也不僅稍稍加快了兩分。

  嵩陽長公主說話算話,賜婚的聖旨還真從皇宮裡給要了出來,如今就藏在寧端家中最隱秘的地方,他剛拿到手時瞧了一眼,見到自己和席向晚的名字並排放在一起,晃了晃神,才轉手給放好了。

  如若沒有什麼意外……他是不會用上這道賜婚聖旨的。

  席向晚的夫家,席府自然會替她精挑細選,有的是比他寧端更合適的人。

  「我前些日子作弄了我三哥,特地給他送了不愛吃的甜豆花。」席向晚笑盈盈地將熱騰騰的盒子打開給寧端看了一眼,道,「但給你的是謝禮,不能含糊,因此甜鹹辣的醬料我都讓店家給我準備齊全了,你愛吃什麼,就可以加什麼。」

  寧端嗯了一聲,從她那看起來好像春蔥似的指間把布袋子整個提了過來,察覺這袋東西還不算輕,難為她提得動。

  席向晚又道,「袋中有好幾副餐具,我想著你或許能用得上。」

  席向晚知道大人物們都不敢隨意吃外來的食物,她當年尚且要著心腹盯著廚房,寧端這等謹慎之人或許身邊有人專門試毒也說不定,因而多準備了些。

  「費心了。」寧端往袋中望了一眼,紅色的辣椒和翠綠的蔥花放在一起,顯得格外開胃。

  眼看著就要入冬,席向晚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買的豆花,趕到都察院時竟還是熱騰騰的。

  席向晚眨了眨眼,見到寧端的表情似乎比平日柔和兩分,便笑著問他,「今日萬事順心?」

  寧端抬眼看她明眸皓齒眼帶笑意,心尖像是被春日裡的嫩柳枝橫衝直撞地突破血肉防禦隔空撻了一下,又燙又酸。他緘默片刻,才開口道,「意外之喜。」

  席元坤追到都察院門口時,正好聽見的是這一句。他不自覺地在不遠處停了下來,正巧看見自家妹子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而寧端就站在她對面,神情極淡地低頭凝視著她。

  深秋暖陽打在寧端的身上,恍惚間似乎將他的棱角鋒銳也磨平了些許。

  席元坤作為兄長的警鈴在腦中大聲敲響。

  席向晚沒發覺席元坤的出現,她只笑了下便自覺逾矩,掩了嘴角笑意才問寧端,「你今日若方便,能隨我去個地方嗎?」

  「好。」寧端點頭直接應下,也不問是要去什麼地方。

  「我還要再去一趟朱雀步道看看自家的鋪子。」席向晚想了想,詢問,「這吃食你也不方便在外面用,等你去過公廚,我再回來尋你,可好?」

  席元坤黑著張臉看寧端又點了頭,自家妹子就心大地坐上馬車直接去了朱雀步道。

  他正按捺不住想要上前,立在門外的寧端卻已經轉頭先一步朝他看了過來。

  席元坤縱然年少早熟,被寧端那雙黑沉沉的眼睛望這一下,還是忍不住打從腳底板冒出一股寒意來。

  可想到席向晚,他還是定了定神上前行禮道,「都御史,舍妹年幼不懂事,多有叨擾,請您見諒。」

  「不叨擾。」寧端往裡走了兩步,餘光掃過席元坤的臉,突地從心底生出一股有些幼稚的衝動來。

  就好像曾經眼紅別人家裡有的好東西,如今自家也有了,就想要和那戶人家顯擺顯擺似的感覺。

  寧端嫌少生出這種感情,可見席元坤似乎有滿腹的話要說卻又強壓在心裡,還是開口順著自己的心意道,「去公廚?」

  席元坤不明所以,低頭稱是,等進了公廚,才明白過來席向晚究竟來這一趟都察院是為了什麼。

  ——就為了給寧端送這一大碗豆花!

  席元坤鐵青著臉坐在寧端對面,見他慢條斯理地從袋中將盒子一個個取出,又親自動手給豆腐腦上澆了碎長生果、香油、辣椒碎、蔥段、豉油,一看便令人食指大動。

  只是這太接地氣的食物,和好似山峰皚皚白雪的寧端並不相稱倒是真的。

  寧端顯然沒有分享的意思,一口一口,神情專注地將豆腐腦送進嘴裡,坐在他對面的席元坤吃著公廚剛做好的午餐,竟覺得食不知味。

  ——席向晚都能想到給寧端送豆腐腦時考慮他的口味幾何,怎麼送給他時,就刻意送了他不愛吃的?

  席向晚還不知道自己被親哥抓了個當場,親哥又究竟自己發揮想像力腦補了多少東西。她去朱雀步道上巡鋪子是其一,去見李穎詢問地買得如何了卻是其二。

  李穎一見到席向晚便心領神會地將她帶到後堂,將兩張薄薄的地契和席向晚的私印一道交還給了她,鄭重道,「不負大姑娘所托,您吩咐的事情,我已經辦好了。」

  席向晚展開兩份地契仔細查看起來,李穎在她身旁低聲解釋道,「原先我也想著一張地契能辦好的事情不需再弄得這麼麻煩,可真去看的時候,才發現中央一大塊地竟是已經被人買下了,只得從旁拼了兩塊,共計九百一十二畝荒地,姑娘交給我的六千兩,從官府拿到地契之後,還剩下六十三兩。」

  席向晚點點頭,將地契收起,笑了笑,「勞煩李掌櫃替我走這一趟了。另一位買家是什麼人,李掌櫃可有聽說?」

  李穎搖搖頭,百思不得其解,「我待了這些日子,竟也沒見到過那人,聽說也姑娘類似,也不是買主親自前去的,只派人帶了印章和錢去,開口就要了一大塊地。許是和姑娘想到一塊兒去,覺得這些荒地日後用得上?」

  若是真有人能和席向晚一樣未卜先知,她倒是真要嚇一跳。

  席向晚將這件事情暗暗記在了腦中,尋思日後定要將這個和她一道買地的人找出來,弄明白為什麼那人為什麼要一擲千金買大片無用的荒地。

  從朱雀步道離開後,直到再度回到都察院裡,席向晚都一直在想這件事。

  猜想寧端公務繁忙,應當沒這麼快散值,席向晚在馬車裡靜靜坐了一會兒,卻聽一直往外張望的碧蘭驚訝道,「姑娘,是寧大人出來了!」

  席向晚一怔,也通過帷裳往外看了一眼,果然見到一襲紅衣已經走了過來,他身旁還有人牽著那匹寧端常騎的棗紅色駿馬。

  將先前考慮的事拋到腦後,席向晚掀開車簾,熟稔地朝寧端招了招手,「原想著你還要遲些,就沒讓人去打擾你。」

  寧端翻身上了馬,輕扯韁繩驅使馬匹到了馬車旁,看過席向晚的面龐手指,見到沒有受凍的微紅,才道,「去哪裡?」

  「平崇王府。」席向晚從馬車一側取出一封薄薄的信件,微微一笑,「替我那相思成疾的妹妹,給平崇王世子送一封信。」

  席青容總不會天真到以為她會就這麼獨自一人去給易啟嶽送信,被人看到落人口實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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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平崇王是有名的清閒王爺,不問政事,在三法司領了個閒職,每月去幾趟宮裡見自己的生母太妃,成日樂呵呵的,汴京人都道他是心寬體胖的閒散王爺。

  大約正是因為當爹的不好好工作,所以作為平崇王世子的易啟嶽到了快成親的年紀也還沒有領職位,只頂著個世子的名頭,看似尊貴,在一幫子玩耍的夥伴中其實相當抬不起頭來。

  而原本平崇王妃是想借助和席府嫡孫姑娘的親事給易啟嶽未來增加些籌碼,卻沒想到易啟嶽還沒見到席向晚,就要死要活地說自己想娶的人是席青容。

  平崇王夫妻倆勸了許久也沒能說動這個獨子,最後還是勉勉強強和席府四房定下了親,原本勢均力敵的聯姻頓時就成了席府四房的高攀。

  本來這也就罷了,只要兒子喜歡,正妻身份稍微低些也沒什麼,雖說是庶出,但也是席府正正經經出來的官家小姐,又是席明德最為寵愛的孫女,平崇王府也並不嫌棄。

  可鎮國公府賞花詩會那一齣醜聞之後,不光是平崇王府,就連易啟嶽都邁不過這道坎了。

  詩會那日不知道多少人在場,都瞧見了偏院裡和野男人苟合的席青容,易啟嶽當時更是氣得熱血沖頭直接踢開了門。若不是如此,事情也許還瞞得下來,如今被幾十個人看見了,怎麼瞞都是瞞不住的。

  詩會結束也有數日了,易啟嶽忽略了席青容縷縷送來的書信和禮物,連出門的勇氣都沒了。

  往街上一站,他就覺得所有人都知道他被戴了綠帽子,都在對著他竊竊私語。

  易啟嶽從小養尊處優,哪裡受得了這委屈。

  席府四房已經派人來百般道過歉,又說了席青容是被人設計陷害,可無論如何,她都已經不是清白的身子,想要嫁進平崇王府裡,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平崇王府只等著三法司那頭判案的結果下來,就準備去席府退親。易啟嶽是打定主意在退親之前,再也不跨出自家王府的門一步了。

  原先在府中喊來畫畫的幾個工筆畫師,易啟嶽這會兒也沒了閒心思招待,都讓回家歇息著。

  但他在畫室裡坐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將手伸向了一束畫卷,動作輕緩地將其展了開來。

  畫中美人杏眼桃腮,風姿綽約,光是這麼隔著畫一看都令人挪不開視線,正是席向晚的眉眼和模樣。

  可易啟嶽看了兩眼就皺起了眉。

  這畫已經極盡相似席向晚了,和她的本人卻還差了那麼些感覺。

  就如同易啟嶽兩次遇見她,她總是自帶三分波瀾不驚,好像山崩於面前也不會變色的沉靜,那是他只有在浸淫官場多年的中年人身上才能見到的氣度。

  那種年齡沉澱下來的矜持與養尊處優的嬌俏模樣既矛盾又相稱,將原本就美極的面容又往上提了一截,整個汴京城中的貴女們,硬是沒有一人能與她相提並論。

  易啟嶽沒有察覺到自己盯著畫卷看了許久,入魔似的想要伸手一碰畫卷上少女的面孔時,小廝輕手輕腳敲響了門,通傳道,「世子,席府的——」

  易啟嶽做賊心虛地手上一抖,險些將畫卷撕破,聽見「席府」二字便厭煩地皺起了眉,「他們四房來什麼人都不見!」

  小廝的聲音頓了頓,才壯著膽子道,「是席府的大姑娘來拜訪世子,在王府門外候著呢。」

  「……席府的大姑娘?」

  「是。」

  易啟嶽心裡一顫,飛快將畫卷重新捲好,抬手扶正自己的髮冠,快步往外走去,拉開門的同時呵斥道,「還不快將人請進來,堵在門外做什麼!」

  小廝有苦難言,「世子,是您說席府的人都……」他話還沒說完,易啟嶽已經目不斜視地擦肩而過往廳堂走去了,「——哎,世子,席大姑娘說了,她沒送拜帖來,不好進門,因此特意在門口等著,問世子爺方不方便前去一見!」

  易啟嶽的腳步頓了頓,立刻換了個方向,想著將要見到那張比桃李還豔的臉,頓時心臟砰砰跳,出了院子後,不僅沒好轉,反而變本加厲。

  席向晚這個時候來平崇王府做什麼?替席青容道歉?這事輪得到她一個和席青容同輩的姑娘家來出面求情嗎?

  而且,席青容不是一直說,她在席府常常受兩位姐姐明裡暗裡的欺負?

  ……呿,那種女人說的話,十分裡最多也就信個兩三分,是他之前耳根子軟,才會偏聽偏信。

  席向晚怎麼可能是那麼惡毒的人!

  小跑著才跟上易啟嶽步子的小廝在後面喘著氣道,「也不知道席大姑娘來做什麼,還直接說了就要找世子爺。哎,世子,早些年,您要是不鬧那檔子事,現在就和席大姑娘定親,哪來這些麻煩事兒喲!」

  易啟嶽聽他這一句,心中頓時一動。

  對,母親當年屬意和他定親的可是席向晚,而不是席青容,而如今席青容讓平崇王府臉上蒙羞,多少該擺出點誠意來,比如……嫡女代庶女出嫁,不是就很好?

  易啟嶽懷揣著滿腹不知道什麼荒唐心思匆匆到了王府門口,一眼就看見披著斗蓬一身桃粉色衣裙站在外頭的席向晚,他深吸一口氣,擺出了風流倜儻的笑容,不動聲色放慢步伐,「席大姑娘,今日來——」

  他的話才說了七個字,多往前走了三步,視野拉闊之後,站在席向晚身後那個紅色的身影也躍然目中,頓時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寧端怎麼也在這裡?!

  雖然易啟嶽一臉撞了鬼的神情,聞聲轉過臉來的席向晚卻笑盈盈地無視了這明顯的異常。

  寧首輔嘛,人見人怕的,很正常。

  她今日特地跑一遭都察院,大大方方地拜託寧端同行,一方面是防著席青容在背後用什麼「落井下石惦念妹妹未婚夫」做文章,另一方面也是想加深兩分自己和寧端的交情。

  掐指一算,接下來兩件大事一過,六皇子就要憋不住逼宮了。

  從六皇子闖進宮去,到四皇子受命監國,不過是兩個晚上加一個白天的事情。寧端在那之後,就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

  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席向晚想要和寧端打好關係,也是是這八九個月之間的事情,緩不得。

  邀請寧端同行時,席向晚心中原也有幾分的忐忑,卻沒想到寧端這麼乾脆就同意了,反倒是她白擔憂一場。

  看來這交情,目前打得不錯。

  席向晚不緊不慢地上前了兩步,行禮道,「世子,冒昧拜訪,打擾了。」

  易啟嶽哪裡還敢有什麼旖旎心思,他的視線一下看席向晚,一下看寧端,只覺得汗毛倒豎:席向晚這難道是找了寧端來算他那次在朱雀步道上對她出言不遜的帳來了?!

  「實在是我那妹妹……」席向晚蹙眉歎了口氣,像是覺得這話很難說出口似的,語速極慢,「我也不忍見她日日鬱鬱寡歡,她又不願親自出門,生怕壞了家族名聲,因而允諾幫她跑這一趟,給世子爺送心意。」

  易啟嶽咽了口口水,多看席向晚幾眼頓時又有些魂不守舍:這是他本來可以光明正大娶走的女人……

  席向晚見易啟嶽直盯盯地看著自己,就明瞭自己先前的猜測並沒有誤差——易啟嶽,也被她這張好看得過分的面皮給俘虜了。

  她只佯裝不知,接過碧蘭手中書信,雙手交給了易啟嶽,聲音又甜又糯,「這是舍妹親手所寫,托我轉交給世子的信,請世子收下。」

  易啟嶽壓根沒聽這信是什麼東西,輕咳一聲,耳根發熱地將信從席向晚手中抽了出來,「好,我收下了。」

  「若是世子方便,還請給我妹妹回個信。」席向晚又道。

  易啟嶽後知後覺地低頭看了眼手中信,察覺那上面居然寫的是青容二字,頓時什麼念想都魂飛天外了,「這怎麼是席青容的信?」

  席向晚掩嘴一笑,「世子糊塗了,在我席府中,還有誰能私底下給您寫信?」

  易啟嶽正要張口說話,突地覺得身上沒由來地一冷,往旁邊看了眼,是寧端正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頓時一個激靈,把到了嘴邊的流氓話給忘了,「是我想岔了,勞煩席大姑娘親自送信。」

  席向晚輕笑,眉梢眼角帶著抹不去的擔憂,「舉手之勞。但……若是世子方便,我還有一件不情之請想拜託您。」

  「你放心,我一定辦到。」易啟嶽想也不想地承諾道。

  「世子可否去看望舍妹?」席向晚懇切道,「那日詩會……回府之後,三妹妹便整日以淚洗面,食不下嚥,我實在擔心得很,怕她想不開,若是好端端的姑娘家出了什麼意外可怎麼辦?」

  禍從口出四個字從易啟嶽的腦中一閃而過。

  他現在對席青容這個污點是避之不及,哪裡還願意親自去席府看人?

  可看著眼前席向晚微微擰起的眉心,易啟嶽自覺哪怕是鐵石心腸的人也不可能拒絕她的請求,咬了咬牙還是硬著頭皮點了頭,「我明日就去。」

  左右也要去席府退親,不如乾脆就讓母親趕緊給席府遞了拜帖,明日將親給退了。

  這樣一來解決了親事,二來也不算食言而肥。

  「多謝世子寬宏大量。」席向晚展顏一笑,目的達成,再不蹉跎地向易啟嶽福身,身姿婷婷宛如春日裡的細楊柳枝,「我還要趕回府去,就此告辭了。」

  而易啟嶽縱然百般不捨,在一旁寧端沒有溫度的視線凝視之下,也只能變成了乾巴巴的兩個字,「慢走。」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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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上了馬車往席府走了一程,席向晚越想越滑稽,在車廂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把愁眉苦臉的碧蘭給嚇了一跳。

  「姑娘,席青容那婚事黃了便黃了,您還去勸那平崇王世子做什麼呀。」碧蘭忍不住埋怨,「到時候若是事情又峰迴路轉,席青容可不得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起來。」

  席向晚好笑道,「連你也直接喊起她名字來了,被別人聽見,可別說我沒護著你。」

  「這不是在姑娘身旁才說的嘛……」碧蘭嘀咕了兩聲,卻見席向晚已經充耳不聞地掀開了一邊的帷裳,想到那外面跟著的是令她兩股戰戰的寧大人,頓時噤若寒蟬。

  「寧端。」席向晚笑吟吟喚他,「多虧你陪我走這一趟,覺得無趣麼?」

  寧端騎馬不緊不慢地跟在馬車旁,聞言垂眼看向席向晚,「吃人嘴短。」

  席向晚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寧端說的是大約是她中午時分送去的豆腐腦,樂不可支,「我可沒聽說過副都御使這麼好收買。」

  不是好收買難收買,寧端就不是會被收買的人。

  「是你就可以。」寧端平靜道。

  席向晚只當他還在開玩笑,靠著軒窗擺擺手,「可別再逗我笑了,借著你的威風,還讓你白跑一趟,實在過意不去。」

  大概是寧端在她危機關頭出現的次數太多,幾次下來,席向晚竟也習慣了在遇到麻煩的時候想起他來,因此今日才借著送豆腐腦的功夫,把寧端從都察院裡拉出來當了一揮大旗。

  回想起易啟嶽那有色心沒色膽的模樣,席向晚就好笑,她懶懶地支著腦袋道,「世子可真怕你。」

  「一面之緣。」寧端說到這裡,顯然也想到了易啟嶽當時盯著席向晚時並未過多掩飾的眼神。

  易啟嶽差點和席向晚定親,後來卻令人瞠目結舌地換了席青容當定親對象的事情,汴京城裡稍大些的家族都聽過,更何況是寧端。

  如今四房出了事,難道易啟嶽就惦念起席府嫡姑娘的好來了?

  寧端低眼不動聲色地掃過笑盈盈的席向晚,心中不悅。易啟嶽那個紈絝公子哥兒,有哪一點配得上席向晚?

  他這一眼大約是看久了些,席向晚抬眼的時候正好和他撞了個正著。

  席向晚倒是不覺得寧端是可疑看自己,她一揚眉道,「才一面之緣,那還不如我和你的交情了。」

  「不如。」寧端肯定她的說法。

  席向晚又不自覺地笑了笑,她端詳著寧端俊美得過分的側臉,歎道,「我以前竟不知你是這樣的人。」

  「你聽過我的傳聞?」寧端又看了看她,這次很快將目光收了回去。他想到了最近在邊境城裡名聲鵲起的樊子期,這位樊家的嫡長孫看來是鐵了心要娶席向晚,已經在找最適合上門說親的人了。

  樊子期或許比易啟嶽好一些……但嶺南地遠,席向晚自小在汴京城裡長大,想來過不慣南邊的日子,也並不適合嫁到樊家。

  「自然聽過的。」前世席向晚雖然遠在嶺南樊家,但在手中握有權力之後,她也能聽到大慶的另一頭傳來的消息。

  雖然關於寧端的那些傳聞……大多是在他死後才甚囂塵上,想來確實可信度不高。

  死了的人,還是不明不白死了的第一號重臣,當然是什麼醜聞奇聞都可能被傳出來,這死人自己又不會跳出來反駁,而寧端又是個孤家寡人,連個為他辯護的家人親眷都沒有。

  「那你怕嗎?」

  「你想過成家嗎?」

  兩人突地同時開口問道。

  馬車輪子的軲轆聲和街道的喧鬧聲中,席向晚竟沒聽清寧端嘴唇微動之間說了什麼,將自己的話咽下,追問,「你說了什麼?」

  寧端卻沒有再重複。他像是被席向晚的話勾起了什麼思緒似的,沉默半晌才搖搖頭,答了她的問題,「我沒想過。」

  藏在家中的那道賜婚聖旨,他也絕不會有用上的一天。

  「我也沒有。」席向晚卻頷首贊同道。

  寧端手上韁繩一緊,轉過了臉去,他訝然的視線在席向晚臉上轉了幾圈,才確認她說這話不是在開玩笑。

  誰家才豆蔻年紀的少女就已經想著以後都不成家了?

  「是誰——」他問了半截,將險些脫口而語的問題咽了回去。

  沒人傷過席向晚的心,她自幼體弱多病,幾乎不怎麼出席府,家中又是父母兄長百般疼愛,除了席府自身亂了些之外,也沒什麼人能令她受委屈。

  汴京城中多少人只聽聞過席向晚汴京第一美人的名聲,削尖了腦袋卻也見不著她的真容,又有哪個男人能搶在所有人之前一親芳澤?

  席向晚這樣的……若是能定親、娶她為妻,有誰會捨得冷落她?誰能被她那雙天真又無辜的剪水秋瞳笑吟吟地望著,還能穩得住一顆鐵石心腸?

  寧大人正過臉看路,眼角餘光瞥了一下席向晚,又瞥了一下,不太確定地想他大概是能的。

  「對了。」席向晚突地又道,「你還記得那日深夜在席府牆角捉到的地痞嗎?」

  「記得。」

  席向晚不解道,「那地痞被收監後,沒從他身上找到什麼嗎?」

  「些許碎銀,別無他物。」寧端的下頜微微抽緊,猜到了席向晚想問的是什麼。

  ——那個本應該被放在地痞身上、繡著席向晚名諱、而現在正被藏在寧端府中和那道明黃色聖旨放在一起的精緻荷包。

  寧端這麼說,席向晚也就信了,她奇怪地鼓鼓臉頰不再追問。

  那日人都散了之後,她讓李媽媽又去狗洞附近仔細搜尋過,卻仍然沒見到荷包的蹤影。思來想去,大約是那黃地痞在外頭的時候,不小心弄丟了吧?

  馬車走得雖然不快,但還是很快就回到了席府,席向晚在自家門口下了馬車,仰頭看向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寧端,也不知道自己腦中想了什麼,居然膽大包天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寧端的馬兒頸後鬃毛。

  棗紅色的駿馬睨她一眼,溫順地將頭低下了些許。

  席向晚不由得笑了,兩頰陷下去兩個甜得醉人的酒窩,「寧大人的馬也和傳聞中不一樣。」

  她說完這句,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後知後覺地從腦中紛雜的熙熙攘攘之中將寧端先前問的那句話給剝離了出來。

  寧端問她怕不怕他的傳聞?還是聽說了那些傳聞後怕不怕他?

  她抬眼看了看逆著光的寧端,明暗交雜中不知為何覺得對方也在看著自己,不自覺地就將嘴角笑意放大幾分,「我若是怕你,第二次在朱雀步道上見了你,就不會追上去搭話了。」

  灑了席向晚一身的夕陽餘暉灼了寧端的眼。

  他下意識地朝席向晚伸出了手,可指尖還沒來得及碰到她的臉頰,一旁就有人大喊出聲。

  「妹妹!」席元坤繃著臉站在席府門口,「為什麼這麼遲才回來?不要勞煩都御史,你隨我進來。」

  寧端將手收了回來,他的視線從席元坤臉上一掃而過,而後還是落在席向晚身上。

  他低聲道,「回去吧。」

  如果他是席向晚的家人,他當然也不願意見到席向晚嫁給寧端。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席向晚歪頭看了看他,轉身往席元坤走去。

  寧端就這麼騎在馬上看著她。

  眼看著席向晚已經上了第一級臺階,席元坤的心中微微一鬆。可他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吐出去,就看見自家妹子又突然回過頭去,提著裙擺小跑到了寧端的馬旁。

  「你且低下頭來。」席向晚仰著腦袋,膽大包天地朝寧端招招手。

  寧端依言附身,就瞧見少女輕靈地踮起腳來,湊近了才道,「高處不勝寒,以後怕你的人還會有很多很多,可我偏不怕你。」

  說完,席向晚才笑吟吟地將腳跟落在地上,轉身回了席府大門,朝席元坤狡黠地眨眨眼睛。

  席元坤好氣又好笑,「去母親的院子,大哥和大嫂來了。」

  席向晚聞言笑了,「正好,我也想見他們倆呢。」

  她說完,竟是再也沒回一次頭,帶著丫鬟婆子就進了席府的大門,徒留還站在門外的席元坤忌憚地朝寧端遙遙拱手行了一禮。

  寧端扯動韁繩讓馬兒掉了個頭離開,走了幾步,仍覺得少女的呵氣如蘭還附在他的耳上,不自覺地伸手捏了捏自己略有些發熱的耳垂。

  這一頭,席向晚直接去了母親王氏的院子,見到有段時日沒見的大哥席元衡,開心地笑了起來,「我還以為大哥都把我這個妹妹給忘了呢。」

  「我最寶貝的⼳妹當然不能忘了!」席元衡朗聲大笑起來,他生得人高馬大、魁梧健壯,原也是力拔山兮的漢子,因而今年冬天,就要被調任去邊關軍中赴任了。

  這一赴任,便是席元衡和家人的訣別。

  妻子小產時他沒能趕回來,席府破敗時他沒能趕回來,最後在邊關受人暗算「戰死」,都沒來得及見自己的親生家人一面。

  席向晚想到這些即將發生的過往,嘴角笑意就不由得收斂了三分,忍不住上前兩步握住席元衡的手,「見到大哥大嫂一切順遂,我比什麼都開心。」

  席元衡止了笑聲,他雖然人長得壯實,但心細如髮,看了看席向晚帶著憂愁的表情,登時怒了,「誰惹你不高興了——什麼人敢給我妹妹臉看?」

  打小時候開始,席向晚就是三個哥哥手掌心裡的寶貝疙瘩,席卿姿和席青容還能給她找找麻煩,其他幾房裡的少爺卻是見了席向晚就繞路走。

  原因無他——席向晚的哥哥們,打起人來都忒痛啊!

  席元坤走進門裡,正巧聽見這一句,不由得一哂,「還有什麼人能給咱們小妹臉色看?她和寧端都成好友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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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席元衡常年駐紮京中,對寧端的名字自然也是如雷貫耳,聞言皺眉,一臉不贊同,「阿晚怎麼和寧端扯上關係了?」

  王氏也是一臉莫名,「可是那日捉賊時帶官兵來了的那位寧大人?我瞧著,老爺都對他禮讓三分……是哪家貴族王公?」

  席元坤一掀袍子坐下了,他瞅了一眼席向晚臉上的淺笑,大為頭疼,「母親,您別管那寧端是誰,總之不是阿晚這般的姑娘該接觸的人。」

  「寧端他很好,」席向晚不以為然,伸手給幾人續茶,「只要我處得來,就比什麼都好,咱們府中好些人根本比不上他。」

  席元衡的妻子齊氏想了這一會兒,突然驚呼一聲,「我想起來了,寧端,是不是就是都察院的副都御使?」她不待一旁的夫君點頭,便笑嘻嘻地一拍手掌,「我記得,我娘家的姑娘們都悄悄傳聞說汴京城裡他最英俊呢!」

  席向晚瞧著自己大哥臉上和吃了蒼蠅似的表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英俊自然是英俊的,三哥同寧端是同僚,應當也知道。」

  席元坤垂眼喝茶,老神在在,「皮相算什麼,聽說前些日子賞花詩會上,那嶺南樊家的大公子,不也是天人之姿?」

  一聽見樊子期的名字,席向晚臉上笑容頓時就淡了下來。

  席元坤見她表情變化,暗自好笑,「只可惜,咱家阿晚看不上眼。」

  「嶺南那麼遠,嫁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一次,不去的好。」王氏倒是十分贊同,她珍愛地摸了摸席向晚的頭髮,「我呀,不求阿晚嫁個多麼顯赫的人家,只要你能開開心心過一輩子,就足夠了。」

  「寧端就不是能讓阿晚開開心心過一輩子的人。」席元衡斬釘截鐵道,「朝堂上的事不便細說,但寧端走在風口浪尖,當他的妻子,不是件輕鬆的事情。」

  席向晚支著下巴聽他們說了這半晌,輕笑,「我也沒說我要嫁人呀。」

  王氏的屋子裡靜悄悄了半晌,齊氏險些將手中茶水給灑了,「你,你——」

  席向晚眼疾手快地接過齊氏的杯子,連聲道,「大嫂別急,你是有身孕的人,仔細著身子,別把這滾燙的茶水潑到身上了。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她這一番殷切問候把齊氏自己都給問懵了,王氏也忙不迭地上前幫忙,都忘了席向晚先前出口那一句驚世之語。

  席向晚笑吟吟站好,見兩位哥哥都用極不贊同的目光看著自己,笑得更甜了些。

  席元衡這一趟回來,正是因為齊氏懷胎一事。

  因著那日席向晚對她說要提防小人作祟的話,齊氏回府好幾天沒睡好,險些動了胎氣,這才擺起架子來使喚席元衡,兩人爭執幾日,到底是齊氏占了上風,兩人帶了少幾個下人就回了席府。

  若還是包氏掌家,那這事還得一波三折,可正巧包氏被罰去了祠堂,王氏手中捏著掌家權,那清一間院子出來給席元衡夫妻倆住就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了。

  大嫂回了府裡,席向晚也總算稍稍放下了心口大石。雖說孩子還沒落地,但總歸親眷放在身旁,席向晚也能安心上一二。

  解決了大哥大嫂這件事,荒地也買好只等工部去人,三房四房如今都夾著尾巴做人,大房總算能揚眉吐一口氣,這日子可謂十分順心。

  席向晚陪著家人用晚飯時,才問了母親一句,「明日平崇王府的人來麼?」

  「來。」王氏點點頭,臉上並無太多波瀾,「想是為了退親而來,拜帖裡能看出一二。」

  對於四房這門幾乎從是大房手裡搶走的親事,雖說王氏並不特別中意易啟嶽,但到底是記在了心裡。如今見到席青容親事黃了,心中有些快慰。

  「你又知道了。」席元坤敏銳道,「你從哪兒知道的?」

  席向晚抿唇一笑,神情尤為無辜,「因為,是我去平崇王府喊易啟嶽來拜訪席青容的。」

  飯桌上又靜了一會兒,都沒人動筷子了。

  席向晚彷彿沒有察覺似的,邊用公筷給大嫂夾菜,邊輕聲細語地說道,「席青容到我面前哭了一通,說她思念易啟嶽成疾,可對方在那事兒之後又不願意搭理她,托我幫個忙去平崇王府送信,我就去了。」

  「簡直荒唐!」席元衡橫眉豎目,「他們的親事還沒解除,若是被人瞧見阿晚去給見易啟嶽,會傳成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席元坤淡定地放下了筷子,他已經想明白了今日一切,「所以,你用寧端當了幌子。」

  席向晚看他好似要入定的淡泊眼神,止不住地笑,「是,我用他當了幌子。有寧端在旁,誰也不會覺得我要和自己妹妹的未婚夫私相授受。」

  「……寧端他知道?」

  「他知情嗎?」

  席元衡與席元坤幾乎是同時問出了問題的關鍵。

  多少貪官污吏試圖用金錢美色砸開寧端的家門,全都吃了閉門羹,從他那兒想走個後門就等同於自尋死路——怎麼的,偏偏就對他們家小妹網開一面?

  「他自然知情了。」席向晚奇怪道,「寧端又不蠢,我又不打算瞞他。」

  席元衡像是覺得牙疼似的倒抽了一口冷氣,他轉臉和席元坤交換了個眼神,又挑了挑眉。

  席元坤不為所動:即便如此,寧端也進不了他的妹夫人選!

  寧端是什麼?他是皇帝手中的一顆棋子。都察院不是無懈可擊,而是……想走皇帝的後門,誰給你的膽?

  只要能看穿這一條利益關係,寶貝家中姐妹的就不該想著挑選寧端做女婿。無論他以後能走得多高多遠,只要一日是皇帝手中利刃,就一輩子都脫離不了皇家的控制。

  「去平崇王府的時候,我邀請易啟嶽親自來見一趟席青容,他點了頭。」席向晚不以為意地接著說道,「想必是打算借這個機會退親了。」

  「你一邀請,易啟嶽就點頭了?」席元坤抬頭意味不明道。

  誰都知道,鎮國公府賞花詩會之後,易啟嶽再也沒出過平崇王府的門。花天酒地他都不願意去,親自來席府?想都別想。

  席向晚笑吟吟,「大約是我懇求得情深意切。」

  席元衡輕哼了一聲。

  齊氏在旁樂不可支,「我要是平崇王世子,早就後悔得腸子都青了!阿晚可不比席青容美得多,還不作妖,溫溫柔柔的好姑娘,偏他被菟絲花遮了眼,現在再後悔也晚咯。」

  易啟嶽當然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的,但和齊氏所說不同的是……他並不覺得自己現在後悔遲了。

  席向晚還沒有夫家,怎麼知道不行呢?

  第二日一早,王氏就起了個大早,準備迎接平崇王妃的來訪了。

  席青容也想方設法打聽到了今日易啟嶽會來,驚喜地在自己房中花了許久準備衣衫妝容,將自己整得憔悴了五六分,才對著鏡子裡仍然楚楚動人的少女滿意一笑。

  好在易啟嶽不是對她完全無情的,否則也不會因為讀了她的書信就來訪了。

  今日,就是她破釜沉舟的最後一次機會。

  最好是能夠挽回易啟嶽的心,令平崇王府打消了退親的打算;如果不行……席青容也給自己準備了第二條退路。

  她屏氣凝神、極有耐心地在屋中坐了許久,終於等來了王氏的傳喚,立刻起身離開自己的院子,前往了後頭的廳堂。

  平崇王妃見到席青容面色蒼白地走進來時,臉色不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這孩子雖然比不上席府大姑娘身份尊貴,但勝在小意可人,平崇王妃本也打算捏著鼻子忍了,可誰知道,在鎮國公府裡出了那一宗!

  現下,席青容是無論如何都娶不得了,只是如何將退親一事辦得差強人意,還需要仔細斟酌一番。

  「見過王妃。」席青容嫋嫋婷婷地一拜,而後又朝坐在一旁易啟嶽垂首,話裡帶了哭音,「見過世子。」

  易啟嶽坐在這一堆女眷中,本就覺得束手束腳,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向平崇王妃投了個求助的眼神。

  王氏見勢,淡淡道,「容姐兒,坐吧,王妃有話想對你說。」

  席青容心中咯噔了一下。她原以為今日來登門拜訪的只有易啟嶽一人,在見到平崇王妃時就覺得不妙,聽王氏不冷不熱的這一語,更是心中打起鼓來。

  難道……易啟嶽今日不是因為信中所書,心軟念舊情來見她的?

  她哪裡知道,易啟嶽昨日接了書信回府,又撫了半宿畫卷,連信都忘了拆開。

  席青容坐下後,平崇王府擺出了笑容,她招了招手,讓身後的嬤嬤將一個大盒子放在了席青容身旁,「席三姑娘,這些請你收下吧。」

  席青容忐忑地伸手打開一看,卻見到裡面放著的都是銀票地契,另一半則是各種珠寶首飾,一整盒不知價格幾何,幾乎閃花了她的眼睛。

  若是有這些錢的話,她以後……

  不!這些錢,若大手大腳的,也花不了多久,只有成了尊貴的王妃,才能在日後有享受不完的榮華富貴!

  席青容像是被燙著了似的收了手,唯唯諾諾道,「謝王妃賞賜,只是青容尚未過門,實在不能受王妃大禮,請您見諒。」

  平崇王妃輕咳了一聲,正要說什麼,卻被身旁的易啟嶽搶了先。

  易啟嶽略帶著兩分不耐煩道,「你難道忘記自己出了什麼事,難道還想嫁進平崇王府裡來?」

  席青容的面色一白,抬頭難以置信地望著易啟嶽,「世子,您……您這是什麼意思?您不要青容了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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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聽到席青容的問話,易啟嶽也是一臉震驚,「你難道還覺得自己能成為我的正妻?」

  席青容憤然起身,整個人搖搖欲墜,像個紙片人似的晃了晃,才扶著丫鬟的手站穩了,她稍一眨眼,淚水就順著臉頰斷線地落了下來,「我想著,世子對我情深義重,我又是遭人迫害,待那歹人被抓走、大理寺判了案子之後,平崇王府一定會相信我的清白。」

  易啟嶽和平崇王妃聽她這番暗含指控的話,頓時臉色都變了變。

  大慶儘管民風較為開放,女子在婚前就和別的男人廝混,那也是鐵定不能再要了的。被人下藥?那也怪不到平崇王府頭上去!

  「青容傾慕世子,惟願世子不嫁。」席青容抽抽噎噎地道,「原想著,這次之後,我做世子的正妻是不行了,只要能日日陪在世子身邊,哪怕是個侍妾、姨娘,我也願意嫁!可世子今日竟對我說這樣的話,青容真真沒有想到……」

  易啟嶽聽到這裡,臉上表情終於好了些。

  席青容當他的正妻是不可能的了,但若是一個姨娘,和通房上下差不多的地位,倒也不算太過分。畢竟他對席青容多少還有些舊情,她這之後又可能確實是再也嫁不出去了……畢竟,席青容確實是被人暗算,她甚至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將那個陌生男人當成了是他。

  見到易啟嶽的眼神稍稍柔和,席青容便知道自己這一招是有用的。她擦了擦眼淚,低聲道,「否則,青容也無顏再活在這世上,白白給席府增添笑話,令家中人抬不起頭來。」

  平崇王妃掃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知道他從小耳根子軟,最吃的就是席青容這哭哭啼啼示弱的一套。她雖然能縱容兒子娶這樣一個性格的妻子,卻不能忍受這女子反過來想要拿捏自己兒子的行為。

  於是,在席青容的一番情深意切之後,平崇王妃清了清嗓子,她面上帶著溫和笑意開口道,「你也不用擔心自己未來的婚事。我有個遠方侄兒,不在汴京之中,但家中也十分富庶,不會虧待自家人。你若是願意,我便做主替你牽個線。」

  王氏點點頭,覺得平崇王妃這話在理。

  至於平崇王妃那位遠方侄兒是什麼樣的人,又知不知道席青容發生過什麼事情,王氏並不太過在意。

  席青容眼看著就要軟化的易啟嶽被平崇王妃搶了白,又端起了表情,頓時一噎。

  ——看來平崇王妃是不願意接受她再嫁進王府之中了,易啟嶽除非大鬧一場,否則改變不了他母親的想法。

  可先前易啟嶽願意和家裡鬧,是因為對她動了情,可現在……他不會了。

  席青容暗自咬牙,不死心地準備再試一試。

  她擦乾了眼淚,蒼白著臉直起上半身,朝平崇王妃和王氏各磕了三個頭,而後抬起了臉來,無力地勾了勾自己的嘴角,「多謝大伯母和王妃的好意,青容……不能領你們的情意了!」

  她說著站了起來,最後幽怨地看了易啟嶽一眼,掉頭拿出了七八分的力氣就往柱子上撞去。

  易啟嶽一愣,正要站起身來喝止,就看見母親身邊幾個婆子比他的反應速度還要快得多,一個個旋風般地衝上前去,七手八腳地就在席青容的腦袋磕上柱子之前將她給拉住了。

  席青容沒想到平崇王妃早有準備,又可憐巴巴地哭了起來,小聲啜泣著哀求道,「王妃,您便讓我去了吧,我活在這世上,也沒有什麼意思了……人人都在暗中笑我,沒人信我是被害的,如今那害我的人還在逍遙法外,我生時不能拿她們怎麼樣,死了定會找她們要個說法!」

  王氏在旁聽得一個激靈,板起了臉輕斥道,「容姐兒懵著了,快扶她坐下!」

  席府的下人們這才上前將席青容拉了回來,正往空著的椅子拽去時,原本哭個不停的席青容突然沒了聲響,整個人軟趴趴地往地上墜去,好似暈倒好似氣絕的模樣嚇了眾人一跳。

  正巧席青容先前說了那句鬼鬼神神的話,王氏和平崇王妃也被唬得不輕,讓大膽的婆子檢查過,才知道是暈了過去,雙雙鬆了口氣。

  「去請府醫過來看看,大約是又氣又急,一時氣血攻心。」王氏擺了擺手。

  就蹲在席青容旁邊那婆子遲疑地抬頭應了一聲是,而後站起來又猶豫半晌,突地重新跪倒在地,「大夫人,我懂一些醫術,方才探了三姑娘的脈,看著像是……」

  王氏尚未反應過來,平崇王妃心裡已經咯噔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將攏在袖中的手指捏緊了。

  這一招,宮中嬪妃常用,難道席青容一個尚未出嫁的小姑娘,也破釜沉舟地用了同樣的招數?

  「……像是喜脈!」婆子深吸了口氣說完,低頭伏在地上不敢動了。

  王氏皺眉呵斥,「胡說八道!容姐兒出事不過這幾天的事情,便是真的……也探不出喜脈來,要你在此胡言亂語?給我拉下去,傳府醫過來!」

  平崇王妃穩穩坐在椅子上,眯眼看著緊閉雙眼的席青容,過了會兒又轉眼看向自家兒子。

  易啟嶽還沒回過神來,他愣愣地看著席青容,想起了刻意被自己忘卻的那些事情來。

  他早前想著,反正遲早是自己的妻子,早些晚些碰她也沒什麼區別,席青容又是欲迎還拒並不認真抵抗,兩人將錯就錯之下,早在半年多前就嘗了禁果。

  在那之後,氣血方剛的易啟嶽又要了席青容許多次。

  若是席青容真的有了身孕,那不可能是鎮國公府那天那個野男人的,而是……他易啟嶽的!

  見到易啟嶽怔忡的神情,平崇王妃就知道了席青容使這一招是早有準備。

  會勾引人的小賤人!平崇王妃忍不住在心中唾駡。

  王氏原以為席青容暈倒之後平崇王妃和易啟嶽必定藉口告辭,卻不想他們仍然坐在原處不聲不響,頓時想起了席向晚今早開玩笑般的一句話來。

  她說的是,「誰知道席青容還有沒有後手呢?」

  王氏沉吟著看向靠在椅背上的席青容,眼神微微一沉。

  四房其他確實沒個人能拿得出手,都是又蠢又毒。她每日只顧著和三房鬥,倒是忘記四房裡還有隻彷彿生錯了窩的小狐狸崽子。

  府醫很快提箱趕到,在王氏的命令下給席青容切了脈,頓時冒出一頭冷汗。

  誰都知道席青容只定了親,尚未出嫁,怎的肚子裡就已經有了?

  府醫反復確認再三,最終還是深吸了口氣,朝王氏一禮,「席三姑娘確實是有喜了,懷胎已有將近二月時間!」

  王氏從鼻子裡輕輕地哼了一聲,目光掃過了平崇王妃,見她的臉色比自己還難看,便輕咳一下,道,「將她給我叫醒,我有話要問。」

  府醫為難地低頭看了眼席青容。他知道這姑娘是在裝暈,可她不起來,他也只能硬著頭皮想辦法,「那……那我用金針將席三姑娘紮醒吧。」

  他的銀針剛掏出來,席青容便嚶嚀一聲緩緩醒轉,「……我怎麼暈過去了?」

  府醫鬆了口氣,麻溜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悄悄地挪到門邊,溜了出去。

  王氏先聲奪人,「容姐兒,你一個尚未出閣的姑娘家,肚子裡已經有了孩子,成何體統?」

  席青容愣了愣,接著護住自己的肚子,表情七分驚喜三分憂愁,「我……我有孩子了?」

  易啟嶽心情複雜地望著這個曾經和自己耳鬢廝磨過的柔弱少女,將時間往前一推算,便知道孩子八成就是他的。

  席青容本就生得小巧玲瓏,稍稍一碰便會在身上留印子,易啟嶽要她要得頻繁,她不可能在那段時間裡和人廝混卻不留下痕跡。

  平崇王妃不悅道,「你已經和平崇王府定了親,卻如此不知廉恥,就算沒有鎮國公府那日的事情,也嫁不進我家王府來!」

  席青容的小臉兒頓時一白,膝蓋跪到了地上,「王妃,我的孩子,是世子的啊!」

  「荒唐!」平崇王妃啪地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席青容嚇得縮起了肩膀,豆大的淚珠從眼眶裡又滑了下來,「我……我沒有說謊……世子,您替我說句話,我心中從來只有您一個人,您明明知道得清清楚楚啊!」

  易啟嶽緊皺著眉,「母親……」

  「多說無益。」平崇王妃冷著臉道,「你既然能在鎮國公府中和男人廝混,也不知道之前曾經和什麼人私相授受過,竟還想誣賴到我兒子頭上來?」

  席青容連連搖頭,「不,不是這樣的!我早就是世子的人了,世子從前就對我說,如果我有了孩子,他會立刻娶我進門而我們的孩子,就會是未來的小世子!我百般祈禱,千等萬等,卻在這樣一個錯誤的時機迎來了這個可憐的孩子……」

  易啟嶽被她的話勾起了回憶,那時的甜言蜜語多少也是出自真心,如今見到席青容這般淒慘,他終於也有些過意不去,深吸一口氣道,「母親,這孩子確實是我的。」

  平崇王妃立刻扭頭瞪了不成器的兒子一眼。

  就算席青容肚子裡孩子真是易啟嶽的,那平崇王府也不能認!是要去母留子,還是將人弄進府中?未來易啟嶽的正妻剛過門就要當後母,人家怎麼想?

  「我願意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席青容突然喊道,她面上決絕貞烈,「等孩子出世,王妃自然有辦法檢驗這孩子是不是世子的,若我今日說的有一句謊話,便當場不得好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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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平崇王妃最終也沒能達成自己的目的。

  席青容以死相逼,易啟嶽的胳膊肘又往外拐,即便平崇王妃再不樂意,也只能和席青容各退一步,約定席青容懷胎的消息必須保密,等孩子出世以後,若真是易啟嶽的,便讓席青容入王府。

  但距這孩子落地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平崇王妃有的是時間想辦法收拾她。

  席青容擦著眼淚再三謝恩,將額頭都磕紅了,平崇王妃也沒話說,知道自己今日是被席青容這小姑娘擺了一道,臉色不虞地帶著還有些戀戀不捨的易啟嶽離開了席府。

  見易啟嶽到了門口還一步三回頭的,平崇王妃氣不打一處來,她低聲斥責,「你還惦記著一個不乾不淨的女人?汴京城裡這麼多好姑娘,難道不都比席青容好得很?」

  易啟嶽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搖搖頭,「我對她只是有些舊情,覺得她如今可憐罷了,不惦記什麼。」

  「那你頻頻回望,看的是什麼?」

  易啟嶽不太自在地笑了笑,扶平崇王妃上了馬車,自己也跟著坐上去,才問道,「母親原先中意的,不是席府的大姑娘麼?」

  「是。」平崇王府言簡意賅,「但死活非要娶席青容的,可是你自個兒,我勸過你沒有?你聽了沒有?」

  易啟嶽尷尬地咳嗽了兩聲,才又問,「席青容是不能娶了,那現在還能不能……讓席府把嫡姑娘給我做正妻?」

  平崇王妃聞言稀奇地看了自家兒子一眼,「你現在倒是想吃回頭草?晚了!」

  「怎麼晚了?」易啟嶽急了,「席向晚還沒定親呢,若是娘親好好和那大夫人說一說……」

  「席府總共就三位姑娘,」平崇王妃掰著手指,慢條斯理地數給易啟嶽聽,「大姑娘本本分分的且不提,二姑娘在鎮國公府大鬧一場,沒幾日就一個人上趕著去鎮國公府,大晚上才被國公夫人親自帶人送回席府,緊接著就是她成了鎮國公世子的妾室,你覺得這是巧合?」

  易啟嶽皺眉,他向來不懂這些後宅女人彎彎繞繞的心思,直白道,「難道不是國公世子和席二姑娘互相看對眼了?」

  「也就你們這些大老爺們兒信這套!」平崇王妃好笑道,「你可別忘了,席青容是怎麼中招的!」

  「席二姑娘和國公世子也被人下藥了?」易啟嶽驚悚。

  平崇王妃無奈地搖搖頭,不再和他細說,「再說席青容這三姑娘,半個汴京城如今都知道了她的丟人事,你說,席府現在是不是雪上加霜,面上分外無光?」

  「是。」易啟嶽老老實實地答。

  別說席府,就連他這個被牽扯到的,都覺得面上無光好麼!

  「那席府總共三位姑娘,兩位都出了這壞名節的事情,多少人還敢娶席府的姑娘?」平崇王妃循循善誘,「便是本無辜的大姑娘,這會兒也沒什麼人上趕著去談親事了。」

  易啟嶽差點就脫口而出「這不是正好嗎」,看看母親不悅的神情又咽了回去。

  平崇王妃思量再三,長長吐了口氣,「兩個小的倒是都動用手段找到了夫家,唯獨清清白白那個大的,平白受了連累……」

  席向晚自己倒是無所謂,如今整個席府的名字放在外面都跟笑料似的,但這也和她沒什麼關係。

  左右她從來沒想過自己重來一輩子還要嫁人,別人不敢來提親不是正中下懷的事情嗎?

  再者,如果這點風波就能讓樊子期放棄娶她這個念頭的話,簡直是再好不過了。

  賞花詩會後,汴京城裡接二連三地出事,還大多集中在席府之中,一時之間眾人暗地裡磕嘴皮時談的都是這兩件事。縱然鎮國公府、平崇王府、席府三家都緘口不語,這也阻礙不了大家揣測內情的熱火朝天。

  樊子期倒確實是被波及了一二。

  在鎮國公府那日,他已足夠明顯地表達了對席向晚的好感,可惜對方不屑一顧並無回應。

  樊子期不由得懷疑起是不是自己先前在嶺南時得的情報並不準確,於是詩會後又聯繫各方重新做了一次關於席向晚的調查。

  樊家在嶺南盤踞百年,在汴京城中自然也有著自己的力量,明面上是個商會,名叫碧水江汀,暗中做的主要是搜集情報的工作,汴京的總部便坐落在晉江河邊上,名叫晉江閣。

  可本無往而不利的碧水商會,查區區一個席向晚,消息卻怎麼也送不上來,拖了十日也沒有動靜,樊子期便著人問話了。

  「大公子息怒,不是屬下辦事不力,而是似乎有人在暗中阻攔我們。」

  「什麼人?」樊子期皺起眉來,他面容清朗俊美,在人後卻帶著一絲抹不去的陰霾,「汴京城中,有人知道我為什麼想娶她?」

  「這倒未必。」階下人低著頭,「只是對方對席向晚多加回護,想要查她更細的生平和底子都困難得很。」他頓了頓,問道,「如今還不知道對方的身份,要和他們硬碰硬麼?」

  「不必。」樊子期果斷道,「我初來乍到,不宜引起這裡人的過多關注。」

  他這會兒收手,還能將自己的行為解釋成對席向晚感興趣,可如果手段過於強硬,汴京城中難免有人會察覺他來此另有目的。

  想起席向晚那日對著他時格外冷淡的眉眼,樊子期心中一動。

  席向晚自然生得好看,可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反倒更令樊子期心生嚮往。

  他擺了擺手,又是令汴京貴女們臉紅心跳的貴公子模樣,「你下去吧。」

  「是。」

  樊子期伸手撿起面前宣紙,將上頭寫的幾個名字反復審視一遍,最終圈定了一個名字。

  「正是誰也不敢上席府提親的時候,倒是方便了對她一見傾心的我。」他自言自語似的說著,掏出火摺子將這頁紙給燒了。

  席向晚沒幾日就做了一個夢。

  夢中她剛剛及笄,被家人百般匆忙地嫁到了嶺南。

  嶺南的風土人情和汴京大有不同,她坐在馬車中悄悄地透過帷裳看著外邊的一切,覺得新奇不已。

  唇紅齒白的年輕人從後頭打馬上來,從軒窗外俯身朝她一笑,眉眼如畫,「見了嶺南,還喜歡麼?」

  「喜歡。」席向晚聽見自己輕聲回答,嗓音嬌嬌弱弱,和好似風一吹就倒的席青容差不多,「只是以後出來的時候,也不會太多……」

  席向晚那時候身體格外羸弱,從汴京去嶺南的路上大大小小的病就沒有斷過。樊子期對她照顧有加,她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碰到了最合適的夫婿,可等進了樊家,才知道自己的以為有多荒謬。

  「前面就是樊家了,我帶你從正門進去。」樊子期體貼道,「別擔心,我家人都很和善,不會令你為難的。」

  席向晚輕輕應了一聲,便聽見打前頭來了馬蹄聲。

  她記得那是前來迎接的樊承洲。

  果然,兩人一同望去時,樊承洲已經迎面打馬而來,恣意瀟灑,是和樊子期全然不同的相貌。

  等樊承洲和樊子期說完話後,他帶笑地看了席向晚一眼,便令馬兒掉頭先一步走了。

  席向晚好奇道,「那是你的堂表兄弟?」

  「是我嫡親的同胞弟弟,和我一樣大。」樊子期失笑,「怎麼,因我和他長得不像,你便這般想了?」

  席向晚有些不好意思,「我見他年齡似乎比你大些,便猜……」

  樊子期一直春風拂面的笑容終於僵了僵,彷彿聽見了什麼不喜歡的話。可在席向晚發現之前,他已經熟練地將其掩飾過去,「弟弟自小習武,我卻看書多些,久而久之反倒看起來他才像是哥哥了。」

  席向晚有些茫茫然地應了,卻不知樊子期這一瞬間的變臉代表了什麼。

  等她進入樊家之後,繁瑣的成親流程下來,又是一場大病,不僅沒圓房,連第二日的早茶都沒能去奉。

  好在樊家人似乎並不在意她的失禮,還接二連三地來看望了她,送上不少貴重禮物藥品。

  那就是樊承洲第一次和席向晚交談的契機。

  其他人都是由女眷代為探訪,唯獨樊承洲是跟著一位尚未出嫁的妹妹來的。

  樊家姑娘問了席向晚的病情後,便尋了個藉口去外間,被留在房中和樊承洲獨處的席向晚有些拘謹尷尬,絞盡腦汁找了個話題,「那日在街上見到叔叔,因著看起來似乎比夫君大上幾歲,我將你錯認成了夫君的堂表兄弟,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樊承洲立在床邊幾步的地方,不遠不近看著她,臉上沒有任何笑容,只是聽到這裡打斷了她,「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在他面前說。」

  樊承洲這幅模樣和席向晚第一次見他時差得太多,她有些不知所措,「這是為何?」

  「如果你還想好好坐在樊家少夫人的位置上,就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的事情。」樊承洲的話像是威脅,又像是告誡,「你孤立無援,誰也幫不了你。」

  想到樊子期一路來對自己的照顧,席向晚捉緊了薄被,帶了兩分怒氣,「你怎可如此出口汙——」

  「樊子期是不是一直沒碰過你?」樊承洲漠然道,「你可以等,但他永遠也不會碰你的。」

  「為什麼?」席向晚緊緊盯著他。

  「因為你在他眼中,根本算不上是個人。」

  席向晚正因樊承洲這句話愕然的時候,方才離開的樊家姑娘匆匆從外頭進來,小聲道,「來了。」

  樊承洲面上又和變臉似的重新掛起了笑容,樊家姑娘也關切地又問了一遍席向晚覺得身體如何。

  席向晚還沒來得及回答,樊子期就從外間跨了進來,他輕輕笑道,「好了,你們別打擾她休養,該走了。」

  他看起來仍然是那副片塵不染的模樣,可想到剛才樊承洲的話,席向晚不知為何從背後竄起了一股涼意。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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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席向晚歎著氣從夢中醒來,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乾燥潔淨,沒有一滴被嚇出的冷汗。

  到底是多活了幾十年的人,再想起當年壓抑的經歷,也沒有了以前的害怕。

  誰都知道樊家嫡枝是前後腳出生的雙胞胎,兄長樊子期好文,弟弟樊承洲尚武,兄友弟恭,家風蔚然。

  可其實,樊承洲才是年長的那個,而且,他二人也並非同胞兄弟。

  樊子期,是樊家家主的私生子,算好了日期硬是假稱和樊承洲雙生,近七個月後才秘密抱回府中撫養,算作了樊家的大公子,真正的嫡長子樊承洲卻成了嫡次子。

  樊家夫人生怕自己出事,親生兒子無人照顧,將這個秘密守了十幾年,可最終還是不明不白地死了。

  樊承洲在生母死前才得知秘密,卻不敢表現出任何異樣,仍舊和從前一般和樊子期稱兄道弟,暗地裡卻韜光養晦起來。

  此後席府出事,席向晚為了探究遙遠汴京城中究竟發生什麼事,不得不振作堅強起來,聯合樊承洲好不容易才一起將樊子期一脈從樊家連根拔起,取而代之——這個過程,花了五年之久。

  樊承洲成為家主之後,席向晚名義上嫁給了他,撫養了他已故髮妻留下的子嗣,順順當當地成為了樊家的老太君。

  而這一次,席向晚既不準備和樊子期定下婚約,更不準備和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樊家扯上任何關係。

  唯一令她有些放心不下的,就是幾乎孤身奮戰的樊承洲。

  但樊承洲和她前世二十來年都是做著夫妻的模樣,比起相濡以沫的夫妻,更像是一同闖過艱難險阻的戰友,上輩子二人成親是不得已而為之,這輩子卻不必再重蹈覆轍。

  上次在鎮國公府中時,若是多少透露給他一些以後用得上的消息就好了……

  席向晚想著這些上輩子的事情,窸窸窣窣地披衣坐起靠在床頭,隔著窗戶紙看了一會兒窗外濛濛亮的天色,算了算日子。

  在汴京城裡打響名頭、人人交口稱讚的樊子期暫且放在一旁不管;另一件她一直在等著的大事,應該很快就要發生了。

  她特地提前購置好的那些荒地,只希望到時候能夠派上用場。

  仍然處在深閨之中的她,如今能做的事情並不多。

  「姑娘,您已經起了?」碧蘭訝異的聲音從外間傳來。

  「進來吧。」席向晚輕聲道。

  碧蘭捧著水盆打開門,側身小心翼翼走進屋裡,回身立刻將門關上阻擋寒氣。見到席向晚已經坐在床邊,不施粉黛披散頭髮的模樣看起來也清麗脫俗,不由得道,「姑娘真好看。」

  席向晚笑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輕聲道,「這可未必是好事。」

  不過想來,樊子期執意要娶她,上輩子卻又不謀害於她,大約看上的並不是她的容貌……

  可區區席府,還不如半個樊家勢大,樊子期究竟有什麼是非要從她身上得到的?

  關於樊家幾乎的一切她都已經提前知曉,卻仍然有一個問題想了二十年也沒明白:樊子期明明不喜歡她,為什麼兩次都特地跑來汴京城求娶她?

  她身上如果真有什麼能讓樊家嫡長孫都眼巴巴死了那麼想要的東西,為什麼她自己不知道?為什麼整整五年的時間裡,樊子期也沒露出蛛絲馬腳?

  「瞧姑娘說的,那日在鎮國公府裡,我可聽說了,整個汴京城裡來了那麼多貴女,沒有一個能比您好看的!」碧蘭手腳麻利地伺候席向晚洗漱,邊心直口快道,「就連我站在那兒聽著,也覺得面上分外有光呢。」

  聽小丫頭話裡滿是自豪,回過神來的席向晚只是笑。

  這汴京第一美人的名頭,又實在沒什麼珍貴的。她既不想嫁人,也並不想利用自己的姿色去得到什麼,倒不如長得普普通通來得方便,至少出門時少些人注意。

  「對了姑娘,三房的大少爺昨兒個回來了。」碧蘭又說道,「聽說是六皇子身邊的差事辦完了,可以回家休沐兩天,可也沒待在家裡,只去了一趟三夫人的院子,就匆匆騎馬走了,聽說到晚上都沒回來呢。」

  「席澤成?」席向晚怔了怔,「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姑娘過糊塗了,已經十月初七了。」碧蘭偷笑起來,她輕快地給席向晚梳著頭髮,「再過四個多月,就是姑娘的生辰了!」

  「早了些。」席向晚自言自語地說著,往鏡子裡自己豔若桃李的臉看了一眼,微微皺起了眉。

  她明明記得,那件事發生的時候,已經是十月底、近十一月頭上了。正是因為那事突然發生,剛剛懷胎還沒過頭三個月的大嫂受了驚嚇,後頭才會因為別人一點小手段都小產了。

  因而這次,席向晚提早了些將大哥大嫂都暫時帶回了府中,免得悲劇重演。

  難道那事……要比她記得的更早一些發生?

  這份隱隱約約的不安籠罩了席向晚的心思,她沒讓碧蘭去廚房取早飯,而是直接去了母親王氏的院子。

  「你來得忒早。」王氏一見她就笑了,連連招手,「正好你大哥也在,一道用早飯吧。」

  席向晚含笑在席元衡身旁坐下,安安靜靜地用了早餐,在下人撤走碗碟時,開口道,「母親,我想去看望舅舅和外公他們,許久不見了,也挺想念的。」

  「中秋時不是才見過?兩個月不到的功夫,就是許久不見了?」席元衡哈哈大笑,他起身爽朗地一招手,「走,大哥今兒就帶你回母親娘家看看!」

  王氏好氣又好笑地拍他,「哪有說上門就上門的道理,真沒禮數!」

  「去看舅舅有什麼可禮不禮數的。」席元衡一哂,「阿晚,走!」

  「好。」席向晚也站起身來,朝王氏行禮,「母親莫擔心,我去去就回來的,到了晚上,再陪您用晚飯。」

  王氏含笑望著自己一對兒女,點頭,「我就不去了,家中事多得很,路上小心。元衡,好好照顧你妹妹,聽見沒?」

  席元衡連聲迎著,邊帶著席向晚就往外走,出了院子,他哎了一聲,「我將你大嫂也喊上。」

  席向晚仍有些心神不寧,好像總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似的,聽見席元衡這麼說,便阻止了他,「大嫂這兩日身子都不太爽利,昨日還害喜得厲害,怕是不適合坐馬車轎子,等過了頭三個月,再讓大嫂出門吧。」

  席元衡想想有理,便作罷了。

  兩人輕裝出門,一個上了馬車,一個騎著自己的馬,十分隨意地去了王府。

  王氏的娘家在大慶也是赫赫有名的,席向晚的外公曾經扶持先帝打出大慶一片江山的鐵血將軍,席向晚的幾個舅舅更都是錚錚男兒、軍中豪傑,唯獨王氏這個姑娘家是在家中嬌生慣養、讀聖賢書長大的。

  要說起來,王氏和席向晚像得很,都是家中的⼳妹,哥哥們護著捧著長大,又一絲武藝不通。

  正是受了王家幾位長輩的影響,席向晚的兩個哥哥也都將抱負放在軍中,紛紛成了武官,只一個席元坤因為身體瘦弱而沒成,可也愛讀兵法策略,和席府其餘幾房格格不入。

  王家大多是武官,家中人直來直往,因此席元衡和席向晚沒有拜帖,就這麼直接策馬去了王家,只提前派了個腿腳快的小廝前去知會一聲。

  等兩人到王家門口的時候,一名壯實如山的大漢已經在門口望眼欲穿地等著了。

  席向晚一掀開車簾便笑了,「二舅舅!」

  大漢眉開眼笑,眼裡全然沒有席元衡這個外甥,「晚丫頭來了!來來來,下馬車仔細著點,你身子骨弱,別磕著撞著了!」

  席向晚在幾人的左右攙扶中下了馬車,舒心地笑起來,「我還在想二舅舅是不是已經離開汴京,回北邊去了呢。」

  「中秋都沒在家裡過上,總得讓老子回來多住幾天吧?」大漢不悅地嘖了一聲,「又不是大哥那麼好命,還能趕上中秋回來!我才是,以為這次見不著我寶貝外甥女了,沒想到你就來了,哈哈!」

  席元衡下了馬,在旁根本插不上話,無奈地抱起手臂,「二舅,這兒還有個大活人呢。」

  「臭小子不用慣著!」大漢對席元衡翻了個白眼,轉頭看向席向晚又是笑眯眯,「聽說你要來,你舅母已經去廚房給你做你最愛吃的茯苓餅了!」

  「這可難為我了,我剛用完早飯,肚子裡滿得很。」席向晚笑著跨過王家的門檻,似有所感地回頭往後看了一眼,總覺得背後似乎吹來一股穿堂的冷風。

  可王家門口人來人往,一切正常,什麼都沒有。

  也不知道她多跑這一趟,是不是杞人憂天……

  王家唯一的一個女兒嫁到席府之後,家中就明顯顯得陽氣過重,除了席向晚的兩位舅母和丫頭婆子之外,竟都是男人。

  大約是受了王家的鐵血影響,席向晚只有舅表兄弟,沒一個舅表姐妹,同輩裡唯獨她一個姑娘家,自然是比掌上明珠還來得萬眾矚目。

  「好在我家幾個小子都不在,否則又跑來偷偷看你。」王長鳴喜上眉梢,「否則又一個個嚷著要去看看席家妹妹怎麼樣了,是不是又漂亮了,煩得很!」

  席元衡在旁拆臺,「還不是你成天在他們面前說阿晚的好,他們才望眼欲穿的?我家妹妹,他們一個個倒看得比我緊了!」

  見到二舅舅神情飛揚,並沒有鬱結之情,席向晚的心稍稍放下了兩三分,「外公呢?我先去給他請個安。」

  「老爺子等半天了,我陪你——」王長鳴的話才說到一半,突然步子一頓,臉上笑容退去,轉身將席向晚攔在身後,看向了身後。

  王家門口遠遠傳來甲胄碰撞的金屬聲,成隊的官兵出現在了王家門口,旁若無人地長驅而入,為首那人席向晚不認得面孔,可緊隨在其後的,卻正巧是一身飛魚服,面色冷淡的寧端。

  「竟不知王家也是誰都能帶人進來的了!」王長鳴冷笑一聲,緊盯著為首的人,「都御史,你最好身上帶著聖旨,否則我明兒就把你家門板給劈了當柴燒!」

  席向晚恍然,為首那是都察院的都御史,身為寧端和皇帝傀儡卻不自知的那位名義上的都察院統領。

  她被哥哥和舅舅保護性地擋在了身後,可仍然隔著十幾步的距離和寧端對上了眼神。

  該來的還是來了。

  提前半個多月,毫無預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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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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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3 00:43:4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寧端是今日一早被急宣入宮,才得知王家出了事。

  王家是席向晚母親的娘家,席向晚和他們也一向親近。

  於情,他似乎應該找席向晚知會一聲;可於理,王家涉嫌通敵叛國,無論如何,都是不應該透露給旁人的。

  若不是都察院要督辦此事,寧端也未必會接到皇帝急召入宮。

  更甚者,寧端根本沒有糾結的機會。他剛出宮門,都御史就已經帶著官兵趕來同他匯合,浩浩蕩蕩直接去了王家。

  而寧端一到王家門口,就看見了席府的馬車。等他走進門裡,果然看見了席向晚的身影。

  迎著她平靜的視線,他不自覺地繃緊了下頜。

  她會不會怪他?她為什麼不生氣?為什麼……只那麼靜靜地看著他?

  「聖旨?」都御史洋洋得意道,「聖旨沒有,聖上口諭有一份,王大人聽是不聽?——傳奉聖上口諭,通北參將王長鳴,河西參將王長期,監守自盜,裡通叛國,十惡不赦,天地難容,即刻捉拿投入刑部大牢待審,欽此。」

  他像是有意似的,將聲音拖得老長,念完欽此二字後,捏了捏自己唇上的小鬍子,一笑,「王參將,束手就擒吧?」

  「不可能!」席元衡厲聲道,「王家滿門忠烈,對皇上忠心耿耿,更是開國功臣,怎麼可能通敵叛國,簡直是——」

  「大哥慎言。」席向晚伸手握緊了席元衡的手臂,用上了自己最大的力氣,在後頭小聲道,「這可是聖上口諭。」

  席元衡閉上了嘴,席向晚似乎都能聽見他兩排牙齒用力咬在一起發出的切齒聲,不得不雙手握了上去,生怕自家大哥一時衝動犯了大事,將自己也先賠了進去。

  雖說來三個席向晚也是拽不住席元衡的,但她的擔憂席元衡還是收到了。他紅著眼眶轉頭看向王長鳴,「二舅。」

  王長鳴的神情倒是比一開始輕鬆不少。他擺擺手,「聖上不會冤枉無辜之人,我便去牢裡轉一圈,總能等到平反。」他說完,任由官兵上來將他拿下,側頭對席向晚笑了笑,「晚丫頭別怕,二舅很快就回來。」

  席向晚鬆開了席元衡的手,點點頭,對王長鳴笑了笑,「您在牢裡也別擔心,一定很快就能回家的。」

  都御史哼了一聲,「通敵叛國,誅九族的罪,王參將,此一去,你恐怕是再沒機會參我一本咯。」

  王長鳴輕蔑地瞥了眼小人得志的都御史,等戴上了鐐銬便自己往前走去,根本不像是剛剛被緝拿的犯人,倒是都御史自己羞惱交加地唉了一聲,罵罵咧咧地追了上去。

  寧端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像是和其餘官兵一樣的背景板,轉身便落在最後離去。

  眾目睽睽之下,席向晚也沒有貿然出聲叫住他。

  這一趟來訪,算是證實了席向晚心目中的猜測。王家的出事,提前了。

  她拽了拽席元衡的袖子,輕聲道,「大哥,我們還要告訴舅母和外公這些事情呢,等回了府,還有父母親和三哥。」

  席元衡深吸了一口氣,握緊拳頭,「你說得對。正是這時候才不能自亂陣腳,大舅二舅不會做通敵叛國的事情,一定是有人奸計想害他們——我去找外祖父,你去見舅母,半個時辰後,我們啟程回席府。」

  「好。」席向晚輕輕應了,又道,「和外公說時,你含糊著些,他年紀大了,我有些擔心。」

  「你放心,我知道分寸。」席元衡點頭。

  兩人匆匆去見了親人之後,又離開王家趕回了席府。

  原本在院中算著賬、等兒子女兒回來用晚飯的王氏猝不及防地聽了二人傳回的噩耗,險些將手上新作的算盤給砸了。

  她難以置信地扶著桌子,「大哥二哥對錢權都無貪欲,怎麼會做出通敵叛國之事,聖上怎麼能——!」

  「母親。」席向晚扶著王氏重新坐下,用眼神使喚席元衡去倒茶,邊輕聲漫語道,「您別擔心,王家一家門是什麼樣的人,滿朝文武都知道,這般毫無證據的抵賴,聖上明鑒,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只是這些日子,可能王家難過一些,家中只剩外公和二舅母,也許需要您多幫扶著點。」

  「我知道,我知道……」王氏喃喃自語著坐下,靠在椅背上長出了口氣,淚水盈滿了眼眶,「父親可怎麼受得了……」

  席元衡那邊沏了茶,小心翼翼端到王氏旁邊。

  王氏哆哆嗦嗦地舉起茶杯抿了一口,「二哥他……被帶走時,怎麼樣?」

  「二舅舅比大哥冷靜得多,還反過來安慰我們別擔心,說聖上很快能還他清白。」席向晚語氣帶著兩分輕快,「所以呀,您也別太擔心,可別把自己的身子骨累壞了。」

  在席向晚和席元衡的反復安慰之下,王氏才平靜了下來,打發他們回各自的院子去了。

  出了院子後,席元衡和席向晚臉上不約而同地多了一分沉重。

  「事情沒這麼簡單。」席元衡沉聲道,「茲事體大,若不是有了確鑿的證據,聖上不會直接下令將人投入大牢。」

  「總不能讓母親擔心,她心思重,最近又剛開始掌家,太累了,容易生病。」席向晚跟在席元衡身旁,聲音很輕,「別說外頭,席府之中,很快也要有不安分的人冒頭了。」

  「三房,還是四房?」席元衡的眉皺得更緊,「這些家裡長短我也弄不清楚,你和母親千萬小心。」

  「放心,有我在,大嫂也安全的。」席向晚頓了頓,似不經意地側頭用下巴指了個方向,「……府中,我擔心的是那邊。」

  席元衡循著她的目光一看,見到那是席明德居住的方位,登時眼神一凜,「他能做什麼?」

  「……為了保全自身,他什麼事做不出?」席向晚低聲反問。

  「我去元坤的院子裡等他,都察院這麼大的事情,他明明就在都察院裡……!」席元衡說到一半住了嘴,「怪我,他才進去沒多久。那寧端也——」

  「寧端也不會提前知道的。」席向晚搖搖頭,「即便他知道,也不是必須暗中偷偷知會我的。」

  她說著,將雙手合攏在一起,輕輕往手心裡呵了一口熱氣,「大哥,這個冬天,也許會有些難熬……」

  席元衡沒說話,他離家住已經有了不短的時間,不知不覺中麼妹已經亭亭玉立,似乎完全能獨當一面,令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他腦中用力轉著安慰的詞匯時,席向晚歪頭朝他笑了笑,露出兩邊可愛的小酒窩。

  「但是,我們一定能熬過去的。」她笑吟吟地說,「一家人一起,一個也不少。」

  *

  這夜整個汴京城都暗流湧動。席向晚早早合衣睡下,知道這還只是一系列事件的開頭。

  從王家兩名參將因通敵叛國的罪名被投入獄中之後,是接二連三的大家族落馬、或多或少地牽扯其中,到最後,小半個朝堂上的面孔都變了,規模之大可想而知。

  正是因為事情還會不斷發酵,如今自知人輕言微的席向晚決不能過早地將自己的籌碼暴露出來。

  她更不能找錯人。

  若真要求助,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人選。

  「姑娘。」碧蘭的聲音在外間響了起來,「三少爺來了,說夫人有事喊您過去。」

  席向晚立刻合衣翻身而起,「替我拿件外衣來。」

  她以為是王氏半夜出了什麼事,沒想到出了院子見到席元坤後,這人卻一路帶著她往席府的一道偏門走去,還一臉不快之色。

  「怎麼了?」席向晚擰眉道,「可是大舅舅二舅舅他們……」

  「你見了就知道。」席元坤皮笑肉不笑地走到偏門旁,轉頭吩咐碧蘭,「將你家姑娘外衣繫好。」

  碧蘭應了聲,加快腳步上前看了看,一愣:這不是已經繫得很好了嗎?

  下一刻,席元坤將門給拉開了,只灑著夜光的街上站著一個人,和往日不同,他只身著一身暗色的袍子,彷彿要被溶解在夜色之中。

  聽見門的聲響,他側過了臉來,俊美冷淡的面容映入了席向晚的眼中。

  「別說太久,被人發現就不好了。」席元坤輕聲說完,將門虛掩,揮手讓碧蘭和自己一道走遠了些,但也沒讓席向晚真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

  ——萬一這人要讓阿晚吃虧呢?

  「寧端。」席向晚訝然笑了,她上前了兩步,抱著懷中暖爐仰著臉兒問道,「什麼時候和我三哥商量好的?」

  「今日都察院中。」寧端的視線直直落在席向晚臉上,見她似乎對白日之事並無芥蒂,頓了頓,道,「我並不是有意……」

  「你事先也不知道吧?」席向晚略顯粗魯地打斷了寧端的話,她歪頭看著這位不日即將位極人臣的未來首輔,卻沒有剛剛重生時那樣忌憚他,「你沒有時間和機會告訴我王家要出事,我不會怨你的。」

  寧端垂眼看著不著紅妝也仍然出水芙蓉般可人的席向晚,想起了前幾日到處打探她消息的樊家人。

  她美得過分,又這般善解人意,不怪狼子野心的樊大公子也對她動心。

  「你深夜前來,找了我三哥替你開後門,」席向晚擠兌他,「就是為了和我說一聲抱歉嗎?」

  寧端看了她一會兒,見那雙清澈天真的眼瞳似乎並未染上陰霾之色,卻更覺得沉重幾分,「我會讓人儘量照顧你的親人,但王家此番想要脫罪恐怕……」

  「寧端。」席向晚淡了笑意,又一次喊了寧端的名字,「你腳下的路,並不比我好走。」

  寧端不說話了。席明德做官到了這把年紀似乎已經老糊塗了,他家中的孫女卻對官場之道如此通透?

  「你能來,我很感激。」席向晚細細端詳著面前的男人,「汴京城中,能比你更清楚接下來會是什麼狂風暴雨的人少之又少……可你不該來的。」

  「沒人會發現。」

  席向晚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可即便是你,或許也會有馬失前蹄的一天。」

  聽說寧端死得悄無聲息,屍體幾乎沒有停靈就被匆匆運走,文武百官竟無一人敢挺身相送,誰都知道他是被新帝除去的,誰也不敢觸新帝的黴頭。

  究竟是不是四皇子、後來的新帝動的手,席向晚無從判定。

  只是……

  「我不願見你受難。」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可寧端聽得清清楚楚。

  「我也不願被你誤解。」他回道。

  席向晚訝然地睜大了眼睛看進寧端幽深的眼底。

  ……這可不是寧首輔能說得出的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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